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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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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49章 啼笑皆非聽表白⑵

  王華婷愣了、傻了、懵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雷大鵬,這下岔得遠了。

  雷哥怕是十成十得認定那個高大英俊,而且有才的班長就是自己的情敵了。曾經鐘情的妞,瞞了他這麼長時間,讓他既有挽惜,又有留戀,再大度也有點不忿之意。

  半晌無語,雷哥憋不住了,直道著:“你奇怪我怎麼知道是吧?我偷他的日記看了。他日記上說,他輾轉反側,想你想得神…神鬼顛倒?不對,這詞怎麼別扭。”

  “是神魂顛倒,你個笨蛋。”王華婷口氣不悅了。

  “對,神魂顛倒,喲?你知道呀?”雷大鵬訝異道,一句聽得解釋也解釋不出來的王華婷氣咻咻地就要拂袖而去。這氣哼哼的樣子,怕是得讓雷哥當成隱私被揭的惱羞成怒了,直雷著道:

  “他說你是他夢中的紫羅蘭,你告訴過他,你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女外交官是不是?所以你努力學習外語,他也跟著學習,還一起翻譯了半本《大白鯊》……他說他約你到咱們學校思想者廣場那一天,興奮得他一夜都沒睡著……他馬滴,什麼東西?天天食堂啃白饅頭配鹹菜,八塊錢的肉菜都舍不得吃,兜裡裝不夠十塊錢,還學人泡妞去了,泡得還是老子喜歡的妞……”

  雷大鵬火了,數落著自己對班長的看法,那卻是四人睡一屋無意中發現的,這秘密堪稱他藏了最久的秘密了,自從發現那秘密就知道自己這得性根本賽不過這位情敵,當然也不介意抵毀班長一堆壞話了。

  而王華婷,要糾正又不敢糾正。要插嘴,又插不進來,直聽得面紅耳赤,然後又是面色煞白,曾經對那位循規蹈矩的班長倒還真不無好感,不過兩人僅限於在學習和學生會的工作上打打交道,有時候免不了在一起聊聊理想和未來,不過讓雷大鵬這麼一扯,倒還真像兩人有奸情似的。越聽越聽不下去了,恢復到以前傲嬌的團支書,叱喝了句:

  “別說了。”

  一句叫停,那個糾正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了,不過好在忍住了,翻了雷大鵬一眼斥著:“你這人怎麼這樣?偷看別人的隱私,多不道德?”

  “偷看日記有什麼不道德的,我們在宿舍還看到女生宿舍換衣服呢。”雷大鵬反駁道,王華婷給氣得呀,直想踹這貨兩腳。偏偏這雷大鵬不曉得照顧別人情緒,還怕她不相信似的補充著:“真的,還看到你們宿舍了?”

  “啊?看到我們宿舍啦?”王華婷懵了,一想自己的陰面105宿舍和222是個斜對面,嚇了一跳。

  “啊,蛋哥那望遠鏡倍數最高,你不睡上鋪麼?你那簾子上繡的花我們都能看清。”雷大鵬道,免不了有幾分得意之色。

  既然能看清簾子上的圖案,那還能看到什麼,王華婷不敢問了,怒了,昏頭昏腦,瞪了雷大鵬兩眼,面對面忿忿噴了句:“無…恥,下流……還好意思說。”

  扭頭蹬蹬蹬奔著回學校,把個雷哥郁悶地扔在當地了。

  “這有什麼下流的,我們男生宿舍都常備有望遠鏡。”

  半晌,雷哥喃喃自語著,實在想不通,自己這麼誠實,為什麼總是沒人理解,而且還不招人待見。

  ………………………………………

  ………………………………………

  過了很久,看到了王華婷急匆匆奔著回來,操場上的單勇停下步子,喊沒敢喊,攔沒敢攔,遠遠地王華婷也看到他,不過正生著氣,沒給他個好臉色,剜了眼,奔回宿舍了。

  喲,傻雷涅?

  單勇有點擔心,生怕那貨想不開,看這樣子,恐怕知道實情了,趕緊地奔出校門,跑出不遠,此時天色還不晚,卻在村周圍找不到雷大鵬,又回去叫上司慕賢,什麼也沒說,兩人相攜著出門找雷大鵬,卻不料剛出門天剛擦黑,雷哥黑著臉回來了,問他去那兒,他嘴裡嚼著說摘蘋果去了,喀嚓喀嚓啃著兜裡摘的青蘋果,那惡狠狠的樣子,估計是拿吃的發泄,直跟著上了宿舍,雷大鵬像以往無數失戀一樣,把自己重重的扔在床上,呼咚聽聲響,唉聲嘆氣開始罵娘了。

  司慕賢和單勇進門時,都不敢吭聲了,此時未知實情,又沒法去問王華婷,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有鬼,倒不如雷大鵬那麼坦然的罵娘了。單勇直等著那一刻,心裡甚至已經想好了很多托詞,不管坑蒙拐騙,那怕不要這張臉皮,也得否認和王華婷之間有任何瓜葛。

  兩人坐到了床邊,不料雷大鵬發神經似地一骨碌坐起來了,一手摟賢弟、一手抱蛋哥,真感慨著:“兄弟吶,還是兄弟好……女人不牢靠,還是兄弟好,我算是看透了啊,哥雖然長得醜了得,可醜得得有點骨氣,有點傲氣,她不喜歡咱,咱還看不上她呢……不就個美女嗎?扯淡,夜總會一拉一群漂亮妞,身價還沒根驢鞭值錢呢。”

  司慕賢聽得愕然了,單勇聽得猛迷糊了,這確實是失戀,不過好像離預計的有誤差。

  “雷哥,你這麼想就對了,大丈夫何患無妞對吧?”司慕賢小心翼翼地問,看了訥言的單勇一眼,又委婉地問:“支書是不是心裡有喜歡的人了?她告訴你了。”

  “不告訴我也知道。”雷大鵬道,高低腮顫著一副匪相,那樣沒來由嚇了單勇一跳,卻不料雷哥一指邊上的鋪道:“早看出來了,還不就這個王八蛋。”

  司慕賢登時愣了,看了看單勇,還沒反應過來,雷哥罵咧咧把偷看日記的事說了一番,聽出來了,敢情是班長當了替罪羊了,司慕賢忍不住笑噴出來了,單勇卻是糗著臉,可不知這岔來岔去,得岔到什麼時候。

  嘮叨了半晌,雷大鵬放開兩人,又是一骨碌起來,找著自己今天帶回來的包,抽了一摞紙,直摟著單勇套著近乎道:“看看,蛋哥,還有個好東西沒給你看呢………別覺得兄弟心裡光想妞把你忘了啊,那不能。也別怨我媽罵你,其實她知道咱們最好,我是你背出來的,人前雖然罵你,可人後還是說你不錯,好歹沒把我扔下。”

  說著遞給單勇了,一看卻是畢業論文,單勇的眼睛亮了亮,一份是《莊子中的畸人形像及其思想內涵》、另一份是《莊子》寓言的場景描寫,敢情是給准備了兩份畢業論文,給了單勇,拍著司慕賢道:“賢弟你就不用了吧?你那論文比生娃還難,快寫一年了吧?”

  司慕賢笑笑,在這上頭沒爭,倒也樂意看到三人沒有決裂,單勇可沒想到雷大鵬這麼有心,頗為感動,感動得無以復加,再看雷弟把兩人的名字都打好了,這感動的勁道,快要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過僅僅是一剎那,雷大鵬的顯擺還沒完,單勇草草一翻論文,眼睛一瞪,發現不對了,馬上火冒三丈地問著:“傻雷,你這論文那兒來的?”

  “買的。”雷大鵬回頭道。

  “哪兒買的?”單勇斥道。

  “怎麼了?淘寶上買的,三百塊,買一送一。”雷大鵬豎著指頭,算計得討便宜了,不知道那裡不對了。

  啪,論文給扔到雷大鵬懷裡了,就見得單勇指著訓著:“你個蠢貨,就不看看兩份一樣。”

  “不一樣吧,我看過了。”雷大鵬不相信了。

  “是啊,除了標題和主題詞不一樣,其他都一樣,你把老師當傻.B呀,虧是沒交上去。”單勇罵道,這哥們經常好心辦壞事,自打認識以來,從來就沒辦成過一件正經事。

  雷大鵬仔細一看,果真是如此,第二頁開始就幾乎一樣了,氣得雷哥直拍大腿道著:“哦喲,虧大發了,我說呢便宜沒好貨,這天殺的,賣論文都有奸商了。”

  又是失戀,又是買論文被騙,這郁悶可大發了,一骨碌又躺在床上伸腿蹬床亂罵娘,單勇安慰好歹能一個人用,哥自己想辦法。不過到時候得互相打聽打聽,別買重了出洋相。邊安慰邊給雷哥打氣,此時單勇真有個兄長的樣子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兄弟有時候就是比女人管用,正安慰著雷大鵬,響起一句振奮人心的話來了,司慕賢等兩人急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不用了,我給你們准備好了。”

  “什麼?”雷大鵬一骨碌坐起來了,單勇也驚訝了。

  就見得司慕賢神神秘秘一笑,搬著雷大鵬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床上,直翻著兩篇已經定好格式的論文,一篇是《李商隱詩歌的朦朧美》、另一篇是《柏拉圖與孔子文藝思想比較研究》,賢弟的手筆兩人都知道,這下子,雷大鵬和單勇兩人都不說話了,快熱淚盈眶了,單勇使勁抱了抱賢弟。雷大鵬直摟著賢弟要親一口,司慕賢嚇得差點鑽床下。

  “什麼時候就開始准備了,這功夫可花得不少。”單勇翻看著,三個人論文一個人全做了,而且題材各不相同,那難度自然不小。

  “這學期來我就開始准備了,你們倆除了吃就是玩,我怕萬一顧頭顧不住腚臨到正場了著急。也有想刺激刺激你們自己動手寫一篇的意思,不過看來兩位哥哥還是要撈偏門,那倒不如用我給你們准備的了,好歹是原創,肯定沒有重復的。這玩意最好不要買,賣論文要再賣給潞院的應屆生,那你們不糗了。”司慕賢道,看來早給兄弟們想好退路了。

  “還是你有心啊,我正為這事發愁呢。寫了點自己都不滿意。”單勇道。

  “尼馬,這才是兄弟,說啥來著,還是兄弟比女人管用……我要柏拉圖這份啊,掛個外國人名比較牛逼,對了賢弟,你沒弄錯吧,柏拉圖能和孔子放一塊扯麼?”雷大鵬叫囂了,樂了,不過又提著意見道:“賢弟,我看呀,這孔子、莊子都不牛逼,你咋不寫老子和柏拉圖搞什麼基涅?‘老子’這個名字牛逼。”

  這麼一扯,司慕賢笑了,雷大鵬知道又在笑自己不學無術,罵著司慕賢道:“你笑,笑個屁呀,你個酸貨,不早說,害得哥花了好幾百。”

  三個人都笑了,不過單勇的笑裡,除了欣慰,還有那麼點澀澀的味道,兩位同學,兩位上下鋪的兄弟,這若干年來總是有意無意都在對方著想著,而自己,仿佛犯了個什麼錯誤一樣,總有那麼點澀澀的、愧疚的意思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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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0章 哥仨聯袂同登台

  事情就這麼著又擱下了,沒想到傻雷對班長傾慕王華婷居然會提前知道,更沒想到的是,這傻雷居然偷看過班長的日記,這哥們可是位愛憎分明的,當天晚上就少不了睡前冷言冷語挖苦班長,第二天吃飯又十分地不友好,虧是單勇攔著,也虧是班長不太爭執,要不愣頭青非打起來。

  這倒好,上午丁一志就搬出宿舍了,和這三人怕是沒法同居一室了,搬到了單長根給安排的小辦公室起居,單長根免不了揪著侄兒和傻雷又訓了一通。

  這事出得,反倒讓王華婷和班長走近了不少,估計是勸慰班長,生怕這個集體決裂,不得不相信美女效應啊,班長扣了這麼頂黑鍋不僅沒郁悶,反而胸比以前挺得更直了。也許在他眼中,在乎的也只有王華婷,其他嘛,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根本不屑一顧。

  這個不怎麼和諧的小集體好歹勉力維持下去了,其他人按部就班上課,沒有了那份非份之想,雷大鵬身兼體育老師和大灶廚師兩份工作,干得可就不怎麼敬業了,就喜歡和初中這些小屁孩瘋玩,飯做得不是誤時就是水平急劇下降,單勇也不怎麼敢訓了,只好默默的挑起了這擔子。好在沒幾天了。

  六月八日,離實習結束還有兩三天光景,這一日下了二節課,王華婷挾著書剛下樓就被嚇了一跳,七年紀亂哄哄的,一群學生堪比放羊似的搬著桌子、凳子奔著出校園,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再一看,後面的雷大鵬正招著指揮著呢,不但讓七年級的搬,把八、九年級的也喚著幫忙,話說雷哥發話,威信相當滴高,那些學生娃就愁上課學習,你讓他們拆了學校才高興呢,這指揮得,早有應者雲從了。

  “怎麼了?雷大鵬,又出什麼洋相?”王華婷訓道,自打解除了兩人惺惺作態的男女朋友關系,又回復到以前傲嬌的支書態度了。

  女人可以無情無義,可雷哥好歹還有點憐香惜玉,沒爆粗話,笑著道:“村裡一家結婚,借家伙什用用。”

  “結婚也不能影響上課呀?”王華婷不樂意地道,這個貨,就知道破壞正常教學秩序。

  “嘿嘿,這可不是我破壞,單校長安排滴。”雷大鵬道,一回頭扯著嗓子喊:“單叔,夠不夠,要不九年級的也搬走。”

  “差不多了,不夠再說……單勇呢?”單長根樂滋滋地上前來了,喊著單勇,單勇應聲從樓下往下奔,站著解釋的時候,直說九年級畢業班,還是算了,至於七、八年級,後兩節放假,結個婚沒個娃娃們鬧騰,不熱鬧,王華婷聽得直抿嘴咽氣,農村的教育就這現狀,沒治了。

  單勇一奔上來,叔又有任務了:“記得你能吹了嗩吶吧?”

  “能瞎吹呀。”單勇道。

  “那走,趕緊走,缺個嗩吶手,你湊個數吧。”單叔拽著人立時要走。

  “嗨,我說叔,村裡不是有麼,還叫我?”單勇不解地問。

  “城裡來了家拍電視的,把吹鼓手拉走一半,一下湊不上數了,請人也來不及了。”單長根解釋著,敢情是有家拍攝什麼專題片的把通過鄉政府、村委,把老藝人都拉一塊表演,正經八百辦事的反而缺人了,雷大鵬一聽那是見空就鑽,興高彩烈的毛遂自薦著:“叔啊,咋不叫我呢?我給你敲鑼放炮去。”

  “行,那走。”單長根揮著手,雷大鵬卻是沒忘賢弟,一嗓子大喊,把司慕賢也喊下來了,這哥仨,樂滋滋直跟著單長根上了停在校外的三輪車上,突突突突地冒了一股黑煙,走了……

  “別指望他們的心思還能放在教學上,就這樣了。”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王華婷驀然回頭,看到班長丁一志一絲不苟的正裝,和那張少年老成的臉。也許找到可以嘲諷那三位的機會了,丁一志嚴肅地道著:“華婷,馬上實習就要結束了,我建議咱們的實習情況報告裡,還是去掉七年級的成績情況,否則的話,放到系裡得看咱們的笑話了。”

  “你覺得這樣……合適嗎?”王華婷訝異地問,很奇怪這位班長永遠溶入不到這個小團體裡。

  “有什麼不合適,我們當初來的時候就是五人小組,現在七年級由單勇代課,成績如何和我們無關,雷大鵬教的體育,勉強說得過去。”丁一志侃侃道,似乎也是從大局考慮,少了一個年級拖後腿的,八、九年級整體的水平就是一個上升的趨勢了。

  這意思是要把單勇排除在外。王華婷怔了怔,沒點頭,也沒有搖頭,朝著三輪車遠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實習的地方,變了好大的樣子,圍牆和露天的廁所整飭一新、操場樹起了自制的籃球架、乒乓球台,還有窗明幾淨的廚房,還有歡呼雀躍興高彩烈的學生們,變了好多,而帶來這些變化的,似乎自己幾位只會代課的實習生所起的作用微乎甚微。

  “班長,他根本就沒有在乎過咱們的看法,你這麼在乎,有必要麼?”

  王華婷莫名其妙地給了丁一志一句,看丁一志愣了,她轉身走了。剛到樓下,劉翠雲奔下來了,直說著單勇回電話了,說是中午沒人做飯,讓翠雲喊著班長和支書都到婚場吃去。

  一句聽得王華婷回頭看看班長,心裡滋味呀,那叫一個復雜。

  ………………………………………

  ………………………………………

  “停一下,角度選正,這個順光的方向不要站人,有陰影……錄音,准備好了沒有。”

  “OK,可以了。”

  “攝像。”

  “再高一米……”

  升降台上,攝像師眯著一只眼,從鏡裡,看到了現場圍著一圈儺戲的模擬現場,各就各位了,全身包著緞子黃的老藝人正收拾著家伙,這攝像師做了一個手勢,台下穿著馬甲,手裡捏了個曲譜、留著半長頭的導演舉手喊著:“最後一分鐘准備……各就各位,准備開始錄制。”

  不遠處停著大小四輛車,標著“《魅力潞州》民俗文化尋根攝制組”的字樣,一組二十余人的小團體通過鄉政府組織了這麼一場當地的儺戲演出,這個時間不趁年節,還虧得鄉政府出面才把這些散居在各村的老藝人集中到了一起。

  “王鄉長,這陣容還差了點,要是再有幾百圍觀群眾就熱鬧了。”導演回頭說著,遞過支煙去,那肥頭大耳的銼個子鄉長吸溜著酒糟鼻子說著難為話回著:“不行呀,秦導演,麥收剛完,第二茬莊稼剛種,又是漚肥又是上地,那顧得過來呀,就今兒都有家結婚的,還是硬把這些吹鼓的都拉了,就這都老大不樂意呢。”

  沒好處鄉長才不來呢,即便是文化局打了招呼,攝制組也沒少塞好處,要不這種鄉裡自演的儺戲,你連面都見不著。

  “成成,就這要求,我不提其他要求行了吧,今天彩排,萬一我們還要正式錄制,總得給現場來百把十號圍觀的吧,要不沒氣氛,大眾藝術,總不能沒群眾吧?”導演軟磨硬泡,鄉長想了想,這是市文化局專程打電話安排的,倒也不好推拒,冷不丁眼光一投向學校的方向時,笑了笑點點頭:“那成,到時候讓學校放一天假,百把十號人不就全乎了。”

  “那我先謝謝了啊。”導演抱拳來了個謝勢,回頭喊著倒數,藝術們把手裡的嗩吶、梆子鼓、鐺鐺鑼各持在手,隨著10、9、8……的倒數聲音,一聲開始,樂聲四起。

  卻不料意外出來,嘭地一聲,把吹笛的老頭嚇得一個激靈,嘴偏了,音跑調了。全場亂了。

  剛一停,又是嘭地一聲,嚇得錄音師手一抖,功放裡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滴聲。導演火了,回頭瞪著鄉長,鄉長緊張地一瞅,趕緊地安慰著現場道著:“沒事,沒事,村裡娶媳婦,一炮進村、二炮開路,到門口才放鞭炮。開始開始……”

  又是一番趕緊准備,再喊開始時,好歹有了個樣子,這是儺戲的過門調子,村戲很簡單,除了樂班就是兩位演員,正戴著大戲胡子,掛著鬼臉,攝影師把鏡頭對准了准備粉墨登場的演員,卻不料又是嘭地一聲,嚇得他手一激靈,影像偏了,火冒三丈的一抬頭,叭一下子,一個二踢腳炮仗頭蹦到了腦門上,氣得攝影師叫苦不迭地喊著:“導演,亂成這樣,怎麼拍呀?”

  “等等,等會兒,等送親的過去再開始啊……”鄉長不迭地安慰著現場諸人,那些吹鼓的老藝人樂呵呵地笑開了沒幾顆牙的嘴,臉上皺紋擠一塊了,樂歪了。

  “停……”

  就在距離拍攝現場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迎親的隊伍停下來了,臨時司儀單長根揚著手喊著:“嗩吶不開響,隊伍不上場,嗩吶音不高,倆口合不好……後生們,吹起來!”

  一聲吹起來,這指揮得比導演還牛逼,手揮聲起,一聲高昂、激越,如金屬相刺的鏗鏘尖銳聲音直躥雲端,現場不少人的精神頭被刺激地驀地一凜,而現場的四位吹鎖吶的耳朵下意識地顫顫,這音調子到高音B調了,直撩得人心往上提。

  一提再提還要提,音調在最高處拐了個彎,就在最高調子周圍打波折,那聲音如同群鳥爭鳴、如同開懷暢笑,撩得人心跟著一波一漾,那王鄉長樂了,喊了句:“好好,吹得好。老單,這誰家娃?”

  聲音太高,根本聽不到鄉長喊。秦導演的眼光卻是滯在那位吹嗩吶的人身上,凸著眼睛、鼓著腮幫子,這幾乎用到吃奶的力氣了,嗩吶這玩意可比什麼樂器都耗力,別看不起眼的小調,就個《抬花轎》沒有三五年功夫你吹不成調,而詫異得恰恰就在這裡,吹嗩吶的明顯年輕不大,像村裡沒結婚的小後生。

  調子,激越到最高處時,就見得吹嗩吶的單勇一頓身,一揚頭,人轉過來了,這是全體開鑼的信號,隨著一轉身,板鼓、掛板、大鑼、大釵、小釵、馬鑼、勾勾各種樂器驟起聲響,卻是《抬花轎》曲子,雷大鵬手裡的鐺鐺鑼敲得起勁,司慕賢板胡拉得自得其樂,且吹且走,路過這攝制組一行,那喜滋滋、樂呵呵的單勇對著攝制組幾位場記的靚妞做著鬼臉、飛著媚眼,然後是腮幫子一鼓,又是歡快激越的調子領著曲頭,他整個人蹲身走路、兩腿蹲走、兩胳膊一顫顫地吹奏樣子,像只不堪重負的肥鴨子,惹得眾人一陣好笑,比一對新人還搶眼。

  樂隊之後,才是牽馬墜蹬的新郎、騎在馬上蓋著紅蓋頭的新娘,馬後跟著送陪嫁的娘家人,雷大鵬鐺鐺鑼鼓敲得興起,直蹙著步子往後退,傻呵呵地低下頭側著往裡瞧蓋頭下的新娘樣子,惹得新娘噗哧一笑,新郎瞪著眼叫囂:“看什麼看,還想進洞房是不是?”

  “廢話,當然想進啦。”雷大鵬嘿嘿笑著,惹得前後一陣好笑,那女方家陪人趕緊地上來,裝了包煙,又給兩邊耳朵各夾一根,才把這敲鑼的打發走。

  逶邐的迎親隊伍轉眼而過,王鄉長回頭時,傻了,儺戲鼓樂班子都愣了,現場的場務、化妝、錄音、攝像、全傻在當地了,明顯混裝瞎拼湊的樂班子,偏偏吹得這麼喜慶。還是導演最清醒,大睜著眼睛喊了句:“快快……攝像跟上,全程錄下來,這才叫民俗……拍那個吹嗩吶那後生。”

  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恐怕都是被那幾聲異樣嗩吶勾得神不守舍了,拍這玩意多少懂點音樂,嗩吶全靠葦哨子控制音節,那功夫全在嘴上,高音嗩吶的十八個音域,就是加鍵的也未必能吹到高調B上,何況人家持的就是村裡的銅管普通樂器,又是這麼年輕個後生。攝像的扛著機器飛奔,後面跟著錄音、場記一干人,倒追到了送親的隊伍裡。秦導演回頭不悅了句:“王鄉長,藏私了啊,這麼年輕這麼好的把式不給我們叫來。”

  “不是我們村裡人啊。”那王鄉長愣了下,秦導演已經跟著跑了,讓他好郁悶了半天。

  不管哪兒來的人,今兒都沒外人,就是搶著攝影的也沒人覺得意外。到了新郎家門口不遠,早有大紅喜字貼上了門、大紅的鴛鴦戲水剪紙掛上了窗、還有大紅的鞭炮兩行排開,隨著嗩吶的調子越來越近的迎親隊伍剛進視線,劈裡叭拉的鞭炮聲響徹不停,邊捂耳朵邊撿著炮仗的小屁孩來回奔跑,兩側的村道,指指點點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娘們老太太,不時地你擠我、我擠你哈哈笑著,聚在新郎一家門口的老爺們、年青人卻是像上陣一樣准備著,嗩吶聲停,新娘下馬,哄一下子湧上來了。

  按照潞州鄉下的習俗,新娘下馬過三關,一關更比一關難,第一關就是新郎抱著新娘闖進新房,女方來的親戚擠、男方的親戚擋,兩拔各不相讓,直像打仗,可苦了抱著新娘的新郎,被人擠搡來擠搡去,同輩的年輕人還嫌不過癮,直逼著新娘騎在新郎脖子上,紅裙一蓋蒙著眼睛,拉著新郎轉了幾圈,得,不許偷看,你自個找方向感吧。

  有人在笑著問裙子蓋著的新郎:頭別鑽裡面去啊,還不到時辰呢。

  還有人拽著新娘的腿蜷在新郎頭上喊著:夾緊點,夾得越緊他越舒服。

  後生們鬧得哈哈大笑,沒牙的老太太老頭笑開懷了,臉上的皺紋聚在一塊;沒毛的小屁孩樂歪了,鑽在人縫裡瞧著新媳婦的長相;折騰新娘新郎的樂歪了,直哈哈大笑著看著新人的糗相。

  就在這時,又一聲急促、戲謔、爽快的嗩吶音起,像嘰喳的鳥兒撲騰、像撒歡的馬兒飛奔、又像整個人笑得不可自制了,正契合了此時的場面,吹嗩吶的單勇一回頭,司慕賢和雷大鵬意會老大的眼神,鐺鐺鑼,小板胡驟然聲起,填補了嗩吶換氣的間隙,於是這三種樂器自成一調,板胡急促地弦響、鐺鐺鑼的脆響,和嗩吶調子合在一起,直把搶進門一哄而起的氣氛推向高潮。

  這調子是農村常吹的調子《真是樂死人》,那聲急躥而起的高調B音是隨著人群進院漸落下去的,吹得著實不錯,新郎家隨即出來的老人,整盒整盒的煙直往單勇、司慕賢口袋裡揣。更樂的是那些攝制組的人,毫不費力全程捕捉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民俗現場,那秦導演看著攝下來的內容也樂歪了,回頭要找這個鼓樂班子,卻不料新人儀式一開,人多眼雜,轉眼間擠搡的賀喜人群裡,一個都找不著了………

  ………………………………………

  ………………………………………

  王華婷和劉翠雲也在現場,學生一放羊,老師倒沒事了,干脆九年級的也放了,反正動靜一響,都坐不住了,鄉下難得熱鬧,鄉下人也最愛湊這些熱鬧,只不過讓她詫異的是,那三位在婚場儼然成了主樂手,把個結婚的現場吹得好不喜慶。

  樂聲一停,眼看著那哥仨鑽在人群裡進洞房湊熱鬧了,王華婷回頭笑著問:“沒看出來呀,這仨還有這一手?”

  “你不知道了吧,單勇他媽原來就梆子戲名角,司慕賢父親也是研究民俗文化的,聽他說呀,他們經常在響馬寨給單勇他媽伴奏,聽一段名角唱《楊七娘》,呵呵,你沒看著,連雷大鵬敲得也像模像樣了。”劉翠雲笑著道。

  “咱們走走吧,這人太亂了,開飯還得一會兒呢。”王華婷看得院子裡村裡人圍著一對新人捉弄,笑了笑,卻是不太喜歡這種太嘈雜的環境,邊走邊看著這裡的環境,兩個月的實習時間轉瞬即逝,沒來由地還有點留戀這個地方。

  “想什麼了,華婷姐?”劉翠雲隨意道,走到了兩房之外的距離,人都往結婚現場跑,其他地方反倒清靜了。

  “沒什麼,我想起了一個人。”王華婷道。

  “我猜是那個他。”劉翠雲揶揄地道。

  “你猜的他,肯定不是我想的那個他……我想起左教授來了。”王華婷笑著道,像是實習生活頗有感慨似的說著:“我現在倒覺得他講得道家哲學很有意思,講什麼宇宙自有一貫而道之,所謂道法自然,對萬事萬物不加刻意地去改變它……挺有意思,不管什麼事物、什麼環境,只要存在,總有它存在和延續的理由,就像這裡。”

  “咦?什麼讓我們的支書這麼多感慨?”劉翠雲沒太聽明白王華婷的意思。側身看著,大支書正一副笑意盈然,仿佛頓悟的樣子,就聽她解釋著:“很簡單啊,我們幾個人漚心瀝血,刻意改變,試圖提高這裡的教學質量,結果呢,離我們的當初的料想差得太遠。相反,那幾位根本不務正業,吃喝玩樂的,反倒比我們更受歡迎。現在我倒覺得我們是另類了。”

  “呵呵,那倒是,華婷姐,看來你的感悟是有原因的啊,是不是因為他呀。”劉翠雲笑道。

  “誰呀你,再亂嚼舌頭,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了啊。”王華婷做勢欲打,劉翠雲閃避時,口袋裡的電話響了,摸出來喂了聲,應了句什麼,然後抿著嘴笑著看著王華婷,王華婷疑惑地問著:“怎麼了?”

  “還不讓說,那個他挺關心你的,叫我拉上你和班長去吃飯,走吧。”

  劉翠雲笑著,拉走王華婷,不容分說地朝著婚場的筵席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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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1章 甜甜蜜蜜甜蜜飯

  劉翠雲和王華婷拉著手繞過喜房的嘈雜,到了更嘈雜的婚宴上,全校搬出來的凳子基本就在這地方,四張或六張並一桌,再大點十張並一桌,流水介的吃食往上端著,除了大碗的菜就是大盆的饅頭,抱孫子來的老太太、三五結伴的小老頭,還有吆五喝六的年輕後生,就著幕天席地的大筵吃得那叫一個熱鬧。

  人群裡不少認識城裡來的這幾位老師,都客氣地吆喚著上桌,王華婷一一謝過,遠遠地司慕賢在向著她和劉翠雲招手,奔上前來往這家的大院子一瞅,得,廚房也是露天的,直進了院子,那班吹鼓手卻是已經聚了一桌,單勇和單代校長幫著廚,雷大鵬閑來無聊,頭揚著,正吹著嗩吶的葦哨子,吹不成不調,瞅見王華婷來時,雷哥眼睛滯滯地瞧著白衣裙褲高挑的團支書,那眼神真叫一個哀怨。

  王華婷沒敢再搭理這貨,和劉翠雲就著搬好的四張課桌邊上坐下,司慕賢卻是問著班長怎麼沒來,王華婷搪塞著在趕論文,劉翠雲也發現了雷哥的表情,胳膊肘悄悄動動王華婷,被王華婷剜了個白眼,司慕賢回頭笑著撩著道:“大鵬,上座呀,怎麼?還得請你呀?”

  “我等那鍋出來才上桌。”雷大鵬神秘地一指一口大蒸鍋,乍一看好不雷人,這家伙,磨盤大的籠屜,足足摞了九屜,就這婚宴露天廚房也是可圈可點,石頭壘得臨時灶火八個,蒸鍋五處,湯鍋三口,還是四架泥封的火,切菜的大案足有小半個籃球場上,案子上摞了白菜、土豆、大米、面盆快成小山了,圍著案邊的廚師都是村裡請的,足足有十幾號人在操刀就宴。

  “那鍋裡是什麼?”劉翠雲問。

  “八寶甜飯。”雷大鵬得意地道,回頭問單道:“蛋哥,你叫它什麼來著。”

  “甜甜蜜蜜甜蜜飯。”單勇頭也不回來了個騷包詞。

  “不是你那什麼杜十娘怒沉八寶粥吧?”劉翠雲取笑道,一說這茬,幾個人都笑了,雷哥卻是一翻白眼,頭一揚道了句“沒見過世面,懶得跟你說”。說罷扭頭不理會了,掏著口袋,好一堆過濾嘴香煙,收拾了兩把帶五六盒,直給單長根遞著,這貨有時候挺討人喜歡的,最起碼討單代校長喜歡,把哥仨掙的煙全給代校長塞口袋裡了。

  “這八寶甜飯挺好?”

  坐等的功夫,王華婷多了句嘴,也是知道雷大鵬的性子,等閑的雞肉魚鴨還真看不在這個吃貨的眼裡,果不其然,正細細切梨的單勇回頭笑了笑,保持著不揭鍋不露底的神秘感。司慕賢道著:“要村裡的吧,也就那樣,婚宴十大碗,雞鴨魚肉丸子湯,就那幾樣,不過這份是蛋哥動手,自然就不一樣。”

  “切,吹牛吧。”王華婷故意道。

  “事實勝於雄辨。”司慕賢文雅道,單勇聽到了,笑著回過頭道:“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但不能原諒你的蔑視,嘗完再說……大鵬過來,掀鍋蓋,別吹了,那玩意是你能吹了的嗎?”

  一喊一乍,只要是吃活,雷大鵬不吹葦哨子了,一屁股坐起來,直奔上去了,襯著抹布,掀著大幾十斤重的生鐵鍋蓋,最上的一個籠屜,卻是只蒸了三大碗,一說稀罕吧,連劉翠雲和王華婷的好奇心也勾起來了,湊上來瞧著,只見得碗裡紅紅黑黑白白不知道有幾樣黍米豆類和成了蒸飯,此時單勇正用筷子挾著切成薄薄的梨片,一頁一頁蓋在飯上,蓋成了一個好看的扇形,隨後又舀著碗裡的金黃色的蜂蜜每碗灑了幾調羹,簡簡單單一放,蓋上鍋蓋,劉翠雲脫口而出:“這不雜和飯麼?”

  說白了就是過去鄉下缺糧少面時候用各類谷豆類熬得雜和飯,所用只不過是作工不同而已,不料這一句觸到吃貨的神經了,雷大鵬翻了眼斥著:“你真白痴,村裡雜和飯也就糯米、豆莢籽、柿餅瞎蒸一塊湊和著……咱這什麼,八寶甜飯,能上星級酒店的玩意。”

  “真的?吹牛吧,就這上星級酒店。”劉翠雲不相信了。

  “還真的?煮的也假不了……糯米、豆沙、瓜籽仁、柿餅、核桃仁、高梁米、熟蓮子、豆莢籽,八樣寶貝,再加糖梨、土蜂蜜、小蜜棗三甜,一會吃得你們找不著舌頭在哪兒啊,就這還是應景湊的食材,要擱咱響馬寨家裡,把豆沙換成魚籽、瓜籽仁換成杏仁、那味道還能提個檔次。”

  雷大鵬說吃的可比講唐詩宋詞利索得多,而且說著說著,厚嘴唇上溢著一行亮晶晶的口水掉下來了,劉翠雲和王華婷噗哧一笑,氣得雷哥邊抹嘴邊說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這一趟迎親著實也辛苦,村裡的風俗是男方家得牽著白馬把媳婦一路步行帶回來,從捉馬鄉中心村到新娘家足了十幾裡地,一半路跑回來的,本來缺樂鼓手了,可不料單校長給找了更樂呵的,樂得東家不時地進來給單勇幾個人遞煙塞酒,煙吧,全給單代校長了,酒吧,雷大鵬全揣腰裡了,人一走,司慕賢追著要,生怕這貨又給蒙倒了,雷大鵬不給,兩人搶著打鬧著。

  宴場也只有這幾個閑人,等著的功夫,外面的席面卻是已經走了幾拔,十大碗無非是農村人喜聞樂見的紅燒肉、冰糖肘子、整魚整雞之類的,都現成的,現做現吃,王華婷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了,單勇是挑得東家的食材,要親自操刀給幾位做幾份吃食了。

  看那樣,很專注,洗過的白菜葉子,細細地刀削,留青去白;青綠的豆莢,斜斜地切成了花形;還有揉了小半碗的粉面夾肉,邊揉邊握著拳著擠著面團,一擠進湯鍋裡,就見圓圓白白的丸子滾上來,劉翠雲卻是知道這道,叫滾蛋丸子,一半取自於作工,一半意思是吃完這道可以滾蛋了,意指這是喜宴席面的最後一道菜。

  說笑著,各樣准備得差不多,單勇喊著司慕賢和雷大鵬,這哥仨掀蓋的、端盤的、擺筷的,配合相當默契,眨眼全上桌了,一份整魚整雞,一份八寶甜飯外加一份冰糖肘子,此時王華婷和劉翠雲肯定是加外注意這份甜飯了,倒扣進碗裡,那一層梨片正好當底層了,半圓形已經凝成一團的甜飯,黑的豆莢籽、白的瓜子仁、紅的小蜜棗、還有金黃一色的核桃仁和已經蒸得說不出准確顏色的柿餅條子,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稍稍放了一會兒,熱汽稍退,整個半圓沁出來了一層金黃顏色,梨的清香和蜂蜜的甜香撲鼻而來。

  “嗯,不錯,回頭給我媽帶回點土蜂蜜補補去……嗨,別搶。”雷大鵬剛閉眼享受一下下,睜眼,幾個勺子早伸過盆裡了,一人一勺,舀走了好大一塊,雷哥趕緊地湊上來舀了小半碗,嘴邊吹吹,蹭地一勺直塞進嘴裡,邊嚼邊哼哼著,好不愜意。

  本來怕這東西粘牙,王華婷也是淺嘗了嘗,不料一嘗之下,眼動了動,異樣了,不粘,而且甜得不膩,香味十足,第二勺嘗上時才覺乎出這其中的奧妙來了,豆莢籽、瓜子仁、核桃仁做成八寶除了糯米幾乎都是脆物,頗有嚼頭,高火一蒸,把蜂蜜味道蒸進去,脆意不失、本身味道和著蜜香棗味,可不得把人吃得找不著舌頭了。

  “你們吃出甜蜜來了麼?”單勇突來一問。

  此時,剛吃到了興處,王華婷臉上稍帶喜色時,聽到此言時,各人點頭,她卻發現單勇正瞥眼偷瞧看著她,仿佛在欣賞她的吃相似的,她邊享受這份甜飯的香濃,邊故意撇撇嘴貶低著:“這…這什麼甜蜜呀?一點都不好吃。”

  “胡說,不好吃,你吃那麼多。”雷大鵬叫囂上來了。

  “就是不好吃。”王華婷邊嚼邊嗆著雷大鵬。

  “不會吧,挺好吃啊。”劉翠雲嘗了兩口,發話了。側頭看王華婷,突然發現這其中的奧妙了,笑而不言,搖搖道著:“一般一般,村裡第三。說不定大鵬做得要更好。”

  這一說,雷大鵬得意了,攪著小半碗吃得起勁,不爭辨了。

  “單勇,你怎麼不吃啊?”王華婷開了個玩笑轉眼卻關心著單勇,他正饒有興致地看幾個人的吃相,笑著道:“我一般看看大鵬的吃相基本就飽,咦?班長怎麼沒來,翠雲不是讓你叫上他麼?”

  “叫他干逑?”雷大鵬爆了句粗口,單勇吧唧一筷子就上來了,這貨不迭地躲著,不過雷哥愛憎分明,自打知道這麼個“情敵”之後,就沒有過好話。劉翠雲卻說,一會兒回去的時候給帶點就成。

  幾個人筷勺交錯著,吃得蠻歡,單勇每樣只是淺嘗幾口,等著一會兒八寶甜飯吃完,又端上來一盆開水白菜湯,湯裡漂著綠油油的菜葉和白生生的滾蛋丸子,湯是煮肘子的骨湯,丸子是肉餡汆的,甜味剛過,清爽又來,吃得同學幾個又是滋吧著嘴連聲叫好。

  王華婷吃得很慢,不時地眼睛瞟著單勇,單勇細嚼慢咽,偶而會說著吃中的趣聞,卻是更慢了,兩個人眼光偶而相接時,單勇總是不迭地閃避,自從三角戀曝光之後,兩個人好像比初識還要陌生,也許是顧及著雷大鵬這傻哥的感受,更也許是,王華婷猜測,這傻雷差不多得把丁一志日記的內容全部給告訴他祟拜的蛋哥了。就這麼六個人的小集體,總不能再搞個四角戀吧,連王華婷也覺得這樣的處境好讓她尷尬。

  飯食雖香,可心事要上來的時候,到嘴裡就沒味道了,糊裡糊塗吃著的時候,王華婷不經意發現劉翠雲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一愣,劉翠雲一指,這才發現自己碗裡多了一塊好大的肥肘子肉,已經啃了一半,劉翠雲驚訝地問著:“華婷姐,你怎麼時候也吃肥肉啦?”

  “少見多怪,上次你沒去史家村,驢鞭都吃過了。”雷大鵬插了句,卻不料一抬頭,王華婷瞪著眼,要發飆的樣子,驚得雷哥不敢往下扯了。

  “平衡飲食對身材沒有影響的,別太忌口了,否則光有身材沒有健康,管什麼用?”單勇道。雷大鵬也極力贊同,嚴肅地道著:“就是,你們瞅瞅哥這樣,既有身材,又有健康。”

  一句雷得眾人撲聲全笑,嘴裡的飯差點噴一桌。雷大鵬卻是嘿嘿的傻笑著,估計這回是純粹逗樂,不介意拿自己來自嘲一下。

  不一會兒,幾樣菜吃了個七七八八,單勇安排著司慕賢給班長打包上一份,准備走的功夫,有人來了,王鄉長、單校長和東家,進門一指,回頭問著:“你們說的是他?”

  指著的是單勇,後面進來的先是頭發好長的導演,偏偏滿臉大胡子,實在難看,連雷哥都不如。雷大鵬剛側臉不屑,馬上又扭過來了,導演後頭,還有兩位可人的妞呢,長得不賴,一看就讓人想潛規則她的那種。

  “您好您好……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秦望川,大河影視公司的簽約導演……您叫單勇是吧?”那導演不容分說上來握著手,非常客氣,單勇懵然點點頭,解釋了半天才明白,敢情是拍到婚場了,想請他客串一下嗩吶手,再到喜宴上來幾段嗩吶調子助興,當然,要現場錄制。一聽這話,單勇一愣,王華婷和劉翠雲聽得這樣好事,倒巴不得替單勇答應,卻不料這貨迸出口的卻是:“給錢不?”

  喲?把導演給怔住了,點點頭:“給!”

  “多少?”單勇極度渴望地問。

  得,這讓王華婷和劉翠雲甚至哥幾個都對單勇的看法下了個檔次,有些事總不能赤.裸.裸的吧,秦導演也愣了下,說著正常價格道:“村裡請的藝人,每天補助二百。”

  “不行,太低了,你不是糊弄老區人實誠麼?”單勇斥道。這下鄉長臉上掛不住了,湊上前來道著:“單老師吧,這是好事,咱們市裡大型專題片《魅力潞州》,能露個臉都是福氣,能到咱們鄉,都是咱們鄉的福氣,不能什麼事都講價錢呀,差不多就成了是不是?”

  “鄉長,這是吹嗩吶,不是吹牛噯,一曲吹下來那是頭昏眼花,大腦缺癢。”單勇道著,雷大鵬聽得搞價了,來勁了,凜然一臉湊熱鬧道:“對對,這可不是誰都吹得了的,我學了好幾年都不會……最起碼得……”

  他一說,回頭看單勇,單勇一摁,不吭聲了,導演明白意思了,征詢地問:“那您說得多少錢?”

  “這個數。”單勇伸了個巴掌。

  “五百?”導演眼睛一亮。

  “再加個零。”單勇道。

  五千?呃,把鄉長、校長以及導演帶來的兩位全噎了下,拍攝下來頂多也不過幾十秒甚至更短的露臉時間,說不定拍得都有可能被喀嚓剪了,這個價位可不低了。單長根正待要勸,被單勇攔住了,一指學校道:“嫌高啊,要不給贊助一百套課桌、二十套辦公桌也成。”

  一說這話,鄉長和單校長倆人眉眼一喜都不吭聲了,心裡暗自樂呵著,覺得這娃真不錯,知道宰大頭,省得要經費了。王華婷驀地也暗笑了,敢情單勇想這餿主意呢。

  不過要價可太高了,比剛才的五千還高,那導演明顯愣了愣,只說考慮考慮,要不先試試彩排,單勇一搖頭油鹽不進,不行,給錢才吹,沒得商量……說著不客氣地叫著兄弟仨就走,那樣子要多拽就多拽。

  導演一下子好不失望,卻不料雷大鵬有想法了,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問著:“導演你要我不?”

  “你也會吹嗩吶?”導演冒出一線希望來了。

  “不會。”雷大鵬搖搖頭,想法冒出來了,直拽著導演建議著:“你拍魅力潞州有什麼意思,看都沒人看,你拍辮子戲,咱演皇阿瑪,就你這兩妞給當個嬪妃什麼的,搞個**戲,多好,收視率肯定高……行不行?您看我這樣,一看就是暴君,荒.淫無度那種。”

  剛出門的單勇和司慕賢,直笑得靠住了牆,劉翠雲和王華婷直笑彎了腰,可不知道雷大鵬怎麼冒出這麼個想法來了,那導演和跟來的場記妞有點面紅耳赤,胡亂拒絕著:“我們不拍古裝戲。”

  “沒事,現代戲也成呀。”雷大鵬追著導演不放了,毛遂自薦著道著:“抗戰的,抗戰戲多火,我演日本鬼子,不對不對,皇軍,我演皇軍搶花姑娘……絕對在行,都不用化妝……嗨,嗨,別走啊,我給你拉贊助還不成麼?”

  這追著說著,倒把導演糗得不迭地拒著,掉頭走了,那王鄉長訕訕和單長根遞了個眼神,意思都明白,要淨想得便宜還讓咱干活,不伺候也對。笑著走了。

  生意黃了,來人失望地走了。

  王華婷和劉翠雲半晌才笑得止住了,回頭時,雷大鵬牛逼哄哄地拎著衣領,邁著八爺步,和司慕賢、單勇走到一塊,真看不出他是真傻還是故意。這不,得意洋洋道著:“娘滴,一看就是來哄老百姓來了,不給錢咱還不伺候了,別讓他們以為咱還就缺錢。”

  “就是嘛,二哥喝場酒都贏頭驢回來,吹場嗩吶怎麼不得掙他好幾千,哈哈。”司慕賢笑著恭維著兩位哥。三人還真沒把這當回事,單勇也笑著道著:“大鵬,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你要演日本鬼子肯定蠻像的,像那什麼……賢弟,起個名?”

  單勇逗著,司慕賢喜色一臉脫口而出:“龜.頭太郎。”

  “喲,差了點,叫田上一日吧。”單勇笑著道。使著眼色,哈哈大笑著兩人同時跑了。

  雷大鵬醒悟得稍稍遲了片刻,瞪眼喊著“我靠”,撿了塊石頭蛋蛋,追著兩人就上去了,直打鬧著朝學校而去。

  “這兩人,就知道欺負大鵬。”劉翠雲啞然失笑了,背後站著的王華婷早聽得面紅耳赤,忿忿地說句:“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這句,琢磨著兩人給雷大鵬起的日本名,連她也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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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52章 靜水微波欲起瀾

  儺戲的攝制組沒到晚上就走了,不是非走,而是沒法拍了,一到半下午涼快點的光景,牽牲口的、放羊的、還有帶著狗下地趁涼快干點活的,再加上放了學亂奔的孩子,不是牛哞驢嘶狗叫進了錄音裡了,就是小屁孩鑽到鏡頭裡了,秦導演只得收攤回城。

  鄉下的事,還就這個樣子,誰也沒治,出了鄉道,連二級路上也攤著好多的曬麥農民,把路給你占了一多半,偶而牽著牲口,人家是大搖大擺過馬路,根本不搭理你那兒的車。

  一路開得很慢,攝錄設備車上,導演加攝影、錄音、場記幾人,正翻看著今天的成果,兩個屏幕,一個放的是儺戲的鏡頭,好歹剪出來七八分鐘的樣子,另一段卻是那段迎親婚宴,錄了二十幾分鐘,兩個畫面全部關掉聲音對比播放著,快接近尾聲時,秦導演回頭問:“怎麼樣?”

  “婚宴這段好,動感十足,看著人喜慶。儺戲拍得也不是不好,就是表情有點呆板,場面感覺有點太嚴肅了。”一位女場記道,點評著。這是音樂專業畢業的,對那段迎親的草台班子很是推崇。

  另一位錄音師看著畫面定格,指著婚宴的道:“我也傾向於這個意見,這場面看著多自然,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民俗,咱們儺戲組織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太做作了,穿這麼正式。”

  “你呢?”導演問攝影師,攝影師點點頭,示意著兩位同伴道:“意見一致,拍攝也說個心境,我覺得我扛攝影機沒有這麼高興過,這個喜慶氛圍很濃……不過就是亂了點。”

  “都別說話,咱們聽一遍嗩吶曲子……”秦導演道,放開了錄音。

  高昂的調子吹起時,都豎起耳朵了,鄉裡組織的老藝人嗩吶匠四個人,三個大調,這玩藝的主要特色,是用嘴巴控制哨子作出音量、音高、音色的變化,所以他的音准控制十分困難,鄉裡這幾位聽得出是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藝人,不可謂不好,音准域全,把潞州鄉下傳統《過瘟船》的儺戲調子吹得中規中矩。

  不過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播完儺戲,再播婚宴迎親那段,聲音起時,沒來由的幾位臉上都蘊上的笑意,畫面上那位玩得好,表情、步調、曲調、表達著一個意思,而且蹲身走路的一顫一顫的樣子,像只不堪重負的肥鴨子一樣,看得人忍俊不禁,不獨這一位,雜湊起來的樂班,個個眉色帶喜、笑厴如花,仿佛一步一行就是刻意切合著音樂的歡快節奏似的。

  “停!這個開頭……你們再聽一下,就是開始這個滑音……”導演道,返回來了。

  一聲激昂的調子躥起,錄音放大了,幾位觀者的心跟著一提,揪起來了,就是開場直躥B調的高音,吹者似乎用盡了全力的力氣,鼓腮揚頭,聲音直衝雲端,而且在高調上的滑音……秦導演計算著,然後一卡停時道:“十四秒……這肺活量得多大呀?還有這一節我看著挺有意思。”

  哪一節?自然是男方女方家打仗一節,三個人的合拍,別說嗩吶,就那位拉板胡的都可圈可點,聲音拉得既短又銳,和著嗩吶的調子,聽著就像打鬧、就像謔笑、和整場合說不出來契合。直看得那幾位又是笑上臉頰了。當然,還有那位自詡很像暴君和皇軍的,這貨敲鐺鐺鑼明顯是個湊數的,不過那表情實在讓人難忘。

  “呵呵……好玩,這玩得真好,呵呵。”秦導演摁停時,也笑了,要說音域和音准未必比得上老藝人,不過調子和場面孰優孰劣已經是明白的事,手指點點道著:“活力……差在活力和生氣上,一邊是生機勃勃,一面是老氣橫秋,要我看,我肯定喜歡看婚宴這一段,就是不知道評審會不會眼光和我們一樣。”

  這才是最難的,《魅力潞州》九個攝制組同時試機,分紅色尋光、梨園尋芳、神話尋源、美食尋香、民俗尋根等等幾個主題,來自不同地方的攝制組都鉚足的勁下功夫呢,拿走一個主題的拍攝,那就意味著能拿到幾百萬的投資,九個攝制組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官方的公關就不說了,下面的勁也沒少使,起碼大河影視這個班子就把公司王牌攝影、錄音師都用上了,半個月,拍了六十多個小時時長片子,但最終能不能拿到拍攝權,誰的心裡也沒底。

  “秦導演,要不咱們把剪輯好的先給評審的送一份過過眼?”攝影師道,行內的潛規則,只不過讓導演為難的是,這個潛規則都知道,不是就你一家知道去,最終決定權還在片子的好壞上,念及此處,開口道著:“這個你不用考慮,送是肯定要送的……能過了評審大後天就有資格進蔭城廟會拍攝了,本來明天想請這幾位再來一段,不過這家伙要價太黑,不太靠譜。再想想,也沒必要,自然出來的就是最好的,刻意去吹反而不好,我現在有點拿不定主意,敢不敢把這一段也剪進去。咱們商量商量拿個主意……這回別把我當導演,咱們民主一回,覺得行,馬上剪,覺得不行,扔過一邊。”

  意思終於明白,導演是擔心這土裡土氣而且不怎麼正規的東西能不能進送審的片子,而片子又非常重要,是決定能不能拿到拍攝權、拿到投資的關鍵,如果在公關做到同等條件下,只要沒有特殊的背景,最終於還是要取決於片子的質量,大河影視總部在省城,也是風聞潞州市出了這個項目來淘金來了,明顯缺乏點地緣優勢。

  導演說完了,看著眾人,沒有表態,你也看不出他本人的意思,問到錄音時,那小伙想了想,點了點頭,兩位場記,相視時,點了點頭,至於攝影不用說了,自己拍的,不可能不點頭,都點頭了,導演下定決心,撫掌道著:

  “好,剪進去,大家休息一天,忙了半個多月,能不能爭取個最好結果,咱們聽天由命吧。”

  車迤邐向市區開來,夜幕中的潞州市華燈初上,星星點點像個裝飾的童話世界,放假休息的傳出之後,幾輛車的攝制組人員都忍不歡呼了幾聲,這數日累得夠嗆,越來越近的城市對大家而言意味著標間和熱水澡的舒適、意味懶覺、逛街、玩,這卻要比鄉下什麼民俗給大家的誘惑更大……

  ……………………………………

  ……………………………………

  過了一天,離實習結束還有一天……

  又過了一天,實習結束的前夜………

  忙忙碌碌的城市生活畢竟和鄉下的慢節奏不同,掐指算著,本屆的實習期就要結束了,晚七時接到校辦開會的通知,王恆斌主任從教工樓出來時,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會議的主題,剛想著拔個電話問問各組到鄉下的實習情況下,被背後的叫聲喊停了。

  是任群老師,招著手,剛從車上下來,不住在學校,專程來參會來了,這倒好,正主來了,王主任放起電話直接問著:“你們班那幾組怎麼樣?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吧,我剛打了電話,華婷說挺好,王主任,咱們系裡安排的包車明天幾點?”

  “六點走吧,你們幾個班主任隨車,一定把人都接回來,對了,你們班那幾位沒什麼事吧?”

  “誰呀?”

  “還能有誰?”

  “問了,沒事,我這心裡懸著呢,天天電話追著呢,就怕實習組的出事……還奇怪了,那個組多少都有點事,還就他們組,什麼事沒有。”

  任群笑著,多少有點如釋負重的感覺,好在今年沒出什麼事,不過也不是一點事沒出,本班三個組,有兩位呆不慣的小女生半路跑回家了,還有個男生在鄉下被狗咬了,其他的倒沒出事,最奇怪的可能出事的王華婷那一組,還就一點事沒有。

  王恆斌主任走著,驀地停下了,任群老師訝異了下問著:“怎麼了?主任?還有事?”

  “我怎麼總覺得眼皮跳呀。每回這眼皮跳呀,就要出事……”王恆斌主任有點心虛地道著,被學生都嚇怕了,這一說,任群笑了,笑著道:“王主任,您這是患了職業恐懼症了吧?”

  “哎,我在學校幾十年,就你們這一屆最讓我恐懼,好歹快畢業了,我巴不得他們都安安全全,高高興興地離校呀。”王恆斌喟嘆了句,信步走著,這恐懼的一屆任群老師知道所指了,而且也正是她所擔心的事,邊走邊小聲問著:“主任,單勇的事怎麼處理?我怎麼沒聽到有什麼風聲?”

  “等有風聲就晚了,我也揣摩不准,要處理吧,校辦和學生處沒個正當的名義;要不處理吧,又達不到以儆效尤的效果,我估計誰拿這個學生也棘手……好像我聽說他和左南下的女兒還有男女朋友關系?”王恆斌道。那天的看到了兩人是同時從保衛科出來的,之後又有類似的傳聞。不過任群搖搖頭不太相信地道:“不應該吧?兩人的差別也太大了。”

  “他最好有,否則真有事,他可抗不住。”王主任道了,有點誨莫如深了,任群想了想,沒再多問,兩人到了辦公樓前,和同系的幾位一起進會議室了。

  議題很簡單,一是強調和諧、二是強調安全,近期潞州市教育系統出了件大事,發生在衛校,六個女生把同校一個女生逼得跳樓重傷,王校長會上著重強調,像兩個月前學校的罷灶、聚眾鬧事事件絕對不能在潞院重演,新任的保衛科科長郭戰峰也發言了,就著兩個月前學校的罷灶和聚眾鬧事事件出具了一份情況報告,基本定性為有組織、有預謀的鬧事,這個事情的嚴重性,甚至要比衛校發生的這種激情犯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恆斌主任的眼皮子開始跳了,知道這兩天心不安的地方在那兒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現在不得不得擔心這火再燒到中文系裡了。一番強調之後才是各系彙報實習的進展、回程的安排以及本年度各區、縣的招聘安排。

  會後王恪功校專程把王恆斌和任群老師留下來,這兩位互視間,差不多把議題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果不其然,一俟進了校長辦,王校長讓了座,開門見山就是一句:“你們系這幾個人,都在哪兒?”

  王恆斌主任接單的手顫了顫,接到一瞧,掛頭名赫然就是單勇,之後是雷大鵬、再之後還有兩位,也是有過打群架前科的,挨著個草草一彙報,王校長手指點點道著:“昨天省市教委組織的聯合調查組分赴各大中專院校以及高初中,就一件事,安全,衛校的事在社會上影響極其惡劣,我們作為本市的唯一一所本科類院校,千萬不能這類事情上被抓了典型……你們系是重災區,咱們是關起門來說話啊,打架、鬧事、罷灶,差不多都是你們系這幾位挑得頭,保衛科剛上任的郭科長把全校刺頭捋了捋,會上沒說,不過你們得提高警惕,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說著,眼光征詢也似的投向王恆斌和任群,這兩位有點汗顏,以前恐怕是糊裡糊塗說句搪塞的話,可出了那檔子事之後,任群和王恆斌都已經無語做解釋了,好容易任群老師憋了句:“校長……您的意思是……”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王校長欠了欠身子,收回了目光,斟酌著語句道著:“一個你們中文系、一個體育系,馬上實習歸校還要有一段時間,我可不希望在最後這不長的時間裡再出一件轟動事件,要針對重災、重點嚴防死守,一定要掌握他們的行動以思想動態,一定要把一切不穩定的苗頭扼殺在萌芽階段……”

  言辭鑿鑿,如臨大敵,聽得王恆斌和任群老師戰戰兢兢,汗不敢出,讓一位校長專門安排對學生的盯防,這也算是開潞院的先河了。向校長做了幾番保證,這番私下的談話才算結束。本來想探探領導的口風,不過看這個樣子,王恆斌主任卻是沒有問結果的事,既然盯防了,那應該是暫無處理措施。

  小會開得比大會晚了半個小時,出了樓門,任群才敢小聲問王主任道:“主任,王校長這是什麼意思?還有保衛,怎麼?這事還不算完?”

  “一出事人人自危唄,還能有什麼?不過任老師,咱們系這幾位可再不能出事了,剛上任的保衛科郭戰峰科長可是從消防上轉業過來了,我想他們八成把罷灶的事都摸了個差不多了,真要再揪住點小錯小過,然後再小題大做,咱們系的開除名額上,怕是又要增添幾位了……”王恆斌主任黯黯地說著,走了幾步,說完時卻是已經不完任群老師的身影了,回頭看時,任群也是那麼一種黯黯的表情,思忖了良久才摸著電話,輕輕地喊了聲:

  “華婷,我跟你說件事,是這樣……你找單勇好好談。”

  ………………………………

  ………………………………

  “單勇,出來。”

  王華婷手裡拿著手機,對著宿舍裡打牌的哥仨喊著,雷大鵬輸得早貼了一臉紙條了,一聽這話,瞪著單勇,又瞪瞪黨花妹,好不納悶的眼神。正看著,王華婷翻了個白眼道:“看什麼看?還有你雷大鵬,也出來。”

  這回該雷大鵬和單勇相視了,俱是不解,然後趿拉上鞋,出了門,兩人詫異地看著王華婷,離歸期越近,黨花妞臉上的霜色越重,越來越回復到以前那位傲嬌的團支書形像了,還是雷大鵬有想法,直問著:“王支書,你這啥意思?我們兄弟給你做了兩個月飯,差不多就把你當媽伺候著了,馬上回城了,要翻臉啦?”

  王華婷一笑,這臉色卻是板不住了,沒理會他,直說著:“我傳達一下班主任剛才的電話啊,這事我不能帶個人感情……第一是,咱們學校保衛科已經走馬換將了,新上任的科長可是位專業人士,據說他對那次事件,以及參與者都進行的摸底,而且有重點談話。”

  咝聲……兩聲倒吸涼氣,驚得雷大鵬腮幫子直哆嗦,單勇還好,不過心跳也加快了點。

  “還有,近期咱們潞州市的各大中專院校出了幾件事,具體是……這些事促使咱們學校改進了保衛和監控技術,聽說攝像頭的數量比原來翻了兩番,可以直接監控到每個教室了……好像我還聽說,上次誰撬廣播室,先把學校的攝像鏡頭抹了漆,大鵬這事不會是你吧?”王華婷揶揄地問。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是臭腳他們干的,竿頭綁塊抹布蘸點顏料,伸上去一捅,探頭就黑了……哎喲。”雷大鵬捂著腳,說不下去了,旁邊的單勇踩了他一腳,笑著問王華婷道:“支書,都過去的事了,你知道這些有意思麼?”

  “我才懶得管這些爛事呢,你們不出事就成……班主任說了啊,這段時間學校的管理比以前的更嚴格了,她希望你們能安安全全地畢業,不管怎麼樣吧,我覺得你們多少也應該替別人考慮考慮,任老師和王主任都不容易,你們自己數數,這四年你們出了多少事。”王華婷道,這一說,單勇咂吧著嘴,雷大鵬撓著腮,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們倆,選一個代表,任老師要在電話裡跟代表談談,誰來?”王華婷靜默了片刻,出聲問著。

  “蛋哥,你代表我……你來你來,我那個,寫鑒定報告啊。”雷大鵬一聽,鑽空了,把單勇推出來了,自個吱溜一轉進宿舍了。也許這是王華婷期待的結果,一擺頭:“走,我也准備找你談談。”

  “喂喂……到底是任老師找我,還是你找我?”單勇追著王華婷的步子問。

  “你希望呢?”王華婷頭也不回,奇怪的口吻。

  “我希望?我希望……我沒法希望,希望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單勇笑著道,心裡有點不安。

  踱步下了樓梯,回頭時,單勇又有點心虛地看了宿舍一眼,雷大鵬和司慕賢肯定在偷看,班長的房間亮著燈,估計是加班准備實習彙報,劉翠雲肯定也在宿舍,這環境裡,就即便月上柳梢頭,也感覺不到那怕一點的曖昧,只是多少有點渾身不自在的別扭。

  反觀王華婷倒不別扭,笑了笑,把電話遞給單勇,單勇拔著班主任的電話,聽著這位任老師的絮絮善言,聽多說少,其實這時候想起來吧,有些事也特沒意思,不但給自己找了一堆麻煩,而且給系裡這兩位很受學生擁戴的也帶來一堆麻煩,否則這個時候,應該逍遙地等著拿畢業證了,何至於越到實習結束還越讓人心懸得越高。

  邊走邊講,說了好一會兒,無非是遵紀守規,一定是把握好自己之類的話,而且明天就是歸校了,任老師提了好多注意事項,這關心得如此殷切,直聽得單勇差點唏噓上了。打完了電話,把手機遞給王華婷時,王華婷一擺頭邀著:“走走去?最後一個實習的夜晚了,還沒准有沒有機會再來這裡。”

  單勇心裡咯噔了一下子,有點心虛地回頭看了眼,卻不料這一眼讓王華婷謔笑了聲刺激道:“我覺得你這人有猥瑣了,如果你把我當成雷大鵬的女朋友,那你就不應該對我有邪念;如果你把我和大鵬的事當個玩笑,那你就不應該看著黑鍋扣在班長頭上,而自己卻不敢站出來,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我覺得很失望。”

  說著,自顧自地踱步走出了校門,像是要一個人欣賞欣賞夜景,單勇遲疑了片刻,追著王華婷的腳步奔了出來。

  樓上,豈能沒有偷窺的眼睛,雷大鵬看著單勇追出去時,回頭苦著臉問司慕賢道:“賢弟,哥哥前段時間沉迷黨花美色,把好多內幕告訴她了,不會有事了吧?”

  “啊?這誰知道……我說雷哥,你不能太見色忘友了啊,你那點都好,就這點實在成問題。”司慕賢道,茬著話題,生怕雷大鵬發現了什麼端倪,雷大鵬好不悻然地往床一栽道著:“管他呢,有事再說有事的話……咦?好像不對呀?”

  “怎麼不對?”司慕賢一驚,看雷大鵬又坐起來,趕緊地問。這雷大鵬咬著食指,眼珠骨碌碌轉了好幾圈,這才狐疑地道著:“不會是王華婷喜歡蛋哥吧?咦?咦?……就是啊,我怎麼越看越像呢?怪不得她拐彎抹角要來捉馬鄉實習,怪不得見了我就打聽蛋哥的事……咦?這咋回事涅?”

  雷哥開始聰明了,咬著食指,轉悠著豬肚眼,那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似乎和王華婷相處的樁樁件件,那一件事都能看到蛋哥的影子,不得不懷疑這兩人有奸情。

  “絕對不可能。”

  司慕賢嚴肅地道,壓著這個話題,不敢讓雷大鵬的聰明思維進行下去了,攪著渾水道著:“雷哥,你聽我說,黨花連遵紀守法的二哥你也看不上,你想想,怎麼可能看上帶頭違法亂紀的老大涅?把咱哥仨的優點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人家都未必看得上眼,何況身上缺點最多的老大涅?”

  噢,一言又把雷哥攪迷糊了,想想也是,道了句:“嗯,那倒是,說不定把他拉出去思想教育去了,她就喜歡整這個,將來誰娶她,得被嘮叨死。”

  找到安慰的支點了,一頭栽倒,拉著被子蓋好,打牌三缺一了,倒也有玩得,雷大鵬翻著電子書,興致又來,叫著司慕賢道著:“賢弟,過來過來……哥給你念一段《異界品香錄》,提高一下你對吃和日的素養,別不信啊,馬上就要步入社會了,不學不行的……”

  雷大鵬殷勤邀著,司慕賢苦著臉,上刑場一般坐在鋪上,聽著雷哥念著抑揚頓挫帶錯別字的朗讀,違心背願的頻頻點頭叫好,不得不如此呀,此時還真怕雷哥興起,追出去看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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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2:49 |只看該作者
香色傾城 第53章 相知相吻相擁暖

沿捉馬鄉中的校門往下走不到百米便是潺潺的河水,一年四季清澈見底,即便是夜色籠罩,也看得見水面映射出新月彎彎和星星點點,王華婷坐在河中間的石頭上,濯著腳,攏了把披在肩上的長發,半晌一言未發。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尾隨而來的單勇就站在河邊。

很美,**與生俱來的窈窕與夜色月影相映,即便朦朧中也能感覺那種略帶著青澀的美。不過單勇心不在此,心裡有事的時候,即便眼中有風景也無瑕欣賞。

心是懸著的,沒有看到結果時,恐怕心一時半會掉不進肚子裡,實習結束了,要返校了,即便是宋思瑩有過那麼一番安慰的話,心仍是懸的,更何況王華婷和任群老師今天交待了這麼多注意事項……當然,也包括王華婷的事,想到這兒時,單勇忍不住朝眼可見的麥秸堆看了眼,有點後悔那一夜的唐突,因為那次唐突,多了後來這許多的尷尬。比如此時,就尷尬地站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喜歡?

也許有的……看著王華婷挽著褲腿,攏發時隱約可見的面部輪廓,看不清表情,一如那天熱吻的時候,單勇在懷疑這份喜歡對於她是不是有點過於強迫了,那一晚的猝來激情,或許僅僅是特定環境裡才能產生的那種衝動,如果靜下心來,她根本不會喜歡上自己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劣生,曾經幾何時,這位被冠以「黨花」綽號的同學,總是和校領導、和系領導、和各系要求上進的學生站在一起,認識這麼多年,兩人好像從來沒有比肩過。

「能問你個問題嗎?」

王華婷開口了,打斷了單勇的思緒,起身著,腳步從水裡移出來,帶起了嘩嘩的水聲,卻是向河岸的另一頭上岸。

「你客氣什麼?問吧。」

單勇跨了步,跳到了對岸。就聽王華婷揶揄地問道:「其實就是你的話,我就想問問,我們倆在一起,或者說你看到我的時候,你是慾望的濃度高呢,還是感情的純度高。」

單勇笑了,有點糗色地拍拍額頭笑了,沒有回答,不料沒回答王華婷卻站定了,回眸異樣地看著他,很嚴肅,像在等著一個正確而準確的答案,單勇稍稍一愣,委婉地說著:「你是想聽我說對不起,還是想聽我說喜歡你。」

「那你準備說什麼呢?」王華婷反問道,咄咄逼人的口氣。

「我其實準備兩句都說的,一直沒有機會。而且我不知道該先說那一句。」單勇為難地道。

「說真實的一句。」王華婷迫問著,雖然身形未動,不過單勇感覺到了那份勢壓。

沒有思考,直說著:「都不是假的,如果我否認喜歡你、否認心裡的歉意,那才是假話。」

帶著磁性的男音,像有魔力般化解了王華婷的威壓,一剎那間,王華婷彷彿釋然一般,移開了直視的目光,星光下,倩影俏立,她看得到在朦朧的夜色中,單勇那雙清亮的眸子,像月光一樣溫柔,從他的目光中感覺到的彷彿是那碗甜蜜飯的味道,貌不起眼,卻又讓人驀然心動。那個鬱積了好久的心結,彷彿就在這一刻豁然解開一般。

片刻,王華婷輕輕地道了句:「我們走走吧……就要離開這兒了,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咱們都不屬於這兒,遲早都要走的。」單勇道,

「感覺你好像一切看得很淡,怎麼,對這兒一點感情沒有?」王華婷問。

「我經常來,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很快你就會忘記這兒的。本鄉本土的人都留不住,何況我外來的。」單勇道。

「也許不會,這兒給我留下記憶我想會很深,比大學四年的感受都多,比如我一直以為貧窮離我們像索馬里難民一樣很遙遠,可沒想到只有幾十公里;比如我一直以為幸福離我很遙遠,可來這裡才發現,有一半半以上是留守兒童,也有一半以上等著初中畢業就輟學外出打工,相比而言,我幸福了二十多年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比如我想在這裡也許會彌補一段大學生活的缺憾,卻不料多了一份遺憾。」

王華婷漫步說著,無聊地摘下了路旁伸出來的叢枝,拍打得所過之處的灌木簌簌而響,既有欣慰,亦有懊惱,至於缺憾和遺憾是什麼,單勇沒敢接腔,或許是想彌補一段大學生活感情上的缺憾,孰料卻多了這麼多是是非非,這些天,班長都不待和哥仨說話了。

「有收穫,總比什麼也沒有強。」單勇胡亂地應了句,岔開了話題,沉默了幾步,王華婷輕聲問著:「馬上就要畢業了,你想好幹什麼了麼嗎?當老師?或者到那個企業求職?要不考公?」

「我真沒想……我正想著,畢業證還不知道能不能拿上呢。」單勇說了句老實話,引得王華婷噗哧聲一笑,啐了句:「有些事我覺得你是自作自受,我還真想看看你拿不到畢業證是一種什麼樣的滑稽表情。英雄那麼好當呀?」

「那你一定會失望的,或許我會憤怒做點不理智的事,或許也憤怒都沒有,肯定不會有滑稽,其實我根本不想上大學,高中畢業就不想讀了。」

「那為什麼還讀了?」

「我爸媽非讓復讀,復讀了一年考得也不怎麼樣,誰知道那年潞院擴招,亂發通知書搶生源,連我這號人也不放過,接到通知時候,把我爸媽樂得只當兒子刻苦學習金榜題名了,搞得我還不好意思不來。咂……」

「呵呵………」

王華婷又笑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像潞院這號二類三流的院校,那年是從專科類升級到本科院校,南北校合併,招生擴充了一倍有餘,像單勇、雷大鵬這號都屬於搭了順風車的,到今天再看,你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不幸。

「其實呀,讀大學更多的時候是給父母一種安慰,對於我們本人而言,說實話,我到今天也沒找到它的實際意義何在。你知道現在就業形勢有多嚴峻?超編、到那兒都是超編,特別是從市縣到鄉鎮龐大的教師隊伍,吃空餉的大把人在,而接納我們這些學無所長的人可能性幾乎沒有,當然,有關係,有家世的例外……我是說絕大多數人,大家上學學得的不喜歡的知識的專業,畢業後又要面臨去幹和所學專業根本不相干的事,何苦呢……那天講到《納粟買監生》說:因怕如此、所以如此、仍要如此、何苦如此,說得真好。」

單勇仰頭嘆著,果真是一副何苦如此的表情。王華婷沒料到隨意的一問,引出這許多話題,正要安慰句的時候,不料單勇回頭道著:「對了,和你說這些干什麼?大多數人裡不包括你啊,你應該沒有這些發愁的事吧?」

「沒有,和你相比,我是父母規劃好的路。和你一樣的是,我也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說,父母已經替我做了更好的選擇。」王華婷道,沒有掩飾。說這話的時候還怕刺激到單勇,不料他瞥眼的時候,單勇彷彿一點感覺都沒有,隨意地道著:「那你畢業準備幹什麼?繼續上學,還是到那個單位工作?」

「讀研的可能性多一點。要不,你試試……考研,現在考研也擴招,不像以前那麼難了。」王華婷道。

「拉倒吧,下輩子我都不想考試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考試再被掛。」單勇笑了笑,不過所說不像是笑話,上大學因為屢屢誤課,補考重修加起來比雷大鵬還多,在全系絕對是首屈一指,久而久之,對考試已經有恐懼症了。

「坐一會兒吧。」王華婷看到不經意已經踱步到了幾個人打麻雀的地方,邀了句,自己先坐到了槐樹下的舊石碾子上,單勇靠著輾子,摸摸冰冷的石碌滾子,瞥眼看著像是若有所思的王華婷,想要問問自己的事,想了想又嚥回去了,有點多餘,如果她知道,一定會第一個告訴自己的,冥冥中,彷彿有這種預感和信任。

「嗯,真想永遠停留在學生時代………不過你肯定不想,呵呵,說點高興的事,不談這些傷感的話題了好吧。」

「說什麼,一到回學校,我這心情就好不起來,鬱悶得要命。」

「吹牛唄,你的老本行。」

「我什麼時候本行是吹牛了?」

「你一直就在吹,不覺得呀……吹吹美食、吹吹你在學校的豐功偉績、吹吹你將來想變成什麼樣子,需要那麼嚴肅麼?反正也沒人笑話你。」

「呵呵……吹牛需要個心境,現在這煩心事這麼多,我還真進不到狀態裡,不過你說我想成什麼樣子,我還真有點想法。」

「是什麼?」

「記得驢園史家村麼?」

「記得,怎麼了?」

「我就想擁有那麼大一個莊園,別墅林立,驢羊成群,跺一跺腳潞州的飲食界得顫一顫。不過那地方偏,要是市區就牛.逼了。」

「噢,懂了,是不是還得有嬌妻美妾,像你寫的男人三好,人人都要。」

「必須滴。」

「哈哈……你個流氓……」

第一句就吹到憧憬的理想了,一句惹得王華婷笑拍著單勇啐了句,這個時候,反而覺得這種沒有惺惺作態的談話很**,也很高興,談到了理想,也談到了過去,雖然寥寥數語,不過王華婷聽得出來,他的理想不少,想掙回失去的東西,甚至想得更大,想盤迴那間現在已經擴大了數倍的酒樓,搞一個酒店的連鎖。甚至還想,把潞州名聞瑕邇十大宴挖掘出來,搬到酒店,請雷大鵬這個吃貨當食評師,請司慕賢這個酸貨當推廣員,再把老包、臭腳、麻桿這群一人安個名頭招回手下幹活。

至於自己呢。啥也不干,喝喝酒、品品茶、聊聊天,然後剝削他們。

果真是吹起來了,一吹理想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王華婷聽得不時地哈哈大笑,怨不得能和雷大鵬引為知己,敢情兩人的志向都是那麼不切實際,飯碗都沒呢,先夢上金山銀山了。不過越是這樣,越讓王華婷覺得單勇也有某種可愛之處,最起碼這種不遮不掩的樸素理想就很可愛,比實習前夕學生會動員大家都坦言要獻身山區教育可愛多了。那些明顯連雷大鵬都聽得出來是假話。

「呵呵……吹來吹去,你這都沒什麼新意,還不就大多男人的理想,不過我估計呀,你這理想能實現的可能性太低。」王華婷坐久了,後背很冰,跳下了碾子,貶低著單勇。

單勇隨著走著,笑著道:「我的格言是:要不是不切實際的理想,都不值得咱追求。」

「如果你追求過高,所得又太少,你會很失落的。」王華婷提醒道。

「不會,其實我的理想就是個吃喝玩樂的**,就像咱們見識全驢宴的精華一樣,不一定非有多高的身份、多大的身家才能**到絕佳美味,咱們什麼都不是,不照樣成座上賓了麼?理想就是咱們腦子裡那道大宴,總有辦法嘗到它的。」

「呵呵……理想放你嘴裡,都能吃了。還是你的理想,就是吃。」

「這差不多是二而一的問題。一回事嘛。」

踱步著,慢行著,說笑著,這牛吹得話題越遠了,不過鬱悶盡去,下了矮山,趟過小河,不知不覺中話長路短,跨過小河時,細心的單勇不經意間拉了王華婷一把,生怕穿著高跟涼鞋的她掉河裡似的,一拉過河站定,要放時,卻不料那隻小手捏著他的手指,沒有放,而且稍稍動了動,彷彿是給了個停下的暗示。

咦?單勇稍怔,回頭時,站定的王華婷稍仰著臉,如洗的月光傾瀉著,彷彿在他的臉上氤了一層神秘的光暈,把那微微帶笑的臉龐襯托得聖潔無比,單勇使勁地嚥著口水,壓抑著心裡升騰起來的不聖潔的想法,全身彷彿有點僵硬,被定格在這裡。

「我看得出,你現在眼睛裡絕對不是感情的純度。」王華婷輕輕說著,聲音幾近不聞,手還拉著單勇,似乎在**這一刻的對方眼神中欣賞的眼光,單勇笑了笑,囁喃著:「我……我一定會克制的,同樣的錯誤我不能重犯……」

「可是……可是我有點克制不住。」王華婷突然道,輕聲,卻響如炸雷,相視時,脈脈含情的眼神如電流般通過,單勇驀地全身一凜,暈了,似乎沒想到會這麼直接,怔著的時候,王華婷像輕聲喃呢卻謔笑一般道著:「我想犯點小錯,免得我的感情世界太過空白了……這次你當非禮的受害者怎麼樣?那樣就不會有心理負擔了。」

「我會反抗的,而且會喊人的……」單勇漸入佳境,玩味的口吻道。

「那樣才刺激。」王華婷雙手拉著,兩個人臉龐越來越近,近到呼吸相聞的時候,王華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著那種甜蜜、等著那種野性、等著那種窒息的感覺再一次來臨。

不過這一次卻很溫柔,在如水的月光下,在潺潺的小河畔,在相擁溫暖的懷抱裡,單勇吻得很仔細,很慢、很動情、很投入,就像品味著一道香色絕佳的美味一樣,帶著一種尊重的崇敬的態度,偶而間,稍稍分開,兩雙迷離的眼神像被感情的火候溶化一般,分不開彼此,又輕輕地吻在一起。

那是怎麼的一個吻呀,像甜蜜的飯的味道,甜蜜的味道會從唇舌相交之處直觸到心裡,又彷彿是鮑汁的味道,會沿著味蕾散遍全身,王華婷在這種不可名狀的奇妙感覺裡倘徉著,那期待很久的體驗又一次讓她全身顫慄,感覺那雙大手沿著她的脊背撫過,帶過一陣陣顫慄,在頸項、在髮際、在腰身,甚至於慢慢撫到胸前時,急促的呼吸、緊張的**,卻沒有拚命的抗拒……

叮…鈴鈴鈴鈴…一陣促響,把膠合在一起的兩人嚇了一跳,驀然分開,是王華婷口袋裡的手機,兩人頭碰頭,相視而笑,側眼一看學校的方向,分開了,王華婷掏著手機,一看是劉翠云的,舒了口氣,調整了下心態和呼吸,直聽著電話:「翠云呀,噢,我在河邊,馬上就回去……什麼?知道了,你確定……趙輝看到了?呵呵,是不是啊,好了,我馬上回去,就到校門口了……」

掛了電話,裝起手機,整著衣服,稍有嗔怪地看了單勇一眼,似乎責怪這貨又解了自己胸前的鈕子。單勇訕訕笑著轉著話題問:「又有什麼事了?」

「咱們班武鄉實習的說剛看見你們仨上潞州新聞了。」王華婷笑著道,和單勇牽著手,走了幾步,一使勁,放開了。單勇被這個新消息聽愣了:「我們上什麼新聞?沒幹什麼呀?」

「好事,不記得吹迎親嗩吶了,他們說給了你好大的特寫,把大家都笑歪了。」王華婷道。

「這無良導演,一毛錢沒付,倒把我肖像用上了。」單勇笑了笑,沒當回事。到校門口時,看看四下無人,王華婷回頭看了眼,像審視,眉眼含笑,半真半假道著:「扯平了啊,你非禮我一次,我非禮你一回……以後和你兩清了。」

說罷,掩鼻輕笑著,往學校奔回去了,半晌單勇才回過神來,可不知這是女權心態過重,還是在自己的行徑找一個安慰藉口。

不管什麼吧,總掩不住這一夜的美好,單勇回頭看了看小河邊,也許這裡真要給他留下美好的印像了。直看著王華婷回了宿舍,他才悄悄地往樓上走著,班長早休息了,兩位女生宿舍裡的燈也關了,蹙到哥仨的宿舍門口時,聽得雷大鵬在屋裡鬼叫,推門而進,愣了下,穿著大褲衩的雷哥正拽著司慕賢說什麼,司慕賢苦不堪言地回頭說著:「老大,你可回來了,雷哥非要拉著討論愛情問題,你來你來,我受不了了。」

單勇坐到了鋪前,雷大鵬一骨碌躥到他跟前,瞪著豬肚圓眼審視了一番,然後很嚴肅地問:「幹什麼去了?老實交待。」

「月色這麼撩人,你說能幹什麼,散步、談心、然後擁抱、接吻……二雷,她愛的不是你啊,她有點愛上我了。」單勇很嚴肅地說著句句是實,這一句倒把司慕賢嚇了一跳,愣了。

雷大鵬翻著白眼,似乎在斟酌著此事的真假,單勇乾脆求個心安地直說著:「別怪我啊,傻雷,要怪就怪你幹媽把哥生得這麼帥,有**緣……反正你倆吹燈拔蠟了,你未竟的事業,都交給哥代勞得了。」

卻不料實話的效果比假話更雷人,雷大鵬思考了片刻,一呲嘴巴哈哈大笑著,指著單勇道:「就…就你,被訓逑了一頓不好意思說,嘎嘎,這都幾年了,妞毛都沾上一根,還抹紅臉裝猴**,切……」

明顯不信了,而且被單勇的YY笑得滿床打顛,單勇給了個悻悻然的表情,彷彿謊言被揭破一般,不吭聲了,直拉著被子,躺下了,卻不料有人不安生了,雷大鵬睡在兩人中間,直給哥弟倆講著:

「老大,我突然發現愛情有個被忽視的角落值得咱們嘗試一下……什麼涅,我跟賢弟說了,你肯定不知道……嘎嘎……搞基搞基,懂不懂……」

這貨發神經了,興奮地朝單勇喊著,敢情討論的是這個愛情問題,司慕賢和單勇同時側身,不理會了。

雷大鵬卻是更來勁了,異樣的聲調道著:「聽我給你們念段搞基宣言啊:搞基吧,騷年!搞基吧,騷年!**都是老虎,只有男人才能給男人幸福;**就像衣服,需要縫縫補補;男人就像手足,給你無微不至的照顧;搞基吧,騷年!男人何苦拒絕男人,讓青春在搞基中無比滋潤,只有男人,才能真正知道男人,就像只有大地,才能容納樹根……男人有男人疼愛。不怕**橫刀奪愛!……我靠,你們倆都不吭聲,是不是掇著我去泡妞,你們倆搞上了,不告訴我……啊!?」

聲音壓住了,卻是單勇和司慕賢一左一右,一個摁人一個捂嘴,實在不勝其煩了,雷大鵬憋了一會兒,又哈哈大笑著,惹不過單勇,欺負上司慕賢了,摁著司慕賢要欲行不軌。宿舍裡,一會兒響著雷大鵬的傳教,一會兒響著嘭嘭咚咚像是蒙著被子的打鬧,片刻也不得安生。

這最後一夜,咋就這麼個不消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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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 00:53:07 |只看該作者
香色傾城 第54章 相見難時別亦難

「小心點……怎麼了,報春?回城了怎麼反而哭喪著臉呢?」

任群招呼著平定鄉實習點上來的學生,看著最後一位上車的男生,笑著問,那男生撓撓頭,臉上苦色更重了,道了句:「蚊子咬得,一夜沒睡好。」

任群笑了笑,安慰了句,人坐定了,數了數人數,駛離這所鄉中時,任老師有點遺憾地看到學校裡並未出來送行的人,只有本校的教導主任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車剛走人就回校了。和來時卻是相差了好多,總體而言,教學質量稍可以的學校都不怎麼歡迎這些來自城市的實習生,典型的毛病大、水平差,鄉中廟小還容不下,呆不了幾天準得走。

現在的學生吶,任群回頭看了眼車上坐得二三十位男女生,仰頭假寐的、牢騷滿腹的、苦水外倒的不一而足,坐下車啟動時,這個實習點的學生遞著表格交上來了。草草一看,都是該生在實習期間尊師重教、教學方法新穎獨特、師生反映良好之類的應景話,幾眼過去直塞進夾本裡,同樣眯著眼,後面的小話開始了。

「苗麗,你們那兒怎麼樣?我們這伙食可差了,來這兒才發現,以前學校那豬食都算美味。」

「差不多,我們那兒還得自己做飯,誰會呀,吃了兩個月方便麵,我現在一看見方便麵就想吐……」

「呵呵……你們真笨呀,不會煮雞蛋呀?」

「雞蛋有什麼好吃的,噎人呢。」

「嗨、我說,你們那兒有蝨子沒有?我們可被咬慘了……商修德可幸福了,來了不到兩週就被狗咬了,休息了兩個月了。」

「哈哈……那你被蝨子咬也能請假呀。」

「我們那兒有跳蚤,咬得我們全身紅疙瘩,我們組已經自然減員三分之一了……」

這些學生所說不無誇張,不過條件艱苦是肯定的,在市區和郊縣畢業分配形勢不樂觀的條件下,校方出台這個老區支教的措施,其意也在於想把一部分畢業生輸送到最需要的崗位上,不過看樣要事於願違了,聽了良久,任群聽不下去了,回頭笑著問大家道:「同學們,我怎麼沒有聽到你們對老區感情,對學校和學生的留戀,也沒有聽到對教學的討論……怎麼淨是些個人生活上的牢騷?」

咦?有問題了,鴉雀無聲了,那位被蚊子咬得很懊喪的李報春喃喃了句道:「任老師,生活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對老區的感情。」

一句引得笑聲一片,即便是縣區上學去的,多數也沒有見過這麼邊窮的地方,這次是深有體會了,那位叫苗麗的女生撅著嘴道著:「早知道這個樣子,我都不報名來了……任老師,這兒的落後面貌可不是我們改變得了的,我們那兒鄉中只有一百多人,升學率連續兩年為零了,別說教學了,他們說土話比英語還難懂。普通話普及都困難。」

又是笑聲一片,剛剛和苗麗搭腔的女生何云仙也湊了句道:「這些吧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生活問題,我們那兒連日用品都不太全。」

「就是,我買點火腿腸、方便麵吧,回來一看,都過期的。回去退吧,才發現那兒都過期的。」一位男生道,引得笑聲再起。

同來的幾位班主任都笑了笑,笑裡帶了點澀澀的味道,所謂老區,除了開發出紅色旅遊的地區尚可,其他的地方真讓這些已經養尊處優慣了學生呆下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任群聽著一堆牢騷,委婉地道了句:

「同學們,本來我不願意多說,不過看大家這個樣子,我又忍不住想說,說什麼呢,大家想過沒有,你們來了兩個月,和當地教職員工、學生難道就沒有建立那怕一點感情?怎麼上車都是灰溜溜像打了敗仗的樣子嘛,這個和咱們系的初衷有點背道而馳了啊。」

「高興不起來呀,人都這樣了。」李報春發著牢騷,旁邊幾人頗有同感,同組的陳福利此時才睜開眼睛了,如逢大赦地道著:「也不是完全不高興,我現在挺高興,我回去要好好睡一星期。」

一陣笑聲,後面又有位男生接口道:「我得吃一星期,餓壞我了,我裝了一肚子雜糧,一點油水沒有。真的,不騙你們……」

又變味了,笑聲再起,幾位班主任互視著,搖搖頭。任群拔著電話,聯繫著最後一個實習點,此時車剛剛轉出村路,和王華婷通話之後,回頭看看竊竊私語的學生說了句:「大家休息一會兒,還有捉馬鄉一個實習點,把他們拉上就回城,明天正式返校,誰還沒有交畢業論文,抓緊時間交到系辦的信箱裡,截止日期是明天啊,初審就要開始了。」

沉悶的車慢慢走著,空調開著,舒服和愜意中不少人昏昏欲睡了,可不知道誰那裡傳開小話了,竊竊私語著,班長和支書都在捉馬鄉那個點,222宿舍那仨二貨也在那兒,昨天好像趙輝呀誰來著,看電視還看到那仨貨迎親去了,這八卦話題一開始,有人向前面的趙輝求證,這個男生信誓旦旦確實看見了,就潞州電視台報導《魅力潞州》大型專題片開機新聞,說是省內外好幾家電視台和影視公司參與了,規模不小……而且他昨晚向支書求證,沒錯,就是他們仨。

這一聽,班主任任群訝異了,回頭問著:「趙輝,你真看到是他們……迎親!?」

「沒錯,任老師,潞州新聞,給了單勇個特寫,我認錯別人,能認錯他們仨,對了,還有雷大鵬,在迎親隊伍裡敲鐺鐺鑼呢,司慕賢拉板胡,這仨什麼時候一出來就是一對半。可能錯嗎?」

趙輝道著,一說皆笑,又把雷哥和蛋哥諸多糗事拿出來逗樂了。全隊都這樣子了,那哥仨成什麼樣子,很值得期待哦,有人猜測雷哥那性子,得把鄉中師生雷倒,還有人猜測,班長估計要被那一對半折騰得哭臉了,還有人小聲討論著,不知道雷哥和黨花的感情進展如何……種種猜測,這期待的指數卻是越來越高。

「你們省省吧啊。」任群回頭笑著道:「他們什麼時候都出乎你們意料,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去過一次,他們生活得好像很美好,吃得是浴火鳳凰、喝得是雪花啤酒、和當地打成一片了啊,不僅學校、連教委也反映良好;不僅生活,教學反映也不錯……這三位是什麼人,地球人都知道,不至於他們能做到的事,大家在座的反而做不到了吧?」

嗯!?這倒把大傢伙說愣了,不管橫向對比還是縱向對比,即便不會更好,似乎都不應該比那一組更差,還是那位蔫蔫地李報春道了句:「任老師,你偏向班長和支書吧?那有那麼玄乎,捉馬鄉中比沁縣、武鄉這兒的幾個實習點更窮。」

一說這個,眾人附合,那三人在,理論上沒有傳出什麼噩耗來,就已經是破天荒的了。任群笑了笑道:「那好,大家拭目以待……我真想開盤和你們賭一局,我說今天捉馬鄉一定有歡送隊伍,你們信不信?」

竊竊私語了片刻,學生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信!」

前面的任群笑而不語了,車駛上了通往捉馬鄉的鄉路,那份沉甸甸的期待卻是更重了………

鄉路很窄,而且是失修的鄉路,看自然條件卻是要比其他的幾個鄉鎮更差了點,當時選擇到老區實習的時候,就是班長和團支書挑了個最差的地方帶動大家都跳坑裡了,而這地方要真像任老師所說發生那樣的奇蹟就有點理解不了了。

正討論著,有位學生看著車後窗喊著:「快看,大河影視的。」

「咦,就是啊,拍攝車……是不是這兒拍什麼抗戰電影了。」另一位學生豬測到,這兒的紅色老區,經常接待成隊的八路軍和鬼子。

兩輛開著天窗的影視車速度很快,超車過去了,引得猜測陣陣,又討論起近期熱播的抗戰劇了,無他,人民很英勇、鬼子很弱智、漢奸太腦殘,沒意思。

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漸近的鄉中進到視線時候,不少人翹首期盼,當越來越清楚的景像在大家眼中時,一車學生面面相覷,看來還是任老師的眼光准,那鄉中果真聚集了一群足有上百人的師生隊伍,人前簇擁的,可不是班長帶隊那幾位實習生還能有誰。

此時也看出和其他地方的不同之處了,招手的王華婷和劉翠云兩人笑容是那麼燦爛,提著東西的單勇和司慕賢是那麼的瀟灑和隨意,至於雷大鵬,還在和一干初中生玩著呢,絲毫沒有其他實習點垂頭喪氣的樣子。

車嘎然而止,任群笑著下車來了,王華婷和單長根迎著上來了,後面的可就亂了,雷大鵬正跟他那幫兄弟告別著呢,摸摸這個腦門道:「以後村裡混不下去了,到城裡找雷哥我啊。」

一回頭,又拽著另一位道著:「穀子熟了給我打電話啊,現在小米值錢,告訴你媽,別老藏閣樓裡,蟲吃鼠咬了可惜了。」

「還有你,下回來找你啊,不許再欺負景豔豔了啊。」又摸著小禿瓢的腦袋。

捨不得,卻又不知道怎麼表達那份樸素的感情,雷大鵬疏於表達,這些半大的娃娃簇擁著也疏於表達,拉著手、拽著衣袖、還有的眼巴巴地看著,種種跡像表明,兄弟感情著實深得很!

車上的同學也奔下來了,女生拉著劉翠云、男生拽著司慕賢,說東道西,問長問短,不過重點是指著雷哥道著:「這……怎麼回事?怎麼看雷哥像帶隊的。」

「那是,群眾基礎好唄,沒辦法。」司慕賢得意地道。

「這有什麼稀罕的,雷大鵬是三個年級的體育總教練,拽著呢。」劉翠云和女生嚼著舌頭。

任群老師卻是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喜悅,總算沒有白組織一場,同來的班主任好容易捕捉到了一個師生歡送的鏡頭,趕緊地開著DV錄了下來,只不這主角嘛,錄得是雷大鵬實在讓他心裡有嗝應。

這個驚喜尚未消化,又來新事,車進村驚動家長了,不少家長湊熱鬧來了,剛掰著玉米、新摘的夏瓜、還青著的蘋果,甚至有扛著一袋兩袋小米和玉米糝的,樂呵呵地給往車上塞,重點強調,給雷老師的啊。

「喂,我說蛋哥,有人越位了啊,把你的風頭全搶了。」同班趙輝湊上來,和單勇開著玩笑,單勇回頭看著,喊了句:「二雷,快點,玩倆月了還沒玩夠,要不乾脆在這兒落戶得了。」

「急個毛呀,還早呢。」雷大鵬拉著景豔豔和牛水生說著什麼,一方放開二人,手一揮,大聲道著:「兄弟們,那天哥嘴饞了就回來了,咱們一塊打鳥去。誰將來考進城了,哥開車來接你們啊。」

一說群情那叫一個雞動。快露餡了,這稱呼實在夠雷人,單勇趕緊示意著司慕賢去拉人,司慕賢上前拽著、勸著,好歹把雷哥拉到同學群裡,生怕這貨公眾場合又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單長根揮手趕著依依不捨的學生娃娃,任群老師和來的家長們一一握手,其實連她也有點詫異,班長和團支書都被淡化了,怎麼反映的都是雷老師好涅?

好容易把這拔剛勸開,沒等上車,又來新人,好像今天都來湊熱鬧似的,兩輛標著大河影視和《魅力潞州》的車疾馳而來了,擋在大巴車前,跳下車的除了那天的秦導演,還拉著王鄉長來了,遠遠地幾個人喜色外露地直上前來,王鄉長攔著隊伍和同來的帶隊老師,直說等等,給我們辦這麼多大好事,我們怎麼著也得送面錦旗表達表達心意,一下子聽得師生好不詫異,幾句一解釋明白了,敢情是那仨迎親的,給學校掙回一大筆贊助來了。

秦導演的目標卻是直奔單勇,上來不容分說,直握著單勇的手重重甩著道:「小夥子,我得好好謝謝你啊。」

「我聽說了,上電視了,你直說吧,我這張臉版權費得朝你要多少?」單勇開著玩笑,一看是導演,一看導演後面還跟了一位漂亮妞,男生女生都簇擁上來了,左一句、右一句問著,導演這價格倒沒法說了。那邊鄉長和任老師倒說上了,除了感謝還是感謝,也不知道這謝從何來,這兩問歸一問,秦導演大手一揮,直指著來路的方向駛來了一輛大卡車道著:「教學桌椅,一百套……還有四套電腦,以我們大河影視的名義全部捐贈給捉馬鄉中……攝影,來來,把這個場面拍下來。」

這一喊,更熱鬧了,攝影師下來兩位,等在路口拍攝,雷大鵬可有點火了,指著單勇訓著:「你不拽了吧?早知道光要錢就行了,要什麼桌椅板凳……」

這斜眉歪眼一瞪,司慕賢趕緊地捂著這張思想境界太低的嘴,好歹有總比沒有強吧,同來的同學們可樂了,問著緣由,一聽是因為吹嗩吶的事得了這麼多捐贈,讓大家好生羨慕,而那導演卻說著,還虧得這段土裡土氣的迎親把整個片子的水平提了個檔次,潞州電視台報導開機盛況,第一個選中的畫面就是這個畫面。

車慢慢開著,鄉長還嫌這場面實在不夠熱鬧,催著拿傢伙什的快點,農村東西現成,一鑼一鼓加上幾個小物件奔得比車來得快,單長根也樂了,喚著學生們夾道歡迎來車,還點了掛五百響的鞭炮,秦導演呢,在樂隊裡拿著嗩吶,直叫著單勇,單勇一奔,跟著雷大鵬和司慕賢也樂滋滋地跟奔上來,葦哨抿進嘴裡、鐺鐺鑼搶在手裡,板胡掛進脖子裡,鞭炮一響,單勇脖子一直、腮幫子一鼓,中氣一吹,《喜洋洋》的過門壓過了鞭炮聲音,米裡瑪拉米裡瑪拉…樂滋滋一響,雷大鵬敲著鑼,匪氣十足地揮著手招呼著學生們直喊著:「兄弟們,搬東西。都是咱們的了。」

鄉中的學生譁聲哄著奔上來,中文系這些實習生幫著忙,有人上車、有人接手,一整車嶄新桌椅凳子加上掛著捐贈字樣的電腦整機,被喜洋洋的師生們往學校裡搬,那攝影師又一次把鏡頭對準了昨天的這三位,吹嗩吶的單勇是左搖右晃樂得直扭,敲鐺鐺鑼的雷大鵬是笑得渾身肉顫,這哥仨邊吹還不忘邊互扭著屁股,你撞我、我撞你,故意搞怪也似的,把個捐贈現場攪得比婚宴的熱鬧程度都不逞多讓。

人這麼一亂,行程可就被耽擱了,鄉長和鄉政府的一干來人要挽留著實習生和帶隊老師的吃午飯,單長根代表學校也說不請頓過意不去,秦導演的眼光可不離那單勇左右,樂聲剛停,拽著單勇附耳道著:「小兄弟,今天跟我去參加蔭城廟會開幕怎麼樣?專程請你們來了。」

單勇一愣,道了句:「今天才什麼時間,不到廟會吧?」

那導演一笑,雖然不到時間,可為了拍攝提前了,說是數年來難得一見的大型廟會,八角樓、秧歌再加上名躁潞州的鐵水鋼花表演隊也來場,那熱鬧勁就不用說了,鼓動得單勇眼睛亮了亮,湊到導演耳邊時卻是問了句:「有報酬沒?」

「這不都給了。不但滿足你的條件了,而且還多捐了幾台電腦。」大鬍子導演指指剛進院的桌凳。

「你看你這人,就不會辦事,我就隨便說了句,你就非把我抬得這麼高尚。」單勇小聲埋怨著,附耳道:「你私下不能找我呀?價錢好商量嘛。多少總得給點吧,不能讓我白跑是吧?」

秦導演剛剛還被師生情濃感動了一下下,一聽此言,直翻白眼,知道這是位討了便宜還不忘賣乖的貨色,兩人手指拔拉著在袖裡掐掐算算好似討價還價了,眨眼間,單勇鬼鬼祟祟招手喊著司慕賢,附耳教了幾句,司慕賢愣了下,點點頭,回頭找著任群老師請假,任群老師自然樂得大方了一句,這倒好,單勇和司慕賢剛上車,雷大鵬後來居上,擠著先進去了,眥眉瞪眼叫囂著:「說你們搞基還不承認,想扔下我玩去,沒門。」

這哥們上車,一副準備賴著不走的樣子,倒先把車裡兩位女同志逗樂了,單勇上車拍拍這貨的肩膀安慰著:「你這賊眼溜溜的,能瞞著你?……上來吧,蔭城廟會開幕,導演給咱們三千報酬,一會兒你戴鬼臉上儺戲啊,我吹嗩吶,賢弟拉板胡。」

雷大鵬只要說玩,幹啥都無所謂,此時都已經瞄上商務車裡前排那兩位攝製組的姑娘了,看得人家好不自然,司慕賢直拉著二哥轉移著注意力說著:「還有鐵花隊去,那可真值得一看了。放眼全國咱們潞州的鐵花都是獨一無二的。」

哦,好像這個名字有特殊含義一般,一聽雷哥倒凜然地,直點頭說那就好玩了。

兩輛車載著這三位特殊的貴客,先行一步駛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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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色傾城 第55章 山水不轉機緣轉

鄉政府的錦旗送來了,村裡家長拉著兒女跟著敲鑼打鼓的隊伍把實習生車輛直送出了村口,本來要挽留招待的,不過任群老師婉拒了,一是趕著回校,二是這地方估計也沒什麼可招待的,本來就窮地方,總不能一幫實習生再擱這兒窮吃吧!

不過即便如此,捉馬鄉的實習生給大家的震懾力也足夠大了,暫且不說得回來的捐贈,就上車個個喜氣洋洋的樣子,彷彿是渡假歸來,不像其他地方都灰溜溜打了敗仗的樣子。車行不遠,一車皆靜,任群老師在前座微笑著,有點不虛此行了,回頭看看各自小聲竊竊私語的學生,出聲問著:「報春,你怎麼不說話了。」

那位叫李報春的學生訕笑了笑,一下子沒答上來,再問其他牢騷一堆的學生,俱是不好意思笑笑,沒人回答任老師的問話,那位胖胖的苗麗伸著頭問著劉翠云道:「翠云,你們吃得好麼?我怎麼看著你都胖了?」

「既然胖了,當然好了。」劉翠云笑著道,沒明白一干同學怎麼著都這種眼神。趙輝一下子明白了,直拍巴掌道著:「我明白了,他們這組有倆草包,可不得吃得好了。單勇家裡就是開飯店的,雷大鵬不能誰能吃?班長和支書跟上沾光了。」

一說皆笑,任群老師和同來的幾位班主任也都笑了,王華婷卻是不樂意,回頭說著:「喂,趙輝,有沒搞錯,當時讓你們來這一組,你們還不來……不光他們做飯,我們現在都會做了。」

「是不是啊,支書?班長,你學會了?」叫陳福利的眼鏡男問了句。丁一志點點頭,苦笑了笑:「會了,會熬粥了。」

「就點粥能把你們吃得樂成這樣?」苗麗不太相信了。她一句,劉翠云可有的說了,掰著指頭數著,這個時節,嫩玉米,偶而有;地裡的瓜菜都是無公害的,水蘿蔔、小蔥、新蒜加上槐花烙的餅,咱們經常吃;還有燉野兔、燒雞塊,三天兩頭有,還有稀罕的烤麻雀、獾油餅……前天有村裡人結婚,還嘗了個婚宴十大碗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沒說完劉翠云倒發現不對了,一車兩排同學都把腦袋伸到過道里看著她,一停頓詫異地道著:「怎麼了?鄉下可遍地都是美食呀,你們都沒嘗嘗?」

愣了,好多人愣了,那幾位靠方便麵和火腿腸過活的胃裡直泛苦水,都苦逼地方,怎麼就有人能吃得這麼牛逼涅,李報春好不懊喪地說著:「吃什麼呀,我們自個都喂蚊子了。」

「笨死你呀?找點艾草燻燻,兩三天蚊子都不敢進屋,不早點打電話問我。」劉翠云詫異地道。

「咦,這人和人差別這麼大涅?支書,不是蒙我們吧?怎麼聽著你們像歐美中產的生活水平。」趙輝收回了眼光,問著坐在自己不遠處的王華婷,王華婷笑笑一挑眉毛道:「任老師和咱們主任都嘗過,不是跟你們吹啊,其他地方都未必要嘗得到。」

「我證明啊,二班這幾位同學的烤麻雀我還真嘗了嘗,嘗過那東西,回頭連肯德基的雞翅都沒什麼味道了。」三班的班主任笑著道。

這麼一說,羨慕嫉妒的更多了,即便有所不信,看看班主任,看看車前老鄉送的一堆雜糧特產,也沒人置疑了。各自直喟嘆當初真應該跟上這幾位吃貨走,要不何至於搞得現在個個跟受了迫害一般。

車行途中,王華婷照顧著大家的情緒,把老鄉送的蘋果、核桃挨個發著,劉翠云和丁一志兩人卻是被不少同學圍著問長問短,主要還是吃得咋樣玩得咋樣……好在沒有問到教學教得咋樣,不過聽到那哥仨又是打麻雀,又是薰獾,又是整著現時節地裡的新鮮玩意解饞,還真讓大家神往不已。

「哎,看來以品學兼優來評判一個學生的好壞,有時候還是免不了偏頗啊。」有位班主任看車裡氣氛漲起來了,笑著對任老師說道。最起碼吃那次「浴火鳳凰」讓幾位就記憶猶新,任群笑了笑,輕聲感嘆著:「現在多數都是獨生子女,沒吃過苦、沒受過罪,恐怕能接觸到貧窮的機會不多,我們教育太過功利,都快走向社會了,還沒有教會他們對自己和對社會的責任感。」

「我昨天翻雜誌有句說得好。」三班的班主任回過頭來,笑著道:「當你覺得你對社會很重要時,社會正準備原諒你的幼稚和無知………咱們的學生正在這個階段,都太過以自我為中心了,恐怕將來碰壁時候,承受能力要差很多。」

「那幾個應該差不了……任老師,他們幹什麼去了?」另一位班主任笑著問,此時對那三位的評判無形中提高了。

「看廟會,吹嗩吶,玩去了,好歹還給了我個面子,請了個假,要在學校,都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任群老師自嘲了句,引得其他兩位同行笑了笑。

車駛出了鄉道,上了二級路,王華婷分發完蘋果核桃,無意中聽到了三位班主任的談話,班主任回眸給了嘉許的一個笑容時,她笑了笑,又一次回頭,已經看不到鄉中、看不到學校前的那條潺潺小河,短短的實習,卻不知為何讓她憑空生出這許多的留戀…………

「任老師說了啊,明天必須返校,又是填鑑定表,又是照畢業照,還有論文答辨,好大一堆事呢,秦導演,晚上管送麼?」司慕賢問,秦導演自然是一口應承,又是側眼瞅了瞅那位上車喊餓的醜胖子雷大鵬,午飯潞州南郊長子縣城吃的,這哥們進門就啃了半隻燒雞還吃了一盤豬頭肉,愣是沒停筷,還吃著呢。

一桌八人,除了單勇三位,還有秦導演帶著攝影師、場記、司機,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吃吃地笑著,倒也虧了這胖子,否則這攝製組還沒準在那兒湊合一頓呢。單勇和司慕賢也吃著,不經意地看到了攝製組的都看著雷大鵬的笑話,看不過眼了,單勇委婉地說著:「大鵬,慢點吃……別噎著。」

「煩不煩,吃飯也嫌我吃得快,又不沒你吃的了。」雷大鵬流星趕月地往嘴裡趕著,別人不知道,可單勇和司慕賢知道這貨就這樣子,改不了,不過要是生人,怕得把他當成幾天沒吃的餓死鬼。

「沒事,沒事,多吃點。」秦導演說著,把菜直往雷大鵬跟前放,卻不料雷哥挑食了,一盤菜花拔拉一邊道著:「這個不好吃,長子縣這兒,拿得出的就炒餅、燒雞和豬頭肉,其他的沒吃頭。」

嗯,那導演愣了愣,敢情這貨還淨挑好的吃呢。那吃相實在不雅,又一嘴肉下肚,雷大鵬撐得不自然地「呃」聲打個飽嗝後,惹得在座一位女士撲聲笑了,雷哥倒也不介意,嘿嘿地對著那妞傻笑,反倒把那妞笑得面紅耳赤不自然了。

草草吃完上路,一位司機奔著去結賬,秦導演迎著這三位出門,而且還慇勤地拉開了車門,雷大鵬大搖大擺地上了車,不過這態度倒把單勇和司慕賢看得訝異了下,互視間,俱有幾分不解,再怎麼說,嗩吶吹得再好,三人的身份也是學生,出了校門那擺小攤的都不怎麼搭理你,何況人家影視公司這麼大個導演。

狐疑地上了車,雷大鵬坐在中間打著飽嗝哼哼,前一排坐著場記那妞、導演在副駕上,之後坐著單勇和司慕賢,兩人相視時,俱是有幾分疑惑,走了不遠,單勇試探地問著秦導演道著:「秦導演,我們吹這兩下子,真這麼值錢?」

「呵呵……還就這麼值錢,知道值多少嗎?四百萬。」秦望川導演伸著四根指頭,驚得單勇和司慕賢倒吸涼氣,不過話說回來了,秦導演笑著解釋著:「我也是蒙頭撞天昏撞著了,剪過了片子第一眼就被評委挑上了,都說這段子拍得喜慶,很能反映出潞州的婚俗特色來……要不也不會有電視台把這段當新聞報導片頭啊。」

「那也不能給我們三千就打發了。」雷大鵬插進來了。

「不還給捐了幾萬塊的東西麼?」秦導演道。

「那名是你們得了,好處又沒歸我們。」雷大鵬算計得不錯。

這下子,秦導演臉綠了,敢情是扛了磨盤演了場戲,費力還沒討到好,單勇看著尷尬,直說著別理這貨,轉著話題問著心中的疑惑:「那秦導演我就不明白了,段子你們已經拍走了,沒必要再破費這麼多回捉馬鄉啊,蔭城的廟會,可比捉馬鄉的儺戲熱鬧多了。」

咦?這個問題似乎提得不錯,二排正寫著什麼記錄的場記妞回頭訝異地看著單勇一眼,不過秦導演笑了,笑笑豎了大拇指道著:「你三位都是明白人,我呢,我也知恩圖報,倒不是非要請你們,我們已經把捉馬鄉的嗩吶手都請到蔭城了……而是有位評委專門告訴我,務必要請到你們。」

「評委?」

「誰呀?」

「不可能吧,能決定四百萬投資的評委?」

這哥仨一人一句,都愣了,秦望川也不說話,伸手要著DV機,開機快進了幾分鐘,定格在一個畫面上時,舉起來給這三位看,這一看,三人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訝得哥仨俱是愕然不已。

是左南下,赫然坐在評委的位置,旁邊還有標著名字的牌子,而且是座位中間,不但是評委,級別不低,秦望川一眼便窺得這三位果真認識,忍不住喜色更重。不過這三位迸出來的話可不中聽了,單勇笑著道:「喲,這傻老頭確實有型啊。」

「什麼傻老頭,老帥哥好不好,你總不能這麼稱呼你未來岳丈吧?」司慕賢笑著道。

雷大鵬更凶了,直接道著:「這老吃貨,他娘滴說話一點都不算數,還欠我一頓飯呢?」

哥仨說得隨意,那幾位聽者可就嚇壞了,左南下是誰,是《魅力潞州》大型專題組委會請來的評委,那可是一言九鼎,點誰誰上位的人物,可不料在這三位學生仔嘴裡,成了吃貨加傻老頭了,而且還有說是岳丈的。

雕堡了,司機也驚得車打了個趔趄,驚訝地向後看了一眼,秦導演和場記妞往後看,攝影師湊上來往前看,把這三位看得好不自然,半晌秦導演才驚訝地道了句:

「看來你們真是熟人……那就沒什麼瞞得了,要是光你們吹吹呢,我還真沒權力劃出好幾萬的捐贈,昨天定下來時,我見了左教授一次,他一聽這個情況,直說想給這所老區的學校捐點教學用具,捉馬鄉他有印像。我們就代勞了,正好捎帶著也把你們請去,替他老人家辦點小事……左教授是民俗文化研究的權威,我們拍得被他一點評,直接上位了。」

話沒說完,雷大鵬一咧嘴,回頭斥著單勇道:「傻B了吧?要三千就高興成這樣,要三萬他都不敢不給。導演,加錢呢啊,不加不去。」

秦導演臉一黑,被雷大鵬逗得忽上忽下,你說這答應可不答應?單勇心思卻不在此,直接朝雷大鵬腦後扇了一巴掌問著秦導演道:「您……親眼見到左教授了?」

「啊,是啊。」

「還有別人嗎?我是說,見到他女兒了嗎?」

「啊,見到了。」

單勇噝一聲,好長地了個深呼吸才壓抑住砰砰亂跳的心,卻不料一波三折,秦導演拔著DV攝像,一遞給單勇面前:「不是左總麼?天脊化工的董事長,也是這次的贊助方,不可能見不到,昨天剪綵儀式她是主賓。」

氣剛吸進去,一下子又迸出來了,萎了。

畫面上一位半老徐娘,很富態很雍容貴氣的打扮,和左熙穎相差卻是甚遠。司慕賢噗哧聲笑了,雷大鵬笑得更歡,嘴咧開了,眼眯上了,幸災樂禍地道著:「妞也沒等著、錢也沒撈著,哈哈……昨晚上都說你們倆搞基多合適,還不願意。哈哈……」

有這貨在,想正正經經說句都難,單勇起身拽著雷大鵬,直摁到後座上,摁下來踹了兩腳出氣,回頭才坐到雷大鵬的位置,看著愕然不已的秦導演,直說別理後面這個蠢貨,解釋著說,左老還有一位女兒,不料秦導演這人可沒見過,大搖其頭。單勇又是不死心地問著,左教授怎麼會重來潞州的事。

這事呢,秦望川可知道了,而且知道民俗文化館的項目擱淺好像就因為兩個多月前在潞院出了點什麼事,引得潞州市委、潞院的領導班子紛紛下福建走了幾趟,不過沒有挽回這事……之後是CCAV作了國慶的熱身,拍了部叫《太行尋英》的十幾分鐘專題片,專門反映潞州抗日和解放戰爭時期的人物,其中就有左家上一代的人物,可不知怎麼著又撩得左教授心動了,估計還是那段割捨不斷的鄉情,這倒也好辦,女兒左熙蓉風聞潞州當地文化局、宣傳部策劃了一個《魅力潞州》的拍攝專題,這倒好,以贊助商的身份力邀父親出面,有這麼大的公司贊助,那聲勢一下子托起來了,聞風而動的影視公司和電視台足足來了十一家。

再之後,就簡單了,陰差陽錯,這哥仨又被捕進鏡頭裡放到左南下的面前了。

話說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可沒料到這才多長時間,又轉到一起了,這其中曲折的原委單勇無瑕細想,腦子裡,一瞬間又被那些清晰的記憶佔得滿滿噹噹,可卻又一點消息也無,猛然間靈光一現,摸著手機要拔打那個熟悉的號碼時……一瞬間,這個念頭彷彿被什麼卡了一下,手指遲疑地在鍵盤上摩娑,最終,放棄了………

一連串奇怪的動作,只有司慕賢看得懂單勇的躊躕,秦導演和那幾位羨慕的攝製人員都是詫異不已,不過個中原委,可夠讓人猜測紛紛了,而且面前這位吹嗩吶的小夥,對左氏瞭解這麼清楚,忍不住讓猜測中又多了幾分臆想,秦導演半晌才問著:「您和左老是……噢,要不方便,我就不問了。」

不知不覺中,已經換成「您」了,不過有點不理解就這身份還要三千塊酬金。單勇沒搭腔,雷大鵬可憋不住了,直道著:「還沒聽明白呀,他泡過左家那小姑娘唄,說不定左老頭也看上我蛋哥了,要不讓你們請呢?」

這話驚得導演噓聲直梗脖子,手裡DV拿捏不穩,差點摔到座後,攝影師也嚇了一跳,側側地打量著單勇,至於二排那位場記的妞麼,多少就有點自責走眼得厲害了。唯有一位什麼都不在乎的雷大鵬追問著:「喂喂,導演,上次跟你說拍、抗戰戲,咱就提了找倆花姑娘的要求,你都不搭理我,信不信我跟左老說,真給你拉回投資來。」

導演又是一愣,看著雷大鵬滿在不乎的樣子,這倒不敢當成傻了,凜然點點頭道:「成,只要有投資,劇本演員海了去了,別說拍,給你組個都沒問題。」

雷大鵬樂了,司慕賢和攝影師笑了,場記那妞臉紅了,只有單勇沒有笑,腦子裡懵懵的,根本沒有聽到這幾位在扯什麼。

蔭城鎮越來越近,不過單勇的思緒,卻飄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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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4:40 |只看該作者
香色傾城 第56章 鐵水鋼花花絢爛

「蔭城的鐵花,是一種別緻的焰火,全國絕無僅有,俗名鐵犁鏵、鐵禮花或鐵驪花,是把鑄鐵熔化成粘稠狀的鐵水拋向天空,散開後,熱鐵水在氧化作用下綻開會自然迸出火花,說是焰火,更甚焰火……這和我們潞州地區具有悠久的冶鐵史是分不開的。左教授、宋教授,您二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了?」

許部長笑著回頭道,車後坐著兩位教授,一起來觀這次大民俗攝製場面的,時別兩月,許部長卻是比上次陪同更小心了幾分,潞院的意外讓左教授生氣拂袖而去,他也沒少遭池魚之殃。

從潞州市區到蔭城鎮還有30餘公里的路程,此時後座的左南下和宋誠揚卻是心情頗好,晚飯的時間剛過,稍顯微醺的左南下笑了笑,謙虛了一句,不料旁邊的老友宋誠揚揭底了,笑著道:「許部長,您還真是班門弄斧了,左老母親娘家就是蔭城人,娘家舅就是六十年代鐵花隊的隊長,七十年代左老回潞州,我陪同走親戚,那時候舅老爺七十歲還打鐵花。」

「是嗎?」許部長驚咦一聲,好不意外,怨不得左南下對這個廟會節情有獨鍾呢,還要親自來看看。

「呵呵,那時候我們倆都是窮老師,可沒有現在的待遇。」

左南下笑著,接著許部長遞過來的一瓶涼茶,放到了宋誠揚手裡,照顧著這位比他還大的教授,解釋著這其中的淵源道:

「嚴格地說,這是咱們潞州過去祭鬼驅祟的一種儀式,過去殯葬死者儀式就是打鐵花,按照迷信的觀念,屈死鬼是不能投胎轉生的,所以每逢二月十五、或者七月十五,專門打鐵花為冤鬼鳴冤,場地特意選在老槐樹下,而且有意將鐵花打到樹枝葉之間,以象徵鐵樹開花,過去選用這種方式寄託對屈死鬼的同情,祈望他們再世成人,之後形成了鬼節打鐵花的民俗……不過因為鐵花的豔麗魅力,演化到現在,反而成了一種歡度佳節的娛樂活動,殯葬反而不打鐵花了,呵呵,有時候民俗的演變,像哲學裡正反論一樣,可以相互轉化的。」

「哦,看過不少次鐵花,我還真不知道起源是殯葬儀式。」許部長一副受教了表情,雖有恭維,可也透著尊崇,要真說起民俗來,就他這個土生土長潞州人未必知道得比這倆老頭多。一旁坐著宋教授也接上腔了,又擺活了一番八角樓、簷台、高蹺、儺戲等等一堆民俗,而且說最早在三十年代就有荷蘭的傳教士把潞州不少民間藝術介紹到國外,特別是搭簷台和鐵花民間藝術,被他在書中稱為「神奇的魔術」。

車行駛間,談笑風聲,左南下不時地側頭向後看看,這次的派場卻是比上一次更大了,前面有警車鳴笛開道,領隊有市委O字號的四輛奧迪,後面還有天脊化工、電視台、攝製組隨行的七八輛車。

聽到警笛的聲音,左南下微微蹙眉的回過頭來,發疏臉黑的宋教授打趣地問著:「怎麼了?又破壞左老的清心寡慾了。」

說實話,有點,女兒是天脊化工的董事長,市裡又把招商引資作為全市頭等大事,這招待得就有點過猶不及了,不長的一截高速路,收費站全線開放,路口有交警敬禮致敬,空蕩蕩的大路全車通行無阻,不用說,肯定清路了,左南下舒了口氣,咂吧了嘴,明顯不屑,搖搖頭,凜然對宋教授說著:「不瞞你老宋,我還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特權階級了,七十年代回鄉時候你記得咱們什麼得性麼?班車壞半路上了,還是坐老鄉的驢車回蔭城的。」

「這也是正反論相互轉化嘛,有什麼想不開的?」

宋誠揚仰頭哈哈大笑,前面那兩位卻是不知還有這等秘辛,都笑了,宋誠揚理解老朋友此時的心態,恐怕對市裡這番安排有點微詞,笑著勸道:「入鄉隨俗啊,你說你左老成這麼大人物了,總不能再牽頭驢送你吧。沒看出來啊,你脾氣還挺大,一聲不吭就走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照樣得被拉著陪坐道歉。」

「這話不對啊,那次我可真不是有意給你難堪……我實在是生氣,全市就這麼一所高校,怎麼都成了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你眼前還不也是個看不慣的樣子,你不也勉力為難接受了。」

「不是,別偷換概念,這教育氛圍和社會風氣,中間最起碼應該有一個隔絕層吧?我去潞院還真不知道剛發生學生罷灶,之後又有假冒偽劣曝光的事………這個場面咱們就不談論了,可這個學校搞得像個勾心鬥角的名利場,那總不好吧?」

「南下,你不像七十了,你像剛過十七了……我現在發現你這個出世之逸也是裝出來的啊。呵呵,我不相信,現在是家家擴招、全民學歷,你在的大學裡能比潞院強多少?這和當年的打倒臭老.九,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何其相似呀,所謂文化一直就是政.治和政.權的附庸,這不是一個兩個力挽狂瀾的人能改變的現狀,就即便有,也不是你我。我們不也都是政治洪流的倖存者麼?」

兩人嗆了幾句,反倒是宋誠揚說得左南下啞口無言了,相比之下,發疏面黑、滿臉皺紋和老年斑的宋誠揚著實沒有點出塵之意,只不過話裡的境界要比左南下高出一截,一聽此言,左南下呵呵一笑而過,搖了搖頭,無語了。

前面的許部長卻是不敢摻合進這兩位老頭的爭執裡,現在也略略知道了點左南下所痛都在城市化對民俗的破壞和摧殘,上一次又是因為潞院發生那點爛事,說起來實在是地方上夠嗆,隱隱地多少對這位沒有一點富紳貴氣的老頭多了一份敬畏。

「哎……老宋,咱們倆吧,都活不了幾年了,你說咱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將會在什麼樣的氛圍裡成長,我還真不敢想像。」

「該成長,總會成長起來的,我們沒有預測未來的本事,可我們已經為未來作了力所能及的事,無憾今生了。這點我倒不擔心,就像你講話,文化的因子是根植在這個民族每個人的骨子裡的,如果有適合它的土壤和陽光,總會開枝散葉的………我用事實來駁斥你的擔心,我前兩天收到了全系初審的畢業論文,當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不過這垃圾裡,可能有一篇你感興趣的東西……」

宋誠揚說著,隨手從老式的提包裡拿了一摞紙質論文,左南下還當是宋老頭想舉薦個什麼人,笑著沒有揭破,這點順水人情,來潞州已經送出去不少了,接過論文,粗粗一覽開頭,寥寥數語看得興趣大增,拿著老花鏡,叫著開燈,許部長趕緊地安排著放下前後廂的隔窗,給這兩位討論學術的一個安靜的空間。

很安靜,左南下一直在細細地看著厚厚的論文紙,直到蔭城在望也未發覺,宋誠揚微微笑著,頗為得意地笑著,好像確實比這位左教授高出一籌。

車下了高速路又行駛了數公里,卻都是蜿蜒的山路,這個蔭城城如其名,是一座包圍在崇山峻嶺中的大鎮,進鎮一行直駛蔭城最高的建築,蔭城賓館,天台上已經搭上瞭望遠鏡,升降式的攝製器材開進了廣場,就等著入夜最盛大的一場鐵花焰火開幕。

在鎮中心廣場上,躋躋攢動的人群中,剛剛從儺戲現場下來的雷大鵬樂呵呵地玩著鬼臉,直往司慕賢臉上貼,司慕賢不迭地躲著,生氣了就踹這貨一腳,兩人奔前一段路,又不見單勇了,只好回頭找著,拔了電話才發現蛋哥爬到了簷台頂上,直朝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什麼。

「哇,這傻B,要妞不要命了啊。」雷大鵬抬頭看著,回頭道了句,人工簷台足有十幾米高,都是用碗口粗的椽木加紅綾裹的,要摔下來絕對是個生活不能自理,司慕賢笑了笑道著:「就怕不要命,也未必能見到妞啊。」

噢,這倒是,環視這個廣場,演職員足有十幾拔,搭台的、唱戲的、舞獅的、耍龍的……從下午開始吸引了全鎮上萬人圍觀,全鎮的警力差不多都派來維持秩序了,聽說當地也是下血本了,光這台演出,花上百萬了。

等了一會兒,哥倆看單勇還在不死心地看,雷大鵬扯著嗓子喊著:「蛋哥,快下來,鐵花一會開始了。」

「就是老大,下來吧,這麼多人你看得見嗎?天都黑了。」司慕賢也在喊著。

下來了,終於開始下了,只見得穿著黃褂子、打著白頭巾、兩腮涂紅的蛋哥,從簷台柱上蹭蹭蹭幾下溜下來了,站定時,活脫脫的農民青年形象,惹得雷大鵬直想摸摸蛋哥的臉蛋,那叫一個好玩,單勇啪聲打開了這貨的手,沒搭理。

這哥仨一相跟,又是單勇在前,司幕賢一左一右,下午開場就來了,不過把蛋哥這嗩吶水平放到一干老藝人中間馬上就泯然眾人矣,也就沾了個年紀小的光,站在嗩吶隊的隊前吹了一曲百鳥朝鳳和將軍令,還被現場錄製挑出幾個錯音節來,此時才知道,單勇這嗩吶把式根本沒有系統學過,整個就是跟著他爸單長慶胡亂吹的,吹得最熟悉的就是那首《抬花轎》,那玩意在村裡辦事誰會吹誰就能盡好先吃上,可不得學得最好。

而單勇呢,心思恐怕也放不到這鑼鼓喧鬧的現場裡,不時地四處張望,從下午看到晚上,愣是沒有看到想見到的人,看誰呢?這點不用說了,雷大鵬都知道了,身子努努單勇逗著道:「蛋哥哎,你哭喪個臉幹嘛?我也失戀了,你看我就沒事。不是我說你啊,蛋哥,你追人家左老頭家閨女,那叫白骨精想吃唐僧肉……」

「咋講呀二哥?」司慕賢逗著。單勇沒搭理。

「痴心妄想唄。」雷大鵬道著,接著勸著單勇:「還有,你兩人就即便在一塊,那叫啥,穿著褲衩打領帶。」

「這個咋講?」司慕賢又問。

「不相稱唄。」雷大鵬道,和司慕賢使著眼色又想起來了,繼續說著道:「還有叫啥來著……雞蛋上刮毛,也叫痴心妄想……」

兩人吃吃地笑著,看樣商量好了勸單勇。單勇邊走邊瞪了兩眼,也笑了,笑著道:「慕賢,你就借雷大鵬的嘴損我吧啊,傻雷,想學歇後語別問他,你問哥呀,哥教你一個,褲.襠裡耍大刀是什麼?」

「知道知道,這個我知道,傻(殺)吊。」雷大鵬高興地一說,馬上醒悟著,拽著單勇要理論著:「喲,罵人是不是?誰傻.吊?」

「誰罵人了……我說是女生褲.襠裡耍大刀,是什麼?」單勇笑著問,這一問,雷大鵬反應不過來了,單勇笑著走了,雷哥咬著食指使勁想著,想不出來一把拽住笑著的司慕賢,好奇地問著:「是什麼意思?」

「傻(殺)逼唄。換個褲.襠你就不知道了?」司慕賢一笑,也走了。

雷大鵬這才省得,橫豎都被罵了,追著上來了,那兩人一眨眼,笑著奔了。

正追打著,擴音裡傳來了秦導演的喊聲,在指揮各就各位,單勇三人看時,幾家影視公司的導演車正從場外沿著進口開路,路旁的人紛紛往兩側讓道,期待已久的鐵花隊終於進場了,這一進場,端得是氣勢非凡,二十八台拉在車上的風箱火爐正冒著藍焰,後面跟著鐵花隊個個扛著一手寬的木板,一人高低,不管是推車的還是耍鐵花的,都是戴草帽、光脊背、大紅腰帶、千層底鞋的打扮,一下子全場進來了這麼多光脊背的剽悍爺們,登時把全場矚目的焦點全部吸引到這兒了。

「嗩吶隊、東場集合……擂鼓的西北角集合,大王莊的樂隊到台前,鐵花隊周邊清場,大家注意安全啊,聽現場警察同志指揮,讓開五十米的地方,鐵花有一定的危險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導演在聲嘶力竭地喊著,單勇和司慕賢兩人朝著集合地方走著,還披著戲裝的雷大鵬卻是已經沒事了,跟在兩人背後,打鐵花不是沒見過,不過在市區僅是在填倉節是偶而看見過一車兩車七八個人玩,像蔭城這種動輒幾十上百的人鐵花隊卻是沒有見過,每每看一眼那戴草帽的爺們渾身黝黑的皮膚和鼓著的鍵子肉,都讓雷大鵬直摸自己的草包肚子羨慕得不得了。

「蛋哥,蛋哥,我也玩把去,行不?」雷大鵬羨慕之下,想親自上場了。單勇不屑地回頭道著:「你別亂來啊,知道為啥戴草帽麼?就開花後的鐵渣溫度都超過百.度了,沾上就脫層皮,那個打鐵花不練三五年根本不敢進這場地。」

那倒也是,雷大鵬聽說過這玩意的危險。這回維持秩序很容易,圍觀的群眾很自然地讓開了場中央的一大塊空地,單勇和司慕賢進了樂隊裡,各拿著樂器,雷大鵬湊在樂隊旁邊,看這場面越來越壯觀,卻是不敢造次了。

點火,上鐵,所用多是生鐵鏵犁,打鐵花也簡單,就是把生鐵熔化,鐵水拋向空中散開後自然氧化產生的火花。說難也難,鐵水的溫度上千度,稍一不慎就有被燙傷之虞。

只不過行家手裡,那玩得就叫一個心跳,只見得嗨喲的號子一喊,那拉風箱的爺們椽粗的胳膊一伸一縮,呼呼吹得爐火直冒藍白焰子,指揮在看著高台的導演手勢,鐵色漸紅,一個準備手勢,樂器班的持器在手,再一動,《龍騰虎躍》的過門調子響起來了,排了六行六列四方隊的鐵花隊持著木板,以磕地作節、以號子為引,只聽得「嗨喲喲……嘿喲喲喲……」一連串簡單的號子,和著音樂踩著踢踏的腳步聲,簡單的音節在這許多剽悍漢子的嘴裡喊出來,氣勢頗為驚人。

「出……爐!」

一聲古老的號子,鐵花隊沿著圓形的爐火散開,各持著木板,燒得殷紅幾欲成液體的鐵水被鐵匠們準確無誤地抄在木板頭上,全場滋滋的冒著青煙,場面顯得宏大而詭異。

號子喊著,音樂響著,漸漸走向激昂,一剎那,鐵花隊的指揮手一揮喊起,全場雷霆乍驚喊了一個音節:「嗨!」

霎那間,百十團殷紅的鐵水被鐵花隊的漢子甩上了幾十米的頭頂,全場齊刷刷地抬頭。

霎那間,鼓樂齊鳴,響徹全場。

幾乎也是同一個剎那間,殷紅的鐵水團在飛向最高處綻開了,五十米見方的天空,像千百焰火同時綻放一樣,煥發著紅的、藍的、黃的無比絢麗的鐵花,照得廣場一片通明,深遂的天空群星失色,唯余五彩斑斕的鐵花綻出了一片璀璨的光影,一閃而逝,讓觀者目眩神離。

撲簌簌的輕聲響著,在打鐵花的現場,落下了一層黑黑的、氧化的鐵屑,還帶著熱度,如果沒有親眼所見,也許根本無法想像這樣貌不起眼的鐵屑能煥出如此絢爛的焰花。

第二爐,即將上場。

單勇撲了撲肩膀,幾點黑黑的鐵屑,那一霎那的光影讓他若有所思了,此時才省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跟著調子吹奏。不過在絕對的景觀面前,任何的語言描述、任何背景和音樂襯托都顯得蒼白而多餘。看著現場,黑黝黝的脊背、火紅的爐膛、剽悍的雄性軀體、粗獷的工具、古老的號子,本就是一副不需要任何點綴的景觀。

單勇若有所思,持吶在手,咬著葦哨、手捂著音孔、鼓足了中氣,腦海裡掠過的,也是一幕讓他無法忘卻的光影。

「嗨!」又一聲號子響時,鐵水飛向了天空。

單勇猛地一鼓中氣,一聲激昂、尖銳、鏗鏘的嗩吶音壓住了所有鼓樂音,隨著鐵水直衝而起,幾乎到了高B調的極致,那聲刺激得身旁幾位直捂耳朵。

起……再起……

鐵花綻放的剎那,嗩吶聲在高B調上連來幾個顫音、幾個迴旋,沒有什麼曲調,就一個高音,就像憋在心裡的話,單勇要鼓足勁吹出來。激昂到了極致彷彿帶著一股蒼涼的味道,響徹在鐵花綻放的上空,隨著一閃而逝的鐵花迴旋著,彷彿是對這絢爛無法留住的遺憾、又彷彿是對這璀璨光花不能長久的概嘆,只能隨著這最美的光影,漸漸的消失它的聲音。

嗩吶,聲音停了。

撲簌簌的鐵渣掉下來了,像焰火的淚水,不過最美的光影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中。

單勇閉著眼睛,第一次吹得有點大腦缺氧。彷彿是幻影在眼中掠過,彷彿這嗩吶音,就像曾經的哨聲一樣,能引得佳人回眸,只不過遺憾的是,那個倩影也像這鐵花般一閃而逝,無法追尋、無法留住……

他沒有注意到,攝影師的鏡頭從聲起就捕捉到了他,這一聲異響,似乎就是為鐵花而奏,說不出的契合;也沒有注意到,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他,剛剛的聲音,沒來由地讓人心懸得老高。更沒有注意到,在隔著不到幾百米的蔭鎮賓館樓頂,有讓他曾經輾轉反側的身影,在這一時間,看到了他,輕輕地,手有些顫抖地放下瞭望遠鏡,那聲音,也許只有她聽得懂,聽得懂裡面是心底渴望的呼喚、輾轉反側的思念。

回眸時,父親左南下和姐姐左熙蓉也正收回了眼光,左南下笑著道:「這是只吹了一個音節的高B調子,有點跑調,不過挺適合這個場合,有點味道。」

隨行的都善意地笑著,只顧看鐵花綻放,倒沒有注意聽音樂,直到那聲異樣的嗩吶調子躥起來,都聽到了。宋教授也通樂理,直說這好像是《鳳求凰》那一節調子,雖然跑調,可跑這麼高的調,倒也罕見,而且這調子和鐵花綻放,有那麼點說不出來的契合味道,不像胡吹的。

正說著,左南下看女兒時,卻不見人了,招手附耳和生活秘書耳語著,這位秘書緊緊張張地追下來了……

「嗨,我說你那個隊的,有這麼吹的麼?就你中氣足、吹得響呀?」

樂隊的指揮在訓著單勇。把《龍騰虎躍》全吹跑調了。

單勇放下嗩吶,轉身走著,自動離場了。卻不料橫生枝節了,那鐵花隊的領隊,一位四十出頭的壯年漢子,直喊著:「後生,吹得好,再來一嗓子。」

「等等,別走……就你剛才那個音,再吹一個。」秦導演也追上來了,直拽著單勇埋怨著,吹了一下午了,就剛才這一個調子還湊和,拉著人還不讓走了。

這下把樂隊都搞得不明所以了,放著好好的調子不彈,這不亂彈琴麼,導演直上前來,解釋著這調子和焰火綻放的場面很契合,一會兒鐵花上天的時間,樂隊放低兩拍,就這一個調子儘量往高躥。和鐵花綻放的時間同步。單勇倒好,直接被導演拽著進鐵花場地了,和那領隊站到了一起,卻不料剛站定時拿起嗩吶時,手一哆嗦,差點拿捏不穩。

眼中,終於看到了尋覓一天的身影,正奔著前來,被現場的警察攔住了,就站在現場的最前沿,笑著,向單勇揮著手,就像憑空從天上出現一樣,在茫茫的人海中只為相遇。那笑裡,彷彿也是久尋未見的興喜。單勇下意識地就要奔迎上去,不料被領隊一把揪住了,還等著吹奏呢,這個簡單,單勇一憋中氣,跟著號子,又一聲激昂的調子直追鐵花,聲音隨著鐵花迴旋在現場的上空,久久不斷。

這一次,是心花跟著絢爛的鐵花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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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4:53 |只看該作者
香色傾城 第57章 相看不厭喜相盼

心花怒放的單勇一口氣吹完,顧不上理會領隊的喊聲,更顧不上理會導演了,迎著簌簌而下鐵渣落到身上,頭上,大踏步朝左熙穎奔來,直奔得扔掉的嗩吶叮噹作響,直奔得心喜欲狂,直奔得腳步踉蹌,奔到左熙穎面前,那眼冒金星的感覺,似乎還有不相信似的。

左熙穎也是一臉喜悅,上上下打量著打扮得有點變樣的單勇,相顧興喜的眼神,似乎都沒有想到這種場合下重逢,單勇樂得無以表達此時的興奮,站定的瞬間,伸手就要來個情人式擁抱,卻不料左熙穎彷彿已經早有準備一般,一閃身讓單勇抱了個空,看著單勇閃了個趔趄差點摔一跤的樣子咯咯地笑著,周圍的群眾也在笑,笑意盈然間,左熙穎拉起單勇的手,直奔出了人群之外。

奔了好遠,站定了,回頭時,左熙穎在笑,像有點嗔怪地笑,有點意外之喜地笑。單勇也在笑,呵呵傻笑著,兩人牽著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久別重逢,總是說不出的喜悅,而千言萬語,卻是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兩人相視幾乎是同時出口了,幾乎同時說著:

「為什麼不打電話?」

然後,又是同時愕然,異口同聲說著:

「我打了。」

噗噗兩聲,都笑了,左熙穎眼睛好似有點生氣地看著單勇,道了句:「騙人,我快兩個月都沒接到你的電話了。」

「不會吧?從學校走第二天我就打電話了,關機……後來我還到凱萊悅酒店找你,才知道你們已經走了。」單勇道,好不懊喪。

問著打電話的時間,左熙穎也氣忿了,像老師訓學生一樣手指戳著單勇道著:「你笨呀你,不會挑時間再打麼?專挑我在飛機上關機時候打呀?後來為什麼沒打?」

「我……」單勇訕然一笑,難為道:「我……以為你不想見我了。」

這訕然帶著幾分大男孩的羞赧,左熙穎噗哧聲笑了,笑著斥道:「我還真不想見你,我打了兩次電話,在家裡打過,前些天來潞州的時候也打了,你怎麼停機了?」

「啊?你……你什麼時候打的?」

這下單勇傻眼了,問著時間,一閉眼睛一拍腦門好不懊喪解釋著,恰是雷大鵬拼酒光榮住院,自己的手機被那幫學生打欠費的那次,之後……在捉馬鄉那窮僻壤裡,等補上卡手機通了,怕是師姐也心灰意懶了。

巧了,都失之交臂地巧了,這個誤會得好讓人遺憾。

而更巧的是,本以為已經是過客的朋友,又不經意地出現在民俗婚慶的現場,那一天,父親帶回這段錄像來時,左熙穎被攝影裡這哥仨逗得開心了一晚上。

就這麼相對站著,就這麼互視著,好似看也不足,也好似千言萬語,除了問候卻不該說什麼,眼中的師姐眉如新月、眼含微笑,白皙的面龐被廟會的燈光映得忽明忽暗,還是那麼的動人,和記憶中的影像找不出更多的差別來,分別就像短短的一瞬間,就像剛從城隍廟的小吃市場牽手出來,就像剛從潞院裡散步歸來,好半天單勇才囁喃著說了句:「師姐,我挺想你……我還以為都見不到你了。」

噗哧聲左熙穎掩鼻輕笑,看著有點侷促的單勇,逗著單勇道:「想我什麼?」

「什麼都想,呵呵。」單勇笑道。

「不會又想我陪你進保衛科吧?」左熙穎道。

「那倒不會,他們不堪一擊。」單勇道,訕笑著。

「其實本不必要那樣的,你故意隱瞞著我的身份,還把宋教授也扯上,讓人家往坑裡跳。」左熙穎笑著問,單勇觀察著,好像沒有介意的樣子,這才大膽說著:「要不那樣,你也看不到潞院的真相了……」

「狡辨。」左熙穎斥了句,有嗔怪,卻也有嗔怪中的喜歡,又是戲謔地道著:「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能以弱凌強的啊……兩個月沒見,你好像帥了好多,這樣子比原來帥啊。」

左熙穎不時地用戲謔地眼神看著單勇,幾眼過後,單勇發現不對勁了,再看自己的裝扮明白了,還穿著黃褂打著腮紅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抹時,左熙穎伸手攔著:「別抹,挺漂亮……來來,我給你照一張。」

說話著卡嚓一聲,給單勇照了一張直捂臉的照片,笑得左熙穎花枝亂顫。說話的時候,鼓樂聲起,鐵花隊出場,又是高蹺、秧歌、車鏈秋的綜合表演,兩人朝熱鬧的地方看了一眼,回頭時,卻是互笑著心意相通,單勇一擺頭,喜色一臉邀著道:「玩去!?八角樓鞦韆,比蹦極還刺激。」

「嗯!」左熙穎眼神亮了,重重點點頭,興奮溢於言表。

於是單勇拉著她,直朝最近的一處秧歌舞處奔來,拉著左熙穎,兩人穿花似地進了花裡胡哨的秧歌隊,單勇扭著比舞步更熟悉的秧歌步,拉著左熙穎在隊伍裡翩翩幾步,左熙穎沒幾步便跟上了簡單的秧歌舞步,邊扭邊笑邊樂著,穿插過了演場,又奔向正攘鬧的八角樓。

這八角樓鞦韆也是潞州的地方特產,木搭的樓、一塔拉八個鞦韆,環形甩開,速度越快甩得越高,當地人叫車鏈秋,擠進人群,直擠到爭搶著要坐八角鞦韆的地方,單勇抱起左熙穎促狹地往鞦韆上一放,背後推著奔著,越起越高的鞦韆驚得沒坐過的左熙穎大聲尖叫,惹得週遭一陣好笑。

轉了兩圈,轉暈了,左熙穎喊著單勇、單勇,我害怕……單勇哈哈笑著在後面喊著,一會兒天旋地轉就不害怕了。又轉了一圈,真害怕了,直跺著腳喊著單勇,單勇奔到車鏈鞦韆前時,左熙穎迫不及待了跳下來,卻是被單勇接了正著,好一個溫香滿懷,大老遠都能看到單勇臉呲笑像的像秋後的花椒,迸開花了。

兩人玩得興高采烈、忘乎所以,司慕賢和雷大鵬早看到了,直瞅著兩人別後重逢,然後手拉手鑽進人群了,等追上去再看時,卻見得單勇抱著左熙穎轉圈。兩人面面相覷,大嘴張著合也不攏。

半晌,雷大鵬好不羨慕地道著:「娘了個腿滴,巴巴跑了幾十公里,敢情咱哥倆是來當燈泡來啦。」

「二哥,你不是已經堪破男歡女愛,有志於搞基事業麼?」司慕賢逗著,看著單勇拉著左熙穎興奮地奔走,既有羨慕,又有不忿,恐怕老大要見異思遷了,不管在捉馬鄉發生了什麼,早忘到腦後了。

雷大鵬聽得這句不悅了,白眼翻著司慕賢,火冒三丈地道著:「你以哥真想搞基,那不沒妞搞麼?……哎,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涅?沒見過幾面就抱上了,哥我辛辛苦苦追了黨花妞那麼的時候,小手都沒敢拉一下,還是她拉了我一次………」

雷大鵬望著遠處,八角樓下,環形布的幾個鞦韆,左熙穎又被單勇說服了,兩人一人坐了一個鞦韆,在空中蕩著蕩著,在歡聲笑語中蕩著,蕩得雷哥那叫一個心煩,司慕賢也窺得二哥的心思了,笑著湊上來道著:「二哥,你省省吧啊,我覺得你搞基就合適。」

「再刺激我,信不信哥先搞你。」

雷大鵬爆發了,回頭揪著來不及跑的司慕賢,背後抱著,來了個擺腰挺胯動作,邊動邊喊著:「靠,搞不定妞還搞不定你?騷年,爽不爽……騷年,爽不爽。」

直爽得司慕賢亂掙扎亂叫,雷哥抱得就不放,現場本來就亂,沒人注意這倆模擬野戰搞基的,直到有人拍著雷大鵬的肩膀,玩得興趣的雷哥一回頭斥著:「幹什麼?你也想搞。」

喲,陌生人,一下子驚得雷大鵬把賢弟放開了,兩人定睛一瞅,卻是位西裝草履、打扮頗有派頭的年輕人,比蛋哥還帥,正對著兩人笑,雷大鵬翻著白眼罵著:「你笑什麼,笑得這麼淫蕩。」

「別別,二哥,別亂說……您認錯人了吧?」司慕賢趕緊圓著場。

「沒錯,你叫雷大鵬、你叫司慕賢,對吧?」那帥哥問著,喲一下了子把這哥倆驚訝了下,就聽那人邀請著:「我是左南下教授的生活秘書,左老今天晚上請你們在凱萊悅大酒店進餐,請二位務必賞光……一會兒散場,跟著我走。」

司慕賢和雷大鵬一驚一喜,哥倆相看著,一聽是凱萊悅大酒店,兩個饞貨樂滋滋滴直點頭,跟著這位帥哥,三人等了好一陣子,才等到了玩得氣喘吁吁的單勇和臉蛋紅撲撲的左熙穎,上得前來和雷大鵬、司慕賢打著招呼,不過連她也好像是剛剛知道這不是巧合,而是父親有意請來了三位,不由地訝異地朝著賓館的樓頂看了眼,即便是有點疑惑,也被和這哥仨的重逢沖得淡了。

不過,挺好,五個人相隨著,左熙穎和單勇並肩走著,離得很近,沒走多遠,雷大鵬倒沒忘了回頭找著大鬍子秦導演,直敲著車窗伸胖手,一副黃世仁上門的樣子,一句話:

「給錢。」

一張、兩張、N張……雷大鵬數了一遍,蘸了點口水,又翻過來數了一遍,還不時地偷看旁邊坐著司慕賢和前座坐著單勇,司機不知道那兒的,左熙穎卻是和家裡人同乘一車,哥仨在一個車裡,說是請客,卻是被主人的面都還沒見到,只是遠遠地瞧到了左南下和宋教授上了一輛車。而左熙穎是和她姐姐上的同一輛車,一個車隊,這哥仨坐得卻是最後一輛。

又數了一遍,數完時,雷大鵬發現司慕賢詫異地看著自己,於是這貨拿著眼色,拔拉著指頭,二一添作五的手勢,司慕賢搖搖頭,還給他一個三一三剩一的手勢。雷大鵬兩個大拇哥一點頭,示意著,做著嘴型,那意思是:蛋哥正勾搭妞呢,顧不上這個,咱倆分得了……司慕賢又搖頭,不同意雷大鵬的分配方式。得,雷大鵬翻翻白眼,全部揣自己兜裡了。還不客氣了。

「咳咳……老大,咱們仨的報酬怎麼分呀?」司慕賢突然道,一句惹得雷大鵬撲上來壓住,恨不得痛毆一番一解氣,單勇笑著回頭時,一伸手:「拿來。」

雷大鵬悻悻把報酬上交了,單勇拿在手裡,笑著看著哥倆,分成兩份,往雷大鵬和司慕賢手裡各放一份,得意地道著:「你們倆分了吧,哥可是從來視金錢為糞土啊。」

「拽個毛呀,你再給我弄堆糞土瞅瞅?」雷大鵬瞪著眼,不屑了句,不過卻把錢趕緊揣兜裡了,司慕賢拿著卻是不好意思裝起來了,直謙讓著:「老大,你留點吧?不能三個人幹活,你空著手吧?」

「你覺得我空著手麼?我比什麼時候都充實。」單勇一笑仰著頭,哼哼著背靠著,雷大鵬卻是幫著司慕賢裝好,勸著道:「跟他客氣什麼?抱了抱妞抱傻了吧,都不認識錢啦。」

司機聽到此處也頗為好笑了,可也想不到市委秘書處安排的三位貴賓,卻是這等貨色。別說司機,就司慕賢也忍不住笑了,單勇恐怕真是從惶惑失魂,一下到興奮若狂,這心理波動得著實大了點,大得單勇直靠著車後座幸福地哼著得兒裡格郎的小調。

哼哼了一會兒,突然神經質似地回頭,嚇了後座的兩位一跳,就見得單勇不確定地問著:「你們倆說說,咱們潞州有什麼好玩地方,師姐又在這兒呆半個月呢,我就尋思著帶她去哪兒玩去呢,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地方。」

「大峽谷。」雷大鵬道。

「差不多,不過這時候有點早,下場雨水漲起來才有看頭。」

「天脊山。」司慕賢道。

「我想了,不太合適,那地方不到旺季有點荒涼。」

「城隍廟,吃去。」

「已經吃過了。」

「那到壺口黃河吧。」

「那沒看頭呀,誰能沒見過黃河……再想想。」

「真尼馬費勁,不就找個地方麼?你抱回家得了,煩不煩人……」

雷哥煩了,不勝其煩了,斥了句,惹得單勇捅了兩拳頭,兩人卻是你來我往,打鬧上了。

說說鬧鬧直回到潞州,駛到了凱萊悅大酒店,還是那位生活秘書來迎了這哥仨。左氏一家送著市裡陪同的來人,這三人被生活秘書直領到凱萊悅酒店七層中餐廳裡,甬道里清一色的旗袍妹,大紅的中國紅看著格外喜慶,那迎賓的妹妹比單勇長得還高,看得哥仨直晃眼。進門時金碧輝煌的包間裝飾著實把又把哥仨晃了下眼,瞅瞅這兒,看看那兒,恰似三位劉姥姥同進大觀園了。

「喂,大鵬你驚訝什麼?慕賢和我沒來過是真的,你不會也這眼神吧?」單勇洗了把臉出來問,拉著椅子坐下了,椅子好重,實木的,服務員放下的卻是銀筷鍍金架子,筷架是虎頭的形狀,直等服務員轉身,雷大鵬才壓低著聲音道著:「你們倆不知道了吧,我跟我爸來這兒吃過,聽我爸說這兒的三個大包間不對外開放,那是市委招待省級以上領導才用的……咱們這個豐華園包間就是其中之一。」

噢,單勇和司慕賢這才省得了,一看之下,倒也信了幾分,五六十平米的房間,帶衛生間帶陽台還有休息室,陽台邊靠著透明冰櫃裡,插手榴彈一般七八排酒瓶子,抬頭時那是三層的水晶大吊燈,五光十色的燈影把房間裝點得美侖美奐,司慕賢驚嘆了句,直說真懂享受,單勇也有點歎為觀止了。

現代美食的涵義越來越廣,其實形與意,就引申進了環境的元素,而不可否認的是,就這種環境,不用吃都會讓你有舒服和愜意之感。

正小話討論著,門開了,三個人同時起身,左南下當先進門,握著手,直歉意地道著剛剛送走客人,慢待三位了,這哥仨已經領教過了左老頭的親切,自是笑著答話,不過微微詫異的是,左南下身後跟著兩位女人,除了左熙穎還有一位不大容易分辨年齡的女人,一介紹,果真是傳說中在潞州投資的天脊化工董事長:左熙蓉。

落坐時,大女兒和父親一起,左熙穎姐姐旁邊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另一邊正好是單勇,至於雷大鵬呢,從來不怎麼把當外人,起身給幾位倒著茶,倒坐到左南下身側了,茶沒倒就被服務員客氣地要走了,左南下開場卻是和雷大鵬道著:「大鵬,說好請你們三位,這頓飯遲了兩個月,別見怪啊。」

「不見怪,瞧您說那兒話呢?咱們誰跟誰呀?」雷大鵬道,一副哥們對對碰的口吻。

這一說,左南下和小女兒還尚可,大女兒左熙蓉愣了下,愕然一臉,甚至有點忿意了,左熙穎悄聲附耳給姐姐說了句什麼,左熙蓉看看雷大鵬這樣子,長相明顯有弱智傾向,這倒啞然失笑了。

不經意地觀察著這一對姐妹花,在單勇眼中還是差別蠻大的,一個清純秀麗、一個雍容華貴,略顯富態的左熙蓉不僅僅是那份雍容,而且一頻一笑著帶著某種上位著的態勢,看樣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頂多也就和父親小聲說句什麼。

不過單勇並不在意這些,在意的人就在自己身側,心猿意馬時,忍不住不時地瞟著,終於有一次和左熙穎目光撞了正著,左熙穎一皺眉,悄悄纖指一指,似乎很不喜歡他偷窺別人的樣子,卻不料單勇不偷窺了,改正視了,正視著燈光下左熙穎如蘭如玉、吹彈得破的臉蛋,好一副傾慕的眼神,看得左熙穎故意努著嘴做鬼臉,似乎想變得醜一點,卻不料更嬌更俏又出來了另一番風情。

門再開的時候,前行的旗袍妹整著杯子,倒著酒,鋪的餐布,正餐即將開始了,藉著這一停頓的機會,左南下清清嗓子,稍帶戲謔地道著:「今天很榮幸地請到潞州學院三位美食家,首先我代表我們全家,預祝三位同學學業有成,身體健康……來大鵬、慕賢,還有單勇,咱們幹一個,感情可以有,杯裡不能漏下酒啊,咱們潞州喝酒的規矩啊,漏一滴罰一碗。」

這說得好不開心,左南下差不多快要和哥仨平輩論交了,那哥仨也受得了,都笑著祝福了老爺子一句,左熙蓉卻是微微蹙眉,知道父親治學時就常把學生往家裡請,誰可知道來家鄉了,這僻好還不改,請了這麼三位看似奇而怪哉的後生,不過應景的場合還是得支應下了,和眾人碰了杯,淺淺沾了沾唇。

落坐時,三葷三素的涼菜圍子上桌,緊隨其後而來卻是一個偌大的彩盤,需要兩人小心翼翼地抬著,放到桌上時,卻是一座縮微的寶塔食雕,金黃色,塔周圍襯著一圈顏色各異的鮮花,服務員要待解釋,左南下攔住了,回頭對大女兒道著:「熙蓉,別小看這幾位小後生,他們在吃上的造詣可比老宋強,兩廂相比呀,我寧願和這幾位一塊吃飯,哈哈……不用服務員解釋,誰告訴我,這什麼菜?」

一說到菜,左熙穎兩眼放光,好不驚訝於滿桌的菜形,聽得父親說話,眼看著單勇和他那倆哥們。早拿起筷子的雷大鵬縮了下手,這回沒搶。

一眼過去,六個涼菜圍著配一座寶塔食雕,桌上七盤,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一樣沒落下,五顏六色襯托在在居中寶塔雕花周圍,不像菜,像一桌插花藝術一樣讓人瞅著都不忍下筷子。其實雷哥挺懊喪的,最煩這個繁文縟節,別看那雕花漂亮,可用材是大南瓜,看著牛逼,卻是不能吃的,左老這麼一問,雷大鵬隨意地說著:

「老爺子,這嚇唬不住人,不就太后十三花麼?」

嗯!?這下子左熙蓉可對這個傻後生刮目相看了,等閒人等就即便是潞州人氏也未必見過嘗過這傳說中的太后十三花,做起來極費功夫,已經鮮有飯店拿這玩意待客了,可不料能從這位看似白痴的後生嘴裡說出來,再看其他兩位,司慕賢和單勇都在欣賞著,筷子都沒動。

「咦?看來是有點不一般啊!?」左熙蓉愕然地看了父親一眼,不自然地脫口而出自己的驚訝了。

似乎在潛意識裡,應該看到這些人的受寵若驚才是理所應當的,卻不料個頂個的淡定,彷彿就是看到了點粗茶淡飯一樣,看了笑著的父親一眼,此時才省得,有美食家和食評家之譽的父親,看來是在家鄉找到志同道合的小吃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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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5:04 |只看該作者
香色傾城 第58章 花色傾人且言歡

左熙蓉愕然地問了句,驚訝無比的時候,卻不料更驚訝的事來了,父親旁邊坐著的雷大鵬貌似大家點評著:「這菜玩得是刀工和花樣,花架子擺足了,口味可不那麼足。」

這一點評,左熙蓉又笑了,言多必失,說這話,那這吃貨的功底就不夠足了,肯定沒有吃過。笑了笑看看看父親,似乎這笑裡很有深意。

左南下倒沒介意雷大鵬這麼說,笑著道:「大鵬,不是誰的胃口都有你這麼好……傳說這是根據西太后幼年時候常玩地方、常用的食譜做出來的,所選都是潞州當地的食材,所以除了潞州市也絕無僅有,此次凱萊悅酒店也是下了番功夫啊……謝謝熙蓉啊。」

左南下笑著說著,**左熙穎也趁著謝了姐姐,老頭話鋒一轉,再問已經挾筷嘗著的雷大鵬道:「大鵬,這太后十三花,你都能說上名堂來麼?」

「說不全,這玩意不常見……嗯,這是菊花牛百葉、這是雞心牡丹花、這是芝麻拌腰花,這是黃花拌涼皮……這什麼來著蛋哥?」

雷大鵬指著一盤青綠紅潤相間的菜問,單勇笑著道:「椿葉紅參絲,還有那道是柳絮拌槐花。每道帶花,即便沒有花類食材,也用刀工彌補了。」

確實漂亮,光居中的寶塔彩盤就夠奪目了,更何況圍著六盤切成花色各樣的菜餚。左熙穎卻是最喜歡單勇解釋的那兩道素菜,綠綠的椿味、紅潤的參絲、青綠柳絮和雪白的槐花,菜形處理得很好,參絲和椿葉挽成了紅花綠葉的形象,柳絮和槐花堆成了出水芙蓉的菜形,美得讓人有點不忍下蓍破壞形狀的感覺。

說話間左熙蓉邀著各位動筷,特意關照著**,要挾菜時,卻不料單勇早搶先一步給**挾上了,似乎也知道點什麼,審視了幾眼單勇,又一次莫名地笑了。

輕聲謝了句單勇,左熙穎小心翼翼地挾著青綠鮮嫩的柳絮,父親卻在和司慕賢說著野蔬藥食同源的情調,不經意再看單勇時,他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左熙穎倒不吃了,做勢欲放下筷子,生氣了。單勇趕緊地臉側過一邊,不過一側時,又偷偷地瞥眼瞧著,左熙穎又偷笑了,僅僅是作勢而已。

聽著父親說著山村土味已成當今老饕美食的主流,左熙穎聽得興起,挾著柳絮**著,一口之下微微有點苦味,直撇嘴巴。單勇卻是小聲道著,不吃三個不知其中三味,前味帶苦、後味留香,唆導著左熙穎饒有興致地又嘗一個,慢慢地點著頭,這青綠鮮嫩的柳絮越嘗才越有味道。單勇此時倒沒心思品嚐美食了,直看著左熙穎唇紅齒白小心翼翼輕嘗的樣子,時不時地笑笑,喜歡清淡、雅緻素食的**,性格也多為恬靜,這菜,卻是和師姐本人相得益彰了。

不是誰都吃著美食舒坦的,最起碼雷哥就不舒服,嘗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了,喜歡大塊朵頤的胃口,實在受不了這能淡出鳥來的花菜,一放筷,左南下笑著道:「大鵬,有美食之好不是壞事,不過你得避免美食的副作用啊,未必是大魚、大肉、大補和稀罕的東西才能稱之為美食,素食在美食裡佔的成份並不低。」

這估計是勸雷大鵬該注意注意體型了,從來不忌口的雷哥看樣副作用著實不小,嘿嘿笑著撫撫挺著快擦住桌邊的肚子,回了句道:「老爺子,要是自個吃著不美,還叫什麼美食嘛。」

嗯?有點意思,左南下兩眼一亮,反倒被雷大鵬說服了一般,笑著點點頭:「有道理,話說茶無尚品,適口為珍,放到美食上也說得通。」

說話間,又饒有興致地看了單勇一眼,卻恰恰看到了單勇也放下筷子了,左南下又問著道:「怎麼,單勇,也不入你的法眼尊口?」

「左老,這是開胃小菜,好的還在後面呢,我得留下肚子啊。」單勇笑道。這一聽左熙蓉似乎也有興趣了,隨口問了句:「單勇,早聽我爸和我小妹都說你對美食很有心得……這十三花做得如何呢?」

「當然好了,一般飯店都沒有這刀工,還有這選材,柳絮和椿葉都不是季節,能保存這麼好,不是誰也有這種實力的。」單勇道。所謂食材用的柳絮是柳樹返綠時的**,變成白色以後就無法食用了,而保存到現在這個季節,除非是一些有保鮮設備的大酒店才辦得到。這話裡不無恭維,左熙蓉笑了笑又問著:「六朵花了,剩下的花,可不一定都在刀工上。」

看來也頗受美食家父親的感染,左熙蓉一問,左南下卻是笑著接口道:「你問其他的可能問住單勇,要問潞州的特產,那應該如數家珍吧?」

「還有分別是太后豆花雞、荷花燉甲魚、珍珠扒肘花、雪花燴海參、南瓜百合花再加一份冬瓜燉菜花……所選都是潞州當地的食材。每道都帶花,每道花都有來歷……」單勇道,細細解釋著幾樣,左熙穎聽得入迷,**來問了句:「這好像還差一樣啊。」

是啊,差一樣,十二花,最後一道左南下笑了笑,把解釋的機會留給單勇了,單勇道著:「最後一道是紫參地花湯,已經成絕響了,原來潞州當地產一種特別的人參叫紫團參,後來絕跡了,不光紫團參絕跡,就地花也不容易找了。」

「什麼是地花?」左熙穎問,很好奇。

「就是雨後在**地方生長出來的一種菌類食材,我們當地人叫地耳、地花的都有,一般是暗橄欖色,潞州特產的是藍綠色,很罕見。每年第一次春雨的時候才有。」單勇道。

這其中的秘辛卻是被左家兩位女兒都聽得詫異了,簡單的一味菜,倒能說出這許多來,不僅這麼多,左南下貌似嘉許地笑笑,補充著:「這個有很多名字,地軟、地木耳、地皮菜、地錢、岩衣等等不一而足,不過最好聽的叫天仙菜、《本草綱目》上叫地踏菰,《養生錄》中稱地踏菜,《野菜博錄》還有個富於詩意的名字,叫葛仙米。世界上分佈很廣,不過潞州的特殊,呈藍綠色,所以就罕見了,被納到太后十三花裡,成為壓軸的一道花,可惜的是紫團參也絕跡了,這道菜恐怕要成為絕響了。」

這話說得,好有那種老饕對美味不得而嘗的挽惜,看得兩位女兒微笑著,左熙蓉笑著指指單勇和父親對**說道:「看見沒,熙穎,爸終於找到知音了。」

一桌皆笑,酒過三杯,熱菜也跟著上來了,聽得說這麼玄乎,雷大鵬也注意上了,不過再上來了,連上單勇所說的六花,個個都貌不其揚,燉雞、甲魚、肘花、海參和他不喜歡的南瓜百合、冬瓜菜花,挾了塊大肘子嘗了嘗,發著感慨道:「蛋哥哎,沒你說得那麼玄乎吧?就這樣嘛。比其他地方好吃點而已,還沒咱們烤得那一爐麻雀過癮呢。」

「那也不一定啊,大鵬,這裡面就有麻雀。」左南下童心大起,逗著大鵬道,雷大鵬瞅了瞅,指指豆花雞道著:「這麼大的麻雀?」

眾人呵呵一笑,連司慕賢也不太清楚這其中的奧秘,單勇嘗著個菜花嚥了下去,指指豆花雞道:「你們沒發現,豆花雞裡連豆花也沒有嗎?」

「哎對呀,這太名不副實了,大飯店都愛蒙人。」雷大鵬省悟了。

左熙蓉現在看清了,這哥幾個能吃、會吃都分著呢,笑著眼光投向單勇,三位裡面,這才是位貨真價實的吃家。

就聽單勇笑著道:「奧妙在裡面,要沒點噱頭,就不叫太后十三花了。」

裡面!?左熙穎興致來時,筷子輕拔著,一翻,猛地眼一亮,雷大鵬湊上來也看到了,驚訝地喊著:「喲?乳鴿,這敢情做得好啊。」

雞腹裡有**鴿,這功夫難了。

「再往裡。」單勇笑道。

再往裡一層,鴿子的肚子裡,還真有兩隻小麻雀,鹵過的還保持著原形,左熙穎兩眼放光,驚訝地道著:「呀,還真有麻雀。」

「嗯,好玩……蛋哥這水平比你的高多了。」雷大鵬不吝讚揚著,司慕賢也興致來了,出聲問著:「那豆花呢?」

「再往裡。」單勇笑而不語。

左熙穎興致更高了,小心翼翼地筷子拔開麻雀,一下子豁然開朗,麻雀的肚子裡才是豆花,這層層**鹵煮,豆花吸收幾樣禽類的味道,可不知能美味成什麼樣子,笑吟吟地舀了半調羹隔桌給父親遞著道:「爸,您先嘗嘗,這味道肯定很好。」

「那當然了,大家都嘗嘗,這才是豆花雞的精髓。過去可是御廚的手藝。」左南下笑著,在座各人輕舀一點點,本來就不多,只夠抿嘴嘗嘗了,不過味道著實不錯,滷味的濃郁、禽肉的香醇、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卻是讓嘗者悵然若失的味道。

為什麼呢?此香不復有、就這一小口。

雷大鵬也嘗出這味道稀罕了,本來豆花進味就難,要能吃出燉雞、乳鴿和雀兒的味道卻是更難,遺憾的是太少了,還不夠添牙縫,好在左南下很照顧這位貪嘴的,把一大只乳鴿全給大鵬嘗鮮了。

這吃得可是漸入佳境了,慢慢地話頭放開,左熙蓉的話也多起來了,聽著父親說的美食掌故,偶而這哥仨中誰插科打諢一句,總是逗得滿座笑聲,再聽到這相識的**時,雷大鵬卻爆料道著,咱們見您比單勇還早,當時偷魚就躲在草叢裡看著呢,這倒讓左教授好不訝異,連話不太多的左熙穎也笑意盈然了。

嗯?正說著,單勇的鼻子一擰,全身一振,凜然正襟危坐,一俟這表情,肯定是蛋哥這靈敏鼻子嗅到什麼讓他感興趣的味道了,雷大鵬和司慕賢趕緊地往門口看,進來的尚有一菜,可剛剛好像說紫團參和地花都不容易找,再看左南下時,左老笑笑道著:「不容易找,未必找不著。」

這倒是,對於普通人是難事,可以左家的身份,蒐羅些稀罕食材倒不是什麼難事。眨眼湯盆上桌,卻是一盆清澈淡紫的湯色,稍有不同的是,湯中飄著藍綠色、幾簇完整形狀的、狀似花狀的………單勇驚訝地眼睜圓了,下意識地道著:

「無根之花、無葉之花……地花。」

驚著了,同時見到了絕跡的兩味,單勇真有點受寵若驚了。

「嘗嘗,這是地耳中的極品……只有成簇的藍綠色地耳才稱得上地花,呵呵,不瞞你們說啊,紫團參現在可能找不到了,不過巧合的是,我七十年代回鄉的時候,買了一根,當時才三十塊錢……呵呵,我拿出來的時候啊,把這兒的大廚師都看傻啦,說不定這道紫參地花湯自咱們一品之後,永成絕響了。」

左南下說著,好不開懷,這童心大起感染到了全場,服務員要舀湯也被拒絕,各舀著湯,進碗單勇細辨湯色,果真是傳說中的綠中帶紫。細觀之,彷彿這紫色是渾然天成;深嗅之,馥郁的香味直入肺腑,幾乎要張開全身毛孔;清紫的湯色漂著藍綠的地花,像有某種神秘的暗示一般,讓全場安靜了,都是細品著這最後一道絕響。

雷大鵬咕嘟一聲,小半碗下肚了,激得眼皮直抬,脖子直梗,帶著熱力的湯,彷彿比大塊朵頤的乳鴿還要舒爽,讓他咂吧咂吧幾下嘴,又舀了一碗。司慕賢伸勺嘗著,一瞬間臉色變得肅穆了,這味道一入口,不管是豆花雞還是滿桌的花菜,盡皆失色,紫團參湯的滑潤鮮美、地花嚼著的味佳甘香,一下子鮮透齒頰,滿口生香。有一種舒服得想**的衝動。

單勇沒有吭聲,很仔細的抿著湯、嚼著地花,忍不住想起初吻的味道,是那種說不出的美好,瞥眼看身側的左師姐時,她正小口抿著湯,喝得很愜意,潤潤的紅紅的唇,潤潤地在燈光下泛著一種**的光澤,單勇沒來由地覺得又是一種悵然的感覺襲過心頭,彷彿這絕響不再的那種悵然。

美到的極致,都有帶上點遺憾的味道,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此時的心裡或許都有奇香難再的遺憾。

直到紫湯漸淺,最後一點被雷大鵬舀走了,左南下和大女兒卻是已經早放下碗筷,笑著看著諸人,似乎很**這美味給大家帶來的歡樂和震憾,最起碼那位自詡不食素的喝得最多,而且喝得一言不發了。

「怎麼樣大鵬,素食不比葷食差吧?」左南下饒有興致地問著剛放下碗的雷大鵬,雷大鵬不迭地點點頭:「嗯,好喝,實在是喝得人心裡癢癢。這以後喝不上了,可咋辦呀?」

這麼個另類的讚揚倒讓人左南下受用不已,呵呵笑著問道:「單勇,怎麼樣,能趕上你請我們的金玉滿堂吧。」

「沒法比呀,這是大宴,我們那可是自己瞎鼓搗出來的。」單勇有點不好意思了,在絕對的美食和廚藝面前,自己那點三腳貓的把式就不上檯面了,最起碼這刀工差了幾條街。卻不料左南下鼓勵著道著:「差矣,要我評價的話,旗鼓相當,凱萊悅酒店勝在精緻的作工,而你們的做法,就大巧不工了,石鍋烹鱉、壘火烤魚,那復古情趣可是沒法比的啊。熙蓉,有時間,我帶你去響馬寨嘗嘗去。」

左熙蓉偌大的身份,也笑意盈然地應了句,又喝了三五盅,這一餐卻是吃得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大女兒勸著父親別貪杯,起座時,左老興致頗好,喝了些許,詩興大發,剛說了句「古來將相皆寂寞」,雷大鵬嘴快,直接了句「唯有吃貨留其名」,然後呵呵傻笑著對左南下道著:「老爺子,咱們真是知音吶,我們在響馬寨喝高了,都這麼喊。」

這把兩位女兒逗得,直笑得花枝亂顫,左南下毫無架子,直搭著雷大鵬和單勇的肩膀,開著玩笑,要送幾人回去,這哥仨那擔待得起,勸了半晌,先送著左老回房間,攙著左老進屋,安頓睡下,姐妹倆送著這哥仨下樓,半路直叫著車送客人,單勇幾次想搭訕,卻不料這姐妹倆離得頗近,直到酒店樓下也沒找到機會,上車時,依依不捨地看了眼,看得師姐還是那麼矜持、那麼清爽地在笑,笑著招手再見。

這次弟,怎一個愁悵了得。單獨搭訕的機會都沒有。上車直看著師姐翩翩身影,讓單勇憑空多生了許多的感概。

雷大鵬要回家,先送的他。回頭司慕賢和單勇卻是回學校了,學校的左近下了車,直看著車影的方向,單勇好一陣哎聲嘆氣,個中原委,司慕賢怕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笑著問單勇道著:「老大,左熙穎不一定對你就有那層意思,別把自己個陷進去啊。」

「好像你猜得透似的。切。」單勇不樂意了,鼻子哼了哼,回頭走著,無聊的踢著腿,空蕩蕩的大學路,時間已經不早了,行人不多,司慕賢跟著,又是小心翼翼地問著單勇道著:「老大,別怪兄弟多嘴啊,有些事你別想得太美好了,我覺得左老請咱們,有點酒逢知己、食遇知音的意思,不至於吃頓飯還把女兒搭給你吧?我估摸著,興許是無意中看到了咱們在婚宴吹嗩吶的錄像臨時起意,否則都未想得起咱們來。。」

沒說話,又走幾步,司慕賢放低了聲音問著:「再說了,咱們支書可對你真有意思,你們都鑽麥秸堆了,不能左大小姐一來,你就把支書扔一邊了吧?」

一停,單勇斜瞪著司慕賢,還以為老大要發飈,卻不料單勇哈哈一笑,攬著賢弟的肩膀邊走邊道著:「其實呀,兩個人一樣的,對我來說,一個是鏡中月、一個是水中花。」

「不能吧,那你還痴迷成這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啊。」司慕賢道。

「我痴迷的**多了,比大菜還多,這**呀,就如同各不相同的美味……啊,所以才有了男人好色的通病,你沒發現嗎,比如王華婷和左熙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一個強勢、一個溫柔;一個賢靜、一個潑辣;一個柔情似水、一個熱情如火……就像把地花紫參湯和紅湯鮑汁燴金錢放一塊,它們對人食慾的**力,難分高下。」單勇道,很嚴肅地評價著。

司慕賢吃吃地笑著,直斥著道:「少來你那套美女美食的理論了,雷哥的志向本就很簡單,吃遍天下;自打你開始熏陶,他的志向裡又加了四個字,叫日遍全球。」

單勇放聲大笑了,直說雷大鵬好歹今天沒出醜,表現得不錯。話題茬開了,兩人又是評價了一番今天嘗到的美味,當然味道最絕的還是那份紫參地花湯了,單勇感嘆著佳餚難得嘗、佳人難得見,自然又是把美女和美味放一塊了,司慕賢笑著拉回了話問著:「老大,你剛才都說了,一個鏡中月、一個水中花,那你還愁悵挽惜什麼?」

「這個不難理解吧,比如這一道大菜,你在品嚐之前肯定是,聞其名、觀其色、賞其形、嗅其香,這之前這個漫長的**,相比你品嚐它的幾秒鐘,你覺得那一種更讓你陶醉?」單勇問。

嗯,這倒是個有點哲理的東西,司慕賢想了想道著:「應該是**吧,對,是**,相對於這個讓人陶醉的**,結果反而不重要了,真正一進肚子,感覺一過,什麼都一樣了。」

「對嘛,**比結果重要,其實我很清醒,比你想像的要清醒,我清醒地知道無論是那一位,應該都不是我的菜,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就像沉醉於傳說中那道美味的香色絕佳一樣,即便嘗不到,看看想想總不壞事吧?」單勇道,回頭看司慕賢時,司慕賢臉上頗有不同之意,這影響不了單勇,他強調地道著:「賢弟,你別用道德的尺度來衡量我,用傻雷的話說,咱們的人生都夠苦.逼了,要是連想像的慾望也沒有了,你不覺得太悲劇了麼?」

說著,邁步向前走了,此時司慕賢有所觸動了,也許還沒有真正瞭解同室這位老大,這是位腳踏實地的空想家,既不否認現實的殘酷,也不拒絕想像的美好,或許,那也是一種麻醉。對未來不可知的麻醉。

笑了笑,搖了搖頭,跟著老大的步子,卻再沒有提這個話題,到了校門口了,現實把這兩位徜徉在想像中的攔住了……門鎖了。不過,高牆也攔不住想像的翅膀,這哥倆繞了一個圈,搭著肩膀從後牆上翻進校園了。

闊別了兩個月的校園,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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