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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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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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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體貼

  一覺天明,陸思瓊醒來時望著碧水色的羅帳還有些發怔,想起昨兒的事,意識到還在龔景凡的宅子裡,笑著攏了攏耳邊的髮縷。

  陌生的環境,睡得竟比在侯府時還踏實。

  許是真累著了吧。

  起了身,看到床頭的矮几上放了套整齊的衣裳,與她自己那套髒污磨壞的如出一轍,可再看裙裾時竟完好如初。

  很顯然,這是套一模一樣的新衣裙。

  陸思瓊眉眼開笑,他竟如此細心……

  自己穿戴完畢,便於妝鏡前挽髮。

  屋外的婦人聽到動靜,端了水盆進來服侍,待整理好裝容,龔景凡已在屋外等候多時。

  他沒有踏進,後知後覺的性子終是意識了何為女子閨房。

  晨曦見佳人,又經過了昨晚非正式意義上的交心,某人可謂是心花怒放、神采飛揚。

  「睡得可好?」嗓音繾綣而柔情。

  「嗯。」陸思瓊亦明白彼此間的那種微妙變化,面對他時總比不上過往自然,好似再也不能坦然如常以對,竟都不敢去直視對方視線。

  跨出屋外,並立在廊下,擱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彎起,不知然的捏住衣角,她啟唇輕道:「謝謝。」

  「謝我什麼?」他倒是一改過去的彆扭,低頭憨笑的注視對方,顯得分外坦然。

  「衣服。」

  再怎麼樣,也能猜出是連夜命人去城中取同料趕製出來的,定費了許多心思,陸思瓊也不與他爭口頭之快。

  「這點小事哪值一提?」

  龔景凡仰著腦袋,毫無所謂的說道:「就知道你在意那些虛的名頭,怕人閒言碎語不停,要是小爺我,可不在乎。」

  他當然不在乎,還恨不得別人猜他倆之間有些什麼呢。

  如此言辭,陸思瓊竟無言以對。

  「走,去用早飯。」

  他遲疑著伸出手,後者果然只當沒看見,徑自先下了石階。

  再怎麼偏僻無人,言行舉止總是要注意些的吧?

  這人難道還真當牽過幾次手,便理所當然的以為她會遞出?

  見狀,龔景凡落在空中的手訕訕收回。或是又覺得不對勁,索性抬起,理了理髮,又撓撓後勺,卻是鮮有的憨態。

  待留意到一旁的下人,這才微微變色,隨後腦袋轉過望了眼天,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提步跟上。

  腳步不慢。

  之後二人步行一致的到了廳堂,用完早飯,便坐了早前備好的馬車,回公主府。

  龔景凡今兒不騎馬,兩人共處在車廂內,氣氛漸漸的有些凝滯。

  不因其他,只是有人基本是兩眼不眨的注視在同一個地方。

  陸思瓊再怎樣也都是個深閨少女,被他硬生生的瞧得臉頰通紅,不抬頭只當沒發現吧,他也不會自覺地轉開,而且就這麼盯著,沒有動作沒有言語。

  後來她索性微閉了眸子佯裝小寐,隨著馬車的前行連頭都慢慢的側移著。然就是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那股視線。

  有什麼好看的?也不嫌膩。

  但到底是女兒家,有人可以厚臉皮的這樣看,她卻不好意思道破。

  就這麼闔著眼,原是覺得煎熬,也過了會,說來也奇怪,倒真有了睏意。

  龔景凡見她這樣都能睡著,腦袋似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著,輕輕挪坐了過去,就礙著對方,身姿挺得筆直。

  察覺到旁邊多了個人,陸思瓊頓時睏意全無,但還是沒睜眼。

  還猜著對方要做什麼時,就察覺到其長臂自她後背伸過,隨後按在她的左肩上,自己身子突然就靠了過去。

  陸思瓊心跳得利害,想著自己是要不要「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腦袋也被人掌心相觸,就靠在某人的寬肩上。

  一系列的動作做完,龔景凡收回了胳膊,可這時候手已經無處好擱置了,就僵在車壁與她後背的狹小空間內。

  並不敢再碰到她,可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量,又覺得莫名知足,唇角不自覺得翹了起來。

  陸思瓊見他並無什麼過分動作,就那樣閉著眸子,沒多會竟真的睡了過去。

  龔景凡就規規矩矩坐著,右手握著自己腰間的同心結掛玉,時而把玩著穗子發呆,時側眸近距離觀察身邊人,好似完全忽略了尷尬不舒服的左胳膊,臉色笑容就沒消失過。

  因恐擾到陸思瓊休息,特地交代了車夫慢行,以致於這段騎馬都要個把時辰的路,愣是走了兩個多時辰。

  等快到公主府時,已過巳時,龔景凡還渾不覺時間長,讓陸側門那邊停下,就是不喚醒睡著的人兒。

  可陸思瓊本就是睡足了出門的,且這一小覺又睡了那麼久,睡夢裡習慣了馬車前行時的狀態,這一停下反倒覺得異樣,悠悠然的睜眼了眼。

  剛睜開,就對上了一張春風得意的臉。

  這麼近,嚇了正懵然的她一跳,「呀」了聲趕忙遠離。

  這脖頸一後仰,便察覺到了深深的酸楚,手撫上後頸,有些難受。

  龔景凡還是頭一回見她如此失態的,不免好笑,又見其如此,右手甩開玉佩就要去碰,口中還緊張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也正因陸思瓊挪開了,他本已經發麻的左臂動了動,這種已經完全形容不出的感覺,卻沒損他半分好心情。

  他仍是留意著少女,滿眼關懷呵護,出口卻帶了幾分責怪:「做什麼大驚小怪的,我還能嚇著你不成?」

  陸思瓊已經意識清明,想到自己靠在對方肩上睡了一路,也有些羞愧,又望向其左臂,更是懊悔自責。

  她當時可真是被眼前人給活生生的看睡過去的。

  那時候為避免尷尬才假寐,本來也沒想真的睡,以為就算睡也只是一會,現在坐在車裡明顯感覺到馬車已停。

  那自個是有多嗜睡?

  真是失態又失顏。

  她自動接過去,不提這事,望著車廂簾子隨口說道:「到了?」

  「嗯,剛到。」

  可她不提,不代表有人也不提。

  龔景凡刻意好笑的看著她,「見你睡得熟,就沒喊你。」

  陸思瓊的腦袋低得更低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又不是存心的。」這睡著了,自己哪裡把握得準何時再醒?

  「嗯,知道你不是存心的,沒怪你。」他還是看著她。

  陸思瓊受不住了,抬頭有些愁惱的問道:「都已經看了一路,還看什麼啊?」

  「原來你知道呀,」聞者可驚喜了,嬉笑著湊上前:「你故意裝睡。」

  陸思瓊不願說下去,不再搭理,起來彎身就要出去。

  「哎,等等。」

  身後人喚住她,陸思瓊迷茫的轉首,只見龔景凡正捂著剛剛她頭靠的地方,臉上沒了早前的笑容,反有些牽強。

  那麼久保持同一坐姿不動,現在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僵麻了。

  陸思瓊心中愈發慚愧,又是感動又是高興,無聲的挪回了原位。

  如此過了一會,她見對方只自己捏著自己左臂,半晌沒有聲音,又忍不住開口:「你還好嗎?」

  話落不等他回答,又接連說道:「其實你大可把我叫醒的,這大清早的,我也不是很睏。」

  「叫醒你做什麼?」龔景凡毫不後悔,笑道:「路上乏味,又沒事做,你還不喜歡跟我說話,怕我說話惹氣了你,那還不如睡著。」

  再者,她睡著的模樣,嫻靜安然,還挺好看的。

  他都分不清自個這是怎麼了,魔怔嗎?

  聽到這樣的回話,又是體貼又是委屈,陸思瓊都不知說他什麼。

  「傻。」最後,送了對方這麼一個字。

  龔景凡原就是好強的性子,尤其在眼前人面前,就更不容她覺得自己弱。是以,原本極好融洽的氣氛,終於在他不合時宜的高傲來一句「再傻也比你聰明,笨!」的話中結束。

  陸思瓊簡直有氣無處發,她已經至少被這人罵了不下三次的笨。

  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了,或是她潛意識裡就沒想在龔景凡身前收斂性子,直接翻臉撩起簾子就下了車。

  下車後才發現是公主府的角門,門口平安領著兩個小廝正一臉殷切的侯在旁邊,看見率先下來的不是自家公子,忙收起那副時刻準備著的「恭喜」表情,哈腰道「陸姑娘安」。

  三人低頭看著地面,心中還又是匪夷又是好奇,最後都覺得是他們主子不上套,竟然不先下車親自扶陸姑娘。

  紛紛在心中升起一個想法:二爺太不開竅了!

  不開竅的人訕訕的下了車,也沒留意幾個小廝的表情,不提車內的事,只對陸思瓊道:「從這兒進去不惹人眼。」

  還是因為替她著想,怕人知曉實則她昨夜並未宿在公主府,徒惹事端。

  畢竟龔景凡雖說是高調的性子,不怕外面的閒言碎語,甚至還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與眼前人的關係,但他知曉女兒家的名譽有多重要。

  他自然將陸思瓊的一切放在首位。

  陸思瓊深知其意,記在心上,亦轉了好臉色,隨他入內。

  她早已改了最初對他的印象,那時他口不擇言說出的話讓她以為這人有著往後三妻四妾的觀念,害得好長時間都沒給他過好臉色。

  如今想想,他既能以這般心意相待,又怎還可能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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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性急

  仍是那座高牆紅瓦的廳殿,陸思瓊站在院外,心情卻不似上回般悠然,幾分緊張幾分害羞,又隱隱還帶著惶恐。

  今兒再來,早不是以往隨周家人前來拜見時的身份了。

  實則,自從二府說親以來,因凡事皆由大舅母或外祖母出面,是以陸思瓊還未再見過蕙寧公主。

  現在同龔景凡雙雙出入眼眸抬起,忍不住瞧了眼身邊人。

  後者似能明白她的心境,柔聲寬慰道:「別擔心,你哪回來見我母親冷過臉?她歡喜你得緊呢。」笑得眼睛都彎起了,顯然心情暢佳。

  「嗯。」她輕輕應了。

  喬嬤嬤親自出迎,趕上前福了身道:「二爺您可來了,公主剛還念叨著陸二姑娘何時過來,還擔心是否路上出了什麼事故,正猶豫著要不要命人去接。」

  能出什麼事故?不就是陸思瓊在車上睡著了嗎。

  這話,倒似是蕙寧公主分外期待著。

  陸思瓊生窘,剛緩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終是不敢鬆懈,全身的謹慎都拿了起來,端莊而有禮的立著,生怕有失規矩。

  「念叨什麼,我還能把人藏了不成?」

  龔景凡玩笑得接話,隨口再道:「母親在作甚?」

  「正候著您二位呢。」

  喬嬤嬤說著側身,請兩人入內。

  陸思瓊能察覺到喬嬤嬤投來的視線。是那種且打量且欣賞的目光,並無不屑輕視,不由就放鬆了脊背。

  她是蕙寧公主的身邊人。言行語態自能代表其主子一二。

  好在,她昨兒隨龔景凡夜宿在外,並沒有惹人厭棄。

  這種事,最擔心的就是遭受猜忌嘲笑,被誤認為隨便之人。

  得見喬嬤嬤待她一如既往,甚至無形中更敬重了幾分,陸思瓊對公主府的畏懼亦稍稍減少。

  龔景凡一直與她保持著同樣的腳速。沒多會,便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蕙寧公主。

  蕙寧公主妝扮的不似以往般雍容華貴。身著深紅色的簡約式翟鳳宮裙,外罩雲霞翟文鈒花金墜子煙紗,頭戴了幾樣綴珠金翟和鈿花,沒了那種高高在上的皇家威嚴。渾身都透著親和。

  她見二人進屋,把玩粉瓷盞蓋的手一頓,隨即推到旁邊,容上掛滿笑意,沖的不是自己親兒子,卻是陸思瓊。

  好些時日沒見,長高了。

  見她與兒子並肩而來,一紅一紫、一深一淺,高調又不失違和。連她都忍不住暗讚自己兒子生得好,沒有辱沒了眼前女孩的美貌與氣度。

  龔景凡定然不會知道親娘此刻心中是這般想法,見其眼神只關注身旁人。連個餘光都沒落到自己頭上,也不覺得嫉妒,反引以為傲。

  他甚至還格外大度的想道:娘要看未來兒媳婦便讓她看去,左右這門婚事還得她再費心費力,以後等成了親,還差這一眼兩眼的?

  如常的拱手作揖。聲音洪亮清晰:「給娘請安。」

  陸思瓊即隨他行禮「見過公主。」

  兒子的問安聲那麼響亮。蕙寧公主自然得收回視線,看向龔景凡的眼神則是一貫的寵溺,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蕙寧公主其實是個很護短溺子的人,所幸的是龔景凡沒被她養成「敗兒」只是那份疼愛縱容親子的心太過強烈,平日更別說講究什麼規矩禮儀了,通常是一見到兒子就拉過來坐下,噓寒問暖著,事無巨細都要談個遍。

  眼下,龔景凡並未多想,在公主府裡亦隨性慣了,上前撩了起袍子就要入座。

  可動作才做一半,只聽對方說道:「凡哥兒你先下去。」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下去做什麼?」

  蕙寧公主不耐的答話:「隨你是練劍也好,看書也罷,且先自己玩去。」

  用的還是那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聞者頓時就不樂了,可在心上人面前為這發脾氣,總覺得丟人,於是強壓了那略有急躁的本性,先坐了下來。

  蕙寧公主側頭看他,龔景凡臉不紅心不跳的開口:「娘,我與阿瓊有事要與您說。」

  開口都喚作了「阿瓊」。

  對於這種近稱,陸思瓊暗生惱意,不喜他在長輩面前如此胡鬧,又恐公主覺得自己輕浮,心中亂作一團。

  而蕙寧公主卻喜聞樂見,她一直就盼著兩人能成好事,現在總算放心。

  是以,她也不勉強,由得兒子在這,轉而再同陸思瓊招手,輕道:「瓊姐兒也過來。」

  陸思瓊依言過去,蕙寧公主有意讓她在自己另一邊坐下,可手勢還沒出,就見有人急著伸出胳膊,直接把人扯了過去。

  龔景凡將人護在身後,渾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對的地方,開口直視對面人就問道:「娘,您什麼給我和阿瓊設訂親宴?」

  陸思瓊本來就被他那番舉止驚得坐如針氈,尚還沒來得及觀察蕙寧公主臉色,又聽到這話,恨得直接用手指戳了下身前人後背。

  待等收回手,臉頰更紅了,她怎麼也變得做事不經大腦了?

  這兒可是公主府。

  後悔莫及,她垂著腦袋盯著光可鑒人的地磚看,恨不得鑽到縫隙裡去。

  蕙寧公主自問還是了解兒子脾性的,然聞言還是無比驚詫。

  要說這門婚事,最早可是自己找他開的口。

  當時因左谷蠡王呼韓邪突然至京,擔心瓊姐兒被帶去突厥,與榮國公府一合計,就想著先將人的親事定下。

  她那時候費了許多唇舌,才將這倔脾氣的兒子給說服,是哄著騙著道只是權宜之計,讓他千萬別拆自己台。

  否則,若不先得承諾,最終這人當眾讓瓊姐兒難堪,壞事不說,豈不是還害了人?

  蕙寧公主是由衷愛護陸思瓊,替她選擇自己兒子,便是最有力的說明。不然,以她的身份,若親自出面,這京中哪個家族會拒她顏面?

  委實是誠心想替陸思瓊說門穩妥的婚事。畢竟,她的兒子她了解,京中名門子弟裡的第一,誰家的都比不上。

  可她記得當時兒子還挺不樂意,連什麼騙婚的難聽話都說了出來,對她與周家的決定更是嗤之以鼻。

  蕙寧公主對外精明,可自己的兒子卻從沒完全看透過,在他表達了諸多不滿後,都以為對方不會同意了,沒想到龔景凡卻點下了頭。

  隨後,兒子的反應就越發怪異了起來,從早前的勉強接受,到後來的主動,乃至前陣子竟然還詢問起定親事宜。

  每每問時,總說什麼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這門婚事是權宜之計,那為了大局自然要有始有終,可就是沒承認過對瓊姐兒的想法。

  然身為人母,到底也能看出來幾分。

  可到底也只是看出幾分,還在猜疑階段,現在凡哥兒直接拉了人家女孩子到自己面前,問什麼時候辦訂親宴,若是這還都不明白,也就枉為是他親娘娘了。

  蕙寧公主心中欣喜,轉瞬卻又有些愁惱。

  若早些時日,這門親事倒也簡單,現在....

  龔景凡見母親面露難色,陸思瓊雖然自欺欺人想置身事外,但亦關心著公主的回答,也不時抬頭去看,見其如此,心知事懸,居然不由自主得慌了起來。

  公主肯定不是對自己有意見,相反以對方的熱情可知,正如龔景凡和周家人所言,公主很喜歡替她。

  且這門婚事最早亦是她安排的,想來不會反悔,那如此表情,便是有了阻力。

  這個阻力,無疑就是呼韓邪。

  若說陸思瓊之前對突厥左谷蠡王的和親人選是自己只有五分猜測,那現在便有八分肯定。

  蕙寧公主雖然是皇家公主,但這等大事,太后娘娘與聖上想來也是要以大局為重的。

  既如此,那關鍵還是在呼韓邪身上。

  她咬了咬唇,輕啟貝齒:「公主。」

  後者和藹的目光往來,較之過去在人前更是不掩疼愛,「瓊姐兒何事?」

  「左谷蠡王提出的和親人選,是不是我?」

  龔景凡驀然轉頭,眉宇間有些緊張。

  他在好奇,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蕙寧公主雖然亦覺得奇怪,但還是如實頷首:「瓊姐兒你已經料到了,唉。」

  「我可不可以見見他?」

  既然這其實就是呼韓邪的堅持,那若非是他打消念頭,要皇朝出面拒絕,怕是很難。

  皇家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區區的臣子之女,便去做影響兩邦關係的決定?

  只能試著說服呼韓邪。

  可她的問話才落,便聽得兩聲堅定而有力的拒絕聲。

  「不可以!」

  「不成。」

  母子倆對視一眼,龔景凡已急不可耐的追問起來:「你去見他做什麼,你不知道那份賊心?」

  話居然說得這樣不中聽。

  蕙寧公主也覺得兒子激動了,但她畢竟是長者,思慮要周全些,便跟著詢問:「瓊姐兒想見左谷蠡王,是想說服他放棄這個和親想法?」

  陸思瓊頷首「嗯。」

  龔景凡這才鬆一口氣,暗笑自己的窮緊張。

  著實是那日呼韓邪表現得太過自信,道有把握說服陸思瓊同他離開京城,何況其本身的到來就藏著秘密,連母親對他都時不時的在妥協,他自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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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公主之女

  蕙寧公主沉默無言,或是在度量讓陸思瓊親自去勸呼韓邪的可行性。

  龔景凡則是很堅定的不願身邊人去同那外邦異族見面。他不知內情,亦沒興趣知曉,固執的以為守著陸思瓊,便誰也奪不走。

  而讓她去接觸呼韓邪,就等同於送羊入虎口。

  「阿凡,你先出去。」

  須臾,蕙寧公主出聲,語氣較早前多了幾分嚴肅。

  任誰都聽得出來,龔景凡卻恍若未聞,只道:「我不走,你少拿那套大道理來忽悠她。這門婚事當初是你給我安排的,就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竟這樣偏執!

  陸思瓊臉色垮了下來,她心知自己身世的事蕙寧公主定為知情人之一,那對方多年來對自己的照顧便不只是因著周家那麼簡單,顯然還有其他。

  眼前之人,最早不惜用親子的終身大事配合外祖家以絕呼韓邪之意,那顯然是真心為她。既如此,她亦想知曉公主私下裡會同自己說些什麼。

  再者,無論如何,龔景凡身為人子,怎能用這等語氣同他母親說話?

  說是在維護,但不合時宜的維護,指不定就要適得其反。

  凝眸看了眼蕙寧公主,見她臉上並未動氣,陸思瓊心下僥倖的同時,生怕龔景凡再說出其他不該說的話來,忙輕道:「公主有話交代我,你還是聽她的先出去吧?」

  語速柔緩,其實說得並沒什麼底氣。

  她心知,龔景凡往日不羈慣了,性子又倔,真要做什麼是誰都拉不回來的。

  而她與他、到底沒有那麼熟。

  所憑藉的,不過是對方的那份喜歡。

  然而話落,聞者回首看她,眸底含著不願和不甘,之後再望向其親娘,反帶了幾分警惕。

  他沒有說話,利落的站起身,就這樣走了出去。

  蕙寧公主了解兒子,見狀心情竟有些雀躍,暗道總算也能聽進個人的話了,再望向對面少女的眼神便更為柔和。

  「阿凡的脾性就是內斂了些,往日不懂得表達,實則待人是極好的。現如今他這樣在意你,我也就安心了。」

  陸思瓊聽得似懂非懂,尚怕對方心有疙瘩,開口接道:「二爺孝順,自然不會忤逆您。」

  蕙寧公主便笑,伸手將小手握在掌中,「瓊姐兒莫要生疏,還是喚我姨母吧。」

  說完又苦笑,「你也不用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安慰我,阿凡是我養大的,他什麼性子我還能不清楚?

  自幼事事如意,沒受過什麼挫,也不知有些事非表面那麼簡單。」

  「您說的是。」陸思瓊知對方說的還是呼韓邪的那事兒。

  果然,蕙寧公主並未拐彎抹角,直言再道:「左谷蠡王找過你,對你也說了些沒分寸的話,大意是要將你帶去塞外的。

  瓊姐兒,姨母問你,你自己心裡有什麼想法?」

  出口的雖是這話,可意思卻並非單單只問陸思瓊對呼韓邪的個人看法,而是對這突如闖入打破她生活寧靜之事的想法。

  原本一切如常,所有的事端都是呼韓邪驀然至京引出來的。

  聞者將手從她掌中抽回,起身站到對方跟前,言辭平淡:「我不是德安侯府的女兒,身世未明,如今左谷蠡王突然揚言要帶我離開,顯然是原因的。

  外祖母與大舅母先前坦言相告我的身世,許就是由於左谷蠡王施壓。我覺得,突厥那裡,可能有我的親人。」

  她說出了心底最深的猜測!

  亦只有這個,可以解釋呼韓邪的自然熟與執念,否則若真只是兩個陌生人,何以如此?

  妙仁師姑尚在突厥,便是最好的說明。

  陸思瓊說完之後,兩眼炯炯的瞅著蕙寧公主,不願錯過對方一絲反應。

  只是她到底小看了眼前人,皇家宮苑裡出來的,怎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喜怒情感?

  壓抑著心頭的驚詫,蕙寧公主抬頭反問:「你這是聽了什麼風聲,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她擔心,呼韓邪為達目的,不顧與她們的約定,已將真相說了出來。

  可卻忘了,尋常人就是聽了剛剛這話,也都會覺得匪夷所思。而她的過於平靜,落在陸思瓊眼中,反倒顯得刻意。

  只是,試探公主,到底不是小事。

  她思忖了會,決定不再含蓄,低眉接話:「是我的私下猜測罷了,畢竟我從記事起便是在榮國公府,知自個乃德安侯府的姑娘。

  十多年來,這個身份一直伴隨著我長大,我自問亦不曾結交過突厥人,更談不上什麼交情。

  那位左谷蠡王,從那日在周家初次見我,便有種道不明的探究。他那種打量的目光,若不是在驗證什麼,還能有什麼解釋?

  公主您想來對我的身世必定一清二楚,否則不會與周家一同庇護我這麼多年。思瓊便是再遲鈍,也知道身上藏著秘密。

  這個秘密,或許不能為人道明,更不可公開。若非逼不得已,外祖母甚至都不可能會對我坦言我非陸氏女的真相。」

  說到這兒,頓了頓抬頭,迎上蕙寧公主一絲不苟的認真眸色,她沒有怯場,繼續說道:「而逼得你們告知我身世的,想來就是左谷蠡王。

  他的到來,打破了秘密永遠是秘密的平衡,牽扯甚至威脅到了某些事。可他對我感興趣,只可能是因為我身世的緣故。

  我若當真只是周家隨手抱來的孩子,就不會煞費苦心替我安排侯府千金的身份。您說,是不是?」

  說的這樣條條道道,明顯是心中早有梳理歸納過的。

  既如此,蕙寧公主覺得再否定說不是也沒必要,畢竟對方雖說還只是個孩子,但思想成熟,不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能哄騙糊弄過去的。

  她雍容的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心底略有掙扎,半晌不答反問:「瓊姐兒,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我、我可以嗎?」她應得小心翼翼。

  如此拘謹,蕙寧公主都忍不住心疼,揚手讓對方上前,也不勉強她坐,只是伸手撫摸起少女面頰,仔細描繪著這副精緻輪廓。

  臉上的手溫溫軟軟的,移動得很慢,陸思瓊留意到身前人雖然目光還盯著自己,眼瞳卻有些空洞。

  這神色,似曾相識,何其明顯?

  過去,九王就是這樣凝視她的!

  九王……思及此,兩眼睜大。

  再觀眼前人容貌,陸思瓊心頭掠過一個大膽的想法,驚得連退兩步。

  她不是陸家的女兒,不是榮國公府的表姑娘,那她母親自也就不是蕙寧公主的表妹。

  沒有血緣關係,那、那她為何還會神似這身前人?

  除非,蕙寧公主與她其中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蕙寧公主有一胞妹,隆昌公主。

  因她遠嫁塞外,多年杳無音訊,連帶著京中之人都快忘了大夏朝還有這麼一位公主。

  隆昌公主先嫁了暮年老單于,隨後又再嫁給如今哈薩陌單于。

  而她,正是呼韓邪的繼母。

  這麼一想,豁然開朗,越發覺得合情合理。

  可、可隆昌公主,怎可能是自己的……

  她只能將疑惑拋向蕙寧公主,詢問且不可思議的目光,暴露了她的想法。

  出奇意外的是,蕙寧公主竟然沒有否認,也不見慌亂。而早前周家老夫人與沐恩郡主幾次欲言又止的真相,終是被她道了出來:「瓊姐兒,你可知,我是你的親姨母?」

  她隨即起身,走到旁邊的紅柱花栽邊,就那樣背對著陸思瓊,閉眼忍住眶中淚水。

  「與其讓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倒不如今兒將事情都說明了給你,也好過你雲裡霧裡,整日魂不守舍。」

  蕙寧公主語含憐惜,提起親妹,又生出愧疚,「你母親隆昌公主,乃是皇室最受寵愛的公主。也不知為何,那麼多皇兄姐妹裡,父皇就特別喜歡她。

  你母親姿色出眾,性子直率,有膽量有主見,又特別活潑,當年的皇宮因為有她,可是熱鬧。

  她自小與我感情便好,我嫁出宮後,便時常來公主府尋我,甚至小住,漸漸的就留戀宮外的繁華、熱鬧。」

  提起那段回憶,蕙寧公主的唇角不禁露出輕快,可見是真的想念喜愛隆昌公主。

  而陸思瓊尚且還沉浸在自己是隆昌公主之女的事實裡,其實這並不算很難猜測,可或是潛意識裡,她避開了這份關聯,直到剛剛面對蕙寧公主容顏時,察覺到似乎再難僥倖。

  隆昌公主是和親公主,她怎麼會……

  而自己,又是怎麼被留下來的?

  皇室肯定是容不下她這個影響皇室聲譽的污點。

  意料之中的,蕙寧公主說了一些早期隆昌公主的事,便跳過了與隆昌公主有情的那位男子身份,而是直接說到和親的事上。

  她轉身望著陸思瓊,嘆道:「兩國和親,想必你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當時先帝已經決定送你母親出閣,發放皇榜,京中無人不知。

  而突厥那邊,亦早做好了迎親準備。可就在那時,母后發現你母親懷上了你……」

  聽到這,陸思瓊已是反常的平靜,「太后娘娘,是怎麼決定的?」聲音很輕很輕,卻似用了她渾身的力氣。

  只見蕙寧公主的紅唇微啟,「自是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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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三章 得天之幸

  聞言,陸思瓊只覺得呼吸一滯,似有漫天的委屈從胸腔裡湧出。

  哪怕她知曉自己本是個不該存在的人,而她的出現會影響生母聲譽、兩國邦交,使得皇室蒙羞,可再怎樣,畢竟是一條生命。

  別人不惜她,她自己愛護自己。

  即使明白她現在安安然然的長這麼大站在這兒,清楚那時候的太后娘娘並沒有如願打掉她,可那份怒意和氣憤,仍然壓抑不住。

  她不由的輕顫起來,莫名就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蕙寧公主望了她一眼,想來也理解對方心中想法,只是這事情今兒既然同她開了口,便只能說下去,省的今後瞻前顧後。

  「與突厥和親,事關朝堂。無論你母親願不願意,都只能有出嫁這一條路。那時候她以待嫁為由,被先帝關在寢宮裡。

  你母親從小沒受過這樣的委屈,起初連惱了許多日,母后每日得空就去她宮裡勸她。後來因為寢不足、食不進,你母親身體倒下,也就是那次太醫就診,被查出有了身孕。」

  皇家公主,做出這樣的事,後果無疑是十分嚴重的。

  周太后當年亦氣憤無比,好生訓罵了幼女,誰知隆昌公主就是不肯透露孩子父親的隻言片語。

  得知要墮其骨肉,更是抵死不從,又是哭鬧又是祈求,逼得周太后左右為難。

  她當然亦捨不得,但那種事要是告知了先帝,最後定然只有死路一條。

  否則,怎麼與突厥交代?

  唯有疾病而亡,改和親人選。

  陸思瓊見蕙寧公主說到這裡不再停下,迷茫的問道:「然後太后娘娘決定不留下那個孩,不留下我,是怎麼做的?」

  她許是早沒意識到,這些對話里,都是追問,連尊卑規矩都拋到了腦後。

  「那陣子凡哥兒剛滿周歲,我也能得空,便進宮去陪你母親。

  母后讓太醫秘密配了藥,讓我親自督視你母親服下,我當時實在不忍,你母親聲聲「皇姐」求著喚著,最後便瞞了母后。」

  這些年,一閉眼,她似乎還能看見隆昌和親之前滿臉淚痕跪在地上求自己的模樣,她往日高高在上、總是笑顏如花的皇妹,那時哭得那樣凄慘悲切,只為了保住她懷裡的孩子。

  蕙寧公主當年已為人母,面對的又是自己的親妹妹,當然於心不忍。

  姐妹二人自以為可以瞞住周太后,誰知後來直到出嫁之前,周太后派袁醫女同行,方得知一切並未隱瞞過去。

  周太后不過是另做了決定,因那時太醫亦說隆昌身子薄弱不宜用藥,才改了計謀。

  實則那時候周太后雖為太子生母,亦掌管六宮多年,然先帝遲遲未封她為后。這種事畢竟牽連甚廣,如何都不能輕率。

  便動了和親路上的心思。

  袁醫女精通藥理,待隆昌公主被查出懷有二月身孕,又在宮中待嫁那幾月,等離開京城的時候已近五個月。

  十多年前的官道並不似如今通暢,送親的隊伍在路上走走停停,又因刻意用「公主身體不適」的緣由拖著行程,待等孩子七個多月將入突厥境內前,袁醫女遵周太后旨意,用藥引產。

  這亦是陸思瓊自有體弱多病,直到現在也比不了一般女兒家康健的原因。

  周太后當時的命令,是無論死嬰活嬰,都只有一個結果。

  然許是隆昌公主往日不端公主架子,在宮中人緣甚好,對因家族變故而進宮做醫女的袁氏更曾施過恩惠。

  袁醫女望著昏迷的隆昌公主,那擱在陸思瓊脖上的手並沒有掐下去。

  隆昌公主近身的均是周太后親信,一路掩護,等她醒來之後詢問孩子時,只被告知誕下死嬰,望她節哀。

  隨後隊伍進入突厥。

  前夜裡,袁醫女失蹤。

  她把孩子帶走,一路被追殺,最後還是逃回了京城。

  蕙寧公主永遠記得那個冬夜,大地被銀雪掩蓋,公主府的後門冷瑟蕭條。

  她步履匆匆的趕過去,看到了尚在襁褓中的陸思瓊,那時已奄奄一息,身子渾身發熱,可那模子卻像極了她的皇妹。

  她亦是隨後才知道母后的那些計劃,對於其謹慎的心態,為確保孩子不留在世,連袁醫女都一路監視,且又如此追殺,倒也並未過於意外。

  深宮之中的手段:斬草除根。

  可饒是那樣,在蕙寧公主描述孩子模樣給她聽的時候,還是起了惻隱。

  畢竟是親外孫女,而那時候突厥傳來了隆昌公主同老單于成親的消息,幼女做了突厥的閼氏。

  時過境遷,又或是想彌補隆昌,周太后沒有再非要奪那嬰兒性命,交由蕙寧公主與榮國公府照顧。

  袁醫女那時候亦明白,唯有蕙寧公主才可保住陸思瓊。

  否則,以她的能耐,即使有些拳腳傍身,又怎麼躲得過大內侍衛的追殺?

  她將孩子交給蕙寧公主後,便銷聲匿跡。

  不只是擔心因為背叛周太后而被追殺,更多的是,那位遠在突厥的隆昌公主不明就裡,定然以為是她合著人將她的孩子害了。

  是以,袁醫女化名妙仁,藏匿於榮國公府。

  她確實怕被追殺。

  陸思瓊不可能永遠無名無氏,否則無法在京中立足。

  適逢周家故太太、德安侯府的侯府夫人陸周氏在一次歸寧時,小女兒意外夭折周府,便將陸思瓊抱養了回去。

  否則,陸周氏接連夭折二女,無論榮國公府再勢大,也是要受人閒言碎語的。

  然旁人不知真相,陸周氏抱著隆昌公主的女兒,終日惶恐,憂慮難安,又只能在夜晚偷偷悼念親女,本就元氣大傷的身子這方油盡燈枯,紅顏早逝。

  蕙寧公主將這些往事告訴了陸思瓊,當然刻意隱瞞了周太后趕盡殺絕的那一段,只道當時命袁醫女沿路照拂,特派了親信接生,待等之後將她送回了京城,交給榮國公府周家。

  陸思瓊聽完,心中感慨萬千。

  不過,對於眼前人一筆帶過的和親路上自己出生的事,也有所惑。

  周太后早前還在宮中要用藥打掉隆昌公主的胎兒,怎的後來就真的肯罷手,還饒她一命?

  總覺得事情轉身的過於奇怪。

  她其實在幼年時曾跟著外祖母進宮過一次,那時候一直好奇,雖說外祖母也常常領著她與周家表姐妹去其他府邸,然而那次是深宮大院,按理說她不能進的。

  周太后在她的印象中,便是個分外和藹的貴人,那時候只記得規矩不可失禮。現在想想,好似周太后那天便一直打量著自己。

  她是想看看小女兒的孩子?

  陸思瓊不是寬厚之後,對於早前決定要逼著隆昌公主打掉自己的周太后,瞬間沒了之前的好感,心中疙瘩亦是難免。

  聽完這些,她不由好笑,自己那樣都能活下來,著實命大。

  也怪不得家中祖母與父親每每提到榮國公府時總有些異樣,周家強勢,當年陸周氏將自己抱回侯府,為防事情敗露,便只能過分的杜絕陸家人探視自己。

  這便是換做任何人,也要生出反感。

  但周家的、及陸周氏的那份恩德,卻是要牢牢記在心上的。

  陸思瓊不是個不知感恩的人,就是此刻面前眼前人,這位親姨母,她都分外感激。

  要不是當年她違逆周太后的意思,幫著蕙寧公主沒有服下那碗藥,現在哪還有自己?

  如斯想著,陸思瓊跪了下去,隆重磕了個頭。

  蕙寧公主後退一步,連忙彎身親自去扶起她,「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她的聲音加了幾分鼻音,顯然牽出了早前對胞妹的回憶。

  「當年若不是公主您,就沒有現在的思瓊了。」

  得知真相的陸思瓊,心境複雜得很。

  而最多的,便是感恩。

  若沒有蕙寧公主、沒有師姑、沒有榮國公府、沒有陸周氏、沒有德安侯府,她不可能活到今日。

  得知了這些,她著實慶幸自己能活著。

  從沒想過,原來,生命真的很難。這其中哪怕錯了一步,這世間都不再有她。

  許是心態變了,她起身時的眼眸就有些空洞,整個人雖然正視著蕙寧公主,可懨懨無神,有些魂不守舍。

  後者亦不逼她,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

  亦稱得上是一個打擊。

  她拉著外甥女的手,心下也跟著惆悵,這麼多年過去了,終於以「親姨母」的身份站在對方身前。

  兩人坐會原位,她親自替陸思瓊拭淚,口中安慰道:「好孩子,都過去了,別擔心。」

  真的都過去了嗎?

  若是真的過去了,今兒她就不會將真相告知。

  畢竟不是什麼光鮮的事,如果秘密永遠只藏在那幾人腹中,豈不更好?

  若真的過去了,呼韓邪就不會出現在京城,揚言說還要和親。

  此刻,想到「和親」二字,陸思瓊就覺得心抽得緊。

  以往聽隆昌公主代表大夏和親,是皇朝的功臣,談起來如何敬佩如何推崇,說到底都是因為事不關己。

  如今得知那是自己生母,哪還來的與有榮焉?

  就算過去十多年,可自己身世若是被公布,突厥能受得了這份欺辱?

  她突然內心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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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凄涼

  因得知了這些,那呼韓邪所謂的要帶她走,便應該是隆昌公主之意。

  早前突厥利用和親為由施壓,亦不過是迫於無奈?

  隆昌公主當年被逼著和親,後又被告知孩子已逝,怪不得十來年不曾給皇朝隻言片語,她定是怨恨周太后、怨恨皇室的。

  聽蕙寧公主方才所言,當年是周太后讓袁醫女將自己帶回京城,交給榮國公府安排撫養。而為杜絕隆昌公主念女之心,索性隱瞞了自己尚在人世的事實。

  那呼韓邪突然要來帶自己走,是因為隆昌公主已經得知了自己的消息?

  這個不難猜,畢竟師姑還在突厥。

  那她早年,所要避開的,就是隆昌公主的人。

  不知道為何,雖說從未見過生母,但就沖著她當年抵死不肯服藥要保住自己,且這十幾年來都不曾放棄過尋找自己的這份心,陸思瓊對她,就莫名的親切起來。

  怪不得,呼韓邪有那等自信。

  自己若早得知了一切真相,他現在在來跟她說,道隆昌公主、自己的親生母親在塞外草原上等著自己,要她如何拒絕?

  說實話,陸思瓊還真不知要怎麼做決定。

  她腦中有些混亂,整個人顯得疲憊無比。

  手則自身邊人的掌中抽出嗎,就算是親姨母,一時間也不能親熱起來。

  蕙寧公主許久沒有說話。她知道現在瓊姐兒需要時間。

  「公主,午膳已經備好了。」

  喬嬤嬤在外躊躇了許久,見內室總無動靜。眼看著午時已經過去,恐主子餓壞了身子,便在外通傳了一聲。

  而這個時候,龔景凡正分外無趣的靠在廊下的廊柱上,仰頭看那紅欄雕窗的動作不知做了多少回。

  母親到底在與她說些什麼?

  她倆能有何好談的,要這麼久?

  伸頭探腦了好久,還是未果。滿額的密汗亦渾然不知。

  又過了會,聽到開門聲音。忙直身迎上去。

  出來的,卻只有蕙寧公主。

  蕙寧公主神情嚴肅,與龔景凡往日所見均是不同,不免心中更為好奇。但見其使人閉門,不由開口:「娘,她呢?」

  「說了會子話,人有些累,娘讓她在屋裡先歇會。」

  聞者說完,吩咐喬嬤嬤再準備些精緻點心送進去,又命人候著服侍。

  龔景凡對這答話自然是不信的,歇息?

  這還沒過午,何況陸思瓊早上就睡了一路。他不信這麼快就能身子乏。

  但母親現兒的面色,又太不尋常,龔景凡亦不是真的荒唐性子。也不會在這時候胡攪蠻纏讓對方為難。

  只是終歸心裡擔心,猶豫著還是開了口:「孩兒能進去看看她嗎?」

  蕙寧公主笑,可是笑容總顯得有些牽強,語調也不比往日輕快:「急什麼?瓊姐兒左右在府裡,等用了午膳再說也不遲。」

  話落提步,去了用膳的地方。

  除了留守的婢子。婆子丫鬟皆連跟上。

  龔景凡擔憂的望了眼門窗緊閉的屋子,戀戀不捨的抬腳。剛走兩步就招人過來吩咐:「去冰窖裡再取些冰送進去,莫要讓陸姑娘熱著了。」

  後者應聲而去。

  蕙寧公主走在前頭,聽到兒子的聲音,心下欣慰的同時,又生出頗多遺憾。

  瓊姐兒若不是這樣的身世,可有多好?

  這京中,既然都有人著手開始查她的生辰八字了,有些事怕是早晚瞞不住。

  凡哥兒會疼人了,只是往後他與瓊姐兒怕是還要有磨難。

  食不言的用完了膳食,龔景凡迫不及待的起身,再次說了早前的話,「娘,我去看看阿瓊。」

  一口一個「阿瓊」,叫得很是順口。

  按理說,席未畢,人不得離開。

  龔景凡以往雖然自在任性,卻也不會不顧這些規矩。現在,顯然是真的心不在這,蕙寧公主沒有再阻攔,點點頭。

  但等見兒子走到門口,又添道:「你這固執的性子可得改改,女兒家有心事的時候,莫要說個不停,添人煩惱。」

  龔景凡嫌少的聽話,「哎」了聲就跨步出去。

  喬嬤嬤見狀,便將剛剛主子她們在屋內,二爺在外焦急等候的場景說與她聽,笑道:「公主,老奴還是頭回見二爺這樣在意一個人的。

  您之前的擔憂著實過慮了,奴婢瞧二爺對陸姑娘歡喜得緊。」

  蕙寧公主卻沒有如她所願露出愉快的表情,反倒是搖了搖頭,「我現在倒不確定,給凡哥兒安排這門婚事,到底是對是錯。」

  剛剛與外甥女對話,雖說對方從頭至尾都不曾說些什麼的,亦沒有對隆昌表露出什麼特別情緒。

  可是得知真實身世之後,那種親生母女間的微妙情緒,她實則是察覺到的。

  蕙寧公主當時就在想,她與周家均疼愛瓊姐兒,故不捨得她離開京城。但這還都只是她們的想法,從沒問過瓊姐兒的意見。

  她是否想隨人去突厥,和自己的生身母親一起?

  若是她要離開,那凡哥兒怎麼辦?

  然思及異鄉的胞妹,又是懷念又是愧疚。

  骨肉分離十多年,現在好不容找到袁醫女,知曉瓊姐兒尚在人間,她定是無比期盼的。

  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替她做決定?

  想起剛剛出屋子前問瓊姐兒,若是左谷蠡王再來尋她,她會怎麼應對。後者沒有回答,她說她不知道。

  那時候,蕙寧公主就知道,事情很懸。

  而此刻獨坐在公主廳裡的陸思瓊亦是心亂如麻,她現在終於得知了所有,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在哪裡。

  可她的身份,永遠見不得天日。

  就算剛剛蕙寧公主沒有明言,就沖著當年周太后說她留不得時,便明白自己於皇室是個侮辱。而被突厥知曉,不說是隆昌公主的處境,就是兩國和平,怕也要被打破。

  這也就是應了當初周家安慰她的話:自己以前是陸思瓊,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以後也都是,一切都不會變。

  不是不想變,而是不能變。

  要麼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是,她也不可能對外說自己的母親,是十四年前和親突厥的隆昌公主。

  想了想,何其悲涼?

  她趴在案上,對於一旁圓桌上侍女送進來的飯菜毫無胃口,心裡悶悶的,有些難受。

  這京城裡,誰看她好似都覺得榮華高貴,實則卻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而就算是去突厥,見到了隆昌公主,亦不可能相認。

  要麼真的就是和親那條路。

  然而,那種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呼韓邪是隆昌公主的繼子,因是她一手帶大,情分好比親生母子,是以才托他來京城尋自己。

  他能容忍自己,但不代表突厥的其他人可以。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竟是已動了這樣的心思?

  煩惱著,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循聲望向門口,一時間倒有些受不住外面的光線,刺得眼眸驟然瞇起。

  龔景凡背光而立,掃過四周,最終對上少女迷茫脆弱的表情,心裡一疼,連忙走了過去。

  陸思瓊見他進來,忙側身背對過去,眸眶還有些濕潤,以最快的速度斂起了情緒。

  「怎麼了?」

  龔景凡自是瞧見了那樣的動作,湊過去就盯著對方看,「你臉色不太好,我娘跟你說了些什麼,她說惹你不開心了?」

  緊張焦躁,都寫在了臉上。

  「沒有。」

  陸思瓊並未被蕙寧公主刁難,相反知道她其實是自己親姨母之後,雖說沒有立即適應,可因為原本二人關係便不差,倒也不見得如何彆扭。

  然而龔景凡不知道這些,只覺得自己出門前還看到的活蹦亂跳著的阿瓊,在與他母親私下聊了會後,整個人就不對了。

  「可是你不開心。」

  他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去想是自己母親欺負為難了阿瓊也不太可能。畢竟過去娘對她的喜愛可沒少過,何況又都肯說親給自己,怎麼都不可能說會背後說難聽話。

  如此,龔景凡便顯得嘴拙無奈了,餘光瞥見桌上完好未動的飯菜,牽了她的手道:「你先用膳,這樣餓著對身子不好。」

  現在的他,溫柔體貼的簡直不似他。

  陸思瓊望著眼前人,覺得再沒胃口,也不忍說出拒絕的話。

  由他陪著簡單用了點,雖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對方逗她,陸思瓊也會跟著笑。

  龔景凡瞧出牽強,有些不高興,本興緻正濃的時候突然擺手,「罷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強了,我也不是孩子需要你這樣來哄我。」

  「沒有,你別生氣。」

  陸思瓊也覺得歉意,輕輕說道:「不是你的緣故,也不是公主,是我自己心裡有事。我知道你對我好,見我不開心哄我逗我。」

  只是,她現在是真的沒有心情。

  「所以說你笨,心情不好都寫在了臉上,想要偽裝讓我放心,就掩藏得好一點嘛。」

  龔景凡悶聲悶氣的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再道:否則,讓他瞧見她難受,連帶著自己也撓心撓肺的,無法定神。

  陸思瓊又聽他說自己「笨」,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表情,讓她不覺生氣,只覺溫暖。

  蕙寧公主立在屋外,瞧見屋內的這一幕,不忍打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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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商量

  或是為了讓他們獨處,蕙寧公主後退,悄無聲息的走了開來。

  公主府裡裡外外都植了牡丹,深宮裡賜下來的卉品,四季常開,本該嬌艷欲滴、盛華照人的。可在這炎熱的日子裡,饒是精心護理,也有些蔫謝。

  蕙寧公主目露可惜,旁邊的喬嬤嬤隨即說道:「奴婢讓人將花匠請來,再給施肥灌些水。」

  蕙寧公主平日是最寶貝這些牡丹的,若是往常,此刻必定要責怪侍人的疏忽懈怠。

  然而,聞言她卻擺了擺手,語氣低沉:「罷了,本就是逆時令而植,養得了這些花兒,也見不到她。」

  牡丹國色,是隆昌皇妹的最愛。

  她生來富貴尊崇,又是母后幼女,自己與諸位皇兄自是寵她非凡。而其容貌在皇室帝女中又是最為出挑,如花似玉的年紀,高調奢華,形比牡丹。

  這亦是她過去每每看見瓊姐兒,獨喜她穿戴模仿隆昌樣式的緣故。

  尤其是這兩年,越發神似。

  思極外甥女,蕙寧公主停下腳步,沖左右吩咐道:「去榮國公府請沐恩郡主過來。」

  聞者福身而去。

  將主殿留給了龔景凡二人,蕙寧公主自去了瑤水閣納涼。

  午後昏睡,遂在臨床的貴妃榻上小憩了會。

  睡得卻並不安穩,夢中皆是多年前姐妹二人嬉鬧時的浮光掠影,不過盞茶的功夫,她就睜開了眼。

  因屏退了左右,故偌大的二樓小築裡,靜得只聞自己的喘息聲。

  蕙寧公主伏在榻上,滿頭密汗。偶有暖風拂進,混著絲絲蓮香,在這置了冰塊的屋裡一點點安撫人激動的情緒。

  她已有許多年,不曾夢到隆昌了。

  說來也是殘忍,隆昌當年被逼著送上和親的花轎,離別前還口口聲聲喊著「皇姐幫幫我」,想自己去說服母妃父皇,請他們收回成命。

  她那天真的皇妹,直到隊伍出了京城,都不信素來疼愛她的先帝會那樣待她。

  當年,負責送親的將軍,便是自己的丈夫建元侯。

  這自然是蕙寧公主的請命。

  無論如何,懷著身孕上路,便是母妃安排了人掩護,可其中到底也有突厥使臣,想要確保萬無一失,無論是哪位將領,都抵不過建元侯來得可靠。

  蕙寧公主闔上眼眸,隆昌怨先帝怨母后她都能理解,可十餘年來甚至都不曾給她這位姐姐來一分信,這是多麼無情?

  難道是在怪侯爺?

  當初,臨近突厥邊境時,已經生產的隆昌曾要出逃,被丈夫尋了回去,最後被逼著與老單于完了婚,大夏的送親隊伍才折返。

  蕙寧公主抹了抹眸角的淚水,再睜眼,亦含著哀怨。

  隆昌只當先帝為了江山社稷犧牲她,母妃為了皇兄的太子之位捨棄她,而自己丈夫因保他的權勢侯爵而逼迫她,但誰又有旁的選擇?

  不過是因為隆昌自小被母妃和她護的太好,不懂深宮裡的爾虞我詐,甚至不知她未婚有孕的事一旦傳出,不只是母妃與幾位皇兄,哪怕是已出嫁的自己、還有榮國公府,都會因她而受到牽連。

  她現在身在突厥,只曉得自己等人過得有多好,卻不明白當初的逼不得已。

  現在一句話,不管這些年養育瓊姐兒的德安侯府,不顧替她隱瞞秘密的自己和周家,派了左谷蠡王來朝,就要將人帶走。

  蕙寧公主雖能理解皇妹對的愛女之心,但更多的是顧著全局。

  瓊姐兒的身世一旦暴露,且不論突厥會是什麼反應,便是母妃、皇弟,又該如何面對天下悠悠眾人?

  何況,那人若是知道世間有個瓊姐兒,興風作浪的心思怕是更重了。

  這些事累在心上,讓她無比疲倦。

  滿地紗幔極風而起,若似人的記憶飄絮,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隆昌……

  思她念她又怨她。

  「公主,沐恩郡主來了。」通稟的,是侍女含碧。

  怎的這樣快?

  待將人請進來,才知是昨兒周大奶奶回國公府後將傍晚的事說與周老夫人與沐恩郡主一聽,哪怕公主府已然報通道陸思瓊是與龔景凡在一道,可深思熟慮之後,周家人一致覺得九王近來的舉止太過駭然,若再不想對策,後果還不知要怎樣。

  於是,沐恩郡主用完午膳,小坐了片刻,還沒等公主府派去請的人到府裡,就出發來了公主府。

  堂姐妹對視而坐,聽完蕙寧公主的話,沐恩郡主點點頭,「皇姐想得周全,這事兒早晚瞞不住,瓊姐兒又是個心思靈慧的,與其讓她自己猜測,倒不如將實情告知給她。」

  話落,頓了下忍不住詢問:「就是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這樣大的事,不能說是刺激,但說到底也差不了多少。

  讓她得知了自己是隆昌公主之女,會是什麼反應?

  「瓊姐兒最大的問題,就是過於乖巧懂事了。」

  蕙寧公主也不知自己說這話時算怎樣的語氣,外甥女同當年性子風風火火、敢說敢做的皇妹完全相反。

  不過這亦是環境所就,縱為侯府千金,但養在周家,心智早熟,明白不能多麻煩別人的道理,有什麼事就愛藏在心裡。

  回想起早上與瓊姐兒談話時的場景,就算對方已知自己是她親姨母,也沒表露出半分依賴的模樣。

  「人看著還算平靜,現在凡哥兒在陪她,應該不會有事兒。」

  沐恩郡主微愣,「凡哥兒也知道了?」

  蕙寧公主搖頭,「這事情,我還沒告訴他。他就是看瓊姐兒心情不好,在那逗她開心呢。」

  提到兒子,到底難掩歡快,「我看當初這門婚事的提議,還真不錯。」

  雖說覺得可能親事還有些阻難,但沒想到誤打誤撞正中了兒子的心思。

  凡哥兒傾心瓊姐兒,這是肯定的。

  而他的脾性,亦不可能說是一朝一夕就喜歡上的,顯然是早就認定了。

  畢竟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蕙寧公主前年就有意為兒子定親,因她早就屬意瓊姐兒,早之前試探詢問,他從來不肯承認,對她這做母親的倒是瞞得緊。

  苦笑著無奈搖頭,「今兒竟是誤了我苛待瓊姐兒,將她惹不高興了。」

  沐恩郡主聽得是迷茫,「凡哥兒怨您?這怎麼會,他往日是最孝順的。」

  龔景凡性子雖然不羈,可平時對長輩都還算有禮,與蕙寧公主相處時雖說不拘小節,但也不會有何不適的言行。

  「孝順是孝順,可遇上瓊姐兒的事,就手忙腳亂了。」

  蕙寧公主笑著答話,「這樣的凡哥兒,我也是頭一回見。沒想到,他早就中意了瓊姐兒,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應了我的要求。」

  「這麼說,凡哥兒是真心喜歡瓊姐兒?」

  沐恩郡主聞言也是高興。

  瓊姐兒是隆昌公的女兒,從小養在國公府裡,老夫人讓她照顧,她自然不能輕待。

  一方面因著太后娘娘與蕙寧公主,還有一方面,日久生情,她亦是真心將陸思瓊當女兒看待的,自然也盼著她能有個好歸宿。

  只是另外一個私心,便是自己的小兒子禮哥兒。

  瓊姐兒註定不凡,不可能是她兒子可以招惹的人,上次因為這個就差點被刺殺左谷蠡王的人害死,沐恩郡主愛子,當然要禮哥兒對她敬而遠之。

  現如今聞得凡哥兒與瓊姐兒要好,再樂見不過。

  說笑了會這個話題,沐恩郡主不由好奇,低了聲湊前輕道:「皇姐,瓊姐兒可有問她親生父親的事兒?」

  聞者面色肅然嚴峻,搖了搖頭,「她沒問。」

  「這就奇了,按理說不可能不好奇的。」沐恩郡主納悶,這誰不想清楚自己的出身,肯不清不楚的活下去?

  所以說,身世的事一旦揭露,很多事情就都瞞不住。

  知道了不是陸家女,就要好奇自己是從哪來,得知了生母乃隆昌公主,又怎會不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不過,陸思瓊的性格她亦算是了解的。

  喜歡將事藏在心裡,你不主動說,她絕不主動開口,想的最多的不是自己難受,而是比別人難做。

  就如當初自己在周家與她談話時一樣。

  「這個事情,你我最好都別說。」蕙寧公主說這話時,嚴峻的容色一沉,連帶著眸光的深邃起來,甚至帶了幾分反感厭惡,語氣堅定:「就算她問,也不能說。」

  二人雖說是堂姐妹,但皇室與親王府,哪怕同出一脈,還是隔著君臣之禮。

  沐恩郡主對眼前人心中是帶著敬畏的,聞言連忙頷首,「這個我清楚,您就是不交代,這不該說的話,我們周家也是一個字都不會泄露的。」

  「嗯。」

  蕙寧公主輕輕應了,若有所思的再問:「德安侯府答應保密了?」

  「陸老夫人是聰明人,利益權衡,她當然選擇認下瓊姐兒這孫女的。」

  「這些年,也難為了陸家。」

  蕙寧公主心有愧疚,緩緩再道:「德安侯在朝也是兢兢業業多年,你回去同舅父說一聲,能幫襯一把的時候就伸個援手。

  他們,畢竟養了瓊姐兒一場…」

  她口中的舅父,便是周太后的兄弟,榮國公爺。

  沐恩郡主頷首應好。

  蕙寧公主張口再要說什麼時,含碧的聲音又響在簾外:「公主,陸二姑娘過來,說是要拜別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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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欲拒還迎

  兩人對視一眼,蕙寧公主沖外言道:「請陸姑娘進來。」

  含碧應了「是」,隨後請了陸思瓊進來,又躬身退出。

  陸思瓊倒是沒料到大舅母亦在這兒,驚詫了一會行了禮問安:「公主、舅母。」

  或是因告知了身世,沐恩郡主再聽她喊自己「舅母」時,竟有些坐不住。

  雖說她與隆昌公主亦為同宗,但感情算不得要好。早年尚在閨中時,每每宮中有宴,出府前母妃父王總交代她不能得罪內宮貴人,尤其是隆昌公主。

  隆昌公主,早前實則稱得上刁難任性,因受盡寵愛,嬌氣蠻橫極了,偏生先帝又獨喜她那性情,寵得越發放肆。

  可謂是整個大夏朝,無人敢惹。

  是以,當後來和親待嫁前發現她有身孕,當時亦是驚呆了眾人。

  當然,沐恩郡主早年是不知道的,還是後來陸思瓊被袁醫女抱回京城,輾轉到榮國公府。

  她身為長房長媳,老夫人才告知了她。

  周家旁人,是絲毫不知情。

  因此才說事關重大。

  陸思瓊站在屋中,心下有所揣測,暗想著大舅母過來,定也是與蕙寧公主商量自己的事兒。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別人的麻煩,莫名的就有些忐忑。

  剛剛被龔景凡說笑逗散的陰霾似乎又回到了心頭,她有些排斥再想這些。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扇下,掩住了眸底的波瀾。

  「公主,我出來已有許久,該回侯府了,特來拜行。」

  蕙寧公主和善的拉過她,笑道:「怎麼又見外了?不是與你說了,私下的時候喊我姨母即可。

  德安侯府那你放心,他們知道是我留了你在公主府,不會有什麼的。」

  她是知道他們應對周全,陸家不會為難自己。

  但不得不說,自己與陸家的關係也越來越微妙了。

  她在侯府,再也沒有當初的氣勢了。

  陸思瓊心知自己是外人,而一個外人,無論是宋氏、祖母還是其他幾房,她又有何資格再要求什麼,或者指手畫腳些什麼?

  誠如在祖母心中,自己已不是陸家的一份子了。

  她知道回去尷尬,處之不自然。然而留在公主府,她又能做什麼?

  剛聽龔景凡說了許久的話,心情已開朗許多,但總是留在這,也沒道理。

  再怎樣,她還是得回侯府。

  只是離開前,她很想知道自己早前的問題,蕙寧公主是怎麼想的。

  她能去見呼韓邪一面嗎?

  不知道為何,再得知了自己是隆昌公主之女的真相後,想見呼韓邪的想法越發的強烈。

  她覺得,她有很多話想問,可細細一想,又不知該問什麼。

  人心總是這樣矛盾著,此刻大舅母在場,她竟也不好開口。

  只順著公主的意思,又喊了聲「姨母」。

  後者滿足的一笑,捏著她的手望了眼外面,輕道:「現在外面日頭正大,你身子又不好,仔細中了暑氣,倒不如等晚些時候再讓凡哥兒送你回去。」

  她這樣說,陸思瓊當然不能說不好,只得點頭。

  沐恩郡主又把她招過去,寒暄了半晌,「你外祖母最近也念叨著你,說是許久沒見你了,得空的時候過去看看她。」

  說完似乎也意識到了尷尬,之前派人去請瓊姐兒卻被德安侯阻攔,又聯想到對方在陸家的處境,改了語氣添道:「看著方便的時候,還是要出來走走的。」

  「我知道了。」

  三人說了會子話,都很巧妙的避過了陸思瓊身世的話題。

  而侯在外面的龔景凡終於沒耐住性子,自外走了進來。見到沐恩郡主時,微微一愣,行了禮問安,隨後又轉身,問陸思瓊:「怎麼這樣久?」

  他就沒想明白,怎麼道個別會要這麼長時間,敢情是在裡面話家常了?

  有些憂傷,她定是忘了,自己還在外面頂著熱氣等著呢。

  眼神瞬間就有些哀怨。

  哀怨……

  陸思瓊被瞅得發,隨後似做說明的開口:「公主說讓我等會再回府,這會子日頭大。」

  日頭大,原來她知道外面天熱。

  龔景凡輕輕哼了聲,也不顧有人在場,情緒直接寫在臉上,但見對其無效,又轉而看向自己母親。

  蕙寧公主也通兒子意思,這是在道委屈。

  她把瓊姐兒留著說要晚些走,可就要他在外等到晚些時候?

  然誰也沒跟她說,自己兒子在外頭啊!

  你說,直接陪了瓊姐兒進來,還有這麼多事嗎?

  但亦了解對方的脾氣,索性讓陸思瓊隨他出去,交代「好好招待」,等晚時再送她回侯府。

  這差事,龔景凡欣然接受。

  就過去,伸手牽了陸思瓊離開。

  陸思瓊小小掙扎了下,沒掙扎開,也不敢動作太大,只好由著他牽手出去。

  一到門外,就費力抽了出來。

  她覺得,這個問題,真要與眼前人談一談。

  可某人渾不自知,還格外迷茫的問道:「怎麼了?」

  陸思瓊抿了抿唇,見廊下兩旁皆站了侍女,沒出聲,走過水廊,一股腦的往前。

  龔景凡只要抬腳跟上,近了前又問:「到底怎麼了?」

  青樹蔥鬱,枝葉繁茂,尚且蔭涼。

  陸思瓊駐足,轉頭看他,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以後,別當著人前動不動就牽我手。」

  「你在為這個不高興?」

  龔景凡的表情有些受傷,低頭尋思了會,最後訥訥的回道:「我以為你喜歡的。」

  陸思瓊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她何時喜歡了?

  他又是怎麼感覺出來的?

  「我不喜歡。」

  龔景凡側著腦袋追問:「可你以前沒說。」

  「我以前也有掙過的,就跟剛剛那樣。」陸思瓊還特地強調了一下。

  她自認為還沒到可以在人前與男子牽手還處之泰然的地步!

  龔景凡的臉色十分無辜,「可是、可是」了半天,他耳際一紅,望向遠處接著才繼續道:「不是說女兒家的意思要反著領會嗎?

  那個、那個什麼欲拒還迎的……所以你每次動,我都以為你其實是喜歡的,畢竟後來你也就不動由著我牽了。」

  他一直以為是這個真理兒。

  欲拒還迎……陸思瓊瞠目,「這誰教你的?」

  龔景凡搖頭,很有骨氣的沒吱聲。

  他才不會告訴她,因為最早每次兩人相處時都吵得面紅耳赤,所以才會去問別人男女相處之道呢。

  他堅決不出聲。

  陸思瓊心惱得很,這人顯然是被人帶壞了,可又不能真與對方談論女子面對男子時什麼「欲拒還迎」的話題,只好再次道:「那我明確告訴你,我不喜歡。」

  她說完,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羞得,提步就走。

  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身後總沒動靜,不由放下了步速。

  又等了會,還是沒動靜。

  這畢竟是在公主府,她根本不熟悉,沒有人領路,她亦不知道出了公主的屋子,自己要去哪裡落腳,等那日頭降下好回府。

  龔景凡不會是被傷了自尊,不搭理她了吧?

  抬眸看了眼碧空如洗的的天空,艷陽刺眼得很,又忍不住走到沿路的樹下。

  站著站著身子慢慢往後轉,餘光瞥見那抹紅色的身影還在剛剛的地方。雖說隔得遠了,但依稀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正朝著她這邊方向,身子則一動不動。

  他這是在做啥?

  掌心似乎還帶著他的餘溫,陸思瓊有些尷尬,她在公主府不知道要去哪,剛怎麼都以為對方會跟上來的,那現在自己難道要回去再找他?

  就這樣停頓了許久,那邊的人也站在樹下許久,還是不動,沒有上前也不離開。

  真的在等她走回去?

  陸思瓊心中狐疑,然外面的天氣畢竟太熱,公主府的水榭閣樓是多,但她並不認為自己可以隨意出入。

  想了想,挪動腳步,還是走了回去。

  就這麼一來一回,讓她本就虛的身子更是勞累,臉色都蒼白了起來。

  原來,她的生辰當真不是四月初二,而是元月三十。

  冰天雪地的日子被引產,又是被師姑一路逃荒回的京城,難怪就算養了幾個月,身子個兒和陸周氏原本的女兒差不多大。

  她站到龔景凡身前,還沒顧得及說話,準備抬手擦一下臉色的汗,胳膊被人一牽動,身子就被人緊緊抱住。

  這夏日的天,還是在外面,而且又是如此親密的動作,陸思瓊剛想提醒對方自己早前說的那話不是玩笑,她是真的不喜歡。

  可還沒張口,龔景凡就先笑了,笑聲就響在她耳邊,呼吸溫溫熱熱的,惹得人發癢。

  「我就在想,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回來。」

  這語氣可見,龔景凡心情很好,他接著說道:「那日我走在前面,等你追上來,你竟直接轉身改了其他道,一點兒都不顧我。

  我那天可氣了,你也沒問我是不是不高興。不過現在,我沒跟上去,你也知道回頭來找我,真好。」

  陸思瓊聽得雲裡霧裡,那日是哪日?

  她完全忘了有這麼一回事。

  只是大概的意思聽完,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人忒的幼稚!

  「你放開我。」她開口。

  龔景凡轉眼就把那信奉的真理拋到了腦後,「不要,你剛沒推開我,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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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親近

  推了叫欲拒還迎,不推就直接認了字面意思。

  陸思瓊覺得和眼前人沒法交流,天氣本就悶熱,她又走了許久,被緊緊摟著很是窒息,覺得十分難受,繼續重複:「你快鬆開,我喘不過氣來。」

  又熱又黏,著實難受。

  「這又不是人前……」居然還挑起字眼來。

  陸思瓊腦袋一陣暈眩,推著他胳膊的手慢慢挪下,身前人還在說著什麼,完全沒聽進去。

  眼睛也緩緩閉了起來。

  龔景凡性子遲鈍,半晌才反應過來懷中人乖順得不行,唇角笑著再那喚「阿瓊」,半晌沒反應過來,才察覺異樣。

  這一看不要緊,發現人暈了過去,面色焦急的連忙喊人,招了路邊丫頭去請大夫,抱起人就走。

  陸思瓊的身體並沒有蕙寧公主描述的那麼虛弱,早年師姑將她調養得極好,加上自己又懂一些醫理,往日注意出行時令,實則嫌少犯不適。

  剛就真的只是一時暈厥,很快就醒了過來。

  一醒來,就看到一雙布滿焦急和自責的眸子。

  「你醒了?」

  他連語氣都小心翼翼的,又擔心她哪裡不出府,道了歉趕忙道:「我讓人去把姜太醫喊了來,待會就到。」

  「不要緊的。」

  她自己知道,不過是中了點暑氣,並不要緊。

  緊接著留意到自己躺在床上,又急切的打量了眼屋子,布置精巧,床帳涼被都是新的,應該是廂房。

  便微微鬆了口氣。

  她撐著床板要起身,龔景凡忙按住她雙肩,居高臨下的說道:「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起來,剛剛是我不對,我、我以後再也不能那樣了。」

  挪動著嘴皮,臉上是不情願,卻還是道了出來。

  陸思瓊倒沒想到他會這樣內疚,反倒覺得過意不去,其實就真的只是一時走得太快有點懵然,並不是對方的緣故。

  還沒想著再說些什麼時,就見面前人又開了口:「我真不知道你會那麼反感,我以為,以為你有些……」

  停頓了半天,那「喜歡我了」幾個字也沒說出來,最後憋出一句:「以為你不是那麼討厭我的。」

  「我不討厭你。」

  陸思瓊剛接話,只見龔景凡雙眸亮得璀璨,「真的?」

  「嗯。」

  她其實從未討厭過龔景凡,就是他最不給自己好臉色的那陣子,也沒厭惡過。

  相反,她知道對方是真心待待她好的人,否則也不會同他有這麼多來往。

  可是,就這陣子了解以來,陸思瓊也有些看明白了,龔景凡在感情上有些遲鈍又無措,不善表達卻又急於表現。

  這樣的他,有時反讓人覺得感動。

  但就是對方這動手動腳的問題……陸思瓊有些頭疼。

  龔景凡見她又不言語,以為還是生氣,再開口又怕說多錯多,就無聲的站起,去倒了杯涼水給她。

  遞過去,表情謹慎小心:「你渴不渴?喝點水吧。」

  陸思瓊靠起來,依言接了。

  她還在思忖的時候,龔景凡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比起我,你是不是更喜歡和王舅一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覺得心都跳到嗓子上了。

  這算是他許多年來的心結了。

  平時都藏著不去觸碰,可剛剛見她與自己相處竟都難受的暈厥了過去,心情落到了低谷。

  非常非常的難受,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自己每每很期待的去周府想與她說話相處,可她總是坐在九王舅身邊,聽他念詩,學他對弈。

  陸思瓊啞然,龔景凡的王舅、九王。

  之前在蕙寧公主屋裡知曉自己是隆昌公主女兒的時候還沒來細想這個問題,現在再一想,如此說來,自己亦是他的親外甥女。

  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頰頓時又白了幾分,她曾經竟然……

  簡直不可原諒!

  連她自己都鄙夷自己,再想起這陣子的九王,前不久的懿旨、昨兒的是會面,心中百感交集。

  而她這表情落在龔景凡眼中,別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他好不容易問一次,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

  心被揪得生疼,站起來隨口道:「我去看看姜太醫來了沒,你先好好休息。」

  陸思瓊側首,就見到他格外沮喪的側容。

  她脫口就道:「我與他不可能的。」

  且不說其他,嫡親甥舅,又怎麼能夠?

  她見他腳步不停,想著再道:「你能不能,在這陪我說說話。」

  龔景凡腳步一停,有些不可思議的轉身,很不確定的眼神望過去。

  陸思瓊沖他點頭,「你過來。」

  他又坐回床前的矮凳上。

  陸思瓊軒尋思了番,總覺得有些事情只能和他明說,否則依對方的理解力,怕是真的難懂。

  她嘆了口氣,輕輕開口:「我不是不喜歡你碰我,」剛開口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當,忙繼續接著道:「只不過你總是在人前這樣,讓人怎麼看我倆?」

  她的這個「我倆」,用得讓龔景凡格外開心。

  「可是,我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啊。」他出聲提醒。

  陸思瓊搖頭,「婚事還沒定呢。再說,就是訂了親,總要注意點言行舉止的,你就算不在乎,可我、」

  再說下去自己都覺得是矯情了,但龔景凡沉默了會,倒是也就跟著順了話接道:「我那次在侯府,是因為看到秦夫人過分,我想,我想護著你而已。」

  這次鮮少的沒別過實現,目光有些坦蕩有些炙熱。

  「我知道。」

  是以那次,陸思瓊是感激的。

  她話落繼續:「但你不好每次都這樣的,再說你都不出聲問過我,倒顯得我很隨便似的。」

  這話說得夠直白,龔景凡聽明白了。

  阿瓊這是在怪他,覺得自己不尊重她。

  臉上失落轉笑,他應諾般言道:「那我下次不再想牽手就牽手,想抱你就抱你了,我以後會先問你的。」

  談這種話題,著實有些敏感。

  陸思瓊也不願再多談,紅著臉聲若蚊聲的「嗯」了下。

  「二爺,姜太醫到了。」屋外傳來通稟聲。

  陸思瓊覺得難為情,開口道:「我不打緊的,你讓太醫回去吧。」

  龔景凡似乎對剛剛眼前人暈厥的事心有餘悸,堅決搖頭,「你什麼時候都跟我說沒什麼事、不打緊的,這次我不聽你的。」

  他說得這樣理直氣壯,讓婢女將太醫請進來,隨後站了起來。

  姜太醫只知是二爺請他,沒想到來的是客院,本還好奇著,待進屋後發現是陸家的二姑娘,頓時瞧了瞧兩人,心中了明,安靜的診起脈來。

  確實不要緊,天熱脈虛體弱而已,開了方子調養一下即可。

  龔景凡直問了好幾遍,確定沒有大毛病,這才放了姜太醫離開。

  「我就說不打緊吧。」

  陸思瓊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偏你還要驚動人。」

  「我、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後者氣勢不足。

  公主府裡有完善的藥房,讓下人照方子抓了藥煎了,沒多久就送了過來。

  龔景凡親自捧著藥碗,一口口吹涼了才送到陸思瓊嘴邊。

  良藥苦澀,入腹卻有些甜。

  陸思瓊暗道,方子裡定是又加了什麼。本來因被他這般對待而不自在的那份心境漸漸轉為平淡,倒也緩緩接受了對方的殷切。

  他這人,其實除卻性子稚嫩些,做事偏執了些,倒也挑不出什麼。

  反倒是自己……

  一介私生女,連生父是誰都不詳,配這般優秀的他,莫名的就有些黯然。

  蕙寧公主待她,是真的好。

  湯藥見底,龔景凡抬眸,便見對方怔怔然盯著自己。

  他有些受寵若驚,開口卻只佯作沒察覺,「怎麼了?」

  「沒什麼。」

  這回答,龔景凡顯然是不滿意的,「怎麼又這樣敷衍我?」

  「我在想,你對我怎麼就這麼好呢。」

  不知不覺的,兩人好似無形之中換了種相處模式。

  說來其實也沒有多久,可到底從什麼時候改變的,陸思瓊想不起來的。

  而好面子的龔景凡,雖然現在不掩自己對她的那份心意,但也不可能承認是從小就留意關注她,只是對方那時候眼裡心裡都看不到他。

  想想這個,還蠻委屈,開口就有些沒好氣:「我對你這麼好,你卻沒對我怎麼好,也不懂得彌補彌補。」

  又是小孩子口氣,陸思瓊倒是被逗樂了。

  轉而想想,好似就是在這人面前,自己饒是有天大的苦惱都不是問題,他總是有法子讓她忘記,哪怕只是一時。

  這麼一想,龔景凡的好久越發明眼了。

  若是沒呼韓邪的到來,就這樣順從安排定親,該有多好?

  「阿瓊,你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乍然聞言,陸思瓊沒意識過來,反問道:「剛說的什麼?」
  
  「就是你和王舅的事。」

  不得不說,九王是龔景凡心裡的一根刺。

  他親眼看著陸思瓊從小是如何依賴九王長大的,那種依賴,是只對九王,旁人誰都沒有。

  縱然視她為親女的沐恩郡主,陸思瓊也沒有表現出過那種小女兒的撒嬌狀態。

  或許這就是人心不足,龔景凡本來只希望眼前人能看到自己,可這之後,又開始嫉妒,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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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隱瞞

  「當然是真的。」

  她騙他作甚?

  其實就算沒有身世的這回事,陸思瓊對九王亦是早沒了那份心思。

  但幼年時動過的心思,曾經的事實,她亦無法辯駁。現如今要說什麼懊悔什麼不該,也沒什麼意思。

  龔景凡聞言,雙眼瞇成了縫兒。

  真好。

  既然確定了,自止於此話,也不再多談旁的男人如何。

  他知曉,自己是小心眼的。

  頃刻,蕙寧公主與沐恩郡主齊齊到了這,均是聽聞陸思瓊暈厥擔憂而來。

  「這是怎麼了,太醫怎麼說?」

  蕙寧公主坐在床沿,盯著陸思瓊,問的則是龔景凡。

  龔景凡便如實說中了些暑氣,並無大礙;蕙寧公主這才放了心。

  沐恩郡主跟著關心了幾句,繼而開口:「瓊姐兒,我正要回國公府,你可要與我一起走,我順道將你送回侯府。」

  若是以前,是不會有此問話的。

  著實現在,多了個龔景凡。

  陸思瓊見舅母眼神意有所指,忙應道:「我同您一起回去。」

  龔景凡沒來得及拒絕,畢竟沐恩郡主是長輩,就是人有些不甘願。

  親自將人送上了馬車,又將抓好的藥遞上去,交代提醒了好幾回按時服藥,終於在馬車車簾落下的時候,收回了目光。

  人站在門口,卻不肯進去。

  還是最後婢女來催。道公主請他過去,這方轉身。

  蕙寧公主看見兒子進屋,招了手讓他上前。

  這午後兩人在道上相擁而後導致瓊姐兒暈厥的事她亦有聽說。此刻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是在自責,不由開口:「瓊姐兒身子骨不好,以後你多注意些就好,這大熱的天在哪不好說話,非得僵在路上。」

  她這不提還好,一提龔景凡就更內疚了。有些不高興的開口:「周家以前是怎麼照料的,不是說請了高人在照顧嗎。怎麼她身子還是這樣不好?」

  像他這樣,再熱的天,去圍場狩獵,去校場比劃。都不會有一點事兒。

  想到這,不等回答,繼續追問:「對了,娘,我以前只曉得她身體不好,說是先陸夫人生她的時候難產,所以有些元氣不足,這個有沒有法子治?」

  陸周氏當年生產確實是難產,那孩子早年天折。

  然瓊姐兒這個。根源於不足月便用藥引產,隨後跟著袁醫女一路奔波到京城,就算後來嬌生嬌養著。可到底比不得尋常人康健,是早在襁褓時就落下的病根兒。

  但這樣的話,一來不能對外道,而來亦不願讓兒子知道。

  蕙寧公主只好一句帶過,「姑娘家難免嬌貴些,你以後好生注意照料著便罷。莫要當她是你這身子骨瞎折騰人便好。」

  「我哪有折騰她?」

  說的好似自己欺負了她一樣,龔景凡不以為然。那怎麼可能!

  而蕙寧公主將兒子喚過來,實則是有話要問,扯了幾句自然也要入正題,「我見瓊姐兒對你倒是信任,最近德安侯府有些變故,她有沒有同你說什麼?」

  「變故?陸家怎麼了?」
  
  與陸思瓊有關的,龔景凡當然在意。

  蕙寧公主見他這樣子倒真似什麼都不知情般,微微一放心,然還是試探的再一次詢問道:「是一些小事,阿凡你也曉得,娘喜歡瓊姐兒,要是能早點把你們的婚事定親,自然不會拖到現在。」

  親事為什麼不能定,龔景凡自然知道。

  他亦為此生氣,說來不還是因為呼韓邪?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請求吧和親,哪裡來那麼多事,現在自己和阿瓊早就以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出現在大家眼中了。

  若是那樣,阿瓊也不會介意什麼人前人後。

  想想就來氣,忍不住催起眼前人來「娘,你就沒有法子,說服那位左谷蠡王?我看之前,他還是滿聽您話的。

  對了,他來京城,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真的是要將阿瓊帶走?」

  這是一早的疑惑了。

  蕙寧公主不知如何與兒子提自己皇妹的事,畢竟是秘事,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

  她是覺得以瓊姐兒的聰慧,不可能當真毫無動作。

  然而,這等事畢竟不是小事,就她一個深閨少女,很多事到底心有餘而力不足。

  瓊姐兒近來對凡哥兒的態度轉變,大家都看在眼中。

  蕙寧公主便想詢問兒子。

  有些事,牽扯進去的人多了,露出馬腳,反倒是被人有可趁之機。

  正要再開開口,去九王府的傳話的人就回來了,進屋回稟道:「公主,王爺說他有公事在忙,待得空了再來看您。還說,還說您尋他的意思,他都明白,讓公主且少操心。」

  九賢王拒絕來見蕙寧公主。

  這才過去是不可能的!

  九賢王,自幼關係最好的便是兩位皇姐,蕙寧與隆昌。

  雖說後者感情更甚,但對蕙寧公主亦是敬重有加,往日從不見如此失禮過。

  傳話的小廝退了出去,蕙寧公主分外失望的闔上眼眸。

  龔景凡已心生怒氣:「娘,您派人去請他做什麼?」

  提起九王,他便難以遏制心中情緒,語氣更是不善:「您都不知道他昨兒對阿瓊做了些什麼,就那樣把人帶走,逼得阿瓊不得不跳車。

  您說說,他還是我過去的王舅嗎?」

  「凡哥兒,話不能這麼說,他到底是你王舅。」蕙寧公主指責兒子。

  龔景凡撇嘴:「是我王舅。還對阿瓊起那樣的心思?娘,你找他來,本是要做什麼?」

  「自然是說服他那份不該有的念頭。」

  瓊姐兒那邊是知曉了身世。以後定然會恪守禮規,她不擔心。

  只是自己這位皇弟,蕙寧公主覺得陌生了許多,最近的很多言行舉止都出人意料,前兒不久甚至還去太后宮裡,提了瓊姐兒,意思可謂明了。

  她不能讓他再繼續錯下去。

  本想著找他過來。索性將真相說與他聽。

  再怎樣,隆昌皇妹的女兒。他自小視隆昌為母,定然不會再有那樣荒唐的念頭。

  誰知道,對方竟然不來。

  沒有來!

  蕙寧公主撫額,有些愁苦。

  龔景凡見狀。便沒有再說下去,他看出了對方臉上的疲倦,心疼對方又感激對方替自己操心,溫聲勸道:「娘,兒子的事兒子自己去處理,您別為我累壞了身子。」

  「凡哥兒,娘這也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你王舅好。」

  蕙寧公主握住自己兒子的手,無力道:「你王舅陷得這樣越深。以後越是痛苦。

  說來也是我這做皇姐沒有察覺,我以為他只是當瓊姐兒是晚輩,沒想到居然動了那樣的情愫。

  前不久周家告訴我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你說他怎麼就掩藏得這樣深沉,任我們誰都沒看出一絲一毫?」

  話說到這,抬眼看了眼對面人,又自嘲道:「你也是,什麼時候對瓊姐兒動了心,也是瞞著娘。

  若不是這次給你們定親。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下去?若是周家給瓊姐兒選的是其他府邸的公子,你怎麼辦?」

  「我。我沒想這麼多。」

  龔景凡不知話題如何繞到了自己身上,「左右瓊妹妹還小。」

  他喚了幼年時的稱謂。

  聽得蕙寧公主一陣恍惚,現在更為頭疼的顯然是九王,便將兒子的這個事放了放,只叮囑道:「罷了,我看你與瓊姐兒有自己的相處之道,我也不過問。

  不過凡哥兒,瓊姐兒若是有讓你做什麼事,你且得先告訴娘一聲。」

  「怎麼了?」

  龔景凡見母親一臉嚴肅,回想到昨晚在別院時陸思瓊還真讓他幫了兩個忙,一是派人去突厥,查查當年那位隨隆昌公主遠嫁塞外的袁醫女,二是再查秦相。

  其實當時他心中就有疑惑,袁醫女既然去了突厥,為何會多年藏匿在榮國公府,守在阿瓊身邊。

  再有俱是秦相,他昨兒想了半夜,也沒明白阿瓊能與秦相有何關係。

  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阿瓊卻要自己幫忙去調查。

  他雖然當著面應得乾脆,然心中到底是好奇想知道緣由的。

  但現在兩人的關係剛好一些,眼見著如此可以再進一步,龔景凡擔心自己問的多了,反而惹對方生氣。

  現在在對上母親如此表情,內心謎團更多。

  他喜歡陸思瓊,自然是她的一切事情都敢興趣。

  但她不告訴自己。

  龔景凡苦惱,面色不動聲色,繼續追問:「娘,你是覺得阿瓊有問題?您不相信她?」

  不然怎麼要這樣說,讓自己彙報阿瓊交代給他的事?

  蕙寧公主見意思被誤解,一下子覺得也說不清楚,便含糊其辭了過去,只讓他如實照做。

  龔景凡猶豫了下,終是沒有將陸思瓊託付給他事說出來。

  不過心中暗暗打定注意,那調查的進度要加快,因為他覺得,只能自己著手,別人給不來他答案。

  然而,換個角度再想想,阿瓊可以讓自己去查,便是不擔心被自己知道什麼,思及這份信任,心情驀然轉好。

  畢竟,等到自己真發現些什麼,她肯定會與他說詳細的。

  等到那時,亦來得及。

  而蕙寧公主雖然察覺到兒子有事在隱瞞自己,然明知對方性格,知曉追問無用,只吩咐人留意著兒子近來舉動。

  而她,喚人備了車架,親自前往九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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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5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旁敲側擊

  榮國公府的馬車滑蓋寶頂,內有熏香,恬謐的氣息縈繞在鼻間,耳旁傳來朱輪轆轆的聲響。

  陸思瓊背靠蹙桃花椅枕,盯著對面廂壁上的純白色琉璃小掛佩出神。

  蕙寧公主之前與她強調,道自己乃隆昌公主之女,身份並不比侯府千金這個名頭低,不必有那種自卑難過的感覺。

  她意思了明,是認為陸思瓊就該高高在上,活得如眾人記憶中的隆昌公主一般風華張揚。

  然而,這又如何可能?

  陸家白養了她一場,而陸周氏的病故是在自己被抱養進侯府之後。尋常知情的人終日面對自己,定是要惶恐不安,想起這個,陸思瓊心感愧疚。

  她真的不能抱怨陸家,近日來的煩心憂愁,漸漸化為烏有。

  存著感恩的心看待每一個人,無論如何,她能活在世上,且有如今這一切,便該知足。

  「瓊姐兒?」沐恩郡主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聞者轉首,詢問的目光投過去:「舅母?」

  「你還好嗎?」

  溫和關切的語聲,沐恩郡主抓過對方的右手,握在掌中情真意切的言道:「這個事我與你外祖母瞞了你多年,卻也是真心想你好。

  雖說早告訴你身世其實並不會有什麼影響,但這終究不是什麼、」

  她抿抿唇,續道:「本沒想到公主會就這樣與你交代,如今你既知生母為隆昌公主,亦清楚了左谷蠡王是她派來接你的,可會同他離開?」

  素未謀面的生母,與這從小長大的京城,她會如何抉擇?

  沐恩郡主雙眼炯炯的凝望對方。

  她自然是不捨的。

  誰都知道,這姑娘家若是走上了和親的路,無論突厥那邊是何情況,就算現任的單于哈薩陌再寵愛隆昌,但瓊姐兒到了那邊,恐怕有些事亦不是她們母女能決定的。

  否則,隆昌又怎會身侍父子二人?

  異邦的習俗文化,絕非傳統的大夏子民所能理解接受。

  沐恩郡主又是從小出入宮闈,與皇室有密切關係之人,自然心知隆昌公主最為心高氣傲。而她如今的處境,便是沒有細細求打聽調查過,亦能預料過去些年定然也是不如意的。

  這亦是她們私下抱怨的一點。

  突厥並非好的去處,隆昌既然愛女,又怎忍瓊姐兒步她後塵?

  說到底,無論是周家還是蕙寧公主,都心知肚明,陸思瓊一旦離京,怕是這輩子都再不可能回來……

  這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誰能忍心?

  是故,沐恩郡主問出這話,心中亦是擔憂的。

  這個問題,剛剛在公主府的時候就被問過,如今換了個人,陸思瓊還是迷茫。

  她怔然的望向舅母,搖了搖頭,卻在對方心中一喜之後,不確定的回道:「我不知道。」

  她也想有個決定,在得知身世後亦曾在心中反覆問自己,然而有些事逼得越緊,逃避的心就更強烈。

  反握住身前人,陸思瓊緩緩低道:「舅母,我不騙你,在聽完之前蕙寧公主與我說,說隆昌公主當年為了保我而所做的那些事,心裡不感激不欣喜是不可能的。

  她當時若是有一絲不要我的想法,對太后娘娘的反抗有一絲示弱,我怕是早不在人間了。

  我...我知道她愛我,就算素未謀面,可她這麼多年都沒放棄尋找師姑的下落,一直僥倖著我還在人世。

  或許,或許就是這份希望,支撐著她在異鄉活下去,度過了那麼多年歲。」

  說著抬眸,望著對方鄭重繼續:「舅母,我不能那麼殘忍,在她需要我的時候不認她、拒絕她。

  可是,我又不想離開這兒。」

  最後一句話,說得就比較輕了。

  她直言道出心中矛盾,將剛剛在蕙寧公主面前沒說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潛意識裡,她還是更為親近眼前人的。

  沐恩郡主自然明白,亦覺得此事為難,換做任何人怕都難下決定。

  拍了拍對方手背,給予無聲的安慰,淡淡回道:「你能想得這樣通徹,也不知是好是壞。

  你若能跟尋常孩子般自私些,多為自己的將來想想,倒也不差。不過,那也不是你瓊姐兒了,唉,舅母不問了,只不過……」

  語氣則又為難了起來,遲疑了下還是直言:「只不過,你想不想隨左谷蠡王去突厥是一回事。

  現下時局,根本不容你走。

  左谷蠡王選擇你為和親對象,雖說還沒有正式上章表奏,但在太后宮裡已經說明了這份意思。

  他又親自拜訪你們侯府,這京城裡最是藏不住秘密,早已是說風是雨。左谷蠡王單單指明要你,保不齊有人會覺得蹊蹺。」

  陸思瓊一聽就明,反問道:「舅母您的意思是,有人會懷疑我與突厥有關係?」

  滯了一會,又添問:「還是說,會覺得我身世有問題?」

  這京城之中,誰會調查別人家女兒的身世?

  按理說,查出來頂多算是醜聞。

  要麼與陸家有仇,存心想侯府難堪;要麼,就只有本身對陸思瓊身世極感興趣的人。

  而陸思瓊的真實身世,誰會在意?

  先帝已經駕崩多年,如今炎豐帝執掌朝政,周太后身為後宮之主,地位早已無法撼動。

  天下歸一,朝堂忠心如一,不可能會是有人想藉此打擊聖上母子的。

  且就算是隆昌公主當年未婚有孕的事被揭露,除卻折煞了皇室聲譽,替皇室抹黑之外,或就是讓陸思瓊無法在京中處下去,還能有其他大的影響不?

  她還不認為自己招惹誰費那麼大功夫來對付自己。

  既如此,不是政策上的事情,那對陸思瓊身世,及在意隆昌公主往事的人,便只有那一人。

  即陸思瓊的生父,當年隆昌公主拚死護住的那個男人。

  皇室公主,就算刁蠻肆意,但也不可能結交什麼平民百姓,必然是京中有身份之人。

  況且她心比天高,普通人想來亦不會讓她心甘情願的獻身傾心。

  定是早年經常出入皇宮、如今可能身居高位之人。

  如此一琢磨,腦海裡突然就跳出一個人來。

  一個她甚至都排斥拒絕相信的人。

  沐恩郡主本就不知該如何答話,思量如何開口的時候察覺到對方沉默,那副一本正經尋思的神色,讓她驀然心頭一跳,緊接著見其面色發白,隱隱的就有些恐懼。

  她甚至後悔開啟這樣的話題,使得自己現在無法應對。

  瓊姐兒太敏銳聰明了!

  而正在她彷徨之時,陸思瓊已然開口:「舅母,我的父親,是誰?」

  沒料到她居然主動開口發文,還這樣直白,問完之後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沐恩郡主沒由來的心裡一陣犯虛。

  「怎、怎麼突然問這個?」

  竟是與往日善解人意的形象有些向左,她以為對方定然不會問明知會令她們為難的問題。

  「蕙寧公主只告知了我的娘親是誰,卻忘了說父親身份。舅母,您告訴阿瓊,可好?」

  陸思瓊語調是出人意料的輕快,兩眼含笑無辜又期待的看著眼前人,那模樣竟然有些雀躍,因馬上要得知生父是誰的雀躍。

  其實,蕙寧公主怎麼可能是忘記說的?

  她根本就不可能說。

  沐恩郡主心中惦記著早前皇姐的叮囑,自然不會回答,為難的搖頭:「瓊姐兒,不是舅母不肯告訴你,是我們真不知情。

  你說,皇室辛秘,怎麼可能惹得人盡皆知?

  當初隆昌公主毫無徵兆的被查出有孕,任太后娘娘怎麼逼問都不肯透露半句,你母親存心護著那人,直到她離開京城,都沒有說一個字。」

  「是嗎?」輕飄飄的語氣,顯然是不信的。

  或許當初隆昌公主真的沒有道出是誰,可皇家又豈是簡單的?想周太后今時今日的地位,當初對親外孫女都能狠心下手,又怎麼可能放過欺負了自己女?

  即便隆昌公主既然和親,她與周家,怕也不可能就此罷休,定然會秘密追查。

  陸思瓊這點,還是想得明白的。

  「舅母,前陣兒,秦家在調查我生辰八字呢。」

  她狀若無意的說完,又看向對方:「您還記得,當初我們在甄府,碰到秦相時,他的反應嗎?」

  聞者心頭一跳,面上紋絲不動:「瓊姐兒你莫要多想,秦家與你能有什麼關係?

  有些話本不好與你說,秦相年少荒唐,就算同甄氏完婚後亦不見收斂,他的那些念想,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舅母怎麼要我逢見到秦家人便能避則避?」

  這話若是過去,只當是長輩尋常叮嚀,不會多想。

  但此時此景,再聯想到旁的,便不能一帶而過了。

  陸思瓊心頭是有揣測的,如此試探,亦是鐵了心思。

  面對蕙寧公主時不問,是覺得還是陌生生疏,可眼前人,到底是因為有著感情存著信任。

  或許,這是她僅剩的女兒家那丁點的任性了。

  誰知,沐恩郡主毫無異樣,唯嘆了息回她:「有些事事關朝堂,本不願讓你們知曉。

  實則,這些年來秦相因深受聖寵,早已把持了大半朝堂,周家素來尊崇,一直是他權傾的阻力。

  周秦兩家,不過是貌合神離,表面上好似還有所往來,可私下裡他與你外祖父,沒少有過節。」

  陸思瓊聞言,微微驚訝,倒沒想到是這層緣故。

  馬車在德安侯府門口停下,陸家得了信兒,福管家侯在門口,恭敬的迎了二姑娘下車。

  沐恩郡主急著回去見老夫人,並未逗留,又撫慰了幾句陸思瓊,徑自離去。

  書繪竹昔二人侯在二院的垂花門處,見到陸思瓊,上前逐一行禮。

  陸思瓊微微點頭,再要提步,只聞身邊人說道:「姑娘,今早兒秦家八爺過府,說是要求娶咱們府的四姑娘。」

  腳步頓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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