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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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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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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0:5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價值

  宋氏本順著丈夫的牽拉而欲坐其身旁,誰知聽到這樣的回話,頓時瞠目,不可思議的喃道:「和、和親?」

  反應過來,也不再入座,就站在踏板上低頭瞅著對方,「侯爺,那左谷蠡王是想求娶咱們家的哪個姐兒?」

  倒也不是說特別驚訝,畢竟早時有過揣摩,心知來人多半與瓊姐兒有關,但親耳所聞,仍不敢當真。

  然以丈夫的性子,又怎會空穴來風?

  顯然是那位突厥使臣做了什麼、說過什麼。

  「府裡的姑娘都養在深閨,你覺得除了瓊姐兒,還能有誰會被外人惦記?」

  「瓊姐兒?她怎麼會認識突厥人?」

  宋氏分外費解,可不等答話,接連又道:「那龔家二爺過來,也是為了這個?」

  她眉頭難舒,自言自語的長嘆再道:「唉,人說一女百家求,瓊姐兒這樣高調,也不知是福是禍……」

  「招惹個異邦之人,何來的福?」

  德安侯顯然余怒未消,捧起手邊的熱茶不待揭開盞蓋又重重放下,表情頗有幾分些激動,「榮國公府平日打著讓瓊姐兒多接觸世面的名號,給她長這等見識,可真是用心良苦。

  我剛問她,還不肯說,替她外祖家掩飾呢!」

  見長女那般袒護外人,德安侯又氣又怒。難道自己身為她父親,還不能知道這些?

  他知道被人知曉周家私下結交外族會有影響,可那畢竟是自己曾經的岳家,這些年來亦沒少走動過,難道他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會隨便對外說?

  女兒這顯然是不信任自己。

  當時讓小廝將陸思瓊送來錦華堂後,德安侯獨自在書房裡坐了許久。

  為人父到這種地步,亦是他的失敗,反省過後,心知是自己往日對家事關注力不夠,方造成如今兒女對他畏多於敬。

  伸手撐在額頭,輕聲同妻子低訴:「你說在瓊姐兒心裡,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配做她父親?」

  「侯爺您說的哪裡話?瓊姐兒是個知心的孩子,怎會這樣想?」

  見丈夫失意,宋氏連忙替他揉肩解乏,滿目溫柔的笑道:「您在外辛勞,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平日雖說在內宅的時間不多,可心裡是惦記孩子們的。

  瓊姐兒素來懂事,知道您對她的疼愛,怎會曲解這份關懷?

  現這左谷蠡王的事,牽扯又廣,她是女兒家,難免臉皮薄。您直接問她,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自家父女,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德安侯仰頭,不太認同的問道:「那她同我開不了口,你是她母親,怎麼與你也不肯說?」

  話落,察覺肩上雙手停滯,方意識到話有不妥。

  宋氏,並非瓊姐兒生母。

  瓊姐兒又被周家養得心性高,這麼多年來表面上稱她母親,怕是私心裡根本沒瞧得上,又怎會如尋常母女般說體己話?

  伸手搭上自己肩上的手,緊緊握了讓她坐下,德安侯寬聲開口:「這孩子從小與府裡都不親,我知你是盡心了。

  其實也不怪瓊姐兒,要怨也是怨周家。

  可周老夫人與沐恩郡主均不是沒譜的人,瓊姐兒再怎樣也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怎麼能讓她接觸外邦人?

  且不說左谷蠡王,便是景凡那孩子。男女有別,周家怎麼能放任他們私交?」

  他有種自家閨女被人教壞了的節奏,是以對素來敬重的國公府頗有意見。

  「這、妾身也不清楚周老夫人的想法。不過瓊姐兒是她親外孫女,總不會害她,想來是好意。」

  宋氏讓丈夫舒心,續言道:「何況,不提其他,獨永昭伯府家的這門親事,便是極好的。蕙寧公主家的公子,當今聖上的親外甥,少年俊秀,旁人家姑娘可都羨慕著,也就咱們瓊姐兒有這造化。」

  「親事是好,但現在扯到和親,還不知要如何呢?」

  德安侯何其不知與龔家的聯姻是天大喜事,就是現在因為呼韓邪的到來而心裡不舒坦,方顯得對周家意見頗多。

  夫妻多年,宋氏知其心結,說到底還是有些不滿周家多年來將瓊姐兒養在國公府裡,迫她們父女分離。

  畢竟,他與周氏僅得二女,當年初為人父的喜悅還未淡去,大姐兒便夭折離世。後來好容易盼來了瓊姐兒,正想疼愛彌補,誰知沒過多久隨著周氏病逝,連唯一的寄託都被周家接走,心結已久。

  只是他平時公務繁忙,沒有外露這份情緒,也就自己這個枕邊人,在剛過門之際總能聽到他的念叨,擔心瓊姐兒在外過得如何。

  此刻,宋氏反握住丈夫,暖暖的手心似能傳遞力量,給予對方安慰。

  須臾,話題沒有再繼續,宋氏徒然開口:「對了,瑾姐兒病了,侯爺可要去看看?」

  德安侯對王氏母女說來並無多少感情,這些年每每看到王氏,便想起當日對亡妻的愧疚,多年來鮮少進她屋子。

  也就是瑾姐兒,念著是自己骨肉,逢年過節亦會過問幾句,可要說感情,遠沒其他孩子多。

  現在聞言,先是下意識的皺眉,不耐道:「是得了什麼病?」

  陸老夫人雖然沒將瓊姐兒的身世告知兒子,可無緣無故要圈禁孫女,不與宋氏明言,兒子那總是要交代幾句的。

  是以,本就因王氏手腳不乾淨而對陸思瑾生出反感的德安侯早就知曉了庶女的所作所為,曾親自進過蘭閣,說了些訓誡的言辭,之後便再沒管過。

  對於這等女兒,他深引以為恥。

  可家醜不外揚,而甄家亦早就不再追究,他又何必自揭短處?

  人,或多或少,總會有點私心。

  宋氏見丈夫表情便知他並未走心,語氣淡淡的如常答了話。

  果然,德安侯嗤笑:「中暑?這天兒她待在屋裡是哪來的暑氣?」

  聞者便說了些場面話,還詢問對方要不要去看看。

  德安侯起身進內室,冷冷的回道:「不必管她。」

  宋氏便曉了丈夫態度,於是再不多言。

  蘭閣內,橘燈灼灼,光影搖曳。

  陸思瑾的床前,獨聽雪守著。轉首,見四下無人,她放下手中的藥碗,同半靠著的主子稟道:「姑娘,奴婢無能,沒見著人。」

  「不怪你,沒了價值,自然就不管我了。」

  陸思瑾滿臉無謂,苦笑道:「祖母都親自帶著二姐去過了榮國公府,回來也不見什麼反應,想來是假的。

  我原還以為,她若不是爹爹的女兒,我便能高她一等。你瞧,二姐過往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就是因為她為嫡而我是庶出嗎?」

  她面色蒼白,閉了閉眼,無力再道:「罷了,我早說了,去求他又有何用?」

  「可當日將甄五姑娘打昏推到池裡的明明是他,現在卻讓姑娘您背了罪名,怎麼能不管你?」

  聽雪很是激動,不滿道:「當初是他說可以幫姑娘的,否則您如何會與他們姓秦的合作。現在卻這樣,那人難道不擔心甄姑娘的死因被傳出去?」

  「他哪裡會擔心這個?」

  陸思瑾滿臉嘲諷,接道:「他若是擔心,你今兒過去就不會連面都見不著。你說他們能耐多大,還能怕我?」

  「姑娘,您說他們為什麼要查二姑娘?」

  「誰知道呢?二姐向來神秘,之前看著一副端莊模樣,誰知私下裡竟勾搭了九賢王與龔家少爺,指不定還與別的男人牽扯著呢。」提起陸思瓊,滿是不屑。

  「奴婢聽說,今兒突厥的使臣來了咱們府裡呢。」

  「突厥人?」陸思瑾茫然。

  聽雪頷首,「是的,與咱們侯爺在書房待了許久,之後被龔二爺帶走了。」

  「難道又是與二姐有關?」

  她的思維倒也敏捷,很快捕捉到其中蹊蹺。說來亦是她將嫡姐想得太為不堪,總認為只要是個男人與陸思瓊有關的,便有些不可告人的事。

  然而,她如今自個處境艱難,亦沒有想太多,幾句過後剛想揭過,突然靈光一閃,招手道:「聽雪,你明兒再過去一趟,便說今兒那位使臣親自過府,要見我二姐。」

  聽雪沒明白,「姑娘,使臣過來,沒說要見二姑娘,只見了侯爺就離開了。」

  「我知道。」

  陸思瑾卻分外堅持,含笑道:「不這麼說,他怎麼會見你。」

  聞者瞭然,點頭應是。

  隨即,聽雪又問:「那姑娘,待奴婢見了八爺,要說什麼?」

  「就說,」陸思瑾凝眸,停頓片刻,「就說,說我打聽到了當年給我二姐接生的那位產婆下落。」

  「可,可這不是騙他嗎?」

  「他能利用我?我怎麼就不能騙他了?」

  陸思瑾挪下了身上薄被,揚起唇角帖們若再想得知,你便說除了我無人知曉。」

  聽雪有些底氣不足,顧慮詢問:「可是姑娘,您想他們幫您解開困境,但這畢竟是侯府的家務事,是老夫人下的令。秦家再有本事,也干涉不了吧?」

  「怎麼不能干涉了?」

  陸思瑾笑中帶著得意,「你說二姐姐都快定親了,我不過就比她小幾個月,也該有好事輪到我了不是?」

  「姑娘是想……」聽雪驚詫:「那人能同意嗎?」

  「這就要看二姐的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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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0:5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受賄

  陸思瑾計劃的好,然事情遠不如她想像得順利。

  次日,晨曦初映,聽雪便來到了錦華堂外,求見主母。

  紅箋入內室通稟的時候,宋氏正衣裝著畢,身子懶懶的靠在炕上續寐。身為官家貴婦,自當早起服侍丈夫更衣出門,是以,她此刻仍未完全清醒。

  又聽是庶女的事兒,連德安侯都交代不必管的人,她心底便更沒當回事。

  紅箋服侍她多年,慣會察言觀色,識相的退出主屋,至外同聽雪回道:「夫人這幾日操勞頗多,人乏的緊,現兒還沒起身呢。」

  「可是姐姐,我家姑娘……」聽雪自然知曉主母作息,也聽出了這話的搪塞,察覺今兒同昨日情況不同,卻也不敢多言。

  她從袖中掏出一支鏤金步搖,梅花款式,不見多麼名貴華麗,卻勝在其上的流蘇嵌墜均是赤金綴明珠的,尤其那尾部的紅色水滴,亮麗泛著五彩的光芒,一眼便知非尋常物。

  這樣一件首飾,沒個十幾二十兩,肯定下不來。

  紅箋眼前一亮,她是識貨的,心道四姑娘屋裡竟有如此好東西?

  眼前步搖,即便不是頂好的,可也夠姑娘們往日去外府走動時穿戴了,這丫頭隨便一出手就這等分量,可見王姨娘早前真是從先夫人處藏私了不少。

  她面色不動的沖對方擺手,雖仍是為難,語氣卻好了許多,近前留意著左右無人,方低聲道:「好妹妹,這不是做姐姐的不幫你,只是夫人休憩,我也不敢妄自打擾。

  你先別急,夫人既然昨兒都準了你外出請大夫,今日就沒不管四姑娘的道理。可且等等,待再過一會,我替你再通傳一回。」

  聽雪亦知急不得,也是聰明人,忙好顏色的半福了身子道謝:「可真是麻煩姐姐了,你看這……」

  大宅院裡打磨的婢子年紀雖小,卻都深諳為人處事之理,他將步搖用自己的白粉帕子遮了遞向對方。

  紅箋伸手欲攔,口中言道:「就這點小事,舉手之勞而已。

  你我都是替主子辦事,都不容易,我怎好拿你東西?」

  「姐姐可別推辭,這是一早我家姑娘交代了給您的。

  往日我與姑娘主僕在院子裡承蒙姐姐照顧,我家姑娘都記在心裡,如今一點心意,你要不拿可是叫我為難了。」聽雪很有眼力,說的話亦分外合理。

  後者這方半推半就的收了下來。

  宋媽媽正在隔間裡布膳,瞧人進屋,隨口問道:「可走了沒?」

  紅箋頷首走了過去,將手裡早準備的一塊碎銀子遞過去,開口回道:「媽媽,她可不是還在?聽雪口口聲聲說四姑娘病情加劇,想換個大夫瞧瞧,我瞧她這是求不到夫人同意,就不會走的。

  給,這是她塞我的,讓我去夫人面前說說好話。」

  宋氏掌家雖說總被老夫人與四夫人阻撓,可好歹是長房夫人,性情又好,不少下人有了困難總是求到主院來的。

  在錦華堂內當差,如她們這些掌事媽媽以及大丫鬟,平時被人塞銀錢賄賂亦是常有的事,大家都見怪不怪。

  宋媽媽伸手接了,放在手心裡掂量了下,笑道:「四姑娘出手倒真大方,這塊碎銀子約莫也有個一二兩,都快趕上她一個月月錢了,倒是直接用來打發你。」

  「奴婢當時也被這嚇了一跳,媽媽您說就傳個話,竟這樣大的手筆。」

  宋媽媽捏在手裡,沒有起疑,只是嘆道:「怪不怪四姑娘是庶出,王氏又是那等手腳不乾淨的人,連帶著侯爺都不喜她。

  這銀子既是給你的,便自個兒收著,回頭我會親自同夫人說。」

  「嗯,謝謝媽媽。」

  紅箋伸手接過,坦然然的走了出去。

  一到外邊,就見綠蓮從隔壁出來,兩人碰了面,紅箋也將這事兒說了。

  綠蓮微有羨慕,嗔道:「你可是好,接了四姑娘的院裡人,這小錢小銀就是拿著也不用覺得燙手。

  前年兒,我有回陪七姑娘去嬌園裡,趕上二姑娘心情好,得了隻鐲子,稟給媽媽後,愣是沒留住。」

  紅箋掩唇笑了笑,沒說話。

  綠蓮見她握著拳頭,掰開一看,瞧見是這麼大塊碎銀子,羨慕之意更顯,驚道:「四姑娘還被禁足著,蘭閣是發達了還是怎的,出手這樣闊綽。」

  聞者仍然笑而不答。

  辰初時分,待宋氏用好早膳,宋媽媽這才慢悠悠的說起聽雪還在外邊候著,並道了聽雪塞銀錢的事。

  雖然之前是想著不管,但宋氏總歸還是顧著自己「賢夫人」的名聲,揮手即道:「那就交代外院的福管家,讓他親自去給請個大夫來給我們的四姑娘看看。

  順帶告訴外邊那丫頭,她家主子要是沒病,便是她口出狂言詛咒主子,這欺主的罪名,可不是好擔的。」

  其實昨天在陸思瓊離開之後,宋氏便懷疑陸思瑾是故意謊報病情,也好奇過聽雪外出做了什麼。

  只是,她無心陪無關緊要的人玩這種遊戲罷了。

  在她看來,一個庶女,終歸掀不起什麼波浪。若換做是嬌園,還可能真放人出去,然後派人跟著細查下目的何在。

  宋媽媽察覺此意,應「是」後喊來簾外紅箋去傳話。

  後者「哎」了聲到外面,如實說了。

  聽雪大失所望,苦著臉低道:「夫人是不肯允許我出去?」

  「你這傻妹妹,夫人命了福管家親自去請大夫,你還擔心什麼?」

  到底拿人手短,紅箋好言好語的寬慰起來:「按我說,四姑娘肯定是不打緊的。

  再說,你我都是內宅裡做事的,到底比不得二管家了解藥堂郎中的事,由他去請再好不過了。

  你既擔心四姑娘安危,還是早些回蘭閣好好服侍才是。」

  聽雪心中有話難言,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道了謝才出錦華堂。

  紅箋莞爾,回到主屋時,湊巧聽到夫人提起「王氏」。

  宋氏心有所惑,「四丫頭屋裡可見是還有不少好東西,改日你讓人注意著點,我看王氏當初沒那麼老實,必定給留了體己。」

  「夫人何不讓老奴去蘭閣搜查一番,也好將東西收回來?」

  宋氏卻搖頭,「當年瓊姐兒娘親的嫁妝何其豐厚,雖說大部分都有入庫登記了,可後來侯府遇到那麼多變故,能說後來添置的也都錄入了?

  王氏狡猾,指不定就挑那些下手。現在就算是去查出瑾姐兒屋裡有哪些,也不好隨便收回,她現在被關著,生母又剛死沒多久,我這樣做,難免被人說落井下石,得個刻薄刁難庶女的閒話。

  何況說,嬌園裡什麼沒有?瓊姐兒可不會稀罕這些東西,到時候再說吧。只要瑾姐兒別藉著那些東西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且先隨她去。」

  「還是夫人思慮周全。」

  紅箋聽到裡頭對話,心底竊喜,敢情那隻步搖還可能是先夫人留下的?那指不定要比自己估量的還要貴重。

  旁邊綠蓮見她如此,倒沒怎麼多想,只覺得往後蘭閣裡的人或是給四姑娘當差時,若也能得點好處才好。

  清暉堂外,聽雪躊躇許久,好不容易上前出聲求見,被遲遲不見進內傳話的知菱出來。

  她雙手在身前搓著,很是緊張,二夫人不會將自己拒之門外吧?

  按理說不會啊,上回她見了四姑娘讓她帶來的東西,都趕靜安堂去求情了,那定是不敢不管自家主子的。

  果然,又等了片刻,知菱便走了出來。

  來人穿了身湖綠色的衫裙,打扮的衣光鮮亮,相較聽雪的急切窘迫,更淡然無謂。

  她走在前頭,並未側首,只是語氣微微不善,「長房姑娘的事,總是來麻煩我家夫人,你這行為倒也有趣。」

  聽雪聞言,表情微滯。

  奴隨主意,這是宅門裡最普遍的生存之道。

  知菱雖說是二房的大丫鬟,可說到底也跟自己一樣,能以這種輕蔑的語氣說起四姑娘,顯然是二夫人先有不待見。

  雖說了解,卻也不敢有微詞,只老實跟著。

  「話說,你來這裡也不挑個時間,這大白天的,也不擔心被人瞧見。」知菱說這話時才斜睨了眼身邊人,「只顧自家院落,也不懂得替我家夫人想想。」

  明嘲暗諷得可是難聽,聽雪替自家主子委屈,可現在有求於人,也不敢得罪,只好又掏了碎銀子出來。

  她本沒想到會有此行,原以為打點好了錦華堂內的人便可以,是以賄賂眼前人並不在計劃之中。

  可現在,主子滿懷期待的等著自己出府找那人,她怎麼回去讓對方失望?

  這便自作主張來尋了二夫人。

  二夫人其實在府中並無多少地位,往日亦低調得很,她院裡當差的好處自也每一大夫人與四夫人身邊人得的多。

  知菱伸手接了,也沒如何,只是少了些冷言冷語。

  停在石階下,她往竹簾處一指,淡淡道:「進去吧,我家夫人等著你呢。」

  「謝謝姐姐。」

  後者垂著腦袋,徑自走了進去。

  室內除了二夫人孫氏,便只有孫媽媽候著,再無他人。

  聽雪福禮,還沒問安,便聽位上的人不耐開口:「又是什麼事?你家姑娘可別不知好歹,當我這成了問題辦事處。」

  以往王氏都沒這樣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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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利誘

  「二夫人,您別生氣,奴婢只是想求您一件事。」

  她說著就跪了下來,「這事不大,也只是您幾句話的事兒。我家姑娘身子不好,派奴婢出府,可大夫人不準。

  奴婢知道您屋裡有定期出去添置東西的習慣,只要讓奴婢混在其中,出趟府就可以。」

  事是小事,對孫氏來說也不為難。

  肯定比上回讓她去婆婆屋裡救瑾姐兒來得容易,要知道她往日在侯府本就是庶媳婦,妯娌之間最沒地位,上次她特地跑到靜安堂,老夫人那探究的目光似還在眼前,可真是緊張的很。

  那日與其說是替侄女說情,表現得像個慈和嬸嬸的形象,可說到底自己是被人威脅著不得不去。

  現在,瑾姐兒讓身邊人外出?

  孫氏微笑,「倒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大嫂可非不近人情之人,怎麼會不准許你出去請大夫?」

  她嗓音輕輕柔柔的,並不怎麼嚴厲,卻帶著股迫人的氣勢,繼續道:「你既是求到我這來,想我給你家姑娘行方便,總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吧?

  還有上次,瑾姐兒這是犯了什麼錯,惹得老夫人動那樣大的怒火?你們主僕可是到現在還沒給我個說明。」

  這是要過問到底的意思了。

  聽雪心知輕重,不敢直言,只是懦懦的言道:「上次的事,奴婢也不知情,是姑娘吩咐奴婢來求您的。」

  「那今日呢?」

  見她沒有言語,側首對身邊人就使了個眼色。

  旁邊的孫媽媽隨即就要出去,聽雪知道是什麼意思,忙答道:「大夫人也不是不給我家姑娘請大夫,已經派了福管家出府了。」

  孫媽媽止步,站回原位。

  孫氏瞇眼,「哦?這倒是怪了,既然大夫人已經讓人去請了,你再出府是要去作甚?」

  「這……」聽雪支吾。

  「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孫氏追問,仍然未果。

  於是,她回絕道:「既然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能讓人帶你出去?聽雪,你看不是本夫人不幫你,是你自己這樣,我要是貿然助了你,回頭鬧出什麼事來,我這滿院子的人都要被你連累。

  好了,既然你家姑娘身子不好,就回蘭閣伺候去吧。」

  「二夫人,二夫人,奴婢求您了。」

  聽雪「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嘖,你這丫頭,」孫氏似乎有些無奈,緊接著提升道:「我可不是救世主,你主子危難當頭的時候來找我,要出府也來找我。

  你若心裡拿不定主子,就回去跟瑾姐兒商量商量。我怎麼著都是她二嬸,真要有急事也不會見死不救。

  你們姨娘既然托我照顧她,能做的我自然會做,可他若是將我當外人,什麼都不肯透露,我想幫也力不從心啊。」

  話落,便看了眼身邊親信。

  孫媽媽走過去,居高臨下的望著對方,「走吧。」

  聽雪心知再求無用,不甘心的起了身。

  打發走了院中人,孫媽媽讓知菱領她從後院出去,「以後再來找我家夫人,可要挑個時間準,也得看看從哪裡走才是。」

  說完,側開的小門,便隨著她的背影闔上。

  聽雪垂頭喪氣的回到蘭閣,說明了前後;陸思瑾握拳往床沿上一拍,咬牙道:「昨兒還好好的,今日就不準了,肯定有人在背後挑撥離間。」

  不用說,也知她懷疑到了誰。

  聽雪沒有主意,只是無奈詢問:「姑娘,那現在怎麼辦?」

  「你去找過二嬸了?」

  陸思瑾倒也不見慌亂,思維清晰。

  「是的,二夫人說想她幫忙,除非告訴她一切。」

  「呵,還真不是個省事的主。」

  陸思瑾語氣鄙夷,「她在這府裡,見誰不是低眉順眼的,到了我這,倒是端起架子了,倒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姑娘,奴婢是不是壞事了?」聽雪有些自責,現在二夫人知道蘭閣有難,唯尋她這一條出路,豈不是漲了氣焰?

  「無妨,你想的很對,既然母親那邊行不通,也就只能找二嬸了。」

  她說著招手,讓對方附耳上前,輕輕說了一番。

  聽雪越聽,雙目睜得越大,最後難以置信的反問道:「姑娘,這、這樣行嗎?二夫人能信不?」

  「你這丫頭,說到底還是不信我昨晚的話。」

  陸思瑾卻滿臉的自信,「他們秦家這麼急切重視,多半是分外在意二姐的。既如此,我賭這把,便肯定能贏。

  否則,你當真以為是因為要護我,才讓甄家息事寧人的?你想,要讓甄老夫人與甄家各房都忍下這口氣,必定是要秦相親自出面的。

  也只有他,才能讓那人陪我交涉這麼久,否則你當他是真的喜歡我,肯花這麼多心思?」

  「但是,八爺不是與秦相關係不好嗎?」

  「表面關係再不好,骨子裡流得也還是秦家的血。秦老夫人再不喜歡她,不也是認了嗎?

  否則,你說她為何突然要對嬌園裡的那位感興趣?多半是在替他兄長辦事。」

  雖然聽雪心中還是不敢確定,但還是依言又去了清暉堂。

  孫氏似是能料到她回去而復返,知菱沒有再說什麼難聽話,亦不曾讓等太久,聽雪入內便做了說明。

  孫氏大驚,「你是說,秦相的弟弟秦八爺?」

  聽雪頷首,「二夫人,奴婢不敢瞞您。如今我家姑娘的處境您也了解,大夫人眼裡只有二姑娘與七姑娘五少爺,自然不會替我家主子操心。

  她如今被禁在蘭閣,與外界同不得信,必須讓奴婢外出一趟,好讓八爺得知我家姑娘情況。

  二夫人,秦家是怎樣的人家,想必您不會不清楚。如今您施恩於我家姑娘,他日必然會有好處。」

  語氣不如先時卑微,身桿站得直直。

  「瑾姐兒怎麼會認識秦八爺?」

  這位秦八爺,是故去的秦老太爺晚年所得,比秦相差了十來歲,自立門戶,平時與相府雖說不怎麼往來,但京中誰都不敢輕視。

  他雖說官職不高,只是東宮一小小謀臣,入朝三年也並無如何建樹。

  可他到底是替太子殿下辦事,何況能發展至今,即便表面上秦相不曾刻意扶持,但也沒有阻攔過,可見對這位庶弟感情為妙。

  許多人本著不得罪秦相的心態,對他也是敬重頗多。

  瑾姐兒一個待字閨中的深閨女子,怎麼會認識那等人物?

  孫氏震驚萬分,久久不能平復。

  聽雪見狀便再道:「二夫人,您與我家姑娘是在一條船上的,她若是不好想必您也不容樂觀。

  姑娘讓奴婢傳話,她在這侯府所能依靠和信任的便只有您。您現在若是肯幫她一把,今後她必侍您為母,往後八爺自也會同她一起孝敬您。」

  孫氏聞言,心有動搖,卻還是不怎麼敢信,「瑾姐兒有把握,秦家肯定會娶她過門?」

  「這還用說?這等事我家姑娘怎會作假,夫人您何必如此多慮,左右只是幫奴婢外出一趟,對您造不成什麼影響。

  再說,夫人您也要替三姑娘想想。二姑娘定親在即,我家姑娘即便今兒奴婢沒有去找八爺,可他總會覺得不對想法子來找我家主子,之後結親是早晚的事。

  您現在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往後我家姑娘念著這份恩情,也能給三姑娘謀劃謀劃不是?」

  聞者凝視四下,終是點頭。

  她讓聽雪準備準備,又吩咐孫媽媽下去安排。

  三姑娘陸思瑜進院的時候,就見孫媽媽領著聽雪往後廊而去。

  她遲疑了下,入內給母親請安後才奇道:「娘,四妹妹院裡的人來過了?」

  對於女兒,孫氏也沒什麼好深瞞的,「嗯,瑾姐兒身子不大痛苦,你有空也可以去蘭閣看看她。」

  陸思瑜面有不悅。

  她自還記恨著上回的事,要不是陸思瑾偷了二姐屋裡的懿旨又來嫁禍自己,她怎麼會被關在祠堂這麼久?

  現在她不過是被關在蘭閣里,相較早前自己情況好太多了,還讓自己去探病?

  陸思瑜自認為還做不到那麼寬宏大量,她著臉,臉色直接寫了不情願。

  孫氏就握了她的手,語重心長道:「阿瑜,你聽娘的話,這對你有好處。」

  「能有什麼好處這是?」

  陸思瑜任性抽出來,「以前你讓我接近二姐,說之後會有好處,這個我信。畢竟二姐身後有榮國公府,周家那麼顯赫,二姐註定榮華,那我討好下她肯定沒錯。

  可是四妹妹?我去跟她打交道,我圖什麼啊?娘你也不想想,早前她是怎麼對女兒的,我都沒惹她呢,做什麼非要栽贓嫁禍給我?」

  這是最令人想不通的。

  話及此,孫氏心中亦有疙瘩,然而她素來遠慮,也沒有再計較。

  只是女兒不願,也不再勸。

  孫氏助聽雪出府的事,陸思瓊早早得了信。

  她其實是能料到的,上次二嬸就幫四姐說了情,現在錦華堂那邊不允許,若是陸思瑾真有非辦不可的事,那自然還是會求到清暉堂去。

  雖說她現在對侯府的感情不同了,但是也很想弄清楚陸思瑾對自己的那麼多算計到底是為了什麼,切身的許多事,她不願不明不白。

  正如,她一直想知道,最早陸思瑾進她內室,想找的是什麼東西。

  她在自己身上,肯定是有所圖謀。

  亦或是,她身後之人。

  既然她自己不肯說,那就查,順帶也查一查其中又與二房有何關聯。

  跟蹤聽雪的是竹昔,午時正是天兒最熱的時候,門房當差的人也是昏昏欲睡的,清暉堂裡的人很輕易便出了府。

  直過了兩個時辰,才見人回來。

  竹昔告訴她,聽雪去了秦家。

  陸思瓊眉頭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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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0:5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說明心意

  秦家……又是秦家!

  陸思瓊心中是有過揣測的,秦相初見自己時的目光就不對勁,且之後再去甄家時又能巧遇,未免顯得太過刻意。

  但秦相與自己能有什麼關係呢?

  不免就想到早前在周家得到的消息,道師姑同秦相乃舊相識。

  細細一想,師姑年紀與秦相相仿,兩人早前一為內宮醫女,一為皇子伴讀,且都出身京都大家。

  陸思瓊心中一駭,難道……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這念頭一出,與之相關的思緒便如潮水般湧來。

  否則,何以解釋,都已經隨隆昌公主和親遠嫁突厥的袁醫女,會以妙仁師姑的身份藏匿在京中?

  不知怎麼,想到自己未知的身世,心跳得越來越快。

  陸思瓊捂住胸口,她不敢再想下去。

  正煩著,屋簾突然自外被打起,聽得一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瓊妹妹,我來找你了!」

  抬眸,是抹枚紅色的俏麗身影,周嘉靈言笑晏晏的望著她;

  她起身大喜,「四表姐?」

  還沒上前,只見本晃動的簾子又被打起,隨之進屋的居然是大表嫂顧氏,忙笑道:「嫂嫂也來了?」

  後者還未做回應,周嘉靈便已嘟著嘴上前,抱怨道:「可不是?你都好久沒去府裡了,昨兒祖母使人來請,你居然還不去。」儘是女兒家的嘀咕不滿。

  周大奶奶顧氏溫聲喊了聲「妹妹」。接著就問:「聽說妹妹身子不好,祖母與母親心裡掛憂,我便同四妹妹一道過來瞧瞧。

  現在身子如何。不打緊吧?」

  說她身體不好的言辭,不過是昨日德安侯惱火之下打發周家人的搪塞詞,沒想到卻給了周家人登門的一個理由。

  陸思瓊心中一暖,搖頭說「無礙」,忙請兩人入座,又命丫頭們去沏茶。

  「這大熱天的還要你們跑一趟,著實過意不去。」

  周嘉靈卻一點都不客氣。回道:「你倒是知道天熱,捨不得我與大嫂頂著大熱太陽跑來。昨兒怎麼自己卻不動?

  我瞧你就是懶,去年也是這樣,天熱了連門都不願出,你當我還不了解你?」

  被如此挖苦。陸思瓊只得苦笑,有口難辯。

  顧氏見狀被逗笑,笑過之後制止道:「好了四妹,瓊妹妹是什麼性子的你不了解?要不是真不方便,還能推拒?

  你就別埋汰她了,可是做姐姐的人。再欺負人,回去我告訴母親,仔細下回就不準你跟來了。」

  「好嫂子,好大嫂。你可不能回去告狀。」

  周嘉靈隨即服軟,討好道:「成日悶在家裡,我都無趣死了。好容易出門一趟,你要讓娘知道我這樣,回去非得罵死我。」

  她說完望向對面人,委屈道:「瓊妹妹你瞧,大嫂每回見了你就嫌棄我了,你自己說我哪有欺負你對不對?」

  陸思瓊樂得嫣笑出聲。

  亦是才知道。原來四表姐被跟著來的侯府,這便說明原只是表嫂有事過府。聽剛話的意思,還是大舅母授意的?

  想起昨天,便知定有要事。

  雖然好奇,可也不急在一時,便沒有催問。

  三人坐著,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顧氏便開始打發身邊小姑了,讓她去屋內午睡。

  周嘉靈不願,質問道:「大嫂,哪有人在別人家還午睡的?我今天雖然沒睡,但人精神著呢,沒關係的。

  何況,我難得見瓊妹妹,才不想一覺醒來就回府去了呢。」

  「四妹,出門前你怎麼答應的,可是對母親承諾了在外要聽我話的。」顧氏一本正經的說道。

  周嘉靈抿了抿唇,不明白素來寵她又寬和的大嫂怎麼突然這樣,但她就不是怕人的性子,在外面尤其隨心,愣是仰頭憋出一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話來。

  惹得滿屋子人笑聲不止。

  周四姑娘,儼然還是個孩子嘛。

  陸思瓊已經預料到大表嫂是有事相告,她是長房長媳,想來有些事大舅母定已然告知了她。

  四表姐不知輕重,還不是能記秘密的人,肯定是要隱瞞她的。

  想通之後,也不願表嫂為難,跟著勸道:「姐姐,我看你氣色都不好,還是隨書繪入內休息會吧。」

  「怎麼,你也嫌棄我?」

  周嘉靈孩子氣的站起來,看看兩人覺得委屈了,「我知道你們要說悄悄話,這是覺得我礙事對不對?」

  「知道礙事不方便,就不懂得先迴避下嗎?」

  顧氏說出這話,倒是出乎人意料。

  周嘉靈張口眼見著就要喊出來,陸思瓊忙起身接著道:「好姐姐,別鬧。大表嫂找我,肯定是舅母有所吩咐。」

  「就是,娘本來也是讓我來跟表妹商議之後定親宴的事,你說你個未出閣姑娘家合適聽嗎?

  還是四妹妹你也心急了,若是這樣,嫂嫂我回去便替你說,讓家裡也給你趕緊挑個婆家。」

  顧氏太了解這個小姑子性格了,說完只見對方臉紅道:「誰要聽,我才不急呢,你們商量去吧,哼!」

  陸思瓊忙讓書繪跟上,自己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定親的事兒?

  和龔景凡,咳咳,她拿起桌上杯盞,有所掩飾的擋住自己表情。

  耳根卻又些發熱。

  顧氏與她本就是閨中密友,手帕之情加上姑嫂關係,更是親近。

  見對方如此,哪能不了解其心中所想,出言便道:「妹妹不必緊張,母親是有事交代給我。卻也不是與龔二爺的婚事。」

  說著再「嘖」了聲不解道:「這個我倒也真不明白,怎麼小字都對了那麼久,還遲遲不過聘。連我都擔心夜長夢多。」

  陸思瓊能怎麼接話?只好說不必憂慮。

  顧氏則搖頭,「多想是應該的,現在不就難定了嗎?突厥來的那位王爺,滯留至京這麼久,妹妹想必也清楚是什麼意思吧?

  我早前還真是小看了那人,沒想到是身份那般貴重之人,虧得在府裡住了那麼久我還無所察覺。

  瓊妹妹。我也是今兒才聽娘說,韓公子內定的和親人選是你。現在可怎麼辦?」

  這話,其實是意料之中,陸思瓊沉默。

  要她去塞外,她定然是不願的。但由得她做主嗎?

  抿唇苦笑,「嫂嫂,我的過去你也了解,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招惹了他。」

  「那妹妹的意思,是不肯?」

  自然是不肯。

  聞者頷首。

  顧氏一笑,「這樣便最好,既然你選的是龔二爺,就去同蕙寧公主說明心意。」

  「什麼?」

  陸思瓊腦子一懵,去找蕙寧公主?

  顧氏又重複了遍。「龔二爺雖說是心性未定,但畢竟還年少,以後多加磨練。定是個頂好的人。

  他是蕙寧公主之子,配你我其實也不擔心你受委屈。瓊妹妹,說句私心話,我就算不是你表嫂,心裡也是盼著你嫁去龔家的。

  你自小沒有生母,許多想法沒有說。可我總也能察覺一二。以往大家一起走動時,龔二爺雖然不善言辭。但確實是個知疼人的,再說永昭伯府那樣的人家,你過去往後也算是依靠。

  最重要的是蕙寧公主喜歡你,也中意你。娘讓我過來傳話,讓你去公主府找蕙寧公主說明你對龔二爺的心意,求她成全。」

  昨兒,就是這事?

  陸思瓊結舌:「我、我去找蕙寧公主?」語中帶了絲僥倖。

  眼前人的這些話,她是信的。

  但是自己找上門去表明心意,如此不顯得輕浮嗎?

  何況,她要如何同蕙寧公主開口,說自己急著過門,求收她做兒媳,早點定下?

  怎麼都覺得這行為有些荒唐。

  但見表嫂滿臉嚴肅,便知不是玩笑。

  後者似亦明了了她的想法,勸道:「妹妹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你這樣說,蕙寧公主高興都來不及。

  她好歹是聖上胞姐,若是想留下你,哪怕對方是什麼左谷蠡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你要表態。」

  「可是嫂嫂,我、我……」陸思瓊還是彆扭,「我說不出口,再說之後我還能見人嗎?」

  要去未來夫家說出這些話,人家還以為她多麼如狼似豺的眼巴巴著龔景凡呢!

  從小受的禮儀規矩,以及自尊心作祟,讓她做不出那樣的事來。

  但顧氏態度很堅定,「瓊妹妹,這是祖母與母親交代你,你必須要做到。」

  陸思瓊為難。

  要她這樣,還不如直接找呼韓邪讓他打消念頭。

  「彆扭什麼?你再彆扭下去,就稱了別人的心了,再說你不是願意那門婚事的嗎?早晚都是夫妻,放輕鬆。」

  顧氏說著還拍了拍對方的手,倘待會你帶我去見見陸老夫人,去公主府的事我親自替你說,便道是公主想見您,想來侯府不會阻攔的。」

  「公主知道我要去?」

  陸思瓊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了。

  顧氏搖頭,「倒也不是,唉,總之你過去了就成。昨日龔二爺與韓公子都在公主府,兩人鬧得好不嚴重,聽說還比了劍。」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龔二爺的劍法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韓公子赤手空拳厲害,可這比劍是丁點兒都不擅長,聽說是被逼的狼狽無比,口口聲聲罵龔二小氣記仇呢。」

  聞言,陸思瓊也跟著笑。

  龔景凡的性子,怎麼說呢,還真有點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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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請自重

  顧氏見陸思瓊聽到龔家二爺時露出的笑容隱含嬌羞,握著對方的手一緊,樂道:「妹妹,你我一同長大,過去雖非親故卻勝親故,我的事也從不瞞你。如今你好事在即,龔家的這門親,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嫂嫂,自幼我的事便都是外祖母與大舅母給打點的,這你是曉得的。」

  陸思瓊如實答道:「以往我沒想過這個事,但自外祖母提出之後,從之前的驚詫到現在的淡然,其實我也是慢慢接受了的。

  龔二爺,他許就是我的歸宿吧……」語調悠長,若似認命,卻又聽不出什麼排斥的意味。

  顧氏一想,心知不能強求,這本就是得循序漸進,並不勉強。

  兩人再說了會子話,便起身朝靜安堂而去。

  陸老夫人雖說對周家人有所不滿,但到底顧著兩家關係,何況她既已決定咽下當年那事的怒氣,便是以家族前程為重,就不可能說去得罪榮國公府。

  否則,養了瓊姐兒這些年,豈非白費?

  是以,她見到顧氏時照舊的滿臉笑意,好似兩家不曾有過什麼矛盾亦無隔閡一般,熱情說完招待對方坐了開口即道:「周大奶奶過府,怎的不早些來,也好在府裡用個膳,我家瓊姐兒可許久未見您了。」

  雖然是晚輩,還是用了「您」字。

  顧氏以往其實是來過德安侯府的,只是嫁去周家之後鮮少出門而已,如今聞言自是道對方客氣,「正是因許久未見瓊妹妹才過來打攪的,老夫人別見怪就好。」

  往來了幾句寒暄話,她直奔主題:「早前我母親去公主府,道蕙寧公主時常念叨著瓊妹妹,想著如何也不過府去瞧她了,還怪想念的。」

  「蕙寧公主要見瓊姐兒?」老夫人受寵若驚。

  顧氏笑,回道:「倒也不是說非見不可,就是有些想念。」

  老夫人望了眼對方身旁的孫女,隨即接話:「家裡這幾日是忙了些,瓊姐兒畢竟是要說親的姑娘,就不怎麼好外出走動,想來也是我多慮疏忽了。

  公主府不是別的府邸,她得公主喜歡是她的福分,該常去請個安的。」

  說話時眉眼開笑,可是歡樂。

  顧氏抿唇,心如了意,拉了身側人上前:「既然老夫人也覺得瓊姐兒應常去公主府走動走動,適逢待會我要過去,您看一道可好?」

  「這,這自然是極好。」

  陸老夫人順話而道:「那便麻煩周大奶奶了。」

  「您客氣。」

  顧氏話落便起身,承諾道:「老夫人安心,我必將瓊妹妹好好的給您送回來的。」

  「老身自然不會擔心這個。」

  陸老夫人和氣笑著,眼看著二人行禮出屋。

  待人離開,笑容這方斂起,頗是不悅的哼道:「周家可真是煞費苦心,昨兒老大沒讓瓊姐兒過去,今日便親自登門來領人了。」

  她哪裡看不出顧氏的意思?

  不就是想領著瓊姐兒到處走嘛。

  以往也是這樣,她並不如何計較,現在或是知曉了那非她親生孫女,是以不論表面如何,心底裡還是介意的。

  這看人不順眼了,便是看她做什麼都不順眼。

  俞媽媽明知主子情緒如此,可還不得不寬慰,「周大奶奶道是蕙寧公主想見二姑娘,她這亦是為二姑娘好。

  何況您昨晚不是聽了侯爺的話就總擔心著那門親事?現在她常去公主府總是有好處的,指不定蕙寧公主一見二姑娘便緊著定下,進宮求了聖上或者太后娘娘,便也沒有和親的那事兒了。」

  「你這麼說也對,但依老大的意思,最近是不讓瓊姐兒出門的。」

  老夫人亦覺得這點不妥,「周家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可事實上瓊姐兒招惹上外邦人也肯定與他們脫不了干係,這次別再整出其他蛾子來才好。」

  「老夫人放心,榮國公府肯定也不捨二姑娘遠嫁的。」

  代表大夏和親雖說榮耀家族,可又能有多久?頂多是頭兩年的時候賞賜冊封下,其他的又能給陸家多少?

  老夫人不是眼見淺的人,對比之下自然覺得把陸思瓊嫁給龔景凡帶來的利益更多。

  龔家一門二爵,又是皇親,將來龔二爺自己也肯定前途無量,作為秦晉之家,能不長久扶持?

  不過這也是賭,賭瓊姐兒往後能有良心,現在知道她不是陸家血脈之後,心底就更是沒底,閑時矛盾的很。

  「罷了,那丫頭的事讓周家操心去吧,她們總不會虧了她。」

  老夫人隨意道了,伸手輕按了按自己額頭,隔著抹額有些疼痛。

  後者即上前服侍,她閉門養神。

  回到嬌園,進內室見周嘉靈睡得正熟,顧氏想著她過去公主府亦無多大點事,便沒有喊醒,只讓婢子們好生服侍,並交代她若是醒了,就說她倆去去就回。

  坐上馬車,陸思瓊攪著手心裡的帕子,側眸看了身邊人好幾回,目光殷切。

  「怎麼了?」

  顧氏察覺,開口詢問後似意識到了什麼,笑道:「別尷尬,蕙寧公主與你又不是外人,你同她說自己心屬她公子,公主開心還來不及呢。」

  怎麼不是外人了?她與蕙寧公主何時熟悉過!

  陸思瓊腹誹了,可也了解眼前人性子,尤其她還是傳達舅母意思,便更不可能鬆口了。

  然只要一想到待會面對蕙寧公主時的模樣,她就覺得無顏以對。

  僵滯了半路,她啟唇又問:「嫂嫂,就不能換個法子嗎?」

  這個,她覺得丟人。

  沒成想,顧氏直接點頭,爽快道:「可以啊。」

  正在陸思瓊欣喜之時,只聽對方繼續說道:「你去找龔二爺說這個,也可以。」

  找龔景凡說……說這個?

  表白嗎?

  那還不美得對方!

  陸思瓊羞惱,「你就別捉弄我了,這輩子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一提到這個,驀然就想到了九王。

  年幼的時候,似乎也不是沒做過哦……

  正入神,突然就感覺左車廂一傾,往下一低陷就要倒塌的樣子,她連忙去扶旁邊車壁。

  顧氏亦是如此。

  馬車停下,車子傾倒,似是車輪出了問題。

  兩人心慌直跳,緩和之後,顧氏對外就問:「怎麼回事?」

  外面的車夫似乎也分外惶恐,「回、回大奶奶,車輪壞了。」

  隨即就有周家的奴僕掀開車簾,婆子丫頭在外候著攙扶,請大奶奶與表姑娘下車。

  待在裡面亦不是辦法,如便先下了車。

  這石板大道,又不是什麼泥濘坎坷之路,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了問題?

  榮國公府的車輛在出行前從未有過這般狀況,如今停在中央,一行人分外尷尬。

  車夫不停告罪,顧氏也不是刁難人的性子,正一籌莫展著,只見身後一輛華貴車輛停在她們旁邊。

  趕車的是個黑衣勁裝男子,面色嚴峻,還有些眼熟。

  顧氏還沒想出是何人時,只聽旁邊人說道:「嫂嫂,是元姜。」

  九賢王的侍衛。

  那車中所坐之人,身份不言而喻。

  元姜將馬車停下,看了眼眾人,方隔著簾子對內稟道:「爺,是榮國公府的大奶奶與陸二姑娘,她們的馬車出了事。」

  顧氏忙攜陸思瓊過去行禮問安。

  絳紫色的鑲金袖角出現雜眾人眼前,九王自內打起簾子,望了眼二人點點頭,神情淡淡,詢問兩人情況。

  顧氏答得周全,道是要去蕙寧公主府。

  聞者頷首,笑道:「本王也正要去見皇姐,既然如此,一併同行吧。」

  他說完,且擱下了簾子。

  畢竟貴為親王,不好推辭,顧氏也只好從命。

  這隨行的人自是不好跟著了,兩人直行過去。

  元姜便跳下了車,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陸思瓊其實是不大想上去的,那日在周家見過九王之後,她便不知往後要如何面對,也怕對方那時的話當真。

  不過好像這麼久,對方也不見什麼動靜,或許只是心血來潮,自己多想了吧?

  不管如何,眼下是必須跟著上前了。

  就著上前婢子的手,彎身進了車廂。

  剛進去,胳膊就被一隻大而有力的手扯了過去,她心下一慌,還未掙扎,便撞上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這是什麼情況?

  手抵著對方想要推開,上方就傳來九王不容置喙的聲音:「車廂太小,容不得周大奶奶了,本王會再派人來接你的。」

  外頭的顧氏本想跟著上車,剛被元姜伸手攔下,還不知就裡,冷不丁就聽到這話,隱隱就明白了什麼。

  她怎麼這樣大意?再說馬車能壞得如此巧合?

  分明就是早有預謀。

  因著九王在周家並不曾刻意遮掩過什麼,是以她亦終歸是明白些什麼,當下喊了聲「瓊妹妹」,便道:「既然如此,便不麻煩王爺了,我與瓊妹妹一道走。」

  「她的事,不算麻煩。」

  言下之意:你的事才算麻煩。

  顧氏如何都想不到對方會這樣說啊,正不知回什麼時,只見元姜已然對她一拱手,跳上馬車揮鞭驅車走了。

  陸家的下人上前緊張的喚「周大奶奶」,後者煩躁的打發走了,交代人回去再安排車來。

  就這樣停在路中,無論是回國公府還是前行公主府,都得要好些時辰,這算得可是好!

  相較她的原地無奈,陸思瓊在車內的情況也是糟糕,她這還沒反應過來車輛已前行,自個身子也被對方禁錮的緊緊,不由惱火了道:「王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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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怪我咯

  「自重?」

  九王垂頭,握著對方胳膊的手慢慢下移,竟是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柔荑。

  小小軟軟的帶著薄汗,他笑而曰道:「瓊兒,你在緊張?」

  溫溫潤潤的語調,帶著柔情藏著情感,雖是輕浮的舉止,還偏偏說的這樣自然。
 
  陸思瓊何時受過此種對待,又想明了之前馬車意外隊伍行阻的事,憤怒交加的橫向對方,冷嘲道:「想不到堂堂九王,大夏的賢親王,竟然做出這等行徑!」

  「瓊兒這是在怪我咯?」

  說者俊眉微挑,眉宇間都是隨性無畏的神情,整個人瀰漫著一種令人猜不透看不明的陌生氣息。

  這與陸思瓊記憶中的人完全不同,他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掌心的溫度在彼此間無聲傳遞,隨著對方輕輕的用力,陸思瓊回神繼續掙扎,「你鬆開!」語氣堅定。

  「我若是不呢?」

  他的答話總是在意料之外,令人無奈之餘又倍覺心累。

  陸思瓊已抬高了手腕,此刻橫在兩人視線之中,頗有種對峙的緊張氣氛。

  她微微著力,側過胳膊,那人便跟著傾近。

  終於,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若妥協般卸了全身力氣,嗓音冷淡:「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的想法,上次在榮國公府就與你說過了。」

  九王含笑,見對方總擺著臉,亦好脾氣的不曾動怒,只是脈脈深情的凝視眼前少女。

  半晌,他再次開口:「瓊兒,你明明心裡有我。你我既彼此有意,若再錯過,豈不可惜?」

  陸思瓊嗤笑出聲,「王爺何以見得,我會接受一個喪妻的男人?」

  她這句話,說得格外大聲。

  語中不屑,也甚為明了。

  九王眸中哀傷一閃而過,然後滿目驚詫。

  陸思瓊卻似不覺,亦不見任何同情,好笑道:「你雖說貴為親王,但我陸思瓊為何要去做人續弦,以至將來百年之後,還對旁人行妾室之禮?

  王爺您近來所作所為,是輕看了我,還是太過看得起自個兒了?」

  話說得忒的難聽!

  九王似被打擊到了,掌下一鬆,便還了對方自由。

  陸思瓊另只手輕輕撫上,被抓得太緊,有些疼。

  羽睫扇落,擋住了眸角的不忍。

  如若可以,她亦不願走到這一步。

  但現在自己周身接踵而來的麻煩事已讓她喘不過氣來,實在沒精力去應付這些不該有的兒女情長。

  何況,許多時候她雖猶豫彆扭,然並不代表就沒有主見,同眼前人的事不容拖沓,必須直言以絕念想。

  她早就從童年時的錯誤情感中走了出來,九王便更不該再沉陷過去。

  「你還是在怨我?怪我當年成親,娶了她?」九王低低的言道,垂著腦袋並未直視眼前人,似悔似恨。

  「王爺娶誰是您自己的事,我只希望您以後莫要再來找我。該說的我早就說過,有些事註定了不可能,我未來的丈夫會是龔家二爺。」

  這是陸思瓊第一次說出要嫁給龔景凡的話。

  也是到此刻,方明白原來她早已接受認可了這門親事。

  剛剛在路上還為難著要怎麼在蕙寧公主面前說這話,沒想到面對九王,倒是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

  「景凡?」

  九王低喃,「你倆又無感情,何必要委屈自己?」他伸出手,再想觸及,見對方下意識的往外側閃躲,又訕訕的收了回去。

  「這幾年我不在京城,但無論走到那裡,腦中都映著你的影子。

  遲遲沒有回京,不是說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是心中矛盾,待明白了對你的心意之後,還如何如常回來面對?

  瓊兒,我已知返,你怎的就如此狠心,在我親手推開你之後,再不肯給我彌補的機會?」

  「我不需要彌補。」

  陸思瓊說得平靜,「你我只要活在各自的世界裡,彼此互不干擾,這便足夠。

  再者,王爺也莫要覺得對我的想法了如指掌,或許您覺得我同二爺無甚交流、關係寡淡,然這並不就定是真的。」

  「是,我不了解。」

  九王沒有否認,還順著對方之意說了下去,「我不清楚你和景凡之間的感情,也不明白你是否是因為旁人的意見而應下這門親事,更不明白你怎麼就與突厥的使臣有了關聯,也想不通外界為什麼都傳著德安侯府二姑娘要和親遠嫁的流言。

  我對你不夠了解,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不肯給我了解的機會。」

  「沒必要。」

  陸思瓊覺得沒什麼話好說,伸手掀開簾子,視線望向道邊,只覺得四下靜謐,入目皆是陌生。

  「停車」的話壓了回去,她轉身質問身後人:「這不是去蕙寧公主的路,你要帶我去哪?」

  他居然如此大膽,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帶走的!

  竟如此卑鄙!

  「別緊張,你是知道的,我不會傷害你。」聞者一笑。

  陸思瓊怒憤攻心,回身望著元姜道:「停車。」聲音不響,卻透著幾分冷肅。

  她嫌少這樣待人。

  元姜置若未聞,毫無反應。

  陸思瓊將簾子打得更高,因本就小巧,側身出去。

  九王見狀,心下又慌又驚,趕忙伸手。然平時那抹瞧著纖弱的身姿,速度竟是不慢,連片衣角都沒拉住。

  「吁」的一聲,駿馬驟停。

  素是不苟言笑的元姜臉上都露出慌亂,瞧著車邊靠道半伏著的少女,兩眼睜得大大,他自然明白眼前人在他主子心中的分量。

  持著馬繩的手尚未鬆開,人還沒做出下一步動作,只見後背似被什麼拂過,意識過來則是九王緊著跳了下去。

  他身姿矯健,落地平穩,幾步過去就欲攙扶。

  陸思瓊卻已站了起來,她是斜前方跳的,落地時因熟知體位穴點,選擇避重就輕,其實並沒傷著。

  這亦慶幸於馬車有意緩慢前行著。

  然「跳車」的動作,到底嚇到了旁人。

  「你竟然這樣做,你不要命了?」

  九王的聲音有些急促,透著顫抖與氣憤,雖是質問,可指責心疼的意味更多。

  如此危險的動作!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為了不與自己共乘一車?

  逃離他嗎?

  見對避過觸碰,九王心中更是失落,然此時此景,關鍵的是她有沒有受傷、又傷到了哪裡,是以他沒有多言,只是等對方自己站起。

  而當發現她裙裾袖角都有磨破時,眸光更是一緊,已不顧其他的再次去拉她胳膊,可剛碰到,只聽「嘶」的一聲,對方眉頭皺緊。

  九王又連忙收手。

  陸思瓊其實也不明白,兩人為何會到這種地步,甚至連與他單獨一起都成了排斥。

  剛剛的舉止實帶了幾分衝動,可卻不後悔。

  比她認命般繼續坐在車裡,任人安排要好得多。

  她單手拖住自己的右腕,往旁邊挪了一步,「我沒事。」

  聞者此刻,竟再說不出話來。

  陸思瓊抬腳,其實腳踝刺痛,但後背挺得直直。

  她慢慢前進著。

  元姜早在剛剛亦跟著跳下了車,就站在九王身後,見狀不由輕道:「王爺?」

  難道就不阻止?

  九王眸光深邃,未語,視線就這樣隨著少女遠去。

  許久,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前方拐彎處,他方喃喃出語:「她還是在怪我。」

  陸思瓊只等走過那條長巷,方鬆了口氣。

  她就靠在巷邊的白牆上,拿帕子擦了擦額上的密汗,說不疼是假的。將右邊袖子輕撩上去一點,便看到了細細的紅絲,擦傷不少。

  那樣與地面接觸,在所難免。

  倒也不是說特別深,都是破皮,只是傷面太大,一眼過去有些觸目。

  她到底是嬌養在深閨的姑娘,何時遭過這種罪?

  可剛剛要是真聽話隨他走了,以後怕是萬口莫辯,旁人會拿什麼眼光看她?

  九王,是存了心要壞自己名譽嗎?

  現在,她抬眸望了眼四周,幽巷深深,錯綜複雜,是她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竟不似往日常走動的那些官道衚衕,他原本是打算將她帶到這裡?

  按理說,履不快,不會離得太遠。

  陸思瓊有些茫然了,她先用帕子裹住手臂,再將袖子放下。

  天氣太熱,實則很悶。

  現在又身處這等環境,情況著實糟糕,不過好在,那人沒有追來。

  正想再提足,卻又聽到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身後:「陸姑娘。」

  她渾身繃緊,還是來了。

  料錯了嗎?

  陸思瓊沒有轉身,伴著車輪滾過的聲音,是元姜不帶情緒的嗓音:「王爺命屬下送您去公主府。」

  頓了頓,又添道:「王爺已經先行離去了,姑娘放心。」

  「謝謝他的好意,不過不用麻煩了。」

  她也不知是在倔什麼。

  「陸姑娘,這兒您不識得,讓屬下送您吧。」元姜再開口。

  陸思瓊仍然不為所動,抬腳往前。

  元姜不得法,只得就這樣慢慢的驅車跟上。

  不過每每再分岔路口時,會出聲提示。

  這兒是新建的宅區,位置算不得偏遠,但並無什麼人居住,其中地勢路道又複雜,沒人帶路根本繞不出去。

  陸思瓊雖然沒上車,卻還是聽了身後人的指向。

  走了許久,她的面色就有些泛白。

  不是傷的問題,是累的。

  她就沒受過這種折騰,心中怨極了九王,卻還得壓抑著。再往前幾步,眼見著就要走出長巷看見路口,耳旁則傳來一陣「蹬蹬」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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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疼惜

  此時的陸思瓊是極狼狽的,紫羅煙水色的的羅裙早已染上塵埃,幾處邊角甚至磨破參差,行頭雖沒大亂,但也失了整潔,龐頰處幾屢長髮因汗濕黏著耳際,面色慘白,整個人可謂精神不振。

  然抬眸時對上坐於白馬上的紅袍少年,那雙布滿焦慮的眸子似乎直映到了她的心上,震驚、疑惑、憤怒等一系列情緒,最後都化為疼惜。

  陸思瓊止了慢挪的步伐,僵在原地,似乎衝擊太大,半晌都沒說話。

  許久,她才找回了自己聲音:「你、怎麼來了?」

  龔景凡的馬騎就停在巷口,整個人若定格了般,忘了上前也忘了開口,只等聞言才意識過來,張了張唇,卻不知該說什麼。

  下一刻,他翻身下馬。

  不過幾步的路,卻似受著萬般煎熬。

  是怎樣的心理?難以接受又不願相信。

  相較他倆的互相凝望,元姜則只在心中替主子不值。他面無表情的打破寧靜,「二爺,小人告退。」

  「滾!」

  陸思瓊只見眼前人高手一抬,手中鞭子直然揮出,入耳的即是衣帛撕裂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被打的人自然不敢還手,實實的受了這一鞭,卻沒發出任何呼疼的聲音。

  似乎,那一鞭子,打的不是他。

  陸思瓊這時也察覺到龔景凡是在遷怒,這亦是頭一次見他發怒,表情沉靜如斯,沒想到內心竟如此激動。

  心中像是生出了種莫名的情愫。

  這世上,也會有人這樣替她出頭。

  「小人告退!」元姜沒有顧忌臂上的傷口,仍是微一拱手。

  緊接著,調過車頭,便欲離去。

  龔景凡卻再次出聲:「回去告訴王舅,我上回不是與他玩笑。再有下次,別怪我不念舊情!」

  本來這輩分在那,尋常親舅哪有動小輩未婚妻的道理?

  龔景凡現在簡直是怒火攻心,恨不得剛剛揮鞭打的就是那人!

  管他什麼長幼尊卑,對方都不計倫常綱要,他先不仁,還能怪自己不義?

  血氣方剛的少年總有種年輕人獨有的熱血,何況他本就是隨心所欲無所畏懼的性子,做起事來自不會瞻前顧後。

  他心中不爽,揮一鞭子又如何?

  後者沒有接話,帶著王府標誌的馬車漸行漸遠。

  龔景凡收斂怒火,努力壓抑著情緒,轉身走到陸思瓊身邊,自責愧疚的望著對方,出聲分外低柔:「對不起。」

  難以想像平日總高傲不肯低頭的龔二爺說出道歉的話來,但陸思瓊亦不知木訥的人,到此刻怎還會不明白對方心意?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

  本是因受不住他這種將過責都攬到自個身上的行為,可話出口倒似有些拒人之外的感覺,覺得不適再要開口,眼前人卻已然失了淡然。

  不過龔景凡並非一如既往的與人辯解,非要嘴硬的辨出個是非來,只是一味的內疚:「如果我好好照顧你,你就不會這樣了;如果不是我做的不夠,他怎麼敢這麼大膽?如果……」

  「別如果了,」陸思瓊打斷,垂下腦袋添道:「我知道,你是對我好。」

  幾個字聲若蚊訥。

  龔景凡自幼習武,耳力過人,自是聽了個清晰,耳根子倏然就紅了起來。

  他也不死要面子去否認,只是彆扭而又堅定的接過話:「我對你一直都好著呢,以前都怪你自己遲鈍。」

  陸思瓊嬌羞,側過臉頰,尷尬過後卻嫣然笑了。

  龔景凡也跟著笑。

  一身紅袍的他,面頰如玉,襯著被夕陽染紅的天際,似已入畫。

  陸思瓊許久沒聽到動靜,轉首正迎上某人深情款款的專註目光,又見其如此風華,雖不免多看上幾眼,可到底很快又錯過視線。

  那麼灼熱,怕是要燒了她。

  一想到這,心跳得愈發快,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龔景凡不曾錯過少女的任何一個表情,自然也看到了對方為自己臉紅嬌羞的神態,只覺得剛剛的滿強怒火都消失殆盡了,眼中唯只剩下一個她。

  不過女子矜持不好主動開口,自己身為男兒,這時候總僵持著也不是辦法。

  龔景凡想著,試探性的伸出胳膊,也不是一時念想,相反還是考慮過的,欲去牽她的手回去。

  因為想著即將碰觸,眼睛還刻意得別了過去。

  「呃~」陸思瓊收手,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早前掌心著地,擦到了道上的細碎石子,傷口微疼而已。

  龔景凡雖說不是直視,可餘光還留意著,聽到哼疼聲,又見如此,忙不管不顧的去抓她手腕。

  可是因為急,力道沒有留意,或是他也根本沒想到陸思瓊手腕上還有傷,一按下去,又聽「嘶」的隱忍聲。

  他條件般的又鬆開,緊張的又兩步上前,幾乎要碰到對方身子,連連詢問:「怎麼了,怎麼會傷著?他什麼,你怎麼弄成這樣?」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過問九王與陸思瓊之間。

  剛剛沒有問,不是因為不在乎不想知道,而是他不想招眼前人生煩。

  有些事,很多年前,他就知道。

  亦明白,這是個禁忌的話題。

  聰明如他,自然不會在二人有機會相處時,總去談另外一個男人的事。

  哪怕是今天,九王當眾帶走她。

  自己追來時,第一時間也不是追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做過些什麼。因為龔景凡知道,這些,不會是陸思瓊想談的。

  是以,他便不問。

  可現在,情急之下,他沒有忍住。

  因為,眼前人受傷,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問話間,陸思瓊已經攤平了手心,白皙的手上紅紅點點,都是細微的小口,沒怎麼流血,但看過去就是覺得能刺紅了人的眼。

  龔景凡情不自禁的握住她沒有上的手指關節,另一隻手慢慢抬起,腦海裡已經沒了什麼男女之防,慢慢的將紗袖挽起。

  入目的先是一節如藕的玉臂,跟著便是布了血跡的帕子。

  他欲揭開,發現竟是有些黏住,忙細心的抬眸留意少女神色。

  陸思瓊自是秀眉微驟,龔景凡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想再繼續卻又不忍,終是疼惜的的盯著對方,「疼嗎?」

  語氣是那樣輕輕柔柔,動作是如此小心翼翼。

  陸思瓊不自覺得眸眶就泛紅,點點頭,若被關懷的孩子般如實的答道:「疼。」

  「那你怎麼不早說?怎麼造成的?」

  問話時的龔景凡繃著臉,滿臉嚴肅。

  似幼年授課的先生。

  陸思瓊意識過來,發現自己竟然還會走神,再對上其嚴峻的面色,著實覺得這種表情不適合他,忙回了話:「也沒什麼,就是想下車,自己跳了下來。」

  「也沒什麼?」

  龔景凡冷抽一聲,眸中波濤涌過,「這麼大的人,下車不知道等停穩了再下嗎?」語氣不自覺得提高。

  這樣的語氣,倒是嚇了陸思瓊一跳。

  她雙瞳轉了轉,委屈的再道:「車不給停。」

  龔景凡說完就想明了當時場景,心知自己不該說那話,但抬頭見眼前人如此乖巧,縴手就這樣被自己握著,小巧的身子立在對面,秋水剪瞳、頰若眼紅,難得的順從依人,就像、像圍場裡被馴服得小兔……

  他也不知怎麼就這麼比喻了,然後越想越覺得像,竟就笑了出來。

  陸思瓊不明所以,抬頭。

  只覺得眼前人笑容中夾了幾分作弄,也是剛發現,自己的手背他拉了這麼久,再想抽回時,某人卻如何都不肯放。

  「別動,」龔景凡故作正經,「我幫你把帕子拿掉,這樣不好。」

  陸思瓊是懂醫之人,自也明白這個道理,便沒有阻止。

  見她配合,龔景凡便慢慢的揭起帕子,明明不過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卻花了極久的功夫。

  少年背對著夕陽,專註而仔細的神情,陸思瓊再一次看呆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還真好看。

  其實因為傷口不深,只是血液凝涸,有些黏帕而已,只是龔景凡但凡一見陸思瓊皺眉就停下,還特別耐性的哄她,或者說上些什麼話,隨後才繼續,如此反覆,方且費時。

  等看清那些傷口,龔景凡從腰間掏出隨身的金瘡藥,想撒上去卻又似想到什麼般,拉了陸思瓊走回愛駒前,從旁邊取出一個水囊出來。

  剛打開塞子,聞到是酒味,又放了回去。

  龔景凡「咳」了聲,「你的傷口不深,用這個太疼,沒有水,等回去清洗了再給你上藥。」

  其實,陸思瓊心知也可以用酒清洗,只是她這也不是刀傷。

  而龔景凡則似明白她在想什麼般,紅著臉添道:「我不想你受疼,走,我帶你回去。」

  才說完,陸思敲雙腳離地,身子被龔景凡橫抱了起來。

  僅是一瞬,就落在了馬背上。

  緊接著,身後靠上一個堅硬的胸膛,整個人被他懷著,聽得那人道:「我怕你不肯,就沒問你。」

  無厘頭的一句話,陸思瓊尋思了會,才意識到是剛剛那個突然動作的解釋。

  還沒想到如何回應,身後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你今天,好乖。」

  好乖?這算什麼形容詞。

  「真的!」

  龔景凡還格外認真的強調,「我喜歡你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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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贈釵

  如火似霞的寬袍裹著嬌小玲瓏的身軀,將心儀之人摟在懷中,心中是說不出的滿足。

  龔景凡覺得自己此刻心跳如鼓,猶似每每狩獵時弦上之箭蓄勢待發前的心態,緊張又期待,這種纏綿而彆扭的情緒繞在心頭,讓他心甘情願的為之沉淪。

  陸思瓊貼著他,由於動作曖昧並不敢亂動,只腦袋微微側著。卻不想,這讓某人的氣息盡數都落在了她耳旁,搔搔癢癢的,分外難耐。

  路道寬敞,此處行人並不算多,但偶爾察覺到他人投來的眼神,仍是覺得怪異。

  頃刻,她開口問話:「我們,去哪?」

  「嗯?」

  龔景凡過往慣是喜歡疾馳之人,享受的便是馬上縱橫的暢快淋漓,今兒這般緩緩行進,整個人神情不定,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的人兒身上。

  因為身高優勢,二人交頸側著,形成了依偎的姿態。

  路人的目光並未給他帶來窘迫,反倒是唇角彎起,眉宇間透著歡快,隱約又讓人覺得這是在得意,視線更時不時的往少女的側容瞅去,時而凝視、時而神遊。

  乍聞此言,他懵懵然的「嗯」了聲,竟是跟著詢道:「什麼去哪?」

  陸思瓊恨不得直接裝死,她現在這模樣,回德安侯府顯然是不合適的,去公主府亦未免人多口雜,總得先找個地方收拾一下才是。

  她以為這人剛剛信誓旦旦的說帶自己回去,是因為早有打算,沒成想根本就不曾規劃,那這是準備漫無目的就這樣遊街看夕陽?

  陸思瓊這一沉默,龔景凡也領會了方才的問話,接著再道:「你想去哪?」

  陸思瓊忍不住動了動,胳膊肘不經意觸碰到了身後人的胸膛,引得某人低哼了聲:「別亂動啊…」還拖著尾音,分不清是寵溺還是撒嬌。

  緊著繼續:「我的意思是,你想去哪都可以。」

  要不是背對著那人,她都想白他一眼,自己能了解外面的哪些地方?

  她根本就沒單獨在外過好嗎。

  只是心中如斯想著,嘴上回道:「我想,找個地方換身衣裳。」

  女子,儀容總是關鍵的。

  「好。」龔景凡應聲之後,想了想試探道:「我在城南有處宅子,離南校場比較近,平日做休整之用,要不我們先去那?」

  停頓片刻,似恐對方誤會,又連忙添道:「你別多想,我只是擔心客棧終歸不是靠譜的地兒。」

  「嗯,我知道。」陸思瓊微微頷首,她自然是信得過這人的。

  想了想,有所遲緩的又開口:「不過侯府那邊……」

  「德安侯府只知你與周大奶奶一道出門,去的是公主府。

  周大奶奶心思縝密,有些話定然不會多說。放心,剛剛的事兒傳不出去,晚些時候我命人去陸家傳話,道我母親留你在府裡了。」

  蕙寧公主喜歡陸家二姑娘的事,京中人早有耳聞。

  她身下無女,留人暫住亦是小事,何況她又是未來兒媳的身份,旁人誰會多話?

  龔景凡做這樣的安排,實為周全。

  陸思瓊沒有再慌,只點點頭。

  其實龔家在京中的宅業有許多處,不說其他,便是建元侯當年封侯時先帝就賜了一座大宅,只是因龔家人口簡單,尚未分家,是以未曾住用。

  而城南那邊的,不過是個私人小宅,龔景凡之所以選那,則是因為他長去之所,又覺那裡自在。

  可事實上,距離並不近。

  陸思瓊亦是在馬背上顛簸了許久才察覺到這點,心道這人剛還急著說要趕緊尋地方替她清洗傷口上藥的,現在慢悠悠的算怎麼回事?

  不過雖說顛簸,可事實上一路平坦,只是同一個姿勢保持的太久,有些難受。

  彼此之間畢竟談不上熟悉,這等親密舉止,身子時刻緊繃著。

  龔景凡卻一路悠哉,心情歡快。

  路上並沒怎麼說話,等達到小院門口時,才發現身前的人雙目緊閉,儼然是累得睡著了。

  夏日晝長,即便現在,暮色亦未籠罩天際。

  霞光紅彤,映得佳人姿彩灼目。

  他一隻胳膊拖著陸思瓊的腦袋,另隻手鬆開韁繩,修長如竹的手指緩緩伸向少女臉龐。

  骨節輕顫,緊張著,心亂著,怯怯的期待又覺得刺激。

  「二爺來了?」

  眼見著就要碰到,突如其來的聲音卻嚇了他一跳,跟犯錯的孩子般趕忙收回,還欲蓋彌彰的負在身後。

  小廝立在高馬邊上,行禮問安后規矩的侯在旁邊,好奇自家主子懷裡的姑娘是誰,又不敢逾矩抬頭。

  陸思瓊睫毛動了動,轉醒睜眼,迷糊的出了聲:「到了嗎?」這才轉向四周。

  龔景凡因為不自然,不知是覺得遺憾還是對小廝懊惱著,少年老成的望著遠處,只故作深沉的應了下。

  隨後,他扶正身前人坐好,又交代了句「且小心」,便先下了馬。

  將手伸出,陸思瓊怔怔望著,也遞了過去。

  仍是抱著下了馬。

  她正視前方,四周顯得有些荒蕪,入眼處,除了這所宅院,竟沒有人煙。

  龔景凡收到她遞來的目光,調侃道:「我要真有壞心,你這麼後知後覺,早就被賣了。」

  「我又沒說什麼。」陸思瓊臉一紅,嘀咕了聲。

  龔景凡一笑,再去牽對方手,被拒絕了。

  下人當前,他覺得有失顏面,固執的跟著陸思瓊躲避的手去追,直等如了意才罷休,提步入內。

  尋了間乾淨的客房,婦人送來了水與衣裳。

  龔景凡站在屋裡,不動。

  陸思瓊出聲提醒,「我要上藥了。」

  誰知後者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我幫你上。」

  「不用了。」陸思瓊擺手。

  龔景凡堅持,「你不必客氣,我動作很輕的。」

  陸思瓊汗流,她這像是客氣的模樣嗎?

  「真的不用……」重複了遍,見他仍然不動,低著聲音添道:「我還要換衣服,你迴避下。」

  「我知道,等換了藥我就走。」

  陸思瓊還是搖頭,最後冷了聲:「出去。」

  龔景凡也犯了脾氣,「你磨蹭個什麼呀,又不是沒看過。」說著就要去扯她手臂,口中再道:「我是說,剛剛已經看過了傷口。」

  這話聽著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陸思瓊忍不住去看旁邊的侍人,垂眸低頭,「你就先出去會,不行嗎?」

  有些人還就是吃軟不吃硬,龔景凡見狀「哦」了聲,妥協起身,走前卻忍不住說道:「不識好人心。」

  那婦人掩唇輕笑了笑,上前福身:「我替姑娘把傷給處理下。」

  陸思瓊面色愈發的紅,剛挽起袖子,卻見早前出去的人再而復返。

  龔景凡的腳剛跨進屋,便見少女本嬌紅的面色瞬間轉黑,三兩步快速過去後,把手中藥瓶放下,命令道:「用這個藥。」

  話落,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尚不自在著,身邊婦人已經開了口:「奴婢還是頭回見二爺這樣的,姑娘真是有福。」

  陸思瓊沒有言語。

  婦人很細心,動作也很輕柔;龔景凡的傷藥塗上去,涼涼的、也不刺痛。

  足上其實並未如何傷著,除了幾處細小磕傷,只有腳踝似被扭到。上完葯換了衣裳,棉質的衣裙,不算華麗卻很舒服。

  衣著得體後,看不出來受了傷。

  陸思瓊心下一鬆,打發走了婦人,自己坐於鏡前,髮上的精緻釵環在此刻亦顯得有些違和,索性就取了下來,又執起木梳梳了梳長髮。

  「喏。」

  視線裡憑空出現一支步搖,並蒂蓮樣式,海棠花簪身,修翅玉鸞綴著紅珠,分外華麗。

  她抬眸,只見龔景凡胳膊伸著,腦袋卻別開望著旁處。

  見對方沒應聲,他視線不變,開口:「給你的,拿著呀。」

  「我不要。」陸思瓊拒絕。

  聞者惱了,也不佯作無所謂了,轉過腦袋剛要質問理由,便見燭下少女正笑臉吟吟的看著自己,「你……」

  陸思瓊伸手取過,「謝謝。」隨手放在了眼前桌案上。

  龔景凡咧嘴一笑。

  隨即見她不戴,惶恐詢道:「你不喜歡?」

  「沒有。」

  收人東西,自然是喜歡的。

  「那怎麼不帶?」

  陸思瓊好笑他這副模樣,好言回道:「現在不想。」

  「喜歡的話,你就會想戴的。」

  陸思瓊起身,直視對方,莞爾勸道:「別跟個孩子似的。」

  「我、」龔景凡惱怒,不甘示弱:「你才跟孩子一樣。」說完奪過桌上步搖,愣是抬手替她戴了上去。

  陸思瓊只覺得有什麼穿過髮間,緊接著就是頭皮一疼,「呀」了聲抬手去摸。

  龔景凡也慌了,變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你了是不是?多怪我手笨。」說著丟開步搖就要去翻她頭髮。

  陸思瓊的視線隨著他丟開的步搖落在靠牆的角落裡,才想抬腳去撿,頭髮就真的被人扒開了,她忙阻止,「沒事,你快收手。」

  龔景凡哪裡是聽話的人,又怪自己又心疼眼前人,口中碎碎念個不停:「都是我不好,你說不戴不戴了就是,做什麼這麼急,害得戳到了你。」

  「沒關係的。」

  陸思瓊沖他搖頭,朝牆角使了個眼色:「快去把它撿起來。」

  某人渾不在意,固執埋怨道:「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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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花前月下

  「撿。」陸思瓊盯著他重複。

  龔景凡抿了抿唇,「哦」的應了聲,依言所做。

  拿著步搖,指腹邊摩挲其上的花紋邊瞪著簪尾,發現其實也並不算尖銳,便明白是自己剛剛力度太大。

  走回陸思瓊身旁,低著頭都沒有直視,只輕聲道:「給。」

  後者接了,檢查了遍確認步搖並沒有被眼前人摔壞,這才改了好臉色,口中卻忍不住編排:「哪有人性子這麼暴躁的,既是給了我的東西,想摔就摔想丟就丟,都不吱一聲,好生隨意。」

  「這本就是我送你的。」

  龔景凡不樂意了,雖說強迫她戴步搖是自己的錯,但剛也只是心急。

  現在不過就摔了一下,既沒破也沒壞,做什麼還為了一件首飾來責怪自己?

  他越想越覺得委屈,強調了此步搖出自他手之後,繼續道:「再說,摔壞了這個,我還可以送你其他,別這麼大驚小怪。」

  陸思瓊見他還有理了,張口想說什麼,又覺得再鬥嘴下去沒什麼意思,何況有些事表露太多,總歸不好,便又合了口。

  轉身,把步搖重新擱在案上,剛落下又聽那人出聲:「哎,那你還戴不戴了?」

  陸思瓊抬手的動作一頓,隨即又取了起來,正欲在頭上比劃,觸及那雜亂的髮,頗是惱得橫了對方一眼。

  龔景凡本一副愜意悠然的在燈下賞美人,望著那微微翹起的蔥白纖指滿足,乍見佳人如斯,不覺其中哀怨,反覺得嬌嗔可人。

  反應過來之後,他表情訕訕,拿起那木梳就要彌補早前錯誤,「別氣,我幫你重新挽好。」

  「不用你。」

  陸思瓊連忙側過腦袋,去拿他手裡的梳子,「這個你不會。」

  龔景凡確實不會,又怕再惱了她,沒有固執,鬆開木梳。

  一頭青絲若上好的絲綢,瑩亮光滑,巧手穿梭其中,很快就挽了個簡單髮環。

  龔景凡還沒瞧夠,木木的開口:「好了?」

  「嗯。」

  陸思瓊應聲,將步搖緩緩插入。

  未施粉黛的臉頰似能掐出水來,烏黑的髮上只簪一物,芙蓉並蒂,菟絲糾纏,半翅含珠,其下的流蘇正落在白玉耳邊,紅潤的光澤將雪肌襯出了幾分嬌紅,明耀照人。

  龔景凡自然的喃出聲來:「真好看。」

  屋內僅他二人,陸思瓊自然聽了個清晰,耳根子再次不爭氣的紅了。

  今兒,不論合適的、不合適的詞,他誇了她好多回。

  兩人視線在鏡中交融,龔景凡乾咳了聲補充道:「是我的步搖好。」

  這人真是……她又沒說步搖不好。

  陸思瓊莞爾,站起身來。

  某人毫不自覺,一點兒都不側讓,就堵在那裡。

  她分不清這人是沒意識到還是故意的,尋思著開口:「等會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回哪去?」

  龔景凡先似乎微愣,繼而搖頭:「我們今晚不回去啊,我已經派人回公主府給母親傳信了。」

  很理所當然的望著對方,有些莫名其妙。

  「不回去?」陸思瓊卻是吃驚。

  現在天色是有些晚,再回去必也費時,但早前說不回德安侯府,她還以為最終是要去蕙寧公主府的,怎會料到留宿在此?

  她以為只是收拾一下,還猶豫著之後見到公主時怎麼說大表嫂交代的那些話。現在聽到不離開,心下惆悵,也分不清是什麼心理。

  孤男寡女在外,感覺也怪怪的。

  「你在怕什麼?」龔景凡故意逗她,還往前傾了一步。

  陸思瓊後退,見他再往前,便索性從錦杌的另一邊繞了出來,隨口回道:「我哪裡有怕。」

  他不依不饒,「那緊張了?」

  陸思瓊瞪他一眼,「你真多話。」說著就要出去。

  龔景凡緊緊跟在後面,口中嚷嚷:「這兒你又不認識,出去幹嘛?」

  聞者的腳步止在屋檻前。

  他追上前,站在旁邊,溫和道:「你餓不餓?我讓他們準備了晚膳,一起去用點?」

  「嗯。」陸思瓊抿唇點頭。

  龔景凡今日的心情雖說大落大起,但總體來說還是特別開心的,甚至都忘了聽說眼前人被九王帶走時的焦躁氣憤,現在竟然還有些隱隱竊喜。

  給了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而且,今兒的她格外溫柔,說什麼應什麼,即便有些小脾氣卻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最關鍵的是,龔景凡能察覺到對方似乎接受了他。

  這讓他欣喜若狂。

  是以,一頓晚飯,陸思瓊都在他的殷殷夾菜中度過。

  龔景凡雖然平時可能有些大咧,可小節上卻很細緻,魚肉剔了刺才給對方,羹湯則必先嘗溫。

  陸思瓊起初還不太自然,可那人渾不知覺,她想著再下去未免顯得矯情,也就沒有拘著。

  只是有一點沒有想通,龔家亦是大族,這膳桌上「食不言」的規矩是徹底被這人無視了嗎?

  他的話,就沒停過。

  平時習慣了一個人用飯,一個人生活,驀然這樣,還有些不太習慣,卻也不好冷場,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他。

  龔景凡吃得是心滿意足。

  飯畢,他起身道,「我帶你出去走走。」

  陸思瓊腳步一頓,搖頭:「不去了。」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龔景凡這才想起來,她足上還有傷,雖說不妨礙走路,總是有所影響的,忙告錯道不是。

  陸思瓊一笑,意思無礙,見其興緻又高,不忍拂意,即道:「我剛見院子裡有個葡萄架,不如去那裡坐坐?」

  龔景凡自然沒有說不好的。

  今日好似亦是他們許久以來相處最融洽的一次,氛圍極好。

  陸思瓊驚訝他的退讓,又暗暗為此高興。

  「那個,」龔景凡轉著擱在石桌上的茶杯,視線有意無意的瞥過去,月光下的她明眸善睞,嘴唇水光閃爍,青黛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懸垂過腰際,落於腿彎。

  一陣晚風吹入,帶著夏日的熱潮,揚起絲絲縷縷,似從他的心尖撩過。

  「哪個?」

  陸思瓊聽了半句沒等到下文,轉首就見其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雖說有些情愫心照不宣,但這等熾熱的目光,到底承受不住,挪過了視線方問:「你想說什麼?」

  「哦,」他為自己的失神感到窘迫,但也不似早前般一觸即惱,相反竟然大方以對,如常的接道:「我是想說,你之前去公主府,是有事找我母親嗎?」

  有事,當然有事。

  可想到那事兒,讓陸思瓊如何開口?

  手指捲著自己的髮絲,一圈圈繞起又鬆開,最後抿著唇小聲的回了句「其實也沒什麼」。

  「真的?」龔景凡不信。

  但好就好在,他並非凡事都要追根問底的性子,很快就轉了話題:「那你喜不喜歡京城?」

  「嗯?」陸思瓊不解,茫然的眼神望過去,「怎麼這樣問?」

  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亦不曾去過別處,從未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龔景凡心中彆扭了許久,扭扭捏捏的想問又不直問,三兩次張口又咽了回去,瞧在人眼中顯得磨嘰無比。

  陸思瓊不由直言:「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是、就是那個呼韓邪說要帶你去塞外,你會拒絕嗎?」

  龔景凡還是問了出來,緊著身子往前一湊,期待無比的續道:「你會拒絕的,對吧?

  那種地方沒什麼好的,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會同意跟他走的,是不是?」

  怎的突然就話鋒轉成了這樣?

  陸思瓊囧,卻也不忍讓他失望,笑道:「我與他又不熟,怎會隨隨便便的同人離開?」

  龔景凡對這回答還算滿意,可心中還是沒底。

  他生平從未如此不自信過的。

  其實在他看來,陸思瓊並不算是有忠誠度的人。

  譬如說剛剛,她就跟自己走了,馬上還睡得那麼安心……

  有些人就是庸人自擾,她剛剛若不那麼溫順的隨他走,龔景凡必定又要生氣彆扭;可真的這樣了,他開心了,又覺得對方給自己的安全感不夠。

  說到底,就是患得患失。

  何況,事實上,他還從未得到過。

  且更是比誰都明白,九王在其心中的特殊地位。

  他承認自己小氣,卻並不覺得該改。現在目光怔怔,耀如星辰,揚唇又問:「那你剛剛怎麼對我這麼溫順?」

  溫順、溫順!!

  陸思瓊明知他的心理,雖惱這種形容,卻配合了對方,「因為信得過。」

  聞者唇邊弧度更大,「信得過什麼?」

  她倏然就站了起來,明明是在室外,還是覺得發悶,「等明天,是先去公主府還是直接回侯府?」顧左右而言他。

  龔景凡跟著起身,問了早前的一句話:「你想去哪裡?」

  陸思瓊嗔他。

  他就笑,「去見我母親吧,你的事還沒說呢。」

  陸思瓊就不自覺的去掰自己手指,側過身子望向遠處。

  四處靜謐無聲,她沉默許久,龔景凡亦不催促,半晌後她突然轉過身,啟唇低道:「我想知道,訂親的事,怎麼還沒有著落。」

  「啊?」龔景凡神情呆滯,喜悅充斥了雙眸,他如何都沒想到會等出這樣的話,兩手抬起扳住眼前人肩膀,嗓音是難以抑制的顫抖:「你、你急了?」

  陸思瓊兩眼一黑,什麼叫做她急了。急著訂親……這人果真嘴拙,太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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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0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信任

  「沒有!就問問。」

  她話落側首,伸手拉下對方雙手,下了台階走向庭院。

  龔景凡不容敷衍,追上前歪著腦袋含笑繼續追問:「你說呀,是不是急啦?」

  他堵著路,你追我趕的,讓人寸步難行。

  陸思瓊惱羞得原地跺腳,連說了好幾回沒有都無用,最後瞠目道:「龔景凡,你別太過分啊!」

  雖是凌厲語氣,可那通紅的雙頰起不到絲毫嚴肅的作用,眉目嬌嗔風情,反露了女兒媚態。

  龔景凡心情更是好,「不是著急,那你怎麼催問起定親的事來了?」腦袋湊得更過,表情染上了絲絲得意,「還說不是急著想嫁我?」

  「你!」陸思瓊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他了,前路又被堵著,怎麼側對方怎麼跟著,「你到底想如何?」竟有些急躁了。

  聞者還分外無辜,柔柔的說道:「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我說過了,沒有。」

  「我不信。」

  龔景凡帶了幾分幼稚的偏執,仰頭道:「不是我想聽的回答,不算。」

  陸思瓊凝視他許久,最後出聲:「我不想和親。」

  龔景凡神色一動,隨後臉上笑容漸漸收起,聲音輕若幻覺:「原來只是這樣啊…」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然而有些事他亦心知肚明,仰頭再道:「這個我也不想。」主動鬆開了對方。

  陸思瓊知他敏感,但這事既然開了頭,便也不忌再問下去,「所以今兒大表嫂找我,讓我去尋你母親。」

  「尋我母親?」

  龔景凡重複,跟著困擾道:「我也不明白,母親之前還慣支持這門婚事的,而且還是他先來勸我娶你,怎麼現在萬事皆定了,她卻似不上心了呢。」

  陸思瓊對眼前人也算有些了解,以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說主動去求蕙寧公主成全婚事。何況早前毫無預兆,自己年紀也不算大,他更不可能心血來潮。

  因此,親事的事,實屬外祖家同公主決定下來的。

  那時候,正式呼韓邪剛剛進京的日子。

  她這是早已想明的。

  既如此,現在有所耽擱,必然也是同左谷蠡王的和親奏章有關。

  兩人心中清明,坐回了葡萄架下,晚風拂過,枝葉搖曳,發出「簌簌」的聲響,化不開彼此心頭的沉重。

  這不是個可以忽視的問題,陸思瓊不想莫名其妙的去和親,龔景凡自更不必說。

  他心中所屬對方,方能允許親事安排。

  那既是心儀,便不可能讓旁人奪走。

  他原還以為,有足夠的時間在眼前人及笄之前,讓她對自己產生感情,之後可以心甘情願同她一起,沒想到現在她同意了,卻是因為這個緣故。

  談不上多麼失望,卻也說不成心情好受。

  遲疑再三,龔景凡開口:「他私下找過你沒?」

  「嗯。」

  這答案不算意外,可聽者的臉還是拉了下來,別別嘴表示不屑,心底卻在意得很,乾乾的問道:「他什麼時候找你的?是那陣子在周家?」頗有幾分質問的意味。

  陸思瓊也不刻意隱瞞,「周家的時候是見過幾回,還有上次我生辰那日。」

  「那日?」他想了想,不解道:「那天甄家姑娘在你們侯府出事,他什麼時候找你的?」

  「晚間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龔景凡就跳了起來,「他入夜後去找了你?他找你幹什麼?」

  簡直暴跳如雷啊!

  陸思瓊微愣,這方察覺到說了不該說的。

  夜會男子本就不是什麼光鮮事,她竟然還說與人聽,尤其還是眼前人。

  見他這般生氣,心中隱隱怕對方誤會,卻又覺得這時候再說什麼都顯得蒼白,不由就沒了聲。

  她不答話,有人就開始發揮自己的想像力了,他畢竟是清楚呼韓邪對身前人的非分想法的,然也明白對方不是那等隨便之人。

  心中是知道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事發生,可就是彆扭無比,再看陸思瓊沉默的表情,反倒是先無措起來,連連開口道:「你別生氣,我沒多想,就是、就是好奇他找你有什麼事。

  你知道的,他對你就沒安什麼好心,我怕你被他給騙了!」

  嘴拙慌亂的模樣,真誠的讓陸思瓊一笑。

  她點點頭,說與他聽:「是去送生辰禮的。」

  正說著,視線瞥見對方腰際處的佩玉掛穗,正是當日那枚他送給自己而後又取回去的同心結,心中莫名的生出幾分難言的情愫,不自在的別過了視線。

  龔景凡察覺,順著對方視線低頭,將玉佩執起,重點卻放在了花結上,還獻寶似的湊上前去,問她:「好看嗎?」

  他自己編織的,還問她好不好看?

  可陸思瓊就是配合的點了點頭。

  龔景凡笑得更歡了,「我也覺得好看。」說完抬頭,「你要是眼紅,我可以給你編一個?」

  陸思瓊凝視向他,暗道少爺你是個爺們,不要將做這些女紅夥計說得這麼自然好不好,怎麼同姑娘們說給你繡方帕子一樣?

  「你說呀,想不想要?」他眼神期待。

  陸思瓊不樂談這些,改問道:「你與韓公子,就是那位左谷蠡王,是不是早有交情?」

  雖然不喜歡聽她說起呼韓邪,但龔景凡訕訕的鬆開佩玉後,還是點了頭。見其仍看著自己,解釋道:「他是隆昌公主的繼子,我雖然沒見過她,但我母親這些年來從沒忘記過。

  左谷蠡王早前至京之後,就去公主府拜訪了我母親。我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母親交代我莫要對人言他的身份。」

  這些事兒他也能理解,因此終歸是對呼韓邪客氣了幾分。

  「那你母親,有與你提過隆昌公主的事嗎?」

  龔景凡頷首,「這個自然是會提的,我母親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她遠嫁突厥成為閼氏,十來年沒有音訊,說不記掛怎麼可能?」

  他話落,好奇的反問:「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其實陸思瓊現在對隆昌公主這個人物並不算如何深刻,她更多想知道的是師姑的事。但怎麼開口呢?

  師姑到底是當年在和親隊伍中逃走的,若是被追究,按照大夏律例定不會輕饒,這怕亦是她要藏匿行蹤的關鍵原因。

  思及此,她再次望了眼龔景凡,心中矛盾著,到底要不要同他說呢?

  後者見她這般猶豫不定的模樣,不由有些憂傷,「你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定是向著你的,還有何不放心?」

  話說得這般直白,倒是讓她不好意思了。

  隨後,陸思瓊便開門見山而言:「你能幫我查一個人嗎?」

  「誰?」龔景凡竟然兩眼放光,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提出要求呢。

  她一臉正經:「十幾年前,隨隆昌公主和親的那位袁醫女。」

  「袁醫女?」

  畢竟算是上一輩的事,當時龔景凡亦不過只有一兩歲,自然是沒印象的。

  不過出入朝堂,從小在名門貴勛中長大,有些事還是了解的。微微一細想,便問:「你是說,前太醫院秦院判之女?」

  「嗯。」

  他不明,「好端端的,你怎麼問起了她來?」

  陸思瓊抿唇,在心中組織了言辭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自小在周家長大,幼年身子不好,外祖父外祖母替我尋訪名醫,最後請了位得道師姑替我調養。

  說來你怕是不會信,從小伴我長大的妙仁師姑,便是當年的袁醫女。她如今失蹤已有半年,得到前陣子才知道她身在突厥。」

  說到這,有些事便也不必再說了。

  龔景凡是聰慧之人,從袁醫女聯想到呼韓邪,自然知道其中必有內情。

  如此重大的事,眼前人能託付給自己,並直言不諱,這是相當大的信任。

  他當下如負重任,應允道:「你放心,我派人去查,會儘快告訴你的。」說著,又題個事我會私下去辦,不會驚動我母親的。」

  「好。」

  陸思瓊身在內宅,有些事確實不方便去調查,何況也沒渠道。是以,如身世等謎團便只能積在心中,越累越多,令人疲憊。

  若是可以,其實誰都不想不清不楚的過日子。

  可她已不好再去麻煩周家,有些時候的善解人意,亦並非出自本心。

  龔景凡肯幫她,無疑是再好不過。

  闔了闔眼,想著補充道:「還有個事。」

  「你說。」

  龔景凡其實自認為是了解陸思瓊的,她凡事很有分寸,現在願意麻煩自己,讓他分擔她的私事,便是願意讓自己了解她,就是沒再當外人的意思。

  若說今日早前的事,讓他感受到了陸思瓊對自己的轉變,那現在的對話,才是最令他開心的。

  這等於,眼前人已經默許了他們的關係!

  「你幫我再查查秦相。」

  她終是說了出來,遲緩道:「我覺得,他有些奇怪。」

  秦相的這個事,就有些突兀了。

  可她沒有細說,不似袁醫女的事說了前因,龔景凡有些不明不白,然還是爽快的應下了。

  他不追問對方要自己查秦相哪方面,只是體貼的道「好」。

  陸思瓊沖他莞爾。

  「夜深了,我送你去休息。」又靜了一會,龔景凡出聲。

  二人起身,他送她到門口。

  臨走前,他又道:「我明兒給你撥兩個人,有些不方便的事,你可以吩咐他們去辦。」

  聞者仰頭,望著他,心中感念對方的細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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