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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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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01:10:0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7 01:17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二十八章 俠客行(二)

  楊守文聽罷,立刻把挎兜扯過來。

  他打開挎兜,露出裡面的黃燦燦的金餅,「夠不夠?」

  他帶了十鋌黃金,如果換做開元通寶,差不多就是八千貫。

  吉達離開洛陽的時候,只帶走了十鋌黃金。剩下還有二百多鋌,他都留給了楊氏。

  想要要辦事,楊守文自然不會帶少了錢。

  李林甫雖說是宗室子弟,但實際上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他一個月下來,也不過三十貫零用錢。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的黃金,他也有些發懵。

  「楊青之,看樣子你這次找過公子辦得事情,可不小啊。」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李林甫解釋,只能輕聲道:「咱們先到通遠樓等著吧。」

  立德坊,位於宣仁門外。

  隋朝時,立德坊之東就是通遠市。

  不過那是的通遠市,可是比現在的北市要大很多,差不多占了六個里坊的區域。東至瀍河,南至洛水,北至護城河。然而,隋末動盪,通遠市被毀於戰火之中。

  唐初朝廷在通遠市的廢墟上建立了玉雞、銅駝、景行、歸義、思恭五座里坊,同時又壓縮了立德坊的一部分空間。而原來的通遠市,則被縮小到一個里坊的面積,也就是現在的北市。

  通遠樓,因通遠市而得名。

  它坐落在立德坊,可以鳥瞰通遠市,遠眺瀍水風景。

  這座通遠樓始建於大業中期,在隋末的戰火中被損毀了一部分,但是隨著東都被重建,通遠樓也得到了修繕。同時,通遠樓的產權也發生了變化,其背後靠山,便是與李唐有千絲萬縷關係,洛陽本地豪門竇家子弟,今揚州長史竇懷貞。

  竇懷貞的父親竇德玄。出身外戚。

  他的祖父,就是太穆皇后的哥哥。而太穆皇后,則是唐高祖李淵的妻子,太宗李世民的母親。

  有這樣的背景。同時又是本地豪強。

  哪怕是武則天對這洛陽竇家,也必須高看三分。

  李林甫帶著楊守文登上通遠樓的第三層,可以遠眺皇城,鳥瞰立德坊。

  「楊青之,有件事情想求你。」

  「什麼事?」

  「你父親身邊。缺不缺人手?」

  「啊?」

  楊守文聞聽一怔,愕然看著李林甫,「什麼意思?」

  「你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李林甫盯著楊守文半晌,確認他不是裝假,旋即苦笑道:「你父子還真是一個性子,全都是那種不把自己前程當成一回事的人。如今,整個洛陽都已經傳開了,說聖人有意封令尊為洛州司馬,同時效仿兗州武騎團兵,在洛州組建武騎。由令尊為首任團練使。」

  「有這種事?」

  楊守文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不禁大吃一驚。

  所謂效仿兗州團練,其實就是在萬歲通天元年,李盡忠造反作亂之後,武則天鑒於北方戰事頻繁,征發府兵,兵募已不足以滿足軍事需要,於是在兗州建立武騎團兵,作為嘗試。而在生年元年的戰亂中,這支武騎團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謂武騎團兵。就是從每一百五十戶中徵兵十五人,馬一匹,以應對突發的戰事。

  在歷史上,這也是後來團結兵的雛形。

  武騎團兵隷屬州府治下。但之前的兗州武騎團兵的團練使,由兗州刺史來充當。

  楊守文沒想到,武則天竟然把河南的武騎團兵交給了老爹。

  這也就罷了,可是那洛州司馬,又是什麼鬼?

  楊承烈原本是昌平縣尉,按照品秩。不過是從九品下的官職。可洛州司馬卻不一樣,首先,這洛州的治下,主要是以洛陽為主,以及洛陽周邊的一些縣鎮。按照唐律,洛州屬於上州,洛州司馬則是正經從五品下的職事官,執掌洛州的軍務。

  洛州司馬加上團練使……

  嘖嘖嘖!

  哪怕是楊守文聽到這消息,也是吃驚不小。

  十五級,楊承烈等於是連升十五級!再加上團練使的職務,武則天對他可真是信賴。

  「你確定這消息嗎?」

  「當然!」

  李林甫道:「現如今洛陽的勛貴府中都傳遍了,不少人還打聽,令尊是什麼來歷。」

  楊守文搔搔頭道:「你們都知道了,偏我卻不知道。

  罷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林甫臉一紅,輕聲道:「青之,你看我如今也年紀不小了……別看我出身郇王府,可實際上,地位卻尷尬的緊。郇王府那邊對我並不看重,而我也沒有什麼好門路可走。舅舅雖然疼愛我,但只是一個尚衣奉御,也不可能給我什麼幫助。

  令尊若是真能得聖人青睞,可否為我在衙門裡安排一個職務,好過整日無所事事。」

  說到這裡,李林甫眼中流露出了期盼之色。

  這真的是日後那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那個伴隨著李隆基唐玄宗開創盛世的大唐宰相?

  楊守文感覺有些恍惚。

  歷史上的李林甫,絕不是從衙門裡做起。

  楊守文記不清楚他是怎麼發家的,但依稀記得,他是因為精通音律,而得到李隆基的重視。

  「哥奴,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不成問題,我可以為你牽線搭橋。

  只是……」

  「只是什麼?」李林甫頓時緊張起來,看著楊守文問道。

  「以你的才學,到衙門裡做小吏,未免屈才了。」

  李林甫苦笑道:「青之,你休要挖苦我,比起你,我哪有什麼才學。

  打球、旋舞,亦或者羯鼓,我倒是擅長。可我總不可能跑去做一個樂師,豈不是更丟人嗎?」

  楊守文對這話,倒是認同。

  「這樣吧,我先幫你牽線搭橋,你可以到衙門裡歷練一下。

  如果有其他的機會,我再幫你介紹。總之,樂師肯定不適合你,但做個衙門小吏,也不適合你。」

  李林甫猛然擡起頭,露出了感激之色。

  「青之,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呃……」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

  楊守文總不可能告訴李林甫,因為我知道你以後會成為宰相,執掌大唐朝政十幾年,是個口蜜腹劍的傢伙。我害怕得罪你,所以才要討好你,關照你……這話說出來,李林甫恐怕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認為楊守文是瘋子,因而對他疏遠。

  李林甫什麼時候成為宰相?

  楊守文記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自己才十八歲,如果順利的話,能活到六十歲,那就還有四十二年。四十二年的時間,李林甫絕對會成為那個大唐的宰相!他想要提前投資,抱緊李林甫的大腿。

  楊守文一邊想著該怎麼回答李林甫,目光無意間從樓下的街道上掃過。

  唐代的里坊,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

  同時坊內有巷曲,就類似於小街便道。大街兩邊是商舖酒樓,而民宅則分佈與巷曲之中。此時,天色已將晚,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個瘦削的身影在大街上行走,他身上背著一口長劍,手中則緊握著一口橫刀,步履沉穩的向一條小巷走去。

  郭十六?

  楊守文雖然沒看清楚他的樣貌,但是從背影,卻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立刻站起身,轉身就往樓下走。

  李林甫一愣,連忙跟上來,小跑著問道:「青之,怎麼了?」

  「哥奴,你知道楊睿交嗎?」

  「你是說那個觀國公?」

  「正是……他是不是住在立德坊?」

  「呃,好像是是住在這邊……哦,我想起來了,我似乎去過他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裡。」

  楊守文聞聽一跺腳,「我就知道,他會做傻事。」

  「什麼情況?」

  「哥奴,你快去找李過,不然很可能會鬧出人命。」

  楊守文從通遠樓上跑下來,正要尋找那郭十六的蹤影,突然間聽到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了一陣尖叫和驚呼聲。

  「不好,殺人了!」

  剎那間,整個立德坊亂成了一鍋粥。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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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7 19:32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二十九章 俠客行(三)

  立德坊分為四個坊門,每個坊門對應一條大街。

  比如立德南街,就是立德坊南門的街道,立德北街,則是立德坊北門的街道。四條街道在里坊中心匯聚成十字街,也是整個立德坊最繁華的中心區域,通遠樓就坐落在這十字街的一隅,如同是立德坊的地標建築,遠遠就可以確定其位置。

  郭十六心中充滿了絕望。

  他奔走洛陽,找了不少人,磕了不少頭,但是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郭十六受咸陽郭氏三世恩義。

  小時候他被人遺棄在郭家大門口,是郭氏的老太爺,也就是郭四郎的祖父把他收養。

  就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沒有受什麼委屈。

  老太爺故去後,阿郎也是待他如同己出。

  郭四郎讀書,他也跟著讀書;郭四郎習武,他也跟著習武。只不過郭四郎沒有那耐性,反而是郭十六練出了一身的本領。此次隨同郭四郎來神都,臨行前阿郎反覆交代,要他照顧好四郎。可沒想到,郭四郎竟然惹下了殺身之禍,他怎能不急。

  呂程志已經儘力了!

  郭十六也心知呂程志能夠陪他奔走到這個地步,算是仁至義盡。

  既然沒有辦法,那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郭十六負劍持刀走進觀王巷,看著那高大的重樓大門,猛然吸一口氣,大步上前。

  「郭十六,怎麼又來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之前郭四郎沒有露餡的時候,曾是這觀國公府的座上客。那時候,這觀國公府的門丁和家奴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可是隨著郭四郎出事,這些家奴立刻變了臉色。郭十六幾次過來,都被這些人好一陣冷嘲熱諷。

  「請哥哥代為通稟觀國公,求他饒我阿郎一命。」

  門丁聞聽一愣。旋即放肆笑道:「郭十六,你莫不是痴症了嗎?

  你家那勞什子郭四,害得我家小國公顏面無存,豈能就這麼放他?我告訴你。趕快給我滾開,如果再被我看到你在這裡,休怪我不客氣。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小國公是你這等人可以見的嗎?快走快走,莫要髒了我家小國公的門楣。」

  「哥哥。我家阿郎只是一時間糊塗,絕無欺瞞小國公的意思。

  煩勞哥哥通稟一聲,十六感激不盡。」

  說完,郭十六從懷裡取出一鋌金餅,遞給那門丁。

  門丁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但旋即一巴掌把郭十六的手打開。

  金餅掉在地上,發出叮噹一聲輕響,順著地面滾落到旁邊。

  郭十六被推得連退幾步,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咬著嘴唇,一隻手慢慢扶住了刀鞘。

  「怎麼。還想撒野不成?狗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觀國公府!我家小國公是要成為駙馬的人,你敢在這裡撒野的話,到時候千刀萬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呦呦呦,還生氣了?

  拿把刀我就怕你不成?來來來,爺爺我就站在這裡,有本事你砍我一刀,看我怎麼收拾你。」

  門丁的咄咄逼人。令郭十六再也無法忍耐。

  看得出來,那位楊睿交是想要把郭四郎往死裡整了!

  既然這樣……

  郭十六臉色一變,拇指按住綳簧,倉啷一聲拽刀出鞘。他拔刀的方式。與眾不同,準確說不是拔刀,而是拽刀。橫刀出鞘一剎那,一抹刀光掠過,門丁只覺咽喉一涼,緊跟著就看到一蓬血霧出現在眼前。

  在大門內。觀國公府其他的家丁正在看熱鬧。

  不過任誰都沒有想到,郭十六竟然真的敢拔刀殺人。

  在殺了那門丁之後,郭十六腳下不停就往國公府大門衝去。兩個家丁反應還算快,忙上前想要關門,只是那郭十六的速度卻更快,眨眼間就到了門內,手起刀落。

  「殺人了,郭十六殺人了!」

  家丁們這才反應過來,嘶聲喊叫。

  觀國公府,自從楊睿交的父親楊思訓被毒殺之後,已經大不如前。

  可不管怎樣,國公府終究是國公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觀國公府內少說也有幾十個護衛,聽到喊叫聲後,立刻飛奔而至。

  「大膽,竟然敢在國公府內殺人,休要放走他。」

  十幾個護衛蜂擁而上,殺氣騰騰。

  而郭十六卻顯得很冷靜,探步上前,左手順勢從身後拔劍出鞘。

  一手刀,一手劍,刀劍翻飛,此刻的郭十六就如同一頭瘋虎,在天井中左突右衝。

  那觀國公楊恭仁,曾是初唐時期的名將。

  後來被唐太宗李世民加封特進,讓他歸家休養,順帶著將當年跟隨楊恭仁的親兵護衛都送了過來。如今的楊家護衛,已經是三代之後。雖然沒有上過疆場,但身手也非同小可。郭十六雖然勇猛,奈何那些護衛人多,在斬殺幾人之後,漸漸被包圍起來。

  與此同時,楊睿交也從後院趕來。

  他是聽說有人登門鬧事,所以來查看情況。

  「怎麼回事?」

  楊睿交的臉色鐵青,厲聲喝問。

  有家奴連忙上前道:「回稟國公,這廝是郭四郎的家奴,登門求饒不成,就撒起野來。」

  「郭四郎?」

  楊睿交怒吼一聲,「把郭四郎給我帶過來。」

  郭四郎自從得罪了楊睿交之後,就被關在觀國公府的柴房裡。

  幾日折磨,令這位原本一派風流倜儻氣質的郭家少爺,顯得狼狽不堪。

  「小國公饒命啊!」

  郭四郎見到楊睿交,便趴在地上大聲求饒。

  楊睿交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咬牙切齒道:「郭四郎,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讓你的家奴,來我家鬧事。」

  「啊?」

  郭四郎這才留意到,在天井中被困在中央的郭十六,頓時變了臉色。

  他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就跑了過去。

  有護衛想要阻攔,卻被楊睿交攔住。「怕什麼,在這神都城內,他們還能跑了不成?」

  「住手,郭十六你給我住手。你想要害死我嗎?」

  郭四郎跑過去,楊家護衛也得到了命令,迅速退到一旁。不過,他們卻堵住了門,虎視眈眈盯著郭十六。以免他趁機逃走。郭十六渾身是血,見到郭四郎後,頓時露出驚喜之色,忙上前兩步,「阿郎,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要被你害死了。」

  郭四郎說著話,一腳就踹在了郭十六身上。

  郭十六猝不及防,跌跌撞撞便倒在地上。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你這個混蛋,當初說讓我用你的詩,卻險些害得我丟了性命。

  你還沒完沒了,竟然敢打上門來,莫不是想要害死我嗎?當初阿翁就不該救你,我郭家有你這個災星,簡直是倒霉透了……我,我,我,我要殺了你這個混蛋。」

  說著話。郭四郎左右看了一眼,從地上拾起一把寶劍,上前就刺了過去。

  郭十六沒有閃躲,眼睜睜看著郭四郎一劍刺在他的身上。

  郭四郎也愣了一下。但他旋即露出猙獰的表情,「裝,你就給我裝吧,我看你還躲不躲。」

  他從郭十六眼中看到了一抹哀色,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難受。

  但旋即,他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今天如果不殺了這個郭十六給楊睿交出氣。恐怕接下來,那楊睿交就要找他麻煩。

  他和郭十六從小一起長大,但是在這個時候,什麼友情也都不在重要。

  郭四郎那張俊俏的臉,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舉劍再次砍向了郭十六。

  楊睿交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是沒等他笑聲落下,只聽鐺的一聲響,一枚鐵丸從門外飛進來,啪的就打在了郭四郎的手腕上。鐵丸的力道很大,直接把郭四郎的手腕打得碎裂,他啊呀一聲慘叫,手中寶劍隨之脫手。

  「什麼人!」

  楊睿交臉色一變,厲聲喊喝。

  「觀國公,殺人不過頭點地,郭十六忠勇可嘉,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一命?」

  隨著一個清雅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一個青年邁步走到了觀國公府的大門前。

  國公府護衛見此情況,舉刀上前想要阻攔。

  只見那青年身形一閃,手中摺扇啪的就抽在那護衛的手腕上,而後順勢身體向前一擠,蓬的一聲就把那護衛壯碩的身體擠飛了出去。他走進觀國公府大門,朝臺階上的楊睿交遙遙拱手一禮,「在下楊守文,想保下郭十六,不知小國公可否給我一個面子呢?」

  「楊守文?聽上去很耳熟啊。」

  「笨啊,那不就是謫仙人,楊青之嗎?」

  楊青之本來是不打算出手的,可是見郭四郎要殺死郭十六,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這一報名,外面看熱鬧的人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楊睿交臉色一變,看著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

  他當然知道楊守文是誰!

  他不但知道楊守文的來歷,甚至還知道,楊守文原本是他弘農楊家的子弟。

  不過,楊守文準確來說,是景武房楊素下的一支。雖然景武房早已經隨著楊玄感造反而沒落,分崩離析,但是卻留下了楊大方、楊承烈和楊守文這一支子弟。

  若按照輩分來算,他和楊守文算是族兄弟的關係。

  楊守文在洛陽聲名鵲起,弘農楊氏豈能不知?

  族長楊執柔還嘆息過:若當初沒有把楊家父子從族譜中抹去,說不得也是楊家的中堅力量。

  從內心而言,楊睿交不想和楊守文交惡。

  弄不好他和楊守文將來還是連襟呢,若惡了交情,日後可就不好見面。可如果就這麼低頭,楊睿交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這該死的郭十六都打上門來,如果讓他就這麼走了,他這個小觀國公以後怎麼在洛陽走動?勢必會成為他人口中笑柄。

  一時間,楊睿交也為難了。

  楊睿交不吭聲,他手下那些護衛自然也不會動手。

  楊守文多少算是留了手,剛才雖然把人擠飛出去,但是並沒有真正發力。

  見楊睿交不說話。楊守文便緩步從門階上走下來,來到了那郭十六的身邊。郭十六此刻半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只是那張猶帶著幾分天真之氣的臉上,確是一派愕然。

  他到現在也不明白。郭四郎為什麼要殺他。

  至於郭四郎,則跪在地上,托著手腕。

  楊守文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郭十六身上的傷勢,而後扭頭向楊睿交看去:「觀國公。你怎麼說?」

  「怎麼說?」

  門外傳來了一個女聲,緊跟著人群散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人。

  她一襲華美宮裝,雲鬢高聳,酥胸半露,透出一種誘?人風?情。她款款走進大門,看到地上的屍體,還有遍地的鮮血,蛾眉顰蹙,那張俏麗的面上露出不滿之色。

  「楊青之。他可是殺了人……你道這洛陽是什麼地方,殺了人還想走嗎?」

  她言語中流露不滿之意,然後慢慢從門階上下來。

  楊睿交看到她,立刻跑上前來,躬身一揖道:「公主怎會來舍下做客?」

  「我若不來,豈不是你就要被人欺負?」

  說著話,她不滿瞪了楊睿交一眼,然後轉身道:「楊青之,我知道你!父親對你讚不絕口,更對你多方維護。可你倒好。來到洛陽,竟然沒有去拜訪過一次。

  鄭三娘學識過人,我也一直非常崇敬。聽說你得她冥中傳授,怎地連這禮數都不知曉?」

  這女人。好強勢。

  她甫一登場,就掌控了話語權。

  楊睿交朝楊守文很無奈的露出苦笑,那意思分明是說: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我現在做不得主。

  如此強勢的女人,莫非就是長寧公主嗎?

  楊守文感到有些奇怪,李林甫不是找李過了嗎?怎麼李過沒出現。長寧公主卻來了?

  他站起身,想要開口。

  只是沒等他說話,長寧公主便道:「楊青之,面子可以給你,但你總要給觀國公一個交代。」

  交代?

  楊守文似乎有點明白了!

  長寧公主來,好像並不是要找他的麻煩,幫他說項。她要給楊守文這個面子,同時更要保全楊睿交的面子。至於這交代嘛……楊守文想了想,目光就落在郭四郎身上。

  「請公主賜我紙筆。」

  「嗯?」

  長寧公主眼睛一亮,粉靨露出笑容。

  她扭頭看了站在身後的楊睿交一眼,楊睿交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準備紙筆。」

  有家奴擡了一張桌子,奉上紙筆。

  而觀國公府外的人群卻騷亂起來……

  總仙會上,楊守文斗酒詩百篇,可以說是名動京洛。

  可是,真正見過那景象的人卻不多,大都是從別人口中轉述而來。人言楊青之謫仙人,卻不知到底是怎樣一個景象。如今,楊守文讓準備筆墨,難道是要現場賦詩,給予楊睿交一個交代嗎?這立刻引起了眾人的興起,一個個都露出好奇之色。

  楊守文輕輕磨墨,然後提筆在紙上寫下‘俠客行’三字。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一首俠客行,引得一片驚呼。

  楊守文放下筆,看著楊睿交道:「郭十六殺人,確有過失。然則他為何殺人,想來國公也心中明白。我與郭十六只有一面之交,卻感懷他內心忠義……這等好漢,殺之即為不祥。他觸犯了國法,自有國法處置。但若他死在觀國公府中,則與國公聲名不利。

  此真義士也,還請國公恕罪則個。」

  說完,楊守文雙手在身前抱攏,一揖到地。

  楊睿交不由得為之動容,他看了看滿身是血的郭十六,又看了一眼那郭四郎。

  「青之所言不錯,此等義士,殺之不祥。」

  他沉聲道:「來人,把郭十六送去縣衙……再請來醫工為他診治,就說我不追究他的過錯。」

  楊守文也說了,要有國法處置。

  楊睿交不可能就這麼放走郭十六,那他會顏面無存。

  有楊守文這一首詩在這裡,有楊守文賦予郭十六‘俠義’之名,把他送去官府,想必官府也不會嚴懲。楊睿交可是聽說過,沈佺期和楊守文的關係,相當密切。

  這樣一來,他觀國公府不會有任何損害,而且還會得到世人稱讚,誇獎他大度。

  長寧公主則看著楊守文,嬌笑一聲道:「既然楊青之你開了口,此事就算了。」

  「楊公子,求你再救我阿郎。」

  郭十六卻一把抓住了楊守文的袖子,激動說道。

  楊守文看著他,輕聲道:「郭十六,你來救他,他卻要殺你自救,你還要救他嗎?」

  郭十六愣了一下,扭頭向郭四郎看去。

  片刻後,他輕聲道:「當年若無阿翁,十六早就死了。

  阿翁臨終前,曾對十六說過,要把阿郎視作兄長,要護他周詳。阿郎殺我,十六不怨,只怨十六沒有本事,救不得阿郎,還為他招惹了麻煩。請楊公子開恩。」

  楊守文眼中,流露出讚賞之色。

  他扭頭向楊睿交看去,卻見楊睿交也是一臉的稱讚表情。

  長寧公主甚至眼圈紅了,厲聲喝道:「郭四郎招搖撞騙,竊取他人詩詞,本該重責。念他有郭十六這樣的僕從,便不再追究。不過,即刻滾出洛陽,此生休再離開咸陽半步。若踏出咸陽半步,就地格殺勿論,本宮自會傳訊與咸陽縣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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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9 00:08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章 欠我一個承諾(上)

  郭四郎面如死灰,被拖出了觀國公府。

  而郭十六則被兩個家丁擡了出去,送到一架馬車上,被送往洛陽縣衙。

  楊守文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雖然郭十六會被判罰,但至少說保住了性命,也達成了解救郭四郎的目的。從此以後,郭十六和咸陽郭氏再也沒有任何一點關係。

  「多謝公主,多謝小國公。」

  楊睿交給了他這個面子,楊守文必須承情。

  只是,長寧公主卻臉色一變,沉聲道:「楊公子你已經達成了目的,國公府遭遇這種事情,也不便再挽留楊公子。大門在那邊,楊公子請自便!來人,送客。」

  這娘們兒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楊守文有些懵,而楊睿交也有點犯糊塗。

  不過,長寧公主既然開了口,他自然不會反駁。

  雖然說兩人都是弘農楊家子弟,可觀王房現在是楊家宗房,正房;而景武房早已經煙消雲散,伴隨著當年楊大方父子被逐出楊家宗祠之後,和弘農楊氏再無關係。

  楊睿交有心結交,卻不代表他會違背長寧公主的意思。

  「公主,楊青之是當今名士,總仙會斗酒詩百篇,更得了謫仙人之名,我等應該結好才是,為何要把他趕走呢?」

  「笨,你以為我是偶然前來嗎?」

  「啊?」

  「是八娘求我過來,她還在外面等著呢。」

  「哦!」

  楊睿交恍然大悟,但旋即又露出疑惑表情,「既然八娘來了,為什麼不一起過來?」

  「誰知道那小丫頭在耍什麼花樣。

  明明有些喜歡那楊青之,卻非要裝作男人和他來往。這也就罷了,這楊青之也是個不解風情的,居然真的把八娘當作了男人,整日裡稱兄道弟,真真個笑死人。

  對了。這件事你可不許說出去,誰都不許……

  八娘的脾氣你應該知道,如果惹惱了她,到時候她找你麻煩的話。我也保不住你。」

  楊睿交噗嗤笑出聲來,聽到長寧公主的警告,更連連點頭。

  長寧公主是韋氏所生的長女,甚得寵愛。但要說真正的寵愛,莫過於李裹兒。太子李顯對她簡直是言聽計從。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到,無人可以相比。

  平日裡,李裹兒很好說話。

  但如果真的惱了她,說不得會惹出什麼禍事。

  反正,他這個小觀國公是招惹不起。

  +++++++++++++++++++++++++++++

  從觀國公府中走出來,人群已經散開了。

  出觀王巷,楊守文看到了癱倒在路邊的郭四郎。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正眼看他,甚至露出了嫌棄之色。郭十六忠義無雙。不惜犯死救他。如果他能夠捨生保護,說不得會成為洛陽街頭的一段佳話。但是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憐憫他。

  在很多人眼中,郭四郎就是個無情無義的騙子!

  總仙會那一《題牡丹》,令他聲名鵲起,也讓他聲名掃地。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便甩袖離去。

  郭四郎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同時又出乎意料。

  理論上來說,郭四郎當時的作為沒有什麼錯誤。也是他這種人最為正常的表現。如果沒有楊守文出面,如果沒有楊守文為郭十六背書那一俠客行,這件事最終也就不了了之。可現在,楊守文的俠客行。卻讓郭四郎徹底淪為反派人物。

  相信過了今日,這洛陽再無他立足之處了吧。

  楊守文想到這裡,便向通遠樓走去。

  不過,沒等他到通遠樓,就看到在十字街口的小橋上,一襲白裳的李過。蹬著一雙精緻的小牛皮靴,正笑盈盈站在那裡,透著一種卓然氣質。

  「楊青之!」

  他衝楊守文招手,聲音很脆。

  楊守文頓時笑了,快步了過去,「過兒,多謝了!」

  人前稱呼過公子,人後便喚作‘過兒’。李過曾多次問他,為什麼要這麼稱呼他,可是楊守文總笑而不語。這,可能也是他對前世的一種懷念。情懷,懂嗎?這叫做情懷。

  「哥奴呢?」

  楊守文沒有看到李林甫,不禁疑惑問道。

  李過笑道:「我讓他去縣衙了,免得沈佺期又弄不清楚狀況。」

  你好牛啊!

  那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奸相,卻好像小廝一般被你使喚。也不知道未來的史書裡,會不會記載這些。不過,李林甫倒是挺用心,這也讓楊守文心裡生出一絲感激。

  「對了,你是不是看上廝兒了?」

  「啊?」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麼用心,肯定是看上那廝兒,想要把他招攬到麾下。」

  楊守文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卻忽聽道身後傳來了一陣呼嚎聲。

  「楊青之,楊公子,救救我啊。」

  郭四郎好像癲狂了一般向他撲過來,一邊走一邊哭喊道:「楊公子,我不想離開洛陽,我不想回咸陽啊……求求你,幫我向小國公求個情,我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沒等楊守文說話,從橋下便走出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郭四郎。

  李過露出厭惡的表情,厲聲道:「小高,把他給我趕出洛陽去,我不想看到他。

  他若是不肯走,就給我打斷他的腿,讓他在洛陽乞討。敬酒不吃吃罰酒,招搖撞騙也就罷了,還不識好歹。蠢材,你敢在總仙會作假,就不怕有人找你的麻煩?」

  郭四郎剛開始還拚命掙扎,可是聽到李過的話,頓時醒悟過來。

  對啊,他可不是僅僅是騙了楊睿交,更騙了太平公主和武則天啊!

  楊睿交關著他的時候,太平公主還不會出手。可他現在被趕了出來,那太平公主……

  總仙會,可是太平公主召集舉辦。

  「我走,我這就離開洛陽。」

  在一剎那間,郭四郎感受到了這洛陽城中瀰漫的濃濃危機。

  他不等那小高出現,便轉身連滾帶爬的往外跑。

  「楊青之,我們搏一回吧。」

  搏,換做後世的話,就是‘賭’。

  楊守文笑道:「搏什麼?」

  「就搏這個傢伙,能不能安全出城?」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以你那姑姑的能力,只怕已經知道這廝出來了,估計他出不得城。」

  「哼,我偏賭他能出城,但絕跑不出十里。」

  「是嗎?」

  「搏是不搏?」

  「搏!」

  太平公主不可能那麼廢,怎會讓他逃出洛陽?

  「我若是輸了,就答應你一件事;你若是輸了……就把你這把摺扇送給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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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一章 欠我一個承諾(中)

  楊守文一怔看了一眼手中的摺扇。

  他輕聲道:「你若是喜歡,我便送你一把新的,這把我都用舊了。」

  「我就喜歡用舊的。」

  李過歪著頭,盈盈而笑。

  那笑容,格外動人,令楊守文心跳頓時加,臉隨即有些燙。

  完了完了,難道說我……

  「隨你,只要你贏了,就送你。」

  「小高。」

  「奴婢在。」

  從橋的另一邊,飛快走來一個清秀的小宦官。

  李過道:「去盯著那個騙子,看姑姑是在城裡收拾他,還是會在城外收拾他!」

  說到‘城外’兩個字,李過故意加重了語氣。楊守文怎可能聽不出來,但是他卻不會點破,只笑了笑,沒有說話。那郭四郎的死活,與他何干?不過是一把扇子,他是在城裡被收拾,亦或者是在城外被收拾,楊守文又怎可能放在心上……

  到這會兒,楊守文也反應過來。

  長寧公主為什麼會突然駕臨?而且從態度上,他可以感覺到,長寧公主對他很客氣。

  雖然最後把他趕走,但想必是因為李過在這裡等他。

  只是楊守文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李過來了,為什麼不一起過去?反而神神道道的在外面等他出來?感覺好困惑,真的好困惑,你們皇室子弟都很喜歡玩遊戲嗎?

  以楊守文兩世單身狗的經驗,是絕對猜不出其中緣由。

  兩人就站在橋上,他不說話,李過也不開口。

  就這麼靜靜的站著,楊守文的感覺,也挺不錯……

  「還有一件事。」

  「嗯?」

  「記得,你今天欠了我一個人情。」

  「啊?」

  「哼,將來要還的哦,你可不許忘記了。」

  楊守文點點頭,笑著道:「我當然會記得……不過。既然已經欠了一個人情,不妨再欠你一個人情,可以嗎?過兒,你可要明白。我不是那麼容易欠人人情的人。」

  「不要臉!」

  李過咯咯笑起來。

  「說吧,什麼事?」

  「你覺得哥奴如何?」

  「哪個哥奴?」

  楊守文道:「當然是李林甫了,還能有誰。」

  「嗯,挺精明的一個傢伙,辦事也很牢靠。怎麼了?」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今天哥奴找我,說讓我幫他安排個出路。

  可你也知道,我現在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能給他安排什麼出路?要是可以,你看方不方便給他安排一個事情。這傢伙會使劍,而且精於音律。若是可能,不妨幫幫忙,也算是留一份人情在裡面。你看能不能幫我一回。」

  李過愣了一下,旋即爽快答應。

  「這個倒也不難,不過我要回去看看,才能確定下來。」

  說完,他旋即換上了燦爛笑容:「楊青之,你來洛陽這麼久,一定還沒有真正走過洛陽城吧。反正現在還早,我帶你去走一走,你看怎樣?順便也可以熟悉一下。」

  對於李過這個並不算過分的請求,楊守文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他笑著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過兒帶路。」

  「好啊,那我們先去白馬寺。」

  +++++++++++++++++++++++++++++++++++++++++

  上陽宮,七寶閣。

  武則天把小鸞臺呈報上來的密摺放在桌上,同時臉上露出了苦笑。

  「這個楊青之。還真是不肯消停。」

  說完,她沉思片刻,提筆在一份名單上,寫下了楊守文的名字。

  「朕不知道這樣做對是不對,但如果你和裹兒真的有緣法,一定能夠及時趕回來。

  這也是朕最後一次為難你。也算是朕的一點私心吧。

  不管那結果最終會是什麼樣子,朕都會補償你……但這一次,就當作是一次考驗吧。」

  她是在對自己說,又好像是在對上官婉兒說。

  上官婉兒就站在武則天的身邊,看到武則天在那份名單上寫下了楊守文的名字之後,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她也很困惑,不知道楊守文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處理。

  一方面,楊守文和李過交情深厚。

  另一方面,上官婉兒也能夠覺察出來,楊守文似乎對安樂公主懷有很大的敵意。

  如果……

  算了,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希望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以後不會後悔才是。

  「陛下,要送去鳳閣嗎?」

  「送去吧,另外把這份名單抄送一份與狄國老。

  告訴他,狄光昭的事情,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他一次。不過,狄光昭以後不得再入仕途。讓狄光遠出去歷練一下吧,至於成與不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

  上官婉兒知道,狄光昭的命算是保住了。

  這裡面,武則天和狄仁傑如何鬥法,她不是很清楚。

  但是依照著狄光昭在魏州做下的那些事情,就算死十次都不為過。這次他能夠活下來,絕對是武則天格外開恩。這其中,恐怕也包含著武則天對狄仁傑的關懷。

  上官婉兒領命,退出了七寶閣。

  在觀風門外,她遇到了張易之兄弟。

  以前,張易之兄弟見到她,總會調笑幾句。可這一次,卻見兩人一臉肅容,看上去非常莊重。

  「上官姑娘要出去嗎?」

  「是。」

  上官婉兒也懶得與他二人廢話,只答應一聲,便匆匆走了。

  張昌宗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個,「這賤人真是越來越放肆,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張易之則冷笑道:「不急,且看他能猖狂幾時。」

  他看四周無人,輕聲道:「都安排好了?」

  「五郎放心,這次我絕對已安排妥當。」

  「那就好……」張易之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輕聲道:「可惜那筆黃金咱們不能沾手,若不然……不過也好,能夠找回黃金的話,想必聖人也會非常高興。」

  說完,兩兄弟相視而笑。

  那笑聲中,帶著幾分莫名,至於究竟有什麼樣的含義,恐怕也只有他兄弟二人心裡清楚。

  ++++++++++++++++++++++++++++

  楊守文被李過拉著,轉了大半個洛陽城。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前腳進了歸義坊的坊門,後腳就聽到街鼓聲響起。

  夜禁即將開始,楊守文也不敢怠慢,連忙直奔銅馬陌。

  「阿郎,回來了。」

  屋恩奇看楊守文進門,連忙迎上來,恭聲道:「晌午後莊縣尉來了,見你不在家,就讓小人轉告阿郎一聲,衙門裡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不會讓郭十六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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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二章 欠我一個承諾(下)

  楊守文聽罷,輕輕點頭。

  這衙門裡有人好辦事,古今皆通。

  如若不然,以郭十六做下的事情,少不得要吃苦頭。

  不過,此前有李林甫到衙門裡帶話,觀國公楊睿交又不願追究,沈佺期哪怕是個書呆子,也不會薄了楊守文這個面子。再加上莊畢凡的關照,想必郭十六在牢裡,也不會吃什麼苦頭。只可惜,短時間內他不可能出來,至少要走一走過場。

  如果出來的太快,沈佺期不好交代,楊睿交也沒有面子。

  所謂花花轎子人擡人,就是這個道理。

  楊睿交不管是看在誰的面子上饒過了郭十六,說到底都是給了他面子。那麼作為楊守文,則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楊睿交給我臉,我也要照顧你的臉面。

  人情世故就是這麼來的。

  楊守文雖然不是那種精於此道的人,但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卻還算明白。

  「屋恩奇,以後代我常去探望一下郭十六,這種忠義之人,我最是敬佩。」

  「阿郎放心,小人明白。」

  青奴不在家,鄭虔回了滎陽,這銅馬陌變得冷清了不少。

  楊守文回到八角樓,剛坐下來準備喘口氣,楊氏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張條子。

  「嬸娘,一月呢?」

  楊氏道:「剛鬧完,才睡下,兕子你不要吵她了。」

  楊守文點點頭,正準備起身上樓,卻被楊氏喚住。

  「兕子,這裡有你一張條子。」

  「啊?」

  楊守文一愣,看了一眼楊氏手中的紙條,便伸手接過來,「什麼人送的條子?」

  「不知道。」

  看楊守文露出疑惑之色,楊氏連忙解釋道:「是這樣,我晌午後出去買東西,結果在街上被人撞了一下。我當時沒什麼大礙。可是那人卻拉住我不停道歉,還塞了這條子給我。

  他說:轉於楊青之,生死攸關。

  我想再問他,他扭頭就走了……當時我就想。有什麼事情不能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他既然這樣子,肯定是不希望被人知道。所以我也就沒有追過去,再去詢問。」

  楊守文笑了,把紙條展開。

  「這樣做沒錯,沒想到嬸娘居然如此機敏。」

  一句話。令得楊氏笑逐顏開。

  楊守文把紙條展開來,就見那紙條上只寫了八個字:七里亭、白水塘,小心!

  什麼情況?

  楊守文頓時懵了,感到非常困惑。

  這分明是一封示警信,可是沒頭沒尾,讓他有些迷糊。

  七里亭和白水塘,分明是兩個地名。這兩個地方會有危險,讓他多加小心……嗯,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嬸娘,洛陽周圍可有名叫七里亭或者白水塘的地方?」

  相比楊守文在銅馬陌做宅男。楊氏倒是經常出門。

  論及對洛陽的熟悉程度,楊氏絕對是強於楊守文。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她不禁有些疑惑。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最後搖搖頭道:「這兩個地名我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洛陽這麼大,我畢竟不是很熟悉,要不我明天打聽一下?

  兕子,是不是出事了?」

  楊守文想了想,把紙條湊到燭火邊點燃。

  「打聽一下也好,不過也不必擔心。估計是什麼人再惡作劇吧。」

  楊氏頭次聽到‘惡作劇’這個詞,但是卻能夠領會其中的意思。只是,看楊守文的樣子,似乎不是有人在開玩笑。她頓時緊張起來。「兕子,會不會是有危險?」

  「哈,這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能有什麼危險?

  不過,嬸娘以後出門。記得帶上哥奴。不管怎樣,他跟著你能出把子力氣,我也放心。」

  見楊守文不願意說,楊氏也沒有再追問。

  「那我以後會小心……天不早了,兕子早點休息,我也去睡了。」

  「嬸娘晚安。」

  楊氏逕自到廂房歇息,悟空和八戒跟在她的身邊。

  楊守文看那張紙條已經變成了灰燼,便邁步走出了客廳,站在八角樓外的空地上。

  遠處,原來的樓閣和庭院被徹底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

  不是江南的那種竹子,而是本地特有的水竹。在夜風中,竹林輕輕搖曳,出了沙沙聲響。

  竹林旁邊的那棵大樹上,傳來一聲大玉的夜啼。

  誰給我傳信示警?又有誰想要對我不利?

  楊守文擡起頭,仰望星空。

  一輪皎月高懸空中,月朗星稀,代表著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七里亭、白水塘?

  楊守文輕輕搓揉面頰,心裡面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

  這一夜,楊守文睡得不是很好。

  他又一次夢到了幼娘,不過同時也夢到了李過。

  兩個人好像打了起來,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楊守文站在一旁束手無策,一個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個是自己最親的人。結果,李過被幼娘打倒……慢著,李過好像比幼娘大兩歲,怎會打不過她?反正結果就是李過氣呼呼的走了,幼娘也飄然離去。

  把他一個人丟在空蕩蕩的宅院裡,茫然不知所措。

  醒來之後,楊守文感覺這個夢實在是荒謬。

  李過怎麼可能和幼娘打起來呢?他們兩個沒見過,又不認識,怎麼可能會生衝突?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從進入神都之後,他就沒有再夢到那個喚他駙馬的女人。

  總之,很怪異!

  這也讓楊守文在醒來之後,心情有些不太愉悅。

  吃罷了早飯,他正準備在屋裡寫《三國》,卻見黑妞氣喘吁吁從前院跑來,直奔樓上。

  「阿郎,上次找你和大阿郎的那個人又來了。」

  「哪個人?」

  「就是接你和大阿郎走的那個人啊……那天大阿郎剛到,他就來了。」

  楊守文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應過來,黑妞說的是什麼人。

  高延福!

  楊承烈那天剛到洛陽之後,高延福就緊跟著登門,把他和楊承烈從銅馬陌接到了上陽宮。

  他怎麼來了?

  對這種太監、內侍,楊守文是不敢怠慢。

  自古以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是太監永遠不要去得罪。

  這些少了子孫根的傢伙,心裡大多扭曲而陰暗,有一點怠慢,都可能會被記恨。

  楊守文覺得自己麻煩已經夠多了,可不想再生波折。

  「快帶我去。」

  他連忙放下筆,從樓上下來。

  八角樓的門廊上,楊茉莉正陪著一月玩耍。

  看到楊守文,一月張開手喊道:粑粑。

  若在以前,楊守文肯定會陪她玩耍,可是今天他卻不敢。

  「黑妞,你陪一下一月,我馬上回來。」

  楊守文只停留了一下,便匆匆跑去前院。穿過門廡,他看到高延福正站在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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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征事郎(上)

  「恭喜楊公子,賀喜楊公子!」

  在高延福看到楊守文的那一刻,臉都快要笑出一朵花來,讓楊守文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高延福這個人,說不出什麼感覺。

  長的倒是很帥氣,但是卻有些陰柔。

  不過這很正常,太監嘛!陰柔一點也沒有錯。

  只是當他笑的時候,楊守文就覺得很彆扭。說他笑,但感覺不出笑意;說他沒笑,卻笑得是春光燦爛。尼瑪,皮笑肉不笑說的就是高延福這種笑容。

  「高司宮,光臨寒舍,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你特麼的不要臉,這宅子明明是聖人賜給你,讓你暫時居住,怎麼就變成了‘寒舍’?知不知道你這宅子如今市面上什麼價錢?六千貫,特麼是六千貫,差不多十鋌黃金的價格。你這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這就變成你家的‘寒舍’了?

  不過,高延福心裡在吐槽,臉上笑容卻更盛。

  「楊公子,接旨吧。」

  接旨?

  楊守文頓時糊塗了。

  接旨應該是老爹接旨,關我什麼事情!而且,老爹現在在終南山,應該找他才對嘛。

  見楊守文一臉疑惑,高延福旋即取出聖旨。

  「楊守文文采過人,且忠義勇武。

  聖歷元年與昌平抵禦叛軍,活捉堇堇佛爾袞,功勞卓著,特敕命征事郎,司刑寺評事,欽此。」

  似楊守文這種情況,不需要什麼設擺香案,跪地接旨。

  只是楊守文卻聽得一頭霧水,有些迷迷糊糊從高延福手中接過了聖旨。

  「另外,聖人密旨,命征事郎辛酉時前往太平禪寺議事,不得有誤。」

  楊守文聽罷,連忙躬身領旨。

  高延福倒也沒有耽擱。把旨意送到之後,便準備離開。

  「高司宮,聖人讓我去太平禪寺,什麼事情?」

  「呵呵。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聖人之意,又豈是我等奴婢可以揣摩?征事郎到時候去了自然知道。這可是聖人的密旨,到時候公主也會參加,征事郎可不要遲到。」

  高延福倒是很盡心。

  他雖然不喜歡楊守文,屬於立場問題。

  但他現在是武則天的手下。更需要站在武則天的立場考慮。

  楊守文塞給高延福一鋌黃金,送他走出府門。

  才送走高延福,一干下人們就紛紛上前道賀。

  阿郎做官了啊!

  這銅馬陌的下人們,雖然因楊守文文采名動京洛而自豪,可沒有個官身,終究心裡不太安穩。

  官本位的思想,傳承了幾千年,乃至於到一千五百年後,也沒有發生變化。

  現如今,楊守文做官了!

  雖然很多人都不清楚那征事郎到底是什麼官。也足以讓他們感到開心。

  米娘興高采烈,把高延福送來的官服和官靴收起來,可楊守文卻沒有感到高興。

  好端端封了我一個征事郎……對了,誰能告訴我,這征事郎到底是幹什麼的?

  還有,那個司刑寺評事又是什麼東西?

  楊守文越發覺得,這家裡面如果沒有一個明白事情的人真不行。如果老爹在,可能會好一些。可老爹不在,包括楊守文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唐代的官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心去找鄭靈芝打聽?

  可想想。高延福並沒有大張旗鼓而來,一定是有他的計較。

  這時候去找鄭靈芝打探,說不定會讓鄭靈芝尷尬。可不找鄭靈芝,又該去找什麼人呢?

  找李過?

  昨天剛麻煩過人家。今天再過去的話,實在是不太合適。

  楊守文回到臥室之後,看著床上的官服,有些茫然。

  「阿郎,外面有一個姓呂的書生求見。」

  哈,今天還真是忙啊!

  楊守文苦笑著搖搖頭。「黑妞,你把他帶來八角樓吧。」

  吩咐完之後,楊守文就下了樓。

  一月看到他,又叫喊起來。這一次,楊守文沒有再拒絕,而是把一月抱在了懷中。

  「呂先生,駕臨寒舍,有何指教?」

  來人正是呂程志,他看到楊守文,便忙上前幾步,躬身一揖。

  「楊公子,我是來向你道謝。」

  「道謝?」

  呂程志嘆了口氣,「昨日十六離開時,我就覺得他情緒不太正常,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大膽,敢去硬闖觀國公府。若非楊公子,十六恐怕已經變成死人。」

  楊守文聽了,笑著搖搖頭。

  他把呂程志引入屋內,分賓主落下。

  只是,一月仍抱著他不肯鬆手,楊守文也沒有想著要把一月放下。

  「適逢其會,我只是見郭十六俠義無雙,忠肝義膽,所以才忍不住出面為他求情。

  不過,那郭四郎……」

  「郭四郎?」

  呂程志露出不屑之色,「這等人休要再提,免得髒了耳朵。」

  楊守文輕聲道:「呂書生雖然不想提他,但我還是要與你說一下。他騙了觀國公說實話倒是小事,關鍵是他參加了總仙會,更在總仙會盜用了郭十六的詩詞。

  呂先生應該知道,總仙會是什麼人召集。

  我聽說,太平公主命人在安喜門外把他截住了!倒是沒傷他性命,卻打斷了他兩條腿。」

  「啊?」

  「據我所知,這洛陽城的醫工,怕是沒人敢為他診治,更不會有人收留。」

  呂志程閉上眼,半晌後苦笑一聲道:「我雖對他不齒,但終究是有一段交情。況且當年他幫過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洛陽。請楊公子告訴我他的下落,我這就去找他,安排人把他送回老家吧。」

  楊守文眯著眼睛,看著呂程志。

  聽他說完,楊守文沉聲道:「呂先生要想清楚,郭四郎得罪的可是太平公主。你若是過去幫他,就是得罪了太平公主,以後能否在神都立足,可能都會成為問題。」

  呂程志的臉色,微微一變。

  說他不害怕,不擔心,那是假的!

  得罪了太平公主可不是一樁小事,誰不知道太平公主手下鷹犬眾多,弄死他好像碾死一直螞蟻。最重要的是,他底子可也不是太乾淨,昌平那攤子事還沒解決。

  自己死了沒關係,可要是牽累到妻子和女兒……

  呂程志顯得非常糾結,好半天,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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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9 02:10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征事郎(下)

  「義之所在,不得不去。

  不過呂某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若我真的出事,還請楊公子看在當年在昌平的情分上,幫我妻女一遭。」

  說完,他轉身就走。

  「慢著!」

  楊守文喊住了他。

  「我要是讓你這麼走了,豈不是有違道義?

  這樣吧,你幫我一個忙,我幫你把這件事解決了。左右太平公主不會太為難我,我出面總好過你出面。反正已經救了一個郭十六,權當作是圓了他一番忠義之心。」

  說完,楊守文便喚來了黑妞。

  他叮囑了黑妞幾句,然後又取了一把摺扇給黑妞。

  「若是有人攔阻你,你就把這摺扇遞過去,有什麼事情,自有我來承擔。」

  黑妞如今,也算是擔起了銅馬陌的事。

  前院一個屋恩奇,一個黑妞,雖然做事情比不得當初的烏尤和寶珠他們那樣有能力,卻是盡心盡力。

  「楊公子,這……」

  「好了,就這麼說吧,總不成看著你妻女跟你遭殃。」

  楊守文說著,又返回客廳裡。

  「呂先生,我想你打聽一件事,你可知道征事郎是做什麼的?」

  呂程志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征事郎乃朝廷散階,乃是本品文散官,秩正八品下,不過沒什麼具體職事,只是一個官階。楊公子難道對本朝官制不瞭解嗎?」

  「這個……」楊守文感覺很羞愧,點了點頭道:「我確實不太清楚。」

  「原來如此。」

  呂程志倒也沒有掖著藏著,於是就把這官制對楊守文進行了一番解釋。

  「那司刑寺是做什麼的?評事又是什麼職務?」

  這一問,問的呂程志愣住了。

  半晌之後,他突然笑著起身,躬身一揖道:「恭喜征事郎,賀喜征事郎,沒想到征事郎居然一併得了職事官,倒是讓我有些驚訝。你這應該是征事郎行司刑寺評事,比令尊當年在昌平的官位可是高出太多。」

  「你怎麼知道是我?」

  楊守文疑惑看著呂程志。

  呂程志則笑道:「無端端征事郎突然問起那散階官職。我還沒能反應過來。不過征事郎隨後問起這評事,我就清楚了。以征事郎的性子,若不是得了這職事,恐怕也不會詢問吧。」

  楊守文臉上的笑意。驀地隱去。

  自己,就這麼容易被人看出來端倪嗎?

  呂程志倒是覺察到了楊守文的心思,但他並沒有在意。

  「司刑寺,可能征事郎會覺得陌生。但如果提起它的前身,想必征事郎一定知道。司刑寺就是大理寺。聖人在登基之後,將大理寺改名為司刑寺……這司刑寺評事,也就是前大理寺評事,秩從八品下,所以征事郎這職務又叫做征事郎行司刑寺評事。

  依照載初律,司刑寺置評事八人,掌出使推按。

  凡承制推訊長史,當停務禁錮者,必須要以魚書傳遞信息。」

  楊守文知道‘魚書’是什麼。這是古代人對書信的稱謂。在紙張出現以前,書信大都是寫在白色絲絹之上。為使傳遞過程中不會被損毀。古人經常把書信紮在兩片竹木簡中。而竹木簡則大多會被雕刻成魚的形狀,故而也就被人稱作‘魚書’。

  「征事郎,既然已經得聖人青睞,還需熟悉載初律,免得日後為難。」

  楊守文連連點頭,表示受教。

  這時候,黑妞從外面進來,告訴他事情已經辦妥。

  「不過,我找車馬送他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幾個人阻攔我。

  後來我就按照阿郎的吩咐。把摺扇交給了那個人,那人看了之後,也就放行了。」

  楊守文點頭稱讚道:「黑妞這事做得甚好,就先下去吧。」

  而後。他抱著一月起身,對呂程志道:「呂先生,事情已經安排妥了,相信呂先生也可以放心了。我今天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挽留先生,還請先生恕罪。」

  「啊?」

  前面談的熱火朝天。突然間就起身送客?

  呂程志有點無法接受楊守文這種態度上的變化,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

  事實上,早在楊守文在救下郭四郎和郭十六之後,呂程志就產生了一種想投效的念頭。

  之前說過,他之所以要去做富家翁,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他又沒有其他的門路,不做富家翁又能怎樣?

  楊守文聲名鵲起的時候,呂程志沒有在楊守文身上看到希望。原因嘛,很簡單……楊守文的身份很尷尬,雖然有名氣,但是卻難以看到作為。有名無權的人多了去,呂程志很清楚,他再要找人投靠的話,必須要謹慎,絕不能隨便的選擇。

  以前有一句老話:君擇臣,臣擇君。

  如今雖然已經沒有這個說法了,但這道理依舊存在。

  可是,當楊守文救出郭十六以後,呂程志就看到了楊守文的潛力。

  那可是觀國公府,楊守文能夠在觀國公府裡把人給撈出來,足以顯示出他的能量。

  據說,連長寧公主都給他面子。

  他今早又去了縣衙,看到了牢房裡的郭十六。

  這傢伙雖受了傷,但是在牢房裡卻過得非常自在。獄吏沒有為難他,據說上面也押著案子沒有宣判,估計是在等待機會。能夠把洛陽縣上上下下打理出來,楊守文的能量……

  所以,當楊守文說有求於他的時候,他就想著,該怎麼拿捏一下,而後順水推舟。

  可是……這傢伙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按照常理,他不應該是非常恭敬的邀請自己過來幫忙嗎?

  但現在,楊守文居然要送客了,令呂程志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呂程志畢竟是做過縣令的人,在經過了片刻的慌亂之後,迅速冷靜下來,並且想出了應對之策。

  「征事郎,你幫了郭四郎,救下郭十六,全了我朋友之義。

  我欠你一個人情,還請征事郎吩咐。只要征事郎你開口,呂程志絕不會有推辭。」

  我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快來招攬我,快來招攬我啊!

  呂程志恨不得把心裡話都寫在臉上,期盼的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這時候,卻露出了一臉的呆色。

  「呂先生,我幫了你,但你也幫了我啊。

  你剛才不是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已經幫了我好大的忙了。要不然,我說不定就要丟臉呢……至於郭四郎和十六,已經結束了!呂先生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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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太平(上)

  看著呂程志的背影在門廡消失,楊守文突然笑了。

  「小寶貝,看到沒有,粑粑很壞吧。」

  此時,一月已經醒來,聽到楊守文的話,也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咯咯笑著,伸手就抓住了楊守文的頭髮。不過,小孩子又能有多大力氣,楊守文並不覺得疼痛。

  把突然把一月高高舉起來,哈哈笑個不停。

  「我可不想做那三顧茅廬的劉皇叔,要做我就做劉邦。」

  一月笑得更加開心,在空中彈動小腿兒,笑聲在八角樓外的上空迴蕩。

  其實,楊守文怎可能看不出呂程志的心思?

  不過在此之前,他曾與楊承烈說過呂程志的事情。

  對呂程志這個人,楊承烈的瞭解自然比楊守文深厚。他對楊守文說:「兕子想招攬呂程志,倒也算不得大事。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呂程志這個人骨子裡很驕傲,不會輕易折服。雖說古時候有周文王渭水河畔請姜尚,可那是因為周文王有足夠的優勢,把姜尚掌控在手裡。而你現在對呂程志而言,優勢並不算明顯。

  似這種讀書人,心思很多,野心也不會小了。

  想想當初,他只是以王賀幕僚的身份前往昌平,結果王賀死了,他卻做了三年縣令。

  一般人敢這麼做嗎?能這麼做嗎?」

  作為一個穿越眾,楊守文受後世一些思想的影響很深。

  比如三國演義裡的三顧茅廬,讓他總覺得,只要對對方坦誠相待,一定能夠得到對方的忠心。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父親,那我該怎麼辦?」

  「當年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為什麼就不能效仿一下,讓呂程志主動投效呢?」

  「怎麼做?」

  「笨啊,你只要記住,絕不要主動流露招攬之意。甚至在他表現出投效之意的時候。要嘗試著學會拒絕。當然,你又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要讓他感到些許希望。

  釣著他,讓他自己低頭。」

  論眼界。楊守文絕對強過楊承烈。

  那一千五百年的時空積累,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

  可要論權謀,楊守文未必是楊承烈的對手。別看楊承烈在昌平一副被壓制的模樣,也是因為他顧慮太多。不管怎樣,他是明崇儼的學生。又怎可能不懂得權謀?

  所以,今天當呂程志流露出‘你快來招攬我’的架勢後,楊守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一月,你說我會不會拒絕的有些狠了?萬一他最後不肯來,該怎麼辦?」

  楊守文冷靜下來,又有些泛起了嘀咕。

  他抱著一月,在庭院中徘徊。

  半晌後,他苦笑一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少不得到最後,我要向他低頭。」

  不過。這個頭不可能輕易低下來。

  楊守文在賭,賭呂程志的野心。

  他也不太相信,一個曾經敢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縣令的讀書人,會甘於一生平凡。

  嗯,只看他們,誰有耐心!

  ++++++++++++++++++++++++++++++++++++++

  回到仁風坊的家中,呂程志有些頽然。

  以往,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陪女兒崽崽玩耍。可是今天。崽崽給他開門,拉著他親切呼喚的時候,呂程志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崽崽也懂事,在呂程志離開洛陽的幾年中。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遠比許多同齡的女孩子要成熟些。

  見呂程志有心事,她就一溜煙鑽進了內室。

  呂程志坐在廳堂上,呆愣半晌,端起水碗想要喝水。

  不過,水碗裡卻是空的。

  呂程志把水碗放到嘴邊才覺察到。旋即臉色一變,把水碗重重放在了桌上。

  就在這時,內室門簾一挑,從裡面走出兩人。一個婦人牽著崽崽走出來,看到呂程志這模樣,微微一笑,便彎下腰來在崽崽耳邊說了兩句,崽崽立刻乖巧離去。

  「阿郎這是怎地了?」

  「啊,娘子怎麼起來了?」

  婦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長的乍一看不算漂亮,但是卻很耐看。

  一身灰色的粗布襖裙,外面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半臂。她走過來,在一旁坐下。

  呂程志連忙變了臉色,一副緊張模樣。

  「不過是得了風寒,已經好很多了,阿郎不必擔心。

  昨日陳先生過來不也說了,我要多走走,活動一下,不好整日躺在床上……這些日子奴這一病,家裡就全靠阿郎操勞。等我這病好了,阿郎便不要再費心了。」

  看得出,呂程志對妻子是極好的,見妻子堅持,也就不再勸說。

  不過,他雖然是一臉歡色,但眉宇間依舊能夠看出,那濃濃的煩惱。

  「阿郎這是怎麼了?有心事?」

  呂程志猶豫一下,嘆了口氣道:「人言雪中送炭,切莫錦上添花,果不其然。

  娘子還記得前些日子,有一個叫楊守文的少年登門造訪,想要招攬我的事情嗎?」

  婦人愣了一下,點頭道:「阿郎不是說,他無甚根基,又有大禍纏身,不宜投效嗎?」

  「是啊,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看來,我怕是看走了眼……那楊守文除了文采過人之外,似乎背景也很深厚。至於他究竟什麼背景,我還不太清楚。但從昨日觀國公給他面子來看,絕對不一般。我今日本想藉著去道謝的由頭,應了他前些日的招攬。可沒想到……」

  婦人聽完了呂程志的牢騷,沒有開口,反而站起身來。

  這時候,就見崽崽拎著一個陶壺,有些吃力的走進來。

  「爹爹,吃水。」

  「啊!」

  呂程志看到了嚇了一跳,忙起身走過去,搶在婦人之前從崽崽手中接過了陶壺。

  「崽崽,這是哪裡來的水壺?」

  「爹爹沒水吃,崽崽去趙家嬸娘那邊討要了一壺。」

  聽到這話。呂程志一陣心疼。

  心裡那點不愉快,也好像一下子都煙消雲散,把崽崽抱起來,返回屋中。

  他讓崽崽坐在腿上。然後倒了一碗水。

  「爹爹,水甜不甜?」

  「崽崽討來的水,怎會不甜?」

  呂程志的臉上,笑容綻放。

  而婦人則一旁笑而不語,見呂程志已經不再那麼煩惱。這才開口道:「阿郎其實也不必太心煩,以奴看來,那位楊公子並不是不需要你,而是不想開口相求。」

  「哦?」

  「阿郎的脾氣,奴最清楚。

  表面上溫和,骨子裡卻倨傲。可你要明白,那楊公子同樣是一個文采出眾的人,心裡又怎能沒有傲氣?當初他登門邀請,是你看走了眼。現在他要發達,哪怕是想你投效。恐怕也不可能輕易低頭。依你所言,那楊公子不過雙十,已經做了征事郎,司刑寺評事。這職務比之你當初在昌平做的官職,恐怕也不遑多讓。

  這種情況下,你讓他又怎麼開口呢?」

  呂程志在昌平做的事情,並沒有向妻子隱瞞。

  別看妻子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讀書不多,但卻非常精明。

  剛開始的時候,呂程志說他是販賣貨物賺來的錢。可是在妻子幾次試探之後。他就破綻百出,再無無法掩飾。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真相告訴了妻子,可不料想妻子並沒有驚恐。甚至比他想像的,要冷靜百倍。

  「奴雖然雖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卻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生意,能一下子賺來幾千貫。阿郎聰明,讀書也多。卻不是個懂得經營的人。這次去了塞北三年,便帶來這麼多的錢財回來,若說是靠著正經營生獲得,奴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知夫莫如妻,大概就是這樣。

  呂程志撇了撇嘴,輕聲道:「當初,我可是他父親的上司。」

  就知道你這這麼想的!

  婦人笑道:「可是現在呢?」

  「啊?」

  「那位楊公子既然能做到了征事郎,你道他父親會如何?

  再者說了,你也說當初他父子在昌平是為了避難。你又怎能確定,那位楊大先生,不是有所隱瞞?阿郎才學過人,但有時候卻過於傲慢,以至於小看了天下人。

  你可曾想過,當年昌平縣的那個阿痴,如何能夠名動兩京,被稱作謫仙人?」

  「這個……」

  呂程志沉默了!

  他不否認,內心裡他的確是有些看不起對方。

  「阿郎,此一時彼一時。

  阿郎若是無心功名,只願意閒雲野鶴般的生活,那奴也就不說什麼了。可奴更清楚,阿郎其實並不甘心。問題在於,除了楊公子這條路外,阿郎你還有其他路嗎?」

  呂程志表情凝重,沉吟半晌後,輕輕搖頭。

  是啊,似他這種情況,才是最為苦惱。

  他的過往經歷,注定了一般人不可能敢招攬他,而他也未必看得上對方;可門第太高的人,更不可能低聲下氣來相求。二十歲的征事郎,聽上去並不是那麼厲害。可如果想想楊守文此前一文不名,就知道他這個躥升的速度,有多麼驚人。

  只因為他的文采嗎?

  呂程志打死都不會相信。

  這世上文采出眾的人多了去,君不見賀知章何等文采,如今已年過不惑之年,也只是個國子四門博士。張若虛一首《春江花月夜》,令無數人折腰,號稱孤偏蓋盛唐。可又如何?他一生坎坷,官止於一個兗州司馬,如今混跡洛陽,默默無聞。

  有文采,還要有家世,有背景。

  呂程志相信,楊守文的背景不會簡單。

  弄不好,連他那老爹,曾經做了他三年下屬的楊承烈,都有著不同尋常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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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太平(下)

  「娘子,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去找他啊!」

  「啊?」

  婦人笑道:「阿郎還是放不下面子,其實這其中的道理,阿郎比奴更加清楚。」

  呂程志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點點頭。

  「既然如此,阿郎不妨捫心自問,是面子重要,還是前程重要?

  亦或者說,阿郎可以想一想,除了那位楊公子之外,還有沒有其他選擇?若沒有的話,阿郎只管依照本心行事就是。就像你當初去昌平,是否如現在這般瞻前顧後?」

  呂程志聽了這話,更低頭不語。

  他輕輕搓著手指,沉吟半晌後,終於擡起了頭……

  +++++++++++++++++++++++++++++++++++++++++++++

  正午時分,楊氏帶著楊存忠回來了。

  她在北市裡打聽了一番,又跑去南市找人詢問了一下,但是卻沒有人知道七里亭和白水塘這兩個地名。

  這也讓楊守文心裡更加疑惑。

  洛陽周圍沒有七里亭和白水塘?那紙條上的警示,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那紙條是誰送來?

  楊守文掰著手指頭算,這洛陽城裡其實沒幾個朋友。

  上官婉兒有可能,但不會是她。如果真是上官婉兒的話,她大可以正正當當的傳訊示警,而不是偷偷摸摸。鄭靈芝?也不可能。他要是找楊守文示警的話,沒必要用這種方法。除了這兩人之外,香山寺的玄碩法師?楊守文想了想,把他排除。

  薛楚玉,和他父子是利益之交,而且也不用這種手段。

  賀知章和他,說穿了到目前只是酒肉朋友,更不可能以這種方式。

  張旭、李林甫、沈慶之……楊守文幾乎想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物,但最終都又否定。

  會是什麼人?

  楊守文是真想不出來了!

  「兕子。會不會是有人和你玩笑?」

  楊氏見楊守文一臉的苦惱,於是寬慰他道。

  楊守文搖搖頭,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個惡作劇。

  不知不覺,天已經晚了。

  隨著入夏之後。白晝越來越長。

  眼見快到辛酉時,也就是下午五點,他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高延福說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楊守文便換了一身衣服,一手持鴉九劍。一手拿著摺扇,施施然走出家門。

  這是歸義坊,銅馬陌距離太平禪寺也不算太遠。

  銅馬陌坐落在歸義坊的西南角,而太平禪寺則位於歸義坊十字街的街口。

  不過呢,太平禪寺的大門並非是朝坊內設立,而是位於坊外。歸義坊內,有一個後門,楊守文逕自來到了後門外,上前抓住門環,輕輕叩擊門扉。片刻。門開了。

  開門的人,是一個白面無鬚的老者。

  他看到楊守文後,不等楊守文開口,便輕聲道:「楊公子來了,請隨我來。」

  這老者看上去年紀不小,但鬚髮純黑,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受。

  楊守文一愣,便跟著那老者進門。

  兩人的距離很近,他可以聞到一股從老者身上傳來的濃濃奇香。

  「老先生,認得我?」

  「大名鼎鼎的謫仙人。楊青之誰不認得?」

  老者微微一笑,便關上門,然後在前面帶路。

  「老先生,門不上閂嗎?」

  老者頭也不回。沉聲道:「楊青之放心,這是太平禪寺。」

  ‘太平’兩字被他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語氣。可以聽得出來,老人內心中對這兩字的自豪。

  他既然這麼說,楊守文也就不再多嘴。

  也是,這裡是太平禪寺,誰又敢在這裡鬧事呢?

  隨著老人。沿曲折石徑而行,就看到這禪院之中,樹木蔥鬱,幽靜而祥和。行走在其中,彷彿時光凝固。那一抹暮色斜照禪院,禪院中的花草、樹木莫不流露著一種別樣的美感,更讓人產生一種神秘的感覺。楊守文行走後面,忍不住輕聲讚道:「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哦?」

  老者腳下停頓了一下,扭頭向楊守文看來。

  楊守文則一怔,旋即醒悟過來。

  這好像是唐詩《題破山寺後禪院》的詩句,但具體是什麼年代,誰人所作,他卻記不清了。

  「青之不愧是謫仙人,只從這兩句就把這太平禪院的景緻描繪出來。

  卻不知這首詩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容我一窺全豹呢?」

  楊守文有些慌了!

  畢竟這首詩的年代他確實把握不準,想了想值得推脫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只是心有所感,所以……莽撞了。」

  言下之意,我沒有全詩。

  同時他也沒有說明,這就是我作的詩,給以後留一個餘地。

  老人的眸光卻閃過一抹異彩,「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青之這話說的極好。若他日青之作出全詩,請不吝告之與我。我叫哈士奇,平日裡就在這太平禪寺。」

  哈士奇?

  楊守文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想要發笑的衝動。

  不過,他最終還是強按住了這種衝動,似是而非的點頭答應。

  小徑的盡頭,有一個禪院。

  楊守文走進去之後,卻見裡面已經有好幾個人。

  其中一個,楊守文認得,就是上次隨上官婉兒一同前去找他的那個司宮臺寺人。

  他叫什麼來著?對了,楊思勖!

  楊守文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楊思勖坐在禪堂的角落裡,原本很不起眼。他表情嚴苛,周身上下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只是他沒有想到,楊守文會向他點頭示意,愣了一下,忙朝楊守文微笑還禮。

  也不知道他是不會笑,亦或者是太久不笑,忘記了該如何笑。

  反正,那笑容很難看。

  楊守文倒是沒有留意這些,看到禪堂裡除了楊思勖之外,沒有認識的人,便二話不說走到楊思勖身邊坐下。

  楊思勖懵了!

  他可是內侍,也就是後世的太監。

  用現在的話那叫做宦官,閹人……他這種人,平日裡並不受人待見。至少這禪堂裡的另外四個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理過他,更不要說主動坐在他的身邊。楊守文那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他心裡卻清楚。那是武則天如今非常看重的人……

  「征事郎,你應該坐那邊?」

  楊思勖低聲道。

  楊守文則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坐哪裡都一樣,我這個人懶,就怕那些麻煩事。」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可是楊思勖這心裡,卻湧動一股暖流。

  別的不說,至少他能夠聽得出來,楊守文沒有看不起他。

  想到這裡,楊思勖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挪,想要給楊守文流出更多的位子。

  「楊寺人……」

  「喚奴婢楊思勖就好。」

  楊守文聞聽,笑了笑,也沒有拒絕,便輕聲問道:「這幾位都是什麼人?」

  楊思勖朝前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穿黑裳的名叫周利貞,是梁王派來的人;那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叫高戩,人喚他高六郎……他是公主身邊的人。」

  楊思勖說著向兩邊看了一眼,把聲音又壓低了一些道:「那邊兩個年輕人,年長的名叫裴巽,是義安郡主的夫婿;年輕的那個叫裴光庭,兩人都是聞喜裴氏子弟。」

  「聞喜裴氏?」

  楊守文一怔,看向那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周利貞和高戩,他沒聽說,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所以並不在意。

  但裴巽和裴光庭?

  慢著,這裴光庭的名字好像有點印象,他似乎在唐玄宗李隆基登基之後,做過宰相。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裴家子弟。

  裴巽是什麼人?楊守文也不是很在意。哪怕他和義安郡主成親……對了義安郡主又是哪個?上官婉兒曾說過,梅娘子和裴家人很熟悉,並說要為他設法介紹。

  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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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0 18:37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七章 密旨(上)

    「諸君,公主到了。」

    就在楊守文神遊物外的時候,禪堂外傳來哈士奇的聲音。

    伴隨著他尖亢的聲音,從外面走進來一群人。為首是兩個女人,而其中一個,赫然正是楊守文所熟悉的上官婉兒。不過,今天上官婉兒沒有走在前面,而是稍稍落後了另一個女人半個身子。那女人看上去年紀約在二十出頭的模樣,但周身卻散發出一種別樣的成熟風韻。那成熟和青澀揉在一起,變成了一種別樣風情。

    「參見公主。」

    禪堂裡的人,顯然都認識那女子,紛紛起身見禮。

    她,就是太平公主嗎?

    楊守文突然發現,是不是上天特別垂青於武家女子,按道理說,太平公主今年已經三十六(虛兩歲,實34)的年紀,卻看上去如二十出頭的青蔥少女。而武則天更誇張,七十多歲的老婦人,乍一看好像才剛四十的模樣。這,可真是基因的力量。

    楊守文和楊思訓也跟著起身,躬身行禮。

    而太平公主在走進禪堂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和楊思勖說話的楊守文。

    她不由得眸光一閃,對楊守文更高看了一眼。

    士人,尤其是那種成名的士人,對閹人大都是敬而遠之,甚至還會流露出厭惡。

    但他們卻忘了,閹人即便五體不全,但卻是帝王身邊的人。

    得罪了閹人,特別是已經得了職務的閹人,又豈能有好果子吃?這年頭有才的人很多。恃才傲物之人更多如過江之鯽。可這些人。往往不會有好結果。或者能夠在文壇上留名,但是在政壇上,卻不可能走的更遠。

    楊守文和楊思勖交談,說明他知道宮裡的力量。

    日後他若真個步入政壇的話,少不得會得到一些宮裡的支持。

    嗯,倒是個清醒的傢伙。

    太平公主微笑與眾人還禮,和上官婉兒在禪堂中間坐下。

    在兩人的身後,還跟隨著兩個青年。年長的大約在二十左右。楊守文在瀛洲島的南天門外見過,貌似是太平公主的親信;而另一個,則是一名少年,年紀似乎不大。

    少年身高,大約在五尺六寸左右,卻生的俊朗非凡。

    他的面頰稜角很分明,透出剛強之氣。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眼眶略有些凹陷,細長。高挺的鼻梁。呈現勾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鷹鈎鼻。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卻令人不敢輕易接近。嗯,高冷!非常的高冷,放在後世那就是一位霸道總裁的氣質。

    他直接坐在了太平公主的下首,顯示出他和太平公主不同尋常的關係。

    「青之,上前坐。」

    太平公主突然招手,笑著對楊守文說道。

    她這一召喚,立刻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周利貞臉上帶笑,但目光凝戾;高戩不苟言笑,卻透著幾分欣賞。裴家兄弟則是一副默然表情,裴光庭略顯好奇,而裴巽似乎是漠不關心。倒是在太平公主身後的青年,還有那個少年,則顯得有些熱情。特別是少年,朝楊守文還點頭示意。

    「參見公主。」

    楊守文可不敢得罪太平公主,忙上前見禮。

    「剛才聽哈總管說,青之偶得佳句。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倒是對我這禪院頗為讚賞。以後青之作出全詩,記得手書一篇送來,本宮一定要著人雕刻碑上,說不得以後也會成為這禪院的一景。」

    高戩和裴光庭眼睛一亮,露出了羡慕之色。

    而周利貞眼中的戾色更濃,裴巽依舊是漠不關心。

    「坐吧,就坐在你姑姑身邊。」

    楊守文喚上官婉兒‘姑姑’,已經成為了一段佳話。

    上官婉兒笑著打了太平公主一下,招手讓楊守文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這時候,禪堂房門隨之關閉。

    「想必諸君都已經認識,不過青之平日裡不太出門,所以有些不熟。本宮就介紹一下。這位是鳳閣舍人高戩,行左春坊太子中允事;周利貞,司刑寺司直;裴巽乃朝議郎……」

    太平公主話音未落,裴巽已搶先起身。

    「公主,此次若是在洛陽行事,下官定不推辭。但若是離神都遠行,恐義安郡主不會贊同。下官尚不知公主有何差遣,但若是要離開神都,恕下官不敢從命。」

    義安郡主,性子火爆。

    她本生就一張如花似玉的嬌靨,卻不想幼時隨太子李顯前往房陵時傷了面孔,以至於有半面郡主之稱。這義安郡主是個極其強勢的人,裴巽雖為郡馬,卻要戰戰兢兢。

    太平公主眉頭一蹙,看了裴巽一眼。

    她倒是沒生氣,沉吟片刻後道:「既然如此,請朝議郎離開吧。

    不過,出了這扇門,朝議郎在半年之內,不得離開大福先寺。此事本宮會與太子說明,請朝議郎諒解。來人,送朝議郎去大福先寺,未得本宮准許,任何人不得與之相見。」

    裴巽聞聽,臉色大變。

    而楊守文心裡一沉,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連城,你呢?」

    連城是裴光庭的表字,聽聞太平公主呼喚,他連忙起身道:「家母吩咐,命下官聽從公主差遣。」

    「很好!」

    太平公主不再理睬裴巽,而哈士奇則帶著人進來,把裴巽帶走。

    「連城乃裴憲公之子,今拜太常丞,也是聖人欽點之人。」

    太平公主向楊守文介紹,一旁的上官婉兒,也低聲向楊守文說明:「連城不但是聖人欽點,更是梁王舉薦。他是梁王的女婿。」

    裴光庭,是武三思的女婿?

    楊守文聞聽,不禁有些好奇。

    「他叫穆明玉,是本宮侍衛。」太平公主指了一下身後的青年,然後又指著身邊的少年道:「阿瞞想必諸君也不陌生,此相王家三郎,甚得聖人稱讚,有李阿瞞之稱。」

    相王三子?

    楊守文心裡一動,朝李三郎看去。

    那,不就是唐玄宗,李隆基嗎?

    似乎感應到了楊守文的目光,李隆基朝他微微一笑。

    李阿瞞,是唐玄宗的小名。他常以阿瞞自詡,今年十四歲。據說在他七歲的時候,一次去參加祭祀,見金吾大將軍武懿宗呵斥他的隨從,就立刻反駁道:這是我李家朝堂,與你何干,竟然敢訓斥我的扈從?從那之後,武則天就對他很關注。

    「諸君,都介紹完了。」

    太平公主說完,正要往下繼續,卻被楊守文攔阻。

    「公主,還有一位沒介紹。」

    太平公主一怔,旋即反應過來,笑著向楊思勖招手道:「倒是本宮忘了,此司宮臺寺人楊思勖,上前來坐。」

    楊思勖本來並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忽視了。

    不過,當他聽到太平公主的召喚,忍不住心裡一陣火熱。

    他感激朝楊守文看了一眼,上前來躬身道:「諸位郎君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奴婢站著就好。」

    太平公主看在楊守文的面子上叫他,不代表他可以得意忘形。

    說完,楊思勖便走到了上官婉兒的身後,垂手而立。

    倒是個聰明的傢伙!

    上官婉兒也好,太平公主也罷,不由得對楊思勖的感觀有了新的認識。

    兩人也不再囉唆,相視一眼後,上官婉兒起身道:「諸君,今有聖人密旨,請諸君接旨。」

    「恭請聖旨。」

    禪堂內眾人紛紛起身,躬身領旨。

    上官婉兒道:「元文都秘藏,事關重大,不可怠慢。

    今敕命高戩、周利貞、楊守文、裴光庭、李隆基、楊思勖六人持密旨秘密前往蘇州,尋找元文都秘藏。此行,以鳳閣舍人高戩為主,司刑寺司直周利貞、司刑寺評事楊守文為輔,務必要謹慎行事。此行若遇困難,可憑龜符調遣各地兵馬配合。

    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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