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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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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7章 舊事過眼難再敘

  鳳眼含威、柳眉倒豎、纖指直戳,單勇下意識地向後仰著躲著發飆的妞,知道裝不過去了,嘿嘿笑著,恍然大悟且嬉皮笑臉道著:「喲喲喲,一下沒認出來呀,是你嗎?佳佳,你打扮成這樣誰敢認呀?」

  「哼!?」那妞咬著下嘴唇,一副恨不得痛毆面前單勇的表情,沒好氣地問:「我這樣怎麼了?」

  紅裙沒過膝、袒臂裸肩,這麼清涼的打扮要說在潞州街上也不算太另類,不過裙質有點半透明就不好說了,隱隱約約能看到內質三點。單勇笑了笑說著:「沒怎麼,挺好,幾年不見你都變漂亮了啊。」

  「這還像句人話,別說我呀,你穿成這樣幹什麼呀?」那妞釋然了句,指著單勇問,這當會,追尾的車不少群眾圍觀,佳佳揮著手趕著人:「走吧,甭看了,熟人,我們撞著玩呢……喲,員警哥來得挺快啊,沒事,我們自己處理,各修各的。」

  說話著,不但把群眾擋了,把巡邏的交警也打發走了,還像在高中那樣風風火火,不過這位高中同學甯佳像單勇的債主一樣,讓單勇沒來由地心虛,把車往前開了開,寧佳泊好車,又奔下來,直敲著車窗問單勇:「問你呢,還沒告訴我怎麼成這樣了?現在幹什麼呢?」

  「賣肉。」單勇跳下來,迸了句。叫寧佳的這妞撲哧聲一笑,扶著膝的樣子快樂顛倒了。一出口單勇才省得這詞不對勁,笑著補充道:「賣驢肉。」

  「不對呀,我好像聽咱們班誰說來著,你不後來也住潞院了嗎?」寧佳笑了半晌,訝異地問著,看著單勇這會舊襯衫配破牛仔再加上腰裡挎個包,活脫脫的二道販子打扮,驚訝卻是更多了幾分,單勇靠著車,笑笑道著:「沒錯,這不畢業了。」

  「畢業不去找工作?」

  「我這不是工作嗎?」

  「這……也算工作?」

  「啊,驢肉銷售公司總經理銷售主任以及員工就我一人。」

  「切……」

  幾句又像上學時代,單勇這吊兒郎當的樣子把寧佳逗樂了,笑著看著單勇風塵僕僕的樣子,那笑裡似乎又有幾分可惜,想說什麼,單勇卻是饒有興致問著:「你呢!?我經常在街上逛就沒見著你。」

  「你不會問問咱們同學呀,我爸後來把我送去了加拿大,好幾年沒回來。我可聯繫上好幾個同學了,就沒找著你。」甯佳道著,單勇一指自己:「你找我幹什麼?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呀?」寧佳不悅道,單勇趕緊地點頭:「能、能。」

  那份既熟悉,又顯得好生份的感覺很濃,濃得幾句問話之後,似乎都沒什麼可說的了,似乎橫亙在倆人之間不僅僅是同學之情,此時,車裡又伸出來個腦袋,也是位漂亮的女孩,直伸著脖子喊著:「佳佳,快點呀,我還趕著接機呢!?」

  「喲,有事啊,那你忙吧。」單勇好容易找了個臺階。寧佳也趁著這臺階,拉開包,遞了張名片,單勇正拿到手裡,冷不丁人家又給塞過來一摞錢,足有一兩千塊的樣子,單勇大窘不已,結巴地道:「這這這……不要不要……佳佳,你看你這是幹什麼,我這破車天天蹭呢。」

  「拿著吧,修修車……再讓我跟你生氣了啊,對了,回頭給我打電話啊,沒地方去了我給你找個地方。」

  寧佳說了句,硬塞到單勇手裡。生怕單勇謙讓似的,上車,關上了門,把拿著錢的單勇尷尬地關地車門之外,一倒車,招了招手,嗚一聲,這車開得跌跌撞撞又飛馳走了。

  副駕上這位女孩,臨走時看了單勇一眼,就單勇現在這樣,肯定是得了一雙好鄙夷的眼光,單勇拿著錢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看看自己身上帶著汗漬的襯衫,磨得發白的牛仔,再看手裡的錢,明白了,暗暗地道著:

  「他馬的,這叫什麼事呀,可憐我涅……」

  這一下,感激又成了鬱悶了,上了車,放下座位躺著,眼前晃著這個猝遇的倩影,讓他鬱悶了好一會兒。

  車裡,兩女生互相埋怨上了,副駕的埋怨著:「佳佳,你開車慢點,嚇死人了,虧我系安全帶了。」

  「拜託,這已經夠慢了,我在加拿大學車,教練天天喊,速度太慢了,要FAIL的。」

  「這是中國,是潞州好不好?」

  「就是啊,幾年沒回來,誰可能想到擠成這樣,路都沒怎麼修好,車倒不少。」

  「慢點……」

  不得不慢下來,到了下午下班的高峰期,英雄路的主幹道又堵成長龍了,好容易等了兩分鐘,等快到路口,又成紅燈了,氣得寧佳直拍方向盤罵交通太差,看樣是典型的脾氣大、車技差的水準。

  沒治,等著吧,副駕上的那妞找著話題,想起了剛才碰車的那位,問著寧佳道著:「佳佳,剛才那後生誰呀?」

  「我高中同學。」

  「是不是?恒大貴族學校出來的,就開那車?」

  「稀罕呀?我們班還有家裡玩股票跳樓的,當官行賄受賄被抓的,子女成精神病的都有,單勇好歹知道掙錢,已經不錯了。」

  「他家原來幹什麼的?」

  「開大飯店的,後來倒閉了,他就輟學了,這都四五年沒見他了。」

  「我怎麼看不像同學,不是你早戀情人吧?」

  回到女生經常扯的話題上了,寧佳一翻白眼,撇著嘴道:「陶姐,沒發現你還有八婆潛質啊。」

  綠燈亮了,甯佳駕車起步,那副駕上叫陶陶的妞早笑得花枝亂顫了,看這樣八成是猜著了,而且看現在的情況,恐怕當年所托非人了,陶陶逗著開車的寧佳道著:「寧佳,說說唄,說說你美好的初戀,也讓我羨慕羨慕。別裝啊,姐一看你那樣子就判斷得出來。」

  「是又怎麼樣?甭看現在落魄了,高中時候單勇可是有名的帥哥,球踢得好,每回學校足球賽,觀眾席上一幫女生給他加油呢……不但球踢得好,人也很仗義,高中時候就帶著我們一幫男女生跟六中的打仗,我們一去就有一百多人,他們看我們那陣勢直接就倉皇逃躥了……我記得呀,我生日時候啊,他送了我一束玫瑰,把我感動得呀……」

  「然後就把自己交給他了……我怎麼聽著像初夜情人啊!?」

  「啊呸,陶陶你個流氓,信不信勾引你男朋友去。」

  「呵呵,拿這個嚇唬我,我正想想換換呢……」

  兩女生的笑聲不斷,直駛向機場,接的是陶陶的男友,進了候機廳陶陶奔著迎上去,那遠道而來的男友還不忘送上了一束玫瑰,然後是倆人好浪漫的擁抱,寧佳看著這一對情侶,沒來由地重回懵懂的高中時代,曾經也有那麼一束讓她好不心動的玫瑰,只不過再見之時已經物是人非,那送玫瑰的人和想像中差別太大了,大到她只有憐惜,也許再不會有心動和浪漫的感覺。

  對了,我忘了要他的電話。寧佳突然想起這個好大的疏忽。不過也不算疏忽,她轉念一想,也許,他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的,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太如意。

  回憶和憧憬時,寧佳又在尋思是不是該幫幫他,可看看陶陶和帥氣倜儻的男友親昵地走過來時,那剛剛泛起的念頭又驀地消失了,要是真把單勇帶進自己的這個小圈子,要是讓人知道自己的初戀男友現在是個賣驢肉的小販,怕是成為大家的笑柄了。

  過去的事了,讓它過去也許更好。

  甯佳和陶陶一對談笑風生地出了機場時,心裡泛起這麼個念頭。

  ※※※

  也許真不怎麼如意,摩娑著那張帶著香味的名片,名片上標著中英文對照:

  維多利亞模特經紀公司。總策劃,甯佳。

  這人和人就是差別大啊,單勇看看自己和小商販一般無二的裝束,再回頭看大布蓋著粗獷做工出來的驢肉,用這帶著香味的名片刮刮腮上的癢癢,又摩娑了幾遍,像曾經撫摸那臉蛋、那香肩、那翹臀,還有那柔軟小胸的感覺,一剎那,單勇手指顫了顫,想著和名片上這位在寄宿學校的女生宿舍幹的荒唐事。

  黑燈瞎火的、手忙腳亂的、做賊心虛的、窸窸窣窣的、就記得初夜那辦完事好緊張、好興奮、好害怕的感覺,連從女生樓下水管上爬下來摔了一跤也不覺得疼,就記得寧佳一直喊疼,事後好幾天,兩人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時候,一摸就喊疼……

  沒錯,人生中的第一次雖然淡忘,但不會遺忘,它總是放在你心裡的某個角落,不經意翻起時才發現,記憶原來是可以如此地清晰。

  名片、錢、帶著憐憫的眼光。這就是重逢給單勇留下的,自尊被刺傷了一下下,美好又感覺到了一點點,溫馨還剩餘了那麼一點點,不過複雜也多了很多點。

  模特經紀公司?單勇不太明白這公司的業務,隔行如隔山,這些許年,各奔東西,應該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年少時候的荒唐恐怕在彼此間都成了雪藏的記憶,單勇輕輕地把名片塞進了錢包,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倩影放之腦後,沒有時間,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現在,他也有了自己選擇的生活。

  看看時間,發動著車,沿著蓮花池向北,生意要開始了……

  蓮花路口,單勇頭伸出車窗在喊著:「宋哥,現在給你卸怎麼樣。」

  紫坊農產品市場門口旺鋪遠處單勇在喊著:「祁叔,要不夠賣你給我打電話啊,我就在附近轉悠呢。」

  西城醫院路口,單勇又在喊著:「高哥,再給你留幾斤怎麼樣?」

  即便是有些沒訂貨的老主顧也被盛情感動了一下下,多少留了點。偶爾有不要的,單勇也沒時間鬱悶,又朝著下一定駛去。

  幹攤販的都知道驢肉的生意不好做,主要是價高,生肉就三十多一斤、熟肉正常都賣四十多塊錢一斤、像這種鹵煮醬制的,零售一斤到五十以上了,本大利微,別說批發戶,就零售戶也怕砸手裡,旺攤的訂貨也就十斤八斤,除非是有冷凍設備的飯店才敢稍多點。

  而熟肉賣得就是新鮮,這個搶鮮的生意對於誰也不那麼好做,加之潞州又是驢肉之鄉,鹵制、醬制、幹醃、燉燒的驢肉種類怕不得十多種,能數得上名來的飯店、作坊也有十幾家,史家村的口味之所以好,一勝在食材、二勝在作工,可再好的食材和再好的作工,就自己一個人奔波明顯缺乏競爭力。

  走著,送著,西大街,單勇在面攤上草草吃了晚飯,看著車上還有百八十斤,又尋思著往華豐路一帶跑跑。要賣不完,砸一斤在手裡,得賠十幾斤的利潤才補得回來。

  沒辦法,只能跑更遠的路,找更多的攤位兜售,華燈街市,一人一車,單勇像往常一樣,穿梭於飯店、熟食攤、啤酒攤之間,這些同樣掙扎在底層的小商販總能見到那麼一位笑吟吟的大男孩,總也不忍心拒絕那份熱情和殷勤。

  這一天,隨著車上的驢肉漸少,慢慢地過去了※※※

  ……

  「把那塊驢肉給我稱稱。」

  「好嘞。」

  位於紫坊農產品交易市場邊上的攤位,來了位大主顧,老祁樂滋滋把小半塊驢肉放到稱上,一指道:「二斤二兩,高高的……喲,張會計,您廠裡不有麼?怎麼光臨咱這小攤。」

  「廢什麼話,不賣拉倒。」一位銼個五短身材的斥了句。

  「賣……我那敢不賣,按進價給您。」老祁算著賬,心時嘀咕著,這是紫坊肉聯廠的會計張發奎,這一片街市的熟肉攤大部分鹵肉、灌腸、下水都是肉聯廠供貨,私下裡都叫這位肉聯廠的會計叫張發毛,那意思是經常把長毛的下水煮巴煮巴批發給小販。

  不過好像沒什麼事,張會計照價付了錢,提著小塑膠袋扭頭走了,上了輛車,此時祁老闆才注意到,是廠裡那輛大越野,不是會計的車。每天進貨的時候能看見。

  似乎想到了什麼,隱隱地,這祁老闆開始為那位隔三差五送肉的孩子擔心起來了。

  車裡,張發奎掰了塊驢肉,放嘴裡嚼了嚼,嘗了嘗,然後伸著舌頭舔著嘴巴,直得啵著:「嗯,不錯,比咱們廠裡的是好。」

  「張會計,大晚上出來繞這麼遠,就為買斤驢肉?」司機訝異道。

  「可不,這他馬那冒出根蔥來,愣是讓咱們車間琢磨不准出貨了,以前每天都一噸多出貨,也就剩下百八十斤那有辦法,這段時間可好了啊,有時候剩下半噸,我可上那處理去,死貴死貴的。老闆這不急麼。」

  「那是不是其他幾家的貨竄過來了,大辛莊、北石店、南城都有肉聯廠。」

  「不會,他們那水準和咱們差不多,就這味道,除了老字型大小他們做不出來,也不對呀,老字型大小就那麼幾家,他們的產量還不夠自己銷呢,至於低價批發給攤位麼?」張會計嚼著,狐疑地說著,好不納悶。

  司機想起什麼來了,道了句:「咦!?對了,張會計,我可聽說,晌馬寨的驢肉的地道,是不是那兒有人做這生意。」

  「瞎扯淡,那山上運輸成本、銷售成本得多少,他整上驢往哪兒放去?屠宰怎麼辦?加工坊要建那兒才叫腦袋被驢踢了呢,沒准誰應了個名擾亂視線呢。」張會計很專業的駁斥道。

  莫衷一是了,對於市場的新進入者雖然不甚瞭解,不過這些常年在副食行業摸爬滾打的人心裡都清楚,防患於未然比將來亡羊補牢的成本要低得多,真要等人家成了氣候,就不那麼好動了。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查清來源,張會計拿著幾份樣品回了位於紫坊路的肉聯廠,老板正等著,也是把樣品切片,細細嘗了嘗,自古上黨驢肉之鄉,做副食生意的都是一張好嘴,能吃唄。廠長王守義幾口嚼著問題就出來,直訝異道:「不對呀,這誰腦袋被驢踢了,做這麼好批發給小販去?」

  人分三六九等、人吃的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像街邊路旁的熟食攤差不多都是供應屁民草根的吃食,大部分都是批量從養殖基地組織凍肉,做工也簡單之至,就是肉聯廠的烤箱鍋爐烤煮出來的。要做到面前這份食材的水準,那得文火慢熬,而且選材應該不是凍肉。

  兩人相視,一般地鬱悶,王廠長又嘗了塊不相信地問著:「這……是你從熟食攤上買的?」

  「沒錯,現在常來咱們廠進貨的熟食攤一多半都有這玩意,是個麵包車送的貨,不知道那兒來的。」張會計道。

  「價格呢?」廠長問。

  「四十四,批發和咱們一樣。」會計道。

  「數量呢?」廠長問。

  「不知道,我走了七八家,都有了。」會計道。

  「喲呵,一下沒注意,還真冒出個大頭蒜來。」廠長更納悶了。

  一說這話,張會計的精明又來了,掰著指頭算著:「廠長,我也覺得不對呀。要說市里那家老字型大小產的,我還真不信,他們那作工不出門就賣完了。可從其他地方進貨,也就驢園和大辛莊的驢肉還上檔次,可那得幾十公里呀,進少了不划算、進多了他不怕砸手裡?要衝擊到咱們的銷貨,那他這銷售成本、銷售量得多大?批發價和咱們的還一樣。不會是誰擠對咱們廠吧?」

  「你……你……甭跟我算成本。」王廠長一拔把手,有點心緒不寧。

  可這食材不像幾塊錢的下水,賠得起,就凍制的食材每斤都三十掛零了,兩天出不了貨就得臭車間裡,這玩意又不像豬膘能提煉工業油脂,臭了只能扔了,張會計又囉嗦著:「我這不是急麼?其他肉咱賠得起,驢肉咱賠不起呀,這幾個嚴重下滑,特別是這個月,一個月一分沒賺,還倒貼了好幾萬,要真揣不准出貨,車間可得停幾天,不能再這麼幹了。」

  「嘖,你煩不煩,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去,你忙你的吧,明天別瞎投料了,讓車間和進貨的聯繫一下,訂多少出多少不就成了。」

  劉廠長揮手打發著手下,背著手在辦公室來回踱步,走了若干圈,又嘗了若干回,還是對遇到了這個蹊蹺之事納悶不已。想不通的時候,煩悶地起身,拉開了窗戶,氤氳著蒸汽騰騰的車間還在忙碌著,每天能加工十數噸成品肉的車間是全廠的飯碗,而現在有人從這個飯碗裡搶食了,搶得還不明不白。這可不像周邊村裡農村小家散戶屠宰三頭兩頭豬羊牛驢趕著節日湊個熱鬧,而是連續數月在西城十街八路上批發,要再這樣下去,王廠長心裡清楚,用不了多長時候,就憑桌上那份肉食的做工,會把肉聯廠擠得一點驢肉生意也沒得做了。

  「這是誰呀,他媽的這麼沒規矩。」

  王廠長撇了撇,雖然沒想明白可能是誰,可已經想清楚了自己該怎麼做。其實那行的生意都是各自的門道,上黨這個驢肉之鄉驢肉是個特殊的行當,從屠宰、冷凍、連輸、加工、銷售,各個環節都不缺把持的大戶,對付這種搶灘的外來戶,根本不用處在加工下游的肉聯廠想辦法。

  解決方法很簡單,王廠長拔著手機,接通了供應商的電話,很生氣地質問著:「……秦老闆,這事你看著辦啊,我們的出貨可萎縮了一半了,再這麼下去,甭說一天一噸,一天二百斤我都消化不了……什麼,南城也出這事了,那趕緊點啊……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電話裡所謂的秦老闆只淡淡地答覆了一句:「沒事,不管是誰,他很快會消失的,你們的損失我包賠。」

  扣了電話,王廠長一顆心放下了,瞧著桌上的驢肉不屑地笑了笑,要說做得比肉聯廠味道好的驢肉多得是,可能搶走廠裡驢肉生意的嘛,這麼多年了,還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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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8章 未覺已是陰霾起

  有些生意其實很好做,特別是你手裡有物美價廉的貨和需求旺盛的市場。

  史家村的醬驢肉就屬於這類,有了根娃的幫忙,從日銷四百多斤攀到了五百斤、七百斤,不幾日便突破了一千斤,村裡鹵坊又增加了四口大鍋,日屠宰增加到了五頭,有時候忙不過來,私底下單勇還叫上坊裡的大彪幫忙,還真別說,這兩個相貌堪比黑澀會打手的傢伙在魚龍混雜的市場還真吃得開,單勇擔心的麻煩沒碰上。

  短短的十幾天功夫,銷量又翻了一番多,單勇樂得合不攏嘴了,日銷上千斤什麼概念,那意味著每日的利潤就要有幾千塊,即便是刨去油錢、飯錢和人工工資,日薪頂著個工薪族的月薪了,每日收工最大的樂趣便是數數錢,要不是太累的話,怕是夢中都得笑醒。別說單勇了,連鹵坊這一干老夥計們也樂得咧開嘴了,出肉可比出整驢賺得不止我一點。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這好的生意,史老爺子就是不願意做,甚至於偶爾鹵坊屠宰場還潑瓢冷水,常說的那句話是:「笑,你笑個逑毛,有你哭的時候。」

  每逢這時候,小輩的都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每天多宰幾頭,一人都多掙百八十塊呢,能不笑麼?

  這不,又是一日出貨的時間,村東頭的蛋蛋他娘拉著臉到屠宰地方找史三孩理論去了,原因嘛,是挑屠宰的驢沒挑她家的,這些日子屠宰量加大,收購價又高,每天能排隊交驢村民都有若干家。挑上的結得是現錢,沒挑上的臉就拉下來了,男人一說,蛋蛋老娘們坐不住了,進了宰坊扯著史三孩就罵上了,直罵這驢日滴真不算人,俺家蛋蛋叔長叔短天天叫著呢,為啥就不用我家的牲口。

  史三孩手藝雖好,可嘴笨,和老娘們糾纏不清;剩下這幹小輩騷著這老娘們直說人家家那鞭鞭長,你家那JJ短,明顯差一截呢……不騷還好,一騷那老娘指著根娃、大彪幾人,你脫了,我看誰比我家那長。

  叫嚷了一番,鄉里鄉親的,紅個臉,說個笑,再罵一頓,那老娘們也凶,你不要還不成,直接把驢兒送過來,敢不要還跟你沒完了。這爭執沒法講,整驢賣比村裡屠宰要少掙不少錢,因為鹵坊的生意擴大,這幹屠宰的漢子倒成了香香屁了,平時巴結人家把牲口送來的真不少,可輪不上的就要開罵了。史三孩本來個蔫巴性子,被老娘們硬塞給兩頭驢也沒敢說不。那看笑話一干年輕人好歹勸了幾句,答應明兒開宰就用蛋蛋家的,那婆娘才罵咧咧走了。

  不過出門的時候碰到來進貨的單勇時,那婆娘可給了這位小財神個好臉色,單勇早聽了一會兒,進鹵坊笑著沒多問,直問根娃和大彪道著:「今兒誰跟我去。」

  我我我我……根娃、大彪、老柱都搶著說著,不過扛扛東西,又管吃管花還有工資,那點活在鄉下人眼裡還不算什麼活。

  「三孩叔,要不根娃和大彪跟我一塊去吧,今兒要跑不少路呢。」單勇道著,暗自慶倖挑車的時候挑了個加長的麵包車。當家的三孩點點頭,直說都去吧,反正到下午光景都沒事幹了。

  撈肉、出鍋、上案、進磨、擠壓,最後的工序比較繁瑣,熱騰騰的肉出鍋後進大石磨,粗成碎塊再進木胚裡擠壓成形、擠壓這道工序得四位大漢在壓著胳膊粗的緣柱同時用力,出胚後就成了一個大方形,冷卻是只需片刀削下來,加料一調製便是美味可口的醬驢肉。

  單勇時而還幫著忙幹點這類力氣活,這個作法和史家村的爺們一樣,透著股粗獷的味道,事實上據史三孩介紹,最早的醬肉不是民間飲食,而是……土匪做軍糧的辦法。傳說天脊一帶的悍匪每逢下山,軍糧都是每人懷裡惴塊醬肉,即便失手也能保證不遭饑餓,久而久之,倒是傳下這麼一套做醬肉的奇異法子。

  很難想像,這麼個粗獷的作法,做出來的肉卻是如此美味,而且整塊醬肉的紋理都是順的。

  幾大塊成形了,四方四正地擺在案上,單勇出門開著車後廂,史根娃大蓋子一蒙,和大彪抬著案,往車上送,忙著的時候,遠遠地有人喊,單勇回頭看著,史家的大小姐寶英招著手,那幾位鹵坊的爺們曖昧地笑著唆著單勇:「去呀,快去呀。」

  史家的父女倆對這趟生意持不同態度,不光這個態度,從史大小姐每每關心的表情上,就根娃那傻樣都看得出有點意思來了,單勇笑了笑不敢解釋,直奔過去,笑吟吟地問著:「史姐,怎麼了?」

  「這幾天咋樣?」史寶英關心道。

  「這不,挺好,就咱這破車,一天出千把斤了,要不乾脆,市里那家飯店訂貨,我代你們送了得了,省得麻煩不是?」單勇道,指指上車的幾位。

  「咂,你操心點吧……我聽我爸說……咂。」史寶英似有難言之隱,斷續說著,不時地看那上車的貨,又為難地看著單勇,單勇訝異地問著:「怎麼了,史姐,臉色這麼難看。」

  「你來……」史寶英乾脆一把拉著單勇,往僻靜地方走,那被那粗手拉著,單勇登時把不住身形了,被拉個趔趄,勁老大了。跟著到了一家房背後,史寶英放開了,很鄭重地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爸為啥一直不同意咱們做這生意?」

  「不知道。」單勇搖搖頭。

  「我也是聽我媽說才知道,以前我爸做過這生意,在村裡屠宰加工,然後販到市里去賣。」史寶英道。

  「這個我知道。」單勇意外地道。

  「你知道?」史寶英反倒奇怪了,又問道:「那你知道後來呢?」

  「你們村幾個人被抓到派出所了唄,三孩叔還被人打得住院了,後來不了了之了。」單勇道,聽史三孩說過這事。

  「那你知道還幹?」史寶英奇怪了。

  問到這話,單勇笑了,以前幹這生意的是史三孩和老柱,兩人送貨時和人打起來了,打得莫名其妙,連人都沒找著,史三孩吃了個大虧,住了一個多月醫院才痊癒;之後送貨又莫名其妙打起來了,這次有準備了,村裡去了二十幾號人,可不料打得凶了,村裡不少倒被派出所提留進去了,全部處以治安拘留以及罰款;再之後,還是莫名其妙,不是被工商、防疫的查,不反抗頂多罰沒,反抗就好了,連人都抓。史家村的爺們再厲害,畢竟山裡的土匪,你幹不過人家城裡的土匪不是?一來二去,誰也折騰不起,生意就停了。

  這坑鄉下人的損招擱單勇一眼就看得出來,是搶生意的背後使黑手呢,找人砸你的攤,再和你一起進派出所,胡攪蠻纏一通,你就再好的生意照樣要黃,直到最後都不知道誰使得黑手。

  「這個呀,我有辦法對付,再說咱這小生意,人家未必看得上眼,沒事,史姐,你爸不是說三個月嗎,我做三年給他瞧瞧。」單勇輕鬆地道,似乎根本不考慮這些生意之外的事。

  不過史寶英可不得不考慮了,擔心地道著:「那你操心點啊,我後來聽我爸說,城裡和村裡不一樣,能掙錢的地方都紮堆的人呢,咱史家村養殖是個大戶,可要放在全市,連人家一個大型肉聯加工廠的出貨也供不住,全市驢肉大戶有五六家呢,咱們也就是食材好供應著點老客戶,要說大戶,還是那些有冷庫的大戶厲害。」

  「這個我知道。」單勇點點頭。

  「對了,你這貨都出在那?」史寶英問。

  「怎麼了?」單勇道。

  「我爸還說,市里人家的地盤都是劃了片的,我聽說最厲害的西城秦軍虎,人家有座中型冷庫,一個月能出幾百噸肉;還有大辛莊老孔,我爸趕驢車時候,人家就是老闆了;還有東城的錢中平,人家手底就有個真空包裝廠……我爸說了,這些都是肉霸,那一個咱史家村都惹不起。」

  史寶英說著,沒來由地臉上憂色很重,處在生意的最底層,因為生意打頭破血流的事並沒少見,此時倒真有點擔心單勇陷在這個泥潭裡似的。

  「史姐,你怎麼老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要真打起來,史家村怕誰呀?」單勇輕描淡寫問了句。這一問史寶英難為地道了句:「要打起來當然不怕,就怕你不知道和誰打呢?再說人家巴不得打起來呢,一打生意就黃了,沒法做了,村裡人還得回來,還和原來一樣,圖啥呢嗎?」

  很簡單,這個徒勞的迴圈看來史家已經經過了,所以才有了史老爺子不願染指批發生意的事,單勇看得出史寶英的擔心,笑著勸了句道著:「沒事,史姐,打就打唄,打不過咱就回來,大不了再換個作法,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了,有他們在,咱們還找不上生意了咋地。」

  說得輕鬆無比,史寶英歎了口氣,又叮囑了幾句小心點的話,兩人從房背後出來的時候,這邊已經整頓妥當,大彪和根娃樂滋滋地擠在車裡,單勇駕著車,又一天的生意上路了。

  其實他比史寶英還奇怪,按照他的估計,好像有人應該出手,卻好多天了,一點事都沒發生※※※

  ……

  「就是他!?」

  秦老闆把照片調過去,問著手下,西裝革履像個乖乖仔的手下點點頭。

  於是秦老闆又仔細地看看捕捉到的幾張照片,姓單名勇,單姓在潞州是個大姓倒不稀罕,稀罕的是這精壯的後生剃著鍋蓋頭,像街上那些二流子、小痞子的打扮一樣,而且這個飄忽不定的人還真不好找,好幾天才拍到照片,找到出處。

  很奇怪,人在晌馬寨,貨出在驢園,這點已經不容置疑了。

  扔下照片,秦老闆想了想,托著腮想了好久,似乎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或許在安逸日久,很少過問下游銷售的事,事實上肉聯廠的供貨僅僅是生意上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出貨到肉聯廠加工後直接上了市民餐桌,潞州這個驢肉之鄉、驢肉食材的消耗是驚人的,生意不是那一家能吃得了的,可也不是誰想吃就吃的。幾家大供應商搶來搶去差不多已經成了一個固定的格局,如果零散的貨倒可以不在乎,不過有幾家肉聯廠同時來告狀,而且以縮減進貨量威脅,他就不得不重視了。

  「軍虎,你磨蹭個啥嗎?那頭老驢圈了幾年,看這樣又是賊心不死了,老辦法,攆回去唄。」

  沙發上,一位絡腮鬍子的中年漢點著煙,隨意地說道,那頭老驢所指聯手下也知道,是史家村的史保全。

  是同行,西苑養殖廠的孔祥忠,同樣的生意,天生的冤家,多年前就幹過一塊拉鋸戰,打來打去,愣是把史保全打回史家村安安生生養驢了,不再搶市里的生意了。

  「我是在想啊,這是史保全想搶生意呢,還是他村裡個別人搗亂呢?按理說老史也是個明白人,好好幹他的養殖也不少賺錢嘛,怎麼著就想來加工行當裡搶食呢?」秦軍虎稍有疑惑地道,抹了抹根根直立的寸發,只要是一拳一腳打拼出來的生意,都多少有兩把刷子,秦老闆無疑是個中強人,這狐疑間,眼裡閃著冷光,手下知道,無法善了了。

  「很簡單嘛,分開賣比整驢賺得多唄,再說他史家村就那麼大地方,早飽和了,光他一家撐著了,下麵的老少爺們還餓著呢,他要是唆導上一批山匪來城裡搶著座地生意了,那不老大一塊收入麼?」孔祥忠道,看來同行之間,瞭解甚深。

  「可就一人一車,說不通呀。不像老史的風格,要老史那身家,建個點組織個隊伍都不在話下。」秦軍虎道。

  「一個都攪成這樣了,再來幾個還受得了?這明擺著就是打前站的,後面的大部隊隨後就來……得了,軍虎,你不幹交給我和老錢得了。就個把人都不用費勁找有關部門,來點狠的,讓小刁找些手狠的,要打就打跑,打不服給我打殘,出事賠錢算我的。」

  老孔很彪悍地要大包大攬了。

  秦軍虎笑了笑,把照片直遞給手下安排著:「去吧,找幾個人攆走得了,挑好時候,挑好地方,別惹出其他事來啊。」

  「知道了,老闆。」手下點頭應了聲,出去了。

  這麼個小心翼翼實在不老孔的眼了,掐著煙頭不屑地道著:「軍虎,至於麼?現在怎麼越來越膽小了。」

  「老孔,現在是法制社會,不像咱們那些年拼著菜刀搶生意了,再說咱們現在都這麼大身份了,有些事沾上總是不好。」秦軍虎笑著和老友坐到了一起,那老孔嗤算笑了笑道:「得了吧,要遵紀守法,咱倆這會還是一對窮光蛋呢,能坐這兒?」

  兩個人相視而笑。

  這兒,是哪兒?

  手下出了三層的小樓,抬眼便是偌大的廠房,灰白水泥牆足足五十多畝的地皮,打著電話,邀著人手,老闆那句「挑好地方、挑好時間」說得很明白,絕對不能節外生枝,乘著車出大鐵門的時候,背後的門柱上標著這個中型冷庫的名稱:

  西苑冷庫。

  ※※※

  有時候你說不清為什麼、會和什麼人的生活發生交集。

  不過凡事總會有原因的,當這一天時間指向二十二時,單勇看看車廂後的驢肉只剩幾十斤時,正準備帶史根娃、史大彪兩人到什麼地方湊合吃點飯時,電話來了,雷大鵬的,一接,好了,雷城管下班了,閑著了,知道單勇和史家村兩哥們在一塊,叫著去八一廣場乘乘涼,喝點小酒。單勇一口答應了。

  其實要是沒有賺錢的壓力的話,單勇憧憬中的生活也無外乎交幾個狐朋狗友喝喝酒、閑下來瞅著了泡泡漂亮妞,可現在不行,只有在幹完活才有這個享受一下閑瑕生活的時間,而且和在校的時候相比要差多了,他已經快記不起有多長時間沒有為口腹之享好好動手做點吃的了,多數時候都是在路邊街頭的小難上解決的,好在潞州的小吃還尚可。

  一路上警告著根娃和大彪不許拼酒,倒不怕喝多了,就怕喝醉了沒人抬得動這兩大個子,兩人哈哈笑著不以為然了,駛到了八一廣場,找了個停車的地方,沿著廣場西側二三十個啤酒攤找著雷大鵬,這個季節快下市了,啤酒攤上也沒幾個人,居然沒找到雷大鵬,正拔電話的功夫,卻見得這貨來了,三個胖子駕著一輛城管執法車,大呼小叫地隔著老送喊蛋哥。

  「喲,大鵬,你不吹噓當小隊長了麼,怎麼還這兩隊員?」單勇笑著問。還是那倆胖小弟跟著,三個胖城管站一起,實在一道不可多得的另類風景,連根娃和大彪看著也可樂。

  「給他們掃掃盲,不說他們還以為哥吹牛呢?」雷大鵬腆著肚子道。

  「蛋哥,這你就不知道了,雷哥的小隊長是我們大隊長在會上親自提拔的。」大胖栗小力凜然說著,小胖白曙光補充道:「特別一噸隊小隊長,那兒有釘子戶,就拉我們一噸隊出馬。」

  「什麼隊長?還有番號?一頓?」單勇懵了。

  「嘿嘿,我們三……這體重,嘿嘿,所以叫一噸別動隊,拽吧?」雷大鵬得瑟道,根娃和大彪看這三個胖子,腰圍快和身高持平了,兩人俱是張著大嘴笑著。

  六個人勾肩搭背,好不樂呵,直找到了家小攤坐下,大杯的啤酒,大份的涼菜,又煮了幾碗面,從車上賣剩下的驢肉切了塊調巴調巴,胡天黑地侃著,說笑著開吃了。

  不遠處,就是單勇停車的不遠處,一輛新款的長安商務車裡塞了七八個人,當頭地看著目標,三個超級胖子,還是城管,兩個超級大個,肥頭大耳的。再回頭看看自己帶來的人,比體重,個個精瘦乾巴,沒法比;比兇悍,和那兩一米九的大漢也沒法比。

  這倒難住了,帶隊的禿頭直撥著電話問著:「刁哥,你給找的什麼活呀?這他媽裡頭一個比我仨還粗,怎麼趕人家呀?哦對了,六個人呢?哦對了,還他媽是城管。那幫人可比我們爛多了……這點錢可不成啊,人最起碼得多一倍。」

  說這話時,車裡一乾哥們吃吃笑著,那一桌吃喝的人個個奇形怪狀的,說起來也就那倆大漢看著凶,那胖得走不動路的,倒也不足為懼,帶頭的發牢騷,肯定是要加價呢,果不其然,討價還價了一番,扣了電話,帶頭著輕叱著:

  「快,都打電話,再叫七八個人來,老闆加了三千,一會抄傢伙,砸完車打完人就跑。主要是中間,那個剃鍋蓋頭的,給我往死揍……手腳麻利點啊,讓110逮進去了,可別指著哥給你們送飯啊。」

  這一刺激,車裡人都動了,摸著電話,捂著聽筒,這個說:喂喂,二餅,趕緊來八一廣場,打架……那個說:喂喂,老豆干嘛嗎?趕緊來八一廣場,打架,算個人頭,一人最少三百……還有人在輕叱:哥哥噯,別他媽抽了,抽死你呀,趕緊來八一廣場,好事,有錢賺……

  酒吧、檯球房、洗浴場、煙霧繚繞的麻將場、骯髒不堪的陋巷,陰暗角落裡的沉渣被啟動一般,破舊的黑車開出來了,鬼崇的人影鑽出來,陸續地朝著八一廣場的方向而來。不多會,又聚來了七八人,車裡這幾位頭碰頭研究著先圍後詐,然後一哄而上,直指目標,打完就溜的辦法。

  此時,那目標六人還在吆五喝六的喝酒吃菜,對於即將出現的危險依然渾身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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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9章 惡戰長街血色烈

  「喲,這肉味道不錯。」栗小力大口嚼著,含糊不清地道著。白曙光也附合著直豎大拇指道著:「好吃,咦喲,我說蛋哥,根哥,這麼好的東西,你們開個店賣呀。」

  這倆胖墩只要吃好了,對一干哥哥那是自然不吝溢美之辭。即便是這些賣剩下的驢肉,啤酒攤上粗調也吃得津津有味。

  「你倆傻逼,開店能出多少貨。」雷大鵬訓著胖小弟兩句,灌了口啤酒,回頭問著單勇道著:「蛋哥,現在批發每天走多少來著。」

  「千把斤吧,現做驢肉生意的太多,各有各的老客戶,還真不好幹。」單勇邊吃邊道著,筷子一揚,稍有難色地又加了句:「史家村的好是好,可凍肉成本要高得多,掙不了多少。」

  「夠多了吧,你媽說了,原來一天好幾百,現在一天得幾千了吧?怪不得樂得你丫都不想上班了。有錢賺別一個獨吞,帶帶兄弟們啊。」雷大鵬道,這工資收入,刺激得大胖、二胖那哥倆直凸眼睛,恨不得扔下城管這身皮跟著蛋哥混去,兩人一奉承,單勇看著這哥仨一身肥肉,怕是入不了眼了,笑著道:

  「好啊,早晨五點起床,七點開始,把前一天賣剩下的處理處理,十點出發,到驢園四十公里,等著上了貨,再開車返回來,中午開始送貨,一直送到晚上十點以後,而且每一百斤肉,你賣到九十斤才能夠本,剩下的才有賺頭,也就是說,你砸一斤在手裡,得十斤才能補回來,誰想幹,我舉雙手歡迎。」

  「這那是賣驢肉,簡直是把自個當驢使喚嘛。」栗小力聽呆了。

  「就是啊,這也忒受罪了,我還是當城管遛達吧。」白曙光一聽,也搖頭了。

  雷大鵬不用說,懶漢一個,仨胖子不約而同地搖搖頭,惹得史根娃和大彪哈哈笑了,要說起這營生來還真不那麼容易幹,每天的貨款就好幾萬,也就單勇和村裡人打了幾年交道了,大家信得過,隔天能交帳,要擱一般人,恐怕本錢都墊不起。

  雖然走的路各不相同,不過並不妨礙一乾哥們吹牛打屁,從生意扯到足球、從足球扯到遊戲,等話題回到女人的時候,這不同身份的幾位元才有了共同話題,史根娃和大彪一聽單勇給的片子都是雷哥的手筆,登時驚為天人了,直敬著酒套著近乎,雷大鵬對史家村這兩哥們印像不錯,自然是滿口應承,說到了女人,雷大鵬卻是想起個事來,直說今天碰到寧佳了,準確說不是碰到了,而是碰巧了,八一商廈開業搞了個歡慶活動,值勤的城管維持秩序時,不經意地兩人照了個面,雷大鵬賊忒忒問什麼時,單勇一翻白眼,驚得雷哥又不好意思問了。

  「哎對了,蛋哥,我跟你說什麼呢,你幹這生意,沒遇到什麼事吧?」雷大鵬吃到中途,想起什麼似的問單勇。單勇訝異了句,不以為然地說能有什麼事,雷大鵬可是真關心蛋哥,很老成地說著:「你說什麼事,根據兄弟們當城管的經驗,這街上的生意大部分都是抱團的,特別是熟肉副食一類利潤高的,那行的水都不淺,蛋哥你小心點啊。」

  單勇點點頭,謝了個。可不料史根娃不信了,直問著:「小心啥?」

  「就是啊,咱也做生意嘛,聽兄弟你這話說的,還有人找咱們事?」史大彪道。

  這倆大個有點愣頭青,說得咧嘴,一副天王老子不怕的吊樣。和這倆比起來,雷大鵬可算個有頭腦的了,笑著道:「鄉下的事我不怎麼懂,可城裡這事呀,你們可就差了點,你們想想。人家本來進貨出貨管道都是固定的,你們賣一千斤,就意味著原來的供應商要少賣一千斤甚至更多,你們現在等於是搶走了人家的市場,可反過來,你們能擋人家不讓奪回去?就按一千斤是個什麼概念,相當於一天幾千的利潤,錢真那麼好掙?」

  雷大鵬擺著兩胖手,攻守雙方說得很明白,書本上的沒怎麼學會,可社會上混的這些道道,光跟他爸就學了不少。

  「精闢!」栗小力拍著馬屁。

  「精彩!」白曙光也拍著馬屁。

  「你倆屁精吧,好好學著點。」雷大鵬教育著小弟,這倆胖兄弟邊吃邊呵呵傻笑。

  不過這事嘛,讓史根娃和史大彪不太懂了,好像順理成章,好像無所畏懼,史大彪道著:「驢肉的做法裡,其他我不敢說,要說醬肉,沒有比我們村更好的。」

  「咱村還供著市里的幾家飯店呢,就咱這肉選的都是自家放養的驢,那味道誰都知道,要不也不能賣這麼好。」史根娃也維持著史家村的醬肉形象,都是當天屠宰的新鮮肉,和冷凍肉根本不是一個味道。

  「呵呵,不一定好貨就有市場。」雷大鵬道。這一說,卻是得到了單勇的肯定,笑著看了眼,要說在這些事上,雷大鵬還真比一般人強。

  不過包括史家村倆、胖兄弟倆都沒太明白,追問著雷大鵬的時候,雷大鵬就說了:「做生意,我媽就是個精;攪和生意,我爸是這個。」

  雷大鵬豎著大拇指,敢情家教不錯,就聽他分析著:「比如我在這一片賣的好好點,突然就進來一家,把我的生意搶了一大半,那我怎麼辦?扯乎,不行,賠大發了;競爭,不行,人家貨好價低……在這情況下,怎麼辦涅?」

  「怎麼辦涅?」倆胖小弟崇拜地問。

  「想其他路子唄,比如把他家的水電掐了,再比如到工商稅務上舉報假冒偽劣偷稅漏稅,找人查查他家;再比如直接點,找一群爛人掀攤砸店。知道咱們這邊的煤老闆怎麼搶資源麼?直接就是幾百人械鬥,出了事誰擺得平誰繼續幹,擺不平的滾蛋。我二舅就是做水果生意的,紫坊水果批發市場,一年整好了能掙好幾十萬,到了季節搶旺鋪搶貨源的時候,兜裡都揣著傢伙呢,一急火了,直接就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不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和黑澀會無關的啊,現在社會就這麼操蛋,人心都黑的,競爭就這麼激烈,誰不想掙錢,都想瘋了,就一天能掙百八十的小吃攤急紅眼了都敢幹咱們城管,何況銷售這麼好的驢肉生意……哎,我說,你倆長進點,說說就嚇成這樣?」

  雷大鵬吹得興起,連道聼塗説帶自由發揮說得嘴巴不停,史家村兩只當笑話聽,單勇也笑著,偏偏那倆胖兄弟似乎被嚇得直眼了,雷大鵬推了一把問的時候,栗小力弱弱地伸著往他面前的方向指指驚懼地說了句:

  「雷……雷……雷哥你這烏鴉嘴,不是說著了吧?」

  幾人一驚一回頭,霎時咀嚼的動作全停了,笑容一斂驚住了,半圓形的包圍圈在眾人的說笑中不知不覺形成了,幾十米的距離,像在等待什麼,單勇驚訝地回頭再看前方,得,心一涼,那面的包圍圈也剛剛形成了,一瞬間想到了自己身家,側頭看時,「嘭」地一聲響起。

  前窗的車玻璃被砸得粉碎,砸玻璃了看著眾笑,笑著一回頭,又是手起棍落,嘭聲另一塊玻璃碎了。史根娃按捺不住起身時,被單勇一把揪住了。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就被人圍著,就被人堂而皇之的砸完了車窗玻璃,鐵棍在車漆上劃著,哧哧厲聲像劃在單勇的心裡。圍著人慢慢挪動著,譏誚的謔笑掛在臉上。

  該來的,終究還是沒有逃得過去,單勇心跳著,懸著,一時的血氣翻湧,頭髮有點發麻。看著前後猙獰的面孔,或長髮、或禿瓢、或短褲、或光膀子的一干後生,數數足有十三四人之眾,一剎那的發怔,包圍圈形成,那些人在當頭一位禿瓢的帶領下大搖大擺的朝著單勇這桌來了,目標很明確。

  四桌不多的客人下意識地起身,扔下錢,朝著相反的方向慢步離開,然後是快步出了這個是非圈子,正撈面的攤主看到了當先一位禿瓢裸著膀子上身紋身的後生,心裡一激靈。

  噹啷一聲,碗滾在地上,碎了。攤主緊張地畏縮地挪著,幾步之後撒腿就跑。

  人群慢慢地圍攏上來了,單勇手慢慢地捏住了啤酒杯把子,這一刻居然是如此的冷靜,一種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的冷靜,咬牙切齒地說著:「沖我來的,害怕的趕緊走。」

  史根娃和大彪握住了凳腿,早打過招呼,打架不怕。唯一意外撞上的雷大鵬長舒一口氣,惡相頓生時,邊拿起酒杯,邊壓低聲音說著:「老子就怕考試,其他的還沒怕過。白肉,通知家裡……栗子,呼叫近處的兄弟,能來幾個算幾個。」

  不怕,就有點害怕也給嚇沒了。白曙光和栗小力本待想跑,不過看這四位坐得這麼安靜,倒不好意思跑了,手哆哆嗦嗦拿著手機,半天沒打開屏。

  來的手裡都提著報紙包著的傢伙,看形狀不是西瓜刀就是下水管,街頭鬥毆的標準的武器,一看來人吊兒郎當十步之外停下的樣子,正有意無意地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包圍圈,就這架勢,把這一桌人都當成甕中之鼈了。

  「兩人一組,雷大鵬跟我……根娃你和大彪,下狠手,千萬別手軟,誰手軟誰就更慘。栗子、白肉,你倆別還手,有這身皮他們不敢把你怎麼著。」

  單勇咬牙切齒地說著,捏著酒杯的指節發白,頭皮有點發麻,日防夜防,就是沒防住在最不小心的時候來了,趁手的傢伙,那把削驢肉的長刀還擱在車上呢。

  定住了,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兩面包圍的都停下來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已成獵物的六個人,在絕對的人數優勢下,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當頭一全笑了笑,側頭「呸」了一口,直指著單勇道著:「我們和他有點私事了了,不相干的滾一邊去。」

  沒人動,那人正要發作時,卻不料單勇先發制人,叱喝了句:打!

  兔起鶻落,單勇和雷大鵬往北、史根娃和史大彪往南,兩個相反的方向,像是要撞進包圍圈裡,栗小力和白曙光倆胖子「吱溜」一下,利利索索鑽桌底了。

  「站住……」

  「啊……」

  「操,再跑……」

  操棍拎傢伙最快的兩位直沖著雷大鵬和單勇奔上來了,誰也沒發現兩人跑得很詭異,雷大鵬人胖反而在前,單勇反而落後了,而且雷哥這二杆子喊得比沖上來的還凶,舉著一升的大啤酒杯子,貌似拼命的目眥俱裂的樣子,大喊著:

  老……子……跟……你……拼……啦……

  血盆大口張著,豬肚凶眼凸著,圍攻的沒想到這四人還敢拼命,瞬間一怔,然後是反應最快的兩人舉著水管板磚塊同樣氣勢洶洶地砸將上來,群毆打得是氣勢,誰狠誰贏。兩方都夠狠,一句話都沒地直接幹上了。

  二對一直沖雷大鵬和單勇,就在即將火拼的一剎那,卻不料變生肘腋,雷大鵬就地骨碌來了懶驢打滾,人像個皮球直攻下三路,那倆收勢不及,被雷大鵬絆住了,一個呼通摔了個狗吃屎,另一個打了個趔趄,剛站穩時,卻不料腦袋正迎上了單勇揮過來的酒杯。

  「嘭」一傢伙,幾乎看到了血花和著玻璃渣飛起,那人直挺挺地倒下了。

  「通」反身一腳,踏在了摔成狗吃屎還沒反應過來的那人腦袋上。

  和單勇雷大鵬交過手的都知道,兩人既狠又無賴,一個攻下盤,一個打上盤,鮮有在這種流氓打法下不吃虧,一照面對方就折了倆。另一邊,史根娃和史大彪偌大的個子,各揮著板凳,劈劈通通直砸翻了兩對半。

  眨眼成了一場混戰,暴起的單勇四人狂吼著,一個照面砸倒四個,威勢如熾。

  劈裡嘭嘭通,片刀水管棍揮上來了,打在一塊了。

  通通哎喲喲,胳膊棍棒凳子腿,撞一塊了。喊聲四起。

  「我靠……我靠……」

  雷大鵬在瘋喊著,卻是矮著身趴在地上,見人就砸膝蓋,一砸准倒,上路單勇砸脖子敲腦袋,一敲一個准,連砸兩個,又是一聲更大的我靠,雷大鵬看看手裡,傻眼了,卻是只剩杯把子了。回頭一看,單勇也砸得狠了,手裡也只剩下了杯把子。

  武器失手,有人趁火打劫來了,沖上來一位長髮的小痞,一刀揮得單勇弓身直退幾步,像是中刀了,趁著間隙,這痞子揮著西瓜片直朝蹲著雷大鵬砍來,電光石火間,武器失手的雷大鵬一揮手:「看暗器!」

  那人一閃,卻是什麼也沒有,再回過頭來,卻不料雷大鵬早準備好了,「撲」地一口唾沫口水痰吐了這貨一臉,臭哄哄地還沒來得及擦,腕上一疼,是單勇反撲上來了。一擰一紮,杯把子當匕首紮在腕上,刀被人打掉了。

  這人剛掉頭要跑,卻不料屁股又是一疼,回頭時,卻見那個吐口水的惡胖子把酒杯把子插到他菊花裡了,不但插了,還呲著牙問:「騷年,爽不!?」

  「啊!?」這孩子瘋狂地一喊,跳著蹦著見鬼似地跑了。

  「啊,我靠。」雷大鵬剛一鬆懈,背上一疼,挨了一棍,也同樣鬼叫著,一打滾換著方位,卻是背後有人敲了他一水管子。

  持水管的剛收管又打向單勇,卻不料單勇更快,手直插進棍影的間隙,拼著挨一棍斜斜地插向那人的胸前。

  「啊!」一聲慘叫,那人手僵在空中,驚懼地看著一隻手插在自己的胸前,汩汩地流血,劇痛讓他忘了手裡還有更厲害的武器,看著自己身上的傷恐怖地喊著。

  不對,不是一隻手,而是手裡握著的杯把,那尖碴刺進自己胸前的,面前,單勇正惡狠狠瞪著,一拔,手裡握著帶血的杯碴,人如怒目金剛,像是隨時要噬人一般,這人瞬間心膽俱裂,噹啷聲扔下棍子,這人連滾帶爬地,見鬼似地跑了……

  而且見鬼似地在喊:「救命、救命啊……」

  幾乎是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慘烈的群毆勝負立現,史根娃砸倒了三個,自己挨了一刀,額頭上劃了一道,滿臉的血狀似瘋虎,無人敢近;史大彪手腳最利索,拼了挨了幾棍砸倒了倆,兩位大個子背靠背,明顯是械鬥老手,打得有理有節,沒躺下的被嚇跑了。

  反倒是相貌不凶的單勇下手最狠,正面的六個躺了三個,都是敲的腦袋,有倆連哼都不會哼了,被紮了嚇跑的倆早不見影了,雷大鵬忍著痛起來了,那帶頭的禿瓢正一步一步往後退著。

  看清了,上身紋著一龍橫跨兩肩,剃著禿瓢露著青青的頭皮,要是放普通人群裡絕對有震懾力,不過此時面對兇相畢露的雷大鵬,還有胸前一片血的單勇,那人驚懼地往後退著,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要面對的這幾位比地痞還彪悍。本來絕對的優勢,倒成了他孤身一人了。

  「站住,別逼我啊……」

  那人騰地拔出了腰裡的尖刀,揮舞著。史根娃一抹臉上的血,操起地上的一棍鐵棍就要撲上去,被史大彪拉住了,而單勇卻是睥睨地呸了口,滿身是血,一步一步向前逼進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來呀,朝這兒捅……我記得你了,今天你捅不死我,我讓你比死還難受……」

  胸前,殷著一片血紅,挨了一片刀,滿身血跡,手裡還握著帶血杯茬的單勇,剛剛砸人插人毫不留情的動作都落在這位禿瓢的眼裡,看著他像血人一樣一步一步逼迫上來,那禿瓢竟是心裡驚懼地一步一步朝後退著,那聲音並不大,卻像咒語一樣,恐懼得他不敢上前一步。

  「咚……」

  一聲,這傢伙翻著白眼,軟綿綿地像堆泥癱下了,背後雷大鵬舉著半塊誰扔下的板磚,惡狠狠地呸了口,朝人的襠又踏了一腳,再看單勇這樣子,緊張地問著:「蛋哥,你受傷了。」

  「沒事……挨了一刀,不深。趕緊通知你爸,這事咱們擔不住了……」單勇四下看看,躺了六七個,哼哼呵呀地叫疼,早沒鬥志,連他也說不清剛才下手為什麼那麼狠。雷大鵬拔了電話,卻是唆著單勇道著:「要不跑吧,這他媽事惹大了。」

  惹大了,還有倆不會哼哼的,雷大鵬心有餘悸地看著單勇,好長時間沒打架,倒沒發現蛋哥比以前手更狠了。

  「逃不過去的。沒事,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單勇道,解著腰包,遠遠朝栗小力扔過去,喊了聲:「拿好,送我家裡……兄弟們,謝謝了啊。」

  難得地冷靜,又是如此難得地悲愴,知道混飯碗不容易,可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慘烈,撕著衣服,裹著傷口,扔了滿手血的杯碴,單勇像失魂落魄一樣,靜靜地站著,盯著躺著、呻吟著、還有那些遠遠地站著不敢過來的人。

  這一刻,他居然奇怪地想起了左熙穎,想起了和師姐悠閒地逛街看著夜景,曾經那麼的美好,卻和映入眼斂的血跡斑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雷大鵬打完了電話,撿了根棍子,摸摸身後腫起的一大塊,兀自不解氣地挨著地上躺著幾個,就一件事,捅菊花,邊捅邊罵著:

  「媽了個逼的,知道誰厲害了吧,老子從小打架就沒吃過這麼大虧……」

  ※※※

  「栗哥,咋辦?」白曙光拿著單勇扔回來的貨款,手直哆嗦,知道雷哥這幾位朋友凶,可沒想到凶到這種程度,兩人剛剛還為鑽在桌底羞愧不已呢,轉眼看著一地血跡又害怕了。

  「你問我。」栗小力緊張兮兮地說著,眼珠亂抖地回頭說著:「我問誰去?」

  說這話的時候,倆還鑽在桌底,像兩堆膘肉,只能看見後背瑟瑟發抖。

  尖銳的警報聲響了,110的出警飛馳而來了,分開不多的人群一看眼前,連員警也心裡嚇得喀登了一下,滿地躺著七八個,居中席地而坐四個人,也是滿臉血色,那虎虎生威的像四座雕像,110的民警驚懼了,邊通知著局裡防暴大隊,邊遠遠地不敢靠上去,隔著老遠喊話:「喂,都不許動啊!」

  沒人搭腔,也沒人動,救護車的笛聲越來越近了,連來了四副擔架,抬走了四個,扶走了三個。

  雷多寶來了,被攔在了警戒線之外,不過看到和兒子相跟的那倆胖子時,好歹知曉了點經過,急匆匆地電話拔開了。此時,飛速趕到了一隊持盾荷槍防暴隊,把四個滿身猙獰血色的人才帶上警車,上車才發現,這四位受傷也不輕。

  從來就沒期待過這個世界的美好,可也從沒有想到過,會是這等的險惡。車動的一剎那,單勇看到了朝夕相伴此時已是傷痕累累的愛車,忍不住鼻子發酸,有想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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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0章 陰霾敝日不見天

  110指揮中心的警員羅傑和西苑分局治安科警員邵培軍在冷庫詢問結束時,已經是上午十時。

  昨夜發生在八一廣場的群毆事件由110指揮中心和西苑分局聯合處理,原因很簡單,涉案的二十人,有十一人在西苑分局下屬的數個派出所都有案底,案情很簡單,主要涉案人都長青、綽號禿驢;柳春生,綽號花柳。糾集十余名無業人員尋恤,和在廣場啤酒攤吃飯的太東城管隊雷大鵬數人發生鬥毆,初步調查,和西苑冷庫的刁滿貴有關,不過外調的警員在這裡卻得到了一個迥然不同的答案,刁滿貴是冷庫的臨時工,早就辭職很久了。

  出門時是冷庫趙經理親自恭送的,打著招呼上了車,警車呼嘯出門,一直陰沉著臉的秦軍虎這才下樓,連送民警走的經理也沒空搭理,快步進了冷庫,厚重的鐵門關上時,這才喊了聲:「出來。」

  沒走,就躲在冷藏間後,探頭探腦地出來了,二十郎當的小後生,正是秦老闆的司機,民警一大早就來調查的人:刁滿貴。

  流氓打架,玩得就是看誰更橫,誰可知道這回不是流氓的流氓還橫,知道道打得凶了,打出事來了,刁滿貴就躲進冷庫生怕被員警揪著,要是打個架鬥個毆還罷了,誰可知道實打實砍人了,不但砍人了,而且禿驢手下幾個還被打成重度腦震盪了,事發點又是潞州的形象之地八一廣場,聽說還去了個防暴中隊才把現場控制了。能打到多慘烈可想而知。畏畏縮縮地出來,刁滿貴緊張兮兮地看著老闆,秦軍虎卻是一個耳光「啪」聲格外響亮,罵了句:「辦這麼點小事都把員警招上門來,你幹什麼吃喝的?」

  「老闆,誰知道能打成這樣。他們去了十幾人呢。這幫痞子真他媽沒點義氣,一見員警就慫了。」刁滿貴一肚子委曲無處可訴,撫著臉道著。秦老闆掏了口袋,掏了一摞錢,「啪」聲一扔到手下懷裡,直安排著:「躲段時間再回來。」

  刁滿貴不迭地應聲著,老闆卻是其他未講,轉身走了。

  一隻手撫臉、一隻手接錢的手下,從門穎裡眯著眼看著老闆出了冷庫,上了車走人。雖然沒有更多的安排,可刁滿貴心裡也清楚,這事頂多是麻煩點,頂多也就查到自己這兒畫上句號,不會對老闆造成任何影響。

  不過心裡多少還有點擔心,畢竟都禿子一夥老混痞,這回意外地連底都撂出來,肯定是挨得不輕,真想不通對方是什麼人,能比這批流氓還橫。

  ※※※

  出了冷庫的警車,整理著詢問筆錄的羅傑對著同伴道了句:「邵哥,這可啥都沒問出來呀,回去怎麼交差。」

  「交什麼差呀,等咱們回去,說不定公關就做到分局了,只要不死不殘,就沒多大事。」駕車的邵培軍道著,看了一眼新上崗的這位同行,笑了笑,直說照實回報就成。

  「這做什麼公關?」新警員不相信地問,回頭望了眼這個偌大的冷庫。

  「你剛上崗,不懂這個。」老警員揭著底道:「很明白,都禿子是被打得輸了膽了,不知道同夥生死,在你們指揮中心嚇得把底交了。據他說,刁滿貴是秦老闆的司機,秦軍虎什麼人?西苑這片的驢肉大亨,像這種有錢戶咱們可動不了……那幾個被打,反過來打人的什麼人?販驢肉的小戶,明顯就是搶生意搶到人家地盤上了,找人收拾他們唄。這年頭想錢都想瘋了,每個月菜霸、肉霸、油霸、水果霸,還有什麼裝修霸,這號爛事咱們派出所每月都處理好幾起呢。不過那幾個可真夠狠的啊,四個打十四個,不但沒輸,還往醫院打了七個,有一個還是重度腦震盪……這傢伙,手再狠點,要出命案了。」

  「他們也夠慘了,帶頭的那個胸口被拉了一刀,帶回指揮才發現,血流得臉都白了愣是一聲不吭,嚇得我們趕緊往醫院送。」羅傑有點懼懼地道了句,眼前歷歷在目昨夜的驚魂,市場上爭奪能到這麼激烈的程度倒也罕見。

  「呵呵,說不定這事處理下來,他們更慘。」邵警員道。

  「邵哥,尋恤的可是都禿子一夥人啊。」羅傑問,稍有不解。

  「沒人說不是他呀,可您想想,人家為什麼要這麼幹。很簡單嘛,打贏了,嚇跑了,目的達到了;打輸了也無所謂,就即便都禿子一夥判個傷害罪,對老闆也沒有什麼損害,反正街痞多得是,幾百塊就雇得起。他的目的同樣也達到了。」

  邵警員道著,看來世事洞明,員警當得有學問,反過來又分析著單勇一夥道著:

  「小戶呢,他就慘了,輸了你惹不起,只能躲著走;贏了更麻煩,出手這麼狠會不會負帶點其他責任暫且不說,光滯留他一段時間,生意就得黃了,掙倆錢還不夠交罰款賠償呢。就退一萬步講,他們出去萬一人家再雇人找麻煩呢?還得進來,生意遲早得黃……這是個有錢人才玩得轉的社會。」

  「敢情裡外都是小戶吃虧?」

  「那當然,剛才詢問你還沒看出來呀,一問三不知,就打了人也扯不到老闆身上,沒辦法,就這世道,得,趕緊回去吧,說不定處理結果都出來了……」

  「結果,這麼快?邵哥,你說這事會怎麼處理?」

  「如果刑事不能立案,那就得以治安管理條例處罰了,打架鬥毆,各打五十大板,拘留罰款唄。」

  「如果要刑事立案呢?」

  「呵呵,小羅,只要沒出人命,立不了案,你信不?」

  邵警員神神秘秘地一笑,誨莫如深地道了句,110指揮中心的小羅想了想,撇了撇嘴,歎了口氣,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沒有再往下問了。

  大戶肯定不希望追究,小戶也耗不起,只要不釀成命案,恐怕這還真是個不了了之的結果。

  至於那些打得頭破血流的街痞和小販,可憐倒是可憐,可是誰在乎他們呢?

  果真是沒人在乎,兩人剛到分局,就接到了移交西苑派出所處理的通知。

  ※※※

  英雄東路,哥弟時裝店,雷多寶停了車風風火火進店直奔休息間,一進門,老婆和單勇爸媽三人同時起身,滕紅玉緊張地問著:「怎麼樣,大兄弟?見著人了麼?孩子們沒事吧?」

  「沒事,這倆小王八蛋手可夠黑啊,他們四個打十四個,居然把七個打得住院了,還打跑了幾個分局還沒找著人呢。」雷多寶氣哼哼一坐,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雷媽不悅了,推了把直問著:「別管他們住院不住院,我兒子怎麼樣了?對了,還有單勇?」

  「他們倆你操心什麼,那次搭夥闖禍不得咱們跟在背後賠錢說好話,110指揮中心剛轉到分局,沒事。」雷多寶道了句,看樣是見到人了,再看房間裡幾位憂色很重,又是擺擺手安慰著:「沒事沒事,我剛從分局回來,對方就是群街痞沒個好貨色,過錯不是咱兒子,是他們尋恤找事的。」

  「那……那到底為啥嗎?」單長慶苦著臉,憂慮地說道,以他倆口的身份,怕是連兒子的面也見不著。

  「你們倆真不知道?」雷多寶訝異地問。

  「知道啥?」滕紅玉納悶了。

  「咂,咦喲。你說知道啥?還不是買賣上的事。」雷多寶手指一劃拉,大致把經過講了講,要外人看不原因,可雷城管混跡多少年了,這點門道還是瞧得清的,帶頭的都禿子已知是刁滿貴雇來的,刁滿貴又是冷庫老闆秦軍虎的司機,就用腳趾頭想這其中的蹊蹺在那兒也很明瞭,單勇的醬肉的生意已經做到了日銷上千斤,這對那一片市場的衝擊都不容小覷。

  這就是原因,單長慶長歎一口氣,抿著嘴,牙齒咬得嘴唇有點發白,似乎又浮現了幾年前自己遭遇到的事。滕紅玉扶著丈夫坐下,拿著包,一拎就是幾萬塊,錢一拿出來,倒把雷家這倆口嚇了一跳,雷多寶推辭著:「嫂子,這是幹嘛?」

  「大兄弟,這就是個花錢買平安的世道,我懂。該花錢的地方花錢,孩子還小,要真因為這事判上他幾年,一輩子可就毀了。」滕紅玉說著,大顆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別別……咱不差錢,再說還不一定呢,是不是,多寶。」雷媽推辭著,不接,在這事上,和老公是一般的豪爽。

  「對對,您拿著,需要花錢我再找你要成不,您聽我說,反正倆方都有受傷的,對方帶頭的把底泄了,責任在他們,還不一定怎麼處理呢。」

  雷多寶謙讓把,把滕紅玉也摁著坐下,把錢收回去了,說了一番寬慰的話,四人正商量著的功夫,雷多寶的電話響了,一接電話,登時是滿臉笑容,直喊著陳局長,電話了裡說了一通,等一扣電話,臉色一整,剩下的仨人都把他當主心骨看了,雷多寶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這些王八蛋,又從分局轉回派出所處理了。」

  喲,連轉兩次,昨晚知道是在110指揮中心扣著,早上回了分局,現在又回派出所,那三人就不懂了,雷媽卻是心焦兒子,直催著雷多寶道著:「那你等什麼,趕緊去把兒子給撈出來呀,又沒打死人,不就賠倆錢的事麼?」

  嘖嘖嘖,雷多寶直甩著指著自己這傻老婆,無話可說了,半晌一拍巴掌道著:「你少添亂,進派出所還用撈麼?擺明瞭是有人使壞了,根本不處理肇事的,給個治安處罰了事。」

  「那……那不好事嗎?」滕紅玉道。

  「哦喲,老嫂子,你沒在這街頭混過,咱兩家這兒子惹得是誰您知道不?秦軍虎,那是西苑的老座地虎了,只要公安不管他這爛事,回頭放出來他再找這麼一拔、兩拔、好幾拔,誰經得這麼折騰。」雷多寶道著,不處理反倒讓他多點顧慮了。

  「他找人咱們好像不用找人似的,不就打架麼?誰欺負我兒子,我跟他沒完。」雷媽捋著袖子,不服氣了。

  這麼個無知無畏的傻婆娘讓雷多寶無語了,直擺著手讓這頭髮長、見識短的一邊去,安置單長慶兩口回家等著,這事他全權處理,說話著朝老婆要了銀行卡,出門急匆匆地走了※※※

  ……

  「喂,您好……哦,許部長呀,您好您好,我們李副局長打招呼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沒事,就小孩子們打架,已經打回派出所處理了,您放心,回頭我把結果一準向您彙報……」

  西苑分局的陳局長剛放下電話,叮鈴鈴鈴又響了,臉上頗為無奈地又拿起了電話,不過一聽電話裡的聲音,騰地站起身來了,稍顯緊張地道著:

  「……是,我是陳壽民,王副市長您說,哦,昨晚的事呀,沒事,沒什麼大事,就群人打架鬥毆,肇事是兩勞人員已經被我們控制了……那個姓單的大學生,叫單勇對吧,他們是受害的一方,現在已經轉到派出所接受詢問了,對對,沒什麼大事,我們一定對肇事者嚴肅處理……事情的經過正在調查之中,有結果我馬上向您彙報。」

  又一個讓陳分局長直拭額頭出汗的電話,放下電話,這口氣總算長長地出了一下子,這事還沒處理呢,雙方說情的把電話都快打爆了,而且奇怪的是,那其貌不揚看似沒什麼背景的,今天才發現背景似乎大得驚人,宣傳部的、招商局、城管局、稅務局,總是接了有十幾個電話,現在倒好,居然還有市政府的過問此事。

  陳局長這回就不得不考慮下了,本來就有息事寧人的意思,本來就想著各打五十大板,罰倆錢了事,可現在……陳局長在辦公室裡來回巡梭著,斟酌著一個合適的處理辦法,那幫子痞子倒好說,純粹就人渣一堆,怎麼處理都不為過,沒人在乎他們,可這兩人,感覺有點棘手了。

  正思忖著,他媽的電話又響了,陳局長以為電話上那個來頭大的人物又來了,緊張地往來電顯示幕上一瞧,這一瞧有點上火了,拿起電話,直接訓著:

  「……孔老驢,你還嫌我們事不多,添亂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搞的事啊,再往下查可查到你們腦袋上了。什麼,你不知道,你別給我打哈哈,這幾個不是隨便能捏的人,剛才我接了足了十幾個電話,連王副市長都過問這事了……騙你?騙你有什麼好處,信不信由你。」

  「哈哈……我信,我信還不成,不過這事可真和我們無關,那兩小子還沒准惹了誰呢……我就問問,怎麼處理的?」

  「能怎麼處理,打回派出所了唄……先冷處理,不過老驢我可提醒你了啊,如果兩方誰要追著不放的話,說不定公安還得介入,畢竟一方被砍傷了,另一方還有幾個住院著呢,不僅當事人,還有雙方家屬的工作……」

  陳局長的聲音壓低了,雖然說的無可挑剔,可這話裡要細細咂摸的話,深意還是有的,就看對方聽不聽得懂了。或許都是心知肚明,肯定聽得懂※※※

  ……

  西苑西上莊養殖場,偌大的飼棚整體排列足足占了六十多畝的地皮,場門口的辦公樓二樓,緊閉的門裡,通話的另一端就在這裡。

  扣了電話的孔祥忠一摸大鬍子,對著匆匆來的秦軍虎笑著道了句:「沒什麼大事,都禿子的幾個被打成腦震盪住院了,陳局長已經說轉回派出所了,咦我說這事邪性了啊,都禿子也算個滾刀肉了,怎麼十幾個人被四個人打成這樣?」

  「這還理解不了,都禿子這些人都是花錢雇的,沒什麼士氣,碰上膽小的欺負欺負,碰上膽大的,他們就慫了,一人就幾百塊錢,誰還給你賣命怎麼著?」秦軍虎懊喪地道著,也沒想到事情能發展到這種程度。手撫著下巴想著什麼,隨意地問著:「還說什麼了?什麼你不相信?」

  「喲,對了,陳局說這兩位來頭不小,兩個史家村暫且不說,那倆可不簡單,一個是城管隊子弟,一個雖然沒什麼背景,可偏偏有不少電話過問,什麼許部長、還有王副市長,我尋思著就不對了呀,要有副市長的關係,還用得著起早貪黑賣驢肉,跟咱們搶生意呀?」孔祥忠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不過陳局這麼說了,又有點懷疑。

  「那不一定,皇帝都有三門窮親戚呢。前幾年九中打死個老師的事,不捅中央了嗎,連他媽市公安局長都被公審了。陳局說怎麼處理來著?」秦軍虎問。

  「還能怎麼處理,老辦法,打回派出所了……咱們這邊好說,可就怕對方挨一刀地咬著不放,要是再有點背景的話,說不定還要有點麻煩。」孔祥忠道。想著這事的發展也有點出乎意料了,又是徵詢地問道:「軍虎,這要是真是個有背景的,真出來了,咱們要動不得可怎麼辦?」

  「看情況吧,我現在倒對這個人很有興趣了,能搶了生意能打了架,這號人可不好找了,試試吧,能一了百了更好,要不了也沒事,他雖然挨了一刀,可他也打傷了都禿子幾個人了,讓他們互相咬去,你咬我、我咬你,還能怎麼著?」秦軍虎無所謂地說道。

  「呵呵,對,這是個好辦法,他要和,這盤他就輸了,以後敢不敢在西城地面上走動就是兩說了。明槍他擋得住,暗箭我就不相信他防得住;他要不和更簡單,他告讓都禿子他們也告,拖也拖疲了。還做個屁生意。」老孔樂了。

  「這有什麼高興的,籌畫了這麼久開頭就出了婁子,看來刀光劍影的江湖已經不是咱們混的地方嘍。」

  秦軍虎說著,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雖然這事在心裡已經有點定論,不過對他而言,還是很不滿意,非常地不滿意。

  「萬事開頭難嘛,接下來,就是咱們玩得轉的了吧。我的貨可調齊了,德州調過來兩車皮,這些活牲口還真不好運輸,路上死了十來頭。」孔祥忠示意著自己的飼棚,有點肉疼,秦軍虎卻是看也沒看窗外,思忖著,不以為然地道著:

  「十來頭就把你心疼成這樣,要是有人折損幾千頭,還不得自己編根驢筋上吊呀……聯繫驢肉香的老陶、鑫榮肉聯廠的錢中平,再多邀幾家,中午到世紀歡樂園聚一聚,這麼大個發財的機會,光咱們倆可消化不了。」

  「哎,好嘞。」孔祥忠樂了,摸著電話聯繫著這幹有頭臉的老闆級別人物,發著邀請。

  看來這動作,才剛剛開始,至於那幾位還關在派出所嘛,早扔到腦後了※※※

  ……

  「你進去?」

  「你不能進去呀!?」

  「我不敢進。」

  「你不敢,我也不敢。」

  「雷哥平時對你都不錯,你真不夠意思。」

  「你夠意思你進呀。」

  時間,指向正午,大胖二胖提著塑膠袋在派出所周圍轉悠,你推我、我推你,兩宅胖那見過這等警車林立,森嚴肅穆的景象,愣是半天沒敢進門,好在等了一會兒,看到雷多寶駕車來時,兩胖子迎上去,直攔著雷多寶,幹啥呢,給哥幾個送吃的和喝的來了,栗小力悲戚地問著:「雷叔,雷哥沒事吧,我可看著他挨了好幾棍呢。」

  「蛋哥還挨了一刀呢。」白曙光道著,擠著眼,悲切得很。

  看看這倆傻不愣瞪的胖子,雷多寶頗為感激地拍拍哥倆的肩膀,剛說沒事,又來一拔,卻是滿頭染髮的宋思瑩、包鐵鋼、麻三洋七八個人,直沖著雷多寶來了,你一句我一句問著情況,雷多寶有幾張嘴也架不住問話,乾脆揮著手:「沒事沒事,我正去派出所,這孩子們,真夠意思……」

  分開眾人走時,栗小力和白曙光把吃食直給遞著讓雷爸捎給關在派出所的幾個兄弟。回頭時,倆人卻是愣了下,來的老包和麻三洋見過,去隊裡找過雷哥,剩下的幾個都不認識,唯一的一位元女性卻是瞅著哥倆的身材笑得花枝亂顫,一解釋是雷大鵬的小弟,更讓宋思瑩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也太傷自尊了吧!?」栗小力翻著白眼,摸著自己的肥臉不悅地說道,知道宋思瑩笑什麼呢。白曙光本來對著美女示好地笑著,那笑僵在臉上了,小聲地牢騷道:「栗哥,咱倆也不比雷哥醜吧?」

  二宅男的不好意思看在宋思瑩眼中,頗為大方的宋思瑩卻是徑直走上前來,一手攬一個胖哥,直套著近乎,這麼個親熱勁登時又把大胖二胖激動得有點得瑟了,一問昨晚的情況,得,大胖掏著手機,直點放著視頻。

  「哦喲,你們沒見,雷哥和蛋哥那是大發神威呀,七八十來個人近不了身。」栗小力手舞足蹈,說得雞動得不得了。白曙光也附合著:「知道對方什麼人麼?西城有名的痞子,叫都禿驢,老混子了,連西街回回都惹不起這貨,愣是被蛋哥嚇得連還手都忘了。」

  「對,然後被雷哥一板磚拍成腦震盪了。」栗小力補充道。

  圖像雖然不怎麼清晰,不過湊在一起看的眾同學幾眼過後,都是凜然一臉。打得這麼凶已經脫出眾兄弟的認知範疇,誰可能想到畢業才幾個月,這哥倆幹得比學校可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宋思瑩看了幾眼,說不清心裡那是個什麼滋味,側頭時卻發現倆胖子都看著她,像饞了一樣,最胖的那哥們嘴唇上還掛著亮晶晶的一滴口水,本待不悅,又噗聲笑了,直問這胖子:「對了,他們打架你們幹什麼去了?怎麼都進去了,你們倆沒事?」

  「我我……我們……」白曙光不好意思了,總不能說哥倆嚇得鑽在桌底了吧。栗小力反應夠快,馬上凜然說道:「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保護好蛋哥貨款,今早送他家裡了,好幾萬呢……」

  「對對,蛋哥說了,血能流啊,血汗錢不能丟啊。」白曙光好歹圓場了。

  宋思瑩眼睛酸酸的,抿著嘴長長歎了口氣,說了句謝謝,說得倆胖哥好不納悶,可不知道謝從何來。

  剩下的幾位可是看到打仗來勁了,麻三洋看著比人高一兩個頭的史根娃凜然道著:「厲害,這幾個大個子誰呀?」

  「靠,雷哥真猥瑣,捅人菊花呢。」老包看笑了。

  「挺帥的啊。」宋思瑩看到單勇踩人的樣子,沒來由地贊了句。

  「帥個毛呀,自己都挨了一傢伙。」

  「我看看,讓哥們景仰景仰……」

  一群人搶來搶去,大胖二胖看得直翻白眼,眾人絲毫沒有擔心害怕的樣子,讓倆人頓覺雷哥以前說兄弟好幾十,所言肯定不虛,正暗自腹誹這些人不擔心雷哥和蛋哥的時候,更多的人來了,六輛車,當先一台大眾商務、後面的幾輛麵包,戛然停在派出所門前不遠,嘩嘩拉拉下來了一群。

  對,一群,當中有人喊著,栗小力和白曙光卻是認出來了,是史寶貴,帶了二三十號人,像是尋恤來了,都是剽悍精壯的後生,領著史寶貴的那大個子走近了卻看清是位女人,驚得眾人臉色凜然,趕緊給這群人讓路,這些人可不客氣,徑直進了派出所,民警攔也攔不住。

  這誰呢?大胖二胖還沒把寶貴這拔解釋清楚,後面又來一群,卻是個剽悍的老頭也領著一拔人,追著前一拔進派出了。

  這下子,派出所擠了一院子,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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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1章 忍得一時好求全

  藍白相間的院子,一成不變的水泥鋼筋結構,小二層、頂東邊一間,鐵門鋼筋窗的滯留室裡,民警把兩袋吃的和飲料放下,又反鎖上了門。

  剛剛從分局回來不久,一晚上被民警問來問去,史根娃和史大彪有點瞌睡,雷大鵬推著這兩哥們喚著吃點東西,卻不一挪腰間疼得厲害,摸摸後腰腫了老大一片,天殺員警居然說這是輕傷,根本沒搭理。回頭喊了聲蛋哥,看著單勇頭仰著,靠著椅背看著天花板發呆,昨晚先去醫院縫的傷口,天亮才被帶回分局,衣服早破得不像樣了,還不知道是那個員警給找了件破衣服套在身上,藍不拉嘰的,還有點小了,穿上像個山寨保安,說不出的滑稽,不知道泛起了什麼心思,雷大鵬看著單勇這樣,撲哧聲笑了。

  「笑什麼!?我很好笑麼?」單勇虛弱地說了句,身形一動不動。

  「不好笑。」雷大鵬又不笑了,湊上來問著單勇道:「蛋哥,你受這麼重傷,乾脆躺醫院得了,幹嘛又回來和我們關一塊。」

  「你們都在這兒,我躺得安生麼?」單勇道,終於動了,一動上身有點疼。

  打得時候根本沒啥感覺,事後才覺得疼得徹骨,史根娃趕緊地遞了瓶飲料,擰著蓋抿了口,卻是沒什麼胃口,根娃腦袋上也紮著繃帶,不過這點小傷看樣對他根本不算什麼,邊吃邊問著:「單勇,沒傷到骨頭吧?」

  「沒有,皮外傷。」單勇道,雷大鵬卻是有點沒心沒肺地笑著道:「我替你報仇了啊,蛋哥,那狗日的我插他菊花上了,那丫現在好過不了。」

  一說這個,卻是讓幾人都笑了,昨天晚上就有民警核實各人所持兇器,腦袋被砸傷好落實,就是有幾個屁股也被捅傷實在讓民警百思不得其解,落實到雷大鵬身上時,讓民警把這貨好一陣訓斥,直說你捅哪兒不成捅那地方,聽著都瘮人得慌,來時雷大鵬剛當笑話講上了。

  幾位哥們笑著,單勇就有點笑不出來了,看看這哥幾個到現在還都這麼輕鬆,倒是讓他頗有歉意地道了句:「兄弟們,對不起啊,我拖累大家了。」

  「咂,說這話,有意思麼?」雷大鵬不屑了。

  「就是,一起出來的,總不能讓人打你,我們看著吧?」史根娃甕聲甕氣,動機非常樸素,史大彪笑了笑,安慰著單勇道著:「沒事,反正我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沒吃過公家飯呢。」

  「呵呵……恐怕公家飯不那麼好吃。」單勇弱弱地道了句,從指揮中心轉到分局就有點感覺了,現在回到派出所了,這大勢所趨差不多看出點端倪了,解釋了句道著:「看這樣,咱們不但吃不上公家飯,這段時間怕是要替公家打工了。」

  「啥意思?」雷大鵬問,不過一問馬上又明白了:「對了,這丫回派出所了,八成又得拘留罰款了。」

  「這……咋說的,他們找上咱們打,還得罰咱們?」史根娃不服氣了。

  「咱們不把人打壞了麼?罰點能解決倒不錯了,反正出去還能掙回來。」史大彪道。

  聽到這話,單勇卻是懊喪地搖了搖頭,看著這表情,三個兄弟又是不解了,單勇歎了氣,放下飲料瓶,搖著頭道:「恐怕沒機會再賺這錢了。」

  「不就幾個痞子麼?來一個揍一個,來十個揍五雙。」史根娃不屑道,那些細胳膊柴禾腿的小樣還真不是他的眼裡。

  「呵呵,潞州這號痞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隔三差五這麼找上門來,別說咱們,就把史家村、就把我的朋友兄弟全拉上來也頂不住呀,正當生意那經得起這麼折騰,別說打得頭破血流,就隔三差五被派出所揪起來拘留罰款都沒人受得了。」

  單勇道。這一說,史大彪想起來,愕然道著:「對,好像以前三孩叔在市里賣也是這個樣子,天天有人搗亂,連員警也向著他們,一來二去,幹不下去了。」

  「等咱們出去,把那幾頭貨膽汁給挖出來,媽的。」史根娃罵咧咧道。

  「沒用,地痞流氓那是前仆後繼,這招誰都會用。還有更狠的,他們就不針對你們,回頭嚇唬嚇唬那些熟食攤的,照樣能讓你們一斤也賣不出去。」雷大鵬解釋道,書本上知識的沒怎麼學會,這些道道可清楚得很。

  這一說,把頹廢的情緒也帶著史家村這兩人了,剛出來時就指著跟著單勇掙著老婆本呢,誰可知道好日子才過了幾天,就成這樣了,兩人悻然地吃了個麵包,史根娃氣哼哼地道著:「那咱就等死?」

  「是啊,單勇,你腦子好,總不能咱們就這樣算了吧?好好的生意,就這麼扔了?」史大彪道。

  「就是,村裡一堆光棍呢,昨個我還拍著胸脯說了,過兩天生意再好點,把他們也帶帶。」史根娃道,期待地看著單勇。

  「呵呵……辦法倒是有,就看你敢幹不敢幹了。」單勇眼皮抬也未抬,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一說還了得,那倆天不怕、地不怕光棍漢這倒興致來了,請教著單勇,就單勇這表情,雷大鵬知道壞水要往外憋了,趕緊地攔著道:「喂喂,你們省省啊,咱們還在派出所呢,出不出去得兩說,有事出去再商量。」

  「一定出得去,我雖然不知道是誰,可跑不了肉聯廠、冷庫那幾家供貨的,不管是誰,他們肯定不希望事情往大處鬧,就不怕咱們,他也怕立了案員警揪著不放,所以頂多是個治安處罰,這是各方都希望看到的結果……」

  單勇挪了挪身子,又補充了一句更直觀的話:「還有更簡單的,如果事大了,我們就不會在派出所,這個時候應該進看守所了。所以,很快我們就會出去的。」

  輕聲說了這麼多,那哥仨既有懷疑,又覺得很是信服,不過覺得單勇的話說得好冷,好像一切發生的事不是突然,而是都在預料之中。

  這個時候,聽到了院子裡熙熙攘攘的亂聲,夾雜著幾聲熟悉的聲音,史根娃和史大彪笑了,是史家村的人來了,那聲音單勇也聽出來了,是史寶英。

  ※※※

  「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我們要見所長。」

  史寶英和攔著兩位民警爭辯著,開口說話了,那倆民警才發現居然是位女人,這女人長得五大三粗倒也罕見,愣是把兩位民警驚得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問了兩遍,人要往進沖時,那民警才又伸手攔著:「嗨,你們怎麼著,還想衝擊公安機關怎麼著?」

  「誰沖了,我們見所長,門口都寫著為人民服務,人民來了你們倒攔在門口。」史寶英叫囂著,同來的村民跟著附合,那民警被噎了下,知道和這群法盲講那是對驢講法對牛彈琴,又是緩和了句道著:「總得有點章法吧,來來,都到接待室等一會兒總成吧,所長正忙著呢?我說你們那個村裡?」

  「驢園史家村的。」史寶貴叫嚷了句。

  「史家村不歸我們轄區呀?」民警道。

  「可你們抓了我們史家村的人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進城賣驢肉也犯法,被人打了,回頭還得被你們抓是不是?」又一個大個的村民喊著。

  「哦,你們說昨晚的事,這不正處理著嗎?」

  「處理什麼,不抓打人的,反而抓被打的。」

  「他們也打人了,被打的還住院著呢。」

  「他們來打人,打不過住院了,還有理了?」

  「就是啊,這太沒王法了。」

  「這不行,讓他們放人,不行咱們全村人上訪去。」

  「對,上訪……」

  完了,民警的解釋全部被人聲淹沒了,本來是請進接待室的,卻不料把民警卻擠進接待室了,這拔還沒招待好呢,又來了一拔,攔都沒來得及攔,趿趿踏踏把接待室擠了滿滿當當,滿頭大汗的民警被村民左一句、右一句質問,沒多會便是一身一臉帶著口臭的唾沫星子,叫苦不迭地喊著:「所長,快來呀,要出事了!」

  「叫啥叫,誰把你咋拉?」

  驀地有聲,聲壓全場,一場皆靜。這時候民警才發現人群都向一位大鬍子的老頭瞅,老頭起身一揚頭,吸溜著鼻子道:「那見見你們所長去。」

  說話著,倒像所裡人似的,帶著兩民警要出門,兩民警機械地跟在背後走了幾步才覺乎著不對勁,看看背後安靜像乖孩子似的村民,忍不住咬著嘴唇憋火了:媽的,純粹是故意的。

  不過明知故意的你也沒治,嚇唬一個兩個老百姓成,可嚇唬成群結隊的,民警可沒那膽。

  兩方的當事人都來了,所長和雷多寶聽著院子亂也出來了,一介紹是史家村的村長,請進了所長辦,所長把擬好的協議草稿給這兩人一瞅,雷多寶一瞅,回頭看看不動聲色的史村長,馬上拍在桌上不悅地道:「砍了我乾兒子一刀,除了罰款,還得我們給賠醫藥費?這理說不通呀,伍所長。」

  「哦喲,雷隊長,我不管你乾兒子,親兒子,人家四個被打成那樣,這要醒不過來都成命案了,這都不錯了,真鬧起來,把他們判幾年,再把你家的也判幾年,有意思呀。」所長瞪眼了,剛來拍著桌子叫囂了一句,抽了根悻悻然點上,又想起來了,訓著雷多寶道著:「對了,還有你那親兒子,專捅人家屁眼,這幹得叫什麼事嘛?……還有你,史村長,你們村那倆也夠嗆啊,拎著板凳砸人家,回去你得好好教育。」

  「哦,應該的……」史保全也看了看協議,雖然很多字不認識,不過能理解差不多就是交錢放人的意思,側頭問雷多寶道:「這位大兄弟,這得交多少錢?」

  「每人罰款五千,負擔對方的醫療費用。你說他躺在醫院不出來,我還得養他一輩子是不是?」雷多寶不悅地道。

  「這話不能這麼講是不是?人家對方的受傷確實重,同意調解已經不錯了,咱們調解完了,再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跟他們一條一條講,可現都躺醫院著呢,總不能把人家抓回來拘留吧……」伍所長語重心長地道著。這一說雷多寶拔拉著指頭算著賬:「哦,這裡算外算,是給派出所創收了啊,創收咱沒意見,不能太虧著我們了吧?」

  這一說,聽得伍所長好不胃疼,直解釋著:「雷隊長,你也是吃公家飯的,說不通理的事多呢,見義勇為你把人打傷打死了,照樣得負法律責任是吧?小偷進你家偷東西,你把人打傷打死了,你也同樣得負法律責任,對吧?這道理很明白了吧,人家雖然是尋恤找事來了,可你們把人家打傷了不是?就防衛也是防衛過當不是?賠償不過分呀……罰款那更沒得說了,這叫王八的屁股,龜腚(規定)。」

  伍所長邊說邊吐煙邊噴唾沫,這法制課上得有色有聲,聽得雷多寶那叫一個氣結不已,反倒是史家村這位大氣,呵呵笑了笑道著:「不就點錢麼,沒事,都算我的,該多少我給交了,把我們村裡人領回去……那倆小後生是我們村的朋友,也一便領出來。」

  「看看,雷隊長你看看,農民都比你有覺悟。」伍所長樂了,這事算是成了。

  史保全笑著擺擺手道著:「我可不是有覺悟,我是沒文化,說來說去不就要點錢麼?和舊社會沒啥區別嘛。」

  這一句,卻是結結實實噎了伍所長一傢伙,雷多寶一聽史保全要大包攬,直攔著道:「別別……史老哥你等等,咱不差那點錢,不過伍所長,這協議可有點問題,就同意也得改改。」

  雷多寶不傻,直指著幾條,這醫藥費得一次性算,又萬一無休無止要誰受得了;再說了,咱這方也有受傷的,他們也得多少賠點吧,就不賠,要多少也得優惠點吧?還有這罰款,不能可了勁按最高標準罰吧,再怎麼說咱也是受害方。

  雕堡了,史保全眼見著案件處理成了討價還價,那雷隊長可是個妙人,中途還拉著伍所長出去了一會兒,估計是說什麼悄悄話去了,等回來的時候,就當著兩人的面,伍所長的立場又改了,電話裡據理力爭,直和對方義正詞嚴地理論著:

  「……你們也得掂量掂量啊,張著大嘴要,也得有人給呀?上門找人家打架受傷了,就有理了是不是?等出了院還得來派出所接受處理啊,賠償裡先得把罰款給扣下……拘不拘留另說,這個金額不能按你們說的來……」

  兩頭來回理論,看樣對方理虧,也做出了相當大的讓步,爾後伍所長笑吟吟喚了民警,改簽了調解協議,領著雷多寶和史保全去交罰款和賠償了。不過讓雷多寶訝異的是,可沒想到其貌不揚的史保全不容分說,叫著女兒直拎了幾墩錢交了罰款和賠償,敢情不是農民,是財主。連雷多寶要給錢,這父女倆也堅決辭了。

  另一頭,民警打開了滯留室的門,一指招手著:「你們幾個,出來吧。」

  史根娃和史大彪相貌凶個子凶脾氣也凶,見了員警都一副吊樣。不過看到史保全時,耷拉著腦袋快步進了村裡的隊伍了,下面的民警好容易把這夥送走,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單勇和雷大鵬出了門,那伍所長卻是走在中間,一手攬了一個,法制課又上開了:

  「啊,你們倆可得擺正態度,這事到此為止,要不是看在你們也受傷了,而且是受害的一方,一準得拘留你們半個月……嗨這年輕人就不知道輕重,知道有多少大好青春是毀在激情犯罪中嗎?我可以告訴你們,很多!知道有多少有志青年,一生毀在一時的頭腦發熱下嗎?我可以嚴肅地告訴你們,很多!……」

  單勇和雷大鵬一左一右,愣怔怔看著這位員警叔長篇大論發著,雷大鵬的愣勁上來了,打斷了所長地話噴道:「叔,我們也算有志青年?」

  「啊算,以前不算,現在和以後就算,通過這事,你們得汲取經驗和教訓,首先在思想要重視,要落實到行動中,那就得樹立報效祖國、報效人民的遠大志向……聽明白了,不是報復啊,否則你會在犯罪的泥潭裡越陷越深,最終不能自拔……雷隊長,人交你了,回家好好教育。」所長停步了,雷多寶笑吟吟地給了個好臉色,回頭時,一揚巴掌忍不想扇兒子幾耳光,雷大鵬一躲,那所長又是追了句:「嗨,不許打兒子,教育不是懲罰,你得和他講道理……」

  這貧嘴所長把雷多寶氣得夠嗆,一中午聒噪,早受不了了,卻是被揍兒子的心思也沒有了,拉著兒子和乾兒子,直奔出了派出所,大胖二胖和宋思瑩、老包一干人圍著上來了,嘰喳地問著,見人出來了,都是很高興,宋思瑩卻是拉著單勇,上上下下看著,再看胸前紮著繃帶著,忍不住伸手撫撫,有點忿忿地問著誰把人傷成這樣了。

  單勇的心思卻不在此,遠遠地看著爸媽側立在遠處,分開眾人,快步奔了上去,一手攬著爸、一手攬著媽,鼻子酸酸的,那兩行熱淚差點沒流下來。

  「走,兒子,咱們回家……咱們不幹了,媽養活你。」

  滕紅玉看著兒子傷成這樣,撲簌簌地兩眼淚流個不停,單長慶攙著兒子,歎著氣,直怨自己沒本事。單勇安慰著爸媽,回頭跟一干同學招著手,雷多寶擺擺手,示意著走吧,那表情說不出的無奈。

  攔了輛出租,和老媽坐在一起,遠遠看著那班同學,曾經的朝氣蓬勃、曾經的憧憬如夢,一瞬間,單勇的眼酸酸的,側著臉,悄悄地抹了一把,無聲無息地消滅了眼中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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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2章 水淺石出崢嶸現

  史家的那輛大越野疾馳在村道上,史寶英駕著車一臉憂色加怒色,副駕上的史大彪一言未發,看了眼後座上一個大帆布包,一大包錢。

  回村一周了,並沒有像想像中偃旗息鼓,而是變本加厲了,這兩天陸續來驢肉提訂貨的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是嫌肉駒太瘦,就是嫌太肥,說來說去反正是不想好好履行合同。這其中的貓膩連史大彪這笨瓜腦袋也想得出,就是有人使絆子了,別說真讓你退訂金,就是遲提貨一個月,光飼料成本就得把利潤全搭進去。

  這樣單方面撕毀合同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以往都是養殖戶賠著笑臉,甚至賠上點利潤把長成的肉駒售出去,畢竟長嘴的玩意,天天要吃可不是鬧著玩的。可這一次卻沒有那麼簡單了,是潞州的幾家大戶結伴來了,明顯是要趁火打劫,壓低價格。委曲沒有求來全,反倒窩了一肚子火。

  草根難,要是不幸長在村裡的草根更難,經濟利刃可比刀光劍影還要狠,這一刀下去怕是切掉養殖戶的心頭肉了。

  而史老爺子的處理方式也很簡單,一個字:退!

  這個字說得簡單,可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史寶英可沒料到簡簡單單一個零售醬驢肉的事情能演變成市里的驢肉銷售大戶和史家村叫板,不過看這樣子,怕是地處偏僻根本沒有銷售管道的史家村要困住了。

  嘎聲車剎在家門口,史寶英下車,提著大包的錢,直進了家門,正堂史家老爺子當中而坐虎虎生威,左右各坐了三人,還是廳堂裡站著的也有幾個人,都是西裝革履的打扮,分別是潞州味源、潞州大酒店、鑫民肉聯廠和驢肉香酒樓的四家銷售活體食材的大戶,讓他們也沒想到的是,史保全的脾氣比想像中要驢,剛挑了幾句毛病,人家倒痛快,直接把訂金扔回來了。

  嘭嘭聲響,史寶英把鄉郵政儲蓄取來的大包鈔票往桌上一墩一墩,十萬十萬的往一起壘,四家,八十萬,放定了,面無表情地站在父親身側。史保全抽著悶煙,稍稍抬抬手指:「拿走吧,別出門說我史保全不仗義,你們要翻臉隨你們,我史保全不能不要這張臉。」

  難聽了,本來也就是給史家村出點難題,壓壓他的貨也成,壓壓他的價更好,誰可知道搞成這麼個結果了,來人都看著一位頭髮鋥亮,戴著眼鏡的中年人,驢肉香火鍋連鎖的總經理陶成章,很有儒商氣質,這是驢肉的大戶,每年光訂金就有四十萬,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似乎也出乎這位陶老闆所料,尷尬地打著哈哈說了句:「這個……史老爺子,我們那個,不是這個意思,合同嘛……還是要履行,只是……這個,老錢,你說,你說,這事鬧得……」

  鑫民肉聯的錢中平,胖胖的中年人,也是老闆級別的,一聽陶成章把事推自己身上了,眼睛掃過桌上的錢,臉上的肌肉顫顫道著:「史老爺子,我們就是挑了挑貨的毛病,沒說撕毀合同嘛,大不了就是交貨時間延長一點而已。您說……您這樣把我們都趕回去,您這肉駒也沒地方處理不是?」

  「啪」重重一拍桌子,史保全瞪了瞪眼,氣不自勝地指著錢中平道著:「老錢,吃驢肉沒把你吃成驢腦瓜吧?一頭驢一天吃多少你算不出來,拖一個月,按現在的價格,我等於白養了,拖得超過一個月,我還得倒貼……誰在背後搗著鬼我知道,有些話我也就不說了,不過我醜話說前頭,誰也保證不了一輩子順順當當,你們要是那天做難了,別怪我落井下石啊。」

  「這個,老史,咱們從長計議嘛,我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陶成章還待虛與委蛇。卻不料史保全起身大手一揮:「要提貨按往年規矩來,想合夥擠對我壓價,你們幾個還不夠資格,送客。」

  走了,頭也不回地上樓了,這幾位卻是很無趣了,史寶英伸著手,扔著前半年的合同,那幾位示意著同來的跟班,把合同遞遞來了,史寶英收回了合同,蹭蹭蹭撕成碎片。說起來史家夠豪爽了,訂金全退一分沒拉。那幾位心裡有鬼老闆卻是不好意思拿錢,示意著手下跟班把錢拿上,想說什麼,不過遭遇史家這同樣驢脾氣的姑娘,恐怕什麼解釋也是多餘的。各自拿錢走人,這一切設計好的攻守同盟看樣效果不佳,明顯人家根本不就範。

  出了門,幾個結伴的卻是同上了陶老闆那輛奧迪車裡,最按捺不住的是味源的老闆,直問著陶成章道著:「陶老闆,這事咱們辦得不地道,要真跟驢園搞僵了,以後咱們的食材不麻煩麼?老孔那兒雖然提供吧,可我怕他的量不夠啊。馬上可就進入旺季了,咱們都準備著趁著這時節賺錢呢。」

  「就是啊,就撐撐這老傢伙,怎麼倒把咱們撐住了。」另一位道著。

  私下裡都有攻守同盟了,陶成章帶著頭,四家大戶撐撐,原本設想最低也能把價格拉低一個檔次,誰可知道倒把自己撐住了,駕車的陶老闆無所謂地道著:「擔心什麼,誰吃不勁誰吃虧,西苑養殖場的孔老闆答應了,優先供應咱們三個月食材,還有中平你肉聯廠這兒,冷庫的秦老闆優先供貨,你要多少他給你調多少,前天就回來一車皮,要什麼食材他們優先供。他們兩家的屯貨供應咱們兩到三個月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就不相信,史老頭能撐幾天,馬上就入冬了,草場一黃,光這群驢,吃飼料都得把他吃窮。」

  「哎我聽說,是西苑那邊和老史搶零售市場,兩家才這麼幹上了,好像秦軍虎還找人把老史的人砍了。鬧得挺凶的。」另一位老闆說著。錢中平點頭稱是,說是有這事,一說有這事,那問話的撇著嘴道著:「他們兩家打仗,咱們瞎摻合個什麼勁?」

  「有競爭才有發展嘛,他們能把供貨價格打下來更好。呵呵。」陶成章笑著道,似乎從此事中看到了商機,如果史保全真把價格拉低到比西苑更低的水準,估計在座的倒不介意也從中漁點利。

  這種情況下應該在預料中,錢中平稍有擔憂地道著:「陶老闆,那您說老史能買咱們這賬麼?他要是犯愣勁,真往死裡撐怎麼辦?」

  「不可能,現在存欄他支撐不過一個月。這是明擺著的事,就他撐得住,那些村裡小養殖戶撐得住呀,這回是秦老闆和孔老闆聯手咱們撐他,他砸手裡捨不得,他賣到外地不划算,遲早還得就範。沖今天這態度,到那時候,各位老闆可別客氣啊……就驢園這一片,今年要成咱們的聚寶盆了。」

  陶成章笑著說了句,引得同來諸人都呵呵笑著,合夥操縱市場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幹了,似乎這驢園也成了待宰的肉駒。

  ※※※

  車越行越遠,遠得看不見車影了,史保全站在窗前,滿眼青翠變黃的草色往年都是豐收和喜悅之色,而現在都成了滿眼的愁色。

  回身坐下來之後,才發現女兒站在屋中央已經很久了,這數日,仿佛蒼老了許多歲,絲毫沒有了剛才把訂金扔給這些大戶的魄力,歎了口氣,眼睛徵詢著女兒道:「還有多少?」

  「還有一百多萬。」史寶英道,能調動的資金。出欄的時候卡住了,種駒全在飼棚裡變不成錢,別說支撐一個月飼料投資,這些錢,就收散戶手裡的肉駒都不夠。

  聽著老爸歎氣,史寶英幾分難過,輕輕地說著:「爸,對不起,沒想到事情能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們也太黑了,這是要把咱們家整垮。」

  「垮倒沒那麼容易,不過今年怕是要賠了,把外地的幾個老兄弟聚聚,多少還能銷點……可長途販運不是咱們的強項,城裡這些大戶都是冷凍車走的,咱們還沒整過這個。」史保全想了若干辦法,沒有一種妥當的,女兒枯站了良久,看著父親這麼為難,幾次想說什麼說出來,半晌史保全看著女兒為難的表情,反倒安慰地道著:「別喪氣,活人尿憋不死,我這一輩子起起落落不止一回了,不經事不成人呀,你也多學著點,你這弟弟怕是靠不住呀。」

  「爸,要不,咱們和西苑這兩家坐坐?應該是他們從中作梗。」史寶英弱弱地說了個委曲的辦法。

  這一說,聽得史保全臉上的忿意更重,不過無奈之意也更重,好半晌,搖了搖頭,道了句:「不行,你敢認個慫,他們敢把你折騰窮呀。土匪當年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生意人坑人,那可是連皮帶骨頭,殺人不見血啊……你不要自責,不單單是單勇他們進市區零售的事,只要有機會,這幫狼崽子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叨塊肉,他們巴不得驢園的存欄全白給他們,我就偏偏不給。」

  「可是……」史寶英沒有明白老爸強爭這一口氣的意思。問話被打斷了,史保全伸手攔著話頭,直打發:「去吧,把場子裡的事安排好,其他事不要操心,德州你三叔一兩天就回來了,到時候再合計合計,要是史家村連這麼點事也扛不住,那倒不如現在就倒了拉倒。」

  去意甚決,史寶英站了片刻,心裡有點難受地回身下了樓,聽著老爸被煙嗆得直咳嗽,再想想父親這麼年老了還要為小輩闖的亂子操心,那心裡的一口濁氣卻是怎麼也舒不出來。

  村裡,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驢駒兒在叫,平時聽著悅耳的聲音,此時卻讓史寶英覺得很刺耳,那聲聲叫喚都仿佛是心頭重錘一樣讓她難受,現在明白老爸一直教她「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是什麼意思了,這些嗷嗷叫的牲口,怕是成了史家的催命音了。

  飼棚沒心思去了,無聊地走著,好多天了,養傷的單勇也沒有消息,鹵坊早停了,走過鹵坊時史寶英推著柴扉看了看幹鍋冷灶,心裡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不久之前還雄心勃勃地要和單勇一起開創市區銷售市場呢,誰可能想到,一眨眼就化成了泡影,甭說史家村的醬肉好,在市區這些大戶的合圍著,根本突圍的機會,此次包括相處多年的味源、驢肉香幾家老字型大小翻盤了,史寶英現在有點後悔沒有聽老爸的話,生生地把史家村推向進退兩難的境地。

  怎麼辦?史寶英枯坐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姐……姐……」有人在推她。

  「滾。」史寶英一看是弟弟,還拿著彈弓玩,氣得罵了句。

  「姐,我告訴你個事……別告訴爸啊,你看你看。」史寶貴促狹地推著姐姐,指指村口,史寶英抬頭,卻發現史根娃坐在三輪車上,車鬥裡還拉了一車的村裡精壯漢子,總有十幾個人,正不解時,弟弟附耳說了句什麼,讓史寶英狐疑地看著弟弟,又看看準備離村的一干人,小聲問著弟弟:「什麼時候?」

  「今晚。」史寶貴神神秘秘道。

  「那他說幹什麼了?」史寶英小聲問。

  「沒說,就說想法子把咱們的存欄賣出去呀?」史寶貴明顯是個傳音筒,又說道:「勇哥說別擔心,好好睡一覺,明後天一準就有消息了,保證驢園的存欄一定能賣出去。」

  「哼……你讓我怎麼信他?他窮得連罰款賠償都交不起了,還把幾千頭存欄賣出去,你知道值多少錢嗎?」史寶英不相信地道,這時候反應過來了,敢情自己是在和個小屁孩說話,一反應過來,揮著手趕著:「去去,我和你扯什麼?叫這麼多人去幹什麼?又打架?……根娃,我爸可說了啊,再被逮進派出所,別指望還有人給你交罰款保你。」

  史根娃聽見了,翻了個白眼,意外地沒有理會史寶英的話,加著油門,突突突突開著三輪走了,史寶英現在卻是連管這些閒事的心思也沒有了,呆呆地看著頭上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連身邊的小寶貴也溜得不見人影了,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抬頭時,好一個陰霾密佈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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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2: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2章 水淺石出崢嶸現(2)

  「爸,媽。我準備去一趟驢園。」

  單勇伸著腦袋,對著廚房裡忙碌的爸媽說道,休息了若干天,第一次下了晌馬寨家裡的閣樓。

  一聽這個名字爸媽臉色一變,互視了一眼,要勸兒子時,卻不料單勇笑著道:「沒事爸,我是去還錢,不能讓史家替我出罰款……給人家找了那麼多麻煩,總不能咱不聲不吭吧,我在那兒都幾年了,史家村人待我不錯。」

  「也是。」滕紅玉洗菜的手停了,看了看眼神有點滯,而且這些天有點虛弱的兒子,抹抹手,信步上來,知道要回屋拿錢,單勇攔著道:「不用了,我攢了點,把車兌出去,差不多就夠了。」

  這一說,單勇沒什麼,可滕紅玉眼睛撲簌簌地差點淚掉下來,攬著兒子,叫著老公,要和兒子一起去,單勇卻是勉力笑了笑安慰著爸媽道:「媽你這是幹什麼,沒事的,他們無非是趕著不讓我幹這趟生意,那我都不幹了,還找我什麼麻煩?我就呆在家裡,伺候你們倆人。」

  兒子這麼貼心,卻讓讓滕紅玉倆口子好心疼的感覺,老媽抹著眼睛說了句:「把你爸釀的酒給史家老爺子帶兩壇,人家人不錯,這人情不能欠。」

  滕紅玉說著,到屋後提東西,單長慶走了門來,和兒子一起坐在門檻上,無言地撫著兒子的肩膀,輕輕地道著:「勇啊,想開點,咱老百姓就是這命,窮不和富鬥,民不和官鬥,平平安安就是福。爸也經歷過那些事,這最難揣摩的就是人心的毒惡呀,你指不定明裡暗裡就有誰算計著你,還是普通點當個與世無爭的老百姓好。」

  看著父親花白的鬢,皺紋愈深的臉,單勇安慰著道:「我知道了爸……給我,媽,你們忙吧,晚上我就住驢園了,和根娃、大彪他們坐坐,鹵坊也停了,肯定他們心裡都不好受。」

  單勇說著,勉強地笑著讓爸媽安心著,提著一罎子酒,背著舊挎包,三步一回頭招著手,在路等著,等了輛下山的順車,隔著老遠還能看著爸媽站在門口,爸招著手,媽在抹著眼淚。

  父母放不下心的是兒子,可兒子放不下心來的何嘗不是家裡,山路轉彎,單勇回過頭時,長長歎了口氣,這趟事出得也許受傷最重的不是自己,而是家裡。

  「勇啊,你去哪兒?」開車的問,晌馬寨的鄰居。

  「我去大方修理廠。車在那兒呢。」單勇道。

  「傷好了吧。」鄰居問。

  「好了。」單勇笑了笑,摸過胸前還痛的地方。

  「你的事我聽說了,那幫王八蛋黑著呢,你剛畢業出來對這生意行當不了,那行都有它不成文的規矩,你要小打小鬧沒人理咱,可要快成氣候的時候,就有人站出來掐你脖子了,那行混出頭也不容易啊……對了,以後幹嘛呢?要不乾脆幫你爸媽開農家樂唄,那一年也不少賺錢呢……」鄰居勸道。

  「呵呵,我也是這樣想的。」單勇道,給了鄰居個示好的笑容。

  下了山,進了市區,在大方修理廠門口下了車,進了修理廠問著自己的車,那看門地打了個電話,直領著到了零亂的車庫門邊上,一指道:「那不……等一會兒,等我們老闆來了得說一聲,簽個字領走,員警拖來扔這兒的,也沒說修,也沒說誰的,誰可知道是你的,對了,還得交拖車費啊。」

  撂了句就走了,單勇進了車庫裡,看著愛車,玻璃就剩一塊了,車身凹了幾處,劃痕片片,有點慘不忍睹的感覺,今天才知道110的拖得扔這兒了。坐到了車廂裡,蓋肉的大布蓋子還在,幾天沒收拾倒已經有餿味了,單勇一直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還能回憶起那天晚上猝遇的惡鬥。

  刀光、棍影、慘叫、血色,交織在眼前,每每想到會讓他下意識地撫過胸前剛剛結疤的傷口,想起揮到面前的那一刀仍然有心悸的感覺,辛辛苦苦的積攢和夢想憧憬,只剩下了殘破的記憶,像愛車這樣,傷痕累累。

  來車了,單勇回過頭來,以為是修理廠的人來了,看著駛近了一輛麵包車、一輛桑塔那,下車的光景,看到了一雙蹬著鋥亮的皮鞋的腿,一剎那,單勇仿佛知道是誰,反而冷靜了。

  下車的不止一個人,帶頭的這位年紀不小了,有四十開外的樣子,站定時,身後又圍上來幾位年輕的後生,穿著藍工作服,胸前標著西苑冷庫的字樣。一群人有七八個人,都眼睛不善地看著單勇。

  單勇沒動,甚至臉上連哪怕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當頭這位,一米八的大高個,明顯養尊處優的身體稍稍發福,明顯一種上位者的睥睨眼神,看了單勇好一會兒,反倒是他打破沉默了,驀地哈哈一笑,直指著單勇道:「可以啊,怨不得把都禿子一夥幹趴下了。後生,沒想到我在這兒等你吧?」

  「我不認識你。」單勇不動聲色地道。

  「那沒關係,以後就認識了。」那人前行幾步,圍著單勇看著幾眼,像觀察牲口的長相一般,又看了看慘不忍睹的車,笑著問:「怎麼不把車修修?今天才來,我們可等了有些日子了。」

  「沒錢。」單勇又道了句,惹得那幹隨從哈哈大笑。

  「去,都回去。」那人一擺手,這幹工人都上後面的麵包車了,又圍著單勇看了幾眼,然後很瀟灑地掏了一張名片遞給單勇,單勇沒接,還是那句不冷不熱地話:「我不認識你,也沒有興趣認識你。」

  「呵呵,挺有個性,我喜歡,我叫趙紅旗,西苑冷庫經理,我們老闆說了,要是你沒地方去了,來我這兒,想做生意有得做,想打架也有得打,這是我的電話,隨時可以來。」趙紅旗把名片塞進單勇的兜裡,笑了笑,像很賞識的樣子。這時候,單勇也笑了,笑著道:「我已經不做驢肉生意了,你們老闆你還準備趕盡殺絕嗎?」

  「那你準備做什麼?」趙紅旗笑著問,似乎這事在預料之中。

  「賣了車,還罰款和賠償的醫藥費。」單勇道。

  「哈哈,你這破車能值多少錢?……然後呢……」趙紅旗伸頭問,很訝異單勇能這麼平靜。

  「還沒想好,收收別人欠我的賬吧。不過我這人自由散漫,恐怕不太會給別人打工。」單勇道。

  平靜的話,卻讓趙紅旗覺得涼嗖嗖的,對視中,趙紅旗發現這後生眼中平靜得沒有一點懼意和憤怒,都禿子一夥折在員警手裡,即便是沒有證據,有員警去西苑冷庫盤查,再有雷城管那人脈,是西苑冷庫指使的這事瞞不過去,想到此處,趙紅旗乾脆大方了,直道著:

  「不要有怨氣,小夥子,我也不怕告訴你,看你樣應該是個明白人,你就即便知道是誰,也沒有證據,對不對?再這麼幹下去,不說別的,起碼你掙的錢都得給員警上交國庫,對不對?西城這片市場大部分都控制在我們老闆手裡,你們在市場上攪和得讓我們下屬的幾家肉聯廠折損不少,不管都不行了,史保全這個老傢伙想進市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給人家當槍使了……要說起來嘛,我們冷庫像你這麼有幹勁有闖勁的人還真缺,還是那句話,隨時可以來這兒,對你有的是機會。」

  「謝謝,有時間我一定會去,不過我怕你到時候不歡迎我。」單勇道,那眼神閃爍著,像是深藏著什麼。趙紅旗只當是單勇示弱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單勇的肩膀,招手離開了。

  兩輛車,原路返回了,趙紅旗上了後座,兩位老闆都不遠不近認准了這個人,車後座孔祥忠回頭看了眼還站著不動的單勇,不解地問著前座的秦軍虎道:「軍虎,你這是幹什麼?大老遠就為來見這窮哈哈?」

  「是啊,就想見見,我對能放倒都禿子一夥的人還真好奇,這麼橫的人,不會這麼老實下去吧?」秦軍虎有點奇怪,同是草莽出身,對這些人的行事方式多少有點瞭解,可所見偏偏就是很老實的樣子,老實的之後一點事都沒有。訝異間問著手下趙經理道:「紅旗,你感覺怎麼樣?」

  「說不上來,也不像很害怕了,不過到這份上,怕是幹不下去了。」趙紅旗道,那那雙不服的眼睛格外留意了,感覺確實不像害怕。

  「拉倒吧,就沒打怕,也被員警給整怕了,連罰款醫藥費罰了他們好幾萬,誰不肉疼。」孔老闆道。

  「不像,要怕也是都禿子一夥怕了,我就想著啊,要是有十個八個這號人去冷庫給我坐鎮,那我不省心了。史老驢真會辦事啊,直接替人把罰款都交了,現在恐怕就想拉攏都拉攏不過來。」秦軍虎道,也許對於單勇還真有那麼點欣賞的意思,實在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人,否則策略完全可以改改,沒必要一出就是狠手,沒有挽回的餘地。

  「切,連史老驢都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算根驢毛啊,這一家你不查過了嗎,一家倒楣鬼,老陶那飯店當年就是從他爹手裡搶走的,爹是英雄兒好漢,爹是狗熊兒慫蛋,就這得性,能成什麼氣候。」

  孔祥忠不屑地道。不過說到此處,又忍不住佩服秦軍虎的眼光了,直贊著那手聯合銷售大戶擠對史家村的事,要說厲害還是這些殺人不見血的辦法厲害,老孔得意的掰著指頭算著,就史老驢手裡的貨,他賣不出去得把他吃窮,賣出去得把他賠窮,前算後算,都得把他算死嘍,有這麼一手,恐怕他下輩子都翻不身了。

  對於這個銷售商慣常欺負養殖戶的辦法,秦軍虎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不過總覺得那兒有不對勁,而且……對了,他抹了抹眼睛,是眼皮子在莫名其妙地跳。

  ※※※

  目送著這一行人兩輛車離開,單勇的眼睛裡很淡然,就像看到一群莫不相干的過路人一樣,連那麼憤怒也沒有。

  交了拖車費,又被員警和修理連袂宰了一把,光拖車要了六百。單勇只是嗝應了下,扔下錢回身上車,坐在駕駛室裡,看看時間尚早,發動車出了修理廠,破破爛爛的車,搖搖晃晃地走著,路邊停了停,買了包煙,這些天在孤獨和寂寞中煎熬,悶煙悶酒熏得不少,拆開包抽了兩口,太過敏感的嗅覺還是適應不了這口味,被嗆住了,撫著胸劇烈地咳嗽著,頭伸出車窗裡,冷不丁地頭上一涼,仰頭時,灰沉沉的天空飄下來了豆大的雨滴。

  過了不久,嘩嘩嘩的雨點迷懵了視線,這個前後窗玻璃都被砸的破車遭殃了,成片成片的雨水湧進來了,一剎那,單勇做了個決定,把車扔在路邊,奔跑著到了街邊一家商店的門簷下劈避避雨。

  雨好大,不一會兒長街如洗,處處匯流著細細水流,行色匆匆的車流慢了下來,在廊簷下避雨,不時地濕得跺腳、冷得哆索的單勇看著這天氣暗暗腹誹,其實他一直在等這個天氣,卻百密一疏忘了要開著四面漏風漏雨的車走在這種天氣裡,早知道就把車扔在修理廠不開了。

  正焦灼著,電話鈴聲響了,單勇看看號碼,很意外地是司慕賢的電話,電話裡問人在哪兒,想找老大坐坐,知道肯定是安慰的寬心,單勇卻是敷衍著,在外面修車,一時半會回不去,約了個時間,匆匆掛了,剛掛鈴聲又起,一看這個號碼才是單勇要等的電話,接通了,聽筒裡傳來了雷大鵬的聲音:

  「西南關加油站這兒,逮著一個,你趕快來……」

  單勇聽得清了,邊說邊走著,顧不上風大雨急了,直奔著上車了四處漏風進雨的車,駕著車朝著目的地直駛而去,那臉色從淡然一瞬間變得是如此的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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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3章 水顯石出崢嶸現(3)

  「應該沒事,他說在修車,暫時抽不開身。」

  司慕賢輕聲和對面的王華婷說道。

  是王華婷邀他出來的。數月不見,看著王華婷又回復了挽發、運動裝那副學校經常的打扮,讓司慕賢微微訝異,反觀自己穿得西裝革履坐到大營盤的這家咖啡店裡倒顯得做作了許多。

  窗上晦暗的天色,雨下得很急,匆忙的行人車流,王華婷手攪著咖啡杯子,根本無心品嘗,半晌輕輕地問道:「他傷得很厲害麼?」

  「應該不厲害,否則不會這麼快就出來了,我見大鵬了,不過我這二哥脾氣太大,吃了個大虧,話都懶得跟我說,我說問問吧,他說我根本幫不上忙,讓我一邊涼快去。」司慕賢笑著解釋著,說到此處,又是很誠懇地對王華婷說了句:「謝謝啊,支書。」

  謝什麼王華婷知道,無非是那天司慕賢情急之下找到了她,讓她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又纏著父親電話上過問了一下,知道沒什麼大事倒放心了,不過後來聽說兩人一個被打一個被砍,又不那麼放心了。連她也說不清為什麼,不過是捉馬鄉的時間不長的下鄉支教,卻憑生了這許多的牽掛。

  確實沒有準備記住他,可惜也不那麼容易忘記。放下了勺子,王華婷端起杯子,道了句:「沒什麼,打個電話而已,也未必能起到什麼作用,我爸是分管文教的,不是實權派……慕賢,我約你出來其實是有點擔心,這倆人,我想除了你,別人怕是也勸不動,這兩天我總睡不著,總是擔心他們又惹出什麼事來。」

  「不會的,你多心了。」司慕賢掩飾地說著,剛抿一口咖啡,瞥眼時卻看到王華婷不善地盯著自己,那眼光足以戳穿他的謊言,尷尬地笑了笑,直道著:「支書,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們三個人相處這麼多年,老大老二一個比一個霸道,我還真就沒當過一次家。只有我聽他們的,那有他們聽我的。」

  這倒是實情,看著司慕賢這回倒也算誠懇,王華婷不迫問了,只是奇怪於剛出校門才這麼短時間,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司慕賢對於事情怎麼發生的究竟不算很清楚,只是道聼塗説了一些是生意上的事,不過好在以他的聰明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兩人商討了良久,王華婷卻是把所有的擔心簡而言之,直問著:「慕賢,出了這種事,他們可怎麼辦?」

  「你真想知道?」司慕賢問。王華婷點點頭。司慕賢笑了笑,很確定地說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一剎那,王華婷愣了下,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邀雷大鵬邀不動、打電話找單勇也找不著的原因。那心裡驟起的擔心像毒蟲一樣噬咬著她的心,讓她怔了好久。

  這個答案其實和她想的一樣,只不過從司慕賢這裡得到了證實,更讓她多了一份擔憂。

  「支書,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在我理解裡,老大、和二哥都是快意恩仇的人,即便我能勸得他們忍氣吞聲我也不會那麼做的,因為那樣做,會讓他們憋屈一輩子。特別是單勇,要是能受了條條框框的約束,他何至於自己選擇去當個二道販子。你不要太擔心了。作為朋友我們代替不了他,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司慕賢輕聲說道,話裡卻是有點勸慰王華婷的意思。

  「我不擔心,就有擔心也是多餘的,我只是希望他們都沒事。」

  王華婷道,話裡濃濃的憂鬱,下意識把到嘴的淺淺咖啡杯又放下了,卻沒有注意到,香濃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早沒有了馥鬱的味道。

  窗外,秋雨綿綿,好一個愁煞人的天氣!

  ※※※

  風大、雨急,破車像雨中穿行的雨燕。

  很快,單勇揀著沒有紅綠燈的小路躥,直躥到西南關,看到那輛城管執法車,單勇靠著車停下來,朝著不遠處的小胡同奔過去了。

  胡同口子上,十幾個人,雷大鵬帶著一干城管小弟,駕車來的。老包帶著學校裡的狐朋狗友,騎著山地車披著大雨衣來的,十幾個人圍著一個精瘦乾巴,一頭蜷發的小後生,那後生被眾人頂在牆上,雙手展開貼著牆,渾身都淋得濕漉漉地,看樣沒少挨揍,濕衣上還沾著幾處泥巴,兩眼驚懼地看著來人。在看清抹著一臉雨水的單勇時,驀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腿軟得直打哆索。

  報復來得好快,那人想起對面就是自己砍過一刀的人,眼睛裡懼意愈濃。

  沒錯,就是他,那晚上揮刀在單勇胸上留了道口的傢伙,雷大鵬指著這貨道著:「叫卷毛,大號徐榮強,我爸托了好幾個人才找著這傢伙,賊著呢,不是老包麻稈幾個腿腳快,差點又被溜了。」

  有大胖拍下的手機視頻,又有雷爸的地下人脈,費了番功夫還真把這個漏網之魚給揪出來了,左右跟著雷大鵬寸步不離的大胖二胖互視了眼,看單勇惡狠狠的眼光,栗小力生怕出事似地勸了句:「蛋哥,這麼多人呢啊,要幹活也得月黑風高時候幹,這時候幹不合適吧?」

  「去,瞎插什麼嘴?」雷大鵬訓了這傢伙一句,單勇卻是拍拍胖哥的肩膀道了句沒事。直上前來,分開眾人,近距離看著這卷髮嚇得得瑟的傢伙,慢慢地解開衣服,剛剛結痂,好長的一道傷口,像百腳蟲一樣的縫線,伴著單勇冷得徹骨的聲音:「認識麼?」

  那人點點頭,使勁地點點頭,憋不住了,再也憋不住了,聲音歇斯底里地喊著:「大哥,饒了我吧,都是都禿子叫我去的……我就想拿把刀壯壯膽,誰知道傷人了,員警去了我家好幾趟,我躲都沒地兒躲了……饒了我吧,大哥……」

  「饒你可以,不過欠我這一刀,總得給我找個債主吧?我得知道你是誰花錢雇的,是不是?」單勇問,那簡單的話,仿佛有什麼魔力般,激得那人直點頭如啄米,一旁雷大鵬火大,吧唧一耳光問著:「別你媽點頭,問你誰呢?」

  「都禿子。」徐卷毛脫口而出。

  「那都禿子誰雇的?」雷大鵬又是一巴掌。

  「刁哥。」徐卷毛又是脫口而出。

  「什麼吊哥、B哥,叫什麼?幹什麼的?」雷大鵬又要扇巴掌,手停在空中了,這一嚇,比扇一耳光還管用,那徐卷毛立時迸出來了:「刁滿貴,秦老闆的司機。」

  「秦老闆誰?」

  「秦軍虎。」

  「他雇了你們幾回?」

  「好幾回。」

  「好幾回是幾回?你媽不識數呀。」

  伴著叭地耳光聲音,那徐卷毛在這麼多悍人威逼之下受不了了,直哀求著:「哥哥噯,誰給錢我就湊人頭打架去,我那記得清幾回呀。」

  一說記不得,圍在單勇身側的雷大鵬、老包、臭腳一干兄弟個個開始捋袖子,一下子嚇得徐卷毛受不了了,哭喪著臉叫喊著:「你們,你們給我一刀得了,哪有這樣欺負人的,讓不讓人活了。」

  這窩囊樣子倒把眾人逗樂了,雷大鵬看了單勇一眼,單勇一擺頭:「走,把他帶走。」

  「不去,不去,我那兒也不去。」徐卷毛一聽要帶走,發狂了、害怕了,抱著胸蹲在地上,隨時準備就地打滾耍賴了。

  雷大鵬正要找人拖時,單勇蹲下身來,輕蔑地說著:「別誤會,我還沒有蠢到也砍你一刀,到派出所,把你剛才說的話跟員警說一遍,這事就是治安管理處罰,與其你擔驚受怕東躲西藏,倒不如拘留所裡舒舒服服住上幾天……你要不去,要不咱們私了?」

  「我去,我投案自首。」那人一骨碌又站起來,不過看這麼多人圍著,又害怕了,單勇痛快,一揮手:「散了。」

  一句散了,老包一夥各騎著車,四下散了,連同來的五六位城管兄弟也各上電瓶車,仿佛根本不怕那人溜了一樣,單勇前頭走著,頭也不回地說著:「卷毛,能找著你一回,就能找著你十回,不說清楚這賬只能找你算……你掂量著辦,還有我這車誰砸的?員警光他媽收拖車費,誰管修車費呀?你說我可找誰去,是不是也得找你?」

  「不是,大哥,大哥,那是花柳幹的。」

  徐卷毛不傻,知道這群人橫,不跑了,反而追著單勇,屁顛屁顛跟在背後,沒二話,你問啥說啥。

  這次倒真沒協迫,徐卷毛鑽進單勇的破車,隨後那帶人抓他的惡胖子也上來了,一路心驚肉跳,可沒想到還真是朝著西苑派出所來了。

  奇怪的是,看到人民公安字樣時,第一次讓他好有安全的感覺。

  ※※※

  「什麼?單勇帶著人來投案來了?」

  「什麼?投什麼案,自什麼首,咱們這兒能有什麼案?」

  「什麼?徐榮強!?」

  伍所長差點被民警的彙報給嗆著,這消息好像聽到小雞仔抓著黃鼠狼回來了,驚得伍所長一千一萬個不相信,急急地起身和民警往樓下走著,邊走邊問著:「咋回事嘛,這就邪門了,咱們都沒找到的人,怎麼讓當事人給揪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倆相跟著來了。還說要提供打黑除惡線索。」民警道。

  「瞎扯淡,咱們區的治安是全市模範單位,什麼時候有黑惡勢力了。」伍所長斥了句,直把民警嗆得不敢往下說了。

  下了一樓,接待室,耷拉著腦袋坐著的徐榮強,看樣是派出所的常客,伍所長進門瞅了瞅,手指戳著恨不得扇兩耳光的表情,直罵著:「就他媽沒法說你呀,放著好好的人不當,非當人渣,看著我們清閒是吧,隔三差五就給找點事幹?這回我看你小子混到頭了啊,還學會砍人了……帶走,小高,做筆錄。問完關到二號拘留間,看你還往那兒跑。」

  一揮手好不大氣,那徐卷毛被民警帶進詢問室了,本來這椿爛事在派出所日理萬機的工作中也真不怎麼排得上隊,可沒想到沒出門就解決了,肇事者來了,可也不能不管了。伍所長此時看著一身濕漉漉的單勇,好不訝異了,直招著手:「小單,來來來……上我辦公室坐坐。」

  直邀著單勇,上了辦公室,沏了杯熱水,放下凍得臉色發青的單勇面前,伍所長好不詫異地問道:「單勇,你這是……啥意思?」

  「替人民警察分憂,維護社會治安人人有責嘛,所長您不教導我樹立遠大理想麼,我以後的理想就是和一切醜惡現像做堅決鬥爭,協助您的工作,一定不給您找麻煩。」

  單勇道,把伍所長冠冕堂皇的話搶先說了,聽得伍所長好不牙酸胃疼,直抿嘴瞪眼,派出所什麼爛人怪人都能見到,可沒見過這種看不透的人。停了片刻,伍所長給單勇遞了根煙,剛要開口,單勇卻是又把剛剛的談話錄音給放開了,一聽這個,伍所長不牙疼了,全身疼了。

  疼了好大一會兒才看看窗外頭沒人,這才語重心長地教育著單勇道著:「孩子啊,有些事不能太認死理了,差不多沒出什麼大事就算了,就個小痞子指認一句能算證據麼?別說這還不是正常口供,就是又能怎麼著?」

  「我不想怎麼著,哪怕就噁心噁心他們也成呀?總不能讓他們覺得老百姓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單勇道,臉上好一副委曲的表情,看得伍所長甚至也有同仇敵愾的心思。

  「哎,這話說的,這老百姓還不就是瞎折騰,我沒別的意思啊,別說你啊,就我也屬於被折騰的角色。本來這事110中心處理,愣是給拔拉到分局了,分局也不處理,又打回派出所來了,這明擺著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走開也就算了,日子長著呢,可不能因為一時之氣,毀了一世啊。聽我一句,到此為止,能幹的事多了,別跟那幫爛人瞎摻合。」

  伍所長道,這倒是全是大實話,基於員警對某類爛人的瞭解上。

  聽到此處,單勇驀地笑了,道了句:「伍叔,您沒發現,其實我是給您送個禮物,您不覺得下頭這個貨挺值錢的?」

  「什麼?」伍所長嚇了一跳,沒聽明白。

  「這貨砍了我一刀,我想他也是情急胡亂幹的,早被這事嚇破膽了,要不不會老老實實跟著我們自首……人一嚇破膽了,這嘴就沒把門的了,要是他口供裡胡亂咬人,被咬的人要是知道了,是不是還得想辦法擺平這事呢……就剛才錄音裡聽到的,你總不介意讓他們給人民警察做點貢獻吧!?」

  單勇笑著說道,說得好不輕鬆簡單。反觀那恍然大悟,而且又驚得愕然一臉的伍所長就有意思了,大張著嘴,手裡夾著煙,訝異地盯著單勇,這話要是從老警痞嘴裡說出來倒不稀罕,從個外人,而且年紀不大的人嘴裡說出來,就讓他覺得奇怪了。

  「我走了啊,伍叔……您忙,我不打擾了。」單勇笑了笑,貌似心有意會一般,那所長這才省悟過來,直送著單勇出了門,那接待水準,差不多趕上經常給派出所贊助的大戶了。

  等關上門時,想了想,單勇那幾句對他好像有醍醐灌頂的效果,瞬間變得臉上凜然一臉,凜然中又有幾分戲謔,關著門調整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拿起電話,好一副泰山壓頂的情急口吻,壓低聲音道著:

  「趙紅旗經理麼?我老伍……哎喲,吃飯,誰還有那心思!?我可告訴你啊,有個叫徐榮強的投案自首了,對,綽號叫卷毛,你別給我打哈哈,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他可全交待了,是秦老闆指使的……不可能!?有什麼不可能,我還告訴你,是砍人家一刀那娃逮回來的,你覺得可能不可能?正在樓下做筆錄呢。是啊,我理解陳分局長的意思,不就晾著唄,誰可知道這傢伙投案自首了,你說現在搞得我裡外作難,這傢伙連秦老闆都咬出來了……行行,我知道了,哎對了,有些事你們做得可不夠意思啊,我們經費這麼緊張都抽調人手辦你們這案子,你們連點油錢都不給贊助點,支持我們工作純粹就耍耍嘴皮子是不是,眼光光往上頭瞅,根本瞧不起我們派出所員警是不是……」

  啪聲扣了電話時,伍所長臉上浮著戲謔的笑容,那得逞的樣子實在讓他心花怒放了,和這幹人打交道,你不想辦法摳摳索索,這些人還真不那麼容易就範,笑著時候,又想起了剛剛坐在這兒的單勇,這個時候,倒覺得還真有點小覷這孩子了。

  下樓的單勇隔著窗戶看了做筆錄的徐卷毛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了門,上了自己那輛破車,雷大鵬坐在車中間,直埋怨單勇也不安上玻璃,大下雨天的,怎麼開呀。

  可就這麼開吧,單勇淋著雨,直駕著起步,雷大鵬又鬱悶了,直埋怨著,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摁著徐卷毛揍他個半死得了,反正這幫爛人他也不敢到派出告去。交員警手裡,肯定沒什麼事了。就有事也被人擺平了,這事他爸說了,有人包著呢,頂多也是個治安管理處罰,就這號流氓無產者,連罰款都交不起,回頭關幾天還得給放了。

  「我恨不得砍他一刀呢,可管用麼?不管用,再有事我可擺不平,說不定對方就等著我頭腦發熱再衝動一下呢,倒不如讓員警噁心噁心他們,怎麼著也得花點錢擺平吧。」單勇道著。

  「員警能聽你的?」雷大鵬不信了。

  「不需要聽我的,只要讓他們看到利益和可能就行了。」單勇道。

  「那管什麼用,那點錢對人家來說就是點零花錢,扔出幾萬來砸人也眼都不眨巴一下。」雷大鵬道。

  「眼雖然不眨,可他心眼要動,他一定會認為我就這麼大出息,只會向都禿子一夥尋仇而已。那樣子他們就放心了。」單勇隱晦地說道,這當會雷大鵬來勁了,伸著腦袋湊到前座,小聲地問著:「蛋哥,你說吧,怎麼幹。媽的我早窩火好幾天了。」

  「馬上你就看到了。」單勇道。

  一聽這話,沒來由這句話讓雷大鵬有點獸血沸騰的感覺,這些天一直籌畫著,甚至連同學裡的狐朋狗友也拉上了,會不會像在學校捅那次那麼爽還真讓雷大鵬期待得很,媽媽的,被人當街幹了一傢伙,那口惡氣還真沒吐出來呢。

  果真不久不見到了,車直駛到了北郊關村,下車時雷大鵬心裡咯噔了一下子,足足來了七八輛柴油三輪車,居然還有牽了頭驢來的,就等在二級路廢棄的麵粉廠房裡,進門時亂哄哄二三十號人,根娃、大彪、老柱、三孩,還有一干不認識的爺們,這破衣爛衫都是下地的莊稼漢打扮,這要幹點什麼事,非得栽贓到偉大的民工群體不可。

  本來獸血沸騰的,可現在看著這幫文盲加法盲成了主力軍,那事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就不好說了,或許這回不是驚喜了,聽著這好像還是頭拔人,後面還有大部隊,反倒讓雷大鵬有點害怕了※※※

  ……

  「啪」一聲,孔祥忠老闆把手裡金灶龍鳳杯摔了個粉碎。

  正在驢肉香火鍋嘗嘗鮮,電話裡猝然聽到都禿子手底個小痞子自首,在派出所亂咬的事,冷庫經理趙紅旗專程去派出所走了一趟,笑臉好話陪著,把所長手裡攢的一堆吃飯發票、加油發票、住宿發票一股腦全收了,滿口答應實報實銷才算息事寧人了,這事出得叫人窩火,氣得孔老闆忍不住要砸杯摔碗了。

  坐陪著錢中平沒敢吭聲,西城這片兩大戶,在市場上說一不二,誰不買帳他們斷誰的貨,不過也有他們不敢不買帳的時候,生意做大了,免不了時常被正腐部門的打打秋風,特別是員警尤甚,這些事吧生意人免不了,反正當事的秦軍虎看得開,也坐得住,孔祥忠看其他倆人都不動聲色,氣咻咻地說著:「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啊,就他媽打了一架,算算,這得賠進多少頭驢?軍虎不是我說你啊,辦這麼件小事,還能砸成這樣?」

  「呵呵,失誤失誤,這次算是兄弟失誤了。」秦軍虎道了句,挾著熱氣騰騰的火鍋驢肉嚼著,趙紅旗把詳細情況報回來了,敢情是單勇逮著徐榮強去自首了,這消息讓孔祥忠火冒三丈,不過好像讓秦老闆松了一口氣似的道著:

  「他砍人一刀,總不能不許人家報復吧,要對方就想著報這個仇,出口氣,那倒好辦了,這是好事,氣什麼。就花點錢,反正驢毛出在驢身上了,堤外損失堤內補唄……老錢,史家村你覺得怎麼樣?那兒馬上要出欄的可有幾千頭啊,咱們幾家一抱團,價格得咱們說了算,不壓到底,你們可別擅自出手啊。」

  一說這個,孔祥忠倒不鬱悶了,兩眼炯炯有神聽著,八千頭出欄,單價壓下幾塊錢,就是上百萬的利潤,何況不止壓這麼多。現在不得不佩服他這位秦老弟的腦袋瓜,就著打架的事大做文章,明裡是和零售搶市場的勢不兩立,這暗裡怕是想在驢園狠撈一筆的心思由來已久了。

  稍有為難,錢中平說著上午直接被史保全扔回訂金趕回來的事,不太確定地道著:「秦老闆,這史老驢可翻臉了,我們也沒想到三句話不對直接就把訂金扔回來了,談都不給談……我是說,我們肉聯廠做得可以高檔貨,一多半用得是驢園的放養食材,您二位能保證我們不斷貨吧?別回頭把我們搭進去啊。」

  「你放心吧,從知道史家村有人在市區搶市場,我們就開始屯貨了。現在軍虎的冷庫裡有八百多噸,我那兒從德州調過來八百多頭,還有自養的六百多頭,咱販回來的可都是大型驢,一頭七八百斤,能頂咱們當地兩頭重,不管鮮肉凍肉,我們供你到過年沒問題,而且就不夠,隨時可以調過來。」孔老闆拍著胸脯保證了,就是販牲口起家的,幹這事,孔老闆說著,就放眼潞州,這行他得算鼻祖。

  秦軍虎也打消著夥伴的顧慮道:「你們放心,那幫土包子根本沒販運經驗,不但通關難,而且得防疫防瘟,正常損耗都不少。凍肉他們更別想,光冷凍裝備投資和使用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事……所以他必須得在當地解決,要在當地解決,他就必須聽我們的,或許是,聽你們幾位的。」

  眉飛色舞地說著,還把這銷售的捧著,錢中平聽得同樣是眉開眼笑,樂滋滋地舉杯邀著:「那是那是……來來,我敬秦老闆、孔老闆一杯,托二位福了啊,以後我們這些銷售商,唯您二位馬首是瞻了啊。喲,陶老闆來了,坐坐……」

  錢中平敬酒的功夫,陶成章也來了,這賓主觥籌交錯,言笑盡歡,好不愜意。

  ※※※

  窗外,秋雨連連,遮著天幕是越來越涼的秋雨和無邊的夜幕。

  就在秦軍虎和一干富商算計著別人的時候,也許沒人料到也有人在算計著他們。

  西苑冷庫,一個鬼崇崇的黑影趁著雨夜夜幕,無聲無息地翻過了圍牆,燈火已熄,人聲已無,幾位守庫人冷得鎖在配電室溫酒瞎侃,根本沒注意到有人潛入。

  好像沒有發生什麼事,黑影呆了一段時間,又翻出了圍牆,什麼也沒有驚動,大雨悄無聲息地消滅了痕跡。

  過了好大一會兒,停電了。

  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怕是維修有困難了,但短時停電對低溫冷庫的影響不算大,守庫人上報了經理,沒有當回事。

  是單勇嗎?

  好像不是,此時的單勇正駕著車,穿著雨衣,駕著那輛沒一塊擋風玻璃的車,單車孤人,昏黃的夜燈,搖搖晃晃正行駛在路況不怎麼樣的二級路上。

  方向是:史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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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4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

  雨大、風急、夜黑。

  單勇像個幽靈一樣進了史家村,有著早睡習慣的村民大多數已經熄燈了,黑咕隆咚的村裡,單勇驅車直駛位於飼棚左近的鹵坊。停下車,拿著隨身的東西,進了石屋柴門,掛起了雨衣,這個熟悉無比的地方像回自己家裡一樣,摸到了火種,引著了火,畢畢剝剝的柴禾燃燒起來時候,他脫下了濕透的衣褲,掛在火邊烤著,又尋著坊裡史三孩老頭的酒葫蘆,狠狠地悶了一口燒酒,抹著嘴,坐在火邊,凍得發青的臉許久臉上才回復了一點血色。

  時間,指向二十三時,路上走得很慢,不過現在仍然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慢得像每秒鐘像一個世紀一樣那麼漫長。即將實施報復的快意和著酒精的味道湧在胸口久久不去,讓他直覺得有點窒息的感覺,咚咚的心跳像在胸前的傷口裡縫進了一顆定時炸彈,而現在,離引爆的時間越來越近。

  抹了抹胸前,又看了看,七八寸長的刀疤,像個百腳蟲一樣爬在胸口的位置,而心裡,也像有一條毒蟲在噬咬著,就像一身帶傷把杯刺刺進對方胸前的感覺,就像看到敵人被踩在腳下的感覺,那是一種痛卻痛快著的感覺。

  雨夜、這是一個謎失的夜。

  單勇想著在冷庫、在養殖場即將發生的事,那不可預知的後果讓他也有一種怵然的感覺,怵然中帶著興奮、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感,也許從學校整人打架開始,這種快感像毒癮一樣讓他戒不掉了。

  叮鈴鈴……手機短信的聲音,單勇一個激靈,知道是左熙穎的短信,拿到手裡看時,卻很意外地不是問候,而是責怪的一句:「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吧。單勇回了一條,就像面對面脫口而出的謊話,心裡卻是擔心千里之外的左熙穎是不是也有什麼管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

  有,你別忘了,潞州市里的領導有一多半我爸認識……好像有人說,你進派出所了,就是沒聯繫上你的那一天……

  知道了,師姐知道了。單勇瞬間又是一副尷尬和無奈的表情,那天傷口處理後被關在分局過得夜,沒有接到師姐的短信。事後才撒了謊過了關。此時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圓謊了,手指摩娑了半天沒有敲出一個字來。稍等著的功夫,短信又來了,像是師姐的質問:你在想怎麼騙我嗎?

  不是,我怕你擔心,沒什麼大事,就是和人打了一架,已經過去了……單勇終於回了信,儘量簡單地說。

  簡單而直接,有時候不需要藏著掖著,單勇低頭看看胸前在火光映照中猙獰的傷痕,有一種想拋開一切的衝動,總不願去想那些曾經的美好、更不願去想身邊善良的人,那些都會成為心理上的負擔和行動上的羈絆。

  這個時候,他倒希望左熙穎斥責一頓,或者那樣,會讓他更堅定一些。

  短信來了,單勇有點緊張地,慢慢地拿著手機螢幕放到眼前,是一句讓他迷懵的話:

  那你說我對你應該抱之以什麼態度呢?關心你打贏了還是輸了?或者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如果你一直這個樣子的話,會令人反感的。

  反感?

  單勇咂摸著這個詞……沒錯,很反感,連自己也有反感自己。在分局面對的是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在大街上遭遇的也是可憐的眼神,在所有衣著光鮮的人眼裡,自己這副可憐相都會遭人反感的,單勇摩娑著手機鍵盤,摁了一行字:我也很反感自己,早點休息吧,既然反感,何必想他讓你不開心呢。

  手機,靜默了,好久都沒有再響起。

  單勇在想,師姐看到這一句一定生氣了,以她很敏感的性子,一定感覺得到話裡的負氣,而她一定也會很負氣地不回電話,不理你……女人都是這種性子,特別是像師姐這種被哄著、被寵著的性子,智商再高,也脫不出這個小女人的魔咒。

  判斷得很準確,沒有再有短信回來,不過真正恰如所料之後,又讓單勇多了一份失落,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可失去的已經太多了。生意黃了、鹵坊停了、掙的錢也上繳國庫了,挨了一刀醫藥費還得自負……

  現在倒有切身體會了,老爸老說活人難是什麼意思了,活著也許不算難,可活得像個人,確實很難。

  手機一直握在手裡,直到又一條短信來時,單勇的精神恢復了一點點,是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我聞到味道了。

  除了刪除這一條短信,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就靜靜地坐在火邊看著爐膛裡的火苗發呆,想著大學時候的美好的歲月,想著和師姐在一起的心動時光,想著兒時和一群玩伴大呼小叫,那一切仿佛都要從今夜之後全部改變一般,讓單勇覺得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值得留戀。

  這一夜,又是一個殘酷之夜,將與曾經坦蕩揮手作別。

  時間,在這種漫長的等待中慢慢地流逝,過了幾個小時,直到又一條短信來時,單勇才從困意中驚醒過來,那是一條沒頭沒尾的短信,一句話:我們準備好了。

  這時候,單勇的臉上浮著病態的興奮,起身時,摸摸衣服已經幹了,穿好衣服,推開柴扉,朦朦亮的天色還飄著細雨,他撥著電話,史寶英的電話,很從容的口吻:

  「史姐,我想和你爸談談存欄銷售的事……對,就現在,我就在史家村。」

  ※※※

  史家大院的獸頭鐵大門吱啞聲開,史寶英披著衣服,打著傘奔出來的,奔到鹵坊左近時,看著單勇那傷痕累累的破車著實訝異了一下,回頭時,單勇那大病初愈的樣子又惹得她沒來由地笑了笑,關心地走上來問著:「你啥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對了,昨天你讓根娃、大彪他們帶人去幹什麼去了……問你話呢。」

  史姑娘心直口快,連珠炮介似的噴了好幾個問題,把傘蓋到了單勇的頭頂,單勇笑笑,像是羞澀一般,又像是神秘一般,說了句:「史姐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我怎麼回答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對了,你爸醒了嗎?」

  「醒什麼,根本就沒睡。」史寶英道,又待問時,卻不料眼一直,老爹史保全站在鐵大門口,看著小兒女倆人走過來,未開口說話,先咳嗽了幾聲,咳得很厲害,怕是抽了一夜煙的緣故,史寶英趕緊地上前幫著老父捶捶背,半晌才舒過這口氣來,史保全面無表情地看著單勇一眼,直擺著手:「來吧,娃呀,傷咋樣啦。」

  「好了,留了道疤。」單勇道。

  「沒事就好,現在知道我為啥相不中你的辦法了吧。有些事不是對的就是能幹的,吃一踅長一智吧……對啦,你這麼大早來幹啥來了。」史保全問,沒有平時那麼彪悍了,說話中氣有點虧欠,像是比單勇的病還重似的。

  「還錢,自己做的事我得自己負責,不能讓史老爺子您為我墊著。」單勇道。

  聽得這話,史保全訝異地回頭看了單勇一眼,那一眼免不了有點欣賞的成分,可不料再看單勇光夾了個小包,渾身不像能藏下幾萬塊錢的樣子,奇怪地問:「拿嘴來還來了?」

  「先打個白條怎麼樣?等你存欄全出了貨再還也不遲嗎?」單勇笑著道。

  史保全哈哈大笑了幾聲,直攬著單勇往小二樓偏房上走,這回可沒那麼多規矩了,上了樓,坐了下來,也許是鬱悶久了想說說話,也許是一直就覺得單勇這娃好歹還算個看得順眼的,坐下來還親自燒著水,大壺裡抓了一大把大葉茶,史寶英給父親遞著煙盒的功夫,史保全把心裡疑問說出來了,直問著單勇道:「單勇,閨女說你要幫我出存欄,你知道有多少頭?」

  「不帶散戶手裡的,應該有七千多頭。」單勇道。

  「那你知道值多少錢?」史保全問。

  「差不多是史家村全村的收入了,應該有兩三千萬吧。」單勇道。

  不說話了,史保全上下看看破落戶一般的單勇,那眼神很坦蕩,就你這樣,怕是全身行頭值不得一身驢皮,像做這麼大生意的人嗎?

  單勇笑了笑,這老頭向來眼高於頂,怕是在這個上面相不中自己,笑著道:「史姐,你回避一下,我想單獨和你爸談談。」

  「什麼?」史寶英不悅地剜一眼。爾後看單勇不以為然地眼神,有點受刺激,啪聲扔下煙盒,氣哼哼地走了,史老頭笑了笑,卷著紙煙,斜斜地看著單勇,一直看不明白這娃是啥意思,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辦法,操縱一下供需關係,讓市里幾家大戶出不貨,驢園的身價自然就提高了,市場一缺貨,讓它缺得狠一點,那今年你們的存欄就不是問題了,這個不難。」單勇道,掏著隨身的小包。史保全聽得這話。

  史保全正點煙的手一擅,嘴唇一哆索,笑得也煙也抽不成了,直笑著問單勇道:「娃呀,那一刀沒有砍你腦袋上吧,這話說得咋這麼輕鬆涅。」

  「準備充分,當然輕鬆了。」單勇道,鋪開了一個規劃圖紙,密密麻麻的平面圖和設備標識讓史保全這個老文盲看不懂了,訝異地看了半天才吃驚地道:「這這……這是冷庫設備圖?你想建冷庫?」

  「這是西苑冷庫的設計圖。」單勇道,神神秘秘一笑。史保全想到了什麼,心裡咯噔一下子,愣住了,單勇卻是自顧自地說道:「這個冷庫始建於五年前,是一座水冷式中型冷庫,設計存儲五萬噸量,建成後一部分用於冷庫的自儲,一部分向外出租……」

  「啥意思?你想在冷庫幹啥,直說。」史保全打斷了,眼神變得凜然了,驚訝之色更甚了。

  「這幾個黑點是標示的排氣孔,從這幾孔裡只要注入不多於五公斤的液態氨,整個倉儲的氨濃度就會超過每立方米400毫升量,通過冷凝器,水冷汽化的結晶和液態氨一起結晶到凍肉的表層,只是溫度稍稍提高點,接近冰點,凍肉層透氣保存就會吸引一部分氨,氨這個化學物廣泛應用於冷凍行業,不過超標後它的負作用也是很麻煩的,第一會引起食物的色變;第二會散發一種類似的糞便的臭味……」

  單勇細細解釋著,作為頗有心得的吃貨,對於食物的特性看來瞭解的也很清楚,看著史老頭一臉迷懵,又是雷霆一句道:「假如大家發現西苑冷庫庫存的驢肉全變成變質的存貨,那史家村的存欄還是問題嗎?」

  單勇指摘著,把計畫草草說了一遍,西苑冷庫是全市驢肉銷售的大戶,那兒一出問題,驢肉市場整個要受到影響。這幾句聽得史保全也煙也忘了抽了,兩眼瞪得溜圓,滿眼通紅的血絲,半晌才哈哈大笑道:「這活你想得好,判你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呵呵,那是,不過前提證據確鑿能定罪……這兒是冷庫液態氨的存儲罐,只要稍微打開閥門,極易溶于水的氨會隨之滲進地面,之後能把冷庫變成一片變成個超級大廁所,究竟是人為的,還是洩露了,恐怕沒人說得清了。操作的難度不會很大。」單勇道,就像說一個簡單易行的辦法一樣。

  很平靜,不知道為什麼單勇說出這個很惡毒的計畫時,偏偏心裡意外地平靜,即便是挨過一刀的忿然不平也在這一刻安然了。

  只不過,史老頭可忍不住了,大清早的,風風火火的,就帶來了這麼一個純粹搞破壞的計畫,笑著擺擺手道著:「你這娃腦袋有問題,哈哈……沒幹前都覺得自己是好本事,真幹起來,怕才知道自己是臭把式,西苑這兩頭驢日的跟我打了不是一天兩天交道了,秦軍虎比你可陰多了,孔祥忠也不是塊好料,你和人家鬥還嫩了點。就你,連門都進不去。」

  史保全說著,邊說邊卷著煙,不當回事了,不過直到點著煙了也沒見單勇說話,訝異地一瞅,心裡咯噔了下,單勇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愕然間,就聽單勇不以為然地道著:「呵呵,為什麼非要從門上進去呢。而且,您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

  「你就人再多也扯淡,文鬥武鬥都不行,這不是鬧事就能解決了的問題。」史保全道,料到這事單勇也未必敢幹。教育著單勇。卻不料單勇笑笑駁斥著:「我人不多,不過足夠了,看來我說的史老爺子您一點都不認可。」

  「你說的整個都是屁話,你別以我是個老文盲啥都不懂,冷庫我還就學了點,早些年就想建個冷庫來著,那時候錢不湊手,這氨就進了冷庫,負十度以下馬上凍住了,你咋辦?」史保全意外地挑到刺了。

  「哦,這個問題我忘了說了,如果讓他們停上幾個小時電,一切就解決了。」單勇道。

  「說的容易,那麼大個冷庫,說停就停?」老爺子不相信了。

  「呵呵,雨急風大,說不定刮斷了高壓線,說不定車撞杆了,說不定那個收破爛的偷走變壓器了……意外會出現很多的。」單勇閃爍著話語和眼神說著,這樣子實在讓史老頭看著又是肉跳又是心跳,既有不屑,可又有那麼心動了,思忖了片刻,感覺這事還是不能幹,搖搖頭道著:「不行,你說什麼氨只能影響到表層,成跺堆放的凍肉內層不受影響。」

  「是啊,不需要全讓它變質,只要發現一塊有問題的,其他的還有敢要嗎?而且搬運的時候,他們總不至於搬開外層,從裡面出貨吧?」單勇眼睛炯炯睜著,這一茬看樣早想到了。

  「不行。」史老頭想了良久,還在搖頭,道了句:「這事只要漏一點,幹活的得蹲大獄,指使的也好不到那。」

  「史老爺子,我來不是問你可行性的。」單勇淡淡地說著,雷霆一句道:「而是來和你商量善後的,這些事該幹的已經幹了。」

  「啊!?」史保全手一哆索,嚇壞了,盯著眼前的單勇,仿佛今天才認識一般,一想一揮手:「你愛幹啥幹啥,別扯上我。早看著你這娃心術不正。」

  「呵呵,這事,好像不需要我親自去幹。有人代勞。」單勇道,看著史老頭。

  「啥意思,你花錢買的人?那不靠譜呀,娃呀,你要闖大亂了。」史保全叫苦不迭地說道,這要出事,怕是史家村得首當其害,恐怕得當第一嫌疑人。

  「不花錢……」單勇道。

  「那到底誰幹的。」史保全問。

  「難道您沒發現,村裡少了不少人嗎。」單勇輕聲道。

  史保全眼一直,想到什麼了,一下子從驚懼到憤怒了,揚手「啪」地一聲,反手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耳光好重,單勇連閃都沒閃,一耳光下去,嘴角殷著血,不過這耳光好像沒有感覺一樣,單勇只是輕輕地、慢慢地,抹了下嘴角殷出來的血跡,史保全卻是剎那間愣了,這才省得面前不是史家村的人,不能平時那麼家長式的教育,老頭也夠橫打了一耳光,一點也沒歉意,氣哼哼了扭過頭,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鼻子裡重重哼了幾次,一下子手足無措了。

  此時就史保全再笨也想像得出,單勇怕是把村裡那些愣頭青拉出去了,幾年前史三孩就在西苑秦軍虎手裡吃過虧,現在又有史根娃和史大彪摻合進來了,而單勇在鹵坊已經陸續呆了幾年,教唆這些人上手那根本不用費勁。

  「你跟我說,是誰?」史保全火了,手指戳著單勇的鼻尖。

  「很重要麼?」單勇慢慢地擋開史保全的手指,那表情平靜得讓史保全甚至有點懼意了,驚懼地看著單勇,就聽單勇說著:「比你現在的處境還重要?不知道您想過沒有,史老爺子,在市區各家經銷商大戶的四面合圍下,你除了繳械就是困死,即便繳械也好不了,我想很多人都不介意看著你倒楣,不介意在你倒楣的時候捅上你一刀……在外人看來也許你這兒能支撐個把月,不過我覺得你也就是幾天的功夫,他們只算資金沒有算人力,你答應收購的肉駒如果給村裡人兌不了現,只要有人做點手腳,不通過你都收得走,而且是低價。到那時候,你比蹲十年八年大獄還慘。」

  字字如刀、句句如箭,都說到了史保全徹夜不眠擔心的事上,聽得史保全頹然不已。

  最怕的就是人心不穩,而現在就屬於這種情況,辛苦了一年沒有得到回報的村民毫無例外到時候肯定把氣撒到無所作為的帶頭人身上,那樣會出現什麼情況,史保全想都不敢想。

  「印像中我覺得史老爺子您怎麼也不算個遵紀守法的老百姓吧?前些年沒養殖時候,帶頭到二級路上挖坑收錢的就有你吧。怎麼,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單勇刺激道。史保全聽得此言,看看窗外越亮的天色和天色中堂皇的史家院落,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言不發了。

  「或者,您在擔心手裡既得的東西,害怕有朝一日失去這些來之不易的東西。」單勇的眼光犀利,似乎已經看到了史老頭的掙扎,不緊不慢地說著:「越害怕你越會束手束腳的,我們被打的事只是個導火索,在我們沒出事的時候,我已經知道西苑兩家大批從外地調貨,你看得不錯,秦軍虎確實很有兩把刷子,只要把你搞倒,史家村一盤散沙,差不多就成了他的後花園了,他的胃口很大。」

  「你……在事前會知道?」史保全瞪著眼,不信了,似乎在說,知道還挨打?

  「呵呵,當然知道,從第一天開始這單生意我就知道。」單勇掏著包裡,厚厚的一摞圖紙,一張一張鋪到了桌上,邊鋪邊解釋著,這是西苑冷庫,這是鑫榮肉聯廠、這是西苑養殖場、這是紫坊肉聯廠……足足有二三十家,有的是繪圖標,有的是手繪圖,直看著史保全大眼瞪小眼,不太理解了,就聽單勇解釋著: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要針對我,可我想一定會有人跳出來收拾我,我可以告訴你,不管那家冷庫、肉聯廠還是那家養殖、批發的大戶針對我,我都想了很多種辦法讓他們傾家蕩產……在秦軍虎賠上身家,和你們史家傾家蕩產兩種選擇之間,我不知道史老爺子您會傾向於那一種?」

  驀地,一股涼嗖嗖地感覺襲遍全身,史保全對著這個在之前他看來還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陰森和恐懼,看來隱忍了那麼年,遠不止想勤勞致富那麼簡單,或者,史保全也想到了,這小子來驢園四年,怕是尋找能為自己擋槍擋箭的人脈。

  這不是一個人能幹成的事,可他如果有同仇敵愾的夥伴,也就不是難事了,特別是史家村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文盲加法盲。甚至於這個時候史保全很後悔答應把史根娃和大彪配給單勇,也許司那時單勇早有心的種下了禍胎。

  不過偏偏這孩子的表現處處都像個乖乖孩子一樣,你罵他不還口,你打他不介意,只是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圖紙,像說個不關自己的事一樣輕鬆,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知道史老爺子您是不敢幹,還是不忍心幹,有句話說屁股決定腦袋,說得沒錯,處在我這個位置上操控不了更大盤子,而且除了等死也沒有更好辦法……不過我想,假如砍我的人那天失手要了我的命,您覺得會是指使的人最終負責嗎?假如市區這些大戶合圍瓜分了今年史家村的收入,您覺得會有人不忍心,還是不敢?你不必這樣對我吧?也許不久之後你也將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和我爸幾年前一樣,咱爺倆到那時候肯定能成為朋友。」

  話更淡了,不過口吻更濃了,刺激得史保全臉上微微在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閉著眼睛,使勁搖搖腦袋,好像在確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了。直等單勇收拾全乎了,大氣急促地出著問著:「你確定你的辦法管用?」

  「當然管用,到現在為止,已經停電八個小時了,而且,今天西苑冷庫還要遭到圍攻。如果你在場就會發現,其實所謂的大戶都是很脆弱的。就像你史家村大戶一樣,幾個大的經銷商就能卡你脖子。整個市場都是很脆弱的,不堪一擊。」單勇道,一說史老頭真撇嘴不信了,就單勇這幾塊料,和他瞭解的那幾家大戶所差太差。

  這一不信,單勇笑了笑,拔了電話,只說發過張照片來,一轉眼手機滴滴一響,彩信來了,單勇拔出來,手機往史老頭眼前一舉,西苑冷庫的大門,聚著一拔人,看人群幾個大個子,一眼就看見有幾個是村裡人。

  明裡暗裡早幹上了,而且調走的都是史家村的人,史保全「啪唧」一拍額頭,一肚子黃蓮熬成湯也似的,滿臉都是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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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5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2)

  此時此刻,西苑冷庫的大門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群,而且不像平時來冷庫拉水果、菜蔬的商販,昨天雨夜停電後幾位值班的上報後還沒有解決,此時猝來這麼多人圍著大門,有位膽大的把門開了條縫問著:「找誰呀?」

  「不找誰。」門口站著仨惡胖子,當頭一位呸了口,補充道:「找碴行不行?」

  「小樣,嚇死你,哥們來了五百人,今兒把你們冷庫推成平地。」栗小力氛了惡相,狐假虎威道了句。

  另一側的白曙光不甘落後,直指著罵著:「把刁滿貴交出來,我們要打黑除惡。」

  這仨胖子快有門寬了,嘭聲門關上了,那人嚇得撒丫子就往值班室跑。奔上了二層拿著電話直拔著:「喂喂,趙經理,冷庫出事了,來了好幾百人,準備打架呢,他們要咱們交出刁滿貴……什麼,報警,啊啊,好好,馬上報警。」

  另一端接電話的趙紅旗一骨碌起身,急匆匆地套著衣服,拔著老闆的電話:「喂喂,秦老闆,壞事了,有人圍攻咱們冷庫,來了好幾百人。」

  電話的另一端,一夜酒醉方醒,攬著一位香臂柔頸的美人還躺在溫柔鄉里的秦老闆一聽,傻眼了,這事出得考慮也來不及了,第一反應是叫報警,第二反應是拔著孔祥忠的電話,直說著:「老孔,快,有人到冷庫搗亂,多去點的人,先壓住場子再說……肯定是那幫小子報復,真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次抓著得把他整死。」

  同一時間,西苑派出所的電話也響起來了,幾公里外伍所長的電話也響起來了,更遠處養殖場的電話也響起來了,牽一發動全身不假,這猝來的事,把這個大戶的隱藏勢力全部調出來了,甚至於伍所長沒出門,分局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黑的、白的、葷的、素的一起上,呼嘯的警車,裡面坐著打著哈欠的民警;疾馳的廂貨車,車廂裡窩著操著傢伙的工人。都朝著西苑冷庫來了。

  現場……對了,現場怎麼樣?真的好幾百人。

  二胖白曙光四下瞅瞅,回頭道著:「栗哥,那有五百人,這五十人都不夠。吹多少人不行,你吹五百,正好倆二百五。」

  「嘿嘿,那堵在外頭進不來的也算呀。」栗小力狡詐了一句。

  回頭看時,這五十人堵得果真是人還真不少,三輪車、人力車的、小貨廂的,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紛紛鳴著嗽叭,都是要提貨趕早市的,這麼被堵著早不耐煩,吵吵嚷嚷,不明就裡的還真以為是鬧事的來了。還有好事者擠到門前不遠來看,雷大鵬知道這裝逼明顯裝不了很久了,手指一勾,二胖上來了,再一勾,大胖上來了,附耳一說,兩小弟得令,一左一右拉著同來的史家村人嘀咕著。

  不多會,一輛三輪車和三個挑擔的叫駡起來了,拉拉扯扯,罵得污穢不堪。另一頭兩個衣衫像趕驢的漢子,你一拳我一腳,莫名其妙地打起來了,亂哄哄的擠了一堆人觀看。樓上冷庫值班的幾位奇也怪哉地瞧著,你看我,我看你,實在看不明白。

  就是啊,他們怎麼先打起來了。

  這一打雷大鵬得意了,倆胖小弟直恭維雷哥腦子轉得快,這打起來了,都閃在旁邊看笑話,又能拖段時間了,拖啊拖啊,拖得那叫一個心焦,直拖到手機鈴聲一響,這一偷樂,叫著兩小弟,舉著胳膊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散了散了,怎麼閑得這麼大勁,大下雨天的還打架,走了。」

  這一喊又是很奇怪地特別地管用,那打得不可開交的,罵得狗血淋頭的,一眨眼都散了。圍在中心的一堆人四散開來,乘車的、步行的、攔車的,排著隊向冷庫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守庫的倒不敢開門了。

  ※※※

  此時、此刻,史保全還沉浸在單勇調走村裡人的憤怒中,不用說,肯定是根娃和大彪聯繫的後生,只要說打架,村裡這幹光棍來勁著呢,更何況這幾位鹵坊的平時就在村裡威信不低,都指著鹵坊屠宰收自家的驢呢。他們一招呼,肯定又能招呼走一幫人。因為收肉駒未果的事,村裡人對村長的不作為怕是積怨甚久快爆發了。

  「不用意外,我很欣賞史家村爺們身上的血性,三孩叔忍了幾年,老柱叔也不得出那口惡氣,我知道你壓著也是為大家好,可你想過沒有,等他們身上的血性消磨殆盡了,沒人敢站出來,就即便你史老爺子被人擠對得傾家蕩產也沒人敢站出來了,你覺得那樣好嗎?」單勇問。

  「少他媽裝好人,你來史家村就沒安好心。你這是把他們往火坑裡推。」史保全頹然道著。

  「是啊,最起碼保住大多數人不掉進火坑,包括史老爺子你一家。」單勇反駁著,看著史保全一愣,又是直指心肺刺道:「你也別裝好人,都知道你史家擁資千萬,威名赫赫,那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從村裡人身上拔毛的,你富甲一方,村裡赤貧一片,光棍遍地,你這一代的威名是樹起來,沒人敢說什麼,可下一代,下下一代,能孚眾嗎?或者不用等到下一代,只要今年的驢群賠在手裡,你在村裡還抬得起頭來嗎?」

  一閉眼,一咬牙,那是一種更痛徹心肺的感覺,字字見血,全刺在心裡的痛處,史保全一抹嘴巴,活動著臉上僵硬的肌肉,指指單勇,無話可說了,憋了半天一拍桌子罵道:「行,媽了個驢逼的,算你狠……能把秦軍虎這驢日的給我放倒也算。」

  「那當然,就憑這一刀,我一點愧疚都沒有。他敢要我的命,不能不允許我拼命吧?」

  單勇驀地臉上帶笑了,能說動這頭老倔驢,怕是要成為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了。老頭看樣真是被刺激到了,找著酒,狠狠咳了兩聲,咕嘟一灌,再坐下來,細細斟酌的時候,又發現漏洞了,直道著:「不行,你這還不夠狠,秦軍虎和孔祥忠倆人交情不淺,你去鬧西苑冷庫,他們馬上能組織人過去,人少了要吃虧……最好把這王八蛋也一起做了。」

  土匪本性出來了,斬草不能留根,單勇一笑道:「誰說要鬧冷庫了,那可是嚴重違法的事,我可不幹……孔祥忠要組織人去支援,他養殖場可就只剩下牲口了。您說這空子是不是很好鑽了,畢竟牲口比人好對付。」

  呃……好大的一聲嗝應,史保全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單勇,那驚懼又深了幾分,敢情他這一石數鳥早想到了,不過還免不了好奇地問著:「你……你準備咋鬧,那可是活牲口。」

  「好辦。」

  單勇摸著手機,調到了一副圖片上,讓史老頭看著,滿滿一箱圓圓的、白色晶瑩的珠子,饒是史老頭和牲口打了一輩子交道,也不認識這新式玩意。

  「下毒,你要毒死牲口?」史保全驚訝地道。

  「老爺子,你怎麼比我還狠,人雖然可惡,牲口可都是無辜的,你也下得了手。」單勇意外地開了個玩笑。

  「那這是……」史保全看不明白了。

  「這是……」單勇笑了,好笑這玩意,有那點說不出口,委婉地道著:「這是一劑良藥,我保證,絕對人畜無害。」

  ※※※

  此時,此刻,朦朦亮的小雨清晨中,車駛了十二公里停在離西苑種驢養殖場東牆外時,雷大鵬一伸腦袋,正好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包鐵鋼、趙向陽、麻三洋三個骨幹分子,氣喘吁吁說著:「走了,走了,四輛車,拉了二十幾號人,都走了,這裡頭有沒有人我們可不知道了。」

  「裡頭可都是牲口噯。」麻三洋詫異地問,不知道大清早被雷哥調出來,這要幹嘛呢。

  「雷哥,你在鄉下學會偷驢了?」趙向陽個大舌頭問,四下看看,差不多到荒郊野外了,不遠處就是玉米地,來這兒除了偷驢好像沒啥幹的,上學時候就偷過學校後地裡的玉米。

  「少廢話,拿傢伙。」雷大鵬一指後廂,史根娃和史大彪下車來了,一拉後廂,蹭蹭蹭傢伙什扔出來了,拿到手裡,幾位哥們眼亮了亮了,好精緻的彈弓,渾圓的筋條,烤漆的彈弓架子,還帶著手托,正迷懵時,雷大鵬從車裡的冰箱裡取了一袋凍好的圓珠,一撐開教著道:「快,一人一個飼棚,用最快的速度射進飼棚裡。看看你們水準怎麼樣。快點啊,這玩意是冰凍了,一會兒就化了。」

  雷大鵬說著當先一弓,蹭一聲,直愣愣射進棚子的敞口裡,惹得眾哥們一陣好不服氣。就像搗蛋一樣,這幾位哥們趁著熱鬧,一人往口袋裡抓了一把,隨即是各司其位,嗖嗖嗖嗖的白影在雨幕裡飛著,多數從棚頂下的空隙射進了飼棚裡,有的引起了一聲兩聲驢哞,有的射偏了,射在了雨地裡,這當中就數雷大鵬的準頭好,20米到40米彈無虛發,嗖嗖補著其他的空缺,幾分鐘的功夫,袋子見底了,這幹射得高興的還沒玩夠呢,收手的時候才迷懵了,趙向陽聞聞手上還是香味,詫異地問著:「這幹嗎呢,雷哥。什麼東西,你丫不是投毒吧?」

  「還真不是毒,你吃了都沒事。」雷大鵬收拾著傢伙,不過聽著好像沒什麼動靜,好不納悶。

  「是什麼呀?」老包也納悶了,雷大鵬手裡的,肯定沒好貨。

  這一問,雷大鵬回頭看著史大彪,指指裡頭問著:「彪哥,怎麼還沒動靜?」

  「我也不知道,單勇說這玩意行。」史大彪撓著腦袋,也是迷茫一臉。

  「喂喂,雷大鵬,你丫到底幹什麼呢?不整人了改整驢了。到底什麼玩意?」老包揪著雷大鵬問上了。

  雷大鵬把眾兄弟一聚,凜然道著:「江湖相傳有一種東西,能把柳下惠變成西門慶、能把孟姜女變成潘金蓮,能讓老納和師太一見鍾情,猜猜看。」

  「啊?春藥。」三個同時反應過來了,哭笑不得地說道。

  「對,奇淫合歡散,公的母的通用。」雷大鵬吹噓道。

  愣了愣,不知道是被雷哥的凜然之色逗樂了,還是被這下三濫手法逗樂了,三哥們都說雷大鵬忒缺德,整不上妞,來整母驢來了。瞎扯了幾句,史根娃撓著腦袋問了句:「是不是不管用呀?」

  喲,就是啊,一點動靜都沒有,雷大鵬牛皮吹破了,不過還是強自維護著臉面道著:「等一等、再等一等,驢身上那玩意長,它勃起肯定需要更長的時間……嘿嘿。」

  幾個作怪的都笑著,等著,好一會兒了,還是沒見有什麼動靜,整飼棚靜悄悄的,偶爾才有一兩聲驢叫。

  ※※※

  「它的主要的成分是雨酸宰酮和甲基睪丸素,提純過的,簡單地說就是獸用催情藥。加強版的。」

  單勇解釋了句,收回了手機。

  「你要把老孔的牲口全催情?」史保全哭笑不得了,指著單勇拿回去的手機不解地道著:「你怎麼撬開驢嘴巴喂進去,平時可都是摻在料裡吃的。」

  「這個是用高揮發性的粉酶調合製作的,必須在零度以下的溫度保存,接觸常溫之後,會很快揮發;如果接觸到水,會很快溶化,不會留下什麼痕跡的,反正現在飼養用的各類抗生素十幾類,不少都是激素藥,就即便解剖,也未必能找到讓牲口炸群的原因。即便這東西有殘留,會散落在關著上千頭牲口的飼棚裡污水糞便飼料裡,想提取樣本怕是沒那麼容易。」單勇道,很肯定。

  「那你還沒說,怎麼餵牲口嘴裡呢。」史保全道。

  「不用喂,用彈弓射進飼棚裡就行了,這是帶著菖蓿草香味的催情藥,驢群在初醒的時候,第一件事是嗅著味道找點食料嚼巴嚼巴,它自己會找上去吃的,只要有很少的一部分發情了,衝破飼棚,就會把整個驢群帶走。」單勇道。

  這話聽得史保全有點翻白眼了,簡簡單單的辦法,偏偏聽得是狠得露骨,要是千把頭牲口炸群,怕是一時半會找不回來。不過遭遇過被幾家經銷商合圍的事,史保全也不扮那張偽善的臉了,直問著:「往下說?」

  「接下來還用說嗎?現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方可不存了,簡單地打個比方吧,如果一輛大貨車在公路上翻了,車上拉得又是比較值錢的貨……你覺得會出現什麼情況,或者說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你覺得能貨還能完完整整的再回來嗎?」單勇問。

  這一問,史保全長舒了一口氣,答案很簡單,肯定要被哄搶。公德都沒了,誰還指望個人道德有多高?

  知道接近尾聲了。接下來,看著單勇,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單勇倒提前說了:「好了,史老爺子,我們是不是該商量一下,把史家村的優質食材提高到什麼價位才合適?或者也可以提前商量一下,在市區設個銷售點了,此事一過,潞州市的大門向您暢開了,沒有人再有能力攔住你了……這不是也是你多年來的願望嗎?否則也不會讓我們打先頭陣探探虛實了……」

  笑了,史保全笑了,知道自己那麼點心思早被單勇窺破了,不過就是笑了笑,沒露口風,或許在塵埃落定之時,還言之尚早。

  單勇也不急,笑著,安安生生地坐著,等著消息※※※

  ……

  他不急,雷大鵬急呀,自打知道了是這夥人打得自己,媽的就靠這奇淫合歡散出口惡氣涅,可半天愣是沒聽到院子裡有動靜。

  「雷哥,這不行吧,就那幾個彈彈。」包鐵鋼不信了。

  「就是啊,還公母通用,就沒聽說。」麻三洋嗤笑上雷大鵬了。

  「哎,雷哥,是不是公的母的已經幹上了,它不出來呀。」臭腳又謔笑著問,聞了聞手上的味道,沒啥感覺嗎?

  這一點立馬遭到史根娃的駁斥,養殖得分群,絕對不對公母混養,否則胡亂幹起來可收拾不住,而且催情藥呢,就是對閹驢都管用。

  「那為什麼不管用呢?」老包一指養殖場,不信了,這一句把史根娃難住了。

  「完了完了,是不是公和公搞基搞上了。」趙向陽奸笑著,看著眾人。這仨兄弟可找著笑話雷大鵬的機會,雷大鵬卻是糗得一臉菜色,要是真不管用,可他娘的白費功夫了。

  正迷懵著,史大彪耳朵一動,嘴裡說著:「聽!聽!」

  亂了,哞啊、哞啊,驢叫聲不約於耳,越來越亂,雷大鵬興起,爬上車廂一瞅,哈哈樂了,驢群終於亂了,彩板的飼棚被撞得咚咚直響,不一會兒,轟一聲,板塌了,嘩聲潮水般地湧出來活蹦亂跳的驢兒,狹窄的空間肯定擋不住激情的勃發,偏偏分群裡有些還有草驢的喊聲,這倒好,群驢直沖著草驢的叫聲橫衝直撞,雷大鵬眼直了,還真想像不到這麼凶,牲口發情果真是不同凡響,那群最先出來的個大驢從外面直撞倒了一片板房,霎時間把另一群也解放出來了。

  群養的公的多,母的少,種驢都是金貴玩意,平時這驢兒那有XXOO的機會,一解放出來,一群驢撲滕著追著小種驢,一下子全場亂了,群驢亂嘶,哞聲四起,嘩啦啦一個接一個飼棚都被撞翻了。

  此時也看到了場子裡只有剩兩位看門的,剛下樓抄著傢伙趕著,還沒近身,倒被一頭德州大個驢朝後一蹄,通聲飛了好遠。一下子樂得雷大鵬差點從車上栽下來。

  時間到了,史根娃手撮著,籲聲一聲尖銳的口哨。

  正門處不遠,驀地響起了幾聲,好幾聲「哞啊、哞啊」的驢叫聲,這一叫,不少亂跑的驢兒耳朵一豎,有目標了,嘩聲朝著大門沖來了,通通通連踢帶撞沖著鐵柵門。隨著叫聲越歡,群驢越撞越凶,潮水般地湧向門口,終於嘩啦一聲撞得門柵歪斜,驢群破柵而出,越出越多,不多會,只剩院圍裡只剩下了不多的幾對,正哼哧哼哧幹著那事,有的剛幹完,也追著大部隊去了。

  浩浩蕩蕩的驢群從養殖場奔過菜地,穿過小林子,奔上的水泥路,那方向是:潞州市區。

  這麼詭異的事看得老包、臭腳、麻稈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回頭看眯得眼笑成縫雷大鵬時,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丫一群驢兒,愣是比學生娃還有紀律性。

  「聽見剛才那喊聲了沒有?那是咱村人學母驢叫春……相當於美女喊著,啊,我好癢,來上我吧,來上我吧……你說吃了偉哥的一群驢爺,能不急麼?」

  雷大鵬笑歪嘴了,邊笑邊說,哥幾個都笑歪嘴了。事情辦妥,雷大鵬上車坐著叫人走,卻不料老包回頭時,看著趙向陽咬著指頭直得瑟,再一看眼直臉紅,嚇壞了,直喊著雷大鵬,臭腳怎麼中招了,一看馬上明白了,啪聲打落這貨的手指直罵著,咬手指的毛指老不改。

  壞了,中招了,把臭腳趙向陽也給催情了,雷大鵬找著車裡的飲料,下車灌了口「撲」聲音噴了臭腳一臉,看樣還不解毒,又是揮著手:「現在知道山寨奇淫合歡散的厲害了吧?去去,趕緊扶到玉米地,自個打飛機去,射一炮就好了,牲口都是這麼解決的。」

  「喂喂,不會有後遺症吧?」老包喊著。

  「嗨,老臭,別跑,你還準備追草驢怎麼著。」麻三潤拽著臭腳。

  這一頭,雷大鵬帶著根娃和老包,早一溜煙走了。身後那倆直罵忒他媽不夠意思,兩人直往玉米地裡拖著臭腳,一解褲子果真是藥效奇特,那下麵豎了老高。

  ※※※

  嘀嘀的手機響著,單勇翻看到了炸群的照片,這一次輕輕地放到了史保全的面前,老史的臉上也意外地出現了久違的笑容,笑著道:「這時候我還真想看看那倆驢日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他們應該剛趕到冷庫。說不定還報警了。」

  單勇道,看著史老爺子那複雜的眼光,笑著問:「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呵呵,我也活了大半輩子,就看不懂你是個啥人。」史保全幾乎訝異。

  「君子、偽君子我都無緣,小人,真小人吧,我好像也不是。」單勇道,幾分自嘲的口吻道著:「我應該算個爛人吧,我上學的時候是在一直琢磨怎麼害人中過來的,在開始做驢肉生意時,其實我想好了,如果沒人惹我,我肯定會做大;如果有人惹我,我不介意踩著他們,一樣做大。當然,前提條件是,我需要史家村的貨源。」

  這話聽得史保全倒不覺得是狂妄之言了,全盤落在眼底,史保全不愧是經事的老混子,瞥了單勇一眼,不動聲色地道:「還早了點吧,打蛇不死反咬一口可更狠,這麼點事,不至於把秦軍虎都幹趴下吧。」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為了合圍驢園,秦軍虎和孔祥忠差不多押上全部身家了,就等著旺季猛撈一把,凍著的食材出問題了,活的食材跑了,他們自顧尚且不暇,還想反咬?更何況這個操蛋世道從來就不缺趁火打劫和落井下石的人……比如其他冷庫和經銷大戶、比如那些還西苑市場也垂涎三尺肉聯廠,只要出現空檔,他們會像吸血螞蟥一樣撲上來。當然,還包括我和你。」

  單勇從容地說著,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將,在這個特殊的市場上縱橫開闔。看著史老頭慢慢地眉頭浮現起了笑意,單勇又湊著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道:「老爺子,我看不出,您在擔心什麼?」

  「既然你看出來了,就應該知道我擔心什麼?」史保全以問代答。

  「您在擔心會造成什麼結果,是不是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單勇問。

  「對,還有你,有命幹事,沒命享福的事可多了。」史保全直接了。

  「近一點的結果,是一個危害公共安全的亂局,事情很大,會比想像中大;遠一點的結果,將是個亂局,他們將成為眾的矢之,西苑甚至全市的市場會重新洗牌。」單勇道,越發現所見越清晰,心裡也越穩定,嘴泛著譏誚的笑容道著:「有時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處,好處就是沒人在乎。就找個為這事負責的,我的分量也不夠。」

  史保全沒有開口,像在等,像在思忖,或者也有點擔心,這個亂局究竟能亂到什麼程度。或者說那些事哪怕只要有一點紕漏,怕是單勇得結結實實栽個大跟頭,這時候,他倒有點替單勇擔心了。

  事件,好像還沒有結束。

  對了,還有跑向市區那一群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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