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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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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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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2: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交鋒

  陸思瓊指間纏了幾縷金絲,格外明亮奪目。

  她走到庶妹身前,舉起手開口:「眼熟嗎?」

  「二姐這是什麼意思?」

  陸思瑾蹙眉,「幾根絲線,你想證明什麼?」

  「幾根絲線?」

  陸思瓊冷笑,好整以暇的望著對方,反問道:「只是幾根絲線,你能這樣慌張?金絲固然非稀罕物,但這金絲可不一樣。

  四妹定然還記得,兩年前我大表姐被選為太子嫡妃,初年賞了我兩匹蜀錦,我給讓人製成了衣裳。」

  語調悠悠,說完側身繞向側邊,繼續道:「蜀錦難得,我又不喜重的,每花色便只做了一身。

  當時,我將那身金羅蹙鸞勾寶相花紋樣色的給了你,想來你不會忘記。」

  「這又怎麼樣?」陸思瑾咬緊唇角,眉目透著慌色。

  陸思瓊沒有她看,自己素來護短,過去便是因王氏而不喜眼前人,可父親膝下與自己同齡的姐妹只有她一人,情分再怎樣也比幾位堂妹要近些。

  是以,但凡得了好東西,何曾沒有她的一份?

  現在竟如此嘴硬,都到了這一步,還問又怎麼樣?

  她將金絲放在桌上,徐徐又道:「江南織造的蜀錦千金難得,其每一幀每一線都有講究,你覺得這是普通的金絲?

  蜀錦從來只送進宮裡,我過去送你那般多物事,唯這你最寶貝,非盛大宴會你都不會輕易穿著。」

  話至此轉首,語音微沉:「而那日我生辰,你恰逢穿了。四妹,你說這些金絲,我是從哪裡得來的?」

  陸思瑾不敢直視,只搖頭:「不知。」

  聞者突然就沒了說下戎攏她今兒心情原就煩惱,本不願再折騰這些糟心事的。

  「既如此,這事交給祖母。」

  陸思瓊又撿起金絲,繼而起身,似是要出去。

  「二姐!」

  陸思瑾雖說沒有面對對方,但餘光總留意著其動作舉止,見狀伸手就道:「你,」咬著下嘴唇,好容易才閉眼說下去:「求你,別把我交出去。」

  「果然是你!」

  陸思瓊揮開其胳膊,冷冷的盯著對方道:「非得拿出證據,你才知道認錯?」

  「我不是故意的,」陸思瑾解釋:「是她自己,是她逼我的。」

  「逼你?」

  陸思瓊滿臉厲色,「甄家妹妹逼你什麼了?是逼你盜走懿旨還是這手串?

  你年紀這麼小,我只當你學了王氏那偷摸的陋習,沒成想你倒是心狠,直接要了別人的性命!簡直歹毒!」

  陸思瑾面色慘白,兩手已在哆嗦,愣愣的立在原地凝向對方。

  「你這樣看著我?莫不是還想再來一次滅口?」

  陸思瓊這話落下,後者似乎才回過神來,彎身就跪倒在地,解釋道:「姐姐,我只是一時糊塗,當時見你屋裡沒人,瞧見那些珍禮蒙了心,就想偷偷看看。

  後來進了內室,發現手串與懿旨,想著都是自家姐妹,我的生活卻與你相差百倍,你甚至還有九賢王的傾心,只要願意,隨時就是親王妃。

  二姐,我真的只是有點嫉妒,當時想著攪了你的婚事,就偷偷拿走了懿旨。」

  「拿走了懿旨,然後篡改送去了三妹妹的屋子?」

  她居高臨下,俯視著身前人,滿目陌生,「你犯錯在前,還心村歹意,害得甄家妹妹丟了命,咱們侯府往後還怎麼面對甄府?

  這個事早晚都要給人一個交代,我不會縱著你!」

  聽到對方要將自己交給甄家,陸思瑾連忙拽住其裙角,嚶嚶哭了出來:「二姐,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本就心虛,沒成想會被甄五碰見,腦子一白就要追上去。她走了後角門,越跑越偏,往觀荷榭去,那邊的假石鋪路,本就不平。

  她沒跑多久我追上她,原是想好好與她說的,可她如何不聽,我們發生了掙扎。」

  「所以呢?」

  陸思瑾壓低嗓音,「甄五人雖小巧,力氣卻很大,我拽不住她,就拿出了迷藥。」

  說到這,著急的再添道:「可是,二姐,當時我真沒想把她怎麼樣。

  她聞了那帕子之後,沒有立即暈過去,居然還想轉身跑,我心慌覺得事情要敗落,剛想抓她,她自己身子一側,就掉到水裡去了。」

  「然後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她溺斃在水中?」

  「我、我當時也沒辦法,」陸思瑾鬆開裙角,去改拉她的手,「姐姐,我沒想到她會死掉,我就是矛盾她醒來後跟大家說我的事該怎麼辦,所以才錯過了救她的時機。

  二姐,你別把我交給甄家。現在甄府不是沒有追究嗎?那日甄二夫人過來,也只是祭奠了下她,相信女兒是自己失足落得水,這個事已經罷了。

  你若再將我推出去,甄家肯定要我給甄五償命的。二姐,我不想死……」

  「現在知道哭了?你不想死,甄家妹妹死的又何其無辜?」

  陸思瓊厭煩的挪過視線,不去看她那哭哭啼啼的模樣,聽說了原委,心中更寒。

  「我知道錯了,二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饒了我這一回好不好?」

  陸思瓊只掰開對方纏著自己胳膊的手,視線落到金絲上,低嘆道:「四妹,你知道嗎?其實這不是你衣裳上的絲線。

  你或是自己都沒記清當時場景,你與甄五雖有爭執,但袖口的金絲有沒有被扯落,我還真不知道。」

  陸思瑾瞠目,「那這?」

  「不過是普通絲線。」

  「二姐你騙我?!」後者質問懊悔。

  「你若不是做賊心虛,我能騙的了你?」

  陸思瓊不妨直言:「我是有懷疑過你,可確實沒有證據。不過旁人想在我嬌園裡做些什麼,不熟悉的能在短短時間內有那等能耐?

  你之前幾次來找我,我就隱隱察覺到了你的異樣,總似帶著什麼秘密般。我們姐妹間情分不深,我知我問你無用,也沒有過多多問,但真心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糊塗的事來。

  你把懿旨改成那樣,送去你三姐屋裡,又有何用?」

  「我,我也是沒辦法的,那懿旨留在身邊,早晚會查到我。」

  「所以你去害三妹?」

  陸思瓊冷笑,「什麼叫做沒有辦法?真要了事,燒了那懿旨又如何,非得往旁人屋裡塞?你敢說,你不是存心想攪得侯府不得安寧,讓我與三妹反目?

  若不是有意,得知三妹妹被關進祠堂,你怎的就鬆了口氣,又如何會放鬆戒備?」

  「什麼?這,三姐去祠堂,也是你設計的?」

  「你有一點沒有想錯,我對你確實不是十分的真心。」

  陸思瓊說著,覺得口渴拿起茶盞小抿了口,續道:「正如你防備著我,我也疏遠著你。但再怎麼說,我沒有將你當外人,否則這件事,就不會刻意不多想,不多查。

  要不是你興風作浪,又弄出這信箋跟手串的事來,會有今時局面?

  我這沒去找你,你倒是先來試探了。我與九王之間如何,與你何干?說的再難聽些,我的事,容得你暗中擺布?」

  陸思瑾仍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她不敢起。

  直到這時,才不得不佩服眼前人,雖然她往日看著溫和,可這心思,比自己沉得多。

  二姐,心機不淺。

  她每每同對方交流,總在心中告訴自己,嫡姐不過就是靠著榮國公府,沒什麼了不得的;

  何況自己已非同往日,不必怯場。

  可真的面對了,方知道自己同她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說吧,是誰教了你那些手段。」

  既然坦白說了,自然要問個清楚。

  陸思瓊壓下私人的情緒,一本正經的詢問:「沒有人教著你,你不會無緣無故的存這份心思。

  四妹,你跟我說是嫉妒我,想看看那些好東西,可你雖虛榮,也沒這麼膚淺。你避過書繪同竹昔,去我內室,肯定有目的。

  你想查什麼,嗯?」

  「我沒有。」

  陸思瑾抵死不認。

  「還說沒有?你再聰明,在害了甄家妹妹之後,還能有理智去改了懿旨送到三姐屋子,來一齣栽贓嫁禍?」

  陸思瓊就見不慣這做不認帳的樣子,語氣更是不耐:「你再有本事,還能將信箋與手串送到九王府的書房裡去?

  你先是想我與三妹反目,之後又以我名義給九王送去那樣一份信,如此步步為營,還說沒人幫你!

  或者說,你到底在替誰做事?你這樣算計自家侯府,可對得起這生你養你的家?」

  「我沒有。」

  陸思瑾的回答,卻一如早前。

  她鄭重重複:「二姐,你不要以為知道了這個事,就什麼罪名都往我身上安。

  甄五的事,我認了,但這幫著外人害自家人的罪過,我可承擔不起。」

  說到這,她自己站起身來,淚痕猶在,人卻不似剛剛那般卑微,居然笑了。

  她笑得嘲諷,近前開口:「大家誰沒有個秘密?比如二姐你,不是也擔心被人發現,你不是陸家的孩子嗎?」

  居然說出這話!

  陸思瓊本平復的心,頓時又亂了。

  她現在最提不得的便是這個。

  一時沒有接話,陸思瑾更得意了,「瞧,你也著急了。哎,二姐你說,你到底是誰呢?是從哪裡來的?我再不濟,也是爹爹的女兒,是陸家堂堂正正的姑娘,哪像你來歷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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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2: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冷漠

  「你不要胡言亂語。」

  陸思瓊的聲音失了底氣。

  陸思瑾則笑意更濃,「我可沒有胡言亂語,今兒祖母攜你去榮國公府,不就是為了這事?」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她語氣微厲。

  聞者卻似乎尋著了對方痛處,笑得越發肆意,啟唇語調悠然:「誰告訴我的有何關係?關鍵這是事實。

  二姐,我現在喚你一聲姐姐,是因為顧著你過去對我的照顧。

  否則,你想想,這事若讓爹爹知曉了、祖母知曉了,整個侯府皆知後,你還能在陸家待下去?」

  亦是近處了方察覺到嫡姐眸眶的異樣,陸思瑾往前兩步,幾乎貼上眼前人,繼續道:「姐姐是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來心中都有數。

  我有我的秘密,你亦有你不為人知的事情,所以,各自後退一步,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陸思瓊慌過而笑,近距離的凝視她,唇角微彎:「哦?兩全其美?」

  「是,這樣你繼續做侯府的嫡二姑娘,我還是那個聽話的庶女,不是很好?」陸思瑾直覺對方動搖,見好就收,友善了不少。

  畢竟自己身負的是人命,真捅了出來,她亦難得善終。

  誰知,對面的人笑著笑著,卻突然後退了坐於雕花圓凳上,執起茶壺便替她自個倒了杯水,小口抿酌著,端的是閒情愜意。

  陸思瑾方要開口,後者即邊把玩著杯壁邊道:「這是威脅,或是與我談條件?

  四妹,你未免太將自己想的重要了些。我若是真對付你,你就不可能到今日,現兒你恩將仇報,我只當過去那些年的感情白費了。

  如此不知悔改,我早說過,這回不會再縱著你。」

  「你!」

  陸思瑾驚詫:「為了甄五,同我魚死網破,當真值得,二姐?」

  稱謂兩字咬得格外重,透著強調提醒的意味。

  「魚死網破?」

  陸思瓊卻儘是嘲諷,她今兒得知身世後心中就忍著委屈,在榮國公府上壓抑,在靜安堂裡強忍,如今只想發洩。

  她臉上沒了往日的寬厚溫善,斜著眼冷冷望過去,嘲諷道:「你信不信,就算你說出來,我還是陸家的二姑娘?

  你若是謙卑認錯,我或可能心軟遲疑幾分,現在……呵,我都覺得早前就不該容你逍遙!」

  說完,徑自起身,就要出去。

  陸思瑾根本沒料到會發展成這樣,都覺得剛剛自己是壓對了,明明處於上風的是她,怎的一轉眼,又變成二姐掌控自己的局面?

  她哪裡知曉,心中有畏,方置劣勢。

  陸思瓊的身世,老夫人知曉,周家、蕙寧公主亦心知肚明,對她來說早就不是秘密。

  便是在得知的那一瞬間,很懼怕家人得到風聲,恐無顏以對,可在祖母表態之後,這些便都不成了煩惱。

  之所以失落心情低潮,完全是因為過不了自己那關。

  她心中不願承認罷了。

  至於眼前庶妹,其便是想鬧得人盡皆知,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機會,且會不會有人相信。

  祖母能容得她那般?

  相較對方的慌亂緊張,陸思瓊更為淡然平靜。

  而正是這種反應,讓陸思瑾焦心萬分,眼看著對方就要開門出去,她的手自然抬起,觸及頭髮銀簪。

  將銀簪卸下,握在掌中。

  腳步前挪的速度不快,很輕很緩,似有遲疑猶豫,卻沒有開口求饒。

  陸思瓊是了解她性子的,便是背對於對方,亦覺得有所不對。

  然剛轉身,餘光便瞥見身後銀光,頓時戒心大起,幾步就繞到了側邊。

  「你心思竟這樣歹毒,居然親手如此對我?!」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陸思瓊總覺得彼此間會有幾分姐妹之情,誰能想到其狠心程度到了這一步?

  見殺意被發現,陸思瑾居然沒有惱怒成羞沖對方撲過去,反倒是手指脫力,銀簪便落到了地上,錚然出聲。

  人則僵在了原地。

  陸思瓊走過去,甩手便是一個耳光,狠狠的抽在對方左頰上。

  陸思瑾腦袋偏移,額前碎髮凌亂,沒有反抗沒有動作。

  「來人!」

  聽到喚聲,方抬起眼眸,開口卻只有一句「二姐」,再也說不下去其他。

  「你要是有點腦子,儘管在外胡言亂語,我倒要看看,你能鬧到什麼地步?」

  陸思瓊眸光如刃,「這一巴掌,打的是你誤我多年對你的照拂之情。

  你既將我視為仇人,千方百計暗算於我,我再包庇就真是我自己的冤孽了。

  你身後有人我知道,現在不說,那自己去對祖母交代!」

  外頭書繪應聲,推門而進,便見如此場景。

  自家主子滿面怒意,四姑娘則很是狼狽的站著不動,淚眼滿面,左臉微紅。

  她頓在門口,小心翼翼的請示:「姑娘有何吩咐?」

  「送四姑娘去靜安堂!」

  「二姐?」

  陸思瑾目露祈求,陸思瓊看也不看,側身嗓音冰冷,「你自己去交代,不然由我親自說,你更不得好。」

  語氣鏗鏘有力,不容反駁。

  聞者足下不動,仍噙著淚水無聲注視。

  「還不送四姑娘出門?!」

  陸思瓊催促婢子,書繪連忙應是,跨進屋去扯陸思瑾的胳膊,「四姑娘,請。」

  這場景,任誰瞧了都知四姑娘不會輕易順從。

  果然,書繪的手剛觸及其衣袖,陸思瑾便側身一動,「別碰我!」

  說完,徑自彎身,從地上撿起銀簪,又緩緩戴上。

  她亦滿眼冷漠,瞥著旁邊人道:「出去,祖母那,我自己會去。」

  亦知對方不會聽從自己,轉身又同嫡姐開口:「我還有幾句話,想問姐姐。」

  沒得主子吩咐,書繪立在原地不動。

  陸思瓊直問:「說。」

  「我姨娘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提起這個,哪怕再隱忍,恨意也都從眸中流露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她好歹是我姨娘。你口口聲聲說過去些年照拂於我,卻不能原諒姨娘。

  二姐,你若誠心待我,怎會讓我也經歷這喪母之痛?」

  提及這,想起眼前人的身世,不由又添:「喪母?呵,現在想想也著實諷刺,你本沒有立場…」

  陸思瓊眼神一斂,直勾勾的望著她,就是沒開口。

  陸思瑾抿了抿唇,卻也明白要禁口,只重複的問她:「姨娘都已經到了莊子上,你瞧不見看不著的,如何還能煩你心神,何必要那麼狠?」

  「誰告訴你,王氏的死與我有關?」

  或是被她誤解的多了,陸思瓊受這份冤枉,竟然平靜如常,甚至連絲毫波瀾都沒有。

  她只覺得,庶妹的思維,越發難以理解了。

  「難道不是?」

  陸思瑾見她否認倒是更為不甘,情緒略微激動,牽動了臉頰的疼痛,堅持質問道:「姨娘身體素來康健,怎可能得什麼急症便去了?我不信,定然是你!」

  「你若覺得是我,我亦不得法。」

  陸思瓊懶得解釋,神情疏遠,「不過,王氏死有餘辜,便是育了你,以你對我的所作所為,難道值得我給她記功?

  你今日這樣,焉知沒有她往日教養之過?

  何況,我便是真想弄死她,在侯府就可以下手,有必要那般大費周章?」

  她說得並不直白,卻也不含蓄。

  尤其提到要弄死王氏時語調中的不屑,讓屋內兩人多為之一震。

  二姑娘,似乎也有些變了。

  陸思瓊確實變了,以往的她還有幾分溫和耐心,但得知身世後的她,對侯府的依戀與留戀更為濃厚,似是越發想在這證明自己價值,提醒別人和自己,她的地位。

  年輕的閨閣之女,心氣極強。

  哪怕,連她都不知做這些有何意義。

  只是想融入這個家的心思,格外強烈。

  今日當舅母跟她說自己不是陸氏女之後,她只是感嘆難受,卻從來沒有想過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又為何要拋棄她。

  陸思瓊不願將自己想成那等可憐可惜之人,引別人同情,如憐憫的眼神,她是受不了的。

  是以,陸思瑾越說她身世,她心裡的厭惡與不滿便越多。

  還妄想與她做交易,兩全其美?

  剛剛她若是妥協,以後就一輩子受制於人,陸思瓊沒有那麼傻。

  「姨娘雖出身卑微,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哪像……」

  陸思瑾聞言後,條件反射的就想去踩對方短處,可說到一半對上其視線,自己就先住了口。

  須臾,她轉身出屋,沒有再言一語。

  書繪看得雲裡霧裡,但身為奴婢,不該聽的、不該知道的,就不會主動去記去想,征然過後,福身忙追上四姑娘,同去靜安堂。

  陸思瓊這才雙肩一鬆,似卸了全身力氣。

  搖搖頭,拋去所有思緒,進內室和衣躺倒床上。

  什麼都不願去想,亦不願面對,只盼片刻的寧靜。

  輕輕的閉上眼,還沒凝緒,竹昔的聲音就在外響起:「姑娘,三姑娘來了,要見您。」

  陸思瑜?

  陸思瓊總覺得虧欠了這位堂妹,本想婉拒卻又知陸思瑾剛離去,拒之門外顯得太過明顯,只得坐起身,很是無力的開口:「請她進來。」

  說來也內疚,讓她在祠堂待了那麼久,也不知二嬸母的誤會消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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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2: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求救

  陸思瑜穿了身素雪絹裙,簪著碧玉笄,耳際處戴了支流雲花穗釵,形容消瘦,走起路來有種弱柳扶風的別樣感。

  想是在祠堂受了不少苦。

  陸思瓊心有慚愧,起身相喚:「三妹。」並伸手去。

  「二姐姐好。」

  陸思瑜倒不見絲毫芥蒂,姐妹倆攜手見禮後入座,她啟唇詢問:「事情可是有了眉目?」

  見其不語,再言追問:「剛靜安堂的人來傳話,道祖母解了我的禁足,想是那盜你懿旨的人有了確定,否則也不會輕易饒我。

  二姐當初好計,以我受罰之表象迷惑對方,使其心有鬆懈,如今真相大白,可真好。」

  她從祠堂出來,回屋洗漱換了衣裳去拜見娘親後,就匆匆來到嬌園。

  害她擔驚受怕,險些蒙冤,自然是想知曉那真正作案之人的。

  只是,眼前人的反應,怎像是另有隱情?

  她不由低語:「難道事情有變?」

  陸思瓊著實不好意思,本是計算的極好,誰知陸思瑾心性沉穩,並沒有如她們所料露出破綻。

  若非今兒自己出言誆她,三妹妹還不知要在祠堂裡待上多久。

  何況,因自己身世之事亂了心神,說實話還真將這事忘在了腦後。

  她心有歉意,緊了眼前人的手搖頭,「她倒沒做什麼,祖母突然將你放出來,我也是意外。

  不過,妹妹你沒有做過,也定不會讓你白受這委屈。」

  「沒查出來?那怎麼突然就放我離開祠堂了?」

  陸思瑜嘀咕費解:「而且還讓我不用去給祖母謝恩。」

  「祖母想是心中明了吧。」

  陸老夫人素不是簡單之人,陸思瓊見此才知原來早前她並不曾信過自己。

  那當時假意說成是三妹妹竊走了懿旨,她沒有拆穿反倒做出禁足處置,難道僅僅是為了顧及自己顏面?

  「二姐,這個她,可是指四妹?」陸思瑜探視詢問,神情則有些小心。

  到底是眼前人的庶妹,平日感情雖不深厚,可二姐往常最不喜歡別人拿長房說事,那護短的心可是闔府皆知。

  雖然這時對方於自己不差,也知是其內疚作祟,然還是不敢得罪,隨時注意著她的表情。

  陸思瓊只苦笑了笑,沒有否認。

  「果然是她?」

  陸思瑜遭此驚嚇,雖然平日總羨慕這嬌園裡的擺設與二堂姐的用度,但到底感激其上回沒有輕率處理懿旨的事,能相信自己的清白。

  畢竟,證據確鑿之下,連她都覺得定要百口莫辯了,誰知二姐肯信她?

  心中終究是存著感恩。

  這亦方留意到眼前人臉色不對,眸角泛紅,整個人神色懨懨,無精打采顯得格外沒有生氣,丁點兒都不比往日灼華。

  她手心覆上其手背,柔了聲喊道:「二姐。」

  陸思瓊抬眸,「怎麼了?」

  四目凝視,連陸思瑜都替對方感到不值。

  四堂妹是怎樣的出身?竟然敢欺辱到嫡姐身上,虧得眼前人平日對她諸多庇護與照拂,竟然恩將仇報。

  她氣憤激動,開口便是指責,「二姐,四妹居然藏有這樣的禍心,這般不識好歹,簡直與她姨娘一個模樣。

  這種偷到懿旨還篡改了來污衊我,挑撥你我之間的感情,最是可惡。

  不行,這事必得稟報祖母和大伯母,好好懲治她一番不可!」

  陸思瑜終究是少女心性,自己平白無故受了那番罪,若不讓那真正歹毒之人受個教訓,豈能咽下那口氣?

  她若不是想揪出是誰在害自己,也不會配合著堂姐,任由祖母罰她在祠堂待了這麼久。

  拉起身邊人,就要出去,「二姐,我們去靜安堂。」

  「不必了,我讓丫頭領她過去了。」

  「剛剛?」

  陸思瑜站在原地,回頭望了眼門口,有些瞠目,「我以為二姐是讓人送送她呢。」

  話落,又問:「姐姐是才知曉是她?」

  「早前有過揣測,方證實而已。」

  陸思瓊過去或許不會將長房醜事告知旁人,可此刻不知怎的,有種萬事都無所謂的感覺,是分毫想替陸思瑾遮掩的心思都沒有。

  陸思瑜有諸多抱怨,私心催使也想說些四堂妹的壞話,挑撥下她倆的感情,好讓自己與眼前人親近些。

  但觀二堂姐的面色,又因摸不透對方喜怒,並不敢多言,繼而體貼的告辭出去。

  待走出嬌園,陸思瑜心情格外的好,徑自去了清輝堂。

  二夫人孫氏見女兒去而復返,茫然詢問:「不是去見你二姐了嗎,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因陸思瑜早與她說過上回懿旨曲折之事,之前對二侄女所生的誤會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開了。

  想著瓊姐兒的不凡,平日討好都來不及,定然不會真計較,甚至心中還生出歡喜,如此她們堂姐妹的情分便愈發深厚了。

  早前送閨女出門的時候,就交代她好好聯絡下感情,現在還沒個把時辰,人就回來了?

  她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會子不與她處好關係,以後哪還有機會?懿旨的事雖說與你無關,但好歹是被你焚掉了的,瓊姐兒心中說不定就介意著呢。」

  「二姐她不會介意的。」

  陸思瑜隨母進屋,笑著接話:「二姐若真稀罕那親王妃的頭銜,早就與九王爺好上了,怎麼還可能同蕙寧公主府的公子定親?

  娘您也莫要再說這些,傳出去惹得旁人閒話,如果讓龔家二爺知曉了,總歸不好。」

  「你這倒是替你二姐著想起來的,要有心怎麼不為你自己想想?」

  孫氏嘆氣,橫眉道:「你二姐也沒大你多少,如今都對八字了,可你看看自己,以後的夫家還不知道在哪呢。

  娘讓你多與她親近,必然是能有好處的。永昭伯府是名門,結交的無一不是達官顯貴,你要多花些心思,讓你二姐為你籌謀個好夫婿。」

  待字閨中的少女,提起這個便羞澀,陸思瑜漲紅了臉,嗔道:「娘,您說什麼呢!」

  說著側身,低聲續道:「再說,二姐就算訂了親,大好之日也是在兩年之後了。龔家門第再好,再有權勢,她還能干涉了去?

  這種事,你讓我怎麼與她開口?」

  「怎麼不能說?你是她妹妹。」

  孫氏說得理所當然,「再者,瓊姐兒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日生辰宴上看龔家二爺那表現,早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

  她要有要求,還能不答應的?龔二爺隨便幾位同齡好友,給你挑上一個有何難度的?

  瑜姐兒我跟你說,你別不知爭取。你若不說,回頭真有好處,她給了瑾姐兒,就只有你眼紅的份了!」

  「二姐不會給四妹妹張羅的。」她語氣堅定。

  孫氏尚不知原委,接道:「怎麼不可能?她們好歹都是你大伯的骨血,再怎樣也比你親。

  你要不趁著這個機會與瓊姐兒提,她往後能想到你?」

  「娘你根本不知道,偷了二姐那道賜婚懿旨又送到我屋裡的人,就是四妹妹!」

  陸思瑜轉身,道出真相:「二姐如今厭她都來不及,還能給她好處?

  四妹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樣本事的嫡姐,居然還要窩裡反算計著,活該她就是享不了福的命!」

  「什麼?是瑾姐兒?」

  孫氏身子一軟,驚詫萬分。

  在她印象裡,長房的庶女陸思瑾是個怯懦無比的孩子,平時大家共聚一堂時,總是唯唯諾諾的站在旁邊,連腦袋都不敢抬一下。

  可就這樣的性子,有膽量去嬌園裡行竊,還栽贓嫁禍自己的女兒?

  簡直難以置信。

  陸思瑜便道:「娘,我知道您覺得不可思議,可這事除了她還能有誰?

  二姐都說四妹已經承認了,現在讓丫頭領去祖母屋子裡,想來逃不了處置。

  其實,那日我就懷疑,嬌園裡當差的人沒那麼疏忽,怎會放外人單獨進二姐的屋子?定然是熟悉之人。」

  她抿了抿嘴唇,想著又道:「她平素低調不起眼,可別忘了她姨娘乃先大伯母過去的身邊人,這大宅院裡的手段沒少會,否則怎麼能算計了自家主子爬到姨娘的位置?

  四妹雖說平時與王姨娘不見如何往來,但親母女都在一個院子裡,私下裡肯定沒少見面,還不知都學了些什麼下三濫手段呢!」

  這些話即便說的難聽,可也是事實,孫氏自然也不會因為那樣的低賤母女說自己閨女。

  只是聽到王氏的時候,眸光一斂。

  頃刻,她方出聲:「好了,這事既然瓊姐兒讓你祖母去處理,那想來不會輕饒。

  瑜兒,雖然瑾姐兒或許以後再得不到你二姐的照顧,但她的歡心你也要顧著點,讓她多喜歡你總歸沒壞處,你自己要用心。」

  「我知道了,娘。」

  這是真理,陸思瑜乖巧應下。

  母女倆又說了會子話,陸思瑜方離開。

  然她沒走多會,外頭就有丫頭稟道:「夫人,四姑娘身邊的聽雪來了,說是有急事要見您。」

  聽雪?瑾姐兒的丫頭?

  孫氏蹙眉,想拒之門外又想起一事,不情願的讓人進來。

  聽雪喘著氣,剛進屋就跪在對方跟前,央求道:「二夫人,您快去救救我家姑娘,現在只有您能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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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討回

  書繪慣是心細之人,目送著四姑娘進了老夫人的院子,卻並沒有立即回去。

  沒多會,眼見聽雪匆匆出來,心神一斂便隨了上前。

  發現聽雪先是回了蘭閣,她躊躇著要不要回去與主子復命之時,又見她滿臉急色的跑了出來,轉道就朝二夫人的清輝堂去。

  四姑娘平日中規中矩,最多的便是在錦華堂裡侍孝,同其他幾房並不親近。

  怎的現在出了事,竟是去尋二夫人?

  書繪滿心疑惑的徘徊在清輝堂外,見其遲遲沒有出來,又恐自家姑娘等得太久,終是回了嬌園。

  陸思瓊聞言,自也不得其中緣故。

  然而,現時的她,沒心思花在陸思瑾身上。擺擺手剛要遣退侍女,可轉首間視線觸及門口,表情便為之一凝。

  書繪察覺主子容上的驚詫,好奇轉身,瞬時瞠目,結舌著張口:「龔、龔二爺?」

  趕忙低頭,微福了身行禮。

  心中卻納悶無比,人怎的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這兒?

  龔景凡還是早前的紅衣錦袍,整個人杵在原地,面上不見往日尷尬,只微微彆扭的走了進來。

  他負手在後,仰頭望向四處,佯裝打量的樣子,語如常態的說道:「我就隨便過來看看、看看。」

  他就這麼跨進了屋,如此登堂入室!

  陸思瓊倏然起身,著實沒料到眼前人竟然跟來了侯府,甚至如臨無人之地般來她的閨房。

  「二爺,你、」

  話沒說出來,就見龔景凡「噓」了聲,目光對上面前少女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他張口欲要說些什麼,餘光注意到旁邊丫鬟,擺手便吩咐道:「你下去,別驚動旁人。」

  這青天白日的,他人都到了這裡,還說什麼別驚動旁人的話?

  細細一想,便品出了其話中之意。

  敢情他是偷偷摸摸進的陸府?

  書繪人立著,得了令卻不敢輕舉妄動,只看向自家主子,請示她的意思。

  陸思瓊想起剛剛在榮國公府門前自己對他的敷衍,又知其一片好意與關懷,沖近侍點了點頭。

  何況,不遂來人的意也沒辦法,難道她讓他回去,龔景凡就肯真的聽話離開了?

  書繪弓著身退到外邊,方發現四下無人,這會子竟連修理花枝的丫頭都懶了去。

  怪不得龔二爺這般輕易的就出現在這。

  身後突然傳來輕輕的閉門聲,再回頭,哪還能窺得屋內半分情況?

  知曉人是悄悄來找的姑娘,擔心被人察覺誤了主子名聲,不敢離得太近卻也不敢走遠。

  書繪就坐在院中的花壇邊,小心翼翼的留意著左右,做起放風的差事來。

  屋內,兩人對視,陸思瓊見其半晌不說話,復坐下身開口詢問:「二爺來這做什麼?」

  他來這做什麼?

  龔景凡自己都弄不明白,周家分別之後,他心中越想越不舒坦。

  自己滿懷悸動的跑去國公府,在大門口相遇,才剛慶幸自己沒有來晚錯過時,發現她情緒不對,都不顧下人們的目光拉了她到角落關切問懷,誰知對方這般不放在心上,三言兩語打發了自己就走了。

  龔景凡是個想法頗多之人,更得知她早前見過九王叔。

  而九王叔同她之間那些道不清的感情,讓他自然浮想聯翩,誤會成是因為那人而疏遠的自己。

  這都快定親了,自己的未婚妻,他憑什麼受這份委屈?

  越想越氣憤,人不知不覺就到了德安侯府。

  可以他現在的身份,既不是陸家親戚,又非其準姑爺,以什麼名義登門造訪?

  這猶猶豫豫了許久,究是耐不住,便不顧禮規闖了進來。

  都做了這麼多,不見到人,對得起自個嗎?

  但眼下真的面對面,他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此刻聽得問話,他含糊著突然接話:「我問你,上回送你的那枚花結,你怎麼不用?是不是不喜歡?」

  真是腦中靈光一閃說出的話,話落自己的臉則愈發紅了,東張西望著以掩尷尬。

  「什麼花結?」

  陸思瓊心中藏著煩心事,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枚很特別的花結啊,你忘了?」

  龔景凡面露激動,也顧不得那份不自在,幾步上前手指指了眼前少女,焦急著想說又偏還含蓄著,「你不要告訴我說弄不見了!唉,你再想想,仔細想想,就是那枚、那枚紅色的花結……」

  滿眼殷切的凝視著對方,哪還記得原本來意?

  他這副著急又還欲語還休的模樣,讓陸思瓊不由得看笑了,臻首低垂,詢道:「到底是哪個?」

  「就是那枚同心結!」

  他終於喊出聲來,兩耳紅得鮮艷,音落彼此都沉默不語。

  同心結的意思,誰都心知肚明。

  那日喬嬤嬤送來,她當眾打開,甚至還嫌棄過它的做工,不過那份心意,卻是明了的。

  然或許是她到底不曾對其上心,加上近來諸多事情,真將這忘到了腦後。

  現在眼前人當面提起了,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而她的不回應,讓龔景凡誤會是真的弄不見了。

  這人心裡又急又恨,惱聲質問道:「你怎麼就真的弄丟了?那可是我花了好多心思編的。

  我一堂堂男兒學這個,你知道我遭了多少笑話嗎?你、你簡直……」

  漲紅了臉,想罵卻又罵不出,最後惱羞成怒的添道:「這麼不珍惜,簡直是可惡!」

  如此,算是表明了心意。

  龔景凡少年心性,天之驕子素來好臉面,將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

  是以,便是喜歡陸思瓊,亦從來不曾明言,逢面甚至批評編排都有過,過去對她亦不乏冷嘲熱諷,是如何都不願承認這份感情。

  這一點,陸思瓊明白。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亦可以裝傻充愣,心中告訴自己,這婚事只是長輩安排,不夾雜兒女私情。

  可現在,龔景凡連侯府都私闖了,明顯是不願再遮掩的意思。

  她生怕對方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讓彼此愈發難處,忙說道:「花結還在,我就是起初沒聽明白。」

  「真的?」聞者不信。

  「嗯。」

  她是不可能將「同心結」三字放在嘴邊的,亦別過了視線。

  「那你拿出來我瞧瞧。」

  不見東西,龔景凡難以安心。

  陸思瓊被他這幼稚的說法給驚到了,按理說眼前人比自己還年長兩歲,雖說可能被蕙寧公主寵得驕縱任性,但這種固執想法,還真不像名門子弟。

  當然,名門子弟也不可能罔顧規矩,就這樣安之若素的待在少女閨閣之內。

  陸思瓊亦不明白自己對他這一行徑的默許,是因為曉得勸之無用,還是因有那紙婚約所以覺得無所謂。

  她甚至都不理解自己站起,真去內室尋出那枚同心結給他看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在哄他。

  不過這份哄,對龔景凡來說無疑是受用的。

  他接過握在掌中,心情似恢復了那日編織時的感覺,指腹摩挲著開口:「給了你,你怎麼不用?」語氣輕柔了不少。

  總覺得這花結,比之前順眼了不少。

  他亦不是傻子,自知是眼前人花心思重弄過了的。

  「不太方便。」

  她一待字閨中的少女,身上佩戴這種東西,如何了得?

  總覺得自己與龔景凡的腦迴路不在一個層次上,他怎麼能這樣自然的問出來?

  「好吧,」他竟沒再固執,好言的應聲後,抬眸再道:「既然你不用,我正好缺個玉佩穗子,拿這個回去把玉鑲上,正好。」

  居然要討回去!

  陸思瓊一愣,「這是我的。」

  「什麼你的,我做的。」他邀功似的強調。

  這會子,倒也不怕承認了。

  陸思瓊被這話一嗆,也不知該說什麼,最後輕輕的說道:「你送我做生辰禮了。」

  「那我送了你東西,你是不是要回禮給我?」

  龔景凡笑得歡快,人也跟著近前一步,伸出手頗是無恥的道:「快回禮。」

  哪有人這樣的?

  陸思瓊生平就沒見過這種人,除了沉默,真不知怎麼應對。

  手則伸出要拿回那枚同心結,口中道:「你已送了我的。」

  「有必要分那麼清嗎?早晚的事兒。」

  他眸中的笑意似要溢出來般,灼的人不敢直視。

  龔景凡更為理所當然,把掌心一合,「這個我先拿回去,你想要跟我說,下次再送一個給你。」

  若得了糖的孩子般,雀躍得開門走了出去。

  陸思瓊盯著他背影,自說不出讓他還回來的話。

  花壇邊的書繪聽得開門聲,忙站起身緊張的又望了眼四周,然後沖著廊下的人請安。

  陸思瓊本想著走了也好,正要過去關門時又見外面的人反身推門阻了她。

  龔景凡執著追問:「對了,你今兒到底為什麼不高興?在周家是怎麼了?」

  只等要走的時候,才意識到最關鍵的這事還沒問。

  他如常的將花結收起來,便直勾勾的盯著屋內人。

  聽到這話,早前的那些鬧心事再次回到陸思瓊腦中,也不見之前的笑意與無奈了,面色凝重得不願答話。

  「你不說,我就不走了啊。」

  這話,陸思瓊還真信不是玩笑。

  他都已經因為這個跑來了侯府,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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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嫌棄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扇半掩的門,一內一外。

  少年滿是認真的眼神緊鎖著她,雙耳羞紅得勝過了隨風揚起的鮮紅衣袂。

  他單手推門,如此凝視片刻,許是察覺到場合不適,掌下一個力道人又靈活的閃回了屋。

  他是習武之人,雖年少力氣卻不小,這一措不及防的推力,直將陸思瓊震得後退不已,踉蹌著差點跌倒。

  龔景凡忙伸手扶她胳膊,這剛觸及卻又思及什麼般下意識鬆開,慌亂得錯過視線,急急解釋道:「我不是有意的,你沒傷著吧?」

  這句歉意,也不知是為那突來的動作辯白,還是這男女相觸後的解說。

  陸思瓊亦不生惱,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好似就對眼前人就動不出氣。

  「什麼不是有意的?」

  或是真不願開口同他提自己身世的事兒,便接過話扯開了話題。

  她本是沒心情與人周旋的,早前便是三妹妹陸思瑜過來都匆匆打發了,現時面對眼前人,倒出奇的好興緻,亦拋去了禮儀規矩多言了幾句。

  「什麼?」

  龔景凡獃獃朦朦的反問,繼而不待少女接話又言道:「我不是故意用這麼大力的,我沒經驗,下手不知輕重,你別怕……」

  拙笨的手勢,語無倫次的話語,安撫著對方,生怕其生出厭惡。

  「我知道。」

  他從小嬌生慣養,眾心捧月的被寵著,何時需要介意旁人的眼光?

  陸思瓊心中微暖,返身坐回桌前,執起圓盤裡的茶壺,替他倒了一杯,笑道:「來了這麼久光顧著說話,也喝口水吧。」

  聞者受寵若驚,眸光精亮的望過去,不敢相信。

  陸思瓊瞧得好笑,彎起唇角調笑道:「怎麼這會子竟不自在起來了?」

  「我、我第一次進女子閨房。」

  「你倒是還知道這是哪,剛剛進來時怎麼不覺得尷尬?」

  她越說,龔景凡那東張西望的裝模作樣勁就越明顯,腳下甚至還輕挪著,人亦跟著往圓桌那邊靠,可就是不正眼去看。

  陸思瓊笑意不減,心道蕙寧公主那樣的人物,怎的她家公子一點都不落落大方,彆扭得跟個小媳婦似的,倒像是自己調戲了他一般。

  「我這不還是來找你嘛。」

  龔景凡乾咳幾聲,端起茶杯一股腦喝了下去,卻不減雙耳上的熱騰分毫。

  察覺氣氛有異,他抬頭故作無恙的強調:「我若不是在周家門前發現你心情欠佳,怎會到這來?我都是好心。」

  「嗯。」

  她收起捉弄的心思,替他添了水;

  後者拿起又是幾口見底。

  其實茶水已失了溫度,他就是覺得自己不能閒著,得做些什麼。

  「你跑我這是來喝水的?」

  實在沒憋住,亦或是在他面前那份玩笑的心思壓也壓不住。

  陸思瓊覺得自己都有惡趣味了,見其臉皮著實太薄,又收了話,改問道:「用飯了嗎?」

  這般柔聲細語的,龔景凡還真不習慣,僵怔在原地,搖了頭又點頭,滿臉欣喜的回道:「吃了,吃過了。」

  他竟寧願眼前人與自己拌嘴,那樣還好強勢著逼她說出不開心的原因。

  現在如此待他,反倒是心有不忍了。

  是以,他猶豫了半晌,最後只道:「你現在,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嗯。」她大膽承認。

  龔景凡便喜上眉梢,仰著頭分外滿足,繼續追問:「因為我來了是不是?」

  這話……陸思瓊沉默。

  「是不是?你本來愁眉苦臉的。」表情積極得跟邀功得獎一般。

  陸思瓊哪怕沒有正面回答,心底卻也知曉此乃事實。

  好似每次遇見他,不管怎樣,總能將那些煩心事忘到腦後。

  她抿唇垂首,輕輕「嗯」了一聲。

  龔景凡劍眉彎彎,星目如辰,仰頭頗為得意的自言自語起來:「早知道我能,那會子就不放你走了。」

  聲音雖不大,卻也不輕,正好入陸思瓊之耳。

  她雙頰似霞,坐立難安,亦失了平常心,隨即就站起身來。

  人剛動,還沉浸在愉悅中的少年便變色緊張道:「你去哪?」

  「餓了,讓丫頭送點吃食來。」

  陸思瓊說完,就開門往院子裡的書繪招手,吩咐道:「龔二爺來了府上,你去大廚房吩咐廚娘做些精緻點心。」

  聞者一滯,意外的看向主子,又瞧了眼其身後的屋內人,不確定的開口:「姑娘?」

  「去吧。」陸思瓊閉了閉眼,點頭。

  再回屋時,並不掩門。

  龔景凡雖說好顏面,是偷偷進的德安侯府不願為人知曉,然剛剛院中對話亦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不見緊張害羞,反而囅然而笑,甚至還刻意的問她:「你不是最重那些勞什子的規矩,擔心被人說閒言碎語嗎,怎麼現在倒肯讓我見人了?」

  這說的……陸思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人都來了,藏著掖著難道別人就不知曉了?」

  「你這是惱了?」

  他顯然十分在意對方待自己的想法,湊近了又重複問:「你不喜歡我過來?」

  她怎麼會喜歡?

  當時就是避著不想談那事兒才在榮國公府門口敷衍的。

  何況,他二人何時這般嫻熟了?

  陸思瓊弄不明白,好像莫名其妙的,她就同龔景凡牽扯不斷起來了。

  這時下,哪怕是議親,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到底對他們當事人私下的感情並不會有多少影響,難道不該是以往如何就還是如何?

  現在,他隔三差五的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生活裡,竟然又如此的不違和。

  對他的突然介入,甚至沒有任何排斥;

  縱使今兒她是不喜歡眼前人過來的,可人真的來了,不反感的同時,竟然由心底生出幾分欣喜。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亦道不明。

  「你真的不喜歡?」他急了,兩眼瞪得直直,凝視著起身。

  「也不是。」

  亦不知為何,被龔景凡如此看著,對方不尷尬,自己卻緊張了。

  「那是喜歡了?」他轉而為笑,眸光不變。

  聞者搖頭。

  他見狀,又恨又氣,大聲道:「那到底是怎樣,不是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你把我當什麼了?」

  這語氣,倒像是她欺了他,受了無盡委屈似的。

  陸思瓊也惱,抿著唇沉默之後,終於回道:「你真煩。」

  說完轉身想出去,可剛跨又意識到這是自己寢屋,覺得此舉不適,便又停了下來。

  胳膊卻又被人從後拽住,聽得那本中氣十足的聲音細如蚊訥,「我沒想吵你,你別氣。」

  陸思瓊動了動胳膊,後者就鬆開了。

  龔景凡訕訕的收回手,瞅著眼前人的側面,玉頸皙白,顏光正好,莫名的耳紅心跳,隨手抓起桌上茶杯就仰頭喝了下去。

  陸思瓊聞得動靜轉身,驚道:「那是我的!」

  龔景凡已茶水入口,正咽在吼間,聽到這話,剎那憋愣住,緊接著就嗆了起來,咳個不停。

  陸思瓊忙上前,伸出手想著又不能把他當瑤姐兒般拍背去哄,也是著急,「你怎麼樣?」

  龔景凡低著頭,劇烈咳著,根本無暇說話,只伸了手擺擺,表示沒事。

  陸思瓊亦是無措,這種事只能等他慢慢平復,一時僵在邊上倒顯得格外自責。

  頃刻,龔景凡好轉些許,再挺身站直時,整張臉連同脖子雙耳都似燒著了般通紅。

  陸思瓊瞧了眼挪過視線,低聲輕道:「這麼大的人,怎麼喝口水還會嗆著。」

  她就是隨便一說以解尷尬,可龔景凡就不是個肯勢弱的性子。

  尤其在特殊人面前,就更不願被看輕。

  人一句無心之話,他非較起真來,反駁道:「哪裡是我不會喝水,要不是你說那話,我會嗆著嗎?都是你嚇的我!」

  陸思瓊接話,並不強硬,「我就說了個事實。」眼神自然落向了對方剛放下的茶杯。

  龔景凡隨之望去,只覺得滿身血氣都上了臉,然仍非再回一句:「做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又不嫌棄你!」

  這紅臉似會傳染般,跟著襲上了陸思瓊本憔悴無神的雙頰。

  她怒瞪了眼對方,說出來的話卻帶了幾分嬌嗔:「你這人,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龔景凡本也覺得言過,可性子使然,不願承認,哼了聲轉過腦袋,顯得分外傲嬌。

  陸思瓊只覺得自己情緒受他波動太大,想抑制住心底卻又清楚的知曉是有什麼在滋生,她本著不願去細想的心理,故意聽過且過。

  有些事,目前連她自己都茫然著。

  「哎,」過了片刻,還是龔景凡先開了口打破寧靜,他偷偷瞥了眼過去,又很快轉開,只用餘光留意著,口中若平常的問話:「你不介意旁人知道我在你這?」

  他素是高調的性子,自然恨不得將他的這點事鬧得人盡皆知。

  於他來說,感情得事並非丟人的,他可以在面對眼前人的時候抵死不認,但卻樂意讓大家知道他倆人這種關係。

  特別是,某個人。

  是以,他問這話的表情,是帶著笑意的。

  陸思瓊想要逃避這個話題,他卻三言兩語不忘,只好裝作沒聽到,不說話。

  適逢書繪拿了個食盒從外進來,她便與他說道:「去小廳吧,你匆匆從校場到榮國公府,肯定沒有進食。」

  龔景凡聞言,滿目驚喜。

  原來她對自己的事,這般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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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約嗎

  大廚房裡取來的吃食,雖亦精巧,卻談不上如何精緻特別。

  龔景凡從小揀衣挑食,蕙寧公主對他的飲食穿行更是格外關照,眼前的點心若換在平時,他定然都不會去碰。

  畢竟,他本就非那些貪嘴好吃的閨閣女,從不喜用諸類吃食。

  可此時心中記著是身邊人特地為他安排的,雙手竟未停頓片刻,無論是何品相的糕食,若似失了味覺般,入口只覺得甜。

  沒了金貴公子的氣度風華,頗有幾分狼吞虎咽之感。

  陸思瓊瞧著,無聲的替他添水,也不多言相勸。

  四五碟吃的,最後盤底明亮如鏡。

  隨侍的書繪伺候其淨手漱口之後,退出廳堂。

  她手中尚端著水盆,剛出屋外就碰上身後的竹昔,險些將手中之水打翻,緩了緊張就朝對方使眼色。

  二人到了東次間的廊外,書繪放下手中東西,開口即是嗔怪:「怎麼毛毛躁躁的,剛差點撞了我。」

  「姐姐,」竹昔握上對方胳膊,覷了眼小廳方向,湊頭過去壓低了嗓音詢道:「姑娘公然招待龔二爺這事,回頭肯定會傳出去,可怎麼好?」

  哪有待字閨中的少女,在自己的院子裡款待個外姓男子的?

  孤男寡女,哪怕定親在即,也免不了私相授受等閒言碎語。

  自家主子慣是謹慎,怎的最近再三反常,盡做些授人話柄的事兒?

  書繪早前雖有同感,見竹昔滿面憂心,當下卻也不慌,徐徐回道:「姑娘做事定有她的道理,我不瞞你,剛剛她差我去大廚房拿點心時,便直言了是用來招待龔二爺的,想來沒忌憚著被別人知曉。

  再說,龔二爺是未來姑爺,現在便是與姑娘常走動了些,又有誰敢說他的不是?」

  書繪含著笑繼續耳語:「何況,姑娘這幾日情緒不對,今兒更是愁眉苦臉的,也唯有龔二爺來了才見笑容,能說幾句玩笑話。

  咱們都是伺候主子的,她若不暢快差事也不好當。

  我私心想著,再多的禮儀規矩在龔二爺面前從不值一提,如今姑娘都拋去了,我們若過去說這說那,平白擾了他們興緻。」

  竹昔聞之驚詫,這竟然是循規蹈矩的書繪能說出來的話?

  她為難著表情,遲疑道:「可、可咱們姑娘情況不一樣啊。」緊著眉頭,格外憂心。

  二姑娘自幼喪母,受外祖家養育,歸府時早已知事。

  她生性好強,總是將最得體的一面呈現給府中,唯恐被人道沒有教養,遭了輕看且連累周家聲譽。

  因而,陸思瓊縱使有任性有衝動,亦都能自制住。

  可現在這些舉動,不是將往日努力付諸東流嗎?

  竹昔是在心疼、惋惜。

  主子若從一早便率性而為,不在意外人眼光或者旁人碎語,求個開心倒還值得,現在……

  越想越覺得不妥,總覺得二姑娘在自暴自棄。

  她心情沉重,轉身欲往小廳過去。

  書繪見狀,忙伸手阻止,拉了對方衣袖搖頭:「這會子你去做什麼?你要真有什麼話,等龔二爺走了與姑娘去說,如何都不能當著……」

  話沒說完,竹昔就出聲打斷:「我不會亂來的,再怎樣都是主子的事,哪容得我們做婢子的干涉?

  我就是想著,你我都走開了,姑娘若有什麼事,尋不到人可如何好?」

  說著,折回去,立在門外悄悄一看,正見著少年紅艷袖角高抬,遮擋了她家主子的容色。

  又趕忙將腦袋縮回。

  室內,陸思瓊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視線被掩去,伸手就要揮開。

  耳旁則響起少年溫溫潤潤的嗓音:「別動!」有種不容置喙的強勢。

  陸思瓊雙眸轉了轉,儘是不解,剛要再開口時,龔景凡又道:「釵歪了。」

  釵歪了,他好心替她扶正。

  鏤空的蘭花珠釵,上面綴了幾顆瑩白珍珠,素而不失雅意。

  龔景凡雙耳雙頰都顯紅著,指間觸及簪身,微覺涼意。視線一滯,繼而唇角下彎,露出吃飽喝足後的第一抹狡黠。

  兩指覆上那枚最大的珍珠,微微用力收於掌中,又隨而滑入袖內。

  下一瞬取下珠釵,「呀」了聲驚道:「你這珠釵壞了。」

  剛一系列的想法動作不過發生在瞬間,陸思瓊未知就裡,「嗯?」了聲抬眸,眼神詢問。

  後者一本正經的將珠釵遞於對方面前,不慌不急的說道:「你看,上面的珍珠掉了。」

  今兒的事情較多,陸思瓊腦中混亂,怎會在意一顆珍珠的掉落,根本不記得是何時何地的事。

  何況,她亦不是太在意這些瑣事的性子,點點頭回道:「罷了,只是支釵而已。」

  話落,伸手就要接了置於旁處。

  龔景凡自然不肯,眼見著對方的手就要接近,反手就將珠釵收了回去,退後兩步道:「這樣,你請我吃了一頓,我幫你修這個。如此說來,你便不虧了。」

  「不必了。」她有點跟不上這邏輯。

  「怎麼能不必?我從來不欠人東西的。」

  龔景凡不依,堅持中帶了幾分無理取鬧,固執道:「我說給你修好就肯定能給你修好,你莫要小看我的本事。」還似模似樣的挺了挺胸。

  他是有執著脾性的,陸思瓊亦不多糾結,妥協般的點頭。

  龔景凡滿意一笑,接著問她:「那你下次什麼時候方便,我把釵給你送來?」

  這算是約定?

  陸思瓊實則於感情方面並不遲鈍,眼前人的那點心思亦不難懂,如何能看不出來所謂修釵的背後之意?

  不過是為他下次來找自己尋個理由罷了。

  可就算是沒理由,如這回般,他難道就撰不出個名頭過來了?

  想說他這話有些幼稚,又覺得不妥,只抿唇笑了笑,哭笑不得。

  這份笑意,瞧在龔景凡眼中,心中可謂樂開了花。

  興奮之餘,又恐對方反悔,強調般嚴肅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下回我尋你出去,你不準不去,做人要言而有信。」

  陸思瓊歪著腦袋,凝視他片刻,剛想說話,乍聞得外邊動靜,有腳步聲自院中由遠及近。

  抬頭看去,見是靜安堂的彩鴛同琉璃二婢。

  身後還跟了好幾個端盤捧物的小丫鬟。

  進屋見到龔景凡,均不意外,彩鴛行禮後得體說道:「老夫人聽說有貴客臨門,府中安排不周,特讓奴婢送些吃物過來,請二姑娘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來人。」

  字字句句,提的不是龔二爺,而僅用貴客代替。

  陸思瓊目露賞識,到底是祖母身邊的大丫鬟,說話做事滴水不漏,這說法可不周全嗎?

  人還是自己招待的,他日便是有什麼話,亦不是她管教不當。

  「擱下吧。」

  小丫鬟魚貫而入,先撤去原先碗筷,又再次擺好。

  滿桌飯菜。

  非用膳之時而如此,祖母果真有心。

  陸思瓊澀上心頭。

  抬眸,卻笑吟吟的望向龔景凡。

  他已起身,吃了東西說了話,又約好了下次見面,誰還有心思吃這些油膩的菜肴?

  真要不給面子,他可不顧對方是誰。

  直接說要離開侯府,陸思瓊沒有挽留,讓書繪送了出去。

  靜安堂的人尚未離開,立在原地有些尷尬,陸思瓊沒說什麼,客套了幾句讓她們傳話,替自己向祖母致謝。

  之後沒多久,府中有傳言,道四姑娘惹怒老夫人,兩人閉門談話時,遣退了所有人。

  可站在園子裡的人卻能聽到四姑娘的哭聲。

  直等二夫人孫氏到來才打破那份詭異氣氛,後不知二夫人替四姑娘說了什麼話,陸思瑾被遣回了蘭閣,不準出門。

  陸思瓊知曉時,微微一愣,二嬸母?

  在她看來,孫氏是個挺聰明的人。

  往日雖比不得四嬸母那般能討祖母歡心,也籠絡不了下人,可待人處事卻都還算可以,哪怕沒有真心也不會有什麼害人之意。

  她怎麼會突然替四妹說情?

  聯想到書繪在清輝堂外看到聽雪進院子,明白其中必然有蹊蹺,否則是不可能說動二嬸母出面的。

  但就這麼放過陸思瑾?

  連素好性子的陸思瓊都覺得不能,甄家五妹妹,那可是條人命。

  陸思瑾竟然也做得出來?

  其實早前,她就發現四妹的說辭遮遮掩掩,隱隱覺得甄五的事決非如她說的那麼簡單。

  就當真是用帕子迷昏了,然後甄五不小心失足?

  陸思瑾說話時眸中的閃爍,難道不是在替誰掩飾些什麼?

  她身後之人,到底是誰?

  在德安侯府裡安插細作,收攏一個長房不得寵的庶女,又有何目的?

  若換做自己,尋上四妹,那必定是她有一定價值,可以替人辦事。

  然以四妹在府中的地位,平日活動交涉的僅在內宅,又能幫人做些什麼?

  若是朝堂之事,父親辦公在外院,拉攏一個閨閣女顯然不明智。

  難道,陸家的內宅,還有何勞人興師動眾的?

  細細一想,莫不是自己?

  賜婚懿旨的盜走,陸思瑾因王氏而厭惡她,卻又屢屢登門……

  陸思瓊面色沉重,獨坐了許久。

  日落時分,聞得府人議論,道今歲突厥進貢的時臣剛抵達京城。

  她的腦海裡,驀然跳出一個人名:韓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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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和親

  韓邪以左谷蠡王呼韓邪的身份進京,因貴為哈薩陌單于胞弟,乃突厥親王之首,是有史以來出使大夏地位最高的使臣。

  炎豐帝自是隆重接待,雖說突厥已對皇朝行了臣禮,然其在塞外的勢力仍不容小覷,遂奉為上賓,入駐使館,以貴客之禮相待,更大擺宴席。

  朝中重臣皆待他禮讓三分。

  左谷蠡王的動向,亦引得眾人關注。

  貢禮交接完畢,大夏也盡地主之誼款待,本以為其身為突厥重臣,自不會久留。

  誰知呼韓邪小住半月,仍不見使館內有任何動身離開的跡象。

  又幾日,突聞左谷蠡王向炎豐帝遞上和親奏章,請求與大夏朝再結秦晉。

  兩國和親,本為好事,又有先例在先,何況對方只求娶京都貴女,非皇室之女,炎豐帝喜聞樂見,當場應允。

  誰知和親人選,卻遲遲未定。

  因著禮儀之邦,炎豐帝本意使左谷蠡王自選,乾脆明了。

  然左谷蠡王私下求見周太后,竟是與對方商議。

  隨後,於萬眾矚目下,遞帖拜訪德安侯府。

  陸家上下,無不驚詫。

  德安侯心中忐忑,好奇來者目的的同時,又恐今上疑己同突厥暗有往來,戒心滿懷的在外書房接待。

  呼韓邪見了他,滿面笑意,只言過府只為求見貴府千金。

  後者愣之當場。

  京中名門,有哪個男子會直接登門,說要見別人家待字閨中的姑娘?

  見其滿臉迷茫,呼韓邪強調般肯定再語:「小王與貴府二姑娘乃舊識,如今身在京中,焉有不拜會故友之理?」

  「故友?」

  德安侯反問,試探性的追問:「小女從未出過京城,不知谷蠡王您與小女何時見過?」

  呼韓邪意味深長的一笑,不答。

  德安侯心中迷惘。又不喜來人此等作風,板著臉拒絕說道:「實不相瞞,小女已說親與永昭伯府的二公子。

  您許是不知我大夏規矩,閨閣之女不宜會見外客。還望王爺見諒。」

  雖字面客套,但語氣早露不善。

  現在哪家不擔心自家的女兒被眼前人看中?

  雖說代表大夏與番邦和親是家族榮耀,聖上亦肯定會加封進爵,以表對突厥的重視。

  可真的把女兒遠嫁塞外,再見之日恐難知期,誰又忍心?

  就這關鍵時期,呼韓邪來了自家府上,德安侯本有此顧慮,現在聞言,便愈發擔憂不安。

  他有預感。這場和親,針對的就是自家瓊姐兒。

  陸思瓊乃他長女,往日在家之日雖說不多,但骨肉親情,心中不曾少過疼愛。再怎樣也捨不得把她嫁到那種地方。

  是以,且先不顧二人何時相識,提醒眼前人瓊姐兒已然婚配,望他絕了那份念想。

  可呼韓邪何曾不知?

  德安侯府與蕙寧公主府欲成好事,早在陸二姑娘生辰宴上龔景凡諸多偏袒愛護之行便傳的沸沸揚揚。哪怕他是外來之客,這般多時日過去,亦定有耳聞。

  但他還是來了。且來意顯然。

  呼韓邪既開了口,便不會輕言罷休,滿臉從容的答道:「侯爺您的話中之意,小王明白。

  不過,親事只是尚在商議之中,還未真正定下。不是嗎?」

  他笑意吟吟的起身,目光直視對方,頗有幾分囂張意味。

  德安侯眉頭微皺,對這位外邦使臣,著實沒有好感。

  可顧著其身份。又不能得罪,躊躇之際,對方儼然自若出聲:「侯爺您貴人事忙,小王來自邊遠,並不計貴國禮數,您不必招待,我自行即可。」

  話落,拱手一禮,隨即轉身。

  如此目中無人!

  德安侯心藏怒意,開口即是:「慢著!」

  輕喝中透著惱意,呼韓邪佯裝不覺,分外無辜的側身詢問:「侯爺可還還有事?」

  德安侯正左右為難,外邊小廝突然通稟:「侯爺,龔二爺過府,正在院中求見。」

  對於準女婿,雖說了解不深,但德安侯素來欽佩建元侯風骨,對龔家人很是禮待。

  何況,就這關鍵,眼前人擺明了沖瓊姐兒而來,讓龔景凡出面,再合適不過。

  至少,是個壓得住左谷蠡王身份的人。

  他忙說快請。

  龔景凡對陸思瓊身邊的動態素來沒少關注,何況他與呼韓邪還有過過節,這不聽到風聲,便趕了過來。

  哪怕沒聽到先前對話,可在呼韓邪提出要和親的那日,他就隱約不對。

  呼韓邪在京中認識的姑娘,除了陸思瓊還有誰?

  這幾日,他便心有怨憤,可人家不曾挑明,他亦沒轍。

  現在,居然直接跑來德安侯府?

  進屋時滿臉沉肅,與德安侯行了晚輩之禮,語氣尚可,但其眉宇間的壓抑之色,任誰都瞧得出來。

  隨後,他故作訝然的瞥向屋中另外一人,濃眉斜挑:「左谷蠡王?」

  語調上揚,似笑非笑,「許久未見,我正有事尋你,不如外面一敘?」

  呼韓邪亦微笑以對:「好。」

  德安侯望了望二人,任由他們出去。

  呼韓邪早前藏匿京師,除了秘密夜探過陸府,便只在榮國公府與蕙寧公主府出現過。

  龔景凡因受母命,知其身份斐然,然真正身份,亦是在呼韓邪以使臣身份出現那日才得曉。

  聯想到他乃姨母隆昌公主繼子,便理解了當日母親的叮囑與袒護。

  可哪怕這樣,看著隆昌公主的顏面能不計他當日摔自己過肩之辱,但招惹心上人此舉,是斷不可能容忍的。

  從他當日藉著水土不服不配合郎中診斷而非要求陸思瓊去替他問診開始,就知眼前人沒安好心。

  現在,果然露出本意了!

  還打著突厥和親的名號,以為這樣就能如願?

  龔景凡心下嘲諷萬千,待出了珠璣閣便駐足轉身,冷哼了聲沒好氣的開口:「左谷蠡王的記性似乎不太好,之前宮中我便與你暗示過。不要動阿瓊的心思。」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亦不含蓄。

  他生平最厭,心屬之人被窺覷,還如此赤裸裸。

  「親事又還沒定。龔二爺何必整的她好似就是你的一般?」

  原本都已經到了對八字那一步,可本匆匆欲把定親之禮完成的蕙寧公主,突然遲遲沒有動作。

  龔景凡本不是無信心之人,可在這件事上卻表露得十分急切,好似就擔心被人搶了走,幾番明催暗促,誰知娘親並未有反應。

  好像,被硬生生的卡住,為呼韓邪留著迴轉餘地。

  龔景凡覺得,母親異常定與眼前人有關。心中日益焦躁。

  親娘不替他操辦,他便自己表現,這幾日時常出入德安侯府。

  眼下面對挑釁,毫不示弱的回道:「這京中何人不知,她就是我未婚妻?」

  「是嗎?」

  呼韓邪語氣輕飄。接著重複起來:「就算是未婚妻,未婚未婚,沒過門不就仍然與你沒什麼關係。

  再說,本王以突厥之名向大夏求親,連當今聖上都要細細考慮。

  龔二爺莫要天真,拿著這幾字便當保證了。」

  嘲笑之意,何其明顯?

  「阿瓊可不會與你去那等蠻荒之地。」龔景凡不能忍對方語態。以陸思瓊來堵對方之口。

  他私心覺得,陸思瓊肯定不會願意去那等蠻夷之邦,也總認為自己在心上人心中會有一席之地。

  至少,肯定比這人分量要重。

  他仰頭得意。

  「你又怎知?」

  聞者仍似瞧天真孩童般望著對方,「我若能說服她呢?」他自信滿滿。

  龔景凡搖頭,「沒那可能。」

  心儀多年。對她脾性終究有一定了解,他說得是毫不遲疑。

  呼韓邪則彎起唇角,若必與眼前人一較高下,「你怕是要失望了。」

  說完側身欲繞過對方,往陸家內宅方向的垂花門而去。

  龔景凡不避不讓。「不準你騷擾她。」

  雙眸瞪大,透著煞氣。

  呼韓邪則好似從頭至尾都不曾將對方當回事,更甚總是以一副長輩的眼神看眼前少年,似乎不願降了身份與他較真,好笑般的搖搖頭,若哄小輩般回道:「不要天真。」

  不要天真……

  龔景凡眸中戾氣更甚,張口要說什麼,就見早前被自己甩掉的隨從平安出現在視線內。

  平安快步跑來,也沒管呼韓邪,喘著氣就道:「我的爺,您果然在這,公主派人尋您回府呢。」

  「母親?」

  龔景凡睨了眼旁邊人,固執道:「你去回話,說我稍後就回府。」

  他似乎能猜到是因為什麼,並不想就此離開。

  「蕙寧公主這麼急找你,你身為人子,不回去豈非不孝?」

  呼韓邪好笑的插話,龔景凡不滿橫眼回話:「這與你何干?」

  他可不似其他朝臣般對這所謂的左谷蠡王畢恭畢敬,一來是以他之性從不曾忌諱過誰;

  二則,他有種道不明的感覺,覺得眼前人對自己存著威脅。

  就對方剛剛所說,道他可以勸走阿瓊,自己嘴上說不信,但心底裡卻是真擔心。

  龔景凡知道,呼韓邪手上有籌碼。

  否則,怎可能如此肆無忌憚?

  而他如此蠻橫不善的態度,呼韓邪亦不計較,反而平氣接道:「走吧,我與你一同去公主府。」

  龔景凡意味不明,最終為防他同某人見面,還是順話帶走了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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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0:58: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賢惠

  左谷蠡王親臨德安侯府的事,陸思瓊實則自他進府的時候就知曉了。說實話,上回生辰宴當晚,他翻窗而來所說的話,她一直未曾忘懷。

  因而,方聽聞外院動靜,亦算不得如何意外。較為忐忑的是,陸思瓊不知他此次來意,又會與自己父親說些什麼。

  父親……

  思及此,又黯然神傷。

  自知明身世之後,她在侯府處得越發彆扭。

  既恐爹爹得知真相,又懼眾人碎語,終日惶恐難安,且隱隱又覺得出身暗藏詭譎,並不似外祖母與大舅母所言的那般簡單。

  她摒棄雜念,深夜中一遍遍告訴自己,莫要再去深想究底,然總也控制不住那份思緒。

  哪怕宋氏與眾人待她一如既往,可心態變了,便覺得自己於陸府就是個外人。

  何況,還有不知從哪得了風聲的陸思瑾。

  那日,二伯母去靜安堂替四妹說話,最後便只禁足蘭閣,雖說至今都不準外踏,然祖母的護短包庇之心已十分明顯。

  陸思瓊當時是不滿的,畢竟甄家五姑娘一條人命,哪能說不計較就不計較?

  她雖然與陸思瑾是姐妹多年,然對方先前那般待自己;且懿旨的事,如若九王追究或者風聲外漏,哪裡是如此輕易便可糊弄過去的?

  但她還未開口,祖母便先尋她做了提醒。

  那種語調方式,與其說提醒,真不如說是警告。

  陸家是養育了自己這麼多年,待她有恩,而早前欺瞞之事,亦是她同周家理虧。然得知真相後的祖母,竟拿這說事,頗有幾分侯府家事不容自己這外人插手的意味。

  道四妹妹此事不必自己過問,排外之意何其明顯?

  只是,甄家作為天子外家,又有皇后娘娘做主,居然能忍下不追查真相,著實奇怪。

  甄二夫人雖說不是主母,但甄老夫人尚在,好端端的姑娘在外喪了命,怎麼就肯輕易罷休?

  何況,還有位對陸家敵意頗多的秦相夫人。

  每每想到相府,眼前便總能浮現秦相當日看她時的眼神,那種探究、那種意外,如此複雜。

  她這因韓邪過府而生出的想法還沒理清,又聽竹昔在外輕喊:「姑娘?」

  陸思瓊抬頭,望向珠簾外的門簾,回道:「進來吧。」

  後者低眉徐徐而入,於簾外望向妝鏡台前的主子。只見其側身而坐,手邊一把精緻匕首陳擺在那,金屬為身,遠遠的瞧不清卻覺得分外陌生。

  她心下微愣,這好似沒有入庫,是姑娘在外所得?

  久不見動靜,陸思瓊開口詢問:「何事?」

  竹昔回神,連忙接話:「回姑娘,龔二爺過府,進了珠璣閣,與韓公子一併離開了。」

  「哪來的韓公子?」

  陸思瓊細眉微斂,厲聲打斷:「你從不曾見過什麼韓公子,那是突厥貴使左谷蠡王!」

  「是,奴婢失言,姑娘莫怪。」

  竹昔倒也清楚其中利害,改了口續言道:「侯爺還在書房裡,不知左谷蠡王同他說了什麼,待他們離府後,正命塞華過來請您呢。」

  「父親要見我?」

  「是的。」

  陸思瓊倒是驚訝,因她同宋氏素來不親近,留在錦華堂的時間不多,往年月餘才得見父親一回,近期倒是頻繁許多。

  韓邪、呼韓邪……他以外邦親王的身份來陸家,能與爹爹說什麼呢?

  倏然,她眸光皺緊。

  對方遲遲逗留京城不願離去,難道當真是想將自己帶走不成?

  這個念想,早時陸思瓊是不信的,可時至今日,夾雜她真實身世,早已是不得不承認的信了。

  她自己理了理頭上髮飾,並沒要竹昔服侍,又坐了會,塞華即進了嬌園。

  起身,隨之出院。

  錦華堂內,宋氏亦聽說了外院的事,正分外匪夷。

  打發走了報信的丫頭,她自言自語的低喃起來:「怎麼突厥的使臣,會來咱們府裡?」

  但凡丈夫在侯府,珠璣閣裡的動靜她自是了如指掌,平日德安侯會見何人、幾時用膳,均一清二楚。

  只不過,今兒是閉門深談,她便不得其內容了。

  可以她內宅婦人的思維,哪怕再聰慧,也想不明左谷蠡王能有何事要來密見自家丈夫,如此便煩惱起來了。

  宋媽媽陪伴在旁,思慮著說道:「夫人,依老奴看,多半還是與二姑娘有關。

  您瞧,這左谷蠡王剛來沒多久,龔二爺就到了。

  他若是跟以往一樣,過府尋的是二姑娘倒也不怪,可老奴聽福管家道龔二爺一進侯府大門便是往珠璣閣去的,可見是聽了什麼風聲才過來的。

  之後左谷蠡王又被他帶走,侯爺就立即派人去嬌園,不是與二姑娘有關,能為了誰?」

  「左谷蠡王、瓊姐兒?」

  宋氏怎麼想,都想不明這二人之間能有什麼聯繫。

  皺著眉頭,她輕撫弄著手邊茶盞,惑道:「你說的是在理,這府中若要說誰與外面往來最密,當屬瓊姐兒了。

  其他幾房,平日交涉的也就那麼幾家人,只有瓊姐兒因著榮國公府的緣故,從小周旋於名門貴勛之中,見識閱歷也多。

  現如今因為蕙寧公主的公子,以後怕是更了不得。只是,她有能耐本事,到底還是京中閨秀,怎會與番邦有關聯?」

  宋媽媽剛所言不過推理得出,實則心中都不敢確定,此刻滿臉不確定:「這個奴婢也想不明白,突厥雖說是禮儀之邦,可京中有哪家敢與之私下聯繫?

  若這位左谷蠡王過府當真是因為二姑娘,先不說他們怎麼認識的。就現在他突然上門,傳出去,豈不要連累侯爺?」

  身在內宅,所關注的自然就只有自家府中的事。至於那些大事,過問不了,也無從過問。

  提起這話,宋氏亦十分擔憂。

  煩躁著,無奈嘆息:「現在侯爺尋了瓊姐兒過去,等她回內院我再找找她。」

  說著頓了頓,再道:「近來瓊姐兒行為也頗是怪異,前陣子還好好的,如今與我又疏遠了,連瑤姐兒去嬌園,沒多會都會被打發出來。」

  她是明白人,從過門的那日起便知繼女有周家做依靠往後定富貴非常,是以從來都寬厚以待。

  否則,瑤姐兒不過是個孩子,又是自己所出,如何就單單喜歡她這位姐姐?

  宋氏私心明白,自己女兒同瑤姐兒多多親近,總是有益無弊。

  德安侯不喜女色,多年來身邊只有一妻一妾。

  而自王姨娘離府病逝之後,她便越發將心思花在同繼女的感情上。

  更因對方護短,重視瑤姐兒同哥兒,早前來錦華堂亦願將時間花在這,甚至還有幾次共桌用膳。

  眼見著母女感情越來越親密,可最近……宋氏頗感無力。

  「夫人,其實近來不止二姑娘有些奇怪,便是老夫人,不也同以往不一樣了嗎?」

  宋媽媽湊前低道:「過去老夫人見著二姑娘,哪回不是孫女前孫女後恨不得將她院裡的好東西都讓她帶回嬌園去?

  可這些日子,您沒發現,老夫人都有些冷落二姑娘嗎?」

  「是啊,」宋氏接話,「確實反常。這麼多年來,我們心裡都明白瓊姐兒對侯府來說有多重要,不然難道就姑太太介意當年的事?

  老夫人就她那一個女兒了,當年姑太太被甄家退親,或多或少都跟瓊姐兒娘親有關。這事兒就算她沒明面兒說過,可婆媳這麼多年,我也早已心知肚明的。

  若非有榮國公府,她能真疼瓊姐兒?

  可現在,瓊姐兒眼見著就要成為蕙寧公主的兒媳婦了,身份更加貴重,她倒是沒了以前的積極,難道就不擔心瓊姐兒之後不幫襯侯府?」

  兀自問著,緊著又添話:「還是說,老夫人有把握能穩住瓊姐兒?瓊姐兒可不是沒主見的性子。」

  「夫人說的極是,按理說二姑娘能得龔家這樣的親事,老夫人當更加重視才對。」

  宋媽媽緊跟著接道:「畢竟二姑娘從小是在榮國公府長大,與旁家情況不同,等回府的時候都是明白人了,誰真心誰假意心中自是清明。

  老夫人過去花了那般多的心思,可不就是想二姑娘相信祖孫情深,以後心裡多向著些咱們侯府?」

  主僕倆琢磨不透,正思緒煩躁之時,又聽外頭紅箋稟道:「夫人,蘭閣使了人來,道四姑娘病了。」

  陸思瑾不過一介庶女,宋氏從沒怎麼將這人放在心上過,只是以往對方來盡孝,自己寬容好顏對她,博個慈和寬厚的名聲。

  畢竟,繼室難為,當孝以待公婆,和睦妯娌,盛待子女,如此才得丈夫敬重。

  現今德安侯這般重視信任自己,亦是常年努力日益積攢起來的。

  聞言,她下意識的喚近侍入屋,仔細詢問了一番,便准了人去外頭請大夫。

  宋媽媽在旁瞧著,試探開口:「四姑娘如今被老夫人禁了足,還不知是犯了什麼錯,到現在都沒有饒恕的意向,夫人何必還對她這麼好?

  怎麼說,她都是王氏所出……」

  宋氏不以為意,「一個十來歲的丫頭而已,又是從小在我眼皮下長大的,能有多少能耐?而且,王氏的事侯爺是沒有過問,可瑾姐兒總歸是他閨女,父女天性,磨滅不了。」

  聞者知其是在乎德安侯的想法,但心裡就是莫名擔憂,愁道:「奴婢是擔心,您輕看了四姑娘。」

  竟是將這份顧慮道了出來。

  宋氏並未動怒,反展笑言道:「老夫人雖總道我沒主見不夠果斷,可她心底就是想要個這樣的兒媳婦。我遂了她們的心,就做這樣軟性子的賢惠主母,豈不是好?」

  笑容中,儘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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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懲處

  早前祖母稱自己身世的事會親自同父親商量,這之後陸思瓊見德安侯的時候便帶了幾分緊張,總覺得會被私下說些什麼,然多日來並不見有何動靜。

  此刻立在珠璣閣中,面對沉木書桌前的熟悉父顏,面臨的不是她心憂已久的問題,而是她與呼韓邪的關係。

  聽到問話時,她下意識的卸下全身緊繃,心情卻不得放鬆。

  其實因知了外院動態,她早有感覺,這次找她定然也不是身世的事。

  怪就怪在,自己非陸家血脈這等重大的事,祖母竟然一拖再拖,遲遲沒有告訴父親。

  再怎樣,眼前人是德安侯府的當家人,祖母如此,難道是另有打算?

  德安侯望著規矩而立的長女,見其沉默不言,心中越發疑惑,再開口道:「瓊姐兒,你這番反應,難不成真與左谷蠡王是舊相識?」

  他沉眉嚴肅,連語氣都凌厲了幾分:「你知不知道,他是突厥貴族,是異邦之人,便是為父,都不敢私下與之往來,你到底是何時見過他,又有何過往?」

  幾句話拉回她的思緒,聞者仰頭答話:「父親,我與他,並無深交。」

  德安侯年輕時歷經家族沒落,現仍立足在廟堂,保留著陸家的一席之地,可見性子謹慎,思維敏捷睿智,聞言當即皺眉。

  他能捕捉不到話中深意?

  「沒有深交,便是當真是認識的?」

  其實他早有預料,如若不是有些什麼,人家突厥的左谷蠡王能親自跑上門來?擔心的事被證實,表情愈發不善。

  他面對身前人的目光深邃如潭,亦看出了對方的不情願,知曉明言直問或是難得什麼結果,便改了嘴邊的問話:「龔家二爺也知你倆關係?」

  這一句,乍聞之下還真要覺得陸思瓊與呼韓邪之間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般。

  欲要急急辯解,然想解釋,勢必牽出榮國公府。

  當初呼韓邪進京的時候,雖然在周家不曾表露什麼隱匿行跡的事,但京都能人眾多,除了那日國公府遭遇刺客,使臣抵達至今,也沒有傳出任何左谷蠡王早就秘密進京的傳言,可見外祖父與外祖母都吩咐了周家人緘口不談。

  既如此,自己若是說出,豈不會連累外祖家?

  她望著面前喊了十多年、亦心心念念盼了十幾年的父親,再想想凡事替自己著想的外祖母大舅母,決定且先隱瞞呼韓邪早前之事。

  不能說是在榮國公府裡相識的,她一時倒也沒了說辭。

  陸思瓊不善說謊,這點身為父親,還是了解的。

  平日雖然溝通不多,但長女被榮國公府教養的極好,為人處事落落大方,性情坦蕩,並不屑那等欺瞞哄騙之事。

  是以,此刻沉默思忖,一副考慮說辭的表情,讓他心底再冷三分。

  什麼事不能言?

  即不可告人之事。

  她個閨閣女子,能與突厥男子有何秘密?

  再聯想到今日龔景凡的神情,畢竟少年心性尚淺,那股爭風吃醋的來意哪能瞞得了他?

  思及此,德安侯驟然一拍桌案,提聲道:「瓊姐兒,你身為陸家長女,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侯府。

  你雖自幼喪母,可沐恩郡主待你如女,言傳身教,禮義廉恥這些道理周家定然教過你。

  你是未嫁的女子,與外男走動過分頻繁,傳出去像什麼話?!

  你竟如此,且不說會教壞了家裡的姐妹,還招惹那些麻煩回來,眼中可還有沒有家中長輩?」

  言辭如此言重,陸思瓊,莫名感到幾分窒息。

  似乎又恢復到了過去的樣子,父親總是這樣不假言笑,每每見她除了象徵性的詢問幾句,便是教訓。

  誠如那日,亦是在這珠璣閣內,父親責她拿周家之物……

  酸楚襲上,低眉無言。

  現在,竟然懷疑她作風上,難道自己在眼前人心中,便是那般不堪?

  「父親,女兒沒有。」她輕聲辯說。

  「沒有?」

  德安侯平日溫和寡言,卻不代表他沒有脾氣。此時不怒而威,冷冷的瞅著屋中纖細的少女,哼了冷嘲道:「若是沒有,左谷蠡王能親自登門來找你?

  你難道沒有聽說,如今他正在挑選和親人選,且這是聖上恩准了的。他若回去便說要你,你是真隨他去塞外不成?」

  提起這個,更多的還是心疼。若非不捨,亦不會如此激動。

  德安侯滿目失望。

  「和親?」

  這個事早前有所聽聞,但陸思瓊從沒與自己聯繫起來,現在恍悟原地。

  是啊,呼韓邪能在京中認識什麼女子?

  他幾番表露出對她的興趣,只是自己不願去深想罷了。

  和親……這素來不是件小事。

  至此,陸思瓊才真的著急。

  她自是不願去邊陲塞外等地的,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她毫無興趣。到了那,甚至不知該如何生存,她害怕那種未知。

  沒有哪個女子真能無私到心甘奉獻自己。

  她抿了抿唇,輕聲開口:「和親的話,會是皇室女吧,再不濟也要宗親之女,不會……」

  「不會?」

  德安侯出言打斷:「若是左谷蠡王直言點名,你覺得還會不會?

  他可是隆昌公主的繼子,隆昌公主是何人?太后娘娘之次女,聖上親皇姐!

  再說,你覺得聖上會有為了個臣下之女而拂突厥顏面?」

  答案顯而易見,陸思瓊身形微晃。

  「他、女兒是說左谷蠡王,同您提到和親的事了?」

  陸思瓊此刻心裡真是恨死了韓邪,本來她在侯府的處境就不樂觀,還來給她添亂。什麼和親不和親的,他難道真的以為大夏將她送上花轎,便真的隨他去塞外了?

  其實她不想去考慮這方面的事,畢竟打心底裡排斥著,可眼下趨勢,還真像是有那麼個意思,讓她不得不緊張。

  「這要是真的提了,你覺得你還能留在侯府?」

  德安侯沒有好氣的接話,不理解女兒對自己隱瞞著什麼秘密,竟是絲毫不肯坦白。

  書房內,頗有幾分對峙之感。

  門外塞華猶豫再三,終是伸手敲門,小心翼翼的開口:「侯爺,榮國公府來了人,說是要請二姑娘過府。」

  德安侯聞言,眉宇間不滿更顯;陸思瓊則微微意外。

  自那日大舅母告知她身世之後,她便許久沒有去過周家。外祖母她們自然也知自己近來同陸家人感情為妙,尤其是祖母,除了讓人送些東西過來問好,並沒有再請她過府。

  因為,尤其今年,爹爹祖母對她常常出府去國公府,或多或少表現得不是很悅。

  現在……莫不是韓邪招惹的?

  她怎麼覺得和親的事,越來越像是真的呢?

  她尚在思慮,耳旁已響起父親惱怒的聲音:「告訴來人,二姑娘身體不適,不宜出門走動,同榮國公老夫人告罪,道他日必定登門拜謝其惦懷之意。」

  居然言辭拒絕,不準她去!

  「父親?」

  陸思瓊剛開口,又聽眼前人冷道:「左谷蠡王的事你還沒同我交代,心思總想著外出,你還想去招惹些什麼人?

  你外祖家那麼有本事,怎麼擺不平一個突厥使臣?

  瓊姐兒,我與你說過,要記著自己身份,心別總想著外人。不管你在侯府待得如何不快,你終究是我陸家之女!」

  話已至此,陸思瓊不敢再言。

  塞華也有些吃驚,不過做人奴才,怎麼敢質疑主子行為,忙應是下了樓,回絕來人。

  德安侯讓陸思瓊回去,去錦華堂接受訓誡,好好學學為人子女的規矩。

  這是處罰。

  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回駁周家,亦是初次這般明了行為父的教導之職。

  以致於,宋氏見塞華將陸思瓊送來的時候,都驚愣在場。

  這算怎麼回事?

  丈夫的意思,是讓她管教。

  她滿臉和藹的出聲,「瓊姐兒犯了何錯,怎麼還驚動了侯爺?」

  塞華哪裡知曉,今兒珠璣閣院裡的氛圍就一直不對,進屋的時候侯爺只簡易吩咐幾句,便讓他引二姑娘回內院尋夫人。

  於是,搖頭,他彎身答話:「小的不知。」

  宋氏的視線便挪至陸思瓊身上,儘是心疼的過去牽起對方的手,「我的兒,瞧這滿手心的汗,大熱的天,你父親也捨得你徒步奔波。」

  根本沒追問她,反轉身道:「紅箋,快給二姑娘去端碗酸梅汁來,解暑最是好。」

  塞華跟著德安侯許多年,對侯爺夫婦的脾性也摸透幾分。

  眼前人便是溫和的性子,對二姑娘別說教導,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現在就這心疼的模樣,侯爺將人送這來受訓,怕是要失望了。

  他幾句告退,離開了主院。

  宋氏雖心有疑惑,早前也猜測了許久,但如何都沒料到丈夫會懲處瓊姐兒。

  夫妻多年,她自明白枕邊人對子女的疼愛,尤其是瓊姐兒,總覺得自小沒養在家裡,對她虧欠了許久。

  丈夫面冷心熱,不善表達,可她是看得真真的。

  這等探究的目光,陸思瓊當然沒有忽略,宋氏肯定在想她是犯了什麼錯能勞父親開口處置……

  其實,她知道父親動了怒,可呼韓邪的事,確實無從說起。

  不是她不信任爹爹,而是畢竟事關外祖家,沒得大舅母與外祖母允許,便是至親之人,她亦不敢妄言。

  而眼前宋氏,她自更不可能主動解說。

  沒有依言入座,將手抽出,她低聲道:「母親,女兒犯了錯,父親讓您管教女兒。」

  很平淡的一句話,沒有夾雜什麼感情情緒。

  宋氏略有尷尬,適逢紅箋捧了托盤進屋,便順勢招手,更是舉著帕子親自替身前人抹汗,「你父親不過是一時想不開,親父女哪有真置氣的?你這傻孩子,切莫往心裡去。」

  「親父女」三個字,大大刺激了陸思瓊。

  她很不自然的將腦袋別過,心中異樣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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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0:58: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開解

  讓宋氏訓誡陸思瑾,她肯定不會有任何顧慮,可眼前嫡女,她還真不敢。

  雖說對方喚了她十來年的母親,可宋氏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出身,根本擔不起眼前人一聲母親。

  宋家至今都還依附著榮國公府,瓊姐兒的親娘乃周家嫡出,本是她閨中時不敢直視的名門貴女。

  雖然德安侯繼娶了她,亦稱得上同周氏共侍一夫,但宋氏從沒想過,自己能同瓊姐兒的娘親身份同等。

  何況,聰明的做法,就是討好關懷眼前人。

  說的實際點,瓊姐兒的富貴榮華還在後頭,自己做什麼去招她仇恨?

  可現在,明眼人都瞧得出,陸思瓊其實並不受這套。

  她親自捧著酸梅湯,便顯得有些急促。

  而當著丫頭婆子的面,宋氏亦不覺得丟臉,畢竟她平日在侯府就是如此形象,從不苛待任何人,雖說沒有主母威嚴,但勝在眾人愛戴。

  往常,何曾聽過下人有私下抱怨她的?

  從來,府中人提起大夫人,均是同情理解,沒有半分怨言。

  她心知自己求的是什麼,容上笑容越發自然,溫柔著繼續道:「這是廚娘剛改的煮法,添了適量糖水,倒沒了以往的酸味,入口可是爽口,你試試。」

  好言相勸,再不接便是顯得陸思瓊不知好歹了。

  她伸手端了,道謝。

  嬌園裡有廚房,平日飲食雖說也有從大廚房取的,但畢竟不多,許多都是院裡人親力親為,是以這大廚房的酸梅湯,也算是初回嘗試。

  酸中帶甜,甜而不膩,確實不錯。

  內外院來回走動,陸思瓊確實也渴,便沒有客套,喝了大半碗。

  宋氏見狀,十分開心,又從近侍手裡取了新的帕子,親熱的想替對方擦拭唇角。

  陸思瓊不敢當,忙接過,又再次道謝。

  實則,不論真情假意,這些年宋氏待她,的確是不錯的。

  只是她此刻情緒低落,邊想著父親與她說的和親之事,還擔心著周家派人來找她的目的,整個人有些懨懨無神。

  這等時刻,宋氏自遣退眾人。二人坐於炕前涼席至上,溫聲引導。

  「瓊姐兒,別怪我直言,侯爺是打心眼裡疼你的,不管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就好。」

  想伸手去握對方,又恐惹她反感,只訕訕的搭回另隻手背,表情自然的繼續:「這幾日我見你時常待在嬌園裡,性情也比過去沉悶了些,我雖百般擔心,可……」

  那種害怕越矩的愁惱表現出來但又很快體貼的掩去,宋氏強顏而笑,添道:「你我母女間的感情說來也微妙,瓊姐兒你是乾脆的性子,我也不同你拐彎抹角。

  有些事我知道你不愛同我說,我也不去過問。就如與永昭伯府的親事,府裡人都納悶這門突如其來的親事,進展又如何,連你祖母都暗示我催促你幾句。

  但你畢竟是女兒家,這等事要顯得著急了,倒顯得咱們輕福龔家二爺來過侯府幾次,我也見過,是個實在的孩子。

  無論你信不信,你未來夫家門第如何我雖也看重,卻不是最關鍵的。

  龔二爺心裡有你,對你好才是最重要,這些話平日我也沒機會與你說,最近著實是你這孩子,太過反常了。」

  字字切心,說得人不動容都難。

  陸思瓊斂著羽睫,點了點頭,又喚了聲「母親」,卻終究沒再說下去。
  
  她沒有親娘,亦無親近姐妹,心裡的話除了藏在心中,便再無法。

  「唉,」宋氏若似心疼的嘆息,「你也莫嫌我說的多了些,一個院子裡這麼多年,總是有感情的。侯爺子女稀少,我待你們與瑤姐兒哥兒其實並無二樣。」

  說的情深意切,陸思瓊不免都為之前王氏之死懷疑眼前人有些矛盾了。

  「便是瑾姐兒,」提起陸思瑾的時候,特別留意了身前人反應,見其目光果然微深,只記在心上沒有表露,緩緩再道:「老夫人雖然禁了她的足,可怎麼說都是你們姐妹,是侯爺的閨女,談什麼親生不親生,都是喚我母親的,哪裡會不疼愛?

  剛聽說她病了,也是立即準了她丫頭出去請大夫。這等事畢竟不能等,否則耽擱了落下什麼病根,可不是影響一輩子嗎?」

  「四妹妹病了?」

  毫無徵兆的,竟是就倒下了?

  這倒是真稀奇。

  說來,陸思瓊現在對陸思瑾還真沒什麼好感。

  她再怎麼眷顧姐妹之情,也早被對方給糟蹋沒了,何況本就非如何親厚的感情,凡是做到心有底線,但凡超出,陸思瓊便不會再容忍。

  眼下聞之有動態,不免就心下生疑。

  「說是中了暑氣,暈眩吃不下東西,已經接連幾頓不曾進食。」

  宋氏面色惋惜,嘆道:「瑾姐兒她不準身邊人驚動府裡,待等剛剛暈厥了過去,聽雪那丫頭才違命趕了來。」

  「中暑?」

  陸思瓊側首望了眼窗外,枝上碧葉落影,暖陽耀人。

  天雖熱了起來,但還沒到酷暑時節,也就正午的時候頗為悶熱,平時若身在內室,並不會有多少不適。

  畢竟五月的天,本就非最難捱的日子,自個剛是因為走了許久才出了些薄汗,陸思瑾怎的就中了暑氣?

  她不由揚唇,低言接道:「聽雪她素來和四妹一條心,如果蘭閣真的不想驚動府裡,還能跑到您這兒來?

  這種天氣還能昏厥,再過陣子莫非要躺冰窖不成?」

  此話則含了幾分刻薄,宋氏側目,十分征然。

  瓊姐兒可從不是不厚道的性子,以往不喜歡瑾姐兒這個庶妹是一回事,但平日的照顧也沒少,在別人面前甚至還能袒護一二,現如今到底是怎麼了?

  聯想到陸思瑾當日便是被嬌園送去的靜安堂,隨後老夫人方下了禁足令,心下瞭然幾分,即不再多言。

  陸思瓊卻突然又問:「是聽雪親自出府請的大夫?」

  「可不是?那丫頭在外頭哭了半晌,擔心她家主子,我便準她去了。」宋氏回了話,眉宇凝滯。

  當時沒多想,現在卻覺得端倪。

  聽雪忠主,想親力親為替陸思瑾辦事本無不妥,但這請郎中跑腿等小事,怎要她個姑娘身前的大丫鬟去?

  她再怎麼焦心,也該在蘭閣裡寸步不離守在床前才對。

  宋氏原就聰慧,先前不過是因為有些人有些事不願花精力方沒察覺,現細細想來,還真難以理解。

  她從嫁進陸家,本心則守在丈夫身邊,養兒育女,認為眼下吃點虧受些氣並無所謂。

  左右自己身份在這,正兒八經能給她臉色看的也就老夫人一人。至於其他的,待以後婆婆百年之後,她真正執掌侯府,那些個挑事不聽話的妯娌,怕是要後悔莫及。

  是以,宋氏一心只為將來的利益最大化而努力,也沒考慮過一個庶女能挑起什麼波瀾。

  但現在,瑾姐兒引得瓊姐兒特別關注,她隱約想起早前親通道自己小看庶女的那話……

  瑾姐兒難道還是特地使聽雪外出?

  可她只是個閨閣少女,在外能有什麼人脈,莫不是不滿老夫人對她的處置,尋求支援不成?

  這想法便有些可笑,她凝望眼前人,覺得對方是不是大驚小怪了些。

  陸思瓊實則心中亦有此想法,只是並不打算同眼前人深談。

  她自己還一堆事呢。

  現在看來,宋氏是不可能如父親吩咐般對自己教訓些什麼的。

  其實這亦是她素來的作風,不單是對自己,便是過去對四妹妹,每每她犯了不對祖母要眼前人管教時,宋氏都挺身而出道是她教女無方。從來不會說因為不是她親生的,便順著其他長輩的意思嚴厲打罵,而只會將過責攬到自己身上。

  她寧願被人說「慈母敗兒」,也不願行那惡向之事。

  父親應當也是了解宋氏這一秉性的,想到這,陸思瓊心道爹爹怕也不是真的想處置自己,而是當時激怒於心,打發自己的一種方式罷了。

  如此,心中驟暖。

  同身前人說說話,她心情倒是開解了不少,陸思悄下方離開錦華堂。

  宋氏原想留她用晚膳,被陸思瓊婉拒。

  送走嫡女,宋氏使人去外院,得知丈夫會進內院用膳,又忙吩咐人親自去大廚房照看菜肴,添了好幾道德安侯愛吃的。

  等見著丈夫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宋氏喜上眉梢,起身正了正衣角便迎上去。

  親自替他換了居家長袍,只等丈夫入席才在旁入座,布菜服侍。

  食不言,鴉雀無聲。

  德安侯淨了手又漱完口,方將拭手的帕子遞給妻子,宋氏不願這些事假於人手,接過後轉身,對近侍門揮手。

  再轉身,只見丈夫上了涼抗,拿了本身後多寶上的書籍,至手卻沒有翻閱。

  她忙上前,立在旁邊,餘光凝視其側面,心中儘是歡喜。

  德安侯沉吟片刻,突然開口:「瓊姐兒剛剛在這吧,她可有與你說些什麼?」

  沒提閨女犯了何事,只是例常詢問,語氣如常。

  宋氏便知自己揣測對了,丈夫果然不是真心要罰瓊姐兒的。

  她簡單如實答了話,反用好奇的目光無聲詢問。

  德安侯握了妻子的手,無奈開口:「今兒左谷蠡王過來,尋的就是瓊姐兒,我擔心那和親的事,怕是要落在咱們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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