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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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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23:11: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袁氏

      程誥聽著沉思了半晌,無奈地道:「也只能這樣了。柏叔父死得早,柏大太太又是個不管事的人,家裡的事全由相卿說了算。他如今有了功名,是秀才,在外面也被人尊稱聲『老爺』了。我們去找他理論,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也未必有用。請了家裡的長輩出面,我們是嫡支,他們是旁支,傳了出去,不免有持強凌弱的嫌疑,最好的辦法,就是請宗房出面。不過,我們去跟袁夫人說,好嗎?總感覺像是告狀似的!」

      程誥從小就被祖母和父親教導,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有什麼不好的?」周少瑾咬著牙道,「他們鬧出來的事,難道還要我們給他們收拾殘局不成?不過,」她低聲叮囑程誥,「你再去和許表哥談談,把這些厲害關係都說給他聽,他要是還無動於衷,你就來告訴我。我只有請袁夫人出面了。」

      程誥點頭,去族了學。

      周少瑾回到嘉樹堂。

      程笳正抱著關老太太的胳膊撒著嬌:「……少瑾是您的外孫女,我就不是您孫女了。你去跟我娘說一聲唄!我娘她最尊重您了,只要是您說的話,她都會想了又想的。我真的不想嫁給那個什麼良國公世子做續弦,何況他們家對媳婦那麼無情。」

      關老太太被她搖得頭都暈了,心裡也憐惜起程笳來,道:「現在不是八字還沒有一撇嗎?等到你娘真的下定了決心把你嫁過去的時候,我再去幫你說項也不遲。」

      「等到我娘下了決定,」程笳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恐怕到時候已經晚了!」

      「不晚,不晚。」關老太太笑道,「還有長房的池四爺呢!良國公府既然想和程家結親。不跟池四爺知會一聲是說不過去的。」

      程笳眼珠子亂轉,有些心不在焉地道:「真的嗎?有池四爺就行了!」

      「我還騙你不成?」關老太太笑道,「結親。可是結得兩姓之好。你就放心好了。」

      程笳甜甜地笑,端了關老太太手邊的茶盅:「叔祖母。笳丫頭給您敬茶。」

      關老太太嗔道:「就是一張嘴!」但還是高高興興地接了茶盅。

      程笳就跑到關老太太身後給關老太太捶肩膀。

      關老太太呵呵地笑,道:「好了,好了,和少瑾去玩吧!再給你這麼捶幾下,我這把老骨頭就要散架了。」

      程笳嘻嘻地笑,屈膝給關老太太行禮,和周少瑾、周初瑾姊妹一起出了上房。

      周初瑾交待了她們幾句「不要貪玩」、「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去了涵秋館。周少瑾和程笳則回了畹香居。

      程笳靠在床上看書。吃瓜果,周少瑾和施香幾個給周鎮夫妻趕製衣裳。

      有三房的人過來,說:「大太太讓大小姐快點回去,姑姑還等著教大小姐規矩呢!」

      程笳丟了蘋果核,道:「你回去跟大太太說,這邊二小姐留了我午膳,我午膳過後再回去。」

      那婆子不敢強求,苦笑著告辭了。

      周少瑾趁著燒熨斗的時候和她道:「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還是回去和瀘大舅母說明白的好。」

      程笳不以為然,道:「反正也說不明白了。我這樣。她至少知道我的決心。」

      周少瑾兩世為人也沒有任性的時候,她任由程笳胡來,自己做自己的事。

      快午膳的時候。姜氏親自過來把程笳「接」走了。

      周少瑾笑著把程笳送走,用了午膳就去了寒碧山房抄經書。

      過了兩天,程誥面色鐵青地來見周少瑾,告訴她:「你還是想辦法告訴袁夫人吧!我嘴都說乾了,他竟然覺得我是無中生有……真是……」

      他氣得在屋裡走了兩個來回才消氣。

      周少瑾很是惱火,想了想,去蘊真堂。

      但她沒有進去,而是在附近徘徊了半晌,轉身回了畹香居。到了下午,則依舊去寒碧山房抄經書。可她的經書抄到一半的時候。院子裡有了動靜。

      小檀告訴她:「夫人過來拜訪老夫人。」

      周少瑾點頭,不動聲色地繼續抄經書。

      不一會。袁氏只帶了一個捧著東西的丫鬟笑著走了進來。

      「少瑾,在抄經書啊!」她熱情地和周少瑾打著招呼。

      周少瑾恭敬地站了起來,喊了聲「夫人」,吩咐施香上茶。

      袁氏也沒有和她客氣,坐了下來。

      跟她進來的丫鬟就把手上兩個用紅絲綁著的紙匣子放在了旁邊的茶几上。

      袁氏指了紙匣子,笑道:「我前兩天去劉家吃喜酒,正巧路過齊芳齋,見她們家新出的什錦點心做得不錯,就帶了幾匣子回來。這是給你和你姐姐的,你們嚐嚐味道如何?」

      周少瑾笑著道了謝。

      袁氏帶來的那丫鬟就朝小檀和施香使了個眼色,退了下去。

      小檀猶豫片刻,跟著退了下去。

      施香卻像沒有看見似的,依舊在屋裡服侍著。

      袁氏看著,眼底閃過一絲欣賞,笑道:「少瑾,我聽婆子說,你昨天去了蘊真堂,可是有什麼事?怎麼沒有進去?」

      周少瑾緊緊地捏著茶盅,很慌張的樣子,欲言又止。

      袁氏的表情就更和緩了。

      她笑道:「什麼事竟然連舅母也不願意告訴?要不,我去問你姐姐?」

      「別,您別問我姐姐。」周少瑾捏著茶盅的指甲發白,神色也更慌張了。

      「少瑾,」袁氏就拉了周少瑾的手,柔聲道,「這裡也沒有別人,你有什麼話直管跟我說就是。」

      周少瑾眼圈一紅,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終於有了個能說話的人似的,哽咽著讓施香退了下去,眼淚簌簌地就落了下來,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好?」

      袁氏面色一冷。又很快地變得和煦起來,笑道:「是不是你許表哥……」

      「不是,不是。」周少瑾忙搖了搖頭。道,「是。是輅表哥。」

      「程相卿?」袁氏愕然。

      這關她什麼事?

      她還以為是程許想著法子纏著周少瑾,周少瑾沒有辦法了,來找她解圍又不敢聲張,不敢明說,這才藉故來和周少瑾說體己話的。

      袁氏道:「他怎麼了?」聲音裡帶著些許意興闌珊。

      周少瑾像是沒有意識到似的,喃喃地道:「他,他說許表哥為了我,為難他……」

      袁氏一聽。勃然大怒,頭髮都要豎起來:「他真這麼說?是誰告訴你的?」

      周少瑾道:「是,是誥表哥告訴我的。他讓我再也不要理許表哥和輅表哥了……還說,許表哥明明知道,也不阻止……我想讓你跟許表哥說說……許表哥是案首,他的話,輅表哥肯定會聽的……」

      袁氏覺得自己的肝都是疼的。

      可此刻卻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周少瑾像個琉璃似的,一不小心就會碎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些,道:「少瑾。這件事你做得對——你許表哥犯了錯,你就應該來告訴我。我會說你許表哥的。你也別害怕。以後程相卿肯定再也不會這麼說了的。」

      周少瑾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聲音也變得歡快起來,道:「我,我誰也不敢說,怕別人聽信了輅表哥的話,說許表哥欺負他……許表哥的學問那麼好,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不錯。」袁氏笑著點頭,道,「你許表哥的學問那麼好,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周少瑾聽了。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袁氏看著心中跳了跳。

      這周少瑾,長得可真像莊氏。都漂亮的不像真人似的。不知道她的命運會不會也像莊氏,早早的就病逝了……

      她心裡突然泛起些許的同情來。聲音變得更柔和了,道:「你安安心心的抄經書,以後有什麼為難的事不好跟你外祖母和姐姐說,就來找大舅母,大舅母為你做主。」

      周少瑾羞澀地笑,向她道了謝。

      袁氏又和她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佛堂。

      周少瑾長吁了口氣,癱坐在了太師椅上。

      施香擔心地道:「袁夫人都和您說了些什麼?」

      「沒事,沒事。」周少瑾卻答非所問,如劫後餘生般疲憊地呢喃道,「原來袁夫人也不是鐵打的金剛,只要用對方法,一樣很好說話。」

      施香沒有聽清楚。

      周少瑾笑著坐了起來,大聲道:「好了,我們快點把經書抄完,好抄我自己的,然後跟著老夫人去普陀山。」

      施香嘻嘻地笑。

      周少瑾這才發現自己背心濕漉漉的。

      她忙叫了施香打水進來服侍自己換件衣裳。

      袁氏卻滿身是汗地回到了蘊真堂,人還沒有站定,已怒不可遏地對身邊的婆子喝道:「去,給我把那小畜生叫來!聖賢書,他可真是白讀了!我把他當眼睛珠子似的供著,他倒好,心甘情願地給別人糟蹋。就他這樣,還想青史留名?我看,他能從翰林院裡走出來就不錯了……」

      丫鬟婆​​子個個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袁氏的茶盅就摔在了漫地的青石上:「怎麼,你們連我的話都聽不懂了?」

      丫鬟們瑟瑟發抖。

      袁氏的乳母厲氏小心翼翼地上前,柔聲地說了句「我這就去喊大爺」,輕手輕腳地退了了下去。

      袁氏貼身的丫鬟這才敢重新沏了杯茶捧上。

      袁氏喝著茶,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樹不剪枝長不直。

      看樣子,她得伸伸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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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23:11: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母子

      等見到程許的時候,袁氏已經完全的冷靜下來。

      她笑著吩咐丫鬟們上了茶點,語氣溫和地問起程許的衣食住行來。

      袁氏的乳娘看著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就知道會這樣。

      袁氏不管心裡有多憤怒,只要一看見大爺,就什麼脾氣都沒有了,所以每當袁氏說要管教大爺的時候,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沒有一個敢當真的。

      她朝著屋裡服侍的丫鬟、媳婦子使眼色,大家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留了袁氏母子說著體己話。

      袁氏看著,對乳娘的識趣暗暗點頭,然後用牙籤叉了一塊甜瓜給了兒子,笑道:「說是市面上已經沒有買了的,你打小就喜歡吃,多吃點。」

      程許是長房嫡孫,是九如巷未來的宗子,他不需要做什麼,就自有人往他跟前湊,把關於他的消息主動地遞給他。只是這次袁氏立刻就差人叫了他來,他並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找他,笑著接過了甜瓜吃了起來。

      袁氏就問他:「聽說你這些日子和程相卿走得很近?你平時不是不怎麼和他這種人來往的嗎?怎麼又改變了主意?」

      在袁氏看來,程輅早年喪父,由寡母獨自扶養長大,竟然能八面玲瓏,無人不誇,如果不是大聖大賢之人,就是大奸大惡之人,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能做朋友的人,還不如敬而遠之。

      程許沒想到母親會問起這個,他含糊地道:「他不是中了秀才嗎?前些日子有朋友宴請,他也在場,同是程家的人,就多說了幾句話,覺得他還不錯。偶爾會在一起說會話。」

      「既然是如此,」袁氏也不揭穿,皺著眉道。「你應該和他還不錯才是。怎麼他當著別人到處說什麼你為了四房周家的二小姐為難他……你聽聽這是什麼話?」

      程許很是詫異。

      他知道程輅看中了周少瑾,可周少瑾對程輅卻沒有什麼好感。如果程輅是個人品端方的人他也就罷了。偏偏程輅野心勃勃,為了前途,在自己為難他的時候,他居然暗示自己,可以幫自己得到周少瑾,而且還和周少瑾撇清了關係……那一剎那間,自己的確動了心,可更多的。卻是對程輅深深的顧忌——一個連自己中意的女人都能出賣的人,又怎麼可能真心的對待朋友!

      程許想知道程輅到底想幹什麼?同時心裡還隱隱有種想法,如果自己不跳進這個坑裡,以周少瑾的美貌,程輅肯定還會誘惑其他的人往這個坑裡跳的。

      與其再出現一個中意於周少瑾的人,還不如自己親自和程輅周旋。

      所以他默許了程輅造謠,也想看看周少瑾的反應。加上周鎮快要回來了,如果聽到了這樣的謠言,直接就會否定程輅……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於他自己,只要請了長輩出面。這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他沒有想到事情不過發生了兩三天,就有人告訴了母親。

      他想了想,立刻就有主意。

      「母親。」程許真誠地道,「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程輅,一直想娶周家二表妹。」他把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了袁氏,並道,「如果他人品不錯,我自然不會去管。可您想想,以他的性子,怎麼會是真心求娶周家二表妹?他這麼說,不過是因為周家二表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願意和他私相授受,他惱羞成怒。才敗壞周家二表妹的名聲的。」

      袁氏雖然意外,但兒子的那點小心思。也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由道:「就算如此,他為何要拿了你做幌子?定是你言行不檢點,讓那程輅覺得有機可趁才是!不管那程輅是為了什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娘也不妨跟你說實話。你爹爹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可二房的老祖宗還是諸多藉口,怎麼也不願意把族譜還給我們。他如今死撐著每年都花兩三個月的時候四處走動,就是怕從前留下的那些人脈隨著日子漸漸淡了,指望著你識從兄能早日金榜題名好在仕途上幫他一把,你父親能有今天,他可是沒有出過一點力,反而還因為他身居要職,你父親為了迴避,這麼多年都只能在六部之外徘徊……你只要趕在你識從兄之前考中進士,二房老祖宗就是再有本事也沒了轍。他還有幾年好活,就算是他像彭祖似的活個八百歲,可他從前的那些同科、同僚能像他這樣長壽嗎?到時候他就只能眼睜睜地把族譜交到我們長房的手裡來……想當年,公公病重,你父親和你兩個叔叔還年幼,他就是拿這個做藉口,把族譜借走的,而且還一借不還了……」

      程許不明白,他不以為然地道:「娘,我們是長房,這是誰都知道的。就算他拿了族譜又能怎樣​​?大不了一拍二散,我們長房重新立宗好了。以我們長房現今的煊赫,說不定重新立宗還是件好事……」

      「這件事你不懂。」袁氏神色慢慢地變得肅然,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得問你爹。好像是程家的祖宗有族規,誰掌了族譜,誰就當家,誰就能動公中的錢物。你看你爹,憑他的俸祿怎麼能養活得了我們?又怎麼和上峰交際應酬?怎麼救濟同僚朋友?要不是有公中的銀子貼補,我們一家早就喝西北風去了,你爹又憑什麼能在京中掙下偌大一份名聲的,這可都是用銀子堆起來的!」

      程許還是第一次聽說。他道:「娘,現在不是四叔父管理庶務嗎?」

      「那也要他們二房有人能打理庶務才行啊!」袁氏譏諷道,「程識去管理庶務了,怎麼有時間和精力去參加科舉呢?要不然你四叔父堂堂一個兩榜進士,那樣的才識學問,又怎麼會窩在家裡呢?你四叔父,這是在成全你父親和你二叔父呢!」

      所以祖母,父親,叔父,甚至是在京城的二叔祖父,三叔父都覺得對不起四叔父?

      程許喃喃地道:「四叔父不是創立了裕泰票號嗎?大不了把公中的產業都給二房,我們分開單過好了。憑四叔父的本事,我就不相信我們會過不下去!」

      「事情要是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就好了!」袁氏想起自己剛嫁進來時,還沒有裕泰票號的時候就這麼建議,丈夫卻苦笑的模樣,心生無奈,道,「你現在還小,有些事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你只要聽娘的話,好好讀書,考取功名,​​把家中的族譜拿回來,娘就高興了。」

      「你只要聽娘的話,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娘再給你說一個能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的妻子,娘就高興了」這句話從小到大,母親不知道跟他說過多少回,只不過今天加了句「把家中的族譜拿回來」。

      他從前聽了會很激動,甚至是有些志得意滿,想著母親是閣老之女,父親若是沒有意外,也能入閣封相,母親是閣老之妻,若是自己也像父親似的能入閣,母親就會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人……這份榮耀,他很想給母親。

      可今天,他有了別的想法。

      「娘!」程許笑道,「什麼事都有好有壞。妻族官宦世家,雖然能在仕途上助我一臂之力,可同樣紈絝子弟也多,麻煩也多。像我們家,不就有個五房嗎?我想您還不如給我找個身世清白,人口簡單,父親在朝為官的姑娘家,至少不會拖累我……我自己努力上進,未必就不能給母親掙個誥命回來。」

      袁氏心裡一驚。

      兒子開出來的條件,完全是照著周少瑾的家勢說的。

      看樣子,兒子是真的瞧中了周少瑾!

      可她卻不願意為這件事和兒子翻臉。她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色,還笑道:「我看你說得頭頭是道,你是不是看中了誰家的姑娘?快跟我說說?是誰?長得怎麼樣?你是怎麼認識的?」

      程許不敢說。

      他知道,自己只要漏出一點口風,周少瑾就有和他私相授受的嫌疑。他可以不能乎程輅說什麼,因為以程輅的身份地位,只要程家否定,根本就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可他不能讓家中的長輩懷疑周少瑾。不然就算他和周少瑾的婚事成了,周少瑾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說不定還會讓母親不滿,婆媳不和……

      他若無其事地笑道:「娘,我是那種人嗎?私下偷窺別人家女孩子?我只是這麼一說,這麼一想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最終還不是得聽母親的。」

      「那好!」袁氏正等著兒子這句話,她笑道,「娘看中了福建閔家的大小姐,就是就是壬辰科的狀元閔健行的胞妹。他們家你應該聽說過才是,一位帝師,兩位狀元,一個榜眼,十二位進士……」

      程許腦子「嗡」地一聲,母親說了些什麼,他模模糊糊的有些聽不清楚,心裡卻知道,這件事要糟糕了。

      母親打閔家的主意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母親決定的事,很少有人能讓她改變主意的。

      他「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袁氏的臉一沉,目光如刀般落在了程許的臉上,「娘正跟你說著話呢!你這是發什麼牛脾氣?」

      如一瓢冷水從頭淋下,程許頓時清醒過來。

      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

      要沉住氣,一定得沉住氣,不然事情肯定得砸,而且還會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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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母親

      程許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衝著袁氏喊了一聲「娘」,道:「我都坐半天了,想起來伸伸腰而已!您怎麼……這脾氣像炮竹似的……」他說著,湊到了袁氏的面前,嘻笑道,「您跟我說說,到底是誰得罪了您?我給您出氣去!」

      「除了你,還有誰敢得罪我!」袁氏趁機道,「閔家大小姐小的時候,我也曾見過。不僅冰雪聰明,而且還長得明眸皓齒,非常的漂亮……」

      程許眉峰蹙了蹙,打斷了袁氏的話:「娘,現在說這些都有些早。小時候聰明長大之後平庸的人多的是,您也別總是拿著老黃曆看人……」

      雖然極力壓制,但親手把他扶養長大的袁氏卻依舊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了些許的不耐煩。

      袁氏沉默了片刻。

      常言說得好,兒大不由娘。如今兒子不僅長大了,而且還中了秀才,是案首。這要放在普通的人家,早已當家理事,能在祠堂裡說得上話了。只是兒子生在了九如巷程家,秀才、舉人根本不算什麼,就是進士,也要看是幾品的官,這才依舊像個孩子似的任由她呵斥。但物極必反,他現在心裡裝著個周少瑾,無論她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不如先放一放,以後有機會再和他詳談。何況周鎮就要回來了,以他的個性,只要自己稍稍流露出嫌棄周少瑾的語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女兒嫁過來的……到時候,有些事可就由不得兒子。

      自己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做壞人,惹兒子不高興,壞了母子間的情份呢?

      袁氏心中微定。

      「你看你,比我一個老太婆還囉嗦。娘說一句,你回十句。非得說過我不可。有哪家的孩子像你似的,一點也不服輸的?」她笑著轉移了話題,「不過。程輅這麼說太不妥當了。這聽在別人的耳朵裡,還以為是你和程輅爭風吃醋呢?可不能任程輅這麼胡說八道下去了。你是男孩子還好說。周家二小姐是女孩子,還沒有及笄,等著說婆家呢,這話要傳了出去,誰家還敢娶周家二小姐啊!可你是當事人,出面說什麼也不好……我看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你只管安安心心把你的書讀好就是了。」又道,「下個月是你恩師的生辰,我讓管事給你準備了一套黃楊木的文房四寶。一對梅花賞瓶,東西雖少,但都很貴重。過兩天你著東西去看看你恩師。」

      程許參加府試的主考官是當時的金陵知府,如今已升了浙江布政使。

      袁氏這是要把兒子支到杭州去。

      程許心裡也明白,卻知道此時不宜違背母親的意思,不然母親下了狠心要揪了周少瑾說話,他還真攔不住。

      不如聽母親的話暫且去杭州府看望恩師,等回來再說。

      他笑著應了。

      袁氏鬆了口氣。

      兒子向來重承諾,他既然答應了,就肯定會去杭州探望恩師。如果因此錯過了和周鎮的見面。那就更妙了。

      母子倆相視而笑,彼此都知道這不是最終的結果,可彼此也都知道。話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只會讓母子生分。

      袁氏吩咐管事給程許準備車馬。

      程許卻吩歡喜:「你盯著二小姐那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派人通過驛站給我送信。別怕使銀子,一切都等我回來了再說。」

      歡喜連聲應是。

      兩天後,袁氏送走了程許,然後吩咐小丫鬟去請了程輅的母親董氏過來喝茶:「……就說老爺從京城送了些六安瓜片,我請她嚐嚐。」

       小丫鬟應聲而去。

      接到信的董氏卻惴惴不安。

      她請小丫鬟在廳屋裡坐了,藉口要更衣。吩咐自己的乳娘派了小廝去給在族學裡上課的程輅送信:「我們和長房根本沒有什麼交往,我和袁夫人更是一年也說不上兩句話。她突然請了我去請喝。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你快去相卿那裡討個口信,看我應該不應該去?去的時候帶些什麼東西好?」

      乳娘悄悄溜出了正房。找到了程輅的貼身小廝松清。

      松清一聽,拔腿就往程氏書院跑。

      可程家離九如巷的程家還隔得很遠,沒等到松清的回話,董氏就怏怏然地跟著小丫鬟去了長房的蘊真堂。

      袁氏熱情地招待董氏坐下,笑著和她寒暄了幾句,就開門見山地說起程輅的事來:「……我聽了大吃一驚,既怕是孩子有口無心說錯了話,又怕是有人別有用心以訛傳訛。想著我們同是做母親的人,對孩子的期盼都是一樣,這要是傳到了相卿恩師的耳朵裡,會怎麼看他?」

      董氏比袁氏更驚訝。

      她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色發白地哭了起來:「袁夫人,您可得給我們家相卿作主啊!我們家相卿從小就老實,除了 ​​讀書,什麼也不知道,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肯定是有誰要陷害我們家相卿。看著他考中了秀才,還吃了稟糧,所以心生妒忌……」

      就這就心生妒忌。若是你兒子考中了進士,豈不是人人看你是塊金似的!

      袁氏強忍著才沒有目露不屑。

      她示意丫鬟遞了個帕子給董氏,然後遣了屋裡服侍的,促膝談心般地低聲和董氏道:「我還聽人說,你們家相卿很中意四房周家的二小姐,可有此事?」

      「沒,沒有!」董氏直覺地否定,又想到前些天九如巷傳出來的消息,說周鎮調了保定知府,馬上就要進京做堂官,入六部為侍郎了,她又覺得自己這話答得快了點,目光不由閃了閃,神色間帶著幾分遲疑。

      在她看來,兒子向來看重周少瑾,她也樂得有周少瑾這樣出身好、性子卻柔順的姑娘做兒媳婦,周鎮又馬上要回來了,如果和周家結了親家,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可如今外面的人都在傳兒子和程嘉善為著周少瑾爭風吃醋。這個時候提出和周家結親,豈不是坐實了傳言。可若是自己否定,以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袁氏看得真切。

      她在心裡冷笑。

      看來兒子的話也不全是偏頗周少瑾。

      周少瑾嫁去了程家。只怕是那小雞入了黃鼠狼的窩,有去無回了。

      她佯裝不知。笑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等會我就去拜訪二房的老祖宗,請了他老人家出面,把那些胡言亂語的都教訓教訓。免得他們以為我們長房是好欺負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董氏也不好提周少瑾的事了。

      她乾笑道:「那就麻煩夫人了!」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袁氏笑道,「這也關係到我們家大郎。」又邀請她,「不如我們一起去吧?這事,你們家相卿也有份啊!」

      董氏聽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什麼叫「你們家相卿也有份」。可仔細再一想,這話又沒有錯。

      她拿不定主意,只想快點回到家裡見到兒子,聽兒子怎說了再行事。

      「我見著老祖宗就兩腿打顫,」董氏婉言拒絕道,「還是您自己去吧!這件事許大爺不也有份?我還是回家去等您的消息好了。」

      聽到董氏拿了自己的話反駁自己,袁氏心裡頓時窩了一團火,似笑非笑地道:「弟妹既信得過我,那這件事我就全權處理了。」

      董氏見她沒有強拉著自己去二房,透了口氣。忙笑道:「那是自然。」

      袁氏笑咪咪地頷首,請了她喝茶,然後去了二房。

      董氏急急地趕回了家。

      程輅已在家裡等著董氏。聽到動靜,他立刻迎了出來。

      「母親,」他沒等董氏開口,道,「我們有話屋裡說。」

      董氏連連點頭,和程輅去了書房。

      松清守在書房外面,董氏悄聲地把去長房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程輅,最後可惜道:「要是沒有這些傳言就好了。我還準備為你向周家提親呢!」

      程輅笑道:「娘,有些事是講緣分的。怕是我和周家二小姐沒這緣分。」

      語氣有些無可奈何。

      董氏守寡守著這個兒子,兒子就是她的一切。且兒子這麼有出息,小小年紀就已經可以支應門庭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所以聽程輅這麼一說,她想了想,也跟著改變了看法:「我覺得你和周少瑾是沒什麼緣分。你想想,從前什麼都好好的,自從今年三月她生病之後,就​​漸漸地和我們疏遠了,對我也沒有從前那麼恭敬了,想必是姑娘家大了​​,心思多了,嫌棄我們家基業單薄起來。現在周鎮要回來了,又有這樣的謠言傳出來。」她慶幸道,「好在是我兒考中了稟生,想說門好親事也不難。不然我這心裡可真不好受!」

      「娘,你放心,以後我會更勤奮的,考舉人,考進士。」程輅溫聲地安慰母親,「你就別為我操心了,等著享福好了。」

      「我現在已經在享福了。」董氏很滿意,牽了兒子的手,道,「你把我們掛在四房的產業拿了回來,又有了功名,以後娘也不用常去看程家人的臉色了,我們能像你爹爹在世的時候一樣,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了。等過些時候,娘再託人給你說門好親事,你再給娘生幾個孫子,娘也就能閉眼了。」

      程輅臉色沉了沉,但瞬間又變得溫和起來,笑道:「娘,我的親事你先別忙。我的舉業越好,就越容易說到能幫我一臂之力的岳父,還是等幾年為好。」

      「娘聽你的,娘什麼都聽你的。​​」見兒子對她去長房的事沒有過多的評價,董氏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出什麼紕漏,心情鬆懈下來,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肚子餓不餓?我讓廚房給你端碗蓮子羹進來吧?天氣漸漸轉涼了,這酸梅湯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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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手段

      程輅耐心地聽母親絮叨了半天,答應了讓丫鬟送碗蓮子羹過來,這才送走了母親。

  他一個人靜靜地在廡廊下,望著天井裡那父親當年親手種下來的、已經枝葉繁茂的石榴樹連連冷笑。

  說什麼怕是他有口無心說錯了話,說什麼怕是有人別有用心以訛傳訛,實際上心裡卻早已認定這話是他說的,還威脅他說這話要是傳到了恩師的耳朵裡會對他不利… …偏生母親卻連一句為他辯解的話都沒有,還把這件事的處置權全都交給了袁氏……真是蠢得……簡直都不知道怎麼形容好……從來都不用腦子……他怎麼會有個這樣的母親!

  他想起袁氏。

  姿容端秀,舉止大方,八面玲瓏,長袖擅舞……程許和他相比,也不過是比他會投胎而已……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陰鬱起來。

  穿著青布短褐,腰間繞著玄色布帶的趙大海走了進來。

  他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不高,但很壯實,國字臉,紫紅色的皮膚,看著像個田莊上的漢子,老實敦厚。

  「大爺!」他恭敬地朝著程輅行了個禮。

  程輅微微頷道,低聲道:「書房裡說話。」

  趙大海默默地跟著程輅進了書房。

  程輅指了自己對面的太師椅,道:「一路上辛苦了,坐吧!」

  趙大海道了謝,卻不敢坐下,接過丫鬟捧上的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見丫鬟退了下去,他這才低聲道:「您讓我打聽的事我都打聽清楚了。許大爺被袁夫人支到杭州府去了,說是要給他的恩師拜壽。識大爺這幾天除了參加了一次同窗的詩會,其他的時間都消磨在了花行。聽花行的伙計說,識大爺好像在家裡舉辦一次賞菊會,正滿大街的淘那些珍貴的菊花品種。」

  「證大爺倒是去幾趟廣東會館,和廣東十三行的二爺吃過兩頓飯,喝過一次花酒,聽服侍的小廝說,好像三房想和十三行的人一起做海上的生意,不過最終到底談成了沒有,小的沒有打聽到。我想過幾天去三房的藥舖看看。證大爺要想和十三行的人做海上生意,一股最少也得五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我估計會從藥舖裡拿銀子,只要盯梢住了幾個藥舖,就能知道證大爺的生意成了沒有。」

  「誥大爺和詣二爺自從上次走水的時候之後,除了去書局買書或是去文德閣買筆墨紙硯,幾乎不出來。」

  「諾大爺還有和原來一樣,常常被舉大爺慫恿著去秦淮河附近的幾家賭錢。」說到這時,他微微一頓,道,「還有一件事,五老爺在外面養的那個,昨天生了個兒子,五老爺那邊還壓著沒讓人吱聲。」

  「哦!」程輅挑了挑眉,笑道,「看樣子九如巷又有熱鬧看了。」

  趙大海也跟著笑了起來。

  程輅吩咐他:「三房的事,你仔細盯著。一有消息就來告訴我。」他自言自語地道,「池四當年開裕泰的銀子,就是跟十三行做海上貿易掙,看樣子程證這是想學池四。」

  趙大海無從判斷,不好回答。

  程輅親自給他續了杯。

  趙大海忙彎腰道謝。

  程輅再次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他這才坐了半邊椅子。

  程輅轉移了話題:「能打聽得到周鎮什麼時候回來嗎?」

  趙大海想了想,不敢肯定地道:「小的試試看。」

  程輅就籲了口氣,表情有些鬱鬱寡歡。

  趙大海就大了膽子道:「爺,是不是周家二小姐那裡……」

  程輅沒有作聲。

  趙大海見他沒有阻止談論這個話題,逐關心地問道:「爺,難道您真的要把周家二小姐讓給程許嗎?如今周鎮可是調到保定做知府去了……就算爺能找到和周家二小姐出身相當的,可未必有周家二小姐的性子好;性子好的,又未必有周家二小姐這樣好的出身……」

  這個家裡,能和程許說得上話的,能讓他放心的,也就是趙大海了。

  程許心裡十分的鬱悶,不免有些縱容趙大海,道:「你以為,我不把周少瑾讓給程許,我就能娶到周少瑾了嗎?你做夢去吧!他是決不會把周家二小姐嫁給我的。周少瑾都能查出當年的事來,更不要說他了。我若是我不買隔壁的宅子,​​或許能在他面前打個馬虎眼,可現在宅子掛在我名下,我再說不知道當年的事就說不過去了……可就算是這樣,她周少瑾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袁氏不會答應程許娶周少瑾,可程許卻對周少瑾一往深情。周少瑾在周家大小姐出閣之前肯定會陪姐姐繼續住在程家的。只要程許的名字和周少瑾連在了一起,周少瑾想擺脫和程許『私相授受』的名聲,有了程許的睜閉眼閉隻眼,恐怕不那麼容易。」

  「如果程識和程證在這個時候做點什麼,那就有意思了!」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

  「我現在擔心反而是擔心周鎮。他一介書生,卻能讓莊家那個敗家子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煩,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程許看不出我的用意,池四爺不屑管這些,周少瑾是周鎮的女兒,他若是有心,肯定能看出來……」說到這裡,他海腦裡浮現出周少瑾那張嬌柔動人的面孔。

  如果她不是莊良玉的女兒該有多好……不,就算她是莊良玉的女兒,沒有一副和莊良玉一個模一樣的面孔,他也許還能裝著不知道……好生生地把她娶了回來,像周鎮對待莊良玉似的,把她如珠似寶的寵著……可現在,每當他看見那張臉的時候,就會想起莊良玉。

  想起父親珍藏書房裡的那張小像,想起那年跟著父親去甘泉寺上香,父親遠遠地指了那個風姿綽綽的美人問他「她當你的母親好不好」……想起父親臨死前那苦難而又絕望的表情……

  他閉上了眼睛。

  開弓沒有回頭箭。

  從兩年前他偶然遇到周少瑾開始,他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程輅吩咐趙大海:「那幾戶人家,你再跑去送些米糧,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是中秋節的節禮,讓他們少出門,問到有人問起當年的事,不要亂說話。」

  趙大海恭聲應是。

  程輅問:「那個乞丐?」

  「已經判了斬立絕。」趙大海忙道,「我是裝成幫閒給那戶人家送的信,還佯裝著勒索了那戶人家二百兩銀子,那戶人家根本沒有起疑。你就放心好了。」

  程輅頷首,送走了趙大海,跪在了父親的遺像面前。

  「爹,您放心,我不會讓你的苦白受的。只可恨周鎮寧願戴綠帽子也不願意把當年的事抖出來。」他望著父親含笑的臉,喃喃地道,「我找不著莊良玉,可我能找周少瑾。我要讓莊良玉在黃泉也不安生,我要讓周鎮後悔當初娶了莊良玉……」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陰森的聲音回落在小小耳房裡。

  ※

  周少瑾也得了程許去杭州給恩師拜壽的消息,她不由在心裡念了聲「阿彌陀佛」。

  看樣子找袁氏還是有效的。

  沒過兩天,程誥過來悄悄地告訴她:「二房的老祖宗說族學裡的風氣不好,士子們不上心向上,苦刻攻讀,反而關心些內宅大院時的事,把沂三伯叫去訓斥了一頓,讓他有空的時候別總是和人遊山玩水,既接手了族學,就應該好好管管族學裡的事。」

  周少瑾莞爾。

  誰知道程誥這話沒說兩天,程氏族學裡又發生了一件事。

  鑑於程氏族學裡的學風不好,長房決定資助族學裡二千兩銀子,由族學的授課先生推薦,選十名有秀才功名的學子到四大書院之一的岳麓書院去遊學兩年。

  每人平均二百兩銀子的費用。

  不要說去岳麓書院裡游學了,都可以在金陵城的內城買個一進的小院子了。

  程氏族學的學子個個躍躍欲試,九如巷裡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僕婦們在議論這件事。

  程輅卻臉色發白。

  他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是針對的他。

  釜底抽薪。

  只是不知道這是池四爺的主意還是袁氏的主意?就算是池四爺的主意,如果沒有袁氏從中周旋,池四爺會管這些瑣事?

  程輅沒有報名,但他的名字還是出現在族學壁影的大紅紙上。

  族學裡的人或真誠或忌妒地恭喜他。

  他得體地微笑,一一作答,心裡卻像颶風在刮。

  袁氏,程許,你們等著!

  程輅回家收拾行李。

  董氏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拉著兒子的手問:「你能不能不去?」

  「不行!」程輅柔聲道,「會得罪長房的。」

  董氏聽了,更傷心了,哭起了程柏:「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們母子倆走了。要是你在,我兒怎麼會中了秀才還要看人臉色……」

  程輅望著撲在床上的母親,只覺得很煩。

  就知道哭!

  如果哭有用,他會比她哭得更傷心。

  父親一直想努力給莊良玉看,讓莊良玉後悔,可父親的目標還沒有達成,莊良玉就死了。父親了無生意,自然就去了……母親,真是蠢透了,連枕邊人在想些什麼都不知道……但母親有句話卻說對了,如果父親在,他們有房有產,他又何至於看九如巷的臉色……他有什麼事,自然有父親出面……父親會像老鷹一樣護著他!

  他想到父親寬厚背,溫暖的手,程輅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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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父親

      程許去了杭州府,程輅去了岳麓書院,周少瑾覺得天都藍了幾分。

  她斷斷續續地哼著不知名的小曲,給父親和繼母李氏趕製衣衫。

  春晚歡快地跑了進來:「二小姐,二小姐,老爺那邊來人了,說老爺和太太兩天之後到。」

  「真的!」周少瑾喜出望外,丟下手中的針線,問,「來的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姐姐知道了嗎?」

  「來的是老爺身邊的一個隨從,叫什麼李長貴的,大老爺正在書房裡問他話呢!大老爺讓人稟了老安人,說等會就去給老安人問安。大太太那邊,也差人去報了信,大小姐應該也知道了。」

  「走,」周少瑾草草整了整衣襟,笑道,「我們也去看看。」

  春晚「嗯」了一聲,陪著周少瑾去了嘉樹堂。

  周初瑾和沔大太太還沒有來,關老太太正在更衣,見到周少瑾笑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想讓人去叫你——你父親兩日後到金陵城,具體是怎麼安排的,等你大舅舅過來就知道了。」

  周少瑾笑著應是,上前給服侍外祖母更衣的丫鬟幫手。

  不一會兒,沔大太太和周初瑾過來了。

  沔大太太沒等關老太太說話,已喜不自禁地道:「聽說姑老爺過兩天就會回來?」

  關老太太吩咐丫鬟上茶點,笑道:「等大老爺過來就知道了。」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老爺過來了。」

  眾人忙去了宴息室。

  李長貴在院門口給關老太太磕了三個頭,就算是問了安了。

  關老太太讓人賞了李長貴五兩銀子,四房的大總管送了李長貴出門。

  宴息室的人這才坐定。

  程沔笑道:「妹夫說,他們初二的上午進城,更衣之後就過來給您請安。估計是會在我們這邊用午膳。下午他會接了初瑾姐妹回去,第二天早上祭祖,初七就啟程去保定。」

  大家都很意外。

  關老太太道:「不在家過中秋節了嗎?不是說八月底到任就行嗎?」

  「好像是保定那邊出了什麼事。」程池笑道,「具體的,李長貴也說不清楚。我想著還有兩天的功夫妹夫就回來了,也沒有多問。」

  眾人都很失望。

  關老太太就道:「好歹能回來見上一面,我之前還擔心回不來。不過中秋節就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老人家吩咐程沔和沔大太太,「初二的午宴,你們好生準備著。」又道,「有沒有探探李長貴的口氣,姑老爺是想過來簡單的吃頓飯,還是過來拜訪程家。若只是簡單的過來吃頓飯,長房、二房、三房和五房那邊,想必姑老爺早已準備好了土儀,我們提前過去說一聲就是了。若是過來拜訪程家,只怕得請了幾房的老爺們過來陪房。」

  程池笑道:「問過了。李長貴說,妹夫的意思,好久都沒有看見初瑾姐妹了,您這些年來代他扶養她們姐妹,恩重如山,他過來主要是給您磕個頭,等用過了午膳,他再去拜訪老祖宗和幾位老爺也不遲。」

  「既是如此,那你就安排晚膳吧!」關老太太沉吟道,「等他們用過晚膳了再回去。」

  程沔笑著應了。

  周少瑾和姐姐牽著手,止不住地笑。

  關老太太就嗔道:「兩個傻丫頭,還不快去收拾行李,難倒要等到你父親來了再收拾箱籠?」說著,眼眶裡已有淚光閃爍。

  周少瑾福至心靈,突然聰明了一回,笑道:「反正我們只在家裡住幾天,馬上就回來了,又不用收拾那麼多的東西,過幾天再收拾有什麼打緊的。」

  這話關老太太愛聽,把周少瑾摟在懷裡喊了聲「心肝」,道:「難怪別人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我這臨老了,還多兩個小棉襖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但回到畹香居,周少瑾和周初瑾都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始收拾行李。

  自己做的香露胰子,虞記的胭脂謝復香的粉……樣樣都想要帶過去,樣樣又都覺得不必帶回去,周少瑾這才發現自己在這個小屋裡留下了無數的痕跡。

  難怪前世林世晟說她,每每回憶起從前,都是與程家有關的,在程家的那些日子裡,她是最快活的。

  周少瑾摩挲著謝復香的八寶琉璃香粉盒子,半晌才讓人把她放繡品的箱籠打開。

  她從裡面拿出幾套小孩的衣裳。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衣衫、鞋襪、抱裙、斗篷……一一俱應,或繡著祥雲,或繡著宣草,或繡著戲嬰,十分精美。

  在她的記憶中,妹妹周幼瑾就是今年年尾出生的。

  這個時候,李氏應該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父親非常的失望,到了三月份才寫了封信回來淡淡地說了幾句。

  她和姐姐都無緣見到這個妹妹。

  這一次,她希望能保住這個妹妹。

  也許父親就沒有那麼容易接受汀蘭,李氏也不至於使出雷霆手段,引起父親的反感,最終和李氏反目成仇了。

  施香見她拿了小孩的衣裳站在箱籠邊看,奇道:「這些不是給長房的二姑奶奶做的嗎?現在就要送過去?」

  周少瑾笑道:「她只是求給簫表姐繡個襁褓而已,這些我別有用處。」

  她把東西重新放進了箱籠裡。

  程笳跑了過來:「少瑾,少瑾,我聽說了,你父親要回來了。還要帶你們姐妹回去住幾天。你很高興吧?我到時候能去找你玩嗎?」

  周少瑾哭笑不得。

  這個程笳,什麼時候都惦記著玩。

  她笑道:「你不擔心良國公府的事了?」

  前兩天,良國公府那邊又給她們送東西過來了。

  程笳得的是一對走馬燈的琉璃琺瑯花燈,周少瑾得的是對能拖著走的兔子燈,周初瑾得的是對綃紗五珠燈。說是送中秋節的節禮。

  周少瑾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程笳和周少瑾低語:「我聽你說的,回去想了好幾天,然後藉故去留聽閣,把這件事告訴了識從嫂。」她得意地眨著眼睛,「所以,識從兄跑去和我爹說了半天,然後我爹就發話了,說把我嫁給誰也不嫁到良國公府去給人做續弦。你也知道,我爹這個人說話向來是不算數的,可這次我爹卻鐵了心,說要是誰敢違逆他的話,他就請了老祖宗出面,趕出門去。」

  周少瑾非常的吃驚。

  在她的心裡,程笳的父親程瀘膽小怕事,性格軟弱,是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人。沒想到他在程笳的事上竟然有這樣的氣魄。

  或者,前世程笳之所以能嫁給李敬,也是程瀘做得主?

  但程笳能在她的提點之下想辦法擺脫困境,周少瑾還是很高興的。

  程笳告訴她:「反正不管我娘是怎麼想的,我現在不可能嫁到良國公府去了。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裝著不知道的,給阿朱再回個禮才是。」她嘰嘰喳喳地道,「送花燈?她已經送了花燈給我們,我們再用花燈做回禮,也太不用心了。送金銀首飾什麼的,太俗了些……送扇面筆墨之類的,又好像不應景……」

  「我準備送阿朱自己繡的一對帕子。」周少瑾道。

  程笳不滿地嘟了嘴,道:「你太沒義氣了,怎麼能只顧著自己?那我送什麼好?」

  周少瑾給她出意:「我送帕子,你可以送荷包啊?還可以在荷包裡裝點玉牌之類的,既貴重又不顯眼……」

  程笳就去拍打周少瑾:「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繡東西,還讓我送荷包給阿朱……」

  周少瑾咯咯笑著側身避開。

  兩人在屋裡子笑鬧著。

  周少瑾就在這溫馨而又寧靜中等來了八月初二。

  雖然知道父親中午才能到,但周氏姐妹還是天剛亮就起了床,梳頭洗臉換衣服,她們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等到姐妹兩碰了頭,周初瑾一會兒問周少瑾東西收拾好了沒有,一會兒問冬晚昨天說的那件海棠花茶盤帶上了沒有,一會兒問持香打賞的銀子都收拾好了沒有……很緊張的樣子。

  周少瑾更多的卻是期盼。

  前世她不懂事,沒有好好孝順父親,生今她希望都能補償給父親。

  她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心裡有汗,潮潮的。

  周少瑾卻覺安心。

  用過早膳,她們一起去了嘉樹堂。

  嘉樹堂角角落落都纖塵不染,就是花樹的葉子,也比往日的碧翠,一看就是裡裡外外很用心地清掃了一遍的。

  周少瑾和姐姐陪著關老太太上了香。

  來報的婆子不斷。

  「大老爺已經接到了姑老爺了!」

  「大老爺陪著姑老爺去了平橋街!」

  「大老爺和姑老爺往這邊來了!」

  周少瑾和姐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的歡喜抑制不住地冒了出來。

  最後一個來報的是似兒,她氣喘吁籲地道:「老安人,大太太,大小姐,二小姐,大老爺和兩位爺陪著姑老爺過來了。」

  原本端坐在胡床上的關老太太一下子激動起來,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就朝外走去。一面走,還一面道:「初瑾,少瑾,你們隨我去迎迎。」

  周少瑾和周初瑾一左一右地虛扶了關老太太,急步地朝外走去。

  程沔正陪著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朝這邊來。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穿了件寶藍色的湖綢直裰,腰間纏著絲絛,皮膚白淨,五官俊逸,神色溫煦,目光平和。

  程誥和程詣兄弟恭謙地跟著兩人的身後。

  周少瑾愣住。

  這是她爹?

  她記憶中的鬍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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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重逢

      周少瑾對父親的印象,還停留在她最後的一次見面。

      那時候,父親已經不管她了。她卻每到朝廷大查的時候就格外的關心朝廷邸報。有一年,她聽到父親會進京述職的消息,在通州等了四天,才等到父親。她躲在馬車裡,看著父親被人前呼後擁地上了馬車,剛剛不惑之年的父親,留著鬍鬚,身材消瘦,神色疲憊,眉宇間帶著幾分愁苦。雖然在人群中,卻看著十分的落寞、孤單。

      她這才知道繼母李氏去母留子之事,知道父親和李氏反目的事,知道同父異母的弟弟叫周家瑾……

      可再見面,父親卻變成了風度儒雅,是個看上去比程識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

      這反差也太大了!

      周少瑾心裡有些拿不准。

      那男子卻已朝著她和周初瑾望了過來。

      「初瑾,少瑾。」他喊著姐妹倆的閨名,笑容就止不住地從他的眼裡溢出來。

      是父親!

      只有父親才可能看見她們就從心底裡笑出來。

      可周少瑾……還是覺得有些窘然。

      周初瑾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她哽咽著喊了一聲「爹」。

      周少瑾不免有些躊躇。

      自己要不要也跟著說點什麼。

      誰知道她的念頭閃過,周鎮已上前幾步,撩袍屈膝就朝著關老太太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程沔忙上前去拉周鎮,「快起來,快起來!」

      周鎮跪地不起,道:「初瑾和少瑾有今天,全是靠岳母、舅兄、大衿子的悉心照顧,我無以為報。想給岳母磕幾個頭!」

     「使不得,使不得。」關老太太一聽,忙側身避開。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的心意我領了。你還不快扶姑老爺起來!」最後一句。卻是對程沔說的。

      周鎮執意要給關老太太磕頭:「男兒膝下有黃金,卻也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師。岳母您對我,就如那再​​生的父母一樣。」說完,也不管地上灰塵,在青石鋪成的甬道上「咚咚咚」地給關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

      「哎喲喲!」關老太太的眼圈都紅了。

      老人家辛辛苦苦了一場,雖不求回報,但能得到真心的感激,又有誰不歡喜呢!

      關老太太親自上前扶起了周鎮。見他額頭發紅,還沾塵土,雪白的膝褲也髒了,連聲吩咐沔大太太:「還不讓丫鬟打了水過來給姑老爺更衣。」

      周鎮的低姿態,讓沔大太太對他的好感蹭蹭直漲,關老太太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她已吩咐​​丫鬟去打水,還細心地囑咐那丫鬟:「把老爺前幾天剛做的那件新膝褲也拿過來。」

      丫鬟笑著應聲而去。

      周鎮側過身去,朝門外招手。

      一個花信年紀的婦人帶著個婆子走了過來。

      她身材高挑,看上去比周鎮矮不了幾分。白色的湖綢立領衫外面套了件銀紅色的焦布素面比甲,戴著南珠首飾,眉目端秀。神色謙和。

      那婆子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樣子,人有些胖,滿面帶笑,穿了件丁香色繭綢​​褙子,戴著鎏金的首飾,看上去和藹可親,很是整潔。

      周鎮指了那婦人對關老太太道:「這是內人李氏。」

      那婆子就扶著李氏給關老太太磕頭。

      關老太太一眼就看出她有了身孕,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了李氏,對周鎮嗔道:「既是一家人。講這麼多客氣話幹什麼?你子嗣艱難,我每每想起就覺得心痛。我看太太的樣子。應該只有三、四個月,你怎麼能帶著太太這麼急的趕回來。」然後對李氏道。「快別這麼多禮了!長途跋涉,應該累了吧?你快隨我回屋歇歇。指望他們這些男人心痛你,你只有乾忍著。」

      老人家目光慈愛,語氣真誠而善良,讓李氏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定。

      她笑道:「我們家老爺常念著您和大衿子的恩情,初次見面,我怎麼也得給你行個禮心裡才安生。」

      到了關老太太這個年紀,都喜歡化繁為簡。她笑道:「既是如此,你就給我行個福禮好了,也免得你不自在。」

      李氏不免也十分的歡喜。

      她知道丈夫敬重嫡妻的娘家人,更敬重為他教養兩個女兒的岳母,能和丈夫嫡妻娘家人相處的好,丈夫就會更看重她。

      李氏就認認真真地給關老太太行了個禮。

      輪到沔大太太的時候,沔大太太笑道:「我這裡你就免了,等你生下了肚裡的小公子,帶著小公子回來祭祖的時候我們再見禮也不遲。這個,就先記在賬上了。」

      李氏心花怒放,對沔大太太好感十足。

      丈夫已經有兩個女兒了,現在盼得就是兒子,她求神拜佛,甚至許願為菩薩鍍金身,也都是為了求個兒子。

      她親熱地上前挽了沔大太太的胳膊,笑道:「多謝太太,這賬我認了,等孩子出了生,​​我定帶著他來好好給太太磕幾個頭。」

      她語氣輕快,帶著幾分打趣的味道,讓氣氛變得輕鬆了起來。

      關老太太就招了周少瑾姐妹:「你們也給你們的父親和繼母磕個頭。」

      早有手腳伶俐的婆子拿了兩個蒲團放在周鎮的面前。

      周鎮和李氏站著,受了周初瑾和周少瑾的禮。

      李氏的見面禮是兩個匣子。

      當著眾人的面,自然是不能打開的。

      兩人屈膝行禮,向李氏道謝。

      李氏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

      周鎮伸手想摸摸女兒的頭,這才發現兩個女兒都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不太適合讓他摸頭了。

      他訕訕然地縮回了手,笑著不住地打量著兩個女兒。

      大女兒梳著雙螺髻,插著金簪,戴關點翠大花;小女兒梳著垂髻,只戴著珍珠髮簪。一個穿柳綠色的衣裳,一個穿著粉色的衣裳,並肩站在一起。春花秋月般……小女兒卻穩穩地壓了大女兒一籌。

      周鎮不禁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

      少瑾,越長越像莊氏了。

      他忍不住就攬了周少瑾的肩膀。問周初瑾:「你們姐妹沒有頑皮,惹得老安人和大舅母生氣吧?」

      周少瑾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男子這麼攬著她的肩膀。

      她不由身子微僵,看見姐姐抿了嘴笑,道:「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裡會頑皮惹了外祖母和大舅母生氣?」

      關老太太也呵呵地笑了起來,道:「早幾年還興許有,這幾年。兩個孩子既懂事又貼心,以後兩個孩子若是嫁了出去,我這日子……還不知道怎麼地難熬呢?」話說到最後,已唏噓著紅了眼睛。

      「看您老人家!」沔大太太一面給關老太太遞帕子,一面嗔怪道,「好好的,又說起這事來,平白的惹得姑老爺也跟著傷心。您快別說了,姑老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是高興事。您應該高高興興才是。」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關老太太接過帕子,笑了起來。對周鎮和李氏道,「我們進屋說話。」

      眾人齊齊應是,周鎮就這樣攬著周少瑾進了嘉樹堂的宴息室。

      李氏和自己帶來的婆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丈夫不僅為莊氏守孝三年,而且書房裡一直掛著莊氏的遺像。不言而喻,丈夫最喜歡的是莊氏。但對莊氏留下來的女兒這麼的偏頗,李氏還是有些意外。

      她以為,到了丈夫這個年紀,應該期盼她能生下兒子才是。

      看樣子,她得對周少瑾好一點才行。

      李氏不動聲色地隨著眾人進了宴息室。分主次坐下。

      然後她發現周少瑾站在丈夫的身邊,周初瑾則站在關老太太的身邊。

      在別人看來。周初瑾年紀大了,與父親就不能那麼親暱了。可在李氏看來,丈夫這分明就是喜歡小女兒更多一些。

      丫鬟們上了茶點,打水的丫鬟和拿膝褲的丫鬟也到了,程沔親自陪著周鎮去涵秋館更衣,李氏等人則在嘉樹堂陪著關老太太說話。

      李氏向關老太太引薦跟過來的婆子:「……從前服侍我母親的,後來跟著我到了周家。夫家也姓李。」

      李媽媽給關老太太等人磕頭。

      關老太太等人都打了賞,關老太太讓她在屋裡服侍:「……你們家太太正懷著身孕,你是近身服侍的,你們家太太的喜好你也更清楚。」

      李媽媽恭謹地應了,低眉順目地站在李氏的身後。

      大家並不熟,這還是第一次見面,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各地的風土人情,日常的生活起居。等到周鎮更衣過來,到了用午膳的時候。飯就擺在宴息室,男一桌,女一桌,沒有設屏風。又因等會還要去給二房的老祖宗問安,周鎮等人沒有喝酒。就算這樣,小碟,冷盤,熱茶,湯,甜點……這一路下來,也花了快一個時辰,又到了去給二房老祖宗問安的時候。

      草草地喝了口茶,程沔陪著周鎮去了二房。

      沔大太太安排李氏去涵秋館歇息,道:「各房的土儀已經送過去了。你趁著這個機會先躺一會,姑老爺那邊見過老祖宗,我再陪著你去見各房的老安人,太太,奶奶們。」

      李氏笑道:「我倒不累,只是不好打擾老安人午歇。”她說著,笑吟吟地望了周少瑾姐妹,柔聲道,「要不,我們去涵秋館說說話吧?」

      這是李氏的善意,想和周初瑾、周少瑾多多接觸,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自然樂見其成。

      周氏姐妹跟著沔大太太、李氏去了涵愁館。

      -------

      ps:衿子,是古時代對舅舅妻子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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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回家

      暮夏初秋,涵秋館的荷花已經過了花期,但桂花樹油綠色的葉子間綴滿了初露黃色的花苗,給人四季更迭,常開不敗的欣欣向榮之感。

  李氏不住地稱讚。

  沔大太太笑道:「你可能多留些日子?等再過幾天,這些桂花就全都開了,說是十里飄香也不為過。」

  李氏可惜道:「我也想。可保定知府出了貪墨案,已被押解進京。如今保定府的大小事務都由同知打理……」說到這裡,她目光微轉,見服侍的丫鬟婆子都遠遠地跟著,只有周少瑾姐妹在她們的身邊,她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道,「據說這件事涉及幾位皇子,朝廷不日會派了特使過來,皇上的意思,是保定府還有和前任知府狼狽為奸的人,讓老爺快點趕過去,好配合著特使主​​持大局,清理政務。我們家老爺也是沒辦法了。」

  涉及的事級別太高,沔大太太不好說什麼。

  一行人到客房。

  沔大太太笑道:「你就在這裡歇會。等老爺那邊事完了,我再來叫你。」說完,她的目光落在了周初瑾和周少瑾的身上,頓時有些遲疑起來。

  按道理,李氏是周初瑾和周少瑾名義上的母親,她們倆姐妹應該在這裡服侍李氏才是。可李氏是繼弦,還是商賈出身,又如此的年輕,比周初瑾大不了幾歲,她把周初瑾和周少瑾供著手上養大的,實在是捨不得端莊大方的周初瑾和嬌滴滴的周少瑾在李氏面前伏低做小。

  還好李氏是個聰明的,忙笑道:「那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去歇了吧?我這裡有李媽媽服侍就行了。」她問沔大太太,「等會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和我一起去拜訪各房的老安人、太太和奶奶嗎?」

  沔大太太沒打算讓周初瑾和周少瑾去服侍李氏,但之前關老太太說過,這是禮數,不能缺了禮數讓別人對她們姐妹有機可乘。她只好道:「要跟著去的,正好幫你認認人。」

  李氏笑道:「我看我自己去就行。中午一直陪著我,晚上還有晚宴要準備,大太太這邊也要人幫忙吧!」

  她的識趣讓沔大太太的笑容更親切了:「那我就把她們姐妹留下來好了!」

  周少瑾聽了卻另有打算。她笑道:「可也不能讓母親一個人去。我看姐姐留下來,我陪著母親去各房請安好了。」

  周鎮會不會覺得四房厚此薄彼?

  沔大太太還有些猶豫。

  李氏笑道:「那好,就請二小姐陪我一起去各房請安好了。」

  周少瑾見大舅母並不是十分願意的樣子,索性笑道:「我年紀最小,我不跑腿誰跑腿?姐姐還是留在家裡,我跟著大舅母和母親去給各房的長輩們請安。」又道,「我想吃炸藕丸子,姐姐記得讓廚房裡給我做一份。」

  一副想跟著長輩出去玩的小孩子模樣兒。

  大家都笑了起來。

  周初瑾保證:「你放心,忘了什麼也不會忘了你點的炸藕丸子。」

  眾人又說了一會話,周初瑾跟著沔大太太去了上房,周少瑾則在李氏的隔壁歇了。

  李媽媽十分殷勤地拿了吃食過來:「這是齊雲的酸棗糕,江南的特產,太太路上做零嘴吃的,味道很好,太太特意讓奴婢拿些過來給二小姐嚐嚐。若是好吃,太太再讓家裡給您帶點來。二小姐也可以送些各房的太太小姐們。」

  李氏是南昌人。

  周少瑾笑著道了謝,只覺得這李媽媽待她未免太熱情了點,卻也沒放在心上,送走了李媽媽,睡了個午覺,陪著李氏、沔大太太和周鎮、程沔碰頭。

  周鎮看見周少瑾頗有些驚訝。

  李氏一副怕周鎮誤會的樣子,忙道:「大小姐跟著大太太學管家,如今已經能自己應付了。大太太等會要陪著我,所以就請大小姐留下來主持晚上的家宴。」

  周鎮釋然,高興地點了點頭,問周少瑾:「你等會想去哪裡玩?」

  好像她跟著李氏就是想去各房串門似的。

  周少瑾笑道:「爹爹這話好生奇怪,我自然是跟著大舅母和母親了!」

  周鎮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嘿嘿地笑,先去了長房。

  長房大老爺和二老爺,甚至是程許都不在家,接待周鎮的是程池。

  兩人會面是怎樣一副情景,周少瑾不知道,她跟沔大太太和繼母先去了袁氏那裡。

  袁氏把她好好地表揚了一通,然後帶著她們去了寒碧山房。

  剛剛走近院子,正和幾個小丫鬟踢著毽子的小檀就丟下同伴跑了過來。

  「夫人,二小姐!」她的臉紅撲撲,臉上閃爍著愉快的光芒,曲膝給袁氏等人行禮。

  周少瑾笑著和她點頭。

  翡翠和碧玉已得了信,迎了過來。

  「夫人,二小姐,沔大太太。」兩人笑著和她們打招呼,服侍她們進了正房。

  郭老夫人一身藏青色的焦布比甲,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只戴了兩隻碧玉簪。

  等她們行過禮之後,郭老夫人請她們坐下來喝茶。

  沔大太太和李氏都上的是明前的龍井,袁氏上的六安瓜片,周少瑾上的是老君眉。上果盤的時候,那小丫鬟衝著周少瑾笑了笑,特意把放著甜瓜的那一面擺在了周少瑾的身邊。

  周少瑾就朝著那小丫鬟微笑。

  郭老夫人和李氏寒暄起來,李氏就提到現任的江西教喻,是金陵人,和周鎮的關係很好。郭老夫人就問是誰,李氏就說起對方的履歷來,郭老夫人想了想,竟是熟人:「……我弟弟的學生。他是舉人出身,所以我記得。」

  郭老夫人只有一個弟弟,舉人出身,郭父去世後,他就接手郭父的私塾,收多是寒門子弟,考中舉人、進士的雖然鳳毛麟角,卻因不講門第出生,入學的人很多,是金陵城學生最多的私熟,不比顧家的學院,非秀才不收,也不比程氏的族學,只收程氏親戚朋友、門生故舊推薦的學生,因而在金陵城的百姓中有很高的聲望。

  李氏趁機就和郭老夫人攀談了起來。

  郭老夫人有意抬舉她,笑著聽她說著江西官場的事。

  聽到一半,她順手把面前的果盤推了推。

  碧玉會意,輕手輕腳地出去,端了一小碟子甜瓜放在了周少瑾的面前。

  周少瑾又羞又窘。

  她聽著實在是無聊,所以看著大舅母沒有客氣地吃了塊橘子,她也跟著叉了幾塊甜瓜吃。沒想到郭老夫人居然看著她,還讓碧玉另給她專程又端了一小碟進來。她抬頭,見郭老夫人正和李氏說著話,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低了頭,捻著手裡的牙籤。

  李氏來前周鎮曾經跟她說過九如巷程家,對於長房這位生養了三個兩榜進士的老太太,她是心​​存敬畏的,進門之後自然是耳聽八面,眼觀六路,親眼看見郭老夫人怎麼寵溺周少瑾的,她暗暗吃驚,等回到周家,她在更衣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把郭老夫人怎麼對周少瑾的事告訴李媽媽,並道:「你可都打聽出來了些什麼?」

  李媽媽也有些訝然,道:「我只聽說二小姐得了長房郭老夫人的青睞,幫著郭老夫人在抄經書,卻不知道郭老夫人如此的喜歡二小姐。」

  李氏的神色就有些恍惚。

  她想起去二房。

  不同於在長房的輕鬆,周少瑾顯得有些緊張。

  她不僅仔細地打量了二房一番,而且對二房的識大奶奶客氣中帶著幾分疏離,不同於在三房的沉默和五房的冷漠,好像帶著幾分有意和二房親近的意思。

  九如巷程家,周氏兩姐妹,可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復雜的多!

  她捏著梳子手有些用力,指尖發白。

  李媽媽就小聲地提醒李氏:「你看,要不要吩咐僕婦給大小姐和二小姐送些甜點消夜?」

  在程家用過晚膳之後,周少瑾姐妹就隨著她們回了平橋街的周家,周鎮卻把上房讓出來給了周少瑾姐妹歇息,她和周鎮歇在了書房。

  看得出來,周少瑾姐妹對這樣的安排非常的驚訝,李氏卻隱隱有點明白,這是莊氏住過的地方,丈夫是想繼續保留著……所以她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還乖順地勸周氏姐妹:「你父親既然回來了,少不得要和同窗朋友聚聚,我和你父親住在書房,也方便些。」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周初瑾是從心裡喜歡這樣的安排的。

  這是她和莊氏,妹妹住過的地方,家裡的陳設也都保持著莊氏在的樣子。她還記得,莊氏剛生病的時候,父親在書房裡歇息,她和妹妹就在這裡陪著母親​​。父親這樣的安排,就好像母親還在世似的,只是有事被絆住了,她要帶著妹妹先歇息似的。

  她笑著向父親和李氏道了晚安,拉著周少瑾就去了上院,指揮著丫鬟婆子開了箱籠,佈置陳設。

  周鎮笑著搖了搖頭,再看李氏,目光就比平時多了幾分溫和,柔聲地道:「你這幾天也跟著辛苦了,早點歇息,我和馬富山、李長貴說幾句就過來了。」

  李氏安靜賢淑微笑著稱「是」,由李媽媽扶著到了書房。

  李媽媽替自家的小姐委屈,可她卻是一點也不敢表露。

  當初和周家結親的時候周鎮就說過了,他是成過親的人,娶妻一是為了子嗣,二希望能善待他前面的兩個女兒。當時自家老爺和太太可都是點了頭的,甚至做好了準備把周家的兩位小姐接到任上供起來,不曾想程家不放人,自家小姐這才沒有進門就給人當娘。不過,若周鎮前面的妻子留下來的是兩個兒子,或是其中一位是兒子,只怕自家的老爺和太太也沒有這麼爽快地把小姐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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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祭祖

      女兒出了閣就是別人家的人,兒子卻是要支應門庭,當家作主的,自然會和繼母產生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

  因此李媽媽也覺得自家小姐應該忍著,等到兩位小姐出了閣就好了。

  她來之前也做好了心理的準備,不管周家兩位小姐是怎樣的脾性,就是唾沫星子都吐到她的臉上,她也得笑著、忍著、無怨地敬著兩位小姐。

  不曾想兩位小姐都是大家閨秀,說話行事無一不大大方方的,客客氣氣的。難怪老爺願意把小姐嫁進來——就憑兩位小姐的這氣度,比通常的舉人、進士家的小姐還要有涵養。這讓她不由生出幾分感慨來。

  而李氏聽了李媽媽的話,忙道:「那是自然。只是也不知道兩位小姐都喜歡吃些什麼?你等會去問問馬富山家的,她常年和兩位小姐打交道,周家最熟悉兩位小姐的,恐怕就是她了。」說著,她想了想,道,「你過去的時候再帶兩根金簪子過去,禮多人不怪。」

  這門親事,李家非常的滿意。僅陪嫁,就有兩萬兩銀子,更不要說李父每年還貼補李氏三千兩銀子的私房錢——李氏手裡從來不缺銀子,這次回來,僅賞人的銀錁子,她就鑄了五百兩銀子。

  李媽媽會意,去了馬富山家的去處。

  因而等到周初瑾和周少瑾都安頓好,盥洗一番之後,廚房那邊送了冰糖雪梨過來。

  「廚房裡說了,」端冰糖雪梨進來的春晚道,「今天太晚了,做其他的怕兩位小姐不消化,明天晚上換蓮子百合紅豆羹。」

  周初瑾點了點頭。

  周少瑾端起碗就喝了幾口。

  她這幾天正感覺嗓子有點乾。

  冰糖雪梨清甜,溫度適中。

  「好喝!」周少瑾讚道,見姐姐坐著沒動,道:「姐姐也快喝,等會涼了就沒現在這樣好喝了。」

  周初瑾一指就點在了周少瑾的額頭上,嗔道:「真是個傻丫頭,白長了副聰明的面孔。」

  咦!

  周少瑾有十幾年沒有聽到姐姐這樣說她了。

  前世,她若是做錯了什麼事,姐姐總會這樣的說她。

  這次她又做了什麼錯事?

  周少瑾把今天的事仔細地回憶了一遍,除了到二房的時候她有點像鄉下​​人進城似的在二房到處看了看,她好像沒做錯什麼啊!

  周初瑾見她還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樣子,嘆氣搖頭,又見屋裡除了給她們鋪床的持香沒有旁人,遂低聲道:「你想想,我們這才剛回來,廚房裡就知道我們平日裡都用得些什麼,如果說太太沒有跟著父親回來,馬富山家的主事,這也不稀罕,可如今太太跟著回來了,馬富山家的做不了主,廚房裡卻反應這麼快……我們家這位新太太,只怕不簡單。」

  周少瑾放了碗,笑道:「姐姐且放寬心,只要父親向著我們,太太就不會生事 ​​。就算是生事,憑我們兩人,難道怕她不成?說不定太太只是想和我們好好相處呢?家和萬事興,有誰願意家裡雞飛狗跳牆的。她對我們好,我們承她的情就是了。以後姐姐去了鎮江,我也最多在家裡待個兩、三年,想必太太是個明白人。」

  周初瑾聽得愣住,然後笑了起來,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假傻。你說得對,反正我們只和她相處幾天,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是了。免得父親傷心。」

  「正是,正是。」周少瑾笑盈盈地催周初瑾喝冰糖雪梨,「這冰糖很好,說不定是太太從南昌那邊帶過來的呢!」

  周初瑾喝了一口,甜而不膩,的確是上好的食材。

  她吩咐持香:「我記得外祖母讓大舅舅給我們裝了兩盒蘇式點心回來的,你去送給太太。說我們姐妹謝謝她。」

  持香笑著去了。

  周少瑾和姐姐漱了口,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被馬富山家的叫醒了:「要去祭祖,兩位小姐可別遲了。」

  周少瑾和周初瑾起來穿衣。

  周鎮的祖父在金陵城東的青龍山腳下買了塊墓地,把自己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的墳都遷了過來,也算是周家的祖墳了。

  她們得先坐轎子到白下橋,再坐船從燕雀湖到青龍山。

  用過早膳,天已經亮了,周少瑾和姐姐去書房給父親和李氏請安。

  周鎮早已準備好了,在書房前的花圃一面和馬富山閒聊,一面等著她們姐妹。看見她們姐妹,頓時就笑了起來,道:「你們穿得這麼多,等會小心熱。」

  現在已是早晚涼爽,中午熱的天氣了。

  周少瑾姐妹一個穿著了青蓮色四柿紋的褙子,一個穿了月白色忍冬葡萄紋的褙子。

  周初瑾笑道:「妹妹身子弱,受不得涼。我們還帶了比甲,中午熱的時候就換上。」

  周鎮點頭,道:「來,我有東西送給你們兩姐妹。」

  周少瑾和姐姐跟著周鎮去了書房。

  周鎮拿出兩個小匣子,黃梨木雕花,十分的精美。

  周少瑾想到昨天李氏送給她和姐姐的見面禮——一套紅寶石的首飾,一套藍寶石首飾,不由道:「這是什麼?」

  周鎮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道:「你們猜猜看!」

  像個頑皮的大孩子。

  周少瑾突然間覺得父親很可親,剎那間拉近了距離。

  她輕輕地掂了掂盒子,想了想,沉吟道:「難道是一方印章?」

  前世,她不知道聽誰說過,父親好像有點喜歡收集印章,而且擅於篆刻。

  周鎮見她歪著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和莊氏想事情的時候一模一樣,已是十分的歡喜,又聽她猜對了,想到莊氏生前喜歡金石古玩,心裡更是高興,一把將周少瑾抱了起來,道:「你這鬼機靈,什麼也難不住。的確是方印章,是我給你和你姐姐刻的,一方印著端儀,一方印著希妍。給你們以後用。」

  周少瑾兩世為人也沒有被人這樣抱起來過,她身子僵直,紅著臉,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周鎮很快也感覺到了不妥。

  少瑾已經十二歲了,不是二歲。

  他把周少瑾放下。

  周初瑾看著嘻嘻笑,歡歡喜喜去開了匣子。

  雞血石印章,鮮豔的沁色像潑上去似的,雕著祥雲印鈕,用秦隸刻著「端儀」兩個字,字跡渾穆雄奇又婉通流暢,不管是印章還是篆刻都非凡品,十分難得。

  周初瑾非常的喜歡,連聲向周鎮道謝,拿在手裡看了又看。

  周少瑾那枚和周初瑾的一樣,不過是雕著「希妍」兩個字。

  她不太喜歡雞血石,覺得顏色紅得像血,有點駭人,但那印章正正方方不過三分,長卻有兩寸,讓她想起廖章英掛在身上的那方私章,覺得要是自己哪天也像廖章英那樣出了字帖,就用這方私印蓋在字帖上也是挺不錯的,也高高興興地向父親道了謝。

  馬富山家的走了進來,道:「太太已經用過早膳了。」

  周鎮就道:「那我們就啟程吧!」

  馬富山家的去傳話,周鎮就領著兩個女兒出了書房。

  李氏由李媽媽扶著站在廡廊下,見周鎮父女三人過來,忙上前給周鎮行禮。

  周鎮扶住了李氏,沒讓她行禮,道:「沒有外人,你不必客氣。」

  李氏笑著應是,和周少瑾姐妹打了招呼,低眉順目地跟在周鎮的身後,去了轎廳。

  周鎮常年在任上,周家雖然有頂轎子,很多年沒用,已年久失修,他原本想僱幾頂轎子,程沔卻已經想到,體貼提出讓九如巷的轎子送他們去來返。

  馬富山給那些轎夫打了賞。

  周鎮就問周初瑾和周少瑾:「你們是坐一塊還是各坐各的?」

  「自然是坐一塊!」姐妹倆異口同聲地道。

  周鎮又笑了起來,吩咐馬富山:「把我昨天讓你準備的攢盒放到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轎子裡。」

  馬富山家的笑著應是。

  她們上轎子。

  等起了轎,周少瑾打開攢盒,有酥糖、冬瓜條、蜜棗、米糕、福柿、玫瑰餅……滿滿一攢盒,全是齊芳齋的東西。

  周少瑾覺得父親真心……很不錯。

  她撩了轎簾朝前望。

  父親的綠呢轎子一晃一晃地走在前面,卻讓她覺得很安心。

  上了船,周鎮指著沿途的風景給她們講些典故,不僅周氏姐妹,就是李氏也聽得津津有味。

  周少瑾就問父親:「昨天您去長房的時候見到池舅舅了嗎?怎麼他下午沒有過來用晚膳?」

  周鎮有點奇怪小女兒會問起程池,但他轉念想到小女兒這些日子都在寒碧山房裡抄經書,想必和程池接觸得很多。倒也沒有多想,笑道:「見是見到池四爺了,不過池四爺好像很忙,我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倒沒有想到你們會在長房待那麼長的時間。聽說還見著郭老夫人了?」他有意在李氏面前抬舉女兒,笑道,「郭老夫人好幾年前就不會客了,看樣子我這次回來是沾了初瑾和少瑾的光啊!不然哪有這麼好的船坐?」

  她們坐的船也是程家的。

  周初瑾看出了父親的用意,抿著嘴笑。

  周少瑾卻想著程池為什麼沒有參加嘉樹堂的宴請,只是父親沒有明確的告訴她,她也不好再問……難怪前世程池像個隱形人似的,她在程家住了十幾年卻從來沒有碰見過他。

  難道他也不祭祖?

  周少瑾想著,一陣汗顏。

  程家祭祖,好像與她沒有關係,她自然不知道程池出現了沒有?

  待到祭完祖,已過了午時,周少瑾等人在船上草草的用了午膳,回到金陵城已是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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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相處

      一天的行船坐轎,讓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疲憊了,用過晚膳,就各自回屋歇了。

      第二天早上,周氏姐妹像往日一樣在卯正(早上六點)時分醒過來,還沒有等她們起身,值夜的持香聽到動靜走了進來,笑道:「大小姐,二小姐,剛才老爺差了馬富山家的過來傳話,說兩位小姐昨天辛苦了,今天好好歇歇,不用去給老爺和太太晨省了。」

      也就是說,她們今天可以睡個懶覺了。

      周少瑾聞言眉眼都笑了起來,道:「還是家裡好!」

      周初瑾看她海棠花​​般的嬌憨,笑著擰了擰她的鼻子,道:「什麼家裡好?偶爾這樣還行。若是天天這樣,只怕會被縱容的沒個規矩。」

      周少瑾嘻嘻笑,倒頭去睡回籠覺。

      周初瑾問持香:「太太呢?」

      持香不愧是周初瑾的體己人,笑道:「太太也沒起來。」

      周初瑾這才放下心,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

      等到姐妹倆睜開眼睛,已是紅日當頭。

      「糟糕!」周初瑾忙催著妹妹起床,問服侍的持香:「書房那邊可差了人來問?」

      「沒有。」持香一面手腳麻利地掛起了帳子,一面笑道,「老爺出去了——老爺的幾個同窗知道老爺回來了,把老爺拉出去喝酒去了。」

      「啊!」周初瑾有些傻眼。

      那她們豈不是要單獨面對李氏?

      周初瑾不由皺了皺眉,神色躊躇地朝周少瑾望去。

      周少瑾卻不以為意,低聲和姐姐耳語:「說不定人家也正犯愁呢!」

      周初瑾笑了起來,摟了周少瑾的肩膀,道:「難怪父親說你是個鬼機靈!」

      周少瑾抿了嘴笑。

      姐妹倆不慢不緊地梳洗打扮,用了早膳。去給李氏請安。

      李氏十分的熱情,留了她們姐妹說話。

      周初瑾這才知道,李家原來是江西的首富。李氏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她上面還有四個哥哥。娶得都是商賈之家的女兒,其中大哥最穩重,跟著李父打理著家中的生意,三哥膽子最大,自己在外開了家窯場,專燒青花瓷。還笑道:「……等你們出嫁的時候,我讓我三哥給你們燒一套出嫁瓷。」

      出嫁瓷,按家資不同從一對至一百零八對不等。特點是每樣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所有的花樣子都寓意著多子多壽或是夫妻和美。

      周初瑾臉色微紅,心中卻有些不喜,覺得李氏到底是商賈出身,說來說去也就只知道拿些小恩小惠的賄賂人。

      這或許對別人是恩惠,可對出身九如巷的周初瑾來說,卻有些膈應。

      她有些敷衍地笑道:「那可多謝太太了。」

      李氏也不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恰恰相反,她在家裡雖然是最小的,可母親年事已高。家裡當家的是大嫂,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出了嫁也要娘家的哥哥嫂嫂撐腰,因而很會看人眼色。

      周初瑾骨子裡隱隱流露出來的不屑。讓她的心一抽一抽的。

      丈夫不在家,她盤算著正好可以趁機好好地巴結兩個繼女,李氏這才留了姐妹倆說話的,​​誰知道人沒有巴結上,反而讓人輕瞧了。

      李氏的臉漲得通紅。

      周少瑾希望父親晚年能享福。

      自己和姐姐遲早要出嫁的,父親的晚年,還得靠李氏照顧。

      她忙笑道:「太太,我喜歡粉彩,我能不能讓李家三舅爺給我燒一套一百零八對的彩粉。」

      李氏一愣。心裡頓時一暖。

      難怪程家的老太太都喜歡周少瑾,這孩子。可真是又乖巧又漂亮又貼心。

      她忙笑道:「好,好。好。我三哥是做這一行的,就是他窯廠裡不燒,也能尋到高手,到時候我讓他們拿了花樣子給你挑,一定給你燒套頂好的出嫁瓷,能留給子孫們用。」

      周初瑾也看出了妹妹的用意,她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低了頭喝茶。

      李氏見周少瑾天真爛漫,周初瑾卻精明厲害,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不敢和周初瑾再多說什麼,一心一意地和周少瑾搭腔。

      周少瑾天生不是個會應酬的,幾句話下來,她也覺得頗為吃力起來。

      她朝著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初瑾見她和李氏說得火熱,心裡不悅,裝著沒看見。

      周少瑾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和李氏繼續東扯西拉,眼看著話說完了,冷了場,周少瑾眼角的餘光掃過花几上的藤籃,發現裡面放著件做了一半的小兒衣裳,她眼睛一亮,指了藤籃道:「這是太太給弟弟做得衣裳嗎?」

      雖然知道李氏這胎是女兒,可前世的李氏,做夢都想生個兒子,她並不想自己去捅穿這個美夢。

      李氏聞言果然幸福地笑了起來,聲音都柔了三分,道:「是啊!是件小衣衫。」

      周少瑾就走過去看。

      李氏起身也湊了過去。

      兩個人說起刺繡裁剪來,終於熬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和李氏一起用過午膳,周少瑾和姐姐回了上房。

      周初瑾進門就一指點在了周少瑾的額頭上,嗔道:「你個小白眼狼,母親好不容易生了你,你卻和那個女人說得火熱,你倒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啊!」

      原來姐姐是沒有辦法接受別的女人做她們的母親啊!

      周少瑾汗顏。

      她真的沒什麼感覺……就像家裡多了個客人似的,過幾天就要走了,做為東道,她自然得客客氣氣的。姐姐從小在母親膝前長大,自然沒辦法像她這樣輕易地接受李氏……從這點上來說,姐姐好像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周少瑾既為母親感到開心,又有些心酸。

      她根本不記得母親的樣子。

      母親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個名字,還不如姐姐親呢!

      她緊緊地抱住了周初瑾,撒著嬌道:「我不是看著她挺可憐的嗎?我以後肯定再也不理她了!」生怕姐姐生氣。

      周初瑾無奈地嘆氣。

      下午。她帶著周初瑾去了莊氏生前打理的暖房,沒想到遇到了餘嬤嬤。

      餘嬤嬤十分高興,煮了種水果茶給她們喝。說這是她母親生前最喜歡喝的,還告訴她們哪些花是她母親留下來的。哪些花是後來重新分的盆,哪些花是從她母親留下來的花樹裡架接的,哪些是後來添置的……周少瑾原本就喜歡蒔花弄草的,不僅聽著有趣,而且遇到些不懂的,還會問餘嬤嬤。

      餘嬤嬤見周少瑾問得都是些內行話,覺得周少瑾不愧是莊氏的親生女兒,連性子都一樣。說的就更起勁了,領著她去挑了幾盆蘭花,道:「……全是些罕有的品種,等秋風一起就可以陸續開花了。」怕她不知道,還吩咐年過六旬的花匠去尋些紅紙條來,「我寫上一,二,三,四,大小姐和二小姐照著擺放。這幾盆花就可以從仲秋一直開到立春。等花開過了,那邊要是沒有人照顧,二小姐就把花再送過來。等過了立春。我再給二小姐送一批過去。」

      周少瑾連連點頭。

      等老花匠尋了紅紙條來,周少瑾姐妹幫著寫條子。

      餘嬤嬤感嘆道:「這幾個字還是當年莊太太告訴我的,她怕我把她的花弄混了,就在花盆上貼了這幾個字告訴我認,我從此就再也沒弄錯過。」

      周初瑾和周少瑾聽了悵然了一陣子,才開始動手寫字條。

      等字帖寫好了,周少瑾見餘嬤嬤年紀大了,想讓施香去找個小廝來幫餘嬤嬤把這幾盆花搬到花架子上去,可一轉身。卻看見了父親周鎮。

      他靠在暖房的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她們。目光有些傷感,好像通過她們看到了什麼讓他傷心的畫面。

      父親是什麼時候來的?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爹!」

      周初瑾也發現了周鎮。

      她頗為詫異地也喊了聲「爹」。

      周鎮如大夢初醒似的「哦」了一聲。站直了身子,眼中傷感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笑意,夏日陽光般開朗的表情。

      「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說著,走了進來,愛憐地觸了觸那株母親留下來的惠心蘭的葉片,道,「沒想到這花還長得這麼好?」

      周初瑾和周少瑾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餘嬤嬤忙屈膝蹲身行禮,這才打破了頗此間的沉默。

      周鎮問周少瑾:「喜歡養花?」

      周少瑾笑道:「沒事的時候亂養,沒母親的花養得好。」

      「那是因為你住在程家的緣故。」周鎮笑道,「你母親剛嫁我的時候也這麼說。後來這裡成了她的家,她的花就越養越好了。」

      難道母親一開始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也沒有把莊家當成自己的家嗎?

      周少瑾狐疑地望著父親。

      周鎮卻已把這句話拋到腦後,道:「少瑾,你在這裡玩一會,我有話對你姐姐說。」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非常的驚訝。但還是乖乖地應喏,一個隨著周鎮去了書房,一個在暖房裡等著。

      周少瑾支肘坐在暖房裡,看著太陽漸漸落下,卻不感覺到寂寞。

      這裡是自己的家。

      怎麼看也不厭。

      姐姐已經十八歲了,如果能說服父親讓她和姐姐搬回來住就好了!

      她在那裡天馬行空的亂想著,周初瑾面如朝霞地走了過來,羞赧地對她道:「爹爹讓你去書房!」

      父親都對姐姐說了些什麼?

      她好奇地挽住了周初瑾的胳膊。

      周初瑾卻怎麼也不肯說,只是催她:「你快去書房,爹爹還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周少瑾嘿嘿地笑,決定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再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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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23:1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書房

    周鎮的書房不大,兩闊的敞間用冰裂紋的落地罩分開,西邊是內室,放了張小小的填漆床,桌椅花幾,腳踏盆架,都一一俱應,是周鎮臨時落腳的地方。東邊讀書寫字的地方,整塊梨花木做成的大書案放在屋子的正中,四周是頂到了承塵的書架,臨窗放著張羅漢床。

  周少瑾走進去的時候,周鎮正坐在羅漢床上泡茶。

  「過來了!」他笑著和小女兒打了聲招呼,指著自己對面的空位道,「這是我從江西帶過來的廬山雲林茶,你嚐嚐!」

  周少瑾想了想,笑著給父親行了個福禮,坐到了父親的對面。

  周鎮就遞了個紫砂杯給她。

  周少瑾見湯色明亮,聞了聞,幽香如蘭,嚐了一口,回甘香綿,不由讚了聲「好茶」。

  周鎮就笑了起來,又給她斟了一杯。

  周少瑾這才覺得不對勁,忙去拿燒水的壺,道:「我來吧!」

  「不用,不用。」周鎮笑瞇瞇地道,「這裡又沒有別人,我是你父親,我們父女間不用講究這些。」

  可周少瑾還是有些不自在。

  周鎮也就隨她去。

  周少瑾給父親斟了幾杯茶。

  周鎮讚道:「沒想到你還會沏茶。」以為小女兒是程家學的,倒也沒有在意。

  周少瑾自然也不會去解釋。

  喝過幾杯茶,周鎮道:「你給我寫那封信,是因為發現你母親曾經和程家訂過親吧?」

  周少瑾嚇得手一抖,茶水差點濺在手上。

  周鎮柔聲道:「你別怕,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有什麼事,既沒有一味的相信別人的話,也沒有到處亂打聽,而是定信問我。」

  周少瑾臉色一紅。

  如果不是兩世為人,她肯定會相信程輅所說的。

  周鎮道:「說來說去,這件事都是我不好,讓你們姐妹從小在程家長大,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可我實在是沒有精力照顧你們姐妹,更不想隨隨便便娶個女人回家,萬一她對你們疏於管教,我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你心裡別怨恨我就好!」

  「沒有,沒有。」周少瑾忙道,「我從來沒有怨恨過父親,我知道父親把我們交給外祖母撫養,是對我們好。」

  前世出了那樣的事,她也沒有怨恨過父親把她放在程家長大。

  她知道父親的難處,也能理解父親的心情。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的生母那樣會善待前妻的留下來的兒女,父親一旦續娶,就得由新太太主持中饋,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地盯著繼弦,她們年紀都還小,若晚繼母有了歪心,很容易就會把她們養歪,還能讓他抓不到把柄。所以父親寧願讓她們姐妹受點苦,也不願意她們姐妹不知天高地厚,嫁了人之後被人蹉磨。

  所以她說「還是家裡好」的時候,姐姐才會說「偶爾這樣還行。若是天天這樣,只怕會被縱容的沒個規矩」。

  周少瑾把早和姐姐的對話告訴了父親,並笑道:「您看,姐姐也知道您的一片苦心。」

  女兒們的懂事讓周鎮心裡酸酸的,好一會才收斂住了情緒,道:「實際上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和你說說你母親的事。」

  周少瑾訝然。

  周鎮點頭,道:「我知道,若不是出了什麼事,你肯定不會專程寫信給我,也不會提及莊家位於官街的老宅子。我之後也讓人問了馬富山,他把你怎麼知道官街的老宅子,又怎麼派他去查程家的事,怎麼『千金買骨』找到了從前曾經服侍過你外祖父的僕從的事……都告訴了我。」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

  她以為自己做得隱密,沒有想到馬富山居然事無鉅細把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了父親。

  「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地道。

  「我知道。」周鎮的聲音越發的柔和,道,「當年的事,我是知道的——你外祖父把你母親許配給我之後,你母親曾寫了一封信給我,把當年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在信中還說,她覺得自己沒有錯,若是我不能接受,趁著兩家還沒有下定,不如就此揭過不提。你姐姐當時​​還小,我沒想過這麼早繼弦,聽你母親這麼一說,我反而有點好奇起來,就藉顧去了顧家,見到了你母親……」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充滿了溫柔繾綣。

  父親想起當初見到母親時的情景吧?

  周少瑾唏噓又羨慕。

  唏噓母親去世的太早,羨慕母親就算不在了,父親心裡也有她。

  她沒有吱聲,怕打擾父親的回憶。

  過了一會,周鎮回過神來,略有些窘然地朝著周少瑾笑了笑,道:「你母親是個善良敦厚卻又不失自我的人,那老乞丐說的多是實話,你母親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以後若是有人說你母親的不是,你不必覺得心虛,只管挺直脊背狠狠地回擊過去就是了。」

  周少瑾的眼眶立刻濕潤起來。

  被人這樣護著……真好!

  「我知道了。」她不禁哽咽地道,「我不會讓別人抵毀我母親的名譽的。」

  「這就對了!」周鎮很是欣慰地望著小女兒,不知道從哪裡摸了條帕子遞給她,道,「有些人做錯了事,不僅不知道反省,反而覺得全是別人的錯,是別人瞧不起他,是別人嫌貧愛富,貪圖享受,攀龍附鳳……這種人,你什麼也別和他說,你和他說也說不通,離得遠遠的就是了。知道了嗎?」

  父親是在說程柏吧?

  周少瑾不住地點頭。

  周鎮的表情明顯的鬆懈下來。

  周少瑾就大著膽子道:「爹,等姐姐出了閣,我想和你去任上,行嗎?」

  周鎮頗有些驚訝,道:「怎麼,你在程家住著不舒服嗎?」

  「不是。」周少瑾想了想,道,「輅表哥……好像很恨我似的……他遇到我,看起來對我很好,可沒人的時候,卻待我很壞……您要說具體做過什麼錯事,好像又沒有。就是我的感覺……」

  她沒辦法把前世的事說出來,今生程輅又只是對她態度曖昧,不足成為證據,她只好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父親既然如此關心她和姐姐,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果然,周鎮聽著神色大變,思忖片刻,道:「是不是說話有些陰陽怪氣聽了不舒服在別人看來又沒什麼?」

  「正是,正是。」周少瑾的目的是讓周鎮去查程柏臨死前都對程輅說了些什麼或是交待了些什麼,所以程輅才會這麼地恨他,「是又不好對外祖母他們說。」

  「我知道了。」周鎮神色淡淡的,目光卻有點冷。

  周少瑾重提跟著父親去任上的事:「那我到時候能不能去保定府?」

  「只是為了這件事嗎?」周鎮斟酌道,「你外祖母……或是你大舅母,對你好嗎?」

  「很好!」周少瑾真誠地道,「像親生的孫女,女兒似的。上次大舅母去梅花巷顧家喝喜酒,還帶了我和姐姐一起去。」

  周鎮鬆了口氣,笑道:「如果只是因為程輅,你大可不必這麼急著跟我去任上!」

  周少瑾不解。

  周鎮想了一會,道:「你知不知道程家在江南士林中的地位?」

  周少瑾搖頭:「不知道!」

  周鎮笑了起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沉吟道:「九如巷早年間是兩房,長房程輔,二房是程弼。程輔有三個兒子,長子程製,次子程列,三子程則。其中長子和次子是嫡子,三子是庶子。二房程弼有兩個兒子,長子程刊,次子程剛。其中程剛是庶子。」

  「長房的長子程製是前朝最後一個狀元。烈帝時,他任翰林院學士、行人司司正。京城淪陷,是他背著烈帝逃出京城的,又是他指揮禁衛軍與當朝的開國大將林天德幾次番血戰,護送烈帝南下。後來烈帝由信王、廣王、衛王迎至泉州,建立『祥興』王朝。程製被封為宰執。後來朝廷圍困崖山,信王、衛王戰死,廣衛悄悄打開大門迎接朝廷重兵。程製眼看著君臣難保,建議烈帝自剔。烈帝不敢,他陪著烈帝跳海身亡。」

  周少瑾非常的驚愕。

  兩世為人,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程家這段歷史。

  但想想這些都是前朝的事了,為什麼沒有人提起就可以理解了。

  難道這就是程家被抄家滅族的緣由?

  不對!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太祖皇帝那會兒就把程家給抄家滅族了,還等到現在?

  周少瑾不由道:「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這已是百年前的老黃曆了,女兒又長在深閨內院,多半沒有聽說過。

  「是真的。」周鎮點頭,道,「後朝修前史。我聽我你涇大舅舅說,皇上已命禮部和翰林院開始修前史,給程製的評語是『博通經史,持重有謀略,忠勇有大節』。」

  這麼高的評論?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周鎮道:「程家長房的次子程列當時是舉人,在京城跟著哥哥讀書,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聽說到朝廷攻打京都的消息,就自告奮戰地參加了右僕射王青組織的義軍,京城淪陷之後,他和哥哥一起護送烈帝南下,後戰死在了崖山。」

  兄弟兩個都死在崖山!

  周少瑾驚異道:「那時候程製已經成親了吧?那他的孩子……」

  周鎮眼神微黯,道:「程製有三子兩女,京城淪陷的時候,程夫人帶著兒女逃到了通州,正巧遇到朝廷大軍在追剿烈帝,有人告密。程夫人知道自己逃不了,要帶女子投寰自盡。有個叫秦大的忠僕不願意程製​​絕了後嗣,就拿自己最小的兒悄悄地換下了程製的幼子程備,程製才留下了這得以留下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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