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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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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7:50:3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7:59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章 老楊一家(下)

  宋氏嫁到楊家後,就知道那城外住著一個老太爺。

  可偏偏,楊大方也不是個持家之人。宋氏一方面要操持著城裡的家,同時還要兼顧著城外的家,這其中的艱辛和委屈,宋氏沒有告訴任何人,一直是默默承受。

  以前,楊守文是個痴漢,更別指望他能懂得什麼禮數。

  以至於宋氏每次陪楊承烈去城外請安,少不得會被楊守文戲弄。

  可她卻不能發作,難道要她和一個痴漢傻兒計較?

  楊大方死後,宋家有人對她說,把那職田收回來,這樣子至少可以讓家裡好過些。

  宋氏沒有同意,因為她覺得,那職田就是楊大方留給楊守文的。

  再後來,楊承烈把職田收回來,宋氏在暗地裡,沒少關照楊氏。否則以楊守文的食量,再加上他那渾渾噩噩的腦子,就算楊氏持家有道,也未必能夠撐得住。

  楊守文,從沒有叫她一聲'阿娘'。

  今天,楊守文突然改了稱呼,讓宋氏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受。

  楊青奴站在一旁,見母親久久不語,就想偷偷溜走。只是她才一動,便驚動了宋氏。

  「青奴!」

  「阿娘。」

  別看宋氏奈何不得楊守文,但是在家裡,卻有著足夠的權威。

  「誰告訴你剛才那些話?」

  「我……」

  「你大兄不和你計較,但是為娘卻​​不能容忍你這般無禮。

  你記住,在這個家,除了你阿爹之外,便是你大兄可以做主。有道是長兄為父,你大兄以前雖有些痴症,可那也是你大兄。你剛才那些話,實在是讓為娘失望。」

  說著話,宋氏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阿娘,孩兒只是為阿娘不值。」

  楊青奴話音未落,宋氏揚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臉上。

  「值與不值,不是你說了算……以前你年紀小,我不與你計較。可是現在,家中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你阿爹請你大兄過來,便是要你大兄穩定住家裡的局勢……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教你的這些話,為娘心裡清楚的很。

  那些個嚼舌頭的,我自會處置。但是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踏出房門一步。若不然,休怪為娘心狠,與你斷絕了關係。」

  這年頭,孝義可是人倫大防。

  你別看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兄囚父。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在意這些事情。所以在登基之後,更大力推行孝義之說。

  後世不是有影視劇,常出現這樣一段話:聖人以孝義治理天下。

  在這個年月裡,不管你是男是女,一旦背負了不孝的名聲,這一輩子也就算完了。

  宋氏說得態度決絕,也嚇壞了楊青奴。

  她噗通就跪在宋氏面前,泣聲道:「阿娘不要,青奴知錯了。」

  「既然知錯,那就立刻回房去。」

  「喏!」

  楊青奴膽顫心驚走出房間,但心裡對楊守文的怨念,卻隨之變得越來越深。

  你個痴漢,還學會賣好了不是?在我阿娘面前裝的像個好人,卻累得我被阿娘訓斥。楊守文,你給我等著,我早晚會報此仇。到時候,我看你還能不能繼續裝下去。

  ++++++++++++++++++++++++++++++++++++

  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猛然停住腳步。

  「大兄,怎麼了?」

  楊瑞見他停下腳步,也隨即停下來,疑惑看著他。

  楊守文搔搔頭,展顏笑道:「沒事,只是突然間有些心悸……想必是擔心阿爹的身體。

  沒事,咱們趕快去見阿爹,莫讓他等的急了。」

  「大兄!」

  「嗯?」

  楊瑞跟在楊守文身旁,猶豫一下道:「青奴她……」

  楊守文笑著一擺手,打斷了楊瑞的話語,「我當什麼事情!我剛才不都說了,她年紀小,說話沒個輕重,我不會放在心上。二郎,不管怎麼說,你和她與我是一父所出。這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我既然是兄長,又怎麼會和她個小丫頭計較?」

  見楊守文說的誠懇,楊瑞終於放下心,鬆了口氣。

  「青奴是被阿爹慣壞了!大兄不知道,平日裡阿爹疼她,甚至勝過於疼我呢。」

  「哈,你羨慕嫉妒恨?」

  「哪有!」

  楊瑞臉一紅,連忙搖頭表示否認。

  可他那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模樣,卻又把他的內心真實反映出來,讓楊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兄弟兩人走進後院,楊守文就看到楊茉莉坐在一間房的門口,正低著頭轉動手裡的洗衣槌。聽到腳步聲,楊茉莉抬頭看。見到楊守文,他那憨厚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笑容。

  「阿郎,你來了。」

  楊茉莉站起來,甕聲甕氣道。

  看得出,他很高興。

  楊守文笑著上前,拍了怕他的胳膊。

  「茉莉,這次多虧了你。」

  「是楊茉莉。」

  楊守文話音未落,楊茉莉便一本正經的提醒他。

  「對,是楊茉莉,楊茉莉。」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同時又扭頭看了楊瑞一眼。

  「大兄,你看我作甚?」

  「你今年十三?」

  「馬上十四了!」

  楊瑞挺起胸膛,不無驕傲的得意回答。

  「茉莉今年剛十三。」

  楊守文抬頭看了看楊茉莉,然後又低著頭看了看楊瑞,突然哈哈大笑,邁步走上門廊。

  楊瑞一開始沒明白楊守文話語裡的意思,但仔細一想,立刻反應過來。

  這是在嘲笑我個頭矮嗎?

  心中好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楊瑞站在原處,看著比他高了一頭還多的楊茉莉,突然對楊茉莉道:「茉莉,我若是天天吃的和你一樣多,絕對長的比你高。」

  楊茉莉並不明白楊守文兄弟之間的笑話,只是聽到楊瑞的話語之後,他憨聲憨氣,一臉嚴肅對楊瑞道:「我叫楊茉莉,是楊茉莉,不是茉莉,二郎你剛才叫錯了。」

  簡直是日了狗!

  看著楊茉莉一本正經的模樣,楊瑞竟無言以對。

  我真是得了痴症,和他一個痴漢較真,傳出去不曉得會被人笑成什麼樣子……

  房門,虛掩。

  楊守文走到門口,輕輕叩響門扉。

  「是兕子嗎?」

  從屋裡傳來楊承烈的聲音,略帶著些許嘶啞。

  楊守文連忙道:「正是孩兒。」

  「進來吧。」

  楊守文連忙拉開房門,邁步走進房間。

  屋裡,光線通透。

  楊承烈側臥在榻床上,身下墊著厚厚的褥子,身上則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汗衫。汗衫的衣襟半敞開,露出纏繞在上身的繃帶。他看到楊守文,臉上頓時露出溫和笑容。

  「兕子,快來見過縣尊。」

  在楊承烈旁邊的席榻上,正襟危坐一名男子。

  他頭紮襆頭,身著青衫,體型微胖,卻不失儒雅之氣。

  看年紀,他大約在三十左右,長著頗為性感漂亮的小鬍子,面帶溫文爾雅的笑容。

  縣尊?

  他就是那個任職三載,卻從未回家探親的縣令王賀嗎?

  楊守文對這位王賀縣令不太熟悉,但是聽楊瑞說過,他出身名門望族,是太原王氏子弟。

  說起太原王氏,那可是和楊守文母親所在的滎陽鄭​​氏齊名,同為五姓七宗之列……雖然這些年來,在聖母​​神皇武則天的打壓之下,五姓七宗的影響力有所削弱,可是對於許多普通人而言,太原王氏也好,滎陽鄭氏也罷,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過,楊守文卻覺得,這位王縣令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連忙躬身行禮,「草民拜見老父母。」

  古人稱縣官為父母官,所以也叫'老父母'。

  王縣令笑道:「我早聽說過大郎的名字,不成想今日才得見……楊縣尉,你這就不對了,觀大郎舉止,可不是你說的那樣不堪。有如此佳兒,應早些讓人認識才是。」

  沒有做父母的,不喜歡聽別人誇獎自己的兒女。

  楊承烈也是如此,聽王賀說完,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縣尊過獎了。」

  「好了,見楊縣尉沒事,本縣就放心了。衙門裡現在亂成一鍋粥,我不便在這裡久留,便先告辭了。」

  王賀說完,起身拱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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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8:04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一章 這個縣令不簡單(上)

  王賀離開後,臥房裡只剩下楊承烈父子。

  「剛才縣尊與我商議,這件案子暫時不上報都督府。他的意思是,這件案子最好還是由縣裡處置,如果上報都督府,說不定會有麻煩,到時候縣裡面也不太好看。」

  楊承烈翻了個身,半靠在褥子上,感覺一下子舒服很多。

  楊守文為他掖了下被子,輕聲問道:「那阿爹怎麼說?」

  「於我而言,不上報都督府最好。」

  楊承烈嘿嘿笑道,然後一手一指榻床,示意楊守文在一旁坐下。

  「這案子如果呈報上去,都督府那邊一定會派人下來查訪。到時候,打草驚蛇且不去說,更重要的是,我們就無法掌握主動。昌平現在的局勢有點亂,不適宜再有周折發生。所以我贊同縣尊的意見,這案子先壓一壓,待有了頭緒再計較。」

  其實,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地方官員怕問責,而且拔出蘿蔔帶出泥,天曉得會引發什麼樣的變故。

  如今孤竹方面的情況還不明朗,昌平縣城更命案頻出,人心波動。如果都督府再派人下來添一把火,很可能會出現無法控制的局面。同時,楊承烈吃了這麼大的虧,自然不甘心把案子交出去。他現在想的,怕更多是要把這面子給找回來。

  「阿爹,我想去縣衙看看。」

  「哦?」

  楊承烈眼睛一瞇,向楊守文看過來。

  楊守文輕聲道:「獠子還有後援,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我聽楊瑞說了一個大概,隱隱覺得刺客身後,怕還有蹊蹺。所以我想先去縣衙看看,順便再去看看那幾具屍體。我有種直覺,這案子怕不簡單,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楊承烈聞聽點點頭,「你和我想的差不多。讓二郎陪你走一遭,他在衙門裡還算熟悉,說不定能給你一些幫助。」

  父子商議完畢,楊守文就起身離開。

  「楊茉莉,你在這邊看著,保護好阿爹的安全。」

  楊守文離開的時候,又叮嚀了楊茉莉兩句。

  其實,也不會有什麼事情。這光天化日之下,縣城裡又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如今是全城戒嚴。這種情況下,刺客還敢繼續行動,那只能說這些人,是無法無天。

  「二郎,我可是你阿舅,你攔著我作甚?」

  楊守文來到中堂的時候,就聽到前院傳來一陣爭吵聲。

  「三舅,不是我攔你……阿爹受了傷,需要靜養,實在是不方便見你。」

  「你這孩子,我去見你阿爹,便會擾了他不成?出這麼大的事情,我怎地也要探望一下嘛才是。」

  楊守文詫異來到前院,就看到大門口,楊瑞攔著一群人正在說話。

  那些人衣著華美,可是周身上下,卻透著一種暴發戶的氣息,說話的聲音也很大。

  「二郎,什麼情況?阿爹受傷需要靜養,怎麼還有人在這裡喧嘩?」

  楊守文走上前,沉聲喝問。

  為首的暴發戶一愣,旋即大聲道:「你又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指手畫腳?」

  「楊縣尉是我阿爹,我是這家的嫡長子,你說我是誰?」

  「你是,楊阿痴?」

  楊守文眉頭一蹙,看著對方,露出不快之色。

  「阿舅,你休得胡言……這是我大兄。

  阿爹受傷,命人把大兄招來。從現在開始,家裡勿論大事小情,皆有我大兄做主。

  大兄,這是我三舅,他聽說阿爹受傷,所以想要探望。」

  楊守文心裡一怔,不過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倒是那三舅有些急了,「你這傻兒,這楊府何時輪到他一個癡兒做主?你阿爹真是糊塗了,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嗎?不行,我要找你阿娘,讓你阿娘勸說你阿爹。」

  「這是阿娘的主意。」

  「那你阿娘呢?」

  「阿娘去城外了……阿爹說城裡現在有點亂,讓她和青奴到城外去避避風頭。」

  楊守文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緣由。

  開玩笑,他剛才還看到宋氏,怎可能搬去城外?

  很明顯,宋氏不想見她這個三哥,更不想這個三哥去打攪楊承烈,所以就推到了楊守文的身上。楊守文對此倒是不在意,反正他和宋家又沒什麼交情。記憶裡,十幾年裡宋家和城外走動並​​不密切。楊大方死後,更沒有見過宋家人出現過。

  宋氏既然不待見對方,他更不會客氣。

  臉色一沉,楊守文怒聲道:「二郎,你明知道阿爹需要靜養,為何還要在這裡吵鬧?」

  楊瑞一縮脖子,噤若寒蟬。

  而楊守文跟著對宋三郎道:「非是小侄不講情面,只是剛才縣尊離開時,再三叮囑我,要讓阿爹靜養休息,早日康復。阿爹剛與縣尊談話,有些疲乏,剛剛睡下。三舅你若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改日再來吧……若不然縣尊責罰,我受不起。」

  那宋三郎一開始還氣勢洶洶,可聽到縣尊吩咐,立刻閉上了嘴巴。

  他悻悻看了楊守文一眼,扭頭想要找楊瑞說話,卻聽楊守文又道:「二郎,縣尊剛才吩咐,讓你我去衙門一趟,他有事情叮囑。咱們趕快動身,莫讓縣尊久等。」

  「啊,大兄怎麼不早說。」

  楊瑞說著,對宋三郎道:「三舅,非是我不招待你,實在是……」

  「既然縣尊吩咐,那你還是趕快去吧。」

  宋三郎不敢再糾纏,只得無奈告辭。

  楊瑞又叮囑了宋安幾句,然後跟著楊守文走出楊府大門。

  「大兄,剛才應對的真是漂亮。」

  楊瑞一出府門,便忍不住低聲讚道。

  楊守文嘿嘿一笑,輕聲說:「教你個乖,這一招叫扯大旗,作虎皮。

  對了,你三舅來做什麼?你阿娘為何不願見他?」

  楊瑞苦笑一聲道:「還能有什麼事……他有一批貨物要送往薊縣,可現在城門戒嚴,許進不許出。他還不是想找阿爹出面說項,把他的貨物送出去。以前的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可現在剛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卻還想著他的貨物。」

  聽得出來,楊瑞對宋三郎很不滿。

  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宋家的事情,楊守文實在不好多說什麼。這種事,太多了,也太平常。誰讓楊承烈是縣尉呢?作為楊家的親戚,宋三郎生意出了問題,不找楊承烈又能去找誰?

  拍了拍楊瑞的肩膀,楊守文沒有把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

  從番仁里出來,沿著大街往南走,不一會兒便到了昌平縣衙。

  這縣衙,位於昌平東南一隅,毗鄰十字大街。縣衙算不上醒目,灰色的外牆上殘留歲月的斑駁,衙門口也不是很大,就連那張門匾,也透著幾分歲月的滄桑氣息。

  此時,縣衙正門緊閉,門口有站班皂隸值守。

  楊瑞輕車熟路,帶著楊守文從側門走進了縣衙。

  「今早的戰況,很激烈啊。」

  楊守文一走進縣衙,就感受到那瀰漫在縣衙之中的緊張氣氛。迎面走來幾個差役,似乎和楊瑞認識,點了點頭,便匆匆離開,顯得非常忙碌。楊承烈辦公的地方,位於縣衙大院的右側,有一排紅瓦青磚的房屋,不過此時有大半已經損毀。

  「二郎,你怎麼來了?」

  迎面走來一人,遠遠就開口說話。

  楊守文認得出來,那人正是緝捕班頭管虎。

  只見他頭戴烏帽,身著官服,額頭上密佈汗水。

  已經是仲秋,昌平又地處邊荒,氣溫並不算高。但看得出來,管虎很熱,以至於領口都被汗水打濕。

  「大郎也來了……縣尉他可好?」

  管虎先看到了楊瑞,又看到了楊守文。

  他愣了一下,旋即流露釋然之色。在他看來,刺客囂張,連縣衙都敢攻擊,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呢?楊瑞是楊承烈的兒子,勢必會被那些刺客盯上。讓楊守文跟著,一來可以保護楊瑞的安全,另一方面,也能夠為楊瑞分擔一部分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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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7:52:0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8:08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二章 這個縣令不簡單(下)

    事實上,在許多人眼中,楊守文的出現,更多是為了保護楊瑞的安全。

    「阿爹很好,讓我帶大兄來看看。」

    「嗯!」

    管虎臉上透著一股狠色,咬牙切齒道:「縣尉這次是代我受傷,若不把那些刺客拿下,我管虎無顔再去面對縣尉。二郎,你帶大郎到處走走,有什麼事就找我。」

    「煩勞管叔父。」

    如今楊承烈受傷,衙門裏的事情,就是由管虎來負責。

    三班衙役之中,捕班責任最重,權力也最大。管虎自然不可能在這裏陪著楊瑞廢話,寒暄兩句之後,就匆匆離去。這縣衙裏,楊瑞熟悉的很,不需要有人陪伴。再者說了,楊守文跟著楊瑞,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管虎自然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沒有人在意楊守文的存在,卻正合了楊守文的心意。

    他可以冷眼旁觀,觀察縣衙裏的每一個人,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眼前的一切。

    「管班頭,倒是很盡責。」

    「是啊,管叔父算是阿爹的心腹,跟隨阿爹已有五年。平日裏阿爹對他,也很放心。」

    楊瑞解釋了一句,突然停下腳步。

    「大兄,那邊就是阿爹昨夜值守的房間。」

    他用手一指正中央的房間,輕聲道:「今天淩晨,幸虧茉莉在,否則阿爹可真危險。」

    「阿爹都是在這班房裏辦公?」

    「那倒不是!」楊瑞回答道:「這間班房,主要是存儲證物所用。阿爹一般在左廂辦公。」

    「證物?」

    楊守文從台階上跳下來,向前走了兩步。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他正要過去,卻聽到有人厲聲喊喝。緊跟著,從那班房旁邊的房間裏走出幾個差役。

    楊瑞連忙上前道:「十五哥不要誤會,這是我大兄。

    他不懂得衙門裏的規矩,只是聽我說阿爹昨日在這裏遇襲,所以想要過去看一看。」

    那為首之人,見是楊瑞,又聽了楊瑞的解釋,臉上的緊張之色隨即緩解。

    「原來是二郎……莫怪,非是我不願通稟,實在是盧主簿有吩咐,不許任何人靠近。」

    盧主簿,名叫盧永成,資曆比之楊承烈還老。

    據說,他出身於五姓七宗之一的範陽盧氏家族,後來遷移到昌平,便定居下來。二十八歲時,憑藉家族萌蔭成為昌平主簿,此後在這個位子上,一座就是二十年。

    「便是我也不可以靠近嗎?」

    十五哥話音未落,從楊守文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楊守文兄弟連忙轉身看去,就見王賀背著手,從右廂大門外進來。他朝楊守文兄弟點點頭,便邁步向那班房走去。不知為什麼,楊守文覺得,王賀就是在向他招呼。

    「不知縣尊駕臨,還請恕罪。」

    十五哥是站班皂隸,對王賀當然不會陌生,連忙躬身行禮。

    「忠於職守是好事,卻也要懂得變通。

    大郎和二郎也算自己人,楊縣尉如今受傷,為人子者想要為父親分憂,孝心可嘉,何必不講情面?大郎,你想看什麼只管看……呵呵,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多謝縣尊通融。」

    十五哥臉上,露出嘲諷之色。

    顯然,他對於楊守文兄弟發現線索的事情並不看好。只是當著王賀的面,他卻不敢多嘴。這縣衙裏,可不是外面看去的一團和氣。整個縣衙,有縣令、縣丞、主簿和縣尉四個官員。縣丞年紀已經大了,幾乎不怎麼管事,在衙門裏可有可無。

    楊承烈負責緝捕盜賊,維持治安,卻又與世無爭。

    他自有自己的權力範圍,只要沒有人觸碰,他就會與人為善。

    所以,這衙門裏的主要鬥爭,就是在縣令王賀與主簿盧永成之間。兩人同為五姓七宗子弟,論出身誰都不輸於誰。不過,王賀這個縣令,是經過了科舉,由朝廷委派;而盧永成則是靠著家族萌蔭,從官位的正統性而言,王賀要高出一籌。

    但盧永成當了二十年主簿,昌平雖然不是範陽,卻距離範陽不遠,倒也彌補了他正統性的缺陷。

    可以說,這兩個人一個佔據天時,一個擁有地利。

    兩人現在爭得,便是人和。誰要是能得到楊承烈的支持,就可以實力大增。所以,不管是王賀還是盧永成,在對待楊承烈的問題上,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楊守文沒有理睬十五哥的嘲諷之色,和楊瑞來到班房前。

    「淩晨刺客偷襲,折了七人。

    其中有三人死在縣尉刀下,還有兩人被縣尉身邊的長隨擊斃。剩下兩人,則是在突圍時,被我等所殺,更有一人在放火的時候,不小心引發火種,葬身於火海。」

    楊瑞在楊守文耳邊輕聲彙報,不時向王賀偷偷看去。

    就見王賀站在班房門外,臉色顯得非常平靜。他背著手,向四處張望,神色也很輕鬆。

    「都是獠子嗎?」

    「啊?」

    「我是說,今早偷襲的刺客,都是獠子?」

    「也不是,從死者來看,似乎是漢人,並非塞外異族。」

    楊守文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裏是存放證物的地方,是不是所有證物,都存放在這裏?」

    「是啊!」楊瑞疑惑看了楊守文一眼,輕聲道:「只要是證物,都會在這裏存放。」

    「那外面的人,可知道這班房的存在?」

    「說不準……衙門裏人這麼多,天曉得誰不小心說漏了嘴呢?」

    楊守文點點頭,沒有再詢問下去,轉身從班房裏走出。

    「大郎,看完了?」

    「多謝縣尊通融,已經看完了。」

    王賀笑道:「可有什麼發現?」

    「這……草民愚魯,倒是沒看出什麼。」

    「二郎可看出什麼端倪了?」

    楊瑞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道:「回稟縣尊,小人也沒有看出什麼來。」

    「呵呵,沒關係……這種案子,需仔細探查,怎可能馬上就有線索?連管班頭在這裏待了半日都沒有收穫,更何況你們。若沒什麼事,就回去吧,代我向令尊問好。」

    「小人一定把縣尊的好意,轉交家父。」

    王賀沒有在說什麼,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他一走,楊瑞頓時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大兄,不愧是縣尊啊。他剛才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一種壓力撲面而來。」

    「廢話,人家是縣尊嘛。」

    楊守文笑罵了一句,可是目光卻隨著王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右廂大門外。

    楊瑞一旁又向十五哥道謝兩句,這才準備回去。

    他走到楊守文的身邊,低聲問道:「大兄,你在看什麼?」

    楊守文笑了笑,「沒什麼,咱們回去吧。」

    只是在心裏,他隱隱約約有一種直覺:這位看上去很年輕的縣令,恐怕也不簡單。

    ++++++++++++++++++++++++++++++++++++++++++++

    走出衙門,兩人就站在大街上。

    楊守文向左右觀瞧,而楊瑞卻意外看到,有人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楊瑞猶豫了一下,見楊守文沒有留意他,連忙快步走過去,和那人拐進一條巷子。

    等到他走出來時,就看到楊守文坐在距離縣衙不遠處的一個石階上。

    「大兄!」

    楊瑞興緻勃勃的跑上前,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笑容。

    楊守文則看著他,笑呵呵問道:「看你這樣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好事,說來聽聽?」

    「大兄可還記得,之前我與你說過的蓋嘉運嗎?」

    「蓋嘉運?」

    「就是蓋老軍的兒子,那個老軍客棧團頭的兒子。」

    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點頭道:「你不說這個人,我險些都快要忘記了。」

    「大兄之前吩咐我,讓我找蓋嘉運幫忙,打聽最近有沒有可疑之人出現?呵呵,他剛才派人傳來消息,還真發現了可疑之人,並且把那些人的住處也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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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三章 鴻福客棧(上)

    是夜,楊守文沒有回村子。

    不過出於對楊氏和幼娘的保護,他讓楊瑞帶著楊茉莉離開縣城,前往虎谷山下的村莊。

    「到底哪邊是你的家啊。」

    晚飯時,青奴有些陰陽怪氣,不過楊守文沒有往心裏去。

    在他的心目中,虎谷山下的那個家,才是他真正的家!至於縣城裏這座比虎谷山那個家要大很多的楊府,其實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當然,之所以敢讓楊茉莉離開,楊守文也是心裏有底氣。縣城現在守衛森嚴,據說縣令王賀甚至調動了民壯在城裏巡查。只要是有點理智的人,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惹是生非。

    「青奴,閉嘴。」

    宋氏不滿呵斥,楊青奴翻了個白眼,才沒有繼續諷刺。

    楊守文站起身來,「阿娘,我吃飽了。」

    「吃飽了?」宋氏有些憂慮道:「可是不合胃口?你阿爹說,兕子你的食量很大。」

    「呵呵,阿娘不必多慮,飯菜很可口,只是我還有事情與阿爹商議。」

    宋氏狠狠瞪了楊青奴一眼,又勸了兩句,見楊守文確實不吃了,這才不再勸說。

    「對了,阿娘今晚帶著青奴在阿爹的房間休息,也方便照顧。」

    「那你呢?」

    楊守文笑了笑,沒有回答。

    宋氏雖然沒讀過書,算不上什麼大家閨秀,也知道不好再問。

    +++++++++++++++++++++++++++++++++++++++++++++++

    夜幕,降臨。

    昌平縣恢復了平靜,只是瀰漫在昌平縣城上空的緊張氣息,卻沒有絲毫的減弱。

    差不多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武侯在街上巡查。

    坊市外面,每隔一個時辰,就有民壯巡視。所有的人家,都早早關門落鎖。今天淩晨發生在縣衙的事情已經傳開,更讓昌平的百姓,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連縣衙都敢攻擊,那些人已經算不得刺客,而是暴徒。

    這種人,絕不是那些升斗小民敢招惹。就連街頭的地痞們,也接到了團頭們發來的消息,讓他們老實一點。這種時候,誰若是敢在出來惹事,必然會受到嚴懲。

    從城門樓處,傳來街鼓的聲息。

    楊守文猛然睜開眼,從榻床上翻身下地,探手抄起放置在枕邊的斷龍寶刀。

    這口刀,此前一直是在楊承烈手中。今日楊守文前來,沒有攜帶兵器,而楊承烈又受了傷,所以斷龍寶刀就回到了楊守文手中。他把刀負在背上,側耳聆聽,只聽到從隔壁傳來若有若無的鼾聲。已經過子時了,想必楊承烈一家已經安歇。

    他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然後縱身躍出。

    整個楊府,籠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庭院裏瀰漫著淡淡的霧氣,讓楊守文不禁心中一喜。

    月黑殺野人,風高放火天。

    這天氣正好適合行動,也算是天助我也!

    蓋嘉運傳信楊瑞,他發現了城中有一夥陌生人,行蹤詭異,且神出鬼沒。

    這夥人,住在和平坊的鴻福客棧裏。根據蓋嘉運的消息,那些人大約是在七天前抵達昌平。他們出手闊綽,包了一個獨立的院落,平時吃飯都是讓客棧的人送去。

    楊守文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他要尋找的人。

    不過按照蓋嘉運的說法,他們的確是很可疑。最重要的是,這夥人出現的時間,恰恰就是第一起命案發生前後。時間非常巧合,讓人難免會在心中生出疑竇來。

    不過,楊守文可不打算帶楊瑞去冒險。

    楊瑞雖然跟著老爹學過幾手把式,嚇嚇普通人還成,真要遇到高手,鐵定會有危險。

    如果鴻福客棧的人,就是襲擊縣衙的人,帶著楊瑞就是個累贅。

    也正是這個原因,楊守文才讓楊瑞陪楊茉莉去虎谷山。

    楊守文出了房間,向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人之後,貓腰一路小跑,便來到後院牆下。他猛跑兩步,墊步騰身而起,雙手搭在牆頭,兩膀用力,身體唰的一下子飛起,越過牆頭後,輕飄飄落在地上。楊府後院的院牆,和坊市連為一體。楊守文翻牆而過,就已經到了坊市外的大街上之上。街上,不見人跡,只聽到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民壯巡邏時,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應該還有一些距離。

    算算時間,楊守文立刻貼著坊市的牆邊,貓腰飛奔。

    白天的時候,他已經讓楊瑞帶他去過和平坊,也弄清楚了鴻福客棧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輕車熟路,在夜色和霧氣的掩護下,躲過兩撥民壯,便到了和平坊的外面。

    這和平坊,位於昌平南面。

    因坊市中的和平寺而得名,也是昌平最為繁華的一個區域。

    見左右無人,楊守文搭著牆頭,噌的一下子就跳上去。和平坊面積,是番仁里的兩倍。這裏房舍相連,街道縱橫,更有許多陰暗小巷。這裏是昌平的商業區,同時也是昌平治安最為混亂的地方。當整個昌平都歸於寂靜的時候,和平坊內卻是燈火通明,街道上更人來人往,儼然和坊外形成兩個世界,感覺非常詭異。

    這也是唐時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

    城市中,坊市外戒嚴,坊市內營業,相互並不會干擾。

    只要你不走出坊門,到外面的大街上瞎晃悠的話,在坊內,特別是商業區內,不會有任何問題。

    當然了,如果你是在坊外的大街上被抓到……呵呵,那麼對不起,只能先委屈你一下。

    楊守文從坊牆上跳下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便邁步走進坊內街道。

    兩邊店舖林立,酒肆旗旛晃動。

    從酒樓裏傳來喧嘩嬉笑的聲音,並伴隨著絲竹聲傳來,彷彿步入了一座不夜城。

    「客人,可要來坐坐,我們這裏有昌平最好的酒。」

    「……」

    楊守文一邊閃躲著熱情的胡姬,一邊往前走。

    在這條街道的盡頭,有一座三層高的酒樓。酒樓大門前,掛著一個朱紅匾額,上書‘鴻福客棧’。

    楊守文停下腳步,在街對面的小巷口站立。

    他默默觀察了一陣之後,突然快步斜插入對面的一條小巷裏。順著巷子往裏走,就看到一個小門。白天的時候,他和楊瑞來勘察過,這個小門就是鴻福客棧的側門。

    見左右無人,楊守文走到門前,手腕一翻,從袖子裏滑落一口匕首。

    透過門的縫隙,他挑開門閂,伸手把門推開一條縫,然後閃身沒入門後。

    鴻福客棧,是昌平一家非常有名的客棧。從外面看,似乎很平常。可是進去之後,就見裏面亭台樓榭,假山池塘應有盡有。整個院子,大約分為三個部分。前面的酒樓是供人吃喝,中間一片亭台樓榭,則是供人欣賞遊玩。而在後面,就是高級客房,類似於後世的別墅區。每一個別墅,都是一個獨立的院子,非常清靜。

    「甲三!」

    楊守文牢記住蓋嘉運提供的門牌號,沿著濕涔涔的小路往前走,不時會駐足查看門牌。

    甲三號,在鴻福客棧的最後面。

    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裏面有十幾個房間供人居住。

    小院的門口,有一棵大樹。不過入秋之後,樹葉已經開始凋零,不復鬱鬱之色。

    楊守文再次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猛然從陰影中竄出去,如同一隻靈貓,蹭蹭蹭便爬到了樹上。他躲在粗壯的樹幹後,探頭向院子裏觀望,卻不禁為眼前景象愣住了。

    甲三號庭長三十米,寬大約四十米,裏面有三排房舍。

    正中央天井裏,十幾個黑衣人正聚在一起。

    他們分坐在門廊上,身邊有胡姬相伴。天井裏擺著一個箭靶,一個黑衣人站起來,手持弓箭走到門廊邊緣,彎弓搭箭,唰的一箭射出,正中那箭靶之上。周圍人頓時一陣歡呼,而正對著院門外大樹的門廊上,則端坐著一個白面黑鬚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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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四章  鴻福客棧(下)

    「敬虎,好射!」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端起面前的酒碗道:「看樣子你倒是下了功夫,如今能射中箭靶了。」

    周圍人頓時哄堂大笑,而射箭的男子,則露出赧然之色。

    接下來,又有幾個人輪流射靶,庭院中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那些陪酒的胡姬,更是嬌呼不停,惹得黑衣人興緻高漲。不過,楊守文發現,這些黑衣人雖然興緻很高,卻很守規矩。他們並沒有因為那些胡姬的身份,而上下其手。或許有肌膚相親的情況,但這些人都始終保持著距離,似乎是有所顧慮。

    楊守文越發覺得,這些人不一般。

    只是,在樹上站得久了,他下意識挪動腳步。

    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根樹枝哢嚓折裂,嚇得楊守文立刻停住動作,把身體貼在樹幹上。

    聲音很小,並沒有驚動院子裏的黑衣人。

    就在這時候,忽聽有人道:「今夜良辰,不如請李公子一展神射功夫?」

    「請公子神射。」

    「沒錯,公子也來試試。」

    黑衣人立刻開始起鬨,就見坐在正中央那白面黑鬚男子站起來,用笑罵的口吻道:「你們這些家夥,莫不是欺負我吃多了酒?告訴你們,就算我再吃十碗,也能勝過你們。」

    「哈哈哈,公子可不要說笑,我等不需要公子吃十碗,只需三碗便可。」

    「哈,三碗就三碗,我怕你們不成?」

    那男子說著,便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

    周圍黑衣人立刻齊聲喝采,而中年人身後的胡姬,立刻為中年人又滿上一碗酒水。中年人豪氣干雲,連喝三碗,手持弓箭邁步向前,走到了門廊的邊緣處站定。

    「小子們,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神射。」

    說著話,他擡手取出一支利矢,彎弓搭箭,正中箭靶。

    趁著那些人喝采的時候,中年人的眼睛卻突然一眯,擡手又是一箭,卻射向院外。

    脫靶了?

    那喝采聲戛然而止,黑衣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那支箭,穿透了院外的樹幹,幾乎是貼著楊守文的臉擦過。

    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就聽到那中年人宏聲道:「外面的朋友,你已經看了半天熱鬧,何不進來與我們一同暢飲?」

    呼啦啦,門廊下的黑衣人紛紛起身。

    楊守文心裏一咯噔,連忙把身體縮在樹後,不敢移動。

    他不知道那一箭是無意,還是有心。更不清楚,院子裏的中年人,是不是在詐他。

    「既然朋友不肯現身,想必是李某禮數不夠。」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翹,猛然抄起三支箭,施展出連珠箭法。三星拱月,只見三點寒星呼嘯射來。楊守文也知道,對方肯定發現了他的行蹤。當下也不再猶豫,猛然長身而起,拔刀出鞘。只聽一聲龍吟響,刀光閃閃,啪啪啪將三支箭打飛。

    不過這樣一來,楊守文的行蹤也就徹底暴露。

    院門打開,從裏面衝出三個黑衣人,便圍在樹下。

    楊守文沿著樹幹快走兩步,噌的一下子竄出。他想要跳到房頂上撤走,哪知道剛落下,沒等他站穩身形,那中年人已經縱身跳到了庭院中,連珠箭發,生生把楊守文從房頂上逼到了庭院之中。

    楊守文才一跳到天井,兩個黑衣人便竄出來。

    「要活的!」

    中年人把楊守文逼下來之後,便退到屋簷下。

    復又在門廊上坐下來,胡姬端著一碗酒到跟前,「公子果然好射。」

    「嘿,這小子倒是機靈,如果不是他經驗不足,露了破綻的話,怕我也無法覺察。」

    中年人說著,抿了一口酒,撚鬚觀戰。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兩個黑衣人聯手上前,各持刀劍,把楊守文困住。

    門口,站著三個黑衣人,尚有七八個黑衣人立於廊下,一個個都是虎視眈眈……

    他媽的,這些人不對勁!

    楊守文單刀舞動,抵住了兩個黑衣人。

    這兩個人的身手不俗,恐怕比之楊承烈還要高一籌。

    這些人,絕不是偷襲縣衙的刺客,恐怕是別有來曆……想到這裏,楊守文不由得有些慌了。不過他很快穩住心神,單刀翻飛,刀光斷龍寶刀劃出一道道奇詭弧光,一時間兩個黑衣人雖聯手夾擊,卻被楊守文逼得連連後退,已呈現出敗相。

    「咦?」

    中年人露出驚訝之色,猛然直起了身子。

    「原來是鬥牛小子……看這身手,可不像是癡漢。」

    他嘀咕了一句,沈聲喝道:「王榮、馬成你們兩個可真是廢物,回去之後定要好生操練不可。張進、張彪,你們上。」

    兩個黑衣人從屋簷下竄出,一個手持大槍,另一個則提著寶劍。

    這兩人一加入,楊守文立刻趕到壓力倍增。

    「喂,你們以多欺少,不是好漢。」

    「嘿嘿,小子既然敢夜探我等,必存歹意,我們又何必與你客氣?」

    中年人說著,哈哈大笑。

    只是不等他笑聲落下,就見楊守文突然一矮身,身形在原地奇詭一扭,一道黑影飛出,啪的打在張進的面門上,打得張進滿臉是血,啊的一聲丟掉大槍,摀住了鼻子。

    「小子敢用暗器?」

    中年人勃然大怒,推開身邊的胡姬,噌的站身來。

    「再上四個人。」

    門口三人,外加從門廊上竄出一人,眼看著就要把楊守文圍在中間。

    也就在這時,楊守文手中啪啪啪連發三枚暗器,從門口逼上來的三個黑衣人連忙閃身躲避。就趁著他們一閃的機會,楊守文手中斷龍寶刀猛然避開身邊三人,健步就往門外竄去。

    與此同時,那中年人抄起弓箭,便對準了楊守文。

    不過,他遲遲沒有射出這支箭,而是在楊守文衝出院子,其他人要繼續追擊的時候,突然放下弓箭。

    「都不要追了。」

    他一聲喊喝,那些黑衣人立刻停下腳步。

    其中一人詫異道:「公子,為什麼不讓我們去追?」

    中年人微微一笑,輕聲道:「何必要追?不過是個癡兒,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曆,還怕他跑了不成?再者說了,跑了他,還能跑的了他老子?又什麼好追的。」

    很顯然,中年人已經認出了楊守文的身份。

    「可是……」

    中年人一擺手,輕聲道:「不必緊張!他今天來,怕是為了昨日縣衙的那場大火,並非針對我們。如果他聰明的話,自然不會聲張;就算他不聰明,他老子也不會讓他聲張。咱們現在還不好出現,等等看吧,早晚我會收拾這個小家夥的。」

    話說完,他臉色卻一沈。

    走到院門口,他彎腰從地上拾起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鵝卵石。

    「你們三個,居然被一塊石頭嚇得閃躲?」

    原本在門口守護的三個黑衣人,頓時低下頭,一個個露出赧然之色。

    「張進,虧你還是千牛之虎,還有你們三個,四個人聯手,居然收拾不了一個癡兒。」

    「公子,非是我們無能,那小子……」

    「好了,休要給我解釋。要我說,就是你們過得太舒服了。

    等回到了洛陽,全都給我去邙山。到時候我要是不把你們操練的脫一層皮,你們就不會長記性。」

    四個黑衣人聞聽,頓時露出苦色。

    「公子……」

    「哼!」

    中年人冷哼一聲,負手走出院門。

    只見濕涔涔的小徑上,人跡全無,楊守文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裏。

    中年人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失,嘴角微微一翹,彷彿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昌平縣竟然是藏龍臥虎。不過這樣也好,接下來的事情,怕是會越發熱鬧,倒要好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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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五章  針鋒相對(上)

    「呼!」

    楊守文從路邊的水溝裏站起來,強忍著想要嘔吐的衝動,翻身跳出,拐進了一條小路。

    從鴻福客棧出來,他一路不敢停留,逃出了和平坊。

    太他媽嚇人了!

    這昌平縣裏竟然藏著這麼多高手,著實有些出乎楊守文的意料。

    他可以肯定,那鴻福客棧的人絕不是昨夜偷襲縣衙的人。如果是這些人的話,別說是楊承烈,就算楊茉莉都估計有危險。從剛才的交手中,楊守文可以覺察的出,那些人不但身手高明,彼此間似乎更有一種默契,在配合的時候頗有章法。

    他一個人,能抵得住對方七八個人的圍攻。

    前提是對方不用箭矢,否則他也會非常危險。

    再加上那個中年人……楊守文有種直覺,那個中年人才是這些人當中,最可怕的存在。

    如果動手的話……楊守文不認為自己有必勝的把握。

    ++++++++++++++++++++++++++++++++++++++++

    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隊巡邏民壯。

    楊守文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所以看到那些民壯,他二話不說就跳進路邊的水溝。

    可沒想到這水溝了!

    楊守文被熏得不要不要的,一路小跑著,來到番仁里楊府後院的院牆外。

    他竄上牆頭,縱身跳下去。

    但就在他落地的一剎那,只覺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

    沒等他反應過來,從暗處竄出一個人影,舉棍就打。

    「來人啊,有賊!」

    一個尖銳,帶著稚嫩的聲音傳來。

    楊守文猝不及防,被人一棍子打在肩膀上。這一棍力氣很大,險些把他肩膀打斷。他悶哼一聲,腰部用力,身體生生一扭。對方第二棍正要落下,被他一把就攫住了棍子,擡腳踹在對方的身上,把那人給踹得噔噔噔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

    只是,沒等他站穩,一股香風襲來。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他身後撲上來,一下子就竄到他的背上。

    這時候,楊承烈屋中的燈亮了!

    楊承烈手持一個短杖從屋子裏衝出來,擡手就要攻擊。

    「阿爹,是我!」

    楊守文大喊一聲,身子隨之一抖,把身上的小人甩開,然後快步來到了院子中央。

    「兕子?」

    楊承烈愣了一下,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叫了一聲。

    「阿爹,是我。」

    楊守文哭笑不得,轉身看了一眼好像一頭小老虎似地,隨時要撲過來的小人兒身上。

    「青奴,我剛在外面的水溝裏藏身,估計……」

    「啊!」

    那小人兒發出一聲尖叫,一下子跳出去老遠。

    「青奴,你怎麼了?」

    宋氏這時候拿著油燈,從屋裏走出來。

    與此同時,住在前院的家奴,也聽到了動靜,紛紛往後院跑來。

    「阿爹,攔住他們。」

    楊承烈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順從的來到後院的門口,把家裏的奴僕攔下。

    楊守文則轉身走到牆角下,伸手把倒在地上的人拉起來。

    「老宋,你怎麼在這裏?」

    之前持棍打楊守文的人,正是宋安。

    他被楊守文踹了一腳,五臟六腑都好像被踹散了似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

    「剛才小娘子說,牆外面好像動靜。

    小人聽說後,擔心有賊來,所以就躲在暗處,看到大郎從牆外面跳進來。只是當時光線不好,小人也沒有看清楚,所以就衝過去打了一棍,還請大郎恕罪則個。」

    宋安滔滔不絕,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只是楊守文從他微微翹起的嘴角看出,什麼沒有看清楚,這家夥就是故意躲在那裏偷襲。

    「兕子,怎麼回事?」

    楊承烈這時候已經趕走了下人,回到後院,發現宋安也在。

    而楊青奴則是一副好像見了鬼的模樣,不停的扭動。

    「沒事,我剛才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可能驚動了青奴,所以她找來宋安幫忙……

    青奴,我和你說,剛才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大,出來就往我身上撲。也不知道那水溝裏都是些什麼,剛才我躲在裏面,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別說了!」

    楊青奴大叫一聲,扭頭對宋氏道:「阿娘,我要洗澡。」

    宋氏眸光一閃,如何能看不出這其中的問題?

    剛才楊青奴說是要小解,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這丫頭肯定是發現楊守文出去,所以故意埋伏在那裏,想要偷襲楊守文。至於宋安,絕對是個忠心耿耿的家夥。可惜他家族的觀念太強,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這裏是楊府,並不是宋家。

    想到這裏,宋氏心裏面,已經有了主意。

    楊守文沒有理睬楊青奴,而後抓著宋安的肩膀。

    「老宋,剛才那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也沒看清楚是誰,所以……你沒事吧。我剛才那一腳有點重,要不要請人來看看?」

    手,好像鋼爪一樣,死死扣住宋安的肩膀。

    楊守文可不是一個輕易吃虧的主兒。你他媽的敢打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金剛八大式之中,有一招叫做鷂子雙抱爪,專練手上的功夫,有點類似於少林的龍爪手。楊守文在楊大方的督促下,專門練了兩年的爪功,施展出來能抓斷骨頭。

    宋安疼的直翻白眼,想要喊,卻又不敢喊。

    也幸虧楊守文手下留情,看差不多了,手一鬆,便不再理他。

    可即便是這樣,楊守文這一下子,宋安至少要休養個幾天,如果調理不當,胳膊就算是廢了。

    「阿爹,咱們屋裏說話。」

    「嗯……說可以說,你先去洗個澡。」

    我勒個去,我是要說正事!

    楊守文再次發現了楊承烈的逗比屬性,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不過,楊承烈捂著鼻子,一臉嫌棄的模樣倒也不算誇張。之前楊守文沒覺得什麼,這會兒細一聞,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好了,我跟著你,你邊洗邊說吧。」

    楊承烈也覺得他剛才的舉動有些過分,於是連忙補充道。

    不同人不同命,楊青奴可以洗熱水澡,看樣子自己只能在井邊衝洗,真是憋屈。

    楊守文無奈,拎著斷龍寶刀來到後院的水井邊上。

    宋氏讓宋安先下去,然後把油燈放在水井旁邊,這才捂著嘴,一邊笑一邊離開。

    對於這個‘兒子’,宋氏覺得還不錯。

    楊守文一來,楊承烈明顯輕鬆很多。而從楊守文的表現來看,他絕沒有什麼癡症,顯然已經恢復正常。最重要的是,楊守文一來,就對她釋放了足夠的善意。這也讓宋氏非常高興,覺得這十幾年的辛苦,似乎都算不得事情。

    剛才楊守文的模樣,實在是太有趣了!

    誰能想像,堂堂昌平縣尉的兒子,為了躲避他老爹的手下,居然會躲到那臭水溝裏。

    夜色,已深。

    院子裏瀰漫著霧氣。

    一盞油燈在霧中閃爍,忽明忽暗。

    楊守文脫得赤條條,從水井裏提起一桶水,當頭澆下。

    秋天的井水,不似夏天那麼冰涼,可淋在身上,還是讓楊守文一哆嗦,倒吸一口涼氣之後,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楊承烈拿著一摞乾淨的衣服和毛巾皂角走過來,放在旁邊的長廊上。

    「兕子,到底是什麼情況?」

    楊守文打著哆嗦,又拎了一桶水澆在身上,這一次感覺沒有剛才那麼刺激。他拿過來皂角,一邊在頭上,身上打皂沫,一邊向楊承烈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

    「那些人沒有追我,否則我麻煩大了。

    阿爹,城裏居然藏著這麼一夥人,我覺得問題不小。」

    「那你怎麼看?」

    楊守文蹲坐在地上,示意老爹幫他澆水。

    楊承烈走上前,拎著水桶,緩緩把水從頭頂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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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六章 針鋒相對(下)

    「怎麼看?依我看,不要去惹他們。」

    楊守文一邊哆嗦,一邊回答:「那些人對我似乎並無惡意,剛才沒有追我,就說明他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這種情況下,咱們還是井水……嘶!不犯河水的好。」

    「嗯,我也是這麼考慮。」

    楊承烈把水桶放下來,拿過毛巾遞給楊承烈。

    「你之前和我說的,我晚上又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那夥刺客,恐怕是為了那所謂的‘證據’而來。而且他們能準確找到存放證據的班房,說明他們對縣衙的地形非常熟悉。另外,當時起火非常突然,火勢好像一下子起來。我現在仔細想想,那火源好像是提前準備,否則火勢不可能蔓延那麼快。

    你說的不錯,昌平縣有人在庇護他們,或者說這衙門裏,有人在幫助那些家夥。」

    楊守文接過毛巾,擦拭身體。

    這會兒,感覺不是那麼冷了……他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那阿爹可猜出來,是誰在幫他們?」

    「這個我可不敢說。」

    楊承烈笑道:「縣衙裏人多嘴雜,幾乎人人都知道存放證據的班房的位置。而且,右廂的人員進出也多,三班衙役,甚至還有諸曹吏員,平時都會在那邊出入。

    想要安置火源,絕不是一件難事。

    這樣吧,這件事先冷一冷,我覺得那些人這次沒有成功,短期之內不會再來冒險。」

    「我也這麼認為。」

    「接下來,我認為應該把注意力轉移到粟末靺鞨人的身上。

    他們之前那麼急迫的追殺茉莉……我總覺得有些古怪。按道理說,是綠珠在威脅他們。綠珠既然已經死了,應該不會再有威脅。而且,茉莉是個癡漢……你別看我,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茉莉是個癡漢,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追殺他呢?」

    楊守文只是看了楊承烈一眼,就被他吐槽了一頓。

    他很無奈的笑了,聽完楊承烈的分析,他擡起頭,把毛巾扔在了長廊上,赤條條走過去,把內衣穿好。不過這個內衣……好彆扭。底下的襠太大了,走起路來兜風,涼颼颼的很不舒服。這時節,可沒有貼身內褲的說法,也讓楊守文有些苦惱。

    不過穿上衣服的感覺,真好!

    這身衣服,很合身,顯然是專門給他做的。

    「這是你阿娘親手給你做的衣服,一直怕你不喜歡,所以就放在家裏。」

    「好了好了,我知道阿爹你的意思……我今天已經叫她娘了,也沒有給她難看不是?」

    「你這一點做的很好。不過呢,青奴年紀小,不懂事……」

    「打住打住!」

    楊守文擡起手,一臉不滿的看著楊承烈,「阿爹,你把你兒子當成什麼人了?我多大年紀,青奴多大年紀?她和幼娘差不多大,你覺得我會和她一個丫頭片子較真嗎? 阿爹,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嘿嘿,嘿嘿!」

    楊承烈咧嘴笑了,雖然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尷尬。

    不過,畢竟是在官場中混的人,臉皮也夠厚。被楊守文識破了意圖之後,他立刻話鋒一轉,又扯到了楊茉莉身上,「城裏現在守衛森嚴,不會再發生什麼變故。倒是你,你又不願意搬過來,就讓茉莉和你一起住在城外。明天,你帶著你阿娘還有青奴回去。再過幾天,我有一個朋友要來,你順便和小彌勒寺的人聯繫,讓他們準備一下。八月十五,我準備在小彌勒寺的清風崖擺酒,與故人暢談風月。」

    「哈,哈,哈!」

    楊守文大笑三聲,對楊承烈那故作風雅的行為,頗有些不屑。

    「阿爹,你那故友是什麼人啊。」

    「已有很多年沒聯絡……不過兩年前,他以右拾遺監軍幽州軍事,於偶然中重逢。

    說實話,若不是他叫我,我幾乎想不起他了。

    此人為高士,我自當接待。再者說了,我也想打聽一下,如今中原那邊的局勢如何。」

    楊守文還是沒聽懂,楊承烈的那個故友是誰。

    「阿爹,你的意思是,粟末靺鞨人的秘密,還要在茉莉身上找答案?」

    「嗯!」

    楊承烈走上前,幫楊守文攏起頭髮。

    「我估計,茉莉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綠珠肯定會交代他,只是不知道是用什麼方式交代。你回去之後,要好生查找。對付一個癡漢,你想必也是輕車熟路。」

    你什麼意思?

    楊守文扭頭瞪著楊承烈,卻見楊承烈仰天哈哈大笑,然後背著手,溜溜躂達走了。

    「阿爹,那蓋老軍你可認識?」

    楊承烈腳步一頓,扭身問道:「問這個幹嘛?」

    楊守文咬牙切齒道:「我被蓋老軍的兒子給耍了。

    那幫人來曆不明,可明顯不是襲擊縣衙的人。我不相信,蓋嘉運看不出來那些人不好惹,卻還是把消息給我,明顯就是想要我去試探對方。這小子用心險惡,別有目的。我渾噩十七年,卻不代表我可以被人耍,我要找那小子討回一個公道。」

    楊承烈眉頭一蹙,露出沈吟之色。

    他想了想,半晌後開口道:「這件事你不要出面,我會讓蓋嘉運給二郎交代。」

    「至於蓋老軍,你別去招惹。

    那廝是個亡命之徒,而且手下亡命之徒也多。昌平縣的潑皮,就有八成是聽他的差遣。這個時候如果招惹了他,會讓局勢更亂。這件事,我會親自去找蓋老軍交涉。」

    一個團頭,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不過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楊守文沒有反駁,點頭答應了楊承烈的要求。

    蓋嘉運!

    特麼的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蓋嘉運,蓋嘉運……莫非這家夥還是個名人?

    楊守文想到這裏,搖了搖頭,有些苦惱。

    +++++++++++++++++++++++++++++++++++++++

    這一夜無事,第二天天一亮,楊守文就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

    他迷迷糊糊走出房門,就看到宋氏正指揮兩個健僕擡著一個箱子,往外面走去。

    「阿娘,你這是作甚?」

    「你阿爹沒告訴你嗎?」宋氏嫣然笑道:「你阿爹讓我和青奴,今天隨你一同去城外。他說城裏最近有點亂,讓我不要在這邊,順便也可以去那邊幫你操持一下。」

    楊守文咧開嘴,用力打了個哈欠。

    「阿娘,那邊什麼都有,不用這麼麻煩。」

    「要住好幾天呢,青奴不太習慣用別人家的被縟,所以……對了,昨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

    宋氏說得,是昨晚楊青奴找宋安偷襲他的事情。

    楊守文笑著擺擺手,「阿娘說笑了,青奴有這樣的警惕性,是一樁好事。」

    「煩勞‘大兄’讓讓。」

    正說著話,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楊青奴拎著一個小包袱,站在旁邊。

    她喊大兄兩字的時候,很明顯加重了語氣。楊守文聽得出來,這小丫頭心裏的不屑。

    「啊,青奴起的真早。」

    「當然了,‘大兄’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懶嗎?」

    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是一身的刺,說起話來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楊守文仍舊是一臉溫和的笑容,錯步讓開一條路,當楊青奴從他身前走過的時候,他突然壓低聲音道:「青奴,昨天的事情可真是抱歉。那臭水溝的東西太髒了,竟沾到了你的身上。」

    他看得出來,楊青奴似乎有一點潔癖。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楊青奴的臉色唰的就變了,變得有些煞白。

    她強忍著吞了口唾沫,然後扭頭強笑道:「‘大兄’說的哪裏話,那是青奴莽撞了。」

    說完,她腳步頓時加快,便往外面走。

    小丫頭片子,和我鬥?

    楊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可笑到一半,就想起來宋氏似乎就在邊上。

    果然,宋氏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啊……阿娘,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楊守文頓時面紅耳赤,連忙轉身回屋。

    這麼大的人了,還去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較真。最可恨的是,被小丫頭片子的老娘看到。

    丟人啊,實在是丟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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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七章 成酒(上)

    昌平入秋以來,天氣還算不錯。

    除了偶爾會有大霧,也有暴雨傾盆,但大多數時候,基本是碧空萬裏,陽光明媚。

    楊守文在楊府外上馬,剛坐穩身形,就見楊承烈拄著枴杖從府中走出。

    「兕子,把這個帶上。」

    他說著話,把斷龍寶刀遞給楊守文。

    楊守文一怔,詫異看著楊承烈。

    「這把刀,和那桿虎吞一樣,都是你阿翁留給你的。

    以前你腦子不清醒,我便拿了這口刀使用,一晃已經幾年。如今你癡症痊癒,正好物歸原主。今後你的路還很長,可以用來防身,更不要忘了你阿翁生前的教誨。」

    楊承烈面帶笑容,看上去很平靜。

    但是在平靜的容顔下,楊守文卻看到了一絲期盼,一絲自豪。

    他點點頭,接過斷龍寶刀,也沒有說什麼廢話。

    「阿爹,我先走了……有事情就讓人去虎谷山找我,你自己在城裏,要多加小心。」

    「去吧。」

    父子兩人沒有太多言語上的交流,不過從彼此的目光中,都體會到了對方的關心。

    楊守文一提韁繩,催馬便走。

    在他身後,宋氏和青奴也上了馬車。

    不過,宋氏卻攔住了宋安,平靜說道:「宋安,你留在城裏照顧阿郎。」

    「大娘子……」

    宋安一驚,剛想要說什麼。可是被宋氏瞪了一眼,那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嚥了回去。

    他知道,昨夜的事情,宋氏肯定看出了真相。

    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懲罰他。

    要知道,在楊府裏如果沒有宋氏的撐腰,他宋安什麼都不是。

    楊承烈沈默寡言,卻是個極為嚴苛的主兒。留在楊府,說穿了就是要讓他知道規矩。

    宋安心裏明白,從今天開始,這楊府之中,除了楊承烈夫婦之外,真正能夠做主的人,是楊守文,與宋家再無關係。心裏雖然不滿,但宋安卻不敢有任何表露。

    若不是他為楊承烈做事,如何能夠在宋家站穩腳跟?

    沒有楊家,單只是那徭役就足以讓他焦頭爛額。宋氏是在警告他,他是楊家的人,不是宋家的人。

    「阿娘!」

    「你閉嘴。」

    上了車,楊青奴想要為宋安求情。

    她當然不可能明白這裏面隱藏的玄機,只是覺得沒有宋安,到虎谷山之後豈不是很不方便。

    「虎谷山,是你大兄的住處,到了那邊,要聽從你大兄的吩咐。

    另外,那邊有你楊嬸娘關照已經足夠,宋安去了平添紛亂。你要老老實實,最近一段時間,昌平似乎有些不太平靜。你阿爹讓咱們去虎谷山,也是想你大兄保護周全。」

    「他一個癡漢……」

    「青奴,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對你大兄不敬,可別怪我家法伺候。」

    楊青奴閉上了嘴巴。

    她咬著嘴唇,靠著車廂上,透過窗簾向外看,就見那個平日裏被她看不起的楊阿癡,跨馬捧刀,跟在馬車左右。他頭戴幞頭,一襲白袍,騎在馬上,沐浴在陽光裏,卻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楊守文不胖,在這個崇尚高白胖為美的時代裏,算不得英俊。但是那曲線柔和的面龐,在陽光中卻又一種難言的美感。看似文弱,卻又英武。陽剛和俊美柔和在一起的韻味,讓人不由得心中為之讚歎。

    哼,臭美!

    楊青奴把車簾垂下,嘴裏嘀咕一句,但心裏面卻覺得,這個大兄似乎也不是很討厭。

    馬車行至西門,從路旁突然竄出一個人來。

    楊守文正在和城門口的民壯門卒遞交通行令牌,忽聽身後一聲馬嘶。

    那匹拉車的馬受到驚嚇,希聿聿長嘶一聲,猛然仰蹄直立而起。眼看著它就要發狂,楊守文健步上前,一把抓住轡頭,單臂用力向下一拉,口中發出一聲沈喝。

    那馬拚命掙扎,搖頭擺尾。

    可是,楊守文死死勒住它的脖子,任它如何用力,都不能前進半步。

    掙扎了一會兒,馬漸漸平靜。

    楊守文一隻胳膊圈著它的脖子,一手輕輕撫摸它的毛髮,口中發出輕柔的勸慰聲。

    馬,終於平靜下來。

    不過那麼馬車裏,宋氏母女卻被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發白。

    「你怎麼趕車的?」

    楊守文忍不住對著那車伕破口大罵。

    老爹把宋氏母女交給自己保護,結果還沒出城就差點出事,這讓他又怎能不生氣?

    「小郎君,非是小人不小心,是他突然跑出來,驚了馬。」

    那車伕也嚇得面色煞白,指著那個突然跑出來的人辯解道。

    楊守文扭頭看去,眉頭一蹙。

    原來,那攔路的人正是宋三郎,不過這個時候,他也嚇得不輕,站在那裏不敢亂動。

    「阿娘,是三舅。」

    楊守文看了宋三郎一眼,走到車簾旁邊,低聲道:「看他模樣,似乎是有急事。」

    宋氏在車廂裏一聽,就覺得一陣頭疼。

    「兕子你看著處理吧……他家那點破事,我實在不想摻和。」

    宋氏有三個哥哥,這宋三郎年紀最小。老宋先生過世之後,宋家三個兄弟為了家産,鬥得不亦樂乎,滿城風雨。宋氏最初還出面平息一下,可後來發現,夾在這三兄弟之間,無論做什麼都不落好,到最後還差點把她自己給搭進去,弄的裏外不是人。

    於是,宋氏乾脆不再理這三兄弟的事情。

    如果三兄弟上門,她也是儘量能不理睬就不理睬,這兩年總算是得到了一些安寧。

    可現在……

    宋氏轉念一想,既然楊守文已經恢復了正常,那就讓他去處理。

    和楊瑞楊青奴不同,楊守文與宋家沒有任何關係。有些話他可以說的,有些事他可以做的,但同樣的話,同樣的事讓宋氏出面,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楊守文答應一聲,轉身走到那宋三郎面前。

    「你想死嗎?」

    他才不會對宋三郎客氣。

    因為他看得出,宋氏根本不想和他照面。

    楊守文,那可是手底下有人命的主兒。發怒的時候,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一絲殺氣。

    宋三郎原本就驚魂未定,再被楊守文這一嚇,頓時緊張得說不出話。

    看他這副模樣,楊守文就氣不打一處來。怪不得宋氏不願意出面,這宋三郎根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可是,楊守文又不能做的太過,只能咬著牙喝問道:「誰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堂堂宋三郎,為什麼像個乞兒一樣的躲在這裏。」

    「大郎,這個事……」

    在城門下維持秩序的門伯見狀,連忙走上來。

    他在楊守文耳邊輕聲道:「三郎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待在這裏。

    他有一批貨要出城,結果在檢查的時候,發現有違禁品夾雜其中。我等是看在縣尉的面子上把貨物扣下,並沒有為難他。可是他死乞白賴的在這裏,我們也沒辦法。」

    「違禁品?」

    楊守文眉頭一蹙,朝宋三郎看了一眼。

    「送往那裏的違禁品?」

    「是往關外的貨物。」

    楊守文一聽,頓時怒了。

    昨天這家夥不是說,那些貨物是送往範陽的嗎?如果只是普通貨物,讓老爹出面說一聲也無所謂。可這涉及到違禁品,而且是送往關外,換句話說就等於是走私。

    在這種時候,老爹如果被牽連進去,那可真是黃泥巴掉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到這裏,楊守文心裏就有些惱怒。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的怕就是宋三郎這種人。關鍵是這家夥特麼的簡直就是坑親戚。這要是老爹在不清楚的情況下出面,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既然是違禁品,就當徹查。」

    「啊?」

    楊守文看了一眼宋三郎,沈聲道:「如今昌平有些混亂,正需要嚴加治理。

    若我阿爹知道他竟然敢向關外販賣違禁品,也絕不會饒他。來人,把他拿下,先關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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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八章 成酒(下)

    「什麼?」

    那門伯以為自己聽錯了,嚇了一跳。

    楊守文怒道:「你不知道縣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你不知道縣尊已經下令戒嚴,並且要嚴查可疑之人?他雖然是我家的親戚,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不徹查清楚,將來豈不是要累得我阿爹一個包庇罪人的名聲。

    把他拿下,關起來再說。」

    楊守文話說到這個地步,門伯也不敢怠慢。

    雖然楊守文不是楊承烈,可在某種程度上,他也代表了楊承烈。

    以前,昌平人知道楊守文是個癡漢,不會把他的話當真;可現在,大家都知道楊守文已經康復。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康復,身為楊家嫡長子,那就代表了楊承烈。

    「來人,把宋三郎拿下。」

    那宋三郎這時候也反應過來,頓時慌了。

    「楊阿癡……不對,楊守文,你要幹什麼。

    小妹,我是三哥啊。你不出來管管,難道要看著這楊阿癡欺負我嗎?小妹,救命。」

    他想要撲到馬車前,卻被民壯按倒在地上。

    楊守文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道:「待會兒你去稟報我阿爹,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告訴他。宋三郎未必是真有心,不過這個時候,最好是關他幾天。

    另外,那批貨物也一並轉交我阿爹,相信我阿爹一定會非常讚賞你的聰明。」

    門伯聞聽,眼睛頓時一亮。

    這可是交好楊縣尉的大好機會……這不是燙手的山芋,而是楊大郎送我的進身之階。

    看楊守文的目光,立刻變得不同。

    他左右看了一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宋三郎身上,連忙道:「小人朱成,大郎只管放心,這件事我會辦得漂漂亮亮。另外,三郎貨物裏的違禁品,我覺得可能是有人栽贓陷害。那批貨物如今就放在和平坊的貨場裏,只要小心,就可以把麻煩解決。」

    這家夥,很聰明。

    「朱成是吧……做的好,我會記住你。」

    「嘿嘿,有勞大郎費心。」

    雖然很排斥‘大郎’這個稱呼,但楊守文不可能一個人,來對抗這個時代的風俗。

    大郎就大郎吧,他也不得不去習慣這個稱呼。

    又看了一眼宋三郎,楊守文輕聲道:「給他點苦頭,讓他長點心,不過別太過了。」

    「大郎放心,小人知道分寸。」

    楊守文不再理睬大喊大叫的宋三郎,逕自來到馬車旁邊。

    倒是朱成很有眼色,抓過一團布,上前就塞進了宋三郎的口中。

    「三郎莫鬧,大郎這麼做是為你好……你現在最好老實一點,否則大家都會難辦。」

    楊守文在馬車旁邊,隔著車簾低聲向宋氏解釋了一番。

    宋氏沈默片刻,輕聲道:「就讓他長點心也好,這件事兕子做的很好,咱們走吧。」

    「出發!」

    楊守文一揮手,車伕連忙牽著轡頭,拉著車向城外走。

    而楊守文搬鞍認鐙上馬,在從朱成身邊路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朱成心領神會。

    「阿娘,他這麼折騰三舅,你不管嗎?」

    馬車上,楊青奴忍不住嘟囔道。

    宋氏微微一笑,輕聲道:「青奴,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

    「你大兄這是在幫你三舅,也是在為你阿爹揚名。」

    楊青奴聽罷,一臉茫然。

    而宋氏則伸手輕輕揉著她的腦袋,「青奴,你要記住,現如今你大兄已不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大兄。從這些日子來看,他自有他的想法,已經開始撐起這個家了。

    以前,你阿爹身邊沒個幫手。你二兄雖然跟隨左右,但最多也就是個跑腿報信,根本無法為你阿爹分擔憂愁。可是你大兄,雖然沒入公門,但在私下裏已經在為你阿爹做事,同時也在為咱們老楊家努力……我不管你怎麼想,以後對你大兄,必須要時刻保持尊重。阿娘有一種預感,你大兄用不得多久,就會出人頭地。」

    楊青奴眨著眼,似懂非懂。

    不過她也聽明白了,楊守文已經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了老楊家的話語權……

    ++++++++++++++++++++++++++++++++++

    「看到沒有,我沒說錯吧……嘿嘿,那小子以前絕對是裝傻,手段可是高明的很。」

    鴻福客棧甲三庭院,中年人放下弓箭,洗了洗手,拿著一塊毛巾擦拭。

    在他身後,是昨天被楊守文打傷鼻子的張進。

    聽到中年人的話,張進有點疑惑:「將軍,卑職不懂。」

    「宋三郎不過是個小人物,但自古以來,陰溝裏翻船的大人物卻比比皆是。如果我是楊承烈的對手,絕對會揪著這件事情做文章,讓楊承烈身敗名裂不可。要知道,當今聖人何等人物,那眼睛裏可不揉沙子。管你是不是真的,都不會輕易放過。

    想當年,便是閣老也險些認栽呢……

    這小子這一招,等於是洗清了楊承烈身上的嫌疑。

    以後就算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楊承烈也能問心無愧,甚至還會因此得到獎賞。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呵呵,看著吧宋三郎最多被關幾天就會放出,那些貨物也會還給他。而楊承烈呢,會得到鐵面無私的美名,以後仕途上,必然會一帆風順。」

    「那小子,有這麼深的心計?」

    「嘿嘿,你可別小看了天下英雄。」

    中年人想到這裏,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這件事我會寫信告知閣老,相信閣老也會對那個楊大郎,産生濃厚興趣。」

    +++++++++++++++++++++++++++++++++++++++++

    楊守文並不知道,他在城門口的一齣苦肉計,已經被人看在了眼裏。

    隨著馬車,在明媚的陽光中一路順風,大約在正午時分,便來到了虎谷山下的村莊。

    「兕子哥哥!」

    楊守文一下馬,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菩提帶著悟空、八戒、沙和尚與小白龍從院子裏跑出來,圍著他一陣狂吠。才兩天不見,一大四小五隻狗就顯得格外想念。而楊氏在楊瑞和楊茉莉的陪伴下也來到門外,只是不等他們上前,一道嬌小的身影就撲過來,一頭紮在了楊守文懷中。

    「嘿嘿,幼娘這兩天乖不乖?」

    「幼娘很乖,就是想兕子哥哥。」

    那邊,楊氏上來給宋氏請安,並招呼車伕擡行李。

    楊青奴看著楊守文抱起楊幼娘在原地打轉,菩提五隻狗則圍著楊守文轉動,不免心中生出些許嫉妒。

    二哥對她也很好,但是……

    楊青奴惡狠狠瞪了楊幼娘一眼,低聲嘀咕道:「真是個狐媚子。」

    可內心裏,又何嘗不期盼著,那個在楊守文懷中歡笑的人,是自己呢?

    「二兄,幫我拿行李。」

    「你自己不會拿嗎?」

    楊青奴勃然大怒,一腳踢在楊瑞的腿上,「你看大兄,再看看你,你怎麼做人二兄的?」

    楊瑞抱著腿不住蹦跳,但是對楊青奴又無可奈何。

    「青奴,禮數。」

    宋氏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了。

    小女兒的心思,她如何能看不出來。這次楊承烈讓她母女先來虎谷山,未嘗不是想要楊守文兄妹三人培養感情。只是這小丫頭有點要強,明明羨慕,卻不肯承認。

    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

    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相信他兄妹之間的感情,一定會好很多吧。

    宋氏想到這裏,內心裏倒是多了些許期盼。

    而楊氏這時候則走到楊守文的身邊,輕聲道:「兕子,你釀的那些酒,已經好了。」

    「啊?」

    楊守文一聽,頓時興奮了。

    「好了?」

    「你走的急,也沒吩咐我該如何做,於是我就把那些酒全都……今天早上起來,我發現那些酒似乎變得甘醇了很多。不過就是有點烈,我嘗了嘗,實在是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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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三十九章 清平調(上)

    想要發家致富,就靠這個了!

    楊守文一手抱著楊幼娘,快步衝進院門,直奔柴房而去。

    「楊嫂,兕子這是怎麼了?」

    宋氏疑惑看著楊氏,和清醒後的楊守文接觸不過兩日,但宋氏大體上對楊守文有些瞭解。她沒想到,楊守文還會有如此激動的一面。接觸兩天,在她的印象中,楊守文似乎有著不同於尋常的冷靜。哪怕是再大的事情,他都不會亂了方寸。

    楊氏苦笑道:「回娘子的話,奴也不知道兕子為何這樣。

    昨天他去縣城之前鼓搗了一些東西,剛才我和他說起這件事,所以才會這樣激動。」

    「他鼓搗了什麼?」

    「酒!」

    「酒?」

    宋氏詫異問道:「兕子嗜酒嗎?」

    楊氏搖搖頭,「兕子不好酒,以前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倒是喜歡這杯中之物。但在我記憶中,兕子卻是滴酒不沾。」

    第一次,宋氏沒有注意。

    但是這第二次、第三次,楊氏稱呼楊守文為‘兕子’,而且非常自然。這也讓宋氏意識到,楊氏在虎谷山這個家裏的地位,絕對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普通。而且從剛才楊守文對楊幼娘的態度,無一不顯示出,楊家母女在楊守文心中的地位。

    宋氏眼珠子一轉,立刻有了主意。

    「楊嫂,咱們去看看?」

    「也好,就去看看。」

    楊氏說著,便陪著宋氏往院子裏走。

    「二郎,幫楊茉莉把車上的東西搬進去。」

    宋氏在進門的時候,突然對楊瑞吩咐。楊瑞原本也想去看熱鬧,可是宋氏這麼一說,他就沒了藉口。苦著臉站在馬車旁邊,他看著車上的箱子,頓時欲哭無淚。

    柴房裏,整整齊齊擺放著十幾罈酒。

    一個巨大,同時又簡陋的蒸餾器在柴房的正中央,下面的爐火已經熄滅,但猶自可以看到那爐膛裏的灰燼。楊守文放下幼娘,走到那酒罈子旁邊蹲下來,小心翼翼揭開蓋在上面的油紙。一股濃烈,似曾相識的酒香迎面撲來,他臉上的笑容隨即增多。

    就是這個味兒!

    楊守文長出一口氣,從酒罈子旁邊的桶裏,拿起一個水瓢。

    舀了一瓢酒,他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的確是比以前烈了一些,但相比之下,和前世記憶裏的那些酒,又多了些淳厚的感覺。

    沒有前世的酒烈,但是卻多了一分淳厚。

    以這個時代的釀酒工藝,楊守文覺得,已經算是不錯。

    「兕子哥哥,好喝嗎?」

    幼娘蹲在楊守文身邊,眼巴巴看著楊守文,帶著些期盼之色。

    小家夥昨天被酒氣熏醉了,但醒來之後,卻對那酒香有些懷念。只不過楊氏看的緊,她幾次想要偷喝都未如願。如今楊守文回來了,幼娘似乎又找到了主心骨。

    她咬著指頭,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把水瓢遞過去,輕聲道:「只許抿一口。」

    幼娘用力點點頭,抿著嘴做出堅強的模樣,湊在水瓢邊抿了一口之後,立刻發出‘哈’的聲響。小臉紅撲撲的,她張著小嘴,吐著小丁香,不停地哈著酒氣。

    「不好喝。」

    幼娘的模樣,惹得楊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把水瓢裏的酒倒進酒罈子裏,然後抱著酒罈子走出柴房。

    陽光,照進酒罈子裏的酒水上,那酒水竟呈現出一種琥珀的顔色,泛著一抹胭脂的色彩。

    「好酒。」

    楊氏不好酒,但是宋氏卻懂得酒。

    她聞到了那淳厚的酒香,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讚了一聲。

    「幼娘,去拿個碗來。」

    幼娘答應一聲,便搗騰著一雙小腿跑到廚房裏,不一會兒的功夫回來,手裏多了一個酒碗。

    楊守文倒了一碗酒,那酒色更加清冽。

    胭脂的色彩也變得更濃,看上去極為漂亮。

    「阿娘,嘗嘗?」

    宋氏看了楊守文一眼,笑著道:「這就是兕子弄出來的酒嗎?那可是一定要嘗一嘗。」

    她接過來,抿了一口。

    臉色旋即一變,大聲道:「果真好久,濃醇香烈,這怕是我喝過最好的酒了。」

    昌平,地處苦寒之地。

    生活在這裏的人,大都好喝兩口,便是女人也不例外。似楊氏這種不喜歡喝酒的女人,其實在昌平並不算多數。倒是如宋氏這樣的女人,相比之下更多一些。

    楊守文眼中也露出了喜色,輕聲道:「阿娘以為,這酒價值幾金?」

    宋氏想了想,回答道:「兕子這酒,與我以前喝過的就不一樣,除了更淳厚之外,又增添了幾分烈性。別的地方我說不好,但是在幽州,這一罈子酒,便是一貫錢,也會供不應求……若是販賣到長安的話,這價錢恐怕能再翻上幾倍吧。」

    這酒,不過一百文一罈。

    算上損耗,撐死了一百五十文一罈。

    僅在昌平就能賣到一貫,若是到薊縣或者範陽,價格會更高。

    至於長安……楊守文還沒有想那麼遠。但就算是這樣,其中的利潤已經讓他非常高興。

    不過,也許還能再添加些噱頭?

    楊守文看著酒罈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半晌後,他突然對楊瑞道:「二郎,我這裏還有一貫錢,去給我在城裏買些罈子。我要那種上好的酒罈,不必在乎多少錢,有多好就給我買多好,順便買副筆墨。」

    「幹什麼用?」

    楊瑞露出茫然之色。

    而一旁宋氏,卻輕輕搖頭,顯得格外失望。

    還是太單純了……雖然是楊家子弟,可你身上還留著宋家的血脈,卻比不得你癡傻了十七年的兄長。宋氏從腰間的皮兜裏,取出一塊金餅,招手示意楊瑞過來。

    「照你大兄的吩咐,去祥福居,讓他們送來一百個最好的白瓷壇。」

    「阿娘,那可以白瓷壇,可是要一百八十文一個呢。」

    「哪兒來那麼多的廢話,只管買來就是……二郎,以後你要跟著你大兄,好好學著才是。」

    宋氏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搖著頭一臉無奈。

    「這忙了一晌午,肚子也餓了。」

    她扭過頭,看著楊守文,笑眯眯道:「不如午飯就以此酒下菜,不知兕子意下如何?」

    宋氏的請求,楊守文自然不會拒絕。

    這邊楊氏去準備午飯,楊茉莉則一個人坐在前院的台階上,手裏把弄著洗衣槌。

    楊守文坐在門廊上,看著幼娘帶著菩提逗狗。

    而宋氏則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便來到前廳,在楊守文身邊坐下。

    「兕子,你這酒,打算怎麼做?」

    「嗯?」

    楊守文一怔,疑惑看著楊氏。

    「你別告訴我,你釀出這酒來,是想自己喝。

    楊嫂告訴我,你不是一個好酒之人。那你費了這麼大的心勁兒,必然是想要販賣。」

    這宋氏,倒是個聰明人。

    楊守文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瞞阿娘,我釀這酒,的確是想要販賣,也好給家裏添些收入。阿爹在衙門裏,雖說衣食無憂,可每日迎來送往的花銷,同樣不會少了。我本想把這職田的收入都交上去,以後就靠著這酒,來維持這邊生活。

    阿娘既然問起來,難不成有什麼主意?」

    宋氏笑了,輕聲道:「兕子想法很好,可是你知道這酒,如何才能賣得好嗎?」

    「這個……」

    楊守文前世沒有經商的經曆,也是一頭霧水。

    宋氏道:「酒好,還需讓人知道。

    昌平地處邊荒,你便是滿打滿算,一年又能賣多少酒?賣的便宜了,不划算;賣的貴了,卻不知道該賣給誰。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商賈,卻不知這商賈裏面,也有大學問。當年我阿爹能靠著皮草賺出一個偌大的家業,自有他經商的手段。

    可惜,我那三個兄長……沒學會怎麼經商,卻整日裏算計來算計去,倒頭只能是破敗。

    兕子,你若是信得過阿娘,不如把這酒交給阿娘來做。這樣一來,你和你阿爹都不用拋頭露面,免得日後影響了前程。而為娘呢,也可以為楊家再添一份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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