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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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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7:46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道是無助亦有助

    大學的四年是一晃而過,但在接近尾聲的日子裡,卻是掰著指頭數著過的。

    答辨、寫留言、同室同班的相邀出去玩,外市的恨不得把生活的四年的潞州再逛一遍,本市的不少學生甚至已經有用人單位的意向了,之後還有照畢業照、學位照,瑣碎的事情組成了忙碌的生活,讓應屆的畢業生一時應接不暇。

    十九日,週一。

    新任保衛科的科長郭戰峰在本部門一週例會之後,拿著厚厚的一摞資料和筆記本電腦,從保衛科出來直趨辦公樓,一路上,彷彿有點驚懼似的回頭看幾次有無尾巴,又抬頭看了看十幾層高的教學樓,那天他並不在場,不過從監控裡看過了場面實在讓他歎為觀止,在不得不佩服這群鬧事學生的同時,也更佩服學校處理的果斷,現在這麼寧靜,還真沒敢想像曾經發生過那麼大的事。

    進了辦公樓,不時和路過的幾位打著招呼,新官上任,一把火也沒燒,在這個龐大的教育機構裡,郭戰峰科長知道自己位置,所以表現的也極為謙恭,不謙恭不行吶,沒準掃樓的那位臨時工就是校辦某人的遠房窮親戚,也沒准學校做飯的大師傅和某領導有什麼關係,在這種密織關係網的官僚機構裡,老祖宗教的韜光養晦一點都沒錯。就那些學生也不好惹,沒準那個愣頭青就敢幹你一頓,現在他甚至有點懷疑學校郭啟深教授那件爛事都和某幾個學生有關。

    不過,他倒是沒有這個擔憂,胸有成竹地郭科長輕輕叩響了王校長的辦公室門,每週也只有這個時候在,應聲而進時,王恪功校長正給屬下幾位簽著報銷單,示意著郭戰峰坐下,半晌打發走屬下這才看著郭科長,郭科長不迭地起身,把兩個月的準備的調查結果,細細地、一樣一樣的放到了校長辦公桌上。

    雖然遲了,可總比沒有強。而且有理有據,做得很細,比半吊子出身的苟科長要強不少,王校長略略看過,不時地注視這位班子提名通過的這位新科長,說起來根子也在學校,否則在這多教職員工的單位根本無法孚眾。

    「說說你的看法。」王校長看完了,往椅子上一陷。

    這個時候,郭科長知道是領導考驗你洞察力的時候了,整了整思緒條理地說著:「據我調查,應該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鬧事,在事發的時候,保衛的監控捕捉到了幾個鏡頭,一個戴著帽子扛著裸模上樓、還有廣播室周圍的探頭,在這一時間,被一個伸著長竿上面蘸著顏料的東西抹黑了,後來發現是油漆,雖然乾得很巧妙,可我們連續活動的時間的監控區別鏈接可以把肇事者鎖定在小範圍之內,我們已經找到幾位重點排查對象,我幹過消防,清查火源可比這個要斷………綜合這些情況可以這樣斷定,這位組織和策劃者同時指揮了兩到三拔人,扛裸模扮跳樓、擴大聲勢引起圍觀;同時接駁校園的數路廣播線路造成惡劣影響。這裡面有個關鍵點很容易把握,誰掌握了這份錄音,那他就應該是組織者,最起碼他知道組織者是誰。」

    清晰、條理,那個名字呼之慾出了,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王校長笑了笑吐了兩個字:「單勇!?」

    郭科長點點頭,這是個沒有懸念的答案。不僅僅是單勇,一張長長羅列的名單,郭科長下了功夫了,單勇、雷大鵬、包鐵鋼、麻三洋、趙向陽、徐雙軍、彭永立……甚至有隱藏很深的電子系的兩位,有可能是溜門撬鎖接廣播線路的人,畢竟那多少需要點專業知識。

    「說說你的想法。」王校長道,郭科長注意到了,和第一句話只差一個字。

    這下子更經心了,小心翼翼地說著:「如果要查也不難,這群調皮搗蛋的學生嚴格地說在心智上尚未成熟,我想他們動機還是一種逆反心態,所以攻破他們的心理防線不是很難,唯一的難點是涉及到幾個應屆畢業生,他們就快離校了,我擔心時間上,有點來不及……不過王校長如果您下決心徹查的話,我保證一週之內見結果。」

    呵呵……哈哈……王校長莫名地笑了,笑得謹立的郭科長老大個不自在了,笑了半晌才欠欠身子指摘著:「小郭,學校這個情況和你以前的工作性質還是有差別的,有些事情你還沒有看透,別說一週了,我給你一年時間你未必查得清。」

    咦?怔了下,好大的一盆涼水潑下來了,讓自詡專業過硬的郭科長好不懊喪,辛辛苦苦準備了兩個多月,眨眼被領導全部否定了。

    看著屬下不理解,王校長也點著電腦裡一個視頻文件,示意著郭科長看,訝異的郭戰峰側眼看著,又怔了下。

    是段新聞采播,潞州電視台的那位美女主播,正在校園採訪,昨天的事了,事由是……今年我市潞州學院派遣了數十名應屆大學生志願支教隊伍,深入我市革命老區武鄉、沁縣、沁源等地開展義務支教活動,此次活動受到了老區群眾熱烈的歡迎,請看一線發來的報導。

    在授課的場面,這種導演新聞沒甚看頭,不過畫面切換時,讓郭戰峰的眼睛睜得大了大,又是一個鼓鑼打鼓的捐贈場面,旁白的解釋是魅力潞州攝製組捐資助教的事,畫面上,給了那位後生一個好大的特寫,不是別人,就是自己資料裡出現最多的一位。

    「還有,你看看下一個視頻。」王校長笑著道。

    點了點鼠標,卻是剪輯的畫面,魅力潞州開機的盛況,一個揚天吹嗩吶的年青農民形象,背景是絢爛的鐵水鋼花,那人是誰自不用說,看得郭科長愕然不已。好像自己關注的這人場場不離回回在,好事壞事,一個人佔全乎了。

    「你覺得是巧合麼?」王校長問。

    「難道是……」郭科長愣了下,靈光一現,沒說出來的潛台詞也不難,有人蓄意地保著這人。讓你投鼠忌器。

    都是混成精人物了,看人不能看長相,先得看看背景咋樣,可這樣捧起的半公眾的人物,誰動能惹出什麼動靜來就不得不考慮在內了。

    「沒錯,是有人保著。」王校長笑了笑,翻著桌上的文件裡,夾在中間的東西不少,抽了幾份來遞給郭科長,郭科長粗粗一覽,好傢伙,鎮教委的、鄉中的表揚信;魅力潞州攝製組的邀請函,邊看王校長邊說著:「你可能不知道吧,前天宋教授出院,是左老的姑娘左熙穎和單勇兩人送回來的。」

    「那……傳說是真的?」郭科長嚇了一跳,有點暗自慶幸沒捅這個馬蜂窩了。

    「真真假假誰說得清呢,既然沒有防範於未然,追究於事後意思就不大了。停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何況現在對於學校的聲譽都是好事,小郭呀,你知道你為什麼能當上學校的保衛科長麼?」王校長突來一問。

    「那是校長您提攜我,我一直感激不盡呢。」郭科長謙虛地道。

    「錯了,是因為你在潞院的根子很深,不少在職和離退休的老同志是你的叔伯,這是好事,可有時候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有些事你得站到一定的高度看,得有大局觀念,比如國平就缺這麼點耐性,其實他根本不必那樣,如果不給他機會,他就翻不起什麼浪來,誰也動不了後勤這一塊。可他恰恰給了人家個機會,結果他被浪打翻了……你,不會重蹈他的覆轍吧?現在事後了你考慮一下,國平頭髮都快熬白了才熬了個科長,你說就為了那麼點小事,為了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值得麼?」

    王校長隱晦地說道,不時了斜眼覷著郭戰峰,似乎這話裡有什麼玄機。

    「不值得,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王校長,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意思辦。」

    郭科長收拾著東西,稍有糗色,剛上任時候拍著胸脯徹查的勇氣點滴不剩了。

    王校長笑了笑,郭科長告辭著,輕輕地退出了校長辦,掩上了門,長舒了一口氣,心裡砰砰亂跳,下樓時,在走廊時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沒人知道的是,口袋裡的電話已經震動了良久了,接著電話,壓著聲音說著:

    「老夏,這事我真幫不上忙了,王校長根本不讓往下查,真不是我的問題,我和國平同事這麼多年,能看著他那樣麼……別的轍?還能有什麼轍?我們科室頂多扣下人家的戶口,那沒用………現在人跟姓左的不清不楚,誰敢動,就校長也未必敢動?」

    小話說了良久,郭科長才慢慢下樓,上任一把火燒得就功虧一潰免不了有點喪氣,出了辦公樓的門廳,遠遠地看著應屆的畢業生排著隊伍,正嘻嘻哈哈地照著畢業照,這場面讓他稍有點懊喪。

    一切都接近尾聲了,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一切都為時晚矣………

    ……………………………………………………

    ……………………………………………………

    思想者廣場上,每年一度的畢業熱鬧又開始了,三五成群的、兩兩結對的,除了全班全系的畢業照,剩下卻是自己組合了,像要把四年情誼全部發洩出來似的,擠著照完摟著照、摟著照完抱著照,抱著照完,又別出心裁,來幾張非主流的照片。

    一班的女生多,有個領頭的叫了兩宿舍的女生齊刷刷來了個露腿照,好傢伙,十幾條大腿晃得遠處看的雷大鵬直跌下巴,早幹什麼去了,都這個樣子誰還逃課不是!?

    有人搶風頭還成,雷大鵬四下尋著本班的男生,拽著司慕賢、拉著趙輝,三人又挾著陳福利、李報春,擠一塊你摸我胸、我抱他的脖子、還有他貼他的臉、喀嚓一照,雷大鵬跟專業攝影的喊著:「打上字啊,二班集體搞基照。」

    哈哈一笑而過,正聽到任群班主任喊著,這幾位又是湊到了擺好的椅子凳子前,蹲著站的支凳子,準備畢業照了,班長數著人,和王華婷小聲說著什麼,王華婷一瞅還缺人,叫著雷大鵬道著:「大鵬,單勇呢?通知了怎麼還沒到場。」

    「快了快了,在路上呢。」雷大鵬正和旁邊的男生玩著,把人推過一邊,非把小個子的司慕賢往身邊拽,還專給身邊留了個位置很正色地道著:「你和蛋哥倆一左一右站著襯托雷哥我啊。」

    擠掇著,等待著,珊珊來遲的老師不少,可單勇還沒來,王華婷又是電話催了一番,說是快到了,稍等著的功夫,同班的趙輝不經意看進場方向時,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直道了句:

    「我靠,蛋哥威武!」

    不少同班的一瞧,俱是靠靠靠……一大堆靠字直帶豎著中指,羨慕嫉妒了,雷大鵬也驚訝了,手撮著嘴巴,剛要來個口哨,卻不料吧唧被誰摀住了,不迭地掙開瞪著眼罵著司慕賢:「捂我嘴乾什麼?」

    「雷哥,你別吹口哨,別一口唾沫吹老師身上好不好?」司慕賢身受其害有準備了。

    話音剛落,卻是一聲尖銳的口哨聲起,不少其他班的也跟著起鬨:蛋哥、蛋哥、蛋哥……

    蛋哥咋啦這是,沒啥,拽啦,騎著破電動,車後載著左熙穎,笑吟吟地來照畢業照了,一陣起鬨,不知道誰把起鬨詞改了,改成:蛋嫂、蛋嫂、蛋嫂……一時間全場哄鬧,好不熱鬧,已經坐定的王主任和任群老師相視,互來了無奈的笑容。

    車停住了,把車交給了左熙穎手裡,笑了笑,直奔向班裡的隊伍,站到了雷大鵬身側時,各喊著一、二、三、茄子……喀嚓一張,留下影了,單勇的眼光卻遠遠的向著左熙穎笑,卻不料一張照罷,攝師影指著三人的方向道著:「中間那位,別作鬼臉……再來一張。」

    司慕賢和單勇左右一盯,不用說是雷大鵬了,雷哥呲笑著道著:「我愛這麼照,管得著麼?」

    喀嚓又一聲,把不少人笑意盈然的臉照進畢業照裡了,最樂的雷哥呲著牙,笑著看不見眼睛了,四散著人群走開,下一班接上了,單勇剛跳下來後面的雷大鵬就拽上了,直邀著道:「蛋哥蛋哥,明兒釣魚去行不行?」

    「你看我顧得上麼?」單勇一指左熙穎,明顯見色忘友,載著妞奔了。雷大鵬好不火大,一瞅瞅見司慕賢,趕緊地拽著邀著:「賢弟賢弟,明兒咱們一起玩去?在家悶死我了。」

    「顧不上……那個,你自己玩啊。」司慕賢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掙脫著跑了,雷大鵬卻是看到了,不遠處劉翠云正在招手,兩人一起相跟著,又把雷哥扔下了。

    「他奶奶個熊,一個比一個見色忘友,還兄弟涅!?」雷大鵬氣著了,怏怏不樂地坐到了思想者雕塑下,好不鬱悶。自打論文答辨完了,各忙各的,除了電話連面也難得見著,見面了,卻都是還是各忙各的,整個不像在校時候,一嗓子吆喝就聚一群。

    難道,畢業了就是這個樣子?

    莫名地讓雷大鵬感覺到了一種失望的情緒,看看這所跌跌撞撞送了幾數次禮才好歹熬到畢業的學校,此時也升起了莫名的留戀,要以後的日子真像這麼鬱悶,倒還不如永遠留在學校呢。

    「大鵬。」一聲輕喚,雷大鵬哎了聲,卻見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王華婷站到了他的身側,那表情同樣的落寂,愕然間,雷大鵬關切地問:「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沒怎麼。」王華婷坐下來,瞥眼看得雷大鵬那麼關切的眼神,微微地有點感動,勉力笑了笑道著:「一轉眼就畢業了,我還真有點留戀學校。」

    「可不,平時巴不得放把火燒了這地方,到這會了,我又覺得捨不得畢業了,你說這是為啥呢?」雷大鵬說著自己心裡簡單而樸實的想法,王華婷笑了笑,直說著:「那是因為無憂無慮的生活就要結束了,在學校除了考試是負擔,其他都不會考慮,可一出這兒,除了考試,也許都成負擔了。」

    「那倒是,鬱悶死了,沒意思。」雷大鵬撇著嘴道,看看落寂的王華婷卻是有點不解了,直問著:「怎麼了,支書?你和班長掰了?」

    噗哧聲王華婷笑了,八成自己這樣得被傻雷當成畢業分手的標準模板,笑著搖搖頭道:「就沒有開始過,還有什麼掰不掰……對了,明天外市同學回家,來和我一起送送他們吧?」

    「嗯,必須滴,一定來。」雷大鵬點點頭。

    王華婷起身了,笑了笑說了聲謝謝,那落寂的樣子看著雷哥好不心疼,別說送同學了,就送小命也得來,對不對!?

    …………………………

    …………………………

    單勇和左熙穎從宋教授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出院的宋教授好在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女兒和女婿從外地專程回來照顧老人一段時間,挽留著單勇和左熙穎倆人吃了晚飯,那些家常小菜自然不入單勇這個大吃貨的眼界,不過濃濃儼儼的親情讓他感動了好一陣子。

    推著車走著,學校裡,喧囂漸歸於寧靜,這些天走了若干地方,大峽谷去了、天脊山去了、武鄉的八路軍總部也去了,玩得好不開心,多數時間裡還是倆人一起玩的,此時並肩而行的樣子多出了幾分親蜜,否則也不會下午被同學們叫做蛋嫂了。

    「就要畢業了,單勇,你準備幹什麼去?」左熙穎問。

    「不知道。」單勇給了個簡單而直接的答案。

    「呵呵,我想你也不知道,前些天還發愁論文被掛著呢。對了,後來你怎麼過了,還是優?」左熙穎問。

    「嘿嘿,又找了個槍手唄,還能怎麼樣?」單勇道,腿支著,上車了,坐在車後的左熙穎此時事過,卻是把心中的疑竇說出來了,小聲問著:「我覺得好奇怪啊,為什麼你論文被掛,之後宋教授和他的同事就都住院,好像還發生了某位教授品行不端的事……不會是你幹的吧?」

    「我一學生,哪兒有那本事,師姐你太高看我了。再說了,除了宋教授和康教授我不敢說,其他的師德就那水平,發生什麼事都不稀罕。」單勇訕言道,好在臉朝前,左熙穎看不到他難為的表情。

    「是我一直小看你了,你本事大著呢。」左熙穎道。這話裡卻是調侃的成份居多,單勇自嘲道:「那有啊,跌跌絆絆好歹快畢業了,念個大學多難呀。唸完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我倒有個想法,不知道怎麼樣?」

    「當大師傅?」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呵呵,心有靈犀唄,你說吃貨還能幹什麼?」

    「不過除了這個,我沒發現你什麼長處呀?」

    「那不行呀,師姐,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手藝人可比當學生難,就說當大師傅,我認識的幾個大廚,最晚的都是十五六就開始入行了,更小點的,十歲出頭就當學徒了,就這,不浸淫十年二十年,他成不了氣候,我把大好青春都浪費在學校了,快畢業了才發現,我什麼都沒學來著,淨玩啦……」

    後座的左熙穎被逗樂了,咯咯吱吱笑著,相處日久,瞭解也深了,其實從根上說,單勇和雷大鵬沒啥區別,除了會吃會玩其他的一律不會,如果非要找點區別,那就是單勇比雷大鵬更會吃、更會玩,笑了半晌,單勇回頭問著:「師姐,你回酒店,還是玩去?喜歡溜旱冰麼?」

    「回吧,我有點累,上午就出來了,明天還要趕班機呢。」左熙穎冷不丁地,把不願意說的話說出來了,一說出來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單勇嗯了聲,慢悠悠地走著,背後的左熙穎似有不忍,輕輕地、彷彿思忖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臉靠著單勇厚實的背,那吃貨感覺到了,明顯地身後一陣顫慄。

    左熙穎暗笑著,一起出去玩了這麼多天,除了牽手未有過其他親暱的舉止,有這麼一個親暱舉止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輾轉反側再抑鬱一晚上。不過,在靠著的時候感覺他的後背很堅實,反而讓她有一種喜歡的感覺。

    慢悠悠走了好遠,左熙穎輕聲問著:「我要走了,你會想我嗎?」

    「嗯,當然會。」單勇道。

    「那我要不回潞州了,你會怎麼辦?」左熙穎又問。

    「我掙點錢,去看你去唄。」單勇道。

    「掙多少去?」左熙穎又問。

    「掙個百把十萬就去唄,總不能去了還騎著電動自行車拉你吧。」單勇道,笑了。

    噗哧聲,左熙穎也笑了,黯然的心情稍稍回覆點喜悅,一種莫名、從未有過的喜悅,其實兩個人相處純淨得像一杯水,純淨得沒的摻雜進那怕一點**的雜質,只記得恍如初見的魯莽、只記得牽手在城隍廟的興奮,也記得在森林公園的登攀,更記得在潞州這些歡笑的點點滴滴,想記住的很多很多,就像這樣微風習習,愜意的北方之夜,就像座下這輛晃悠悠的車……左熙穎靠著單勇的背,思緒飛舞著,紊亂地找不到頭緒。

    「師姐,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在這個城市生活?」

    「什麼?」

    「我問你呀,有沒有想過,將來來潞州安家。」

    「安家?和誰呀?」

    「嗯,和左教授一起回來呀,葉落歸根嘛。」

    左熙穎揶揄地問,單勇故作輕鬆地答,彼此都理解對方要說什麼,可都裝著迷糊,左熙穎換了個撒嬌的口吻道著:「不想來,北方太冷了,空氣又幹燥。那你想過沒有,將來離開這座城市生活。」

    「我……沒想過,不過我挺喜歡這兒,我爸媽都在這兒,離開這兒我怕我會想家。」單勇道。

    「等你將來娶個潞州姑娘結婚時候,我來當伴娘啊。」左熙穎故意道,傾著身,悄悄地偷窺單勇的表情,卻不料單勇打趣地道著:「當伴娘太屈才了,你就沒想過當新娘,說起來你都算潞州人氏啊。」

    「想得美……繞半天就為調戲師姐一句?」

    左熙穎驀地小拳頭在背後擂著單勇,既嬌且嗔地聲音,聽得單勇好不陶醉,揚頭扭脖子吹著輕柔的口哨,左熙穎聽明白了,和在魅力潞州裡那段《抬花轎》調子一樣,低了幾個調,不過嘴裡卻是故作不知地道著,難聽死了,別吹了……

    說是如此說,可人卻陶醉在這輕柔的調子裡,拂著習習夜風的愜意裡,如果生活都像這樣樣子,左熙穎覺得自己倒不介意就這個樣子永遠繼續著,正想著,車嘎然而止,省過神來的左熙穎看看一座宏偉的酒店佇立地車左側,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把十多層的酒店裝點得像一座音話中的宮殿,一個字一層樓高標識「驢肉香火鍋」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正不解地時,單勇回過頭來,信心百倍地指著酒店道著:「師姐,其實我有個很大的理想誰都沒告訴過。」

    「開這麼大一座酒店?」左熙穎冰雪聰明,一下子猜到了。

    「差不多,這是第一座。這時百驢苑酒樓的原址。」單勇指指道,補充著遠大理想道:「這一座我必須收回來,然後再開上十座八座同等規模的酒店。」

    「再然後呢?」左熙穎饒有興致地問。

    「再然後你來潞州了,咱就想吃那家吃那家。」單勇正色道。

    左熙穎掩嘴輕笑著,嗯聲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下單勇的興致卻是更高了,載著左熙穎回酒店的途中,又是吹噓了一番如何如何遠大的抱負,這抱負自然是要成為一位偉大的吃貨,而偉大的吃貨自然不能是僅僅當個大師傅,得當吃中的大師來著,左熙穎雖然知道單勇的身家能在那些檔次的酒店裡吃幾頓飯估計都有問題,不過並不妨礙她陪著單勇一起yy一個偉大的吃貨帝國的誕生。

    情長路長、笑多語少,繞了好遠終於還是到了凱萊悅酒店的門口,下車的左熙穎整整情緒,正想安慰一句時,卻不料單勇問著:「明天幾點?」

    「早上十點……你會來送我嗎?」

    左熙穎問,此時有一種想相擁的衝動,卻不料似乎看著單勇並沒有那份激情。只是笑著點點頭道著:「謝謝你啊,師姐。」

    「謝我?為什麼?」左熙穎怔了下。

    「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單勇道,看著左熙穎迷懵著,提醒道:「我知道我背後有個推手,又是支教上電視,又是邀請參加魅力潞州攝製組、還有教委的表揚信……謝謝你,本來我以為回校還要有什麼事,不過沒料到卻是我大學四年最平靜和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這話聽得左熙穎云裡霧裡,蹙了好大一會兒眉睫,這下子倒把離別的情緒沖淡了,乾脆順水推舟問著:「那你想過沒有,也許我能幫到不止這些。」

    這句話憋了好長時間了,如果說初見因為喜歡,那麼在知道身份之後,左熙穎也很想知道,兩個人相遇,感情的純度究竟有多高。

    搖搖頭,單勇很自信地道著:「不需要,我是個寧願自己恨自己,也不願意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

    左熙穎驀地一笑,手撫過單勇的肩膀,卻是順勢攬著單勇的脖子,彷彿是要情動一吻,卻不料一攬而收,只不過又一個親暱動作而已,爾後促狹地笑著道:「那你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以後別恨自己啊。」

    「不會的。」單勇笑著道。

    四目相接時,朝思暮想的人就是眼中,單勇沒有分辨出是就事論事,還是話裡有其他的潛台詞,依然是那副欣賞和傾慕的眼神,左熙穎卻是生怕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也似地,輕輕轉身,慢慢地、慢慢地加快著步子,往酒店裡走著,那飛揚的長發,似乎手抹了把眼睛,又變成了一個攏發的動作,單勇看了良久,又摸摸自己的脖子,剛剛師姐攬過的地方。

    似乎聞到一絲淡淡的幽香,隨著師姐身影的消失,輕輕地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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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多情難慰相思苦

    左熙穎抹過眼睛時,酸酸的一抹濕潤,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可忍不住還是這樣了。

    快步進了酒店,奔進電梯,上了18層,快步走著,敲開父親的門時,左南下正半躺在躺椅上,看著一本書,抬眼瞅了瞅女兒,笑著問:「回來了?玩得高興麼?」

    本來有點話,卻嚥下去了,左熙穎嗯了聲,坐到了椅子上,扔下了包,要問什麼時卻欲言又止,左南下看女兒明顯不高興,笑了笑道著:「熙穎,怎麼了?看你像有話要說,要不想回去,就再多玩幾天。」

    「算了,我回去吧,再呆幾天我怕我都不想走了。」左熙穎黯黯道,再怎麼說這裡也是驛站而不是終點,遲早要回去的。

    看著女兒這麼懊喪,左南下笑了笑,逗著女兒問著:「怎麼了,捨不得了。」

    「呀,爸,你說什麼呢?我問你件事,不許瞞我。」左熙穎不高興地嬌嗔了句,質問著老爸道著:「你幹什麼了爸?」

    「沒幹什麼?看看書、喝喝茶,今天的行程我都推了。」左南下一攤手,以示清白。

    「你就干了,你把他們邀到蔭城的時候就沒告訴我。」左熙穎數落著。

    「那我是考驗一下,你們有沒有相見的緣份,哈哈。」左南下仰身大笑著,樂了,考驗的結果自然是有,而且心有靈犀。

    「那還有呢?」

    「你指什麼?」

    「下鄉支教上電視報導……還有另外一些……是不是你吧?」

    左熙穎自己的語焉不詳,剛剛單勇說就好大的迷懵。這些事,能想到的,就是面前的父親幫忙了。

    「哦,這個呀,還是我女兒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

    左南下欠欠身子,卻是一副不入眼的口吻指摘著:「單勇這是年少輕狂,不知輕重吶,我要不這樣做的話,恐怕他的畢業都有問題,就即便能畢業也得花些功夫了,你想啊,學生罷灶、聚眾鬧事,又把個學校的保衛科長都拉下馬了,能沒後患嗎?和官僚教育機構的人比,他可一點根基都沒有,我僅僅是做了點讓那些人掣肘的事,不敢輕舉妄動而已。盡人事憑天命吧,他要再犯事讓人揪住了,我也無能為力了。」

    說著,也沒有對女兒隱瞞,這倒也不難,就像知會導演代為捐贈一樣,幾個電話的事,報導了一下支教的新聞,那邊大河影視有提供的現成錄像;鄉教委、鎮教委接到了上一級單位的通知,自然是極力配合,至於魅力潞州的宣傳就更簡單,那有主辦單位不聽贊助商的?

    交待完了,左南下很欣賞地看著女兒,似乎對女兒能看出其中的關竅很讚賞。卻不料女兒埋怨似地剜了一眼不悅地道:「那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啊。」

    哦,沒埋怨不該辦,只埋怨該告訴一聲,左南下笑著解釋著:「人和人不一樣啊,這個野小子屬於那種本事不大脾氣大的一類,嚴格地講,和老宋那種臭脾氣一樣,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別人的幫助的。女兒你別告訴他啊,否則他會不高興的。」

    「哼,爸你這回有點自作聰明了。」左熙穎貌似得意了,反駁著老爸。

    「是嗎?」左南下不解了。

    「你以為呢,是他看出來了,他以為是我,我還一頭霧水呢。」左熙穎說了經過,這下左南下吃驚了,怔了怔評價著:「喲,要這麼說,他也不算太一無是處,不錯,有點眼光……這次不虛此行,我還真想提攜一個人,正準備徵詢一下我寶貴女兒的意見呢。」

    「不行。」左熙穎堅決地道,很決然。

    「咦?奇怪了,這又是為什麼呢?」左南下逗著女兒。

    「我的事,你和我姐都不能插手,否則我就不理你們了。」左熙穎道。

    「遵命。」左南下惺惺作態,把女兒逗笑了,不過話鋒一轉道:「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個人,而是這個人……」

    把剛放下的書遞過來,《民俗尋根》一冊小書,左熙穎看了看,作者是司孝忠,中間還夾著一篇論文,再一看卻是明白了,司慕賢,這位兩代研究潞州民俗文化的父親和宋教授已經商議不是一次了,正準備找合適的機會把他吸收進即將成立的民俗文化館籌建項目中,這一看倒釋然了,笑著道:「是他呀,同意了,他們三個裡頭,就司慕賢有點真才實學。」

    「不容易呀,我第一眼看到這篇論文就驚為天人了,不是對這片土地有深厚感情的人,他寫不出來。之後才知道是老宋學生的兒子,兩代人吶,不容易。」左南下嘆了口氣,看著女兒,又想起了這哥幾個的樣子,忍俊不禁了,誰可能想到,在那些吃貨裡還隱藏了那麼位貨真價實的才子,笑著問女兒道:「熙穎,能告訴我為什麼不許老爸提攜他一把麼?就即便作為朋友,我覺得你也應該不吝幫他一把吧?」

    這或許也是左南下糾結的地方,隨著左熙穎和單勇走得越來越近,他和大女兒不可避免地也商量過這事,可還是沒有結果,堅持不幫吧,似乎不對;幫吧,好像也不對,終於有這麼個詢本人的機會了,左熙穎委婉地說出來,瞥眼看著女兒的反應。

    卻不料,左熙穎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需要,他有自己的理想。」

    「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左南下這倒詫異了。

    「你錯了,爸。他有個遠大理想呢,他要盤迴十幾家像潞州驢肉香火鍋那麼大的酒店,然後建立一個吃貨帝國,呵呵,專門吃喝玩樂,還說到時候請我來白吃……我覺得挺好玩的,比死板教條當個白領或者公務員好玩多了。」左熙穎笑著手舞足蹈地把單勇的理想重複了一遍。

    不過在左南下看來,這是如同小兒過家家似的玩笑,從女兒興奮的神情上也看出來了,這寶貴女兒,怕是有點喜歡上那野小子了,居然連這麼蠢的設計都失去判斷力了,還覺得好玩!?

    「那個,熙穎,那你就更應該注意身體了……你這病吧雖然不算病,可也是個毛病,這次爸回去準備帶你去趟南方醫院,你姐說那兒的心理治療很有效。」左南下提醒著,女兒瘋玩的有點疏於治療了,反倒成了父親的一塊心病,卻不料左熙穎笑了笑道:「這算什麼病,單勇說了,他都得過抑鬱症。」

    「什麼?你……他知道了?怎麼知道的?」左南下嚇了一跳。

    「我告訴他的,不就失眠頭疼、精神恍惚麼。爸你老把我當成病人,我發現他的辦法挺好,每天瘋玩、然後猛吃,再然後傻樂,居然很有效果……這兩天我睡得都挺好。」左熙穎眼神迷離著,想著那日兩人捧腹的事。

    左南下倒吸著涼氣,哭笑不得了,這事情,恐怕要脫離預料中軌道了,而且發展得也出乎意料了,這倒迷懵了,問著女兒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去,不多玩兩天。」

    「我想考驗一下,是潞州的經歷對我的病有效,還是醫院的治療有效,嗯,也想考驗一下,如果離開了,我會不會想這裡。我還想考驗一下,我究竟是喜歡這個城市,還是有點喜歡他。」左熙穎得意地道,那份自傲是女人的天性。

    「好,考驗明天正式開始,那你該早點休息。」左南下一副頑童作態勸著女兒,這句最起效,沒多說幾句,左熙穎樂滋滋地拿起包,高高興興回房休息了。

    女兒走了半晌,左南下手拿著本書,愣了半天才悻悻然自言自語了句:

    「吃貨帝國!?現在哄女人開心的招數真多,這都能哄了我女兒?虧他想得出來。」

    ………………………………………

    ………………………………………

    有些事總是難如人願。左熙穎洗漱躺下,準備早早休息,卻不料今天犯病了,精神很亢奮,兩眼炯炯有神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無法入睡。

    起來,在房間裡踱步了幾圈,雖然玩了一天,仍然是毫無倦意。又拿著隨身的機相、dv,翻看著在潞州的留影,好多,從水庫時候的都留著,一會兒雷大鵬醜得可愛的臉蛋、一會兒是司慕賢酸溜溜的樣子,每每所見總是讓左熙穎忍俊不禁,定格了,手下意識地摁了暫停,卻是無意中錄下的父親講座時單勇的樣子,正沉思著,一支手支著下巴,翹著二郎腿,那時候他就坐在自己的身側,看畫面,不知道還以為會是孜孜好學的學生呢。

    「不知道為什麼,從見到你,我就老憧憬理想中的愛情。」

    「別生氣啊,我在講純學術問題,欲.望濃度很低。」

    dv裡傳來的兩句話,是當時單勇調侃說的,左熙穎噗聲笑了,當時他很想很想搭訕,就沒搭理他,不過沒想到他臉皮比一般人厚,厚得居然會追出去要電話號碼,本來也沒想搭理,卻不料缺了四位的電話號碼也沒有攔住他………又摁了播放鍵,左熙穎的眼神卻迷離著,記憶中的點點滴滴,是那麼的清晰,這段美妙而讓她甚至有時候捧腹的經歷,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了。

    又定格了,是一張開懷暢笑的照片,是她自己,單勇照的,照片上的自己那麼自然,那麼開心,翻著下一張,左熙穎又忍俊不禁笑了,是單勇扮得海棠春睡圖,那張他自稱有點淫.蕩了點的照片,照片裡的單勇眼珠正斜斜地偷窺著自己,那賊頭賊腦的樣子,惹得左熙穎好不開懷,輕輕地捧著dv,輕輕地吻了下畫面,指著畫面怏怏不樂地斥著:「

    「你個笨蛋,吻都不敢吻我一下,讓你恨自己一輩子啊………」

    左熙穎笑了,每每總能從單勇的眼眸中看到含情脈脈,她知道那眼神裡濃濃的**是什麼,每每總是促狹地逗逗他,讓他糗個大紅臉,樂此不疲的左熙穎此時才發現,矜持的久了,反而連自己也不敢跨越那條界限了。

    她想得很多,想過一個正式的男友,憧憬中或者是一位渾身透著學者氣息的帥哥,像父親那樣;或者高大英俊,讓所有人羨慕側目的那一類;無形中會拿理想和身邊的這位對比,不過無一例外都出入甚遠,所以她總是很矜持、很清醒地提醒自己,他不過是自己人生某個驛站遇到了匆匆過客。

    或者,是一位另類的過客?畢竟和他在一起,那麼輕鬆、那麼愜意。

    就在這些美妙的回憶中徜徉著,不知不覺時間飛逝著,在左熙穎睡意全無,拿起了手機想拔個電話時,卻不料呀了聲,已經凌晨兩點了。

    黯然地放下手機,不想打擾了,不過靈機一動時,又覺得應該打擾一下,否則自己想了一晚上,太不對等了,於是左熙穎興致又來,編輯了一條很沒創意的短信發送:你睡著了嗎?

    片刻,回來了一條同樣沒創意的短信:睡著了。

    左熙穎瞬間笑厴綻開了。

    …………………………………………

    …………………………………………

    晌馬寨,閣樓裡,單勇拿著手機,好不意外,桌上放著一堆壓平捋直的麥秸梗,正編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包,這是村裡人的手藝,家裡的菜籃子座墊子差不多都是麥秸和高粱桿編的,小媳婦大婆娘打發無聊時光的好辦法,單勇幫老媽編過幾回後,意外地發現自己很有這方面的八婆潛質,就學會了。

    編了半截被打斷了,拿著手機發完,回信又來了,左熙穎在問:你夢到什麼了?

    做夢娶媳婦,傻樂呵唄。單勇回了條短信,把自己先逗笑了。

    那娶到了嗎?是誰呀?……左熙穎的短信問。

    娶到了,她正給我發短信呢。……單勇壞笑著,調侃了句。

    靜默了一大會兒,單勇兩眼放光的思忖著,這個委婉的調戲不知道會不會惹師姐生氣,或者,他覺得應該不會,他覺得從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能感覺到那麼點愛意。

    夢裡的事能成真的麼?………短信來了。

    也許這正是單勇心中的問題,讓他思忖了好久,慢慢地摁著鍵,編輯了一條這樣的文字:如果能,幸福就在身邊;如果不能,幸福在夢中,不都挺好嗎?

    發出去了,輕輕地喟嘆了一聲,臉上是微笑,眼中是愛意,對於從高中時代就開始勾搭女生的單勇來說,對於愛情的理解不外乎親嘴、摸奶、上床幾步曲,相比而言,和師姐在一起簡直純潔得超乎想像,似乎每每所見那回眸一笑足矣,似乎看一眼翩翩倩影足矣,似乎欣賞美的感覺要遠遠超過對心理快感的期望。

    儘管那種快感他也很期望。

    這個問題,師姐會怎麼回答呢?單勇不知道,摸遍一個女人全身不難,不過摸透一個女人的心思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何況單勇連容易現在都辦不到。不過此時他期待是一句安慰,那怕是一句謊言,那樣在回憶中也許增添一份美麗的遺憾。

    良久,短信回來了,卻是大失望了:為什麼還不休息?

    這是在迴避同樣的話題,單勇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回著短信道:正準備休息,你好好睡吧,休息不好明天會頭疼的。

    又等了片刻,短信回來了,一個字:嗯。

    就一個字,好聽話,不過看得單勇蹙起了眉頭。

    而手機另一端的左熙穎,卻是促狹地笑著,忽冷忽熱的態度,肯定會攪得他睡不好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惡作劇似的心態,不過這種心態蠻不錯的,抱著手機,躺到了床上,就抱在懷裡,左熙穎在想,時時捉弄她的單勇一定會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了,昨天單勇還教她來著,幹點損人不利己的事會讓人的陰暗心理得到莫大滿足,進而產生愜意的情緒,這叫偷著樂………樂了好大一會兒,左熙穎抱著手機,像抱著一個美好的夢一樣,嘴角留著微笑睡著了……

    單勇拿著手看了良久也沒有明白,這沒頭沒尾的話裡,究竟有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或許就是閒來無聊,逗他玩玩?不過對於期待並不是很高的單勇倒沒有產生什麼負面影響。

    放下了手機,拿起了編織一半的小包,金黃色的、邊上像絞絲一樣編著兩條花紋,以前看隔壁的胖嬸編總沒學會,可不知今天怎麼就融會貫通了,細細地抿著麥秸條,壓平、捋直,一根一根仔細地插到半成品裡,不時看看用個模板的照片,那是網上下載打印的照片,愛瑪仕,200*限量版。用麥秸山寨這個世界名牌包包看來不那麼容易,織出來不滿意的地方,又讓單勇懊喪地拆了重來。

    每回喪氣的時候,單勇坐下來,喝杯水,打開窗戶透透氣,這個靜謐的夜,涼風習習、繁星點點,肅穆的天空讓仰望著它的人有一種天高地迥,生命卑微的感觸,也許很多想做的事只能在夢中實現,就像憧憬著有一天挽著左熙穎,在這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過著幸福而美滿的生活一樣,那也許僅僅只能是個夢想。

    不過有夢想總是那麼美好的,更何況自己幾乎觸摸到了夢想的翅膀,於是又重新坐下了,換著一種手法,勾針、挑刀、蔑刺幾樣工具同時動手,就像為哥幾個吃貨做了一份大開眼界的美食一樣,單勇在挖空著心思為喜歡的妞做一件讓她眼前一亮的禮物,不為什麼,也許就想看到她歡呼雀躍、興高采烈的樣子。

    用心做出來的、為喜歡的人做出來的東西,總會出乎意料地好,一針一勾、一刀一挑,這件繁瑣的工作緩慢地持續著,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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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8:10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此去一別是殊途

    時間指向九時三十分,車隊迤邐停在機場的停車場裡,市委、市政府以及文化部門一行恭送著左氏一家離開,這個二線城市的新建機場不大,一個送行隊伍擁滿了出入口,兩位女兒陪同著的左南下好不意氣風發,和市裡諸位領導一一握手道別,這一次終於是賓主盡歡了,民俗文化館的項目,《魅力潞州》大型攝製再加上天脊鋁鋅化工項目,快把市裡幾位領導樂得合不攏嘴了。

    左熙穎在人群中,不時向左右看看,甚至於不時地掂著腳尖在進出候機廳的人群裡搜尋著,幾番都沒有看到來人,好不失落,直到過安檢了,還是沒有看到人,左熙穎從失望甚至於墜落到絕望了,左南下看出了女兒的神情變化,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小兒女的事,還真是沒有譜。

    過安檢,幾乎是糊裡糊塗過去了,進到候機廳,人聲稍息,大女兒左熙蓉和公司的隨行人員剛剛扶著左老坐下稍等,卻不料看到了一個異樣,遠遠地,候機廳一個書攤前,穿著白襯衣、牛仔褲,一身清爽打扮的單勇正向他招手,那傻乎乎的樣子,一瞅就是等了好久了。

    左熙蓉笑了,拉拉四處張望的妹妹,一指道:「那不來了麼?看把你急得。」

    嗯?扭頭間,左熙穎愁容漸漸融化成了會心的笑意,不過笑容又慢慢地凝結了,成了嬌嗔似的忿意,這傢伙,怎麼通過安檢鑽進候機廳了,讓自己好一陣子心焦。

    奔上來了,兩個人幾乎同時相向奔上來了,在幾乎相撞的時候,同樣的矜持讓兩人愣生生的剎住了步子,左熙穎蹙眉著,看著從未見過了單勇這身打扮,笑了笑問著:「你怎麼進來的?」

    「呵呵,我有個同學在這兒做生意,他把我帶進來了。」單勇笑著道。看著左熙穎長發輕挽,也是蹬著一身牛仔的樣子,好不清爽,相視間,兩人俱是哈哈一笑,敢情打扮像一對牛仔。

    每回相見都有好多話說,可在分別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也許都沒有準備好開始一段感情,也都沒有準備應付這次離別,相視時,似有千言萬語,卻都訥言了。

    笑了笑,單勇哦了聲,說了句「等等,我送你個禮物。」說著轉身回去了,在認識的那家書攤前拿著東西,左熙穎卻是詫異地看著,一個帽子、一個包,金燦燦的樣子好不招眼,等再奔上來,單勇笑著給左熙穎扣到腦袋上,包呢,給師姐挎到了肩上,笑盈盈地看著效果,著實不錯。

    左熙穎戴著帽子瞧不見自己,可看得見包,摸了摸,訝異地問著:「啊?這是麥秸編的?」

    「嗯,我編的,愛瑪仕全球限量版。」單勇得意地道。

    左熙穎噗聲一笑,樂開花了,看看小包,半肩長,包身一面是麥秸堆的花案,另一面居然還有一個「z」形的圖案,不用說是姓氏的縮寫了,整個造型如果不是材質的話,還真像個愛瑪仕的版本,驚訝地一看單勇,那驚訝裡卻是又帶著一種想笑憋著笑不出來的表情,單勇卻又是解釋著:「山寨版一號,專為左熙穎小姐定製,滿意不?」

    「勉強吧,這兒繡一圈鑽石應該就湊合了。」左熙穎故意道,指著花案,挑著毛病。

    「咱們這兒不產鑽石不是?要有這種土特產,我早給你繡上了。」單勇笑著,把這嗤笑擋回去了,又是興致勃勃問著:「那帽子呢?」

    左熙穎脫下來,眼珠動了動,不是簡單的編織,而是像潞州特有的堆錦織法一樣,帽沿層層疊疊幾層花案,看得出煞費心機了,想到什麼似的,一把拉起單勇的手,那指頭肚都勒得褪皮了,單勇訕訕地縮回了手,左熙穎黯黯問了句:「你昨天晚上織的?」

    「嗯,要不怎麼趕得上送你。戴上,否則師姐你回頭率太高了。」單勇笑著道。

    「討厭,再取笑我。」左熙穎斥了句,單勇卻是饒有興致給她戴上頭上,看著單勇眼中那份熱切得、留戀的、挽惜的眼神,這一刻,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激情了,一瞬間臂繞著單勇,單勇一愣間,看著那熾熱的眼神,彷彿一切的思維都停止了、彷彿一切間隔都消失了,只剩下的一件事:

    輕輕地,吻上來。

    就在這個小小的候機廳,就在這個即將離去的時候,猝來的溫柔讓單勇好不惶恐,不過僅僅是一剎那,隨即也抱著朝思暮想的師姐,重重的吻著。

    吻著,像品嚐著香鮮齒頰的絕味地花,不是地花,是嬌豔之花、是濃情之花。單勇撫著柔若無骨的香肩纖腰,抱著朝思暮想的師姐,在那種沁人心脾的感覺迷醉著,徜徉著。

    不多的人的候機廳不少人遠遠地避開了這對情侶,生怕打擾了兩人的濃情似火。

    吻著,左熙穎感覺就像徜徉在似醒非醒的夢中,那厚實的唇、那侵略性的舌,似乎賽過了她淺嚐細品過的任何美味,那有力而堅實的臂彎,是她從未感覺過的依靠,或許這就是愛的美妙,感覺它就像能想像到的一切,擁有它,能取代一切。

    吻著,那麼動情,連觀者也有某女下意識地舔舔嘴唇,好一個濕吻。那麼投入。直到在聽到班機檢票的聲音才緩緩放開,兩人頭碰頭,單勇所見師姐的眼神裡是一種羞澀的醉意一般朦朧,忍不住捧著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恨不得把這笑厴永遠鐫在眼中、留在心裡。這一刻,離夢想是如此之近,千言萬語,只化作彼此眼中的濃濃愛意。

    「哎……」遠處,左南下看也未看,嘆了口氣起身和笑著大女兒道著:「女大不中留呀。」

    「爸,這不挺好的嘛。」左熙蓉笑了笑,看了看膩歪的兩人,扶著父親起身,喊著小妹,羞澀的左熙穎和單勇手牽著手向這邊走來了,左南下笑了笑道著:「我沒說不好,不過總得注意點影響吧,我老頭風流倜儻了一輩子,都沒這麼開放過。」

    「爸……」左熙穎上來,嬌嗔一句,扶著父親的臂彎,單勇卻是傻傻跟在背後,快到檢票口時,左南下回頭笑著道:「小後生,想拐走我女兒,沒那麼容易啊。」

    「我盡力。」單勇道,惹得左家兩位女人噗聲俱笑。

    「好,什麼時候盡力到我滿意了,你才有機會。」左南下哈哈笑著,逗了單勇一句,單勇臉紅耳赤倒不知道怎麼做答了,左熙穎回頭又不忍心似的,輕吻了吻單勇的額頭,卸著腕上的一串珠子,戴到了單勇的腕子上,依依不捨地招手進了甬道,消失時候,還在回答做著手勢,光有口型說著什麼,單勇一下子明白了:是在說,一定給我打電話啊……笑著點點頭。

    人消失了,飛機騰空了,雖然離別,卻沒有那份落寂的別意,興沖沖地單勇回身和那位帶自己進來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從地勤人員出口出了機場,騎上車,樂滋滋地奔學校來了………

    …………………………………………

    …………………………………………

    上學的時候離家,哭了。

    畢業的時候離校,哭了。

    對於未經多事的學子,總也忍不住用眼淚來表達此時的心情。開往臨汾、運城的大巴剛剛停在宿舍樓底,哭聲早起了一片。是睡在上下鋪的兄弟抱著不忍別離、是坐過同桌的姐妹拉著,忍不住香淚漣漣。

    「保重,到家給我打電話啊。」

    「你也保重,有時間到我們那兒去。」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畢業了……」

    「一路保重……」

    一群男生簇擁著坐車走的同學,女生也下來了,相遇之時,卻是忍不住眼睛紅紅的又要流下淚來,告別儀式正進行中,雷大鵬駕著輛本田來了,停車直開著後座,副駕上下來的卻是王華婷,兩個人一人提著一件飲料,又喚著本班的趙輝的李報春把後備裡的零食搬來,直往大巴上搬著,放下東西雷哥卻是瞧不入眼了,對著淒苦的本班、外班同學喊著:「哭、哭、哭個屁呀?回家呢,又不是回姥姥家了,有什麼哭的。」

    這一說,把大好的氣氛破壞了,今兒可沒人客氣,本來不招惹雷大鵬你一拳罵了句:「你個沒心沒肺的貨。」他一腳又斥了句:「你個王八蛋,跟大家一點感情沒有。」

    再有人踹,雷哥卻是一指「任老師來了。」眾人一回頭,雷大鵬一矮身溜了,直出人群之外,本是個假話,可不料說著了,任群和系主任王恆斌還真遠遠地來了,上了一半的學生,嘩聲又下來了,一群學生又是圍著老師和系主任,女多男少,淚漣漣的一片,任群卻是眼睛軟,拉拉這個、拍拍那個,眼睛紅紅的跟著女生掉淚,說不完道不盡的只化成了一個所用最多的字眼:保重!

    「一路保重。」

    車尾,王華婷眼睛紅紅的,握著班長丁一志的手,丁一志還是那麼嚴肅,不過帶上了幾分別離的悲傷情緒,回頭看看班裡,輕輕地說了句:「你也保重,很幸運在大學能遇到你。」

    「我也是,不過幸運同樣是不幸,總歸還是說再見的。」王華婷勉力笑了笑,好不淒然。

    「如果能再遇到你,我一定有勇氣說出來。」丁一志提著東西,憋了四年,終於說出來了。王華婷笑了笑道:「謝謝,其實我不值得你這樣。」

    「那他更不值得你這樣。」丁一志道,提著行李上車了,眼神很複雜,王華婷微微一怔,知道這個他不是指雷大鵬,那不過是一場玩笑,那如果是指他,也許班長心裡早知道是誰。

    不過又能如何,汽笛鳴響了,次弟登車了,任群班主任流著淚,挨著握手,送上車,「保重」不停地重複著,這場面怎叫一個心痛了得,連雷大鵬也頗受感染了,吸溜著鼻子,差點熱淚噴出來,抹了下眼睛,身後有人拽拽,回頭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單勇來了,雷大鵬不高興了,瞪了平時景仰的蛋哥一眼斥道:「沒心沒肺,全班數你沒感情……冷血動物。」

    「我送人去了,再說沒耽誤,不還沒走麼?」單勇辨解著,卻不料此時臉上春風得意的表情和現場實在不怎麼搭配,車開走時,他嘴上樂呵勁還沒下去,連司慕賢也不樂意了,直道著:「老大,你裝也裝個苦臉,什麼把你樂成這樣?」

    「我樂嗎?我不樂呀。」

    單勇瞪著眼辨解著,不過和師姐的香豔濕吻勁還沒過來,這回眉眼帶笑的樣子看得大夥實在嗝應,幾人都不屑地哼了哼,平時集體活動就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一次都沒應下場來,各自散時,趙輝、李報春、陳福利和王恆斌主任一起走了,班主任任群進女生樓看別的學生,雷大鵬和司慕賢坐到了車裡,單勇突然發現自己被孤立了好像,看最後一位穿著碎花連衣裙的熟悉的身影喊了聲,一喊就後悔了,王華婷回過臉來,沒有什麼表情地問:「你確定你沒認錯人?」

    好冷,那聲音讓單勇有點心悸的感覺,悻然道了句:「怎麼了嘛,今天好像都針對我?」

    「說是整十點,你又遲到了。」王華婷道,一說這個,單勇直撇嘴,卻不料王華婷又冒出來一句來問:「她走了?」

    「嗯。」單勇點點頭,眼睛驀地一直,這個心意相通的實在不怎麼樣。

    兩人從回曖到冷淡無非也就是這個原因,恐怕和驚豔的師姐在一起想瞞都瞞不住,何況單勇的招搖性子恨不得別不不知道似的。可這個原因,恰恰又是無法解釋的原因,這一刻,迎著王華婷清澈的眼光,單勇頓生了一種畏懼似的怯意,捉馬鄉的一幕一幕掠過心頭時,隱隱地讓他愧意很重。

    訕訕無語時,王華婷笑了笑道著:「我以你會掩飾幾句,沒想到你連謊話也懶得說了。」

    「這有什麼謊可說的,我就是喜歡她,去機場送了送她。」單勇道,看看王華婷,可不知道那根神經錯位了,又補充了句:「也喜歡你,你要走,我也去送你。」

    「那我太榮幸了,看來我真忘不了你了。」王華婷笑著道,單勇看表情本以為回曖,卻不料王華婷臉上瞬間又覆霜了,淡淡道了句:「你別誤解,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沒打算記住你。」

    一言撂了單勇個目瞪口呆,一甩活力四射的馬尾巴,喊著雷大鵬道著:「大鵬,走,再去拉幾箱飲料去。」

    「好嘞。你也去。」雷大鵬發動著車,拉住了要下車的司慕賢,載上了王華婷,倒車,還促狹地冒了單勇一屁股煙才哈哈大笑著走了。說實話,蛋哥這段時間也太慢待兄弟了,叫去釣魚幾次都不去,雷大鵬不止一次發牢騷了。

    這回可真把單勇給搞鬱悶了,鬱悶地站在當地愣了好久,也許人心裡的位置確實不怎麼大,放下一個人,就放不下另一個人了,這些天日想夜想師姐,此時才發現,自己太過忽視捉馬鄉那段不經意得到的情愫了,結果不用驗證了,王華婷的態度已經告訴他所有的答案。

    愣了好久,不過在看到腕上的珠子的時候,忍不住得意地放在嘴邊吻了吻,又自顧自地笑了笑,看來泡妞的水平是退步了,高中時候同時勾搭兩三個妞都能圓了場,現在就一個都把自己搞得神不守舍了。不過這樣也許挺好。

    沒有結果的結果,就是大多數時候大學愛情的結果。

    不經意的時候,又抬頭看著瓦藍的天空,忍不住喃喃地重複著師姐的名字,不知道這個時候在飛機上的左熙穎是不是抱著他精心編織的包在想著自己,冥冥中有那麼一線思念,似乎就足以彌補分別帶來的所有沮喪。

    又送了往晉北的兩輛大巴,最後留下的卻都是本市的學生,還有兩位情緒實在不怎麼好的老師,黯黯地各自散去,雷大鵬拉著一車人去送了,又留下的單勇一人,獨自推著車,到了校門口,卻又有點不捨地騎車返回來,從住了四年的宿舍看到玩了四年的操場、又去看了不怎麼上過課的階梯教室,在思想著雕塑下發怔了好久,很久才沿著林蔭路出了校門,人已經散了、車已經走遠了,這裡的在不久之後也許又會增添很多陌生的面孔,也在不久之後,曾經發生的一切,都被會漸漸淡忘。

    都走了,我也該走了,單勇挎上車時,莫名回頭看了眼曾經的母校,對於這所詬病過無數次的學校,那眼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留戀,回過頭來時,行上了車如穿梭、行人如織的街道,紊亂的思緒像失去方向感一樣,讓他在留戀中又多了一份迷茫。

    知道回家路就在眼前,可不知道,即將踏上的生活之路,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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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象牙塔里的幸福生活 第72章 各分東西奔前路

  拿畢業證的時間是七月十八日,單勇騎著電動車從晌馬寨山上一路溜下來,不用加電力幾乎就看到了潞院的教學樓,天氣格外地睛郎,心情嘛,著實也不錯,那本本可真費了不少功夫,管用不管用暫且別說,再怎麼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飛快地騎進校園時,後面有車飆上來了,驚得單勇提著車把沖上了人行道,回頭時,車窗裡哈哈哈一陣奸笑,雷大鵬開著他家那輛本田得意地扭了兩下之字彎,鳴了個笛,一溜煙到系辦樓下了。

  「傻雷,你得瑟吧啊,逼我放你氣是不是?」

  單勇車支到系辦樓下時,笑著斥了句,靠著車的雷大鵬穿著花襯衫大褲衩又加上一個人字拖,頭髮理成了今年流行的一撮毛,怎麼看怎麼像黑澀會派駐潞院的流氓特派員。這不,這傢伙敲敲車窗道著:「聽見沒支書,蛋哥這就是典型的仇富苦逼模範。」

  單勇正待開玩笑,不料被這話嚇了一跳,一看間,副駕門開,王華婷伸腿出來了,黑白相間格外耀眼的連衣裙,頭髮不挽刷子了,改成了個燙梢的蜷發,青澀裡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常穿的運動鞋換成了白色的高跟鞋,顯得亭亭玉立。黑裡透俏的膚色,更添幾分另類的風韻。

  單勇的眼睛一亮,隨即怔了,王華婷看也沒看他,直朝樓裡走著,還不忘叫一聲大鵬,這傢伙把雷大鵬骨頭喊得酥得,顛兒顛兒直跟著上來,還不忘回頭訓單勇一句道:「什麼眼神?看別人女朋友能這麼看麼?」

  「哦,我錯了。我不看還不行。您慢走。」

  單勇故意道。做著請的姿勢,這低姿態又把雷哥說得得瑟了,一抹鼻子,得意揚揚地隨著王華婷進樓裡了,單勇那一肚子氣呀,直想踹這傢伙兩腳,回頭間偏偏又碰了同班的趙輝、李報春兩位,打了個招呼,要走時,卻不料看到了冬青叢後藏著司慕賢,嘴一呶一聲口哨,喊了句:「滾出來。」

  司慕賢賊笑著出來了,敢情剛才的一幕看到了,單勇輕輕一腳踢著斥道:「你別老這麼笑成不成?看著我嗝應。」

  「老大,還是那句話,你太不厚道,我只看,從來不說,這都惹了你了。呵呵。」司慕賢笑著,單勇看著賢弟還是白襯衫黑長褲,褲子還是校服,涼鞋也是穿了兩夏的舊鞋,不過洗得挺乾淨,笑著一把攬起,小聲問著:「怎麼?傻雷怎麼又和王華婷湊合一塊了?」

  「老大,這你可誰都怨不著,是你親手把支書推到別人懷裡的,不對,別人車上的。」司慕賢笑道。

  「對,我承認。」單勇道。

  「後悔了?」司慕賢問。

  「這有什麼後悔的。」單勇道。

  「要真沒有點,你就太冷血了,呵呵,不過也好,省得一畢業就失戀,我聽說支書要去讀研究生,如果我告訴你,她爺爺是副省級幹部退休下來的,她父親提拔到鄰市當副市長了,不知道老大你會不會真後悔?」司慕賢又問。單勇卻是仰頭大笑了幾聲,問著賢弟道:「你覺得我會嗎?」

  「現在不會,就是不知道老大你這草莽豪氣,能在功利的環境裡持續多久?」司慕賢道。

  「就像你身上的酸臭味一樣久,怎麼樣,賭一把。」單勇取笑道。這倒把司慕賢嗆著了,呶了呶嘴給了個無奈的姿勢。

  或者持續多久能變,連兩人自己也不知道。

  上樓間,那得瑟的雷大鵬下來了,拿著畢業證,抱著賢弟親了口,要抱單勇,卻被踹了一腳,這貨也不生氣,直說拿著本問媽要奧迪去,下樓喊著王華婷一起走,王華婷一言不發下樓,低著頭,像形同陌路一般走過了單勇的身邊,只不過到了樓下時,又停下步子,朝著樓上黯然地看了一眼。

  走了,王華婷從車窗裡依依不捨地看著校園,曾經的青春、懵懂、歡笑都留在這裡,儘管再見他的帶著點賭氣、帶著點忿意、帶著點失落,不過同樣也帶著那麼點留戀。

  ※※※

  「你的……這是你的,單勇,不容易啊,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拿到畢業證了。」王恒斌主任意外地開了句玩笑。任群老師也在,笑著問單勇道:「單大俠,說說此時的心理感受?」

  單勇拿著畢業證,笑了笑,迸了一個字:「既然對我是意外之喜,當然爽了。」

  「到了社會上可不能這樣啊,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你要記住,你不是在為你一個人活著,你要為關心你的所有人負責。」王恒斌主任道,任群也湊上來了,恨鐵不成鋼地斥著單勇道:「不是我說你單勇,你說大學四年你幹了多少不冒煙事?我教了幾屆學生,加起的壞事都沒你一個人幹得多……」

  「特別是你這脾氣得改改,不然要吃虧的……」

  「有事多往好處想一想,思想千萬不能走極端……」

  王主任和任老師輪番說教著,不過這個時候似乎跳出了這個圈子已經沒有逆反心理了,反而聽得很有趣、很有笑,甚至於王主任數落樁樁件件事,單勇有點奇怪的泛起個疑問:那是我嗎?

  兩人照顧老師的情緒沒走,最後一次教育直持續到又有同學來拿畢業證才告辭走人,下了樓,又碰見熟人了,款姐也拿著畢業證來了,畢業了打扮更靚了,甩著金燦燦鏈子小包老遠喊著單勇、單勇就奔上來了,司慕賢知趣的躲開,宋思瑩可不容分說,拽著單勇直到了思想者小廣場,靠著雕塑,單勇不迭地掙脫著:「別介,款姐,本來就熱,你整這麼親熱,誰受得了。」

  「呵呵,你這麼猛還怕姐調戲呀……那個那個,我跟你說件事。」宋思瑩附著單勇耳朵,小聲道著,臉色竊喜不已,敢情是沒畢業就創業開始了,據她說和田學山教授搞成橫向聯合了,宋思瑩負責招人、找人,回頭收了錢田教授再幫忙走人,老田這光景已經跟著招辦的到各縣區招生去了,據說今年還要正式脫離潞院辦一所藝術類招考培養學校,聽口氣,生意不小。單勇驚訝地瞪著宋思瑩笑得眯眯的眼睛,準備質問一句,又咽回去了,要拿著那份要脅錄影不找點好處,就不是宋思瑩了。

  「怎麼樣?跟我一起幹?」宋思瑩邀著,盛情看樣實在難勸。單勇納悶地問:「不對呀,款姐,一人掙總比兩人分多吧?你這麼好心?」

  「不是,我怕那老鬼坑我。」宋思瑩道,一說這話,又無限深愛地看著單勇,輕聲道:「你就不同了,你比他還鬼。」

  這句讚揚,聽得單勇咦喲來了個胃疼動作,反問著:「知道我鬼還找我合作,不怕我坑你呀?」

  「人家願意,再說我覺得你不會坑我。」宋思瑩嬌嗔地拍了單勇一把,兩手攬著單勇胳膊整個人膩歪上來了,拽著直問幹不幹,單勇搖搖頭,正色道:「款姐,不是我不幫你,這根本不需要我,何必呢。掙了錢,你一個人揣著;他要是敢坑你……」

  單勇的臉色凝重了,話語豪邁了,宋思瑩一下子感動了,含情脈脈地看著單勇,恐怕接下又能看到蛋哥那個拍胸脯舍我其誰的氣概出來,卻不料單勇撲哧一笑道:「找老包、臭腳、麻稈他們,直接裝麻袋裡幹翻。呵呵……」

  笑著溜了,宋思瑩跺著腳,怏怏不樂地叫囂了兩句,直看著單勇騎著車帶著司慕賢走了,好不懊喪。

  出了校門,上了路,司慕賢卻說要下車有事,單勇卻莫名地道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去哪兒?」司慕賢愣了下,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想我應該知道吧,兄弟一場,早該去拜拜伯父了。」單勇道。

  後座的司慕賢聞言,心裡微微一動,不吭聲了。

  車拐出了大學路,直駛向漸漸荒涼的西郊,司慕賢暗暗感激著,老大猜人的心思還和以前一樣,很准,知道自己要來這裡……

  ※※※

  先走一步的雷大鵬送了王華婷,雖然載了一程,可看著支書拉著張苦瓜臉實在無趣得緊。回頭就駕著車直駛英雄路,電話裡問著老媽新店開張在那兒呢,要去看看,這畢業證到手了,自然是到爸媽跟前顯擺一下下,駛到了地點,卻是坐落在英雄東路繁華地段的兩大通間門面,兩個「哥弟」標識雷哥認識,可一瞅店裡全是女的,有點納悶這哥弟怎麼來的?

  伸頭伸腦推開了門,那迎賓的妹妹笑著鞠躬請進來了,一進門雷哥猛地倒吸了口涼氣,全是清一水的花季少女,上身短衫、下身短褲、露趾的水晶涼鞋,個頂個清爽、個賽個撩人,看得雷大鵬心裡直嘀咕:哎喲,我媽比我爸還懂這調調!?

  癡癡地、傻傻地、淫淫地挨個看過去,那一店四五個店員被盯愣了,登時都不悅了,貌似店長的一位高個妞走上來了,像這號根本不像買東西的得客氣地請走,上前幾步,卻不料雷哥張口喊著:「媽!」

  一句驚得姑娘們都愣了,訝異地看著雷大鵬。

  雷哥大張嘴道著:「又不是喊你們……媽,快出來。」

  「嗨、嗨,來了來了……哎喲,我的傻兒子噯。」說著從休息室裡出來了胖大娘子,敢情是小少爺,那店員都笑了,雷媽直上來,雷大鵬卻是嘿嘿笑著:「媽,你眼光不賴呀,我來這兒當老闆怎麼樣?」

  「怎麼跟你爸一個得性,看見漂亮丫頭就跑不動了,就你,能算對賬麼。過來,讓媽看看。」雷媽喊著,看什麼?自然是畢業證了,雷大鵬得意地把本本遞上來,雷媽看得那叫一個喜笑顏開,直摸著兒子腦袋誇著:「喲,看把我兒子能的。大本畢業了。」

  「那當然,天之驕子啊,您是天之驕子他媽,嘿嘿。」

  「好,總算混出來了,中午叫上你爸,一塊出去吃去。」

  「嗨,媽,你答應我的事呢?」

  「還有什麼事?」

  「呀,不能給忘了,都說了我畢業給我買奧迪呢?」

  「哦,這事呀。」

  雷媽笑了,直哄著兒子道,媽剛盤下個店,手頭緊,緩緩,再說你剛畢業還沒工作呢,給你買個車你自個都加不起油,多沒面子不是?就開媽那輛。

  老媽的眼裡怕是小孩心性沒當回事,不過可把雷大鵬說了一肚子火,就憧憬著開個靚車泡妞拉風一去呢,這倒好,全打水漂了,雷大鵬氣不自勝地叫囂著:「不能這樣吧?媽你當奸商天天騙人就罷了,連兒子也騙呀!?」

  「耶,長本事了,有這麼說你媽的嗎?皮癢了是不是?」雷媽也不悅著,瞪著眼一指門外:「自個玩去,別來打擾生意。」

  老媽自然有老媽的威風,粗嗓門一吼,就雷多寶都不行,何況兒子雷大鵬,被鎮住了,雷哥怏怏不樂地走著,卻是氣無可泄,直得啵著:「哼哼,說什麼來著,女人都靠不住,親媽也不例外……等著老了把你送養老院,看誰管你。」

  這報復想得,店員們吃吃笑著,雷媽氣得胖臉失色,順手撿了個衣服架「嗖」聲砸將上來,雷大鵬見機得也快,一拉活動門,「啪」聲砸在門上,整個人吱溜鑽出去奔了。

  這事鬧得好不失落,雷大鵬走了不遠,氣無可泄,又悻悻跑回店裡,在門口把車鑰匙「吧唧」往店裡一扔叫囂了句:「給你的破車,誰稀罕。」

  扔了鑰匙,出了口氣,撒腿就跑。

  ※※※

  單勇載著司慕賢走了很久才到目的地,是西郊西上莊公墓,林立的碑林和墳塋中,長眠著那位已經作古的民俗學家司孝忠,生前的清苦並沒有換來死後的榮耀,墳塋四周已經蓋了一層浮塵,長滿了荒草。

  兩人都沒有說話,除著墳上的草,燒了兩刀紙,單勇給這位未謀面的伯父斟了碗酒,司慕賢帶著成條的煙全拆開了,一支一支點上,嗆得眼睛直流淚,滿滿地插了一墳包。

  「別笑我啊,老大,我爸生前就一個嗜好,每天能抽好幾包。最後也是這玩意把他抽成肺癌了,哎,他要是能看到我畢業多好,要是知道宋教授一直念著這事,要是知道左教授很欣賞他,準備給他的書二版,真不知道他該有多高興。」司慕賢黯黯地說著,不過話裡帶上了幾分欣慰。

  「會好起來的,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麼。」單勇安慰著,拍拍賢弟的肩膀。

  「是啊,好多了,要是我爸知道我交了你這麼一位兄弟,我想他會更高興。」司慕賢抹著淚道,朋友不少,但稱得知己的,也就老大這一位,連自己畢業後想偷偷來的地方都沒有瞞過他,唏噓著,單勇安慰著:「別傷心了,應該高興才對,我本來一直瞞著我的家事,一直覺得我心裡比誰都苦,不是那次我還不知道,身邊還有比我更苦的,再痛苦的事淚也應該流得夠多了,在我們倆也回到這個歸宿之前,該高高興興地幹點自己想幹的事。」

  「嗯,謝謝你,老大。」司慕賢抹著淚,謝了聲。

  「還跟我客氣,來,敬老爸一碗酒,不許哭。」單勇倒著酒,清洌洌的兩大杯,和著眼淚一飲而盡,沿著墳頭灑了兩杯,單勇給死者鞠了一躬,又遠遠地等著司慕賢在父親墳頭磕了幾個頭,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悲切的心情,起身時,單勇攬著這位朝夕相處幾年的賢弟,這安慰的話,卻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或者也想為賢弟做點什麼,可又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老大,畢業你準備去幹什麼?」

  離開時,司慕賢關心地問。

  「還沒想好,現在那兒也是什麼都不多,就人多,先幹著小生意再說吧。」單勇道,回頭隨意地問著:「你呢?我聽說現在的老師隊伍那兒也超編,別說市區、郊區,就連鄉下都人滿為患,有的等幾年才能上了編制,就那還得考試面試通過,說不定還得扔上好幾萬打點。咱們仨大鵬吧,肯定有門路;我自己吧,混慣了,還不想受那約束呢,我就擔心你……要不跟我一起先販肉去,肯定比工資高。」

  這殷殷切切的關心聽得司慕賢好不感動,笑了笑問著:「你真不知道?」

  「什麼意思?」單勇愣了,好像賢弟有去處了似的。

  司慕賢沒說話,掏著一份東西遞給單勇,展開一看,單勇愣了愣,樂了,直拍著司慕賢笑駡著:「咦你個酸貨,這麼好的事都不吭聲?咱們班差不多都還宅家裡犯愁呢,你倒不聲不響謀了好差事啊,呵呵,好好,這是千里馬配上黃金鞍了,用上正場了。」

  單勇的高興溢於言表,手裡是潞州市民俗文化館項目籌備處發的聘書,招聘司慕賢為編纂秘書,司慕賢卻是不好意思地說著,虧得宋誠揚和左南下兩位教授向籌備處舉薦,連自己都沒敢想這麼好的事落到了頭上,單勇把聘書遞回去,卻是領導般地拍著司慕賢的肩膀鼓勵著:「好好幹,將來你要成了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咱也跟著沾光呢……走,我家去,這麼好的事咱得賀賀去。」

  司慕賢笑了笑,上了單勇的車,坐在後座,看著老大好像比自己找到工作了還興奮的樣子,心裡卻是有那麼點疙瘩,瞅了個空問著單勇道著:「老大,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

  「什麼事?」

  「按理說左熙穎那麼喜歡你,左教授又那麼寵女兒,怎麼回頭讓我撿了這麼個大婁子……我是說,你要開個口,謀個差事應該很簡單吧,別說籌備組了,就是天脊鋁鋅化工都能進去,現在各大院校的畢業生可搶著去這兩個地方,關係不廣、後臺不硬,還未必進得去呢。」

  單勇聽得司慕賢這麼說,仰頭哈哈大笑了幾聲,邊走邊道著:「我就學你的酸味這麼說吧,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有沒有這句?」

  「有,什麼意思?」司慕賢沒有跟上單勇的思維。

  「意思在後半句,我說的……如果這條路上走得人太多了,就不能稱之為路了。都想著考研、考公、進公司謀個高薪職位,擠得頭破血流爭一個撐不著餓不死的飯碗,有必要麼?」單勇道。

  「我明白了,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司慕賢道。

  「對,寧當爛人、不做苦逼。我根本就沒打算過上班或者給誰打工去。」單勇道,腦海裡一閃而過何苦如此、非要如此的納粟買監生一段,捉馬鄉的實習,也許並不是一無用處,最起碼幫他下了決心。

  「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肯定會搶很多人無路可走。」司慕賢笑著道。

  「那當然,弱肉強食的法則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只不過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而已。」單勇道。

  兄弟倆相視笑了笑,慢悠悠地走著,就像曾經上下鋪胡侃海聊的無數個夜晚一樣,不管是理想的渺茫還是未來的不可知,都擋不住想像的翅膀,單勇又開始兜售他那番有關「吃貨帝國」的偉大的設想了,司慕賢聽得雖然可笑,不過連他也忍不住憧憬,如果真有一天,再沒有這些俗事的煩惱,有這麼一個理想的中的吃喝玩樂國度,那該多好。

  車行到半路,沒朝家裡要上奧迪車,直道又被女人騙了,無比失意雷大鵬來電話了,單勇照樣邀到了晌馬寨,就在農家樂的閣樓露臺上,哥仨畢業後頭一回喝得酩酊大醉,就睡在露臺上,伴著清風明月、伴著滿天星斗,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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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1章 江湖從來風波急

  有第一就搶、見紅旗就扛。

  偌大的條幅下,整著四方佇列,鬥志昂揚地喊著「一、二、三、四……文明共建、榮辱與共」的口號,齊刷刷地走過了太東區城管大隊今年剛上崗的女子方隊,清一色的城管制服加上清一水的齊耳短髮,著實讓人眼前一亮。連各臺上檢閱領導也頻頻點頭。

  懲治吃拿卡要、創優發展環境。

  另一個大幅的條幅下,同樣整著四方佇列,同樣鬥志昂揚地喊著:「一、二、三、四……樹文明形象,展和諧風采。」那聲音雄渾剛勁,卻是更壓女子城管隊一籌,清一色的制服加上清一色的帥哥方隊,著實也吸引了不少圍觀市民的目光。

  這是經過三個月軍訓太東區新招的應屆大學生城市管理執法隊伍,今天軍訓結束兼上崗的第一日,局領導一行親自把編組的新隊員送上街頭執勤。太東區的副大隊長張道江只待各組分赴執勤,隊長又送走了軍訓的教官和局領導,一直恭立地門他迎著進門的大隊長小聲問著:「何隊長,後面那兩隊怎麼辦?」

  說這話的功夫,大隊長何振海看了眼「樹文明城管形象、展和諧潞州風采」的永久標識牆後,上面一層腦袋,齊刷刷縮回去了。

  哦,還有隱藏的梯隊,不過這個梯隊讓隊長也有點為難,撇著嘴,往樓上走著,副大隊長提醒著:「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幹吧?」

  「能幹了什麼?站軍姿五分鐘就往地上癱,走正步腿都抬不起來,這還算好的,可這長相……實在影響市容啊,難辦。」大隊長好不為難地道著,上樓時,又返回來了,過了停車場,往後院走著,一進門,副隊喊了聲「集合」,三三兩兩排了一排十人隊伍,這隊伍可就不入眼了,當頭的三位站一塊,肥如肉山膘林,臉上胖得擠得眼睛都瞧不真切,後面的四個卻又瘦如霜侵柴禾,整個一隊營養不良的;再後面仨又實在長得奇形怪狀,一個深度近視,眼鏡有兩寸存,另一個卻是眼睛散光,那眼神往那個方向也能瞅,就是不會往前看,最後一個不說了,個子太矮,放出去怕是會被當未成年兒童。

  何大隊長大搖其頭,有些事不是他能當得了家的,比如招聘,不是上一級直接招進來的,就是上級單位那個領導打了招呼的,別說他個大隊長,就是局長也未必能招架得住,那個大隊都分進來這麼一窩站沒站相、坐沒坐樣的貨色,差不多都是剛上軍訓就被涮下來的,可偏偏又是隊裡剔不出去的。

  站著一言未發,又轉身出去了,副大隊長直追著隊長的步子,看樣是要商議這幹人的去處了。

  兩位隊長一走,這一隊人明顯地啊聲泄了,坐地上的,斜靠牆的、吊兒郎當站著的,還有掏著手機打遊戲的不一而足,最胖的那位卻是已經吃不住勁了,抹著腦袋上的汗直道著:「日他爺滴,都是城管,差別怎麼這麼大涅?」

  第二胖卻是耷拉著嘴唇似乎還有未抹淨的口水,一屁股坐下來問著大胖道:「栗哥,沒發現啊,咱們隊裡這幫柴禾妞穿上制服挺那個的啊。」

  聲音有點糊囊,臉太胖下巴太重的緣故,聞得此言,一旁也一屁股坐下來的雷大鵬笑著道:「白肉,你丫簡直是騾子看著小草驢發情,你那傢伙什管用不?」

  「去去去,烏鴉嘴,一邊去。」叫白肉的二胖揚著頭斥了句,和大胖湊著,不理雷大鵬這貨了。

  沒錯,雷哥上班了,當城管了。

  沒錯,還是那得性,走那兒都不招人待見。

  環視一圈,其實連雷大鵬也好不鬱悶,還沒玩幾天呢,老爸硬把他塞進城管隊應個名點個卯,說是瞭解瞭解社會等機會進編制,沒成想來這兒等機會的人可忒多了,外面那些正規大學畢業的就不說,剩下的這十個,背後的爹都帶個「長」字,還有宅在家兩三年的,工作可比妞難找多了。

  左右問問,他爹這大隊長實在不夠瞧,這個樣子免不了讓雷大鵬有點失望,更失望的是,自己在學校當了N年老二,進城管隊倒好了,資歷學歷排不上隊不說,連體重都排第三,外面那隊給這個隊起名叫「歪瓜裂棗隊」,雷哥這體重榮膺了個「三胖」的綽號,名列眼前這大胖栗小力、二胖白曙光之後。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自打這裡人都知道雷哥這張臭嘴得性之後,本來就不怎麼團結的小團隊分了幾拔,都不待搭理他,想想當初在學校,那吆五喝六一嗓子一群人的熱鬧勁,免不了讓雷大鵬對這裡充滿的失望和頹廢情緒。

  正鬱悶著,兩位隊長進來了,一嗓子喊著集合,看樣商議好去處了,大隊長何振海點著卯分配著任務:「張衛華、王敏、田建平、商雙齊……你們四個,內務,留在辦公室聽候調遣。」

  這一說,四個瘦個子的出列了,一臉喜色,那是最輕鬆的活。

  「董偉,你到監控室……趙峰聚,學過財務吧,你到出納室。蓋庭甲,你到預備隊。」大隊長喊著又分配了三位,又走了三個歪瓜加裂棗,剩下這三個最胖的了,何大隊長明顯眼睛難為了幾下,聲音放慢了,語氣放緩了,喊了聲:「栗小力。」

  「到。」大胖出列了。

  「三個人裡你入隊最早,由你帶隊,太東路太東社區南北三公里,執勤時間晚上十八點至二十二點。」隊長安排道。

  「啊!?」大胖咧著嘴,愕然了,不料一看兩隊長一瞪眼,又趕緊立正敬禮:「是!」

  「好了,你們可以休息了。注意工作方式方法,誰被投訴回來小心我收拾誰……對了,太東社區的投訴可不少,無證攤販違法占道的現象很嚴重,社區居民投訴過咱們大隊好多次了。」

  大隊長道了句,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這三個胖子一下子萎了倆,只有進隊才一月有餘的雷大鵬不解真情,不解地問:「咋了這是,晚上涼快功夫出去執勤不更好?」

  「你個傻X,一看就是個弱智,晚上准點來啊。」大胖栗小力指揮著雷大鵬。

  「聽見沒,三胖,老大說你弱智,弱智也不能耽誤時間啊,准點來啊。」二胖白曙光也斥了雷大鵬一句,兩胖子臃腫地離開了。

  雷大鵬沒吱聲,在大學跟著單哥已經學會了藏鋒露拙,關鍵時候一鳴驚人的訣竅,不過來了一個月了,光扮豬了,根本沒吃老虎的機會,你說這要時間長了,還不得真被當成豬啦?

  「我忍、我忍……我艸,黨啊,和諧神納,給我力量吧,我得幹翻這倆廢渣。」

  雷大鵬心裡暗下決心,轉著小豬肚眼,來回在院子裡轉悠著,想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好辦法,這隊裡連最蠢的兩個胖子也看不起他,說起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

  整十八點,雷大鵬早來了十分鐘,接了交班的執勤車,在門口停了好一會兒,那兩貨才坐著出租來了,回隊裡換衣比老娘們抹脂擦粉還麻煩,又等了十幾分鐘才下來,兩貨卻是並排坐在後頭,大胖一揮手:「走。」

  雷大鵬沒吭聲,駕著電瓶車往四公里外的執勤地點走,其實晚上執勤確實比白天好,好歹不會站在毒日頭下曬上一天,邊走邊哼哼著小調,話說第一天上崗,還是蠻新鮮的,聽著後面兩人的小話,淨是討論些法師、技能、藥水、裝備之類的,雷大鵬知道又是那個公測的網遊,就這倆宅貨,相比有過闖蕩經驗的雷大鵬,還真瞧不起他們。

  「栗子、白肉。」雷大鵬喊著自己起的綽號,都是吃貨。那倆也不在乎,嗯了聲,就聽雷大鵬把想法說出來了,直道著:「我說咱們仨自個該怎麼稱呼怎麼稱呼對吧?不能他們叫咱們胖一、胖二、胖三,咱們就真成大胖、二胖、三胖了吧?」

  「總比你叫白肉好聽吧。」二胖白曙光不樂意地道。

  「那不一樣,那是兄弟間稱呼,人家對咱們蔑稱,對不對?這點榮辱感得有,這是剛進隊啊,你們到潞院打聽打聽,哥看不順眼的,立馬就是板磚、片刀伺候,處分了好幾回,都差點被開除了。」雷大鵬胡吹大氣著,生怕被這兩貨小看了。邊說邊叼了根不太會抽的煙,然後啪、啪往身後一揚,兩包中華,直道著:「看你們倆也就宅在家沒見過什麼世面,以後跟著我混。」

  啊?隊裡還興收小弟?見面禮一包煙?

  大胖二胖愣了下,都二十郎當的人了,雖然玩是玩吧,也僅於網路上的江湖,在現實裡見這陣勢可怔了下,不過聽到雷大鵬再說分位排次,自己得當大哥的話,兩人不樂意了,大胖栗小力豎著指頭道著:「我都宅家裡三年了,不可能比你剛畢業的小啊。」

  「就是啊,我來的比你早倆月,要當哥也輪不著你呀?」二胖白曙光也不樂意了。

  「就不論年歲論體重,你也不行呀。」大胖又道,找准了自身的優勢。

  「就不論體重,論咱們爹,你也得排最後呀。」二胖又找了支持自己的理由。

  兩胖看來不怎麼認可雷哥了,雷大鵬不屑地道著:「出來混憑的義氣,混得好憑得是能力,比誰吃得胖呀,你倆咋不去和老母豬比呢?」

  「咦!?罵人涅?」二胖不服氣了。

  「就是,你個臭嘴。」大胖也不高興了。

  「不服氣挑個地方幹一架,哥那幾十號兄弟就不叫了,單挑。」雷大鵬咋唬道。這一唬,後面倆宅胖不敢吭聲了,遊戲裡打打殺殺倒還成,可現實裡殺殺打打,明顯沒那經驗不是,再說雷大鵬進隊就老大不尿老二誰也不服氣,這號人究竟混那兒的,還真值得商榷了。大胖二胖相視間,都不接茬了。

  不過明顯還沒有心甘情願當小弟的覺悟,二胖不說打架了,岔著話題道著:「雷大鵬,你別嚇唬我們倆,咱們都是被扔出來的,誰跟誰呀。」

  「就是,說起來同病相憐,何必同室操戈涅?」大胖套著近乎,明顯不敢接招,不過悄悄把中華煙塞起來了。

  「這倒像句話,不過我覺得挺舒服的呀,這晚上出來多好。」雷大鵬道。

  果真不錯,小風吹著、小電瓶車開著、路上的清涼小妞看著,多好的生活納,雷大鵬靠邊停了車,還賣了幾瓶飲料,直扔給後面的倆,雷哥這大方的,倒是拉近距離了,正要開車,那二胖估計得了好處過意不去,直示意著等等,小聲道著:「雷大鵬,我來得比你早,有些事你不太懂,執勤時候你操心點。」

  「就是,那倆狗B隊長也是看人下菜,淨把這爛事給咱們攤,八成等著看咱們被打發呢。」大胖道。

  咦?敢情裡面還有黑幕,雷大鵬誠心求教著,這兩胖子倒也不隱瞞著,直說著今年招了六十多位協管員三高標準,啥呢?個子高、學歷高、水準高,就靠這幫人重塑城管形象呢。可除了三高還架不住說情的,於是就有了在座三人以及那幾位歪瓜裂棗隊員,這隊員裡嘛,也分個三六九等,比如那四個留在局裡當內勤的,爹不是建委的、就是公安局的;還有同樣在隊裡沒出外勤的那仨,雖然低了一級,可人家爹起碼也是個科級以上幹部。

  反過來哥仨就不一樣了,大胖爹是地稅上的一個小所長,二胖爹是質檢局的一個小科長,花了好大力氣才把沒地方去的兒子塞進協管隊湊個數,等著機會找個工作。兩人宅家裡的時間都不短了。

  「我爸好歹也是北城區的大隊長,不能這麼慫吧。」雷大鵬不相信了。

  「大鵬,大隊長不算長,放屁也不響;所長、科長都不算長,熬白頭發也難上。咱們出身不行吶。」大胖深有體會地說道,否則也不會宅家裡三年了。二胖又要勸時,雷大鵬聽不下去了,直擺著手道:「沒意思,說來說去都爹呢,出來混得靠自個,我大哥教的,什麼時候給你引見引見,想當年我們在學校那是什麼氣勢,我們兄弟幾個振臂一呼,領著千把號學生,砸逑了他保衛科了。」

  「喲,好像有這事,我一發小在潞院,好像鬧罷灶來著。」二胖道了句。

  「是你幹的?」大胖不相信了。

  「我哥。乾哥。我們兄弟幾十個呢,一招呼好幾百號人。」雷大鵬得意地道。

  後面這倆又被驚了下,無從辨明真假的時候,雖然不敢全信,可也不敢不信,走了一段路,大胖二胖使著眼色,二胖湊上來說著:「雷大鵬,我們可是好心好意,太東社區這塊你來以前出過件事。」

  「什麼事?」雷大鵬問。

  大胖二胖一人一句擺活著,敢情這個社區門口正對太東路,說起來是做生意的黃金地段,除了旺鋪還有四五十幢樓的住戶,不過人多就亂,社區門口一到黃昏時候就要各處躥來的無證攤販,太東城管隊屢屢治理,卻是越治越亂,前數月何隊長想了個狠招,派了兩隊城管沿社區一字站開,擋著攤販做生意,卻不料頭天就被爆到網上,輿論明顯站在弱勢群體一邊,還有更狠的,小商小販也不是吃素的,站到第三天,可不知是攤被撞翻了,還是小販們故意掀翻了,十幾戶小販和城管對幹了一場口水站,又把辛辛苦苦樹起的文明執法破壞無遺了。

  黑幕,絕對是黑幕,這是讓你往前走,不告訴你前頭有坑呢。

  雷大鵬暗暗罵了句,倒有點喜歡上這倆胖子了,最起碼這倆不會私底害人,再想想自己這份工作,倒不覺得有什麼地方難的,訝異地道著:「這沒什麼難的呀?攆走不就得了。」

  「嘿喲,大鵬噯,要你說得那麼簡單,還要城管隊幹什麼?」大胖大驚小怪地道,知道雷大鵬是個新嫩了,直說著這城建和城管是魚和熊不可兼得,只有城建上檔次的地方,這生意才好做,而有小商小販做生意的地方,那城市管理就夠嗆了。二胖也說著,對小商小販應該給予同情,進城討個生活不容易,可誰看見城管容易呀?出門被商販罵,歸隊被隊長罵,回家上網,還被全體線民罵,要不是實在沒地方混,咱才不進城管隊呢不是?站旁邊罵他們多好!?

  這哥倆說起來也挺可愛,一來二去,雷大鵬倒還真有收這麼倆小弟的心思了,天天聽他們瞎扯淡,和上學時晚上宿舍擺龍門陣一樣,肯定不鬱悶。

  三人說話著,快駛近太東社區了,這乍一眼,連雷大鵬也愣了。路兩旁是商鋪,一多半開著門,東路一個十米寬的社區進出口,已經被三輪車、挑擔的、推平車的塞了個僅容一車出入的地方,賣水果的、炸油饊子的、燜面的、夾肉餅的十好幾家,偶爾有小車鳴著笛進社區,那做買賣都不搭理他,隔一會兒就擠住了,雷大鵬駕著城管的電瓶車駛過,那幫小販不少瞧見了,也是給了個冷漠的態度:不搭理。

  「嗨,這耍大了啊。」雷大鵬愣了下,和平時街上一鳴笛四下亂躥的現象可不相同了。

  「看見了吧,隊裡沒法處理才把咱們都扔這兒,這兒是繁華地帶,稍有點動靜全市都得知道。」二胖道。

  「這地兒自打把城管攆走,牛逼的爆棚了,城管只要再來,人家裡頭就有人專門躺地上喊城管打人了,嚇得咱們隊誰也不敢來。」大胖道。

  果真是個偌大的坑,雷大鵬既有不服氣,又有無可奈何的感覺,看那一群商販,小的還是十幾歲郎當的年紀,老的卻已經是滿面皺紋的老頭,都是討個生活,誰也不容易,本來想著,就咱那群兄弟,怎麼著也能拉出十幾個來,以前不穿制服都敢胡鬧,現在穿制服還怕誰,大不了當臨時工被開除拉倒,正好不想上班了,可不料,真正遇事時候,感覺還是為難得緊。

  他一為難,後面那倆互換著眼色,撩撥上了,大胖栗小力唆著:「雷大鵬,就這些家,你能把他們攆走,別說我們,全隊人得認你當哥……不過前提是事後你別被攆走。」

  「對,你要攆走,我第一個認你當大哥。就那家,老頭兩口,那老頭可是久經考驗了,每回就他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現在咱們隊裡誰見了他都害怕,只怕被訛上。」二胖白曙光也教唆著。

  「那我試試,大不了我被攆走,大不了不幹了。」

  雷大鵬撂下車,下去了,那大胖二胖互視樂了,都不攔著,遠遠地看笑話。

  近了,再近了,不到十步的距離了,雷大鵬站定了,那一對老倆口,五六十歲的年紀,賣夾肉餅的,女的在烙餅、男的在吆喝,這三塊錢的夾肉餅掙不了多少錢,沿路兩邊老的老、小的小,卻都是破衣爛衫的打扮,和進出社區的好車靚裝成了鮮明的對比。

  難了,雷大鵬巡梭著走了幾步,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不經意地踩了什麼腳下滑了下差點跌個跟頭,一看卻是個爛蘋果,再一看社區門口早扔了不少塑膠袋、一次性筷子,又一瞧,還有個歪戴涼帽的小販正削著蘋果,隨意地往他腳底扔著。雷大鵬翻著白眼,暗罵了句。

  這就是個兩難,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要在自己家門口,非捋著袖子扇他倆大耳光不可。不過雷大鵬知道,衝動是不可取滴,特別是穿上這身皮,一出了事那叫王八的兒子照鏡,橫豎都是王八蛋。

  想了好久,雷大鵬摸著電話,拔通了最熟悉那個電話小聲問著:

  「蛋哥,看在黨國的份上,你得拉兄弟一把,不能讓人小看了兄弟。有件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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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2章 天生吃材莫小覷

  雷大鵬放下的電話,眼睛裡該多迷茫、還是多迷茫。

  電話裡蛋哥說:首先要增強信心,念一百遍: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電話裡蛋哥又說: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先得讓對方心生畏懼,簡單地說就是:嚇倒比打倒更有威懾力。

  雷大鵬不解地問:「那我究竟該咋辦涅?」

  蛋哥回答道:「自己想。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多經事長本事。只有不想辦的事,沒有辦不了的事。」

  這就完了,請教了一番其實把雷哥請教的還是一頭霧水,要沒個拿主意的,雷大鵬根本不知道該咋辦,本來有個直接的想法,叫著兄弟們一通板磚加棍棒肯定奏效,不過此時已經萌生退意了,要說咱欺負這一對五六十的老頭老太,那很容易,但後事就難說了,勝之不武尚且不說,能不能勝還得兩說,人家要真躺地上訛住人,穿這身制服,你就再有理,誰信呀?

  回頭看了看電瓶車上,想退的雷大鵬又站定了,這要是出師不捷,怕是得被人當白癡腦殘加傻瓜的綜合職業水準城管了,這那成?

  於是,雷哥心裡默念著「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念了N遍,果真是信心大增,蹬蹬蹬蹬幾步走到了那老兩口的攤前,虎虎生威地站定了。

  驀地這麼位歪眉斜眼高低腮的醜後生站到夾肉餅的攤前,而且穿著城管制服氣勢洶洶地來了,著實把老兩口嚇了一跳,先驚後愕、然後看就這麼一位,老頭笑了,旁邊一群小商販也都笑了。

  「喲,城管隊又來特派員談判來了。」

  「都下班時間了,你們瞎忙活個什麼勁?」

  「趕我們走也多來幾個人呀?」

  「甭理他,沒工具車來,不是趕我們的。」

  只要不是成群結隊來打砸搶拿,一般沒人害怕,何況又是下班時間。賣蘋果的、炸油饊子、攤煎餅的、切西瓜的,老中青三代一人一句,把城管制服的雷大鵬當笑話了,話說雷哥想當年在學校好歹也是一方人物,今兒這醜可丟大了,別說外人,就是車上那倆沒准正躲著看笑話呢。而對面這一對釘子戶,看上去卻是沒那麼可憐了。

  官差與草根天生是敵,一對老夫妻看雷大鵬的眼神也不那麼慈善了。一瞅就是對政府不相信、對城管不友好的那類。

  「讓開讓開,別擋著做生意。」老頭耐煩地揮手打發著城管制服的雷大鵬。雷大鵬翻著白眼,本來迸著罵人的,不料這傢伙直勾勾盯著夾肉餅奇也怪哉地迸了句:「我餓了,你管我吃我就不找你麻煩。」

  老頭一愣,旁邊聽到的早哈哈笑了,實在是雷大鵬這耷拉嘴唇流哈喇子的樣子實在逗人,看著老頭還沒反應過來,雷大鵬又牛逼哄哄道著:「我是太東城管隊派駐太東社區的特派員,這片都歸我管,不就想在這兒占個地兒做生意不?那有什麼問題。占唄,那兒不是擺攤……不過各位大哥大叔,我給你們行方便,你們總得給我點方便唄。」

  喲,明打明吃拿卡要的來了?那老頭老太倒被雷大鵬雷住了,估計沒見過這號貨色。

  雷大鵬也在虛與委蛇中想法子,不過一個照面下來的感覺是很難,這些都是和城管有豐富鬥爭經驗的小商販,不那麼好對付,且扮豬看看……

  「成,吃吧。」買西瓜的一聽本地口音,這孩子又實誠,拍著西瓜,嚷上了。眾人哈哈一笑,都認可了,不過雷大鵬卻指指夾肉餅,饞相外露地直說:「我要吃這個,管我吃飽我就走,保證沒人來煩你們。」

  「給。」那買賣人也不小氣,而且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直遞給雷大鵬一個,好歹人家也是政府派來的人不是?

  雷大鵬雙手一接,張著大嘴喀嚓一嘴咬了多半,那吃相實在不怎麼地,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大叔,你這生意不地道啊,餅這麼小就賣三塊,擱我這肚子,能七八個都不夠墊底。」

  「七八個?」老頭一聽火了,那餅一兩多面打的,裡頭夾的五花肉,肥多瘦少,等閒人等兩個就撐著了,七八個得一斤多面半斤肉,這倒不信了,哼了哼,對著一干做買賣的夥計說著:「夥計們聽見沒,這城管說他能吃七八個……你吃得了,別說不要錢,我倒貼你錢。」

  「真的?」

  「當然真的。」

  「不騙人?」

  「要騙也是城管騙人。」

  周遭只當是玩笑,俱是哈哈一笑,不時地有車有住戶進出,這個攤的事卻是引起不少注意了,別人笑了,雷大鵬也笑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的鎮定如斯,突然間他也發現,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說得真他媽對,別的咱不會幹,要論吃,咱絕對超過帕拉圖加愛因斯坦。

  邊吃邊邊生怕別人不注意似地喊著:「聽見沒,大叔說了,吃七八個,不要錢,還倒貼錢……就這個錢包,我要吃不了,全歸你。賭不賭。八個,少吃一個全歸你。」

  老本行出來了,雷大鵬賭其他可是有輸沒贏,可賭吃喝,從來是罕逢敵手,這錢包一放,看看鼓鼓的,放錢包的人,看著傻傻的,還在吃。

  先是把小販們愣了下,這場面一瞅,那幫小販直唆著夾肉餅老頭,賭了賭了,這麼多見證,他不敢耍賴。

  「這還需要耍賴麼?就你那二十斤的西瓜,等著啊,一會兒再吃仨。」雷大鵬不屑地道。又問著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老頭:「賭不賭,不賭辦趴地上喊輸了,我和其他人賭。」

  夾肉餅的老頭不知道是看著錢包起意了,還是這麼多人面前被雷大鵬說餅小肉少趴地上臉上掛不住了,猛地下決心了,道了聲:「賭就賭!輸了我看你怎麼走。」

  削著餅,第二個遞上來了,雷大鵬照樣的狼吞虎嚥,喀喀嚓嚓塞嘴裡了。

  第三個,狼吞虎嚥,眾攤販不做生意了,都伸著脖子瞧上了。那吃相叫一個兇悍。

  第四個,風捲殘雲,進出的不少住戶也來看熱鬧了。那吃相真叫一個威武。

  第五個,咽得有點動喉結了,這玩意著實不那麼好吃了。直到艱難地咽下喉嚨,雷大鵬雄糾糾地環伺著此時已經愕然一臉的眾商販,還有一干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住戶。

  第六個,雷大鵬是小嘴咬著,邊咬邊看著眾人,邊起哄著:「大家聽好了,吃八個,賭錢包,別說咱城管欺負人啊,輸了我立馬掉頭走人,誰他馬說話不算數,就那油鍋,給我往他身上潑。」

  這光棍耍得凶了,本來城管欺負人是通例,可今天只有一個城管面對這麼多的攤販,似乎和傳說的強弱之勢差了個,而且人家不是不講理嘛,再加上雷大鵬這滑稽的長相,那些不堪小商販堵社區口的住戶倒是一邊倒地給雷大鵬鼓勁了。

  有人喊:「好,我們看著呢,六個了。」

  有好事者催著:「快點吃,就剩倆了。」

  還有老人關心著:「孩子,慢著,別噎壞了。」

  這群眾一關切,商販越來越傻眼了,第六個眼看著下肚了,那老頭做第七個時,使勁地往餅裡塞肉,只盼把面前這貨撐著,雷大鵬拿到手裡,又是輕咬一口,咬著、咽著,眼睛瞪著,萬分難咽的樣子,周邊圍觀的十幾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和他的動作一樣,張著大嘴,喉結動著,好像比吃著雷大鵬還難受似的。

  再難受也得吃呀,雷哥憋著一口氣,就靠這個找回點面子來,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吃貨我怕誰……雷大鵬默念著,信心倍增,梗脖瞪眼那肉夾餅像平生大敵一般正被他一點一點消滅。沒就湯沒就水,這乾巴面餅夾著肥肉著實不那麼咽了,越往後吃,越覺得萬分艱難。

  不過旁觀的攤販和住戶慢慢被雷大鵬這等兇悍的氣場震懾了,個個大氣不敢稍出,都看著雷哥的嘴巴眼睛眨也不眨。見過各式各樣的草包,可沒見能啃七八個大夾肉餅的草包,瞧那血盆大口,就社區一家養藏獒的出來也得被嚇住。

  人群之外遠遠地大胖栗小力、二胖白曙光早看傻眼了,可沒想著雷大鵬來這一招,而且吃得這麼凶,愣是把這倆吃貨給嚇住了,大胖翻著眼問著:「白肉,你說要吃壞了,算不算公傷?」

  「咱們正懲治吃拿卡要涅,這是頂風作案。」二胖道,苦著臉看著社區口上那一群賭吃的人。

  「你能吃幾個?」栗小力小聲問,對於食量自己沒譜,不過肯定不敢像雷大鵬這麼吃,白曙光想了想,伸了五個指頭,又想了想,縮回去了一個,兩廂作比,明顯比雷哥差了一籌,說到此處,兩胖子對已經一點稀的沒搭配,吃了六個還在啃的雷大鵬那景仰之情頓是滔滔而來。

  第七個,終於咽下去了,人群好事者一陣叫好,不過那些攤販可傻眼了,城管裡什麼爛人都有,可沒想到還有這麼能吃的草包,就這七個夾肉餅怕不得把兩個大漢撐著,而面前這貨愣是沒事,反觀那一對可憐兮兮的老夫妻就臉綠了,抖抖索索地削開了個餅,正夾肉時,雷大鵬一伸手喊著:「等等……」

  一句喊停,就在眾人視線中打開錢包,厚厚地的撂百元大鈔,幾張銀行卡,拿在手裡一揚道著:「大家可看清了啊,這位叔嬸,你們倆也看好了啊,我再吃一個,你們可得賠這麼多?」

  愣了,這三打五塊錢的生意,得賠好幾千,那夫妻那賠得起,旁邊這幹攤販也僵著了,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而這個結果即將揭曉時,攤販裡的各打著小算盤,自然是作壁上觀的多了,那倆老夫妻無助地看看夥計們,個個都噤若寒蟬,這當會兒可離心離德了。

  僵住了,社區居民裡的竊語紛紛的,有說城管過分的,有數落小販不象話天天堵門口,更說唆著雷大鵬繼續往下吃的,好事者就怕不生事,不過總還有些心裡不那麼陰暗的人,覺得讓老夫妻賠這麼錢說不過去。

  「要不,咱換個辦法?」

  雷大鵬看時機不錯了,打破僵局了。那小販怔了怔,就聽雷大鵬道著:「賭完,我知道你賠不起;要賴帳,你也惹不起我……還有個辦法,你們別讓我在這兒再看見你們。怎麼樣?咱兩好成一好,都方便。」

  看來此城管和大多數城管的來意相同,只不過方式不同,除了趕人,還多吃了幾個夾肉餅,不過這個時候,一干攤販偏偏理虧得在豪氣干雲的草包城管面前叫囂不起來。

  「走走……走走。」

  老婆拉著老頭,兩人悻悻然推著小吃車,擠開人群,灰溜溜地走了,這後面,聲援的也沒了,沒讓倆老人賠錢,怎麼說也是很給面子,至於社區的住戶,自然是一邊倒的支持雷大鵬了。

  喉嚨裡呃了聲,差點吐出來,還真沒法想像,要是老頭鐵了心賭個輸贏自己會是什麼結果。

  不過這時候,誰也不敢小覷這位連吃七個夾肉餅的草包城管了。雷大鵬忍著,又瞅上賣西瓜的了,一捋袖子,一邁八爺步子,那賣西瓜的明顯被雷哥的氣場嚇住了,就聽雷哥兇悍地說著:「你們也一樣,要不管哥吃飽,要不別讓哥看見……我還告訴你們,就我這,還不算能吃的,大胖、二胖過來……呃……」

  邊打飽嗝、邊喊著大胖、二胖,走了那個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大胖、二胖都敢過來了,這一過來,圍觀的群眾「哦」一聲,笑歪了,兩位比雷大鵬更高、更胖、更肥的擱那兒一站,恰如三座肉山膘林,六隻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著小販三輪車裡的西瓜,此時無聲勝有聲,把賣西瓜的嚇得推車就走,這要吃起來還了得。這一走,群眾的起哄聲中,商販的士氣全倒了,蹬三輪的、挑擔的、推車的,眨眼都鳥獸散了,見鬼似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三個草包嚇跑了一群攤販,圍觀的群眾樂子大了,指指點點看著這一對半大胖子,個個笑得喜上眉梢,誰說城管可惡了,面前這仨,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你笑話他吧,他還呵呵朝你傻笑,不但傻笑,那最胖的還拱著手求著眾人:

  「大哥大姐、大叔大嬸,照顧照顧啊,甭把我們哥幾個照片放網上了,剛當城管才一天,一毛錢工資還沒領呢……我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找不上工作才穿這身衣服的,大家看我們哥仨,像什麼也不像欺負老百姓的壞人不是?」

  其實根本沒人生那心思,都看著仨胖子可樂呢,大胖栗小力說了一番,回頭時,雷哥這失去很久的自信心終於回來點了,大搖大擺地走著,偶爾看看,大胖、二胖看他早成了驚懼的眼光,明顯是嚇住了。

  雷大鵬也不搭話,得瑟地挺著肚子,邁著步子。

  兩人一互視,追上來了,大胖跑著關心著:「大鵬,你沒撐著吧?」

  「大鵬是你叫的嗎?」雷大鵬得瑟道,這回拽了。

  「雷哥,對雷哥,你是大哥。」栗小力凜然道。二胖白曙光也豎著大拇指:「沒錯,咱們仨,以後你是大哥,你說東,我們不往西。」

  「哼,這還差不多。」雷大鵬前頭走著,二胖趕緊地超過去,給開著電瓶車,大胖關心地問:「雷哥,您沒事吧,我怎麼看你一直挺肚子?」

  「是啊,不會撐破吧?」栗小力擔心地道。

  肥肉幹燒餅撐得能不挺肚麼,現在兩人有點為雷哥的肚子擔心了。

  「沒事。這才吃了個半飽。」

  雷大鵬搖搖頭,無所謂地拽了句。卻不料剛上車,又飛快地跑下車,遠遠地跑了,那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趕緊地追上去了,追了不遠停下了,雷哥正伸著手指往喉嚨裡摳著,呃呃嘩嘩地往下水道吐著剛才吃的夾肉餅……

  看來這哥當得實在不容易,栗小力和白曙光倆胖面面相覷,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說雷哥這為了工作,吃得連命也不要了,形象可得多高大,品質那得多高尚才辦得到!?

  更沒想到的是,太東社區攤販一個不見了,被城管巡視車發現這一異景了,就這事沒過夜就在太東城管隊傳開了,不過吃跑商販的事把兩位隊長聽得哭笑不得,本來就想著靠關係進來的仨胖子也幹不了什麼活,讓他們趁天黑遛達別影響市容,誰可成想把管區懸而未決的幾家釘子戶解決了,一晚上愣是嚇得一群小販沒一個回來。

  於是雷哥上班頭一天,一吃成名了,這仨廢材的無意之舉被太東城管隊當王牌用了,凡有執法隊解決不了釘子商販,全交給以雷大鵬為首的歪瓜裂棗隊出馬,不出幾日,雷哥的赫赫吃名風頭日熾,把一干高學歷、高素質的美女帥哥城管比得那叫一個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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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2:2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3章 艱難困苦一身系

  「祁叔,賣完沒有。」

  一輛破舊的東風小康麵包車裡,伸出來單勇理著鍋蓋髮型的腦袋,對著紫坊路上這家熟食攤上的小老闆問。那老系著圍裙的老闆看了眼,琢磨著還能賣點,喊了聲:「再留三五斤吧。」

  「好嘞。您稍等等啊。」單勇停了車,拉著後座的車門,大案醬肉,片刀一揮,拎著一稱,直掂著到了攤主的案前往稱上一擱:「五斤,高高的啊。」

  晌馬寨的醬驢肉,攤主看也沒看秤,數著錢,遞給單勇,直道著:「勇啊,明兒給訂十斤,下午六點送這兒啊。」

  「沒問題。準時送到。」單勇道著,笑了笑,錢塞進腰包裡,坐到車上了,記下了訂貨。那攤主早喊上了「晌馬寨的醬驢肉、長子的豬頭肉……您來點?瞅瞅,絕對新鮮的,我們隔夜的都不賣。」

  滿大街零售的熟食攤就是單勇發現的能淘到第一桶金的地方,這個鬆散的市場只要價廉物美,送貨及時,很容易贏得攤主的信任。晌馬寨的醬驢肉,名氣在這些攤販的嘴裡越傳倒是越大了,發動著車,又向下一個攤點駛去。

  畢業的這幾個月來,起早貪黑幹的就是這些活,白天送飯店、晚上送熟食攤,一半訂貨,一半現貨,夏天能批發到晚上十點以後。這幾個月,第一件家當,就是這輛三排座二手麵包掙回來還富餘了不少,有車著實比騎電動可快多了,每天介奔波在市區、響馬寨和驢園之間,此時再看單勇,那身上本就不多的學生已經去得乾乾淨淨。

  這不,嫺熟地駕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堵車就伸著腦袋開罵,典型的潞州痞爺形象;到了街邊路角的熟食攤,立馬又換成了堆笑的表情喊著大哥大叔,那親熱勁讓人不下他幾斤驢肉都不好意思;開到了某家飯店,頭件事就是給那些腦亮肚肥的小老闆們遞煙。

  生意跑得精到了,人瘦了、黑了、本來在學校就兼職做著生意,現在卻是活脫脫地個二道販子形象了。

  面子嘛,那玩意真不值錢,單勇把作為當代大學生的覺悟早扔了,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雖然也是中文系畢業,可真要讓他拿筆桿子,可比切肉刀要難多了。

  鐵東路、紫金路、英雄路、西大街、北大街,一晚上差不多得跑多半個城區,虧是車是改裝加汽的,否則這一晚上油錢開支都不少。開到了紫金路加汽站,加滿汽,看看車後已經所剩無幾的熟肉,單勇又等了一會兒沒電話來,直駕車往北郊響馬寨山上回來了。

  路過英雄路,照例又拐了個彎,駛近驢肉香大酒樓時,車靠邊停下,舒了口氣,靜靜地看著五色斑斕的霓虹燈在夜色中的流光溢彩,看著進出醉意盈然的食客、看著裝幀精美的門廳和統一穿著的服務生、再看著酒樓門前排著的各色靚車……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每天來都讓單勇有那麼點不同的感受,就像他教雷大鵬喊「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一樣」,每每看過,總會給疲憊的身心增添一份力量。

  在這裡,總能想起曾經繁花似錦,能想到曾經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更能想到,載著師姐左熙穎在這裡的說過的那份理想。

  離理想還有很遠,遠得單勇不知道有多遠,師姐回到廈門繼續休學中斷兩年的碩士學業,對於聰慧而又知性的師姐,單勇知道她不會頭腦發熱到跟著一個窮小子走。身邊的環境除了不用發愁考試了,沒有什麼改變,如果非要說改變,就是除了不發愁的考試,剩下的都有可能讓你發愁。

  或者,也不算很發愁,每天累得經常想不起愁和鬱悶是什麼個玩意。

  到這個時候,一天的勞累就結束了。上山、回家,車停到了門口,搬著車後的大案,剛放到院子裡,老媽滕紅玉就出來了,幫著忙,老爸正收拾著廚房,這個時間,來農家樂除了還有打麻將的客人,已經聽不到什麼聲音了。

  卸下了東西,單勇就著院子裡的水管洗了把臉,擦乾淨的時候,老媽早風風火火把一碗兩碟給端上來了,放到了院子裡的石桌上,看著兒子狼吞虎嚥吃著,滕紅玉有點心疼地撫著兒子腦袋問著:「勇啊,要不別幹這個啦?」

  「一天好幾百呢,不挺好的嗎?又怎麼了,媽?」單勇問。

  「媽看你這罪受得可不輕,一天得跑好幾百公里呢?」滕紅玉道,愛憐地撫著兒子的腦袋,被兒子一閃躲過了,明顯受不了。而且不屑地道著:「宅家裡我倒願意,沒人給咱錢呀?」

  「媽給你……」滕紅玉做了個什麼決定似的,起身了,這一下子,搞得單勇好不迷懵了,回頭喊著爸,單長慶笑吟吟地端了湯出來了,直放到兒子面前,單勇愣著問:「這怎麼了,爸?」

  「好事。」

  老爸笑著,保持著那份神秘感,眨眼老媽出來了,拿著紅本本,存摺本,單勇訝異了下,直接到手裡時,滕紅玉笑著道:「給你的,爸媽覺得呀,還是找份穩當工作實在,不能老這麼風裡雨裡跑著不是?媽托的雷叔找找教育上或者其他地方有什麼關係沒,手續真要辦到那個學校要不事業單位也算,郊區也成呀,慢慢再往城裡調……這點錢呢……」

  啪……存摺本給扔桌上了,驚得滕紅玉和單長慶愣了下,兒子似乎很不滿意了,撇著嘴道:「十萬塊夠幹什麼?我幹了三個多月都買了輛車還存了一萬多呢。現在買個工作,就這價都買不上好工作,就買上頂多掙兩千工資,驢年馬月才能掙回來?要給多給點。」

  「那你要多少?」單長慶愣了下,有點不悅了。

  「最少得一百萬,連工資帶房子帶老婆全算進去,一百萬都不富餘。」單勇邊扒拉著飯,邊獅子大開口了,這一句聽得老爸單長慶好不黯然,明顯滿足不了兒子胃口了,滕紅玉火了,吧唧就是一巴掌,饒有單勇躲得快,也沒躲過去,挨了一巴掌,單勇卻是吃吃地笑了,邊笑邊指著氣不自勝的爸媽道著:「哈哈……你看你看,我自己掙吧,你們不樂意,我全部朝你們要吧,你們更不樂意。別說咱家還沒有,就真有,爸媽你們給我給全了,讓我幹什麼去?」

  一瞬間,又把忿意十足的老娘給逗樂了,老爸單長慶卻是知道這位從小精靈古怪的兒子很有主見的,歎了口氣道著:「爸知道你體貼家裡,也就是點心意嘛,家裡也就這麼大能力了。」

  「誰說的?爸,N年前您就是百萬富翁了,不能擱這山上呆的一點銳氣都沒有了吧?我還指著找個機會,咱爺倆再把生意往大處做呢。」單勇逗著老爸道,不無激勵的意思,卻不料老爸搖搖頭,幸福地道:「不到我這個年歲你還懂不了,有得必有失、有失就有得,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幾年就是呆在山上這幾年。」

  說著,無限深情地看了兒子一眼,隨著搭著老婆,更深情地看了一眼,老媽卻也像個小女人一樣,眼睛裡示意著,那幸福的滋味有點膩歪了,膩歪得單勇差點噴出來,瞪著眼道:「喲喲喲,爸、媽,你倆天天見,還喜歡這調調?」

  「嘿,你個臭小子。」老媽火大了,伸手又上來了,單勇哈哈笑著,被飯嗆了下,那扇巴掌的手又變成了起身給兒子捶背,這把單勇給伺候的難為得呀,有點哭笑不得了,草草吃完,把存摺本給塞回老媽手裡,直說著:「收起,收起,就你這倆小錢還好意思拿出來現眼?等我給你們掙個百八十萬,爸媽你倆直接退休,給我看小孩就成。」

  「不是……勇啊。」老媽一把拽著兒子,那份殷殷關切卻是很濃,不確定地勸著:「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出來了,不能真就當成個二道販子吧?」

  「沒成二流子,二道販子都不錯了,掙錢多呀。」

  「這娃咋這麼財迷。再咋說媽不能老看著你受這份罪呀?」

  「什麼受罪呀,讓我坐家裡聽你嘮叨才叫受罪呢。」

  「嗨,你這孩子,媽就說說,又怎麼你了……」

  「媽,甭提這茬了……等我碰得頭破血流沒路走了,您再給想辦法成不?」

  單勇回頭攔著老媽,攔著將開始的嘮叨了,看老媽也是患得患失得厲害,又加著砝碼道:「媽,不是我說你,不能老聽您的,上小學,你逼著我天天上課外班,玩都沒玩好,結果小考一塌糊塗;上初中,您又逼著我學英語、學書法、學鋼琴,結果啥也沒會,高中都考不上;上高中吧,您又把我送貴族學校,您就不想想,你光上了個小學就進戲班了,你能生出貴族來?哈哈……」

  「你個死東西。你自己不好好學習,都賴上你媽了。」老媽滕紅玉卻是羞惱了,忿忿地,卻是輕輕地拍打了兒子兩下,單勇笑著端著碗跑了,洗碗去了,一洗完出來卻也不多說了,直說睡覺了,明兒還要早起,奔著上閣樓了,滕紅玉設想的事又落空了,欣慰中多少有點不忍,回頭怪著丈夫道著:「長慶,你怎麼不幫著說幾句?你能看得過眼呀?」

  「紅玉,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怕苦,也就苦一陣子;怕苦呀,得苦一輩子。咱們能管多少?還不得靠他自己。」單長慶道著,這話卻是不能完全說服老婆,滕紅玉悻悻拿著存摺本,有點懊喪地道著:「是有點少了,要咱們家不倒,現在給兒子買幢大房子多好,看著他成家,咱們也早點享享天倫之樂。」

  說著,幸福地靠著丈夫,卻不料半晌無音,回頭時,單長慶不以為然的表情刺痛她了,滕紅玉不悅地問:「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呀?」

  「你咋還沒兒子有長進,你都把事辦完了,讓他幹什麼去?要咱家不倒那才叫壞事呢,我估計兒子八成得被你慣成二流子。」單長慶弱弱道,這一句惹得滕紅玉發飆了,一把推得老單差點從座位上翻下來,爾後看看無人,又重重地在他背後捶了一拳,斥了句:「我看這兩年是把你慣壞了,敢數落我了。」

  捶了老公一拳,又喊著兒子,新煮的花生還給留著呢,樓上兒子不悅地喊著不吃了,老媽卻是不容分說就給端上去了,老單笑了笑,這開心的感覺,卻是很多年沒有過了※※※

  ……

  「七月份……一天平均146斤。八月份,一共是,每天平均235斤,九月份,平均,340斤……十月份這幾天,最高有460斤……」

  單勇摁著計算器,翻著厚厚的一撂銷售記錄,畢業後每天售出去的驢肉,屈指算來,差不多四個月過去了,四個月掙了一輛二手車外加一萬掛零的存款,算著一斤肉差價也有三五塊錢,可開支太大,幾乎是每天往返與驢園、市區、晌馬寨之間,燃料費、飯錢、還有賣不了的損耗,再加上免不了和驢園的朋友偶爾吃吃喝喝,這能剩下來的著實不多。

  不過也不少,肯定比打工比進那個單位實習強,就雷大鵬那牛逼單位沒轉正之前也不過千把塊的工資,反倒是不怎麼張揚的司慕賢工資不低,進籌備組起薪就是小三千,在潞州這號二線城市算高的了。第一個月領工資請了兩位哥哥一頓。一畢業一分東西,也就吃了那一頓,平時都不怎麼見面,偶爾聽說的幾位,不是賦閑在家,就是奔波于人才市場和用人單位之間,哥仨要論找落腳地方,倒是走在眾人之前了。

  把今天的帳單夾起來,單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躺到了床上,有點累,每天介回來骨頭像散了架似的,一躺下連夢也不做,能呼呼一覺睡到天亮,想得最多的當然還是自己選擇的生意,或許不在於掙多少錢的問題,每每躺下,眼中掠過的畫面總是驢園那取之不盡的資源和驢肉香大酒樓耀眼的霓虹,在名聞天下的上黨驢肉主產地,單勇知道這些嘴邊的生意是能做一輩子營生,想法不是沒有,可還是缺一個切入點,或者說一個機會,一個創造出來,而不是別人賜予的機會。

  什麼機會呢?當然是在驢肉銷售市場立足的機會,是把驢肉香酒樓重新捏在自己手裡的機會,這兩件事,單勇越幹越覺得幾乎是二而一的事,如果有一天自己真在驢肉中轉環節中一言九鼎,哪怕就像現在這樣發展壯大成為某一塊市場的批發商,那就離自己的想法不遠了。

  可是離現在還遠,單勇閉上了眼,多少有點懊喪,也許得做到自己鬢白頭霜才能看到那一天,比如驢園,就是兩代人經營起來的;比如市區的驢肉市場,不管是販運、冷藏、屠宰、加工,那一個環節的大戶和單勇的身家比起來都是巨無霸的水準。這數月對這個市場的瞭解更細了,不過越細才越發現,有些不顯山不露水的大戶更恐怖,比如要純說養殖驢園的史保全還排得上隊,但要說銷售就差遠了,就驢園一年的養殖,怕是還沒有一家冷庫大戶的出貨多。甚至於銷量大的飯店酒樓,大戶們連自己的供貨屠宰都有,這個市場早被占得滿滿當當,像自己這號二道販子,除了在夾縫中苟延殘喘尋找機會,沒有更好的辦法。

  叮……鈴……鈴……

  手機短信的聲音,一有這個聲音,單勇知道是零點了,是左熙穎發來的問候,一個忙於學業、一個忙於掙錢,就現在這得性,看來到廈門看師姐的願望遙遙無期了,單勇翻著短信,一句話:休息了嗎?

  正準備休息……單勇回道,眼睛中蓄著無限柔情,這是自己延續最長的一段感情,不過對於已經歸於平凡和普通的生活的單勇來說,感情的延續,更多的感覺到的是距離的遙遠。

  不要太累了,對生活期待太高,會很失落的……左熙穎的回復,總是帶著哲理性質。

  不會很累,我找個機會把生意擴大,那樣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累了。單勇回道。

  那祝你心想事成嘍,不過得早點休息,注意身體哦……左熙穎回道。

  好的,你也保重,早點休息……單勇回道,這是晚安的信號。

  果不其然,手機靜默了,看看時間,正好卡在零點。這數月兩個人的聯繫準確的像時鐘,每每在這個鐘點,在和師姐或電話、或短信通話之後,總能讓單勇安然而詳和在回味兩個人一起的點點滴滴中慢慢進入夢鄉。慢慢地,在想著初見時的尷尬、在想著初識時的興奮、在想著牽手時的喜悅,也在回味著那個甜蜜而難忘的吻,不久之後,抱著枕頭的單勇沉沉入睡了。

  辛苦的一天,過去了,另一個辛苦日子,又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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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4章 知汝遠來定有意

  當第一縷的陽光爬過最高的黑鴉山,照到了驢園的飼棚頂子上;當第一聲驢兒的哞叫和雞鳴相合,史家村新的一天就開始了。

  這個特殊的地方夏秋草長、冬春風急,只長草不長苗,過去這裡是典型難養人的窮山惡水,說是上天懲罰這裡匪患多。不料世移時易,上天的懲罰卻成了老天的恩賜,幾乎連人工也不需要的天然草場成了養殖業的聚寶盆,在未建飼棚以前,大部分的養殖戶每天就是把驢群趕出圈,只待傍晚一聲哨子,吃得肚圓溜滾的驢兒就奔回圈了。

  不過物極必反,飼養量的擴大帶來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覷,大清早,史寶英騎著馬沿著穀岸邊走了二十幾裡,所過之處每每讓她有點蹙眉,不少地方被驢兒啃得已經裸出了岩面和土層,那是養殖密度過高,草根也被啃了的緣故;往北龍崗村以前草場最肥美的草驢坡有股甘冽的山泉,因為植被破壞的原因也只剩下濕濕的一片岩土。回返的途中,幾群被放養出來的種駒在搶著秋季所剩不多的飼草,不少吃不上的,拱著蹭著就到樹林裡亂啃去了。

  騎著馬進樹林裡轉了一圈,把啃樹苗的駒兒趕出來,得兒得兒的馬兒小步回返著,史寶英的心裡卻是不那麼輕快,驢群擴大了幾倍,環境和飼草不堪重負的跡像越來越明顯了,而相反的是,驢肉市場需求有增無減,這樣下去的後果史寶英清楚,會把這兒變成一片垃圾場、變成一片荒山石頭窩、變化真正的不毛之地。

  沿路飛奔著,駕……駕的脆聲漸漸加速了,一騎一人,迎著初升的朝陽奔向史家村,那颯爽的英姿總是讓早起趕驢的剽悍爺們看得眼熱不已,在這個小地方,美女的標準是膀大能幹活、腰圓能下仔,史寶英無疑是美女中的極品,回頭率極高。

  馬直奔到村邊飼棚,下馬扔給史根娃,問著今天屠宰幾頭,那憨大個的根娃伸了個巴掌,五頭。又問單勇來了沒有,根娃卻說還得一會兒,像是有事,史寶英急匆匆地走了,到村頭看了看,慣於早起遛彎的老爹一般這個時候都會沿著飼棚瞅一圈,再到屠宰場看看,偶爾興起,還會親自操刀來一把年輕時學的整剝驢皮的手藝。

  「爸……爸……」

  史寶英喊著,看著父親從屠宰場出來了,滿頭花白頭髮和鬍子密密匝匝分不清彼此,正豪爽地和一干後生說著剝驢皮絕技的史保全迎著閨女上來了,笑著問:「咋啦,寶英,大清早有啥不高興的。」

  「我沿著後河、龍崗走了一圈,今年的青貯料肯定要有問題了,不少地方被啃得根都不剩了。」史寶英道著,父女倆隨意地走著,史老爺子對這事也多有犯愁,想了想,難為地抹了把鬍子,概歎地道著:「看來這放養的要減少了,再建幾個飼棚吧。一說掙錢,都紅眼咧,怕是停不下來呀。」

  「爸,可再這樣,連驢園都得給毀了,驢園靠的是什麼,就是這兒的環境和天然草場,鄉里的農技員來看過了,他說土壤沙漠化後,三五十年都恢復不過來。」史寶英道著,走過粗放的那段經歷,不得不重視科學這玩意了,有些規律你還不得不服從,比如今年的放養群育肥整體比往年要長三十多天,吃不飽的話再回飼棚催肥,那就費功夫了。

  這話聽得史保全點點頭,歎了口氣。擺著手,示意著回家吃早飯去,這其中的難為女兒也知道點,一家發財,百家跟風,這個蔚然成風可不是剎得住的,而這些話卻是和鄉里鄉親解釋不成的,總不能讓鄉里鄉親說光顧你史家發財,不管大家死活吧。

  走了若干步,到了門口,史保全又想起什麼來似的,回頭看了眼屠宰場,狐疑地問著閨女道:「寶英,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沒告訴我?」

  「什麼事呀?」

  「就那……屠宰場的可加量了。」

  「這個我正要告訴您呢。」

  「我看了,又是單勇吧,這娃邪門了,快四年了,每月一兩回,一回只出一二百斤,這幾個月倒好,每天都出二三百斤,我就弄不清他是幹啥的。」

  「是這樣啊,爸,他畢業了唄,專門做起販驢肉的生意了。」

  「真是脫褲放屁,早幹啥去咧。」

  老爺子幾分不屑,閨女笑了笑,正要解釋什麼的功夫,老爺子眉頭一蹙疑惑地看著閨女問:「他都賣給那了,自己開飯店了?」

  「沒有,批發給熟肉攤點了,還有飯店送的,他在市里門路挺廣,現在又有車了,一般一天來回,最遲不超過兩天,今天就該來了。」史寶英解釋道,看著父親愣著想什麼,又是小心翼翼地道著:「前幾天我跟單勇談了談,他說搞個自有銷售管道,把一部分養殖往外遷移,帶動周邊鄉鎮搞放養,多少也有點道理……爸,要不……」

  看著父親的臉色說話,不過此時父親的臉上陰晴不定,讓史寶英心裡沒把握了,半晌史老爺子不見表情地說了句:「來了讓他來見我。」

  一句,拂袖而去,搞得史寶英訕然站在當地,可不知道這話哪裡又拂了老父的意思。

  ※※※

  嘀嘀的喇叭聲響起的時候,屠宰場裡的根娃、老柱、三孩、大彪都知道是老客戶單勇來了,進門的單勇打著招呼,提了一件啤酒,放到宰案上,這玩意給史家村的爺們基本也就是飲料的水準,年紀大的老柱客氣道著:「哎呀,這娃,來就來吧,還老拿東西。」

  「客氣啥嘛,柱叔,再客氣不叫你叔了啊。出鍋了沒有?今天我要五百斤啊。」單勇道著,那邊正抹大秤的大彪回頭看了看笑著道著:「還得一會兒,晌午就擱這兒吃吧。」

  「說好了,不喝酒啊,還開車呢。」單勇提前打著預防針,再看一米九高的根娃,沒來由地想起和雷大鵬拼酒的事,那陣勢單勇估計自己應付不下場來,這都過去多少時間了,根娃還念念不忘那個贏了他一頭驢的死胖子,叫囂著下回還要拼一場,說笑著坐下來,看了看能烹半頭驢的大鍋裡,指頭一杵,嘗著湯味道,回頭卻贊許地對著幾個裡頭最其貌不揚、四十郎當的史三孩說著:「三孩叔,就您這手藝真是沒得說啊,怨不得世龍驢肉宴都用驢園的醬驢肉。」

  「那是,德州的大廚每回來都想套走配方,老爺子說了啊,這是史家村的命根子,誰他馬敢泄出去,先割了他那玩意當驢鞭煮。」大彪道著,引得幾位爺們放肆地大笑著。

  這位史三孩輩分上和史保全是堂兄,外人都知道史家的兩寶,但這隱藏的一寶,不是村裡人還真不知道,早年當過廚師、趕過驢車、熬過阿膠的史三孩一臉風塵之色,雖然說貌不起揚,不過在村裡除了史老爺子,說話管事的還就數著他了,領著幾個後生支撐著屠宰和鹵坊的生意,說起潞州做驢肉的老坊老字型大小,驢園這兒也算是碩果僅存不多幾家之一了。

  每每說到這話時,屠宰場幾位都笑眯眯地看著單勇,那意思是你甭想了。說起來單勇可是來這兒最多最勤的一位,潛意識裡,就沒那心思都要被人當成有那心思了。單勇笑了笑找了條凳子坐下說道:「別看我啊,我對配方還真沒興趣,就我這半吊子水準,一輩子成不了大廚了,你就給我,我也得當擦屁股紙扔了,這多好,你們做,我負責賣。哎,對了,三孩叔,我說找個人跟我一起幹,成不成呀?我一人實在忙不過來呀。路走順了,以後咱們不能多出點貨呀?賣肉可比賣整驢划算多了。」

  這倒真是,加工越深、利潤越高,誰也懂這理,說到此處,一臉皺紋的史三孩卷了根煙抽了口,半晌才蔫了吧嘰說了句:「這事我不當家。」

  一句聽得單勇好不鬱悶,你說有時候這兒的人橫起來比驢還強,可有時候蔫起來,愣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史三孩不吭聲,就連想跟著單勇一塊出去的大彪、根娃都不敢吭聲了,看來村裡的輩分、出身這個天然的等級制度不那麼好打破,單勇也知道,這事史保全放個話就成,可偏偏讓那頭老倔驢說句話,不比說動這頭眼前蔫驢容易多少。

  一般情況下,到這個話題上自然就岔開了,不過在爺們嘴裡,除了生意,所說無非誰的媳婦奶子大,誰家的閨女面皮嫩之類的話題,這一點上,城裡和鄉下區別不大,甚至於單勇拿過雷大鵬的MP5給這些饑渴的爺們慰籍,還甭說挺管用,因為那玩意把他這個外來戶和這群人的關係足足拉近了好幾層。

  正討論著中西方那一類人鞭最耐操的話題時,有個探頭探腦的傢伙出現了,一看單勇樂了,直喊著:「姐夫,我爸正找著你呢,我看你車來,一想你就在這兒。」

  一叫姐夫,這幹爺們又是笑著單勇,單勇苦著臉道著:「寶貴,以後別叫姐夫行不?」

  「嘿嘿,其他人當我姐夫,我看不上呢。」史寶貴進來了,這孩子剛過十三,那個子卻是只比根娃和大彪矮,人高馬大的一進來,卻是咧笑著嘴小聲問著單勇:「姐夫,你見我爸跟我爸說說,讓我跟著你進城玩成不?進個城我爸都管得老死的,玩都不讓去玩。」

  「我做生意,哪有時間玩?」單勇推拒道,有點怕這個便宜小舅子了,但凡見面,總有新花樣,一樣不滿足,纏著你不走,這不,拉著不鬆口的單勇求著:「你跟我爸說說唄。」

  「好好……不過我估計說服不了你爸。」單勇道著,門口卻是已經聽到史寶英在喊弟弟單勇在不在,小寶貴直拉著單勇出去了,身後不知道爺們開著什麼玩笑,哄笑了一堂。

  又見面了,這回見面讓單勇眼睛滯了下,紮著馬刷子的史寶英站在屠宰場不遠的空地上,短襟上衣、馬褲高靴,手裡提著牛筋編的鞭子,咋看咋剽悍,即便這幾個月把頭髮留長了,也沒增添哪怕一點嫵媚之氣,看著兩人出去,一揮鞭子瞪著眼訓著弟弟:「去一邊玩去,別纏著單勇。」

  「還沒過門的,都不認娘家兄弟了。」史寶貴翻著眼說了句,姐姐抽著馬鞭上來了,那野小子撒腿就跑,遠遠地還罵了句什麼,不過看樣是有點畏懼這位姐姐,史寶英回頭卻是不好意思地道著:「以後他再纏你玩,甭理他,這孩子讓我媽慣壞了。」

  「玩是天性,也不就全都是壞事。」單勇笑著,給了史寶英一個示好的笑容。

  說實話,對這位剽悍姐,除了尊敬就是有那麼點畏懼,而且,即便就以單勇的眼光也不怎麼看得出人家有傾心的意思,每每這寶貴那小子人前叫姐夫總讓他擔心紅個臉把關係搞僵。

  好在看樣人家不介意那事,直邀著單勇走著,單勇卻是小心翼翼地問著:「你爸找我幹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把那天咱倆聊得跟我爸提了提。他好像並不高興。」史寶英道,有點看不懂父親的堅持囿于史家村這個彈丸之地究竟是什麼意思。這一說,單勇也有點懊喪,以史家村為首的驢園前後七八個村單勇在大學的四年間走遍了,瞭解得也很清楚,有點設想琢磨了幾年了,要是那位當家的一點也不看好,基本自己的想法就沒有可能實現的機會了。

  都不多言,走得很快,進了史家的大院子,正拍打著院子裡掛著的驢皮的史大娘笑著和單勇打了個招呼,那眼神眯著打量著單勇,讓單勇老不自在了。直跟著史寶英進了偏房,還是那層二層小樓,上樓時候,幾乎和初次見面的光景雷同,端著大葉茶、抽著手捲煙,盤著腿的史老爺子坐在繁體「驢」字之前,一伸手請坐的樣子,自顧自地喝著茶。

  對了,稍有不同了,旁邊多了一張條凳,單勇小心翼翼地坐下,那老爺子「啪」聲放下大缸,笑著說著:「還不到晌午光景,趁著功夫咱噴噴……剛剛翻了翻你出的貨的賬,嚇了我一跳啊,你這四個月快趕上四年出的貨了,一萬多斤肉……我說勇娃,你咋個這麼日怪涅?給你機會幹,你不幹,回頭吧,又幹得人拿不住手。」

  噴噴,聊聊的意思;日怪,這土話裡就是邪門、奇怪的意思。也是史老爺子對單勇的首次評價,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單勇笑笑道:「您上次嫌我出得少,怎麼,這次又嫌太多了?」

  「那倒不是吧,只是有點想不通。」

  史老爺子像有什麼心事,掩飾似地說了句,而單勇也很滿意這種螞蟻搬家的方式給史老爺子造成的震撼,其實驢園的精粹還在鹵坊那鍋秘而不宣的醬肉上,連單勇也奇怪史家村出貨為什麼僅限於那個小小的鹵坊而不擴大,這種肉食到手,不管你烹、調、煎、炸、煮,都是美味,雖然比不上那些名聞瑕邇的全驢宴,可這類大眾美食,而恰恰也是這種作工粗礪、可以千變萬化的美食需求量更大,單勇從上學開始進貨,不少開支就拜這個鹵坊所賜了。

  看來是各有心思了,史老爺子眼睛骨碌碌轉著,估計這個時候要重新審視單勇了,原本以為這傢伙是來偷養殖經的,可試過了,不是;之後又以為這傢伙是謀驢園的醬肉配方來的,也試過了,不是,讓他去鹵坊幹活都不去;甚至於史保全不介意試試是不是沖自己閨女來的,那更不是。

  理論上,有所圖時,肯定要低眉順眼討好主家,可面前這小夥沒有見面點頭哈腰的辭色,而且很張揚,從這種張揚的出貨方式史保全就看得出來。審視了幾眼,單刀直入地問著單勇道:「單勇,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你們這有點文化的肚子裡彎彎道道多,我老史是個粗人,來不了這調調,你就直說,想幹啥吧?」

  「您是指……」單勇不確定地問。

  老史狐疑問著:「我也不打馬虎眼,能哄了別人哄不了你,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潞州十大宴排頭三甲的世龍驢肉宴根子就在驢園,第一個做出驢肉大宴的廚師就叫史世龍,不過這是先人留下史家村老少的糊口本事,你不姓史,拿不走;就即便你拿得走,幾千史姓人得視你為敵。」

  這一點,單勇早思忖過了,笑著搖了搖頭道:「潞州有句俗話叫兩不惹,一不惹西街回回、二不惹驢園山匪,您就放桌上,我也不敢拿走呀。」

  這話聽得,史保全父女倆得意中又有幾分不悅之意,史寶英剜了單勇一眼,可沒想到平時乖巧的單勇怎麼敢在說一不二的老爹面前放肆,而且這放肆似乎老爺子並不介意似的,轉著話題又一指帳本道:「知道就好……我看這幾個月的銷售了,你賣得可是不少啊,我這個老鹵坊只供應市里驢肉香、味源、潞州大酒店和幾家老字型大小,都是訂貨,而且賣得都是高價,你把這好東西可是賤賣了啊。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你這是要砸大家的飯碗,再這麼幹,我還真得砸你的飯碗。」

  這才是中心問題,食材進了酒店那是論份算,一盤不過二三兩,便宜也得三四十塊,因為食材好做工細的緣故,保持了幾家老字型大小的高利潤。而批發給肉食攤,那是論斤的,一斤零售和批發相差不過三五塊錢,理論上這麼低的差價彌補不了四十多公里的運輸和銷售成本,更何況還可能存在的積壓和損耗問題,銷售少無傷大雅,以史保全的估計,單勇這個量大不了,可偏偏他在這麼低的差價中間還擴大了盤子,而且看樣還賺到了錢,到這個時候,史保全不得不考慮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了。

  而且,史保全怎麼看,也看不出單勇的心思究竟在哪兒,難道就為了辛辛苦苦掙這麼點差價,不像。

  似乎到了攤開底牌的時候了,不經意間,史寶英的腿在桌子下悄悄碰了碰單勇,兩人的目光想視,似乎此事已經私底下已經商量過了,這個小動作沒瞞過人老成精的史保全,老爺子抿了口大葉茶,重重呸了口,嚇了單勇和史寶英一跳,單勇抬眼時,那老頭正不善地看著自己,定了定心神,單勇直說道:

  「不是我砸大家的飯碗,是史老爺子您自己的飯碗都快不保了,難道您一點準備都不做?」

  一言激得史老頭噎了口茶,差點噴出來,混了幾十年,擱驢園這地界那是說一不二,還是頭回有個黃口小兒這麼對他說話,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撂,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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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5 1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5章 金玉良言似兒戲

  「史老爺子,您別上火,我陸陸續續來這兒四年多了,也算半個史家村人了,我要有歪心,想幹什麼早幹了,說不定也早被你趕走了,等我說完,要趕我走,我肯定不回頭。」

  單勇迎著老史銅鈴般的驢眼,絲毫沒有懼意,侃侃而談,示意了史寶英一眼,史寶英這才掏著馬褲的口袋,看樣早準備好了,攤到訝異的老史面前時,老史那火,暫時壓下了,密密麻麻的圖紙,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整個驢園的地形圖,海拔、草場、河流、飼棚,標注得清清楚楚,這裡每個地方史保全已了然於心,一看有點喜歡了,就這功夫下得,肯定是個有心人了。

  「哦……替我當家了。那說說吧,我聽聽你想怎麼當家?」史保全看著,倒壓下火氣了。

  「我精確算過,一個養殖期內,驢園的草場面積加上坡地最大的承載量不超過四千頭,而現在每年驢園出欄有一萬一千多頭,自然放養的有六千多頭,即便是人工催肥,村裡人也為減少成本,搶割天然牧草……地圖上我標出來,這兒、這兒,還有龍崗山后的這一片,土壤的板結硬化、沙化嚴重,要真有點自然災害,龍崗的成片草場就要毀了……」

  單勇細細地指點著地圖上的標識,因為這玩意上大學時候沒少耽誤課,惴摩了這麼久一切早瞭解於心了,這些話跟史寶英講過,也正是因為這個想法和史寶英倆人不謀而合,不過面前這個老史可不怎麼買帳,拔拉了地圖道了句:「這些我知道,不是你操心的事。」

  「那好,我就單純說銷售了,我覺得您這基本上是有銷無售啊。」單勇道,換著口吻。

  「啥意思?」史老頭聽不懂。

  「意思是完全不用這麼盲目擴大養殖,可以從深加工上想辦法。」

  單勇道,一說這話老頭皺眉了,恐怕有點粗人幹不了這細活的意思,單勇小心地解釋道:「史家村的屠宰是出了名的,從剝驢皮熬阿膠練就的本事,市里的那個屠宰都不敢說能超過驢園的水準。有屠宰、有鹵坊,有勞力,只要有銷售管道,別說自然放養的驢肉,就是育肥驢肉、取皮的驢肉比市里大部分攤位的出售也高個檔次。從深加工上走不但能提高單位的利潤,而且還能解決村裡大量富餘勞動力的問題。

  您不是一直對我四年來每月只進一二百斤有疑問麼?我現在可以告訴您,我用驢園提供的半成品食材提高了晌馬寨的名聲,現在市里大部分都知道晌馬寨的驢肉地道,因為食材的緣故,我認識了全市二百多個熟食攤,有一半隔三差五會向我訂貨,有三分之一成了我長期客戶;除了驢園的老客戶和市里自有屠宰和供貨管道的酒店、飯店,我和其中的二十多家也有生意往來……雖然銷量都不大,少的每天三五斤、多的一二十斤,可要總到一起,數量就可觀了,如果有五個、十個甚至更多像我這樣跑批發上門的,那每年只需要做一個養殖期就能達到現在的收入水準,而且可以解決一部分勞動力的問題,根本不用擴大養殖量。」

  底子出來了,雖然沒有機會成大廚了,可販賣吃貨有的是機會,看樣是用好東西做管道了,而且一做就是數年,這份細心讓史保全愣了愣,知道單勇是個有心人,可沒料到這心能有到這種程度,來回八十公里,愣是跑了四年才露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在我這兒做加工?我做你負責賣?」史保全聽懂了,一言以蔽之。

  「是啊,食材有、地方有、閒散勞力更多,我一個人幾個月就能把銷量提高一倍。只有個三到五台車,十人銷售隊伍,鋪平潞州的市場都沒什麼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建立自己的銷售管道。那樣就不用再受銷售商的掣肘了。」

  單勇道,看著老史撇嘴,加上砝碼補充著:「雖然史家村被銷售商捧得挺高,可我知道您的生意並不是那麼好做,店大欺客、客大欺店都是通理,更何況現在的養殖基地光潞州有三個,鄰省河北、山東、陝西更多,即便組織長途販運也問題不大,整驢的銷售利潤被壓在一個不大的空間裡,每頭純利潤也就不到三百塊錢,很簡單,銷售商是欺負養殖戶沒有管道而已。」

  這個,說得夠明白了,數個養殖基地,而且有長途販運的可能,可選的供應商一多,價格自然透明程度越大,雖然驢肉是賣方市場,但和養殖戶關係不大,最終決定權和話語權,還是那些動輒數千萬投資的加工企業以及那些可以直達終端的銷售商。

  往小處看,單勇是夾縫中找出路;但站到一定高度看,像驢園、像史家村這種粗放式養殖基地,同樣也在加工企業、銷售商之間的夾縫中生存。這就是單勇看到的機會,在潞州這個驢肉消耗驚人的城市,能找到這麼一個金飯碗,那可比考公考研掙點死工資強百倍千倍不止。

  至於銷售的掣肘,史寶英是深有感悟了,看著父親沒吭聲,也勸了句道:「爸,今年咱們的訂貨量八千多頭,育肥期拉長,利潤比往年少了很多,掙多了大家高興,可掙少了,怕是都得拉長臉了,這段時間的屠宰選的都是村裡人自家養的,算下來比咱們單純回收賣出去能多掙不少,大家也都高興……現在的技術又發達,有些飯店嫌活驢麻煩,不少都選東北、陝西過來的凍肉,咱們驢園又成這個樣子,真能做多久,還是個未知數呀。」

  閨女說得很黯然,史保全聽得有點翻白眼,似乎不悅這女生外向的樣子,指節叩著桌面問著:「所以你們就私下搞了個發展規劃?就這麼個發展辦法?」

  「史老爺子,這個我覺得是可行的,只要運輸不耽擱,送貨及時,完全可以避免這其中的損耗,相比真空包裝和冷凍的食品,以及肉聯廠的電熱作工相比,手工做法還是有優勢的,特別對於驢園這個地方來講,我覺得更大的優勢這個傳統的鹵制醬肉的作法,而不在於養殖。」單勇道,信心百倍地描繪著未來。

  不過這話,老頭沒聽進去,一個不屑的嗤聲略過去了。

  女兒又幫了句道:「爸我覺得養殖也可以考慮一下向外擴展,把咱們提供種駒,回收成年驢的辦法向周邊捉馬、武義、南郭、東明兒個鄉鎮發展一下,散養比集中養殖還是省事,這樣以來也可以讓驢園的草場休養幾年。」

  「嗯,閨女說得這個辦法可行。」老頭有點厚此薄彼,光誇閨女,沒誇單勇。

  尷尬了,這老倔驢沒搭理單勇,自顧自地卷著手捲煙,單勇這個謀劃了數年的理想一瞬間在老頭面前破滅了,曾經想了很久憑著自己在市區那些商戶裡打下了底子和驢園強強聯合,三兩年掘第一桶金那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事,而且這事史寶英是舉雙手贊成的,可不料在史家老爺子這裡好像個小孩子過家家玩笑一樣,人家根本就不搭理。

  這不,老頭片刻後滋滋地吸著,眼睛直瞅著窗外,不時了吸溜著鼻子,搞得單勇全身都不自在,史寶英看不過眼了,不耐煩地問了句:「爸,你說句話,成不成呀?」

  「那個……你就先瞎幹著吧,明年開春咱再好好合計合計,反正這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不是?閨女,幫我送送單勇。」

  史保全含糊地說著,擺擺手,逐客了,而且看表情不怎麼歡迎了,這下子說得單勇好不懊喪,起身時,看著老爺子半聲不吭的樣子,欲言又止了,走了兩步才回頭求了句:「史老爺子,能求您件事嗎?」

  「喲,我個糟老頭還能幫你幹啥事?」史老頭口風不怎麼客氣了。

  「朝你要個幫手,根娃咋樣,讓他幫我點忙,您不發話,他不敢去。我按天給他發工資就成,不耽誤鹵坊幹活。」單勇道,很意外的一個請求,連史寶英也很意外,那傻大個幹得倒是多,可吃得也不少,除了村裡的鹵坊還真沒地方能養活他。

  「去吧,愛幹啥幹啥……不過史家村可輪不到你當家。」老頭似乎不耐煩,直擺著手,打發人了。單勇歎了口氣,好不失落的樣子,直下了樓。

  史寶英追下樓時,單勇早快步走了,這悍姐好不生氣,蹬蹬蹬又回頭上了頭,氣咻咻往老爹面前一坐,剛要發火,史保全卻撲哧聲笑子,閨女愣了下不悅地道:「爸,你故意的?」

  「啊,許你們私下胡鬧,就不許我故意呀?」史保全撇著嘴,抹著大鬍子奸笑著。

  「那你啥意思嘛,我覺得單勇說得挺在理,真有了銷售管道,咱們就不愁了。」史寶英道,這是史家村一塊心病。

  「呵呵,我沒說他說的不在理呀?」史保全笑著道。

  「那你是……因為他不姓史?」史寶英給搞迷懵了。

  半晌,史保全才大搖其頭,一副不入眼的樣子隱晦地說著:「閨女呀,爸在外頭闖蕩了幾十年,經事可比驢毛還多,這事呀,不一定啥對啥就能幹、也不一定你咋想就能咋幹,聽爸的沒錯,這驢吃草那都知道,可不知道的是,那有些驢日的,他吃人呢,還是守著咱這塊地方安生,城裡可不是咱們的天下,也不是他單勇能玩得轉的。」

  「啥意思嘛,神神道道地,有啥怕的,我就不信誰還能吃了咱。」史寶英不服氣了。

  老頭笑了笑,直道著:「我跟爸生什麼氣,我沒說了呀,先幹著……這樣吧,就你們這幹法,要能再幹過三個月去,成,這攤子全聽你和單勇的,咋樣?」

  這話說得,明顯有點小覷巾幗閨女的意思了,史寶英不服氣地哼了哼,頭也不回地起身就走。後面的史保全呵呵地笑著,一副看著小兒女過家家的態勢,不過眼光落到女兒拉下的地圖上時,那笑裡,帶上了幾分愁意,所發愁的事都一樣,但這解決的途徑,卻沒有那麼容易。

  對於單勇同樣很難,遭遇了這麼大一次不信任的打擊,自信心嚴重受到傷害了,好歹也是在這兒呆了三四年才想到了出路,可不料被老頭沒肯定也沒否定就給打發了,出了史家大院,稱好了肉食,婉拒了鹵坊幾位爺們的盛邀,帶著史根娃回城了,根娃聽說史家族長同意了,倒是挺高興,樂滋滋地搬著大塊的醬肉,多這麼一位剽悍的幫手,單勇倒是稍覺安慰。

  開車時,又回望了史家大院一眼,估計是史寶英怕是也說不動她那老爹,悻然的單勇發動著車,直駛出村口,卻不料剛走不遠,嘎聲來了急剎車,氣得一擂方向盤,幾乎有想揍人的衝動,不為別的,那便宜小舅子史寶貴開著摩托車蹭地從路下躥出來了,直攔到了當路上,差點撞了車,這孩子對著單勇笑,單勇一伸頭,寶貴仇大苦深地喊著:「姐夫,你辦事真不夠意思啊,光帶根娃哥,不帶我是不是?你不帶我,你也別走。」

  「寶貴,你爸不讓你去。」單勇撒著謊道。

  「胡說,你跟我爸說了沒有。」史寶貴不相信了。

  「說了,他啥也沒答應。」單勇含糊了句。

  「那你看咋辦啊,你不帶我,你也別走。」史寶貴耍上賴了,單勇看看史家小樓,故意刺激著小寶貴道:「有辦法,就看你敢不敢幹,要不怕你爸你姐抽你鞭子,那走。」

  「走就走。」史寶貴把摩托車往路邊一扔,樂滋滋直上前拉著門,坐車裡了。單勇也有那麼逆反心態作祟,載著這位活寶,嗚聲直駛上路……

  不是一個活寶,是倆,寶少爺半路上就從後廂的肉塊上削了一大塊,遞給根娃,兩人嚼著,邊嚼還邊說沒個酒吃得不痛快,就那樣,根本不把單勇當外人。單勇哭笑不得地載著這倆活寶,直朝市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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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06章 難得兄弟謀一聚

  出了鄉路上了二級路,三十公里的路程用不了一個小時,心事重重的單勇沒有多說話,而那兩位活寶就坐不住了,離城越近越興奮,寶貴吧還跟著村裡送貨的進過城,史根娃這大個子像個山裡的野人一樣,聽那口音,居然還沒進過城呢,一路上樂得跟個小屁孩樣。

  「耶爺……這啥車嘛,跑得比驢還快!」

  根娃一聲訝異,單勇倒樂了,是一個女人騎了台花裡胡嗩的電動車招搖過市,經銷商的寶馬、悍馬、大奔之類的豪車在史家村可不少見,可這種小電動還是讓根娃吃驚不小,解釋了兩句,根娃不經意一瞥眼,又驚訝地道:

  「耶爺……這樓修得咋跟個大褲衩樣。」

  再一看,說是文化樓,塔腳可不像大褲衩像什麼?單勇倒懶得解釋了,直說還真像褲衩。

  有這兩活寶在,被史家老爺子拒絕的鬱悶去了不少。駛入市區不遠,送了金威酒店的定貨,看看時間快晌午了,上車說著先回晌馬寨,剛開車,這回不是根娃「耶」了,是根娃和寶貴倆人同時「耶爺」呀亂叫,單勇一瞅,卻是一位超短裙、露臍裝的妞招搖過市,玉臂全露、玉腿露了多半截,白格生生地晃眼,把車裡倆鄉下哥們看得眼凸舌頭直、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掉,感慨都發不出來了。

  「怎麼樣?告訴你們城裡好吧。」單勇逗著道。

  「好,這啥都能看見,都不用偷看了。」小寶貴湊上來,這小傢伙有點早熟,對男女之事很朦朧,平時就喜歡和宰驢的爺們一塊聽這調調,一說這個,根娃也傻呵呵樂了,大舌頭含糊不清道著:「就是、就是,比咱鄉下好,咱鄉下婆娘都跟捂了驢皮樣,啥也看不見。」

  「根娃哥,那你趕緊掙錢,說個城裡媳婦,鬧洞房也讓我看看脫了衣服啥樣。」寶貴提了個非份要求,聽得單勇咯噔一下子,生怕根娃不樂意,卻不料這哥們豪爽得厲害,直點頭道:「成!讓你們都看看。」

  哈哈……這回輪到單勇說耶爺了,大笑了一會兒,任憑這兩活寶對城裡指三道四,此時單勇倒覺得自己的擔心能不能說服根娃這個幫手留下多餘了,別的不說,光城裡女人這些穿著就能對根娃產生足夠的吸引了,說不定不開工資都肯來。

  說笑著一會兒上了山,晌馬寨的地方可和史家村差別不算大,停下車,請著兩人下來,指著自己的家門,那兩位來認門的自然是樂滋滋的,不過單勇看到停車場不遠泊了輛標著「城管執法」的電瓶車時,心裡又是咯噔一下,有點緊張地暗道著:不會那個活寶也來了吧?

  自打畢業,司慕賢忙著跟著籌備組全市各地跑,雷大鵬也上班了,相互間的來往著實少了很多,不過對這位幹弟弟,相見倒不如不見,指不定他要給你找點什麼事呢。

  你怕什麼,什麼還就來,進了門,就著院子裡的水管洗了把臉,喊了兩聲媽,沒人應聲,只聽得廚房裡的笑聲,單勇好奇地奔進來,只見得老媽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炒菜的老爸也是樂呵呵,難得見這麼開心的笑容,驚訝問著咋拉,老媽滕紅玉直拽著兒子,沒說先笑,笑了幾回才說:雷大鵬又給領回倆乾兒子來。

  「那好事呀,怎麼笑成這樣?」

  單勇也笑了,知道雷大鵬除了正經事不幹,幹出什麼稀裡古怪事來也不稀罕,說是乾兒子,其實也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叫著親熱,見了親切,好蹭吃蹭喝,老媽一直就嫌獨生子太孤單了,從來不拒絕單勇多幾個朋友。卻不料這回是真稀罕了,不知道來了倆什麼乾兒子,老媽笑個不停,眉眼擠在一塊,愣是把其中的原委說不出來,乾脆不說了,一指門的方向:「看……自己看。」

  一轉頭,單勇噗一聲,差點笑倒在地上。

  雷大鵬一馬當先出來了,後面跟著倆更胖、更高、更肥的後生,三個人都是城管制服打扮,看這樣絕對是執法如山,肉山的山,三座。三座肉山讓人看得膘悍不已,肥膘的膘。

  那三位還沒發現單勇,也愣了,水管口子上,一個一米九的彪漢,另一個雖然縮微了點,不過也有彪漢的雛形了,這號形象栗小力和白曙光倆宅男那見過,簡直像遊戲裡的獸人,哥倆跟在雷大鵬背後悄悄擠眼,雷大鵬卻是認出來了,喜出望外地喊著:「寶貴,小寶貴……穿制服就不認識哥了?我住院你和你姐來的,忘啦?」

  雷大鵬把帽檐一斜,哦喲,歪戴的城管帽下,寶貴認出來了,同樣喜出望外地喊著:「大鵬哥。」

  說著就撲上來了,摟得那叫一個親熱,史根娃也認出來了,瞪著眼,拽著雷大鵬:「可算逮著你了,贏了我頭驢呢,再比一場。」

  「成,我裁判。」史寶貴唆著。單勇一聽,趕緊地奔出來了。雷大鵬心裡著實也有點怵,直拉著根娃道著:「根娃哥,你不要耿耿於懷麼?你喝多了吐了場就沒事了,我住了兩周醫院才緩過來,你是雖敗猶勝、我是雖勝猶敗,要說厲害還是你厲害。」

  「不能拼酒,下午還幹活呢,大鵬說得也對,要說體質,根娃你看他能和你比麼?」單勇幫著腔,這倒是,看著雷大鵬一身膘肥,根娃那點不服氣稍稍緩了點,雷大鵬也道著:「咱兄弟幾個聚一塊了啊,喝好不喝倒,來來,蛋哥,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跟你們說的蛋哥,單勇,後面是他兄弟,根娃、寶貴……這是我新收的小弟,栗小力、栗子;白曙光,白肉。」

  那兩胖子一見雷大鵬吹噓的蛋哥,說是蛋哥如何如何地英明神武,本有不信,此時所見蛋哥身後跟著這兩位剽漢,心裡那點懷疑早去得一乾二淨,滿臉堆著肉笑,直點頭叫蛋哥。單勇呢,被這仨胖哥逗得早說不上話來了,一個勁樂著。

  「來來,都上露臺,單勇,去給拿壇酒來……喲,這是寶貴吧,我可認識你姐寶英,這位……哦,根娃……都上來,乾媽給你們燉只柴雞啊。說好了,吃盡飽,不過別喝多了出洋相啊,說你呢,大鵬,別呲笑。」

  又來一個湊熱鬧的,晌馬寨最冷清,每逢有客老媽比自家人還熱情,更何況又來了這多叫乾媽的,三胖子接著菜,根娃給提著酒,雷大鵬喊著乾媽,連小寶貴也受感染了,追到廚房裡伸著腦袋問:「乾媽,我也叫你乾媽行不?」

  「行,我乾兒子多了,不多你一個……不過能不當得起呀,你爸同意麼?」滕紅玉笑著答應了,知道這位的來頭卻是最大,都是孩子心性,誰可忍心拂得,本來挺高興,一問老史,小史不屑了,嗤著鼻子道著:「他才不管我呢,我出來就沒告訴他。」

  「啊?沒告訴你家裡……單勇,你給我過來。」滕紅玉喊著兒子,單勇奔過來,老媽吧唧就是一巴掌,指著上樓玩的史寶貴道著:「你把人帶出來不告訴人家長……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孩子才多大。看著個大,年歲才十三了吧?」

  「那個,他纏人纏得厲害……我給他家裡打個電話。」單勇笑著道。

  回頭想了想,還是給史寶英打了電話,電話裡史寶英自然是不樂意了,不客氣地訓了幾句,單勇直說明天一定安全給送回去,這才罷了。

  除了外來的兩座客人,又添了一桌幹兒,親兒子卻是清閒不下來了,幫著廚,大盤的燉雞、大塊切的驢肉、幾樣花色各異的時蔬,一罎子老酒,滿滿擺了一桌以饗來客,就在露臺的遮陽傘下,雷大鵬倒成東道主了,招待得一幫哥們吃喝。

  「咋樣,栗子,白肉,說什麼來著,我乾媽乾哥最好客了,啥時來吃都現成。」雷大鵬得意地道,那胖乎乎長得很卡通的白曙光點點頭,直說著:「好好,豪爽,還是雷哥朋友仗義,乾媽更仗義。哪像咱們隊裡那些貨,摳屁股吮指頭,看著人都嗝應。」

  說著卻是對那個剽悍的史根娃多瞥了兩眼,真想像不出雷哥不但能吃,喝酒都能贏了這號人物,雷大鵬天生的人來熟,一把摟著史根娃又是介紹著:「甭看根娃哥樣子凶,人可善了。他們都驢園的,什麼時候帶你們去嘗嘗全驢大宴,那紅湯鮑汁燴金錢,吃上一回,能想一輩子。」

  栗小力聽當小弟居然有這麼多好處,自然是不迭地點頭,豎著大拇指直道著:「那敢情好,其他不成,趕吃一準誤不了。」

  「嗨,我說大鵬……你丫都上班了,怎麼還這得性,收小弟?你們倆,他給你們什麼好處了,讓你們當小弟?」單勇端上了一份蔥爆牛肉,笑著問一左一右挨著雷大鵬坐的胖子,那位長相卡通叫白肉的胖子凜然道:「不是小弟,是兄弟……我們心服口服。」

  「對,雷哥英明神武,我們認他當大哥的。」栗小力嚼著剛上來的牛肉,捧了雷大鵬一句,這哥倆你一句、我一句,倒把吃夾肉餅認哥的事抖摟出來了,驚得單勇看外星人一般看著雷大鵬。連根娃也不相信地摸摸雷大鵬凸出的肚子,直說比村裡的草包還厲害,了不起。

  「看看,看看,不是我瞎說吧,是我的人格魅力影響了他們了。」雷大鵬樂歪了。一說這話,有不明白了,根娃老實巴交地湊上來問:「啥是……人格魅力。」

  這一說,兩個有文化的胖子又差點噴飯了。小寶貴在這場合直覺得自己不被捧不爽,直端著碗邀著喝酒,豪爽地請著幾位邊喝邊邀著,改天到驢園我家,我請你們啊……根哥就是宰驢的,咱吃全驢鞭配蒙倒驢。

  好好好……雷大鵬帶頭,倆胖小弟助陣,一陣介叫好,這亂得叫一個聒噪,一會兒是你敬我、我敬你,一會就成了你灌我、我灌你了,連招待的單勇也被灌了若干杯。不說別的,就雷哥和根娃那兩人的酒量都看得新收的倆胖小弟咋舌不已,此時倒覺得雷大鵬當這哥是名至實歸了。

  單勇放下食盤,笑著直下樓幫著爸媽幹活來了。飯店招待人也好辦,給客人菜多炒點分量,一鍋出來就有待客的了,不期而遇了幾位卻是也飽了口福了,涼熱大小菜十幾個盤碟,等送走了兩桌客人,單勇聽不到那幹狐朋狗友的大呼小叫了,這才上樓趕緊瞧瞧生怕又出什麼事了,一上樓,傻眼了,只有雷大鵬和史根娃還坐著,桌底躺著栗子和白肉倆胖小弟,再找寶貴,早鑽到他的閣樓裡呼呼睡上了,就剩下地坐著的這倆也喝得興起,根哥雷弟叫得甭親,看來是根本不盡興,直喚著單勇再提一壇來。

  單勇那個哭笑不得呀,實在是無語了,乾脆又提了兩壇,上桌倒得是白的啤的混一塊倒,只盼著把這倆也喝倒好好睡一覺,省得半醉半醒耍酒瘋。草草吃完,給晌馬寨農家樂的左鄰右室送了醬肉,等送完回來再上樓看時,兩壇酒喝得果真如期都倒了,雷大鵬趴在桌上發癔症,根娃倒還睜著眼,就是腦子不太清了,直喊單勇叫叔,連喚帶拉又叫上老爸老媽往家裡拽,好歹把這幾位扔床上、沙發上,個個沉沉入睡了。

  「哦喲,你這幾個倒楣兄弟呀,哈哈……」滕紅玉給一堆便宜乾兒子找著毯子蓋上,下樓裡抹了兒子把脖拐子,單勇笑著道:「不也是你認的乾兒子麼?」

  「你就這麼幾個狐朋狗友,媽總不能不認吧。再說媽就你一個兒子,多孤單呀。」老媽道著,這位從小進戲班沒什麼文化的老媽倒也有好處,從管束兒子交什麼朋友,這不,直覺得乾兒子都比親兒子強了,問著兒子道:「大鵬可拽了啊,當城管啦,兒子,要不跟你雷叔說說,你也當城管去?」

  這條捷徑馬上被兒子否決了,直勸道:「媽,你知道一月工資多少錢?一千塊,還不夠他喝酒呢?」

  「是不是,那也太低了吧?」老媽問。

  「假不了,不信你問他,人家都不靠那工資,沒准他爸想著混兩天往那個單位塞呢。」單勇道。

  「哎,我兒子這麼帥,怎麼就沒攤上個好家呢?」滕紅玉有點興味索然,攬著兒子下樓時發了句感慨。單勇卻是反過來說著:「也不用鬱悶吧,這個家雖然不咋地,不過攤上個好兒子了,一月掙好幾千呢,說不定這個月得掙上萬了……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是,不過說好了,要幹不下來,嫌累了你吱聲,大不了咱湊巴湊巴在市里還能開個像樣的店,對了,兒子,上回史家那丫頭來過咱們家,媽還沒跟你說呢,你說史家丫頭專門找上門來,是不是……」老媽八卦地拽著兒子,兩眼放著桃花的光芒。單勇嘿嘿一笑小聲問著老媽道:「媽,要不給你娶回來當兒媳婦?」

  「不行不行……」老媽反倒頭搖得像拔郎鼓了,直說著:「這丫頭人倒不錯,就是模樣隨了他爹史老驢了,這姑娘家長得,進門我還為那家的大後生呢。」

  單勇擠著眼笑了,明顯看到老媽在媳婦和彩禮間徘徊和掙扎,笑了笑,故意地問著:「媽,你不會圖人家家裡有錢吧?」

  「少來了,媽像那種嫌貧愛富的人麼?」滕紅玉不屑地道,推了把兒子,不過又有點不舍地道著:「不過要說起來這家還真不錯,攀上這家親戚,彩禮都夠我兒子後半輩子花銷了。」

  「媽你再扯這個,我去人家當上門女婿,不管你倆了啊。」單勇火大了,老嘮叨這事,滕紅玉悻然擺手,不說了,不說了,就我兒子這能幹勁,還用得著吃軟飯麼。

  不過一回頭話又來回了,有點不忍地又說著,其實軟飯也不錯,起碼不用這麼勞累了不是?

  單勇被老媽說得那叫一個忽上忽下,直告辭出了家門,要走時,老媽卻是又奔出來,塞了瓶水,還怕兒子渴著似的,不但塞水了,又撐著袖子直給兒子擦頭上的汗,那殷勤勁道,直當兒子還是個沒成年的娃娃,單勇算是沒治了,不迭地逃也似地離開了。

  下午下山,這一天的辛苦又要開始了。

  也許辛苦對於單勇來說並不算什麼,家境由富而貧,眼見父母做難,他一點也不介意早點擔起家庭的負擔,不過對於他心裡潛藏的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卻是無法接受看不到未來的辛苦,活得像賢弟那樣有所有份理想可供堅守,單勇知道自己沒那水準;活得像雷大鵬那樣混吃等死,單勇知道自己沒那底子;而活得像史家村這些爺們一樣渾渾噩噩、像左右同學一樣中規中矩,單勇的心裡卻又有一千個、一萬個甘心。

  因為心有不甘,所以才覺得處處艱難。

  最不甘心的是,在驢園看到的機遇,而且嘗試過無數次覺得可行的事,卻抓不住這個機遇,就自己一個空人破車一月都掙幾千,如果有這麼史家村這麼一個生產基地,再有一個組織好的銷售隊伍專事批發零售,那在這個驢肉消耗驚人的城市能掙多少錢真是個天文數字了。

  很多事,是從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開始的,單勇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做了足足四年,仍然是沒有跨出關鍵的一步,這一點讓他有點懊喪,一下午幹得有氣無力,直揣摩著史家村的那位當家是究竟是什麼意思,揣摩著那兒是不是還有機會再鑽進去,實在想不透,這史老頭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態度究竟是什麼意思?

  邊想邊幹著活,批發的生意也就管道難,運輸累,真幹順了並不覺得很累,解放街兩家訂貨、英雄路一家、紫金路三家、府後街三家、長安街還有兩家……都是些座地生意,每天少說也有三二十斤的出貨,一般兩三天總能訂一回,認識一百多家,差不多每天就能有事幹了,送完這些訂貨,基本就可以休息,一般在這個時候單勇總是找個蔭涼的地方放下座位小眯一會兒,等著天黑那些流動攤位出來,沿著兩個城區走上一圈,連訂貨帶銷貨,當天的基本就能出完了。

  車駛過了西大街運動城,下午的五時多的光景,少年宮左近不少歡呼雀躍的男男女女奔出來了,邊走邊看,讓單勇此時忍不住有點懷念學校的時光了,那時候覺得簡直是地獄的生活比比現在,又覺得簡直就是天堂了,大學四年都說過的像豬一樣,可誰也想不到,出校門,大多數人過得連豬也不如。

  最起碼不能像這麼盡情地玩了,最起碼也不能像在學校那樣倒頭就睡,叫也不醒了;最起碼,你得時時摸摸兜裡還有多少錢夠不夠開支,不像在學校,根本不用考慮這些身外的事。

  羨慕了一會兒,邊走邊看邊想卻是有點走神了,駛到常停車休息的蓮花池不遠時,剛點了下剎車往路邊靠,聽得「嘭」一聲,然後覺得渾身一震,胸前一下子頂到方向盤上了。

  媽的,追尾了,單勇氣哼哼一回頭,是輛紅色奧迪,車裡看樣是位女的,不用說又是位剛學車的馬路殺手,單勇火冒三丈的拍門下車,指著叫囂著:「會不會開車,這麼寬的路往我車上撞。」

  低頭一看,後廂凹下去一大塊,碎了個後燈,這時候那車的司機也出來了,紅裙粉鞋,銀鈴脆聲,不過一點也沒歉意地道著:「凶什麼凶,又不是不賠你,就你那車還不夠給我這車上漆呢,至於麼?」

  「嗨我說你說話挺帶刺的啊,怎麼,車好就能撞別人了。」單勇那叫得理不饒人,直起腰來,眼前那位紅衣妹妹卻是回頭摸著電話,直跟電話裡說著什麼車撞了,怎麼辦來著,看樣有點急事,單勇可不管那些了,直靠著車身,看著這妞的窈窕身姿得意地想著,丫的,撞著了怎麼著也得訛倆錢。

  「喂,我有急事,商量下……」那妞回頭說話了。

  「不行,報案,公事公辦……」單勇揚著腦袋,油鹽不進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得了,我給你錢得了……」那妞回身找著車裡的包,揮手趕著圍觀的人,再站到單勇面前時,抽著一摞錢,問單勇開價時,一愣……一剎那,單勇也一愣,好熟悉的感覺,就是那種多年未見,一見叫不上名來的感覺,一下兩人都想起來了。

  單勇驚訝地嘴唇翕合,那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那妞愕然不已地叫了句:「單勇!?」

  單勇那昂揚氣勢一下子萎了,像碰到債權人一樣,一扭頭:「認錯人了,走吧走吧,算我倒楣。」

  「你給我站住,化成灰我也認識你。」

  那妞貌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般,直拉住單勇,鳳眼含威、忿意逼人地站在單勇面前,一字一頓地迸著:

  「敢再說一句,認錯人了!」

  單勇眼骨碌一轉悠,貌似做賊心虛的那號表情浮現到臉上了,這個時候一點也不像討債的樣子,倒像欠人債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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