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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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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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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4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應付

  沐恩郡主極力壓制心底的震驚與慌亂,斂去容上異色,仍是含笑和善的表情,「老夫人您這說的是什麼,我聽不大明白,瓊姐兒的生辰有何問題?

  這對八字的事是蕙寧公主在安排,我們府裡近來也沒怎麼同公主府走動,這定親的安排想來還要您親自同龔家商議。」

  「郡主這是在與老身裝糊塗?」

  若是往日,陸老夫人定不會如此語氣,但想起這榮國公府十多年前可能曾做過事,怒從心來,竟擺起了臉色。

  她還想問周家要人呢,陸家真正的骨血遺落在了何處?

  陸老夫人知沐恩郡主在周家的地位,絕對是手握實權能當家做主的,這周老夫人見不到,同她放開了說也無所謂。

  是以,再開口質問:「郡主莫不是以為咱們德安侯府的人好欺,這被瞞了十來年不夠,還想一輩子不成?

  我今兒帶瓊姐兒來,便是想弄個清楚。不然,老身真要等將她養大了都嫁出去,還不知她是何來歷嗎?!」

  語氣極重,壓抑著濃濃惱意。

  她畢竟是長者,沐恩郡主並不敢太過分,她心中不明白的是,陸家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又對那件事知曉了多少。

  若是瓊姐兒的身世被暴露……

  沐恩郡主心中一顫,不好再裝傻充愣,忖度著到底要不要坦白,畢竟事情不小,且也弄不明眼前人是否在誆自己。

  謹慎起見,她不得不鄭重其事。

  端著茶盞,沐恩郡主沖對方笑了笑,安撫道:「您何必這般動氣,怎麼著二府曾經也是親家,這些年來感情從不曾淡過。

  今兒老夫人若是聽了外邊的什麼閒言碎語過來追問,可要將事情說個清楚,否則我這不明不白的,也無從說起不是?」

  陸老夫人根本不買賬,瞥都沒瞥手邊的茶盞一眼,仍是注視著沐恩郡主。

  後者不得已,只得將杯盞擱下。

  不過瞬間,她便將方才陸老夫人所言在心中過了一遍。

  於是,她開口問道:「老夫人是聽何人說,瓊姐兒同龔家二爺的八字,是在千秋觀裡對的?」

  「這……」陸老夫人微滯,自家女兒從秦夫人處得來的消息,可能這麼說嗎?

  沐恩郡主不由唇角微彎,「這蕙寧公主找哪位大師在對八字,連我們榮國公府都不清楚,我還真不知您剛剛那話,是從何而來。」

  見對方答不上來,想了想,分外瞭然的添道:「千秋觀非尋常道觀,平時連我都鮮少過去,如今又不是祈福的時候,無宮中旨意,尋常人還真去不得。

  老夫人剛剛提及,那想必是從相府裡得來的消息,對嗎?」

  將對方的沉默當做默認,沐恩郡主徐徐再道:「聽說秦相剛提攜的那位胡侍郎便是您的乘龍快婿,想必胡夫人與相府感情非比一般,這可是秦家給貴府送去的消息?

  老夫人,您非親眼所見,怎的憑他外人一句兩句,便懷疑卻蕙寧公主來?公主若不是誠心喜歡瓊姐兒,能提出這樣的親事?您剛剛這話,若傳到她耳中,可……」

  似笑非笑的抿唇對視眼前人,氣場不小。

  陸老夫人本就無十足證據,懷疑瓊姐兒非她陸氏女兒,也是由陸文雅先挑唆了才有的想法。

  說到底,那什麼紙條她根本沒有見過,便是女兒再三保證,但受了秦夫人指令的她,有多少真意誰又說得准?

  何況,就算那真是公主府送去的,誰又能保證上面寫的就是瓊姐兒與龔家二爺?

  人的思維易受人影響,現在聽沐恩郡主這麼說,老夫人漸漸的又有些動搖。

  她厭極了這種感覺。

  沐恩郡主自能察覺到她的轉變,心下微定,緩聲客氣的又說道:「老夫人,你我二府是多年的交情,您這樣過來興師問罪,還真是叫晚輩不明白了。」

  「郡主莫要誤會,老身沒有懷疑公主的意思,她能看上咱們家瓊姐兒是我們家的福分,自不會懷疑她的誠意。」

  陸老夫人語氣好了不少,不若原本的堅定,可心中到底不得法,很是矛盾。

  可之前對先兒媳的懷疑,阿雅又說瓊姐兒無哪裡生得像陸家人。

  她皺著眉頭,已分不清何真何假,又怪自己衝動,這麼快跑來周家,現在要怎麼辦?

  「老夫人,是不是秦家透露給您的?」

  沐恩郡主有她想弄明白的事,試探的詢問道:「我倒不知,她們怎麼對旁人家兒女的生辰八字感起興趣來了。

  再者,便是蕙寧公主真有使人去千秋觀,以她的身份,送去的東西能隨便被人查到?我倒不知秦家如此來挑唆侯府同周家的關係,是何目的?」

  陸老夫人未處下風,不但要好臉收場請對方不要見怪,還要壓抑心中鬱悶。

  現聽聞這話,自己亦是一驚。

  可不是,秦家在挑撥離間!

  居然還是讓自己的親閨女來……

  老夫人滿心失望,正要說話緩和氣氛,然想到一事,不由重複問道:「郡主,那老身剛剛的疑慮,貴府每年元月替瓊姐兒置辦一回宴席是何故?」

  這問話,沐恩郡主笑意便更濃了,「您這又是聽秦家人說的?」

  不得否認,便再語道:「我還真想不通秦家何故要如此了,每年年後,我們府裡的宴席本就不少,誰說那場便是為了瓊姐兒置辦的?

  年後宴請賓客好友,本就是我周家的習俗,這往年都在那一日,沒什麼特殊原因自不想變更,難道這還有錯的?」

  陸老夫人窘迫,剛是為何要多這一句?

  這特地跑來,竟似在自取其辱。

  坐如針扎,她起身歉意道:「是老身叨擾了,我也是緊張瓊姐兒,這方犯了糊塗,郡主不要同我這糊塗人一般見識。」

  縱然心中再有疑惑,也不便再問了。

  沐恩郡主言辭緊密,根本討不得好。

  陸老夫人只覺得自己莽撞,現在反而至彼此尷尬,哪裡還留得住,出口就要告辭。

  沐恩郡主虛留了她幾句,見對方去意已決,便讓丫頭送她出去。

  陸思瓊難得過府,自然留下。

  見其出了朝花樓,沐恩郡主方長吁一嘆,鬆開掌心,滿手都是薄汗。

  秦家、秦家,居然在私下調查瓊姐兒!

  連生辰八字的事都查了出來,今兒是糊弄走了陸老夫人,可下一回呢?

  對方定是存了疑心的,怕不用等來日,回頭對方細細一想,就能發覺蹊蹺。

  她抓起手邊水盞,大口飲了下去。

  沒想到,為了防止呼韓邪想給瓊姐兒速速定下親事,居然還能引出這麼多事來。

  回憶起上回在甄府裡碰見秦相夫婦,沐恩郡主滿心懊悔,終究是她大意!

  出了這麼大的狀況,她不敢怠慢,起身往靜頤堂去,必須要把這事告知婆婆。

  周老夫人的屋裡,陸思瓊剛替她診了脈寫好方子。

  沐恩郡主便問了幾句,聽說不打緊,只是時下輕症便安下心。

  周老夫人靠在床頭,許久未見外孫女,今兒格外欣喜,拽著她的手就不鬆開,對其近來生活問長問短個不停。

  陸思瓊自然答一切安好。

  周老夫人本是還要再問,可見兒媳婦站在旁邊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便先讓外孫女去暖閣休息會,等待會陪她午膳。

  陸思瓊應是,到了外間同書繪納悶:「祖母怎麼先回去了?她這特地過來,找大舅母又說了些什麼?」

  很是莫名其妙。

  書繪自更不懂,只好搖頭。

  內室裡,沐恩郡主將陸老夫人的猜測與問話重複說了一遍,只見周老夫人本略顯蒼白的臉色更白了,一個激動更是咳了起來,撫著胸口喘個不停。

  沐恩郡主忙上去服侍,又遞上水。

  好不容易待周老夫人緩了過來,只聽她言道:「秦家莫不是已經知道瓊姐兒非陸家女兒的事了?

  這陸老夫人也不是個糊塗人,現在是被你唬住了,保不準出了府就想通了,這之後發現我們遮掩,怕是要更懷疑,等那時候,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但當時情況,兒媳沒有請示母親,是斷不敢承認的。」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周老夫人面色沉重,無力道:「瞞了十多年,到底還是瞞不住。

  早在左谷蠡王進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事情不妙,這其他人可個個都是精明人,稍稍調查下,總是要牽連出來。

  唉,我就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沐恩郡主自個已經感慨過了,現下不由催促,「那您說,之後要怎麼辦?

  這若是向德安侯府坦白了,她們肯接受真相嗎,還能如常待瓊姐兒嗎?

  她的身世要是被人發現,怕是更無寧日了。就這現在,左谷蠡王都幾番遭到刺殺,回頭豈不得更……」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對方臉色更是不好。

  怎麼樣,都不能讓瓊姐兒成為來歷不明之人。
 
  「當年的事,沒幾個人知道,連妙仁師姑,也都不在京城。他們就是想查,也查不出來什麼,只要我們不承認。」

  周老夫人雖然是這樣說著,但心中比誰都不確定。

  陸家可就是個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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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49: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她是誰

  沐恩郡主從主屋出來的時候,神情凝重。

  見院中女兒同外甥女正坐在石桌前說話,又忙斂去焦慮,面色如常的走過去。

  二人見到她,起身請安。

  沐恩郡主伸手使她們不必多禮,自己亦隨之而坐,寬聲詢問道:「這正午的太陽,怎的在這兒,曬壞了可怎麼好?」

  嗔怪心疼的語氣,周嘉靈直接挽了娘親的手撒嬌回話:「這不是好些日子沒見到瓊妹妹,聽說她過來就趕來了嗎?

  妹妹過府,您都不派人去通知我,害得女兒往朝華樓跑了趟空。」

  「我不通知你,你不也知道了?」

  沐恩郡主笑得縱容,又改望向旁邊的人兒,輕言道:「陸老夫人已經回府,你在這邊用個午膳再走。」

  她心中有話,想交代對方,得了眼前人頷首便同自己閨女開口:「瞧你這樣子,還當自己是孩子呢?你妹妹年紀小都比你懂事,回去換個衣裳,待會跟瓊姐兒一塊陪你祖母用飯。」

  周嘉靈略有不悅,站起身兩手無措於身前,「女兒這不是蠻好的嗎?」

  陸思瓊察覺到大舅母是有話要同她言,偏生四表姐還沒看出來,只好跟著說了幾句,送走對方。

  沐恩郡主目露讚賞,拉過她的手低道:「瓊姐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外祖母身子不好,有些話就由我來告訴你。」

  說完,攜她去了西暖閣。

  熟悉的屋子,親切的布局,陸思瓊給對方奉茶,站在旁邊虛心開口:「舅母,您有什麼話便直說吧,今兒祖母突然找我過來,想必有什麼要事。」

  她總是這樣善解人意,心中藏著再多疑惑,別人不主動說,就不問。

  沐恩郡主驀然心疼,拽著陸思瓊的手讓她一併坐下,不答反問道:「你剛剛想來也看出來了,你祖母今兒待你的態度與平時不大一樣,可是之前發生了什麼?」

  「家裡二姑姑來過,同祖母說了會子話,祖母便帶我過來了。」

  果然是胡陸氏,不、是秦家!

  但現在,要把真相說出來嗎?

  告訴她她不是陸家的女兒,這儼然會是個沉重的打擊。而瓊姐兒的心性,若是委屈著自己不問親生父母是誰是有可能,但她年紀還這麼小,就承受這些……

  沐恩郡主本與婆婆商量的極好,陸家那邊畢竟瞞不了多久,而外甥女敏感,亦肯定會知情,那還不如現在如實相告。

  可等真的要開口,卻不知怎麼說了。

  「舅母,祖母同您說了些什麼?」

  今日祖母態度與往日都不相同,太過反常,肯定不是小事。

  舅母既然尋自己私聊,便是想說的。

  或許,外祖母早前要告訴她的那件事,也與這個有關。

  沐恩郡主猶豫再三,終是做了決定,握著少女的掌心都加重了力度,似是無聲的安撫。

  「瓊姐兒,其實、你不是陸家的女兒。」

  「轟」的似有什麼頃刻倒塌,陸思瓊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她怎麼也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大舅母,您是在同外甥女開玩笑嗎?」

  她牽強笑著,說出的話聲若蚊吶,連自己都知道對方是認真的。

  可就是想問上一句。

  「你別怕,瓊姐兒,我知道你受不住,可……」

  向來能言善辯的沐恩郡主竟然覺得此刻嘴拙不知該說些什麼,鎖著眉頭感受著掌中小手的輕顫,卻知這話只能繼續說下去:「當年,你母親親的女兒,沒過三個月就夭折了。

  那陣子她正好回來小住,那孩子出生時本就虛弱,沒兩日就去了。你母親親連失二女,深受打擊,又恐無臉面對夫家,便將你帶了回去。」

  陸思瓊哪裡聽得了這麼多,她腦中只有一個認知:自己不是陸家的女兒,不是她親娘的孩子。

  那她從哪裡來?

  「舅母知道,你將德安侯府當做家,現在突然跟你說這個,你一時難以接受也情有可原。」

  沐恩郡主好聲寬慰:「現在跟你說這個,也是情非得已。可記得你的生辰八字已與凡哥兒的八字送去了千秋觀?

  今兒你祖母過來,便是得了信,發現了你的真實生辰,生出了懷疑。」

  陸思瓊現在都不知該是何種心緒,感謝大舅母的坦白嗎?

  「真實生辰?」木木的重複。

  沐恩郡主頷首:「四月初二,其實是非你芳誕。你其實還要早上三個月,只是當年你未足月,加上、」

  停頓片刻,措詞後改言道:「你自小身子不好,也是因為沒有足月的緣故。當年你三個月大,同一般的孩子差不多大。

  你母親痛失愛女,便將你視如己出。只是她到底沒抗住打擊,日益思念,鬱結於心,還整日提心弔膽擔心被侯府發現,這才早早去了。」

  「是我害死了娘親?」

  陸思瓊出口便意識到錯誤,娘親根本不是她親娘,卻又不願改口。

  周氏給她的溫情雖少,但她自幼在榮國公府長大,打心眼裡是認了這點的。

  她一時間改不了口,手卻輕輕的從大舅母的手中抽了出來。

  自己能問一句,身世到底是怎樣的嗎?

  今兒這話由眼前人說出,讓陸思瓊連半分僥倖的希望都沒有,對方是不會騙自己的!

  腦中渾渾噩噩,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瓊姐兒,你莫要多想,這與你無關。」

  沐恩郡主不知她怎麼想到這個上,連忙解釋:「你母親生產之後,身子本就虛,是想念亡女才病下的,與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若不是將我抱了回去,她又怎會提心弔膽?」

  陸思瓊卻沒有錯過剛剛的話,「我總以為,是王姨娘的背叛讓母親心寒,所以才總悶悶不樂,便素來不喜歡他與四妹妹。

  可現在,我又有什麼資格嫌棄她們?我不是爹爹的女兒,不是陸家的血脈,我這些年在陸家就像是個笑話。」

  她以為她是原配嫡女,出身正統,瞧不上庶妹。

  然到頭來,自己根本沒有陸家血緣,這便似從雲端突然掉落,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好孩子,你不要這樣來難為自己。」

  沐恩郡主面露不忍,走近了將她摟過,「就知道你曉得真相之後會受不了,所以我跟你外祖母才總瞞著不說。

  瓊姐兒,要不是走投無路,舅母也不會平白與你說這個。你大可做一輩子的陸家二姑娘,我們都會疼你寵你,現在你這樣糟心,讓舅母怎麼再說得下去?」

  陸思瓊是真的難過,她雖然最近對家人頗有言辭,不滿她們對自己不夠真心,但前提是覺得該得到那些。

  可事實是,自己於她們不過就是個外人,那又有什麼自個去要求那些?

  她甚至都不想再回侯府。

  自己不是陸氏女,她頂了原本屬於陸思瓊的一切!

  雖然過去在周家是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但說到底從心底裡她是驕傲自信的。

  此刻,從未有過的自備感,席捲了周身。

  不是娘親的女兒,便不是外祖母的外孫女,眼前人亦不是自己的舅母,她卻靠著這個身份得盡好處。

  還有那門親事,自己又有何資格去要?

  沐恩郡主見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這本是要隱瞞一輩子的秘密,若不是現在眼見著快要瞞不住,亦不會主動說起。

  終究還是呼韓邪的過錯!

  他若沒來京城,又豈會有這麼多事?

  意識到自己也跟著悲春傷秋起來,沐恩郡主忙調整狀態,再次握上對方的手,重聲道:「瓊姐兒,你醒醒,你喊了我這麼多年的舅母,我也是把你當女兒看待的。

  你現在難道要因為這個,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我跟你外祖母對你寄予了多少希望,你難道就這樣回報?」

  陸思瓊似被一語驚醒,她望向舅母的視線漸漸清明,啟唇張口,卻沒發聲。

  她確實心亂。

  她本以為,自己足夠理智足夠成熟,便是再大的事也可以接受,所以之前才幾次在外祖母那想知曉真相。

  但真的知道了,卻極為後悔。

  她寧願不知!

  「舅母,我聽著,您說。」

  沐恩郡主只能暗嘆一聲,卻也知這事只能靠對方自己慢慢調節,便撿了正事道:「到了這一步,舅母也不瞞你,咱們府裡每年元月三十辦的那場筵席,才是替你慶生的。

  而你與凡哥兒對八字的紙條上,注的就是這個八字,現在你祖母已經知情,我今兒雖然糊弄了過去,但她已生心疑,就不會這麼輕易相信。

  瓊姐兒,你現在必須自己表現,釋了你祖母的懷疑。」

  這話,便是要她用「陸思瓊」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舅母是要我,一直隱瞞下去?」

  陸思瓊低喃:「我只能做陸思瓊了,是不是?」

  「什麼叫你只能做陸思瓊?瓊姐兒,你就是你,這個世間早就沒有陸二姑娘了。」

  沐恩郡主握上外甥女雙肩,用力晃了晃,強調道:「你一直都是陸思瓊,也只是陸思瓊,你一直都是這樣活著。

  舅母知道你心慌,但你必須度過這個心坎。陸二姑娘的身份從來是你,你要時刻記住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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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脆弱

  陸思瓊懵懵的頷首,應是,卻毫無底氣。

  沐恩郡主只能再次重複,還站起了身,俯視對方再言道:「瓊姐兒,這事算是舅母拜託你,你絕對不能被暴露不是陸家的女兒。
 
  哪怕你祖母那邊瞞不住,你也要想辦法說服你祖母,要陸家認下你。

  德安侯府是百年世家,這件事當年雖是你母親對不住她們,但這等事外傳總是於名聲不利。

  只要你好好勸,依著這些年你們祖孫的情分,陸老夫人是會聽下去的。」

  她雖沒有直言其中利害,但只這份嚴肅的表情,就不容人懈怠。

  陸思瓊何其不想這樣?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不是陸家的女兒,也不知道如果她成了無名無姓之人,要怎麼活下去。

  沐恩郡主似承諾般的繼續說:「你告訴你祖母,無論你是不是你母親親的閨女,都是我們榮國公府的表姑娘,是我與你舅舅的掌上明珠。

  陸家對你的養育之恩,我們周家會一定會記在心上!」

  這邊是赤裸裸的利誘。

  到了這一步,陸思瓊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周家對自己可謂是情深意重,連後路都替她想好了,是真的要保她一世榮華嗎?

  但自己只是個來歷不明的人,根本不是周家表姑娘,外祖母她們為何要對她這麼好?

  她直接問出了這個疑惑。

  沐恩郡主微笑,慈和道:「傻孩子,你是舅母帶大的,難道過去那些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就算你現在知道你不是我外甥女,難道以後就不喚我舅母了?」

  「當然不是。」

  只是,還可以嗎?

  陸思瓊實則是個彆扭的人,過去些年受了自己本不該得的,總覺得似歉著什麼。

  她甚至開始感恩,不論真實出身是什麼,當年娘親沒有將她抱去侯府的話,現在的自己還在不在世間。

  不知為何,竟信起了命。

  「舅母,您交代的,我回去會嘗試同祖母說的。」

  雖是這樣應著,卻完全沒有頭緒,到時候要怎麼開口?

  她心底萬分難受。

  沐恩郡主又怎會不了解?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瓊姐兒你記得,這個事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以後還是和過去一樣,什麼都不會變。

  你永遠是我的外甥女,周家也會替你保住陸二姑娘的身份,再等將來,你嫁給了凡哥兒,便是龔家的少夫人,有蕙寧公主在,誰都不會欺你。」

  一聲一聲,都是為了安撫她。

  陸思瓊或是心中有了新認知,有種擔心再給別人添麻煩的心態,便連連點頭。

  十分乖巧,而這種乖巧,又與過去隱隱不同。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問她的親生父母是誰。不是不想知道,而是舅母一直在避著不說,她現在的身份,還怎麼好追問?

  只是,有個事卻不得不問。

  她亦站起身,仰頭輕聲問道:「舅母,那蕙寧公主,也知道我不是陸家的女兒?」

  「你擔心這個做什麼?」

  沐恩郡主一臉「白操心」的表情,含笑道:「公主若是有門第之見的人,又豈會來提親?她是真心喜歡你才要你兒媳婦,再者上回凡哥兒的表現,她又豈會棒打鴛鴦?」

  鴛鴦……怎的用上了這個詞?

  陸思瓊暗窘,但現在著實沒有那層心思,也就沒有答話。

  沐恩郡主不放心對方,二人重新坐下,她又柔聲說上許多,等到最後,仍然止不住說道:「還有相府,瓊姐兒你要記住,不要私底下跟秦家的人打交道。

  便是你那位二姑姑胡陸氏,也要多提防著,她如今已成了為秦家辦事的人,最好勸你祖母也莫要再信任。」

  陸思瓊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自己現在的分量,祖母還會相信?

  卻只能一一應下。

  過了會,見沐恩郡主起身,陸思瓊終是壓不住好奇,脫口而道:「舅母,我的身世,是不是與秦家有關?」

  否則,相府為何要留意這個?

  居然還查到了千秋觀。

  她不是不懂這些。

  剛剛思緒急亂,陸思瓊前前後後想了許多,好似自己的平靜生活,自韓邪出現就沒有了。

  雖然她早就有過這個認知,但以往並未懷疑過自己身世,現在卻可以聯繫起來。

  外祖母曾經承認過,秦相是認識妙仁師姑的。

  妙仁師姑是當年隆昌公主的陪嫁,後不在邊塞卻總陪在自己身邊,而等她身處邊塞之後,韓邪便出現在榮國公府,還口口聲聲說要帶自己走。

  去的地方,便是塞外。

  她覺得其中必有關聯,加上秦夫人對自己的態度……陸思瓊心知自己身上還有秘密。

  且非同尋常。

  榮國公府本就不是尋常人家,而且以當年周家的地位,便是娘親真的連續夭折兩個女兒,但侯府也不會敢說什麼難聽話為難她。

  舅母稱是擔心夫家會有閒話,所以才將自己抱了回去,這個說法太過牽強。

  她有自知之明,已不敢問太多舅母不肯說的。

  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還怎的好意思讓她為難?

  可相府這點,卻是可以尋個明白的。

  「瓊姐兒何出此言?」

  沐恩郡主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沒有說服力,畢竟一邊讓眼前人避開秦家,一邊卻又說她與相府無關,換做誰都不會相信。

  可她只能這樣說:「你不要想太多,只是相府估摸著是得了點風聲,舅母也不知她們目的為何,自然是能不去招惹便不招惹。

  我說這個,也是為了你好。瓊姐兒,再怎樣,我與你外祖母是永遠不可能害你的,你別因為聽了剛剛的那些話,就生出嫌隙。」

  「我知道。」

  陸思瓊自然知曉外祖家不會害自己,自己能有今日,全然是因為周家。

  她便是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周家。

  既然舅母不說,亦不便相問,跟著送她到了房門口。

  適逢周嘉靈進了偏門,換了身橘色的鮮艷衣裳,很是激動的過來,撞見母親方止了步子:「娘,您還在呢?」

  也就是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沐恩郡主不會見怪了。

  「你來的倒是快,」沐恩郡主覺得此刻外甥女定然心亂如麻,本著讓她單獨靜靜的心態,愣是說女兒的裝束不好,讓她同自己去朝華樓重新添妝。

  周嘉靈強扭不過,不情不願的跟著走了,臨走前道她待會就過來。

  陸思瓊感恩大舅母的貼心。

  待她們走遠,全身似瞬間洩了氣般,無力的就靠在門柱邊,面上的歡笑再也擺不起來。

  書繪見主子似有崩潰之意,緊張的過去就要攙她,「姑娘,您怎麼了?」

  心中思量著舅夫人到底與自家姑娘說了些什麼,現在眼前人怎的這樣樣子?

  陸思瓊還沒等對方碰到衣袖,就急忙避開,現在的她,格外排斥別人的觸碰。

  「我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書繪不放心,同另一邊的竹昔面面相覷,於原地不動。

  陸思瓊不由煩躁,聲音高了幾分:「都下去!」

  跟著轉身,就進了內室,只留給二人一抹脆弱的背影。

  鮮少聽到如此凌厲的指令,竹昔彎身就問:「姐姐,姑娘怎麼了?舅夫人是不是說什麼刺激我們姑娘了?」

  「舅夫人待姑娘素來疼愛,我看不像。」

  書繪是很遵從主子之命的,雖還有不放心的,可並不敢久留。

  這樣在廊下低聲碎語,裡面的人肯定能聽到。

  是以,她拉了竹昔,就往旁邊的小間去,「姑娘定是心情不好,過去何曾見她有過這樣的?你我還是莫要多問了,連四表姑娘剛都被舅夫人帶走了呢。」

  竹昔點頭。

  可沒多久,偏院中卻多了抹紫色身影。

  錦袍華貴,來人正是九賢王。

  書繪同竹昔見了,格外詫異,九王爺怎的隻身一人來這兒?

  可對方身份貴重,均不敢怠慢,連忙出去迎接,彎身行了大禮:「奴婢見過王爺。」

  九賢王單手負在身前,容色較往日溫和中透著幾分憂傷,語氣如常和潤:「你們姑娘呢?」目不斜視,嚴謹正然。

  「姑娘在屋裡。」

  書繪本是想接話道進屋通稟,但想起早前姑娘的狀態,便有所猶豫。

  可竹昔卻已經撞著膽子主動添道:「王爺,我家姑娘心情欠佳,說是不見人。」

  「不見?」

  他聞言,某種浮出擔憂與好奇。

  這是怎麼了?

  不顧婢子話中的言下之意,舉步往前。

  竹昔跨步就想去攔,被書繪輕拉了拉,這方意識到,眼前的是尊貴無比的九王爺,並非其他人,可以搪塞幾句。

  她剛剛說出那樣的話,對方沒有追究,已經是仁至義盡。

  但終究男女有別,九王爺來這兒,對姑娘聲譽可不太好。

  從來不知他們私下能有什麼事的。

  可身份受限,怎敢多言?

  書繪尋了妥帖的話剛要開口,就見已步行兩步的九王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命令道:「若再有人來,便道是本王的吩咐,一律攔著。」

  書繪愣愣的點頭。

  但等對方到了廊下,亦意識到,難道九王獨自與姑娘共處一室,便不惹人閒話了?

  王爺這是沒想到這層,還是無所謂?

  九賢王怎會慣她二人如何想她,本就帶著心事而來的他,推開門,卻正對上滿眼含淚的那張臉,頓時足下猶如千金重,僵在了屋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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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情意

  陸思瓊驟然知曉自己原非陸家女兒,哪怕剛在大舅母面前佯裝得再堅強,心底終究承不住如此打擊。

  不是德安侯府的姑娘,那她到底來自何處?

  大舅母口口聲聲說一切與過去無異,自己仍可做她的陸二姑娘,是周府光鮮的表姑娘,之後嫁給龔景凡,成為萬眾矚目的公主兒媳婦。

  但得知了真相,還能一如既往嗎?

  回陸家去說服祖母,替她隱瞞連自己都不清楚的身世,然懷著心虛,又如何要求?

  侯府與她非親非故,白養了自己這麼多年,現在還提要求?

  陸思瓊著實不知該如何開口,今兒舅母的實話,讓她無顏以對。

  她有她的脆弱,有她的躲避。

  趴在桌案上,將腦袋埋在胳膊裡,微微抽噎著,泣聲不大。

  容許自己在無人時如此。

  淚水,是一種發泄委屈的方式。

  然而,屋門卻被人毫無預料的推開。

  她既惱又慌,下意識別過腦袋去看。

  光亮刺眼,艷陽暖曦映照下,他背光而立,貴紫的衣袂微微飄揚。

  怎的是他?

  驚詫之餘,陸思瓊連忙折回身,正對室內,取了帕子擦拭眸角,心中百感千回。

  九賢王亦是等推開後方征然原地,他沒有敲門沒有詢問,就這樣一用力,看到了這樣的她。

  回眸那瞬間,熟悉眉眼中溢出的濕潤,本白皙紅潤的容頰幾近透明,她哭得是如此凄慘憂傷。

  到底發生了何事?

  流淌的淚水,似利刃般落在他的心上,令他呼吸都不由一滯。

  現面對這抹纖瘦的背影,九賢王一改往日沉靜,何談禮儀規矩、男女之別?

  走進屋繞到對方面前,蹲下身平視少女,方要開口,陸思瓊卻先站了起來。

  她很快速的離開凳子,後退兩步至屋口,低著頭屈膝就道:「見過九王爺。」

  緊接著,很是惱火的沖外喝道:「書繪、竹昔,九王爺來了怎的不通傳,還有沒有規矩了?」

  因剛哭泣,鼻音很重,嗓音微澀,倒失了凌厲。

  院中本抽搐的二婢聞言,忙趕到廊下,跪著就是告罪。

  陸思瓊察覺到九王凝視的目光,故作不知的側身,閃躲著責罵了幾句近侍,並道:「還不快去上茶。」

  她心情十分雜亂,又不知眼前人如何會出現,現在的自己只想一個人獨處,竟是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可再怎樣,她也不想於如此狼狽的時候面對九王。

  純粹的不願意,若說緣由,怕是連她都說不出來。

  書繪等人起身,應了吩咐就要退下。

  這時,總默默盯著陸思瓊看的九賢王開口,「不必上茶,你們都退下。未經本王傳喚,誰都不準進來!」

  嚴肅的表情,冰冷的語調,親王的威嚴一展無遺。

  陸思瓊心有不滿,轉首看他。

  兩人對視,偏生原寬容易說話的九王,此時不肯退讓半分。

  而是直接走過她,伸開雙臂,就這樣輕輕關上了門。

  光線暗下,添了幾分柔和、幾分靜謐。

  與陸思瓊的心境完全不符。

  她忍不住開口,緊張道:「王爺您……」

  他則似不願聽她出聲,做了個禁語的手勢。

  佇立在門前,語態低柔:「我本以為,你過得很好。沒有我的介入,你會過得更好,可事實並非如此。

  我知你的顧忌,也深知世人的目光,可瞻前顧後的,難道就可以快樂了?」

  他潤潤有感,邊走邊向她挪步,低頭俯視,滿目竟是憐愛,「你說你焚了那道懿旨,可這又是什麼?」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與手串。

  陸思瓊本聽得心虛,迷茫著又看到這個,再觀其面色,伸手接來。

  玉珠手串有些陌生,玉質倒是有些眼熟,一時間也想不出來。

  便先抽了信紙閱覽,這一看之下,滿面異色。

  她訝然否定:「這不是我寫的。」

  「我倒希望出自你手。」對於這話,九賢王完全沒有意外。

  思瓊,怎會寫這些情意綿綿的話於他?

  她如今,是恨不得同自己撇清了乾淨,好遵從那些人的意願,嫁給景凡。

  思及此,他便止不住的無奈。

  信箋內容,竟都是陸思瓊對他訴言在侯府裡的委屈與尋求關愛表達心意的諸多字語。

  捏著手串的手指微微一緊,便留意到玉珠上的刻痕,舉起一看,乃她的閨名。

  陸思瓊瞠目。

  自己的私物,又足以混真的信箋……

  她抬眸,詢道:「這是誰送去的?」

  九賢王搖了搖頭,「前不久,突然出現在了我書房裡。」

  賢王府非同普通官邸,戒備森嚴,又是書房重地,豈會是尋常人可進的?

  陸思瓊尚在琢磨個中蹊蹺,九王便出了聲:「你哭了。」

  陳述的語氣,並不容她辯駁。

  陸思瓊不願被這般瞅著,又側過了身子。

  這回,九王腳下沒有再動,只是直接伸出手,擱在了眼前人的雙肩上,微微用力,居然迫使對方轉身看自己。

  這關門獨處已是排斥,陸思瓊怎能接受這個?

  後退了掙扎就要推開。

  卻被人一個用力,直接摟在了懷中。

  寬懷溫暖,是她過去依賴,久違的熟悉。

  竟有片刻的迷失,推移的雙手漸漸放下。

  九王言道:「瓊兒,你照顧不好自己,我們、還像過去那樣,可好?」

  這個話,他之前曾問過。

  當時遭到拒絕,他尊重對方選擇,甚至連聽到懿旨被焚的事,他也沒想逼她。

  可就在剛剛,她剎那的無助,縱使掩飾得再好,也讓自己做出了決定。

  他想照顧她,至少,可以讓她的人生沒有淚水,不是嗎?

  時隔多日,再聞這話,陸思瓊當日堅定之心,卻猶如決堤之水。

  或可能是剛剛得知身世,她竟然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他曾經那般呵護過自己……

  「瓊兒,給我一個機會,你肯定不會後悔。」

  如此柔情脈脈的話,讓此刻的陸思瓊如何拒絕?

  他們當初相差的,就是歲月。

  侯府不是她的家,外祖母亦不是她的外祖母,她的親人是誰,她根本不知道。

  心如浮萍,一個無依無靠的自己,縱然將來嫁入高門,又如何能心安理得?

  龔景凡,又是那樣高傲的一個人,他能接受未來妻子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那門親事,她有了悔意。

  過去的生活似個笑話,未來難道還要活在欺騙人的謊言中?

  不知為何,想起這些,淚水便止不住的流下。

  染濕了他胸前的衣裳。

  九王只將力道增得更大,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他為何不能自私一回?

  「我尊重過你的意願,真的。」

  他語帶強調:「這封信雖不是你親筆所寫,但你對我是真的有過情誼的,否則又豈會讓人察覺?

  無論這背後之人有何目的,對你總是存了壞心。瓊兒,你看看,你這樣不會保護自己,讓我怎能安心放手?」

  陸思瓊一直沒有說話,安靜乖巧的渾不似樣。

  「你外祖母那邊,我會去說;皇姐本想將你許給景凡,這事我也會替你拒絕。以後,我會親自照顧你,照顧好你!」

  一直低頭的陸思瓊,突然就動了,遠離對方,揚起腦袋,直接問道:「你說真的?」

  「自是真的。」他承諾中透著欣喜。

  陸思瓊突然喃喃,「若我不是出身侯府,你不介意?」

  九王似乎沒怎的明白,費解反問:「說什麼呢?好端端的,怎麼說了這話,是不是在陸家受了委屈?」

  他是在關心自己,但陸思瓊亦不知為何,聞言後本想將身世說與對方聽得衝動,頓時就沒了。

  她倦倦的背過身,「王爺還是離去吧。」

  「怎麼了?」

  這種時候,九王怎會離開,他今兒是鐵了心要與她說個明白。

  繞過去,又四目相視,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又是誰惹你哭了?」

  這樣的話,他說得竟然有些結舌。

  很陌生的話語。

  「我剛剛情緒有些失控,難免失態,」說出這話,連陸思瓊自己都覺得有些矯情,可是心情著實糟糕,又哪來談情說愛的興緻?

  她不再躲避,直言回道:「你先走吧,我會考慮的。」

  「你考慮過了,結果卻是這樣。」

  素來溫文儒雅的九王,居然沒有一如以往的體貼,「這些時日,我亦想過,你可以有你的考慮,但我也能有我的堅持。有些事情可以退讓放手,可是你、我不想放手了。

  上回我與你表明心意之前,便想了許多,直到聽了你與景凡的傳言,才真正下了決心。

  你我相識多年,我是怎樣的人,你當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陸思瓊見他誤了自己意思,解釋道:「只是,我們不能一起。」

  這是外祖母之言。

  可早前是針對身份而言,但現在,自己與眼前人,還有這樣的問題嗎?

  她迷茫了。

  「不能?為何不能?」

  九王居然低嘲的笑了,「難道你與景凡就相配了?你對他無意,同意那門親事完全是因為我皇姐與你外祖母,認為景凡是個可以託付終身之人。

  你既然再尋一個這樣的人,我為何就不適合了?瓊兒,你不能因為之前我糊塗過,便如此狠心,直接否定我,現在已不同往昔。」

  他居然,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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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苦勸

  這樣的九王,十分陌生。

  陸思瓊承認自己不夠果斷,聽了之前的話有所動搖,然而那亦不過是衝昏頭後才有的想法。

  真要與眼前人一起,哪裡是如此簡單的事?

  她搖搖頭,後退一步。

  被拒絕,這不是九王所願,他強勢往前,「你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竟然不顧對方,續添道:「今兒我過來,便是想與你說這個。你眼裡的淚水,

  只是堅定了我的想法,僅此而已。」

  話落,沒了柔情的安慰,居然直接啟門出去。

  書繪與竹昔,不敢站於廊下,卻又擔心屋內主子,沒有離開尚留在院中。

  見九王繃著臉出來,忙跪下低頭。

  待其出了視線,正欲去前看自家姑娘如何,卻只聽「砰」的一聲,房門再次闔上。

  陸思瓊沿著門邊,緩緩坐了下去。

  在最糟糕的時候,被他撞見了。

  她為何會讓自己落到這種地步?

  可除了一時躲避,她根本不知該如何。

  而九王自出了暖閣,一眼就見到侯在偏門處的董媽媽。

  董媽媽道老夫人有請。

  因是長輩,他縱然心情欠佳,亦只好過去。

  周老夫人將左右都遣退後,同對方開門見山道:「王爺關切瓊姐兒,將她當親外甥女般照顧著是好。

  不過終歸男女有別,她如今同凡哥兒定親在即,您身為長輩,也要為了她的閨譽著想,如此旁若無人的入她寢屋,傳出去讓人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她哪裡沒看出來眼前人對外孫女的心思?

  話說得難聽點沒關係,便是得罪了也值得,就怕對方裝傻充愣。

  誰知,九王居然大方承認了,且毫不避諱。回道:「沒有誤會,本王就是這個意思。」

  這話,將周老夫人本到嘴邊的一列勸話都嗆在了喉間。

  她隱隱覺得賢王變了。

  「王爺,您的意思是?」

  她抱著幾分僥倖。心道輩分在那,總不能堂而皇之的就承認他對瓊姐兒的心意吧?

  可這份料想,卻成了真。

  九王望著老夫人,表情無比認真,笑道:「您是瓊兒的外祖母。這話我也不怕直言,我喜歡她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了,上回大家不都明白了嗎?」

  是說上回他在沐恩郡主面前維護陸思瓊的事。

  周老夫人雙眸睜大,「這、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

  九王終究是皇室中人,這語氣一出,暗透凌厲,周老夫人都得顧忌三分。

  她忙正了面色,低聲道:「王爺想來也知,瓊姐兒同凡哥兒馬上就要……」

  「親事可以不定,便是定了又如何?」

  九王乾脆打斷。這是完全的不留情面。

  他甚至語重道:「本王不過是追求自己所愛,何曾礙著了誰,如何就不行?」

  周老夫人見他不似一時意氣,心中打鼓,竟是也攤開了說:「王爺對瓊姐兒多加眷顧,是因為她的眉眼神似當年的隆昌公主。

  恕老身直言,王爺您自小深受隆昌公主的照顧,視其如母,所有的不過是份依戀之情;

  這點您同瓊姐兒一般,她自小離開陸家。離開德安侯,沒有父親的關愛,而您在她幼小之年守在她身邊,恰恰填補了那份空缺。

  說到底。王爺跟瓊姐兒,本就都是彼此錯寄了親情,並非……」

  「夠了!」

  九王突然撐案站起,居高臨下的冷冷開口:「本王的事,本王自會處理,就不勞老夫人操心了。時辰不早。本王告辭。」

  他根本不想聽到,說陸思瓊對自己只是父愛的寄託。

  哪怕當年他亦如此勸過對方。

  可時至今日,自己已然分辨出,對她的情意,根本不只是因為對方神似隆昌皇姐。

  他更不願聽到旁人這麼說。

  不顧身後呼喚,九王離開了靜頤堂。

  老夫人阻攔不得,坐回身就是一聲長嘆,真是冤孽!

  剛聽到下人稟報,說九王進了院子直接去瓊姐兒屋裡就心慌,她自然是察覺到了那份不該有的情意。

  原以為勸著瓊姐兒便可,待等她與凡哥兒定親之後,九王自然也就死了心。

  誰知……

  居然這般執著!

  不知瓊姐兒現在又是如何想的。

  會不會以為自己不再是陸家女兒後,便沒了這份人倫理念?

  居然有些著急,恨不得直接讓丫頭將人請過來。

  可她身子本就不適,剛那般勸話又費了心神,如今疲憊加身,撫著額頭就要倒下。

  董媽媽掀簾進屋,見狀忙走過去,緊張的詢道:「老夫人,您怎麼樣,可要去榻上躺著?」

  主子本就病著,若非九王爺過府,又不顧禮別的到了表姑娘屋子裡,怎麼會起來?

  「不必了,總躺著也無用。」

  周老夫人面露憔悴,擰著眉頭十分難受,可心中不定,只無力道:「你說,九王心意已決,現在可怎麼辦?

  他今兒是連我的顏面都不顧了,剛同瓊姐兒到底都談了些什麼?我這心裡,可真是越想越不安。」

  董媽媽尚不知原委,可之前大致也明白些,便勸道:「您不必著急,等表姑娘的親事定了,什麼事都不會有。」

  「哪裡有這麼簡單?」

  周老夫人搖頭,接著說道:「我剛聽九王的意思是,他不會讓瓊姐兒跟凡哥兒定親的。

  以往總以為是因為隆昌公主,所以他對瓊姐兒好我亦不曾多想些什麼。

  可之前從他心意外露之後,到現在好似就更無所顧忌了,剛還直接同我說中意瓊姐兒,你說讓我怎麼阻攔?又如何阻攔?」

  董媽媽吃驚,「九王直言了?」

  「可不是?這才真讓我苦惱。」

  說者滿面憂愁,「現在瓊姐兒才得知身世的事,我還不便直接問她。她素來又敏感,再多說幾句,怕是就明白了。」

  「可這樣瞞著表姑娘,真的好嗎?」

  董媽媽語氣不定。「老夫人,如果九王從中攪和,那表姑娘同景凡少爺的親事還真不一定能順利。

  何況,事情鬧大。對表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再者,那位左谷蠡王,可還虎視眈眈著呢……」

  提起這人,周老夫人臉色就更難看了,「過幾日。就是突厥朝臣進宮之日,他是準備以左谷蠡王的身份出現京師了。
 
  不成,你讓人備車,我要去趟公主府,這個親事再不定下,真要夜長夢多。」

  說完,站起身來,不成想腦袋一陣暈眩,差點跌倒。

  董媽媽連忙攙扶,著急道:「主子。您還病著,先別出門了。」

  周老夫人按著親信胳膊,搖頭:「這事可不能拖,上回呼韓邪的話難道你給忘了?

  他是使臣,又是那等身份,若當朝提出和親,瓊姐兒可還有自由?

  那樣的話,可就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而且,現在還有九賢王,瓊姐兒招惹到他們。再想獨善其身,怕是難了。」

  「容老奴道一句,老夫人您這樣瞞著表姑娘,她若是知道真相。願意同韓公子離開呢?」

  董媽媽壯膽說出這猜想,畢竟這樣隱瞞表姑娘,替她做出決策,怎知將來表姑娘不會心有怨言?

  「這事可由不得她,瓊姐兒只能留在京城。」

  周老夫人鄭重其事,橫了眼身邊人道:「你不過是一知半解。瓊姐兒的身世要真有這麼簡單,我會捨得這樣瞞她?

  再說,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什麼心性我最了解,所以我才讓老大媳婦去說,就是不忍心看她難過。邊塞那種地方,不合適瓊姐兒,當年已經有了一次悲劇,何必重現呢?」

  她對陸思瓊是真心的疼愛,自然不願對方去受苦。

  陸老夫人嘆惋後,揮手道:「去備車。」

  董媽媽只能應聲,出去尋廊下婢子去傳話。

  等再回來時,見主子氣色極差,又因勸不動,就只奉上熱茶,沒有多言。

  「表姑娘要知道您這般為她,定是感恩的。」

  「我要她的感恩做什麼?」

  老夫人抿脣,似陷入了回憶,脣角卻帶上了笑意:「當年袁氏抱著瓊姐兒來府裡時,我第一次看見這孩子就覺得她與我們周家有緣。

  可惜瓊姐兒命運多舛,托生了那樣的命,而她若知道了真相,這以後要怎麼面對?何況……」

  以那人的性子,若知道世間有個瓊姐兒,會使出怎樣的手段?

  京中必無寧日。

  說起當初,董媽媽亦跟著附和,「表姑娘是逢凶化吉,當年得幸留下,將來必定是要大富大貴的。

  有您和世子夫人,就算陸家得知了真相,也定會認下表姑娘,好好待她的。」

  「唉,這事終歸是咱們對不住陸家。」

  周老夫人是明事理之人,對德安侯府心有愧意,念起早前來府裡的陸老夫人,又吩咐道:「你將前幾日東宮送來的幾匹綢緞送去侯府,親自過去,便道是我的一點心意。

  待他日我身子痊癒,定親自過府拜訪。」

  「是,老夫人。」

  董媽媽應聲遲疑:「那公主府那邊,老奴?」

  「你不必跟去,陸家的事要緊,瓊姐兒今兒還要回去的。」

  周老夫人搭著對方的手,再言道:「你扶我進屋再換件衣裳。」

  裝扮得體,猶且面色蒼白,然還是出了府。

  周嘉靈好容易在朝華樓應付完母親,匆匆趕來時,發現欲要服侍的祖母竟然不在,悶悶的往暖閣去,卻又被人攔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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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陪伴

  周嘉靈同陸思瓊是何等的姐妹情分?

  她自認為從不曾將這位表妹當做過外人,亦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侍婢阻攔在門外,當即惱了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攔著我是什麼意思?是瓊妹妹不願相見?」

  「表姑娘,我家主子……」書繪張口,欲要解釋。

  畢竟,任誰都瞧出了早前的不對,雖說九王已走,然還是不敢隨意放人過去。

  「她怎麼了?」

  在自家的府邸裡,被這樣對待,周嘉靈著實不悅。

  聽說陸思瓊過府,她興奮的跑來,人家卻避而不見,還沒有緣由,如何能忍?

  她和顏悅色的容上浮出薄怒。

  書繪本在猶豫,遲疑著要不要說,又擔心自己多話倒是惱了主子。

  屋門卻突然開了。

  「表姐,你進來吧。」

  陸思瓊一直靠在門後,此刻情緒平靜,嗓音卻淡淡無神,說話時亦不是面朝院子。

  眾人聽到開門聲轉過去看時,只瞧見她漸漸往內的背影。

  周嘉靈脾氣上來,沒好臉色的瞪了眼身前二人,舉步就走了進去。

  剛過屋檻,便聞得對方喚她關門的聲音。

  兩人上回見面,還是在芳誕宴上,臨走時周嘉靈滿心擔憂,卻又受堂姐挑唆,對表妹凡事皆瞞著自己的行為頗有言辭。

  此刻見狀,許是餘怒未消,開口就是質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剛見面還好好的,現在擺什麼臉色,是特地跑府裡來給我置氣的不是?」

  她到底是閨中姑娘,雖然不是無腦不懂理解之人,卻也有自己的性子。

  「你哪回過來,我不是歡歡喜喜的迎你,好吃的好看的都同你分享,現在倒讓丫頭在外面攔起我了?」

  其實,自上回聽了周嘉樂的那番話,周嘉靈心中便存著幾分怨氣,只是苦於無法發洩。

  以往,表姐妹間沒有秘密,處起來也隨意,有什麼不滿不快的當面說出來,弄清楚了也就罷了,感情依舊。

  可今兒的這幾句話,在陸思瓊此等心境下聽了,卻格外的不是滋味。

  眸底本就蓄著的晶瑩無聲劃過臉頰。

  她本是背對著門而坐,只留給表姐一個後背,現在悲從心生,又不願在人前表露,連忙舉了濕潤的帕子去擦。

  就這麼一個動作,時刻盯著她的周嘉靈察覺到,終於發現了異樣,忙幾步上前,連語氣都緩了幾分。

  「怎麼了?」她有些緊張,瞅著眼前人紅腫的眸眶,驚訝道:「你在哭?」

  周嘉靈頓時慌促,以為是自己惹哭了對方,蹲下身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我不是怪你。

  瓊妹妹,我說話就是直接,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就是語氣重了點,要真生氣,就不會進來了,你別哭呀。」

  「姐姐,」陸思瓊抬頭,一把抱住了對方。

  她知道身前人對自己是真的好,從小將她當親妹子般看待。

  亦是因為這樣,方主動開的門。

  她想找個人說話。

  周嘉靈不明就裡,可見對方傷心,亦沒有多問。

  兩人抱著,拍起表妹後背來,她語氣低柔:「別哭了,有什麼事跟姐姐說。」

  被眼前人的淚水嚇壞了。

  陸思瓊到底是憋得難受,沒有遮掩,直接將大舅母的話道了出來。

  周嘉靈震驚萬分,「這怎麼可能?我娘是不是弄錯了,你怎麼會不是姑姑的孩子?」

  她又是非刨根究底的性子,好奇心比陸思瓊還多,「你不是姑姑的孩子,那是誰?我娘跟你說了嗎,如果沒說,那肯定是假的!」

  「舅母沒說。」

  聽到陸思瓊這話,周嘉靈亦是沉默,手中輕拍的動作微止。

  她要怎麼接受,這當了十多年的表妹,不是自己的表妹?

  可也心知,雖口口聲聲說著不可能,安慰對方是自己母親胡編亂造,然心中卻清明著,娘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再者,身前人的反應,定然是確定了的。

  她想起清早陸老夫人過府的事,忍不住詢道:「你祖母今天特地過來,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侯府知道了,怎麼發現的?」

  「我不知道。」陸思瓊只覺得腦子發脹,搖著頭推開對方,胳膊撐在桌面上,淚痕猶在。

  她低聲喃語:「我不知道祖母有沒有確定,但已經是發現了的,否則今兒就不會這樣反常。

  舅母說,是蕙寧公主拿了八字去千秋觀,然後秦夫人得了消息,發現那紙條上寫著的不是我的生辰八字,這才讓我二姑姑來尋的我祖母。」

  「秦夫人?」

  周嘉靈起初還是一愣,緊接著才反應過來,「相府秦家?」

  她睜大了眼,不可思議道:「這事與他們有何相干的?那秦夫人是閒著無事還是怎的,怎麼總針對你?」

  那日芳誕筵上,周嘉靈亦察覺到了秦甄氏對錶妹的敵意。

  也不知怎的招惹上的。

  這個問題,陸思瓊自己都想不明白,她過去從未同秦家人打過交道,唯一的交集還是上次在甄家給甄老夫人把脈。

  但她醫好了甄老夫人,按理說秦夫人對自己應該是感激才是。

  這些事便似謎團,如何都理不順,她此刻亦無精力去思量。

  她嘆息,愁惱道:「我現在都不知道回去要怎麼面對家人,祖母定然是要找我的。」

  陸思瓊望著四表姐,眉頭緊皺,「大舅母還讓我說服祖母隱瞞這個秘密。姐姐,你說我本就不是陸家的孩子,她被矇騙了這麼久,如何還能再聽我的?」

  「這事確實棘手。」

  周嘉靈並不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頓時就沒了主意。

  對她來說,影響倒並不是很大。

  自己在意的是瓊妹妹這人,是與她多年的姐妹情分,而不是所謂的血脈關係。

  雖說,眼前人不是姑姑的女兒,跟自己親疏了不少;然過去的情分還在,自然一切如常,否則也就枉費了對方對自己的信任。

  周嘉靈最早前的猜忌跟疑慮早已消失殆盡,瓊妹妹都能將這種身世秘密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難道還要去計較早前三堂姐說的那些話?

  不忍見其難過,千思百想的最後只好道:「這樣,你晚些時候回去,等祖母歸府後,再問問她。」

  陸思瓊啟唇:「外祖母出去了?」

  「嗯,我進院子前剛出門,去了公主府。」

  聽到答話,聞者瞭然道:「蕙寧公主也知曉我的身世,外祖母此刻過去,想來是因為我。」

  外祖母可還病著呢。

  「蕙寧公主也知道你不是陸家的孩子?」

  周嘉靈聽了半天,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陸思瓊只好點頭,「喬嬤嬤去侯府取的生辰八字是我四月的,但公主送去千秋觀的卻是元月,其實我早就過了生辰。」

  抿緊嘴唇,有些苦澀。

  「那你真實的生辰是元月?」

  「元月三十。」

  「如此,我比你亦大不了多少。」

  周嘉靈感慨之後,發現並不合宜,忙改了話題再問:「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我娘竟然說話只說一半令你這般難受,我替你去問她。」

  說完站起身就要出去。

  陸思瓊忙拽住她,「好姐姐,別去。」

  見對方不解,復語道:「舅母若是肯說,剛便一併告訴了我,又怎會遮遮掩掩的?

  她不能說,道是為了我好,你又何必去為難她?

  我現在心裡亂糟糟的,你陪我會,等下午我還要回陸府的。」

  「你回了陸府,要怎麼辦?」

  周嘉靈低問,後者只是搖頭。

  陸思瓊從未如今日這般慌亂緊張過,以致於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連就剛剛面對九王時說的話做的事都有些昏眩。

  「不如,你現在府裡住幾日?」

  「怕是不妥,祖母定然是在家等我的,而且大舅母的意思,也是要我早點回去。」

  事情都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麼拖?

  陸思瓊是不願面對,可逃避就真的是法子嗎?

  顯然不是。

  她是個明白人,發洩過了、難受過了,情緒化了這麼久,是時候正視問題了。

  尤其是如今的身份,她更沒資格去給周家、陸家多添麻煩。

  周嘉靈雖然大咧,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半晌沒有再說話,過了會視線落向旁處,留意到桌上的信箋同手串。

  伸手取了玉珠手串,拉了對方的手就要給她戴,口中佯裝生氣了嗔道:「你心情不好歸心情不好,可再怎麼不開心也不準拿它來撒氣。

  我認定了你是我妹妹,這就是事實。不管你生辰是元月三十還是四月初二,這都是我贈給你的生辰禮物,可別隨隨便便就丟了。」

  「這是姐姐贈的?」

  陸思瓊雖然早有猜疑,卻仍是問了一句。

  「自然是我送的!」

  後者似乎有點不滿,「你難道給忘了?大姐去年賞了我一方白玉鎮紙。

  當時你見了說這玉晶瑩剔透,格外好看,我當時說給你,你沒拿,我便讓人取了去做成這手串。」

  話至此,抬眸睨了眼對方嘟嘴添道:「偏生給了你卻不珍惜,竟然就這樣丟在旁邊,你道這是普通的玉珠子?」

  陸思瓊凝著手腕上的白玉手串,微微出神。

  她本有猜疑,現在卻可以肯定以自己名義寫信給九王的那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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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趕來

  「妹妹,你在想什麼?」

  周嘉靈不是心裡能藏事的人,對於眼前人自然是想問就問。

  餘光瞥見那方信箋,伸手就取了過來。

  見此,陸思瓊驀然緊張,抬手就想去阻,可動作卻停在空中,隨即就收了回來。

  其實,也沒多大點意思,不是嗎?

  「是不是我不方便看?」

  周嘉靈知道對方心情不好,也不敢在這時候玩笑戲耍,較往日便謹慎了幾分,捏著信紙詢問。

  「姐姐看吧。」

  她的事,總要有個人說,否則總藏在心中,自己也不好受。

  陸思瓊是放心眼前人的,但見對方越來越凝重吃驚的表情,開口言道:「這不是我寫的,九王他知道。」

  「我就說,你怎麼可能對九王有那樣的情愫?」

  周嘉靈本是容色一緩,但說到最後幾個字,自己似乎又有了想法,語氣漸漸低了下去。

  九王與瓊妹妹……

  那日在三哥哥屋裡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她訝然的望過去。

  原本總是萬般藏掖的感情,現在被人察覺,陸思瓊反倒是十分平靜,甚至好似都沒有勾起任何漣漪。

  「信不是我寫的,上面的內容,卻不是無憑無據的。」

  提到這個,陸思瓊到底有幾分不好意思,轉過視線喃喃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在周家長大,沒有父親在身邊。

  那個時候,雖然你們和幾位表哥對我都很好,可是總覺得缺些什麼。

  他早年因宮中動亂被太后娘娘送到周家住的那陣子,教我吟詩弄詞、對弈書法……我不瞞你,這種相處,我淪陷過。」

  陸思瓊那時候,對九王格外的依賴;對方給自己的感覺,不似周家幾位長輩般嚴肅,在他面前也沒有那些拘謹。

  只能說,日久生情。

  是以,其實這封信上的內容,自己根本辯駁不了。

  「可、可他是表舅啊。」

  周嘉靈一直沒有落座,此刻聽了這番話後退兩步,只覺得腳下發軟,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她無法理解。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怪不得上回娘跟祖母都生氣,原來是真的。」

  她自言自語:「我一直以為,這是誤會。妹妹你這般明白的人,怎麼可能有那種糊塗的想法。現在,現在怎麼好?」

  手中一鬆,信箋就落到了地上。

  陸思瓊的視線隨之下移,然沒有去撿。

  這個認知,對周嘉靈似乎刺激不小,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搖著頭覺得不可能。

  屋子裡一時間落針可聞。

  「瓊妹妹,你馬上就要和景凡表哥定親了,這樣不好。」

  不好,至於為什麼不好、哪裡不好,周嘉靈自己都說不上來。

  她雖然偶有任性,但禮儀規矩從來不失,太難接受。

  「定親的事,」

  陸思瓊說得緩慢,她眼前似浮現出九王離去時那堅定的眼神,以及她強勢的話語。

  且不說自己身世會有什麼影響,便是這個,都讓他覺得必起波折。

  此刻,她只能緩緩喃語:「親事,或許不會有了吧。」

  「不會的,景凡表哥他喜歡你。」

  這個,卻是連周嘉靈都看了出來。

  她上前握住表妹的手,提升提醒道:「妹妹,你忘了?上回在侯府裡,他當眾還牽你的手,為你出頭。

  景凡表哥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是心中有你,怎麼會有那樣的舉動?雖然他面上不肯承認,但確實是在乎你的!」

  見對方不說話,再添道:「何況,他與你才是合適的。祖母同我娘都期盼著你們好,妹妹你現在動搖,是因為身世的事,還是自己變了想法,因為九王?」

  這話說得,可謂犀利。

  是逼得陸思瓊要有個明確說法。

  「龔二爺還不知我的身世呢。」

  「身世沒有那麼重要!」

  聽到這回話,周嘉靈都氣了,「他怎麼可能是那等膚淺之人?你便不是侯府姑娘,還是我的好妹妹,是我們周家的表姑娘,管那些做什麼?」

  她思維簡單,並不覺得身世值得一提。

  但陸思瓊不一樣,她會分析外祖母的表情與大舅母說起自己時的語氣。

  肯定不簡單。

  若是她出身不清白,又如何?

  這兒是京城,她早前可以壓抑的那股自備,一下子躥了上來,格外強烈。

  「這個事,還是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就想著回去怎麼面對祖母、怎麼面對家人。」陸思瓊神色懨懨。

  周嘉靈幫不上忙,看了看時辰,說道:「都過午時了,我們先用膳吧。祖母不在,正好我倆一起。」

  陸思瓊沒有拒絕,喚婢子送了水進來,自己洗漱收拾了番。

  周嘉靈就站在旁邊,不聲不響的陪著,沒有多言。

  轉出內室的時候,又看到地上信條,過去撿起側身詢道:「妹妹,你剛說這不是你寫的,那是誰寫的?」

  「家裡人。」

  「陸家?」

  見她說得隱晦,周嘉靈體貼的沒有多問。

  只是,九王的事,她還是好奇:「今天九王爺過府,來你屋子了是不是?」

  「嗯。」

  「他的意思……」

  就這個方面,陸思瓊一句而過:「還是以前的意思。姐姐,去用膳吧。」

  以前的意思?

  周嘉靈詫異,這是不放手的意思?

  半信半疑,她直接隨了上前。

  飯畢,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陸思瓊見外祖母仍沒有回府,便起身想要告辭。

  周嘉靈拉她,「你這麼早回去做什麼?」

  「總是要回去的,」陸思瓊想開了,「再說,外祖母與舅母待我夠好了,有些事情畢竟是我個人的,終歸要處理的。」

  周嘉靈沒有再勸,同她一道去朝華樓見了沐恩郡主。

  後者亦沒有挽留,想來早前說得明白,只是招手讓外甥女近前了補道:「瓊姐兒,別想那麼多,一切照舊,你跟凡哥兒的親事也不會變。」

  陸思瓊只是應了,離開。

  三表姐要送,被她拒絕了。

  她突然很討厭分別時的場景。

  走的是正門,剛到大門外,正好迎上龔景凡從馬上下來。

  少年穿了身大紅的錦袍,腰間掛了玉佩,襯著旁邊高大的白馬,顯得十分張揚。

  他似乎沒料到會這麼快見到陸思瓊,在台階下愣了半晌。

  接著才上前,狀似漫不經心的相遇,開口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陸思瓊這時候哪有心思與他說這些?只微微福了福身,輕聲回道:「清早來的,正準備走。」

  說完又是一福,抬腳就要下階。

  陸思瓊面色不好,哪怕後來施了粉黛,還是遮不住那份蒼白與憔悴。

  就這樣錯身而過?

  龔景凡哪裡肯,紅袍金袖下的手一個用力,就拉住了對方。

  他側著頭,凝色沉聲:「你不開心?」

  自然是能察覺到對方情緒的,他亦改了語調,頗有幾分追究根底的感覺,「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陸思瓊也不會想到同他說,何況還是在榮國公府的朱門外。

  她側身想掙開,對方卻沒放。

  她治好伸手去拂,沒想到那廝竟然直接反握住她的手,還問道:「到底怎麼了?」

  陸思瓊似十分驚慌,抽回手就遠離了對方兩步,「二爺請自重。」

  自重?

  龔景凡這會子不是不明白了,而是有些生氣了。

  他這哪回得了她在周家的信沒有趕過來的?

  哪怕以往自己同周家表兄弟們一起沒有進內院,可要不是她在這,自己會來的這麼頻繁?

  握她手也是一時情急,這不拉住,人不就走了嗎?

  再說,又不是沒拉過……他自己也彆扭起來了。

  龔景凡見對方一臉不願搭理自己,只想著早點離開,張了張口又發覺此地太多人,紅著臉拉過她胳膊就往府裡去。

  「姑娘!」書繪二人驚呼。

  前方的龔景凡頭也沒回,只吩咐道:「不準跟來。」

  陸思瓊沒有反抗,這在大門外拉拉扯扯的總是難看,何況龔景凡性子就素來喜怒無常,正如現在不知為何這樣待自己般。

  好在龔景凡不是個慢性的人,剛轉回周府裡,也沒離大門外多遠,就停在了一株白桐下。

  四月桐花初綻,花蕊嬌嫩,芳香濃郁。

  紅衣少年很自覺地鬆了手,瞅著對方想問什麼卻沒有說,最後繞著少女走了兩圈。

  陸思瓊完全沒有交談的興緻,見其如此,不由側身,直視對方。

  龔景凡被她這一看,臉頰卻是更紅了,語氣卻不敢強硬,支吾著好容易出了聲:「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你有事可以跟我說呀!」

  語無倫次的,自己都沒表達清楚。

  又匆匆的扭頭。

  「是我的一點私事。」

  「你的事,怎麼叫私事?」

  龔景凡卻是不滿她這話,還想再質問,只見對面的人突然苦笑了笑:「二爺,你的好意我明白,今天太累了,我不想說,可以嗎?」

  有種盼他放了自己的語調。

  龔景凡莫名的心塞,可朦朦朧朧的就點了點頭。

  陸思瓊自然離去。

  只等聽到外面馬車駛離的動靜響起,桐花下的少年方一拍額頭,懊惱起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人都扯過來了,就那樣放走了!

  自己可是好些時日沒見她了呢,今天她這麼反常,是因為與那個人見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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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1: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聰明人

  對陸思瓊來說,龔景凡是個特殊的存在,可並不就是那種感情。

  或許是因為在與對方說親,本著將來可能就是自己歸宿的緣故,對他同尋常人不大一樣。

  有時候,她會逾矩隨性;而有些時候,她亦想隱瞞避開。

  私心趨勢,不願讓他知道。

  這種心理,陸思瓊自己都說不清。

  可剛才,的確不願面對那般耀眼灼華的他。

  回德安侯府的路行得特別快,當車夫稱到了時,陸思瓊微愣,頃刻才就著婢子的手下車,徒步前行。

  她沒有著急回內院,改去了珠璣閣。

  這是父親的外書房。

  還記得剛從周府回來的那一年,她常常跑到這兒來,有時候爹爹不在府中,便坐在院中等。

  當時總埋怨父親太忙,不肯陪她。

  現在……

  原來自己竟不是他的女兒。

  如此真相,說不出是何滋味。

  立在院前,不進不退,亦無人敢去催促。

  許久,賽華迎了出來,哈著腰道:「二姑娘,侯爺請您進去。」

  陸思瓊微訝,「父親,在家?」

  「是呢,姑娘請。」

  輕車熟路,到了二樓的書房外,賽華推門,又做了請的姿勢。

  她緩步入內,立在門檻不遠處,福身言道:「女兒給父親請安。」

  德安侯著了件青綠的直綴長袍,端坐著手持書卷,聽到聲音視線從字上離開,抬首點了點頭。

  隨手就放下書卷。

  門沒有關,德安侯一眼就瞧出女兒面色不對,和聲不解的詢問:「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聽出話中關懷,陸思瓊突然十分恐懼,害怕眼前人知道自己不是他女兒。

  又驚又慌,連話都忘了回。

  德安侯目中憂色漸濃,從位上起身,盯著魂不守舍的閨女重複道:「可是哪裡不適?」音落尋思著繼續:「你與老夫人同去的榮國公府,怎麼沒一起回來,周家留你有要緊事?」

  「沒有,就是外祖母病著,大舅母讓我多留一會。」

  陸思瓊私心,不去想身世的事。

  「周老夫人病了?可要緊?」德安侯關切。

  聞者又答了話,簡潔規矩。

  她覺得無顏以對,匆匆說了幾句就要告退。

  德安侯沒有留她,心中卻分外茫然。

  長女對自己的關心是毋庸置疑的,幼時亦常常過來,今天、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同。

  「侯爺?」賽華站在門外。

  德安侯招手,吩咐道:「你去跟夫人說,讓她有時間多照顧下瓊姐兒。她在家,也沒幾年了……」說出這話時,語含不捨。

  賽華一直都知主子在乎二姑娘,但如此正兒八經的要自己去傳指令,還真是頭一回。

  侯爺今日很忙,可聽說二姑娘在外站了許久,還是讓她進來。

  若是往日,二姑娘定然欣喜無比,可方才走時她反而滿臉沉重。

  然這些均不是他要明白的,只應了聲退出屋外。

  匆匆去到錦華堂,如實重複了主子的話。

  宋氏聞言,頷首應道:「你回去同侯爺說,這事我記下了。」

  等侍從退下,方疑問出聲:「侯爺怎的突然要我去照顧瓊姐兒?她不是出門時還好好的嗎,這去了趟周家回來就不對勁了?」

  她深知嫡女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往日就沒虧待過陸思瓊。

  至於諸如這等照拂的話,平日丈夫就算要提點,也是親自與她說。

  今兒卻要賽華來傳話?

  瞅著旁邊的宋媽媽,她不安道:「媽媽,你說侯爺是不是在怪我平時為母失責?」

  「夫人莫要多想,二姑娘年紀小或是在侯爺處鬧了情緒,侯爺尋您安撫下罷了。」

  宋媽媽不認為能有多大的事,忙安慰主子,「不過這事侯爺既然上心了,您還是別耽擱的好。」

  是,不耽擱,宋氏揮手就讓侍婢去嬌園喚陸思瓊過來。

  想到要面對嫡女,心中還有些緊張。

  要知道,陸思瓊往日便不怎麼給自己顏面,想從對方口中問出些什麼來,宋氏擔心自己架不住她那氣勢。

  猜疑著會是什麼事,不由想起清晨,又納悶出聲:「對了,會不會和老夫人有關?

  午時我見瓊姐兒沒同她一起回來,布菜時剛問兩句,老夫人臉色就變了,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

  「夫人,您等問了二姑娘,自然就明曉了。」宋媽媽倒是不急不躁的。

  可惜,傳話的婢子回來,並沒有帶來陸思瓊。

  她回稟道:「夫人,二姑娘不在嬌園,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既是在靜安堂,宋氏便沒有什麼好說的,擺手遣退來人。

  須臾,她起身,回內室理了理衣著,亦出了院子。

  陸思瓊主動去祖母處,這時老夫人剛剛午睡醒來。

  或是根本沒有安睡,整個人有些惺忪,精神不太好,但見到她時,眼神仍分外凌厲。

  「回來了?」

  由婢子攙著坐到炕上,陸老夫人表情嚴肅,沒有請孫女坐下。

  「是的,孫女回來了。」她答得畢恭畢敬。

  聞者便讓左右退下,目光直直的凝向眼前人,質問道:「在周家,你舅母可有與你說些什麼?」

  她當時被沐恩郡主的話鎮住了,深怕惹得對方不快,便沒有來得及細想。

  而回府的那一路,老夫人越想越覺得不對。

  蕙寧公主送去的生辰八字,不是瓊姐兒同龔家二爺的,能會是誰?

  旁人,可還有那資格,要公主府的親自去辦?

  再者,秦夫人縱然莽撞多事,可要不是肯定,能讓阿雅來侯府?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被騙,歸府後心中便憋著惱火。

  周家撒謊隱瞞的原因,無非是因為瓊姐兒身世不對,否則何故要如此?

  欲蓋彌彰。

  此刻望著面前少女,陸老夫人沒有再等,直言直語道:「你舅母是怎麼與你說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其實,問出這話,她心中亦不好受。

  這麼多年的祖孫情分,可不是假的。

  現在卻成了外人。

  陸思瓊跪在對方身前,咬唇喊道:「祖母……」

  沒說完,就被對方厲聲制止:「我可當不起你這聲祖母,我們陸家的孫女在哪?」

  這個,自然是要過問的。

  「我不知道。」陸思瓊低聲回了話,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會清楚那些?

  其實,她是有記得舅母的話,娘親真正的女兒,在回周家小住時沒了。

  可就是不敢說。

  「你不知道誰知道?呵,你們可真是好手段,騙了整個侯府,若不是這回納小定要對八字,是不是打算矇騙我與你父親一輩子?」

  陸思瓊聽了只能搖頭,解釋道:「祖母,您相信我,我亦是今兒才知道的。」

  後者哪裡肯信?

  可重複來重複去,就那麼幾個問題,皆是陸思瓊答不上的。

  若說過去陸老夫人因為顧著周家不忍為難眼前人,也有些是因為對方是長房嫡孫女的緣故,終歸是自家晚輩。

  但如今,憐惜心疼一概沒有,板著臉繼續追問:「你什麼都不知情?周家會無緣無故把你抱養過來,替你安這樣的身份?你說你不知道,那你外祖母與大舅母呢,她們難道也不知?

  我今日都尋上了門,周家還不肯給實話,簡直欺人太甚!」

  陸思瓊辯解不得。

  見她不出聲,老夫人無疑更為憤怒,「真是荒唐!我陸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卻不是我陸家的血脈,如今連姓甚名誰你都道不出來,是存心當陸家人還欺負不是?

  瓊姐兒,說句難聽的話,你若不是我孫女,你當過去些年我能那般縱著你?

  這事理虧的可是榮國公府,你以為你有周家做依傍,我就真的奈何不了你?!」

  「孫女不敢。」

  因是習慣,陸思瓊一時改不了口,還是用了如此自稱。

  她抬眸,朝對方磕了個響頭,回道:「祖母,您問的這些,大舅母真的沒同我說,我是真不知情。」

  陸思瓊心中亦不好受,同眼前人畢恭畢敬的強調自己無辜,但說服力較差,這也是意料之中。

  「這事,蕙寧公主與龔二爺可知?」

  就是現在,陸老夫人還沒忘關鍵。

  「公主知曉,至於龔家二爺,我也不知他曉不曉得。」

  「原來蕙寧公主知道。」陸老夫人雖然早有猜測,可還是難以置信。

  這麼說,公主果然沒將德安侯府當回事。

  什麼侯府千金不千金的,她竟然完全不在乎。

  縱使瓊姐兒來歷不明,公主也肯為她而與侯府結親。

  陸老夫人瞇了瞇眼,眼珠子在跪著的人兒身上打轉,突然抬手:「你起來吧。」見對方望向自己,再開口:「你舅母可還有說其他?」

  她倒是精明,相信周家必定有話囑託。

  陸思瓊便將大舅母的意思道了出來,陸老夫人聽後,果然不出所料。

  可她仍然面無表情的坐著,待對方說完,冷笑的哼了聲:「她們憑什麼以為我們陸家還要繼續養你?周家那麼大能耐,居然要用到我們陸家?

  瓊姐兒,你與我說,是覺得我會答應?」

  「孫女不知。」

  陸思瓊還是這句話,她厭煩了猜測。

  不過祖母能這樣平和的反應,該是同大舅母所料八九不離十。

  陸老夫人確實不會鬧大,一來家醜不外揚;二來都已經養了這麼多年,此刻與周家撕破臉,豈非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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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解禁

  陸思瓊雖說不知,可其實這麼多年的相處,對祖母的心思與想法亦有所把握。

  她知道眼前人會答應。

  誠如對方所言,都已經養育了自己這麼多年,時下又有此等婚事安排,怎可能輕言放棄?

  放棄她,對陸家有弊無益;

  繼續包庇容納,那無論是榮國公府還是蕙寧公主,都會記得侯府這個情面。

  以往,是最反感家人用利益來衡量她,然而此刻,陸思瓊倒慶幸自己還有這個價值。

  否則,無家可歸的她,真不知何去何從。

  她眨了眨眼,乖巧的立在祖母身旁,無比柔順。

  陸老夫人深思熟慮後,沉默了許久開口:「瓊姐兒,你竟不是我的孫女……」語氣惆悵感慨,透著失落。

  這無論平日有多少意見不滿,但說到底總是血緣至親,現在得知如此真相,叫人如何承受?

  老夫人表情凝重,凝著眉頭分外嚴肅,徒然再問:「你與相府可有過節?這平白無故的,秦夫人調查你做什麼?

  且不論你二姑姑是何來意,但生辰八字的事想來已傳揚出去,以咱們侯府今時在京中的地位,旁人真要拿你的身世做文章,還不定保不保得住你。」

  陸家私事,這本無關他人,說到底只要陸家內部有了決斷便成。

  但現在秘密並非絕對的秘密,讓人怎麼不憂心?

  尤其陸思瓊要說親的還是文武侯爵之府,龔家的門第聲望,指不定就有人要從中作梗。

  陸老夫人現在對眼前少女最大的期望,就是未來婚事,期待著藉此振興門楣,可以對族中子弟的仕途有所幫助。

  否則,這份欺瞞,也不會如此容易鬆口。

  但身世之事若被暴露,她不是世家名門之女,反倒是來歷不明,那便是蕙寧公主與龔家不計較,周府再有本事,也堵不住這悠悠之口。

  陸思瓊何其想不通祖母擔心的是這個,可相府為何會關注自己,又調查她身世,這還真尋不到原因。

  是以,她懵然搖頭,「我與秦夫人只在甄府時處過,當時甄老夫人身子不好,姨母讓我過去診脈。」

  此事,事後陸老夫人亦是明曉的,因而她眉頭更緊:「你治好了甄老夫人,秦夫人不感恩,怎的還如此不待見你?」

  這怕是眾人皆有的疑惑。

  然非當事人,誰又說的明白?

  陸思瓊平白無故被人算計,自己亦滿心惱火,可又不能跑到秦夫人面前質問,加上眼下情況,只能暫且作罷。

  她其實,也隱隱覺得,自己同相府是有所關聯的。

  尤其,是秦相。

  她深深記得,當日她見到秦相時,大舅母不經意表現出來的慌亂與異常。

  然這幾句話,又不能說。

  「問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大舅母既然開了口,還不說個徹底,這是故意瞞著你還是瞞著我們侯府?」

  陸老夫人心情甚為不快,恨不得再去一趟榮國公府,但審度明白不合適,就只將話咽了回去。

  她緊盯著對方,頃刻開口:「剛見過你父親了?」

  陸思瓊頷首。

  「說了?」

  「孫女、沒有。」後者抿唇,聲音極輕。

  陸老夫人似緩了口氣,臉上卻到底不比過去般和顏悅色,囑咐道:「這事你不必多言,我會親自同你父親商量,也莫要走漏風聲。」

  「是。」她答得畢恭畢敬。

  聞者即道:「沒什麼事,那就先回去吧。」

  頓了頓,又添道:「一切還跟往日一樣。」

  「嗯。」

  陸思瓊躬身福禮,緩緩退了出去。

  書繪同竹昔遠遠跟在後面,均小心謹慎,照顧著主子情緒。

  出了靜安堂沒走多久,便遇上了宋氏。

  宋氏領了兩個婢子,著裝輕簡,看到她笑了說道:「瓊姐兒回府了?這是剛從老夫人處出來?」

  或是心態變了,陸思瓊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對府中誰都存了份感激之情。

  望著眼前人,不知怎的,就生出了心虛。

  宋氏平日再怯懦,再防著自己接近瑤姐兒,她也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這德安侯府的主母。

  而自己,卻不再是正統而出的嫡姑娘,甚至連四妹妹都比不了的,又有何資格同她們置氣使性子?

  她行了禮,低著眉眼回道:「是,剛同祖母說完話,正準備回嬌園。」

  「周家老夫人身子無礙吧?」

  宋氏關切起周家的事來,滿臉和顏悅色。

  陸思瓊則微微驚訝,依著祖母要強好臉色的性子,是不會主動與人說在周府時情況的。

  畢竟,當時她在大舅母面前,並沒有討得好。

  而同行跟去的,自然也是靜安堂院中的親信,沒成想眼前人卻能從他們口中套的這種消息。

  她隱約覺得,自己過去或是看錯了對方。

  不過,眼下又有什麼好計較,有什麼立場可計較?

  她平復了心緒,如常應道:「只是小恙,不礙事。」

  「這時節是容易身子不爽,等過些時日天兒真正暖和了,也就好了。」

  宋氏心中驚訝嫡女的反應,總覺得今天的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臉上還是掛滿了笑容,頗是和藹的言道:「你奔波半日定是累著,快回去歇息吧。」

  「謝母親。」陸思瓊轉身離去。

  宋氏倒未有立即提步,只盯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兀自納悶:「瓊姐兒今兒確實不對,難怪侯爺要我多照顧些,她這是出什麼事了?」

  紅箋與綠蓮雖說是近侍,但都恪守禮儀,並不敢多言。

  宋氏駐足半會,方進了靜安堂。

  陸老夫人心情仍是不霽,證實了瓊姐兒的身世,卻不能隨性發洩,反還得顧著周家人的臉色。

  明明是對方有過在前,自己卻不能追究。

  乍聽到宋氏過來,面上又浮出煩躁,卻還是讓婢子請了對方進來。

  宋氏一進屋,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本分請安,立在旁邊。

  陸老夫人就問她:「這個點,怎麼突然過來了?」

  「兒媳是聽說瓊姐兒歸府了,在您這。」

  剛說完,又覺得此話不妥,生怕對方誤會自己是為了瓊姐兒才想到她,忙又添道:「侯爺急急地讓塞華去兒媳那傳話,要我多顧著點瓊姐兒。

  我這聽後,擔心瓊姐兒有什麼不對,就趕了過來。」

  陸老夫人就喜歡眼前人這聽話的性子,所謂怯懦也有怯懦的好,她自己沒有主見,有什麼事要做主的就只能來尋自己拿意見。

  是以,陸老夫人雖說總心中編排對方,但平日對這大兒媳實則並不差。

  當然,亦是與宋氏察言觀色機靈有關。
  
  「老大特地吩咐你的?」

  「是。」

  「那剛剛瓊姐兒出去,你可見著了?」

  宋氏再答:「見著了,問了幾句,她都說沒事。」話落抬首,望著對方牽強笑了笑,「您也知道,這孩子同兒媳不親,有事哪怕同身邊丫頭說,也不願意與我坦誠的。」

  「那是你沒本事。」

  宋氏連連點頭,「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媳關鍵無方。」

  提起這個,陸老夫人想起一回事,沉著臉問道:「瓊姐兒與你不親,是因為她不是你親生的。那瑤姐兒呢?

  自己的閨女難道還守不住的?瓊姐兒可是快定親的人,平日院子裡事情就多,你還總讓瑤姐兒去打攪?」

  這是前陣子的事了,宋氏心中早有回話,此刻不慌不急的接道:「瑤姐兒孩子心氣上來,兒媳是拉也拉不住。

  我真不知瓊姐兒是使了什麼本事,兒媳好好的閨女,非得跟她親近,這幾日不見就惱性子,哭得媳婦都沒法子。」

  「沒法子?你就是心思都安在了玨哥兒身上,對瑤姐兒疏忽了。」

  陸老夫人冷哼一聲,不滿道:「現在知道同我抱怨,早前怎麼不好好看著?這管教孩子沒本事,照料府事亦沒手段,你……」

  想說她幾句,可見其卑微的模樣就失了興緻,悶悶的擺手道:「罷了,先回去吧。」

  「是,」宋氏應聲,卻還似忍不住的詢問:「可是母親,瓊姐兒她那邊?」

  「瓊姐兒的事自然有我操心,你顧好自己屋裡的就成。」

  宋氏點頭。

  陸老夫人只等她出去,才拍了下幾面,聲音不大,可力道也不輕,懊惱的自語道:「都是些不省心的!」

  俞媽媽端著茶水進來,就聽到拍案聲,腳步在門口一頓,斂了斂心神方走過去。

  小心翼翼的替主子換了熱茶,見其面色不好,端著那盞失了溫度的茶水便要退到外間。

  陸老夫人卻突然開口,「等等。」

  「主子有何吩咐?」俞媽媽提起精神,仔細的瞅著對方。

  陸老夫人撫上額頭,低聲道:「你去祠堂,把瑜姐兒接出來吧。」

  三姑娘陸思瑜,尚在禁閉中。

  俞媽媽聞言,稍稍愣了,這是事情有了眉目?

  但又不好直白相問,只道了個「是」。

  「三姐兒受了委屈,你同老二媳婦好好說說,就說是誤會一場,也寬慰下瑜姐兒。」

  陸老夫人神情無奈,若似惆悵,「瓊姐兒的話,如今是真不知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了……」

  俞媽媽只在心底將這話細品了下,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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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1: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攤牌

  或是在周府裡已發洩過情緒,那種因得知自己身世之後的崩潰感並未延續多久。

  等回到嬌園時,陸思瓊反倒平靜如常。

  她的脆弱已在人後爆發過,哪怕、有他見證。

  周身似乎還沾著他的氣息,暖暖的懷抱,有些沉迷。

  此刻想想,自己沒有立即推開,著實大錯。

  豈不又生誤會?

  九王離去時的眼神,他所說的話,像是敲在她心上,不容人忽視。

  陸思瓊面露苦惱。

  然思及九王,沒由的又聯想到龔景凡。

  那抹囂張的紅色身影,似還浮現在眼前,滿是不悅卻又拿她沒撤,最後甘於妥協放自己離開。

  龔景凡的關懷,她自看在眼裡。

  但兩人關係,還沒有到無所忌諱的地步。

  陸思瓊實則是特擔心別人知道這個事的,陸家二姑娘這身份雖說沒多麼了不得,可一旦被發現非侯府血脈,怕是更不得安寧。

  她重顏面,亦不免俗,擔心被人低看輕視。

  何況,她在這個家待了這麼些年,從記事起就記著自己身份,現在要顛覆這一認知,太難。

  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屋裡,不想出門不願見人。

  可有些人,她不去找,卻非主動過來。

  聽說陸思瑾在外面時,陸思瓊低嘆了聲,視線自然的挪到手腕上的玉珠手串上,並讓書繪請她進來。

  四姑娘陸思瑾穿了件紅梅白綾上衫,配了白色的挑線裙子,烏黑的頭髮挽成纂兒,插了支金累絲紅寶石步瑤,耳朵上墜對紫英石的墜子,看上去十分秀麗端莊。

  妝容比以往精緻了不少。

  陸思瓊伸手,請讓入座,見其隨行的丫頭留在外面,待婢子們上了茶,亦遣退了左右。

  自己則把玩著白瓷花盞,等對方先開口。

  陸思瑾來嬌園能有什麼事?

  無非是惺惺作態表達下關切之情,或者籠絡下姐妹之意。

  這是過去,現在……

  她隨和一笑,剛要開口,目光卻觸及嫡姐腕上玉珠,微微一滯,要說的話就僵在了嘴邊。

  「二姐,你午前同祖母去榮國公府,沒什麼要事吧?」

  若說這心理素質,還真是誰都比不過這位庶妹。

  陸思瓊抿唇,暗自苦笑,這不論上回二人鬧得有多不快,這等再次見面時,對方總能置若無事,然後輕飄飄的「姐姐、姐姐」喚自己。

  是她太不記事,還是自己過於計較?

  「你覺得該有什麼要事?」

  陸思瓊不答反問,凝視了對方言道:「你想問什麼不妨直說,不必繞彎子。」

  她亦沒這精力過久應付。

  陸思瑾見其如此,是連表面該有的姐妹禮數都拋卻了,不由也惱。

  她早已視嫡姐為殺母仇人,滿心都是怨恨,亦是無比壓抑著才有此好語氣,天知道她心理恨不得過去撕了對方。

  可惜,不能。

  自己要好好活著,等著將來笑看眼前人哭!

  現聞這話,也不再裝腔作勢,彎起唇角冷笑:「二姐,你說,我還該不該喚你這聲姐姐?」

  陸思瓊心中微沉,面色不動,「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姐姐不懂?」

  如此旁敲側擊,當真自己看不出來?

  目的何其明確?

  若是到此刻都看不出這位庶妹大有來頭,陸思瓊也就枉費這麼多年與她的相處了。

  對方還賣著關子,她卻已直言而道:「四妹你的話中意,我還真不明白。你說,這手串,可還眼熟?」

  直接將在周家四表姐為她戴上的玉珠手串取了下來。

  「姐姐何必如此?隨便拿個話題來搪塞我?」陸思瑾可不會認下。

  「搪塞你嗎?」

  陸思瓊根本不擺好臉色,直接將玉珠拍在桌上,厲色道:「你若不明白,可要去對甄二夫人道個明白?甄家五姑娘的事情,你心中難道不明白?」

  她本不欲說這些,但見對方著實過分,亦不怕直說出來。

  「什麼甄家二夫人?」

  陸思瑾坐不住,站起身來,佯作不經意的側身,目光卻不敢與之對視。

  她只糊塗道:「二姐可不要血口噴人,那甄家五姑娘是失足落水,你難道還要賴在我身上不成?」

  「是嗎?」

  陸思瓊也跟著起身,走過去重複追問:「我是不是冤枉了你,你心中會沒數?」

  見其不答,接著再道:「我們同個屋檐下這麼多年,你覺得我是信口開河之人?」

  陸思瑾心中慌了,閃爍著覷對方一眼,立即挪開,「二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真的不知道?」陸思瓊一直沒有挑明。

  有些事,她本不願心急。

  但陸思瑾卻不喜歡這種擔驚受怕、疑神疑鬼的感覺,思量了會竟然轉過身來,挺直了腰桿緩緩回道:「二姐,你自己在外做了些什麼好事,品行不端,還好意思來教訓我?」

  是想轉開話題。

  陸思瓊自然看出來了,卻也應話:「四妹,這些年我自認為待你也盡了長姐義務,平日也不曾苛待刁難過你。

  如今我雖不知你聽了誰的話,做些不該做的事,但如此心計用在我的身上,你對得起我?」

  這幾句話說的情真意切,她是真的被陸思瑾傷到了!

  自家姐妹,卻如此待她。

  取出早前的那封信,直接甩到對方眼前。

  箋紙飄落,就落在陸思瑾玫瑰繡鞋的鞋尖上。

  她彎腰去取,睫毛扇動,掩去了眸中神色。

  心上內容,她自最熟悉不過。

  但抬頭,仍是一臉不解:「姐姐,你與九王……」

  「作何如此驚訝?這難道不是出自你手?」

  陸思瓊一語道破,臉上浮出薄怒,指著桌上珠串再道:「這是我四表姐在我生辰那日贈與我的,但你趁賓客皆歡之時,避過嬌園裡當差的人,潛入我的屋子,盜走了賜婚懿旨與這手串。

  隨後,將懿旨篡改,又送到三姐屋裡。而後臨摹我的字跡,附上如此信物,又託人送與九王手中。

  四妹,你如今可真是好大的能耐!」

  她說得陸思瑾後背微顫。

  眼前人這是怎麼知道的?

  死撐著仍是驚詫:「二姐,你瞧我不對眼,也不用將這種罪名放在我身上。」

  她將信箋放在旁邊桌上,很是無辜的解釋道:「你芳誕宴那日,我是有同三姐一起招呼過府的姑娘,也曾帶人來過嬌園。

  可是,我們每回進院,可都有你親信陪同的,誰能從你屋子裡取走東西?

  什麼賜婚懿旨?又有什麼信箋,我怎的不明白?」

  「不明白?當真不明白?」

  陸思瓊冷哼,重語道:「要不要我讓人去搜搜你的蘭閣,看看都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又或者,取了你的字畫,與這上面對比一下?

  四妹,你別以為這臨摹的是我的字跡就沒法子。筆記這等事,各有各的不同,請個大師來不過就是費點時間,否則真如你這種計謀,天下人豈非都被冤枉沒了?」

  說實話,陸思瑾真的有被嚇住。

  她知道字跡見識不如眼前人,二姐見多識廣,何況又有榮國公府在身後,想找個厲害點的大師,還真不定就成。

  她這時才知道後怕。

  以二姐的身份地位,就算這些字不是自己寫的,但想要冤枉在她身上,還不容易?

  陸思瑾一時辯解無法,沉默以對。

  陸思瓊見狀,再言道:「怎麼不說冤枉了?四妹,你何時學會了這些手段,那可是九王,你矇騙親王,可知識多大的罪?」

  她閉眼失望,「我總不想去疑你,畢竟都是同宗,可你如此過分!你對我有情緒,我當你年幼不與你較真,可是甄家妹妹、又惹著了你什麼,你得置她於死地?!」

  陸思瓊一直不願意說出這個,但沒想到還是有了現在這一幕。

  陸思瑾面色一白,「二姐,你、你說什麼?甄家姑娘的死,與我有何關係?」

  她本就不想談這個,沒料到還是躲不過。

  說了許久,還是繞了回來。

  「懿旨是你拿走的,你知道留著沒用,就送到三姐屋裡去,是想挑撥我們姐妹關係?」

  陸思瓊一一道出,目光凝視:「你是陸家人,怎麼能有這種心思?」

  「我沒有。」這時狡辯,總顯得蒼白。

  「沒有嗎?」

  陸思瓊繞到對方正前,「我本就不想多調查,你雖有些小心思,可平時不傷大雅也無妨。

  以我的名義寫那樣的信給九王,目的是什麼?我若真的與他有私情,與你又有何好處?還附上手串,你當真這世人如你想像的那般愚蠢,可以被你這點手段就忽悠住?

  四妹,字跡的事有證可循,這是你自己暴露的。既如此,你便肯定單獨進過我的屋子,想來這兒對你來說也不陌生吧?

  甄五姑娘,是不是發現了你的行徑,所以被你滅口?」

  陸思瑾慌得都要哭了,她不停搖頭,但開口卻只有那幾句:「我什麼都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二姐你若真想對付我,何必說這麼多?

  都只是猜測,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害了甄五姑娘,又做了這些?你為免太看得起我,我不過是個閨閣之女,平時不說大門,就是外院也不好隨便去,哪裡比得上你?

  你現在說我做了那麼多,難道我是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她抵死不從。

  陸思瓊看了她一會,轉身進了內室。

  陸思瑾聽到抽屜開啟的聲響。

  她心裡緊張,自然明白嫡姐做事不會毫無根據,只是她當真握有自己作案留下的證據嗎?

  怎麼可能,對方若是有,為何這些時日沒有辦自己?

  她疑惑不已,然等見陸思瓊從內室出來,在看其手中東西,腳下一軟,踉滄著差點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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