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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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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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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9 01:32:18
第1038章:魏韓邊市

  僅兩日後,北疆諸魏軍總帥韶虎便收到了來自大梁皇宮垂拱殿的回覆——可。

  垂拱殿的肯定,意味著魏天子認可了《魏韓邯鄲和議》這項協議,在韓國與魏國兩位君王授權認可的情況下,《魏韓邯鄲和議》將成為魏韓關係的主流:無論韓人與魏人,都不得破壞和議的內容。

  於是當日,魏大將軍韶虎與肅王趙弘潤商議,將邯鄲率先歸還給了韓國。

  此舉著實讓邯鄲的臣民大為鬆了口氣,畢竟雖說魏兵在攻陷邯鄲後對城內秋毫無犯,但城內的民心依舊不安,甚至於有好些臣民近段時間都不敢拋頭露面,唯恐被魏兵找麻煩。

  順便一提,在歸還邯鄲的過程中,魏軍否認了是夜襲邯鄲這件事,魏軍表示,他們在圍困邯鄲的時候,收到了來自邯鄲城內的消息,得知有人欲趁此事反叛作亂,因此,魏軍進駐邯鄲,確保邯鄲和平安穩。

  當然了,這種蹩腳的理由充其量也就是糊弄一下邯鄲城內那些無知的平民,哪怕是韓王然下詔確認了此事,並且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也紛紛表示認可,也無法欺瞞那些看得清清楚楚的邯鄲臣民。

  不過話說回來,遮羞布嘛,只要有個過得去的理由就足夠了,何必較真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呢,要知道,《魏韓邯鄲和議》簽署之後,『魏韓和睦為鄰』才是兩國關係的主流。

  次日,韓王然、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在魏軍退出邯鄲之後,再次回到城內,將一部分《魏韓邯鄲和議》公佈於眾,意在向城內乃至國內臣民表示:魏韓兩國已解決爭執且結成聯盟,將合力共同對付河西、河套地帶的異族。

  在得知這件事後,邯鄲臣民大感驚詫,他們甚至顧不得細思『邯鄲被魏軍攻陷後是否會影響韓人的地位』,便將此次魏韓聯盟視為關注點。

  這也難怪,畢竟魏人與韓人都是文化、禮俗頗為接近的中原人,兩國的征戰,屬於是兩個中原國家王權的衝突,但羌、胡就不同了,尤其是林胡、東胡等異族,他們由於以往頻繁騷擾韓國邊境,以至於成為韓人最憎恨的人,這屬於民族矛盾。

  因此,魏韓聯盟抗擊羌胡,這屬於是『兄弟鬩牆、外御其辱』,這在中原文化思想中是極其正確的主張,若是有人膽敢跳出來反對,必將遭到全天下人的指責。

  也正因為這樣,明明魏人攻陷了韓人的王都邯鄲,但在彼此雙方都有『林胡』這個外敵的情況下,韓人皆選擇釋懷了邯鄲淪陷這件事。

  在這種氛圍下,邯鄲韓王室繼而拋出了接下來魏韓兩國的聯盟理念:魏韓兩國先將致力於進攻河西,繼而再攻打河套的林胡。

  不得不說,在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刻意控制輿論的情況下,邯鄲臣民大部分對這項合作表示認可,他們甚至於選擇性地遺忘了此番魏軍反攻他們韓國的這件事,轉而將矛盾對準河西、河套的異族,為接下來韓國進攻河西鋪墊了輿論基礎。

  八月十六日的時候,禮部右侍郎何昱帶領大梁使團出訪了邯鄲——事實上,該談的肅王趙弘潤已暨越與韓國商談完畢,因此右侍郎何昱帶領使節團前來,一方面也只是走個過場,維護一下魏國朝廷禮部的顏面。

  但另外一方面嘛,魏國禮部也是希望與韓國進一步商議一下合作聯盟的事宜。

  比如說,在『魏韓和睦、共拒外戎』這個主流關係下,魏韓兩國能否開設幾個『邊市』,互通有無。

  本來,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對此並不感興趣,但奈何魏國拋出了一個大殺器——銅!

  銅是什麼?

  在這個時代,銅可以鑄造錢幣,尤其是對擁有鑄幣權利的人而言,有多少銅,就意味著就多少錢。

  這讓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怦然心動。

  要知道,魏韓兩國的國體是不同的,魏國是高度集權的君權國家,國內各王公貴族雖然把持著魏國各種獲利的渠道,比如礦產、粗鹽等等,但既沒有兵權,也沒有鑄幣權,鑄幣權早已歸屬國家。

  也就是說,在魏國私鑄銅幣是犯法的,雖然據說有些貴族仍然在私底下鑄造銅幣,流向宋郡,但這種事本身是不被認可的,一旦被抓到就是充軍抄家的重罪。

  然而韓國,它雖然也是一個君權國家,但在集權這件事上改革地卻並不徹底,比如康公韓虎、莊公韓庚,這兩位國內權臣,其實都是地方上韓王室王公貴族的代表人物,他們不但擁有軍隊,而且還擁有許許多多魏國王室貴族所沒有的權利,比如說這個鑄幣的權利。

  除非鑄造出來的銅幣含銅量實在太低,充雜了太多的雜質,因而對韓國的經濟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否則,各地方王公勢力私自鑄造銅幣,這種事本身是不會獲罪的。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當魏國提出開設邊市,且希望用銅來交換韓國的耕牛、馬匹時,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猶豫了。

  其實他倆心中很清楚,似耕牛、戰馬這等資源,決不可流入魏國,畢竟魏韓兩國並非是真心實意地結盟,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各自的戰略目的而暫時攜手罷了,也就是說,魏韓兩國日後必有戰爭。

  在明知這件事的情況下,將耕牛、馬匹這些緊要資源出售給魏國,這豈不是資敵的行為?

  可遺憾的是,魏國給予的價碼實在是優厚,以至於無論是釐侯韓武還是康公韓虎,都狠不下心來拒絕。

  於是沒過兩日,魏韓兩國便開設了『沫邑邊市』與『淇縣邊市』。

  這兩個邊市,其本質是相同的,區別僅在於,魏軍已將沫邑交還韓國,因此,將由韓國治理這個邊市——趙弘潤猜測很有可能是蕩陰侯韓陽。

  而淇縣邊市,目前還在魏軍的控制中。

  畢竟此時,邯鄲郡境內五支魏軍,已陸續退向淇關——直到韓國從河西羌胡手中奪得那一帶的土地,並將其轉讓於魏國,魏軍將駐軍於這座關隘以及稍稍往北的『淇縣』。

  因此不出意外的話,沫邑邊市與淇縣邊市,在日後一段時間內將成為韓國商人與魏國商人在『魏韓貿易』這條路線上的大本營。

  八月下旬,魏國戶部率先開始了與韓國的貿易,戶部的運輸船隊運來了許許多多的銅礦,從韓國商人的手中交換耕牛、馬匹。

  毋庸置疑,此刻那些韓國商人,肯定是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莊公韓庚麾下的勢力——真正的韓國商賈,怎麼可能怎麼快就得知邊市情況,將數以千計的耕牛與馬匹運到此地,向魏國交換銅礦?

  在觀察了兩日後,趙弘潤請來了戶部左侍郎崔璨。

  左侍郎崔璨乃是戶部尚書李粱的得力下屬,此番是跟隨戶部的運輸船隊而來的,暫時擔任『淇縣邊市』的市令。

  堂堂戶部左侍郎出任魏韓邊市市令一職,這在趙弘潤看來很不可思議,尤其是崔璨還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戶部官員,因此趙弘潤覺得,崔璨或許只是暫代市令一職,待淇縣邊市這邊穩定下來之後,這個職位將交予禮部的屬官,或者其他人。

  待等左侍郎崔璨到來之後,趙弘潤率先開口詢問了這兩日的交易情況。

  崔璨苦笑著說道:「這幾日交易的牲口,馬匹居多而耕牛居少。耕牛中,數年的公牛居多而母牛為少;馬匹中,大多是駑馬或身有殘疾的馬……」

  對此,趙弘潤絲毫不感覺意外——韓國怎麼可能將許多母牛與上好的戰馬售於魏國,倘若設身處地,就連他也不會這麼幹。

  因此不難猜測,韓國出售給魏國的那些耕牛,十有八九是那種上了年紀或者有了隱疾的公牛,而馬匹呢,肯定是駑馬或者有殘疾的戰馬。

  不過即便如此,無論魏國亦或是趙弘人,亦甘之若飴,畢竟魏國的畜力實在是太緊缺了,魏國國內,尚有最起碼七成的農民仍然是在採用人力耕種的方式,因此,哪怕是那些韓國看不上眼的老牛與駑馬,對於魏國而言亦是頗為緊缺的畜力。

  更何況,趙弘潤相信在這如此龐大的交易中,魏國到最後肯定是能得到一些母牛與好馬的——就算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等人仍戒備著魏國,可相信就算是這兩位權臣,也無力干涉其國內的貴族與商人,難道他們還能下一道王詔,只允許出售魏國殘次的牲口?

  不可能的事,要是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敢這麼做,等同於將把柄交到魏國手中。

  在送別戶部左侍郎崔璨後,趙弘潤又請來禮部右侍郎何昱,向後者詢問邊市這件事。

  要知道,在韶虎與趙弘潤派人送到大梁的《邯鄲和議》中,是沒有提及邊市這件事的,因為當時趙弘潤滿腦子都是河西,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雖然他必須承認,這是一樁對他魏國大有裨益的建議。

  因此,趙弘潤想知道,究竟是誰提出了邊市這個建議。

  他一開始想詢問戶部左侍郎崔璨,但是在仔細想了想後,他決定還是詢問禮部右侍郎何昱,畢竟禮部與邊市完全不搭界,因此禮部官員的話更有可信度。

  而在聽到趙弘潤的詢問後,禮部右侍郎何昱說出了那個人:「是襄王。……是襄王殿下建議我戶部加上邊市之事。」

  『襄王?趙弘璟?』

  趙弘潤著實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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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9章:魏韓邊市(二)

  向禮部提出邊市集建議的人,居然是襄王趙弘璟,這還真讓趙弘潤有些意外。

  平心而論,『開設邊市』這項建議,可以說是補全了趙弘潤在《魏韓邯鄲和議》這件事上的疏忽——趙弘潤必須承認,是他當初考慮不夠周全,才沒有在和議中加上這條。

  因為『魏韓邊市』這件事,對於魏國是極為有利的。

  當然了,單單這樣並不足以讓趙弘潤迫切想要得知提出這項建議的人究竟是誰,關鍵在於『朝廷用銅向韓國換取耕牛與駑馬』的這項建議。

  在趙弘潤看來,這是一招非常毒辣的計策。

  銅是什麼?

  眾所周知,銅就是錢!

  正因為這一點,縱使魏國朝廷不需要太多的銅去鑄造錢幣,也要戶部儘可能地收購市面上的銅礦——戶部寧可在收購這些銅礦後將其堆放在倉庫裡發霉生鏽;寧可將這些銅交給冶造局,讓冶造局鑄成銅柱在博浪沙河港打樁子,都不願意銅在市面上流通。

  為何?就是為了防止有人私下鑄造銅幣。

  除此之外,銅礦在魏國的其他用途已非常微小。

  而如今,魏國將大量的銅礦拋售給韓國,韓國會用這批銅來幹什麼呢?

  隨便想想也能明白,韓國肯定是會用來鑄造銅幣的。

  換而言之,韓國的王公貴族們,通過私下鑄幣,一下子就得到了巨大的財富。

  但問題是,銅幣本身並不能吃,因此,韓國的王族貴族必須使這批新增的銅幣流通到市面上,才能真正地獲取利益。

  而韓國市面上突然湧現巨量的銅幣,這意味著什麼?趙弘潤最清楚不過。

  這意味著,韓國的平民將再次為其國內貴族的奢華買單,導致平民手中的財富嚴重縮水,物價大幅度上漲,也就是所謂的『通貨膨脹』。

  這招相當狠,甚至於比趙弘潤用『重騎兵』來坑害韓國還要狠,因為這或將嚴重破壞韓國的經濟體系。

  因此,趙弘潤才想弄清楚,提出『邊市』與『以銅換畜』建議的人,究竟是哪位。

  沒想到,禮部右侍郎何昱卻告訴他,是襄王趙弘璟。

  襄王趙弘璟,乃是趙弘潤的三哥,在當初原東宮太子趙弘禮還未倒台的時候,襄王趙弘璟是一直與雍王趙弘譽站邊的,但無論是趙弘潤還是雍王趙弘譽,都不認為這個老三會是居於人下的主。

  這不,記得『北一軍營嘯』之事過後,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在幕僚駱瑸的建議下打感情牌,自罷太子儲君之位,隨後,當初共同對付太子趙弘禮的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這個聯盟陣營立馬瓦解。

  尤其是當雍王弘譽得到了『監國』的殊榮後,襄王弘璟表面上仍極力支持雍王,但私底下卻頻繁接觸慶王趙弘信,也不曉得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借慶王趙弘信如今在朝內的勢力,對付雍王弘譽。

  正因為如此,當初弟弟桓王趙弘宣說雍王弘譽心機深沉時,趙弘潤淡然一笑,因為在他眼裡,襄王趙弘璟才是眾兄弟中心機最重的一個人。

  可話說回來,心機最重的襄王趙弘璟此番能想出這般狠毒的計策用來坑害韓國,這還真讓趙弘潤對其有些改觀——畢竟他最煩的,就是那些滿腦子都是爭權奪利,卻對國家毫無裨益的人。

  不過仔細一想,趙弘潤便否決了此前的猜測。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人,即襄王趙弘璟的幕僚張啟功。

  這可是一位讓周昪都感到棘手的毒士,以至於周昪當初為了自保,轉投了他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

  相比較襄王趙弘璟與其幕僚張啟功,趙弘潤更傾向於是後者想出了這招毒計。

  當然了,無論真實情況如何,結果是一樣的。

  次日,就在趙弘潤關注於魏韓兩國『以銅換畜』的貿易時,弟弟桓王趙弘宣帶著其幕僚周昪聯袂而來。

  一看到弟弟臉上的薄怒,趙弘潤頓時失笑:肯定是周昪得知邊市之事乃是張啟功所獻,因此在看穿此事後,在弟弟面前狀告了張啟功。

  果然,在拜見過兄長之後,桓王趙弘宣一臉氣憤地說道:「哥,您征戰疆場,攻陷邯鄲、逼降韓國,如今兩國議和,襄王爭著跳出來摘桃,是可忍孰不可忍!」

  聽聞此言,趙弘潤故作不解地問道:「哦?何以見得?」

  見此,桓王趙弘宣正色說道:「淇縣邊市,魏韓兩國邊市之一,可想而知獲利之巨?雖此番戶部左侍郎崔璨暫代市令之職,但在小弟眼裡,此乃襄王瞞天過海之舉,目的就是要將淇縣市令劃入戶部管轄。……只要名分確立,他日襄王將戶部內的一名心腹舉薦為市令,這淇縣邊市,便盡在他掌握!」

  聽著弟弟的話,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周昪。

  不可否認,趙弘宣的話是非常正確的,如今在戶部,只有兩股政治勢力,其一是戶部尚書李粱與左侍郎崔璨,他二人是保持中立的;而另外一股,就是襄王弘璟的勢力。

  就像趙弘宣所說的那樣,襄王弘璟先讓左侍郎崔璨出任淇縣市令一職,就是為了將淇縣邊市納入戶部的管轄,如此一來,日後襄王弘璟將戶部內效忠於他的官員舉薦為淇縣邊市的市令時,就變得名正言順,這著實是一招非常巧妙的瞞天過海之計。

  「是周先生指點你的麼?」趙弘潤輕笑著問道。

  聽聞此言,只見方才還一臉慷慨之色的趙弘宣,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一半,面紅耳赤地說道:「是我……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見自家殿下這般表情,周昪雖然面不改色,但嘴角的一絲苦笑卻早已出賣了他。

  見此,趙弘潤暗自嘆了口氣,微微有些失望。

  因為他更希望是趙弘宣自己想通了這件事,而不是經過周昪的指點。

  不過仔細想想,趙弘宣此前對朝中的格局並不關心,此番能指出這一點,背後肯定是有周昪的指點,否則,似弟弟趙弘宣這般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不見得能看穿其中的貓膩。

  想到這裡,趙弘潤笑呵呵地問道:「你想推薦何人為淇縣武尉呀?」

  聽聞此言,趙弘宣頓時滿臉震驚,瞪大眼睛瞅著兄長,而在旁,周昪眼中亦閃過幾分驚詫。

  「什、什麼淇縣武尉……」在趙弘潤似笑非笑的注視下,趙弘宣面紅耳赤地撓撓頭,訕訕說道:「哥,你說什麼吶,我都聽不懂。」

  聽了這話,趙弘潤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弟弟,一言不發。

  此時,礙於自家殿下的糟糕演技,周昪實在是忍不住了,在旁小聲勸說趙弘宣道:「殿下,肅王殿下早已猜到了始末緣由,您還是如實相告吧。」

  聽聞此言,趙弘宣猶豫了半響,撓撓頭訕訕說道:「哥,我想推薦宗衛『公良毅』出任淇縣武尉……」

  其實就算趙弘宣不說,趙弘潤才能猜到。

  原因很簡單,因為弟弟趙弘宣需要錢來養活北一軍。

  他趙弘潤能養活肅王軍,是因為趙弘潤擁有商水郡這個封邑,且與楚國的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等人有些不可告人的走私貿易;但弟弟趙弘宣既沒有封邑,也沒有賺錢獲利的渠道,單憑沈淑妃的娘家『黃邑沈氏』,如何養活北一軍六七萬人?

  因此,此番淇縣邊市,趙弘宣肯定是要想辦法參一腳的,但問題是,戶部派了左侍郎崔璨擔任市令,名正言順地將淇縣邊市納入了戶部的管轄範圍,趙弘宣如今的身份是北一軍軍主,毫無理由介入市令之位的爭奪。

  是故,想要在淇縣邊市獲利,就只有採取迂迴的辦法,舉薦一名心腹擔任淇縣武尉,負責維持淇縣邊市的治安與秩序。

  對此,趙弘潤看得明明白白。

  「哥,你會幫我麼?」在講述了真正的來意后,趙弘宣怯生生地詢問道。

  趙弘潤聞言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臂膀,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你是我弟弟,我不幫你幫誰?

  不過話雖如此,有件事趙弘潤還是要提點弟弟:「小宣,哥會幫你的,不過,吃獨食不好。況且,單憑一人之力,也無法抗衡襄王,因此我會建議朝廷設雙武尉,舉薦你與四王兄的人一起負責淇縣治安,如此一來,就算襄王日後要對付你,四王兄也會堅定地站在你這邊。」

  聽聞此言,趙弘宣頓時眉開眼笑,笑嘻嘻地說道:「哥,你說的我都懂,周昪都跟我說了,就算哥你不說,我也會拉四王兄一起的。」

  趙弘潤聞言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周昪,後者謙遜地低了低頭。

  此時此刻,趙弘潤對周昪算是真正放心了,畢竟周昪在給趙弘宣出謀劃策時,考慮地十分周到,有這樣一位賢才跟隨在弟弟身邊,趙弘潤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點點頭,趙弘潤滿意地說道:「很好,既然如此,你就去與四王兄洽談此事吧。四王兄要養活山陽軍,花銷也不小,他對淇縣邊市必定也有想法。但是,他最終是否願意站到你這邊,還是站到襄王這邊,就看你的本事了……這算是對你的考驗,如何?」

  聽聞此言,趙弘宣當即拍著胸脯說道:「哥你放心,四王兄肯定是站在我這邊的,咱們可是一起上過戰場的。」

  說罷,他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當即準備離去。

  見此,趙弘潤衝著弟弟的背影喊道:「別拉下南燕軍……」

  「知道了。」趙弘宣在不遠處說道。

  瞧著弟弟火急火燎地模樣,趙弘潤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並不擔心弟弟趙弘宣能夠說服燕王趙弘疆,他考慮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感覺,此次襄王弘璟提議開設邊市,最主要的目的可能是為了撈政績,換句話說,這位三王兄要開始發力了?他要準備對付雍王了?

  微吐一口氣,趙弘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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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9 01:33:03
第1040章:魏韓邊市(三)

  『ps:上一章出現了一個嚴重bug,襄王趙弘璟的幕僚是劉介而不是張啟功。是作者記錯了,現已修改,訂閱正版的書友不妨回去再看一下,實在抱歉。』

  ————以下正文————

  燕王趙弘疆,果然選擇了與趙弘宣站邊。

  對於這種結果,無論是趙弘宣與周昪,亦或是趙弘潤,均不感覺詫異。

  畢竟燕王趙弘疆這位四王兄,是一位性情耿直、行事全憑個人喜好的人,說白了,倘若他看你順眼,哪怕你是白身,也會奉為座上賓;可倘若他瞧你不順眼,哪怕你是王公貴族,照樣不會拿正眼瞧你。

  比如說,當初執掌北一軍時期的東宮太子趙弘禮,燕王趙弘疆就完全沒有將其放在眼裡,要不是當時的東宮太子趙弘禮舉薦了桓王趙弘宣作為副帥,充當他與燕王趙弘疆之間的橋樑,燕王趙弘疆絕不會輕易饒過趙弘禮。

  誰讓當初趙弘禮在周昪的建議下,拿燕王趙弘疆與肅王趙弘潤『主動請鎮邊疆』的大義之舉說項,企圖用此事來攻擊雍王趙弘譽呢。

  可能燕王趙弘疆的想法很簡單:原太子趙弘禮,他極其厭惡;雍王趙弘譽與襄王趙弘璟,他以往不曾打過什麼交道,雖名義上是兄弟,但著實談不上有什麼感情。

  相比之下,燕王趙弘疆自然更傾向於和肅王趙弘潤、桓王趙弘宣這對兄弟站邊,畢竟他很敬佩趙弘潤,並且與趙弘宣,這近日裡來也有了一段攜手抗拒『上谷軍副將徐歷』的交情。

  在得知此事後,由趙弘潤做東,弟弟趙弘宣作陪,將燕王趙弘疆這位四王兄請了過來,三兄弟一邊暢飲韓國的酒水,一邊商議如何運作『淇縣邊市』一事。

  本來,燕王趙弘疆強烈要求給予趙弘潤一份的,因為在這位耿直的四王兄看來,此番魏軍能順利反攻韓國、逼降韓王室,趙弘潤出力最大,但是最終,趙弘潤放棄了這份利潤。

  倒不是他故作清高,問題是在於,他與趙弘宣乃是至親的兄弟,倘若兄弟二人皆在淇縣邊市伸手,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因此,趙弘潤決定放棄自己那份,或者乾脆點說,將自己那份讓給弟弟趙弘宣。

  畢竟弟弟趙弘宣,一無封邑、二無賺錢的渠道,單憑兵部撥給的那點軍費,想要養活北一軍六七萬人馬,這可以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更要緊的是,趙弘宣初掌北一軍,雖說有其眾宗衛擔任將軍,但在趙弘潤看來,北一軍對趙弘宣的認可度仍然不高,既然趙弘宣暫時沒辦法用自身的功績來震懾部下,那麼就只有用財帛收買軍心了。

  就像當初趙弘潤對商水軍、鄢陵軍所做的那樣,分給部下將士許多財帛,讓其購田置地,安頓家人,解除其後顧之憂。

  在這個『士為知己者死』的年代,軍卒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你讓我與我的家眷生活富足,我就給你賣命。

  也正是因為這個道理,無論是當初肅王軍被困上黨魏丘,還是此番在高牆一帶與韓軍決戰時傷亡慘重,皆不曾動搖肅王軍將士們的軍心。

  不得不說,要不是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趙弘疆絕不會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畢竟『淇縣邊市』可不是一錘子買賣,哪怕日後韓國替魏國攻克了河西,魏國按照協議將淇關、淇縣等地交還給了韓國,到時候只要魏韓兩國沒有交惡開戰,『沫邑邊市』與『淇縣邊市』最終還是會由別的邊市所繼承,比如,『武遂邊市』、『汲縣邊市』什麼的。

  不誇張地說,要不是推薦了弟弟趙弘宣,似這等大有利潤的事,趙弘潤肯定是要參一腳的,畢竟他雖說來錢快,但花錢更快,肅王軍的糧餉、商水邑的建設,還有諸如博浪沙河港、祥符港、梁魯渠,只要是有冶造局插手建設的地方,都有趙弘潤投進去的錢。

  當日,趙弘潤、趙弘疆、趙弘宣三兄弟商議決定:由趙弘宣的宗衛『公良毅』擔任淇縣邊市的『右市尉』,由趙弘疆的宗衛『劉序』擔任淇縣邊市的『左市尉』。

  至於何人向朝廷推薦『雙武尉』一事,趙弘潤提議由南燕軍大將軍衛穆來上奏。

  當然了,既然要取得衛穆大將軍的支持,趙弘疆與趙弘宣二人自然要拿出一些實際利益來,比如說,在每年的紅利中分出兩分利給南燕軍。

  事實上,這也算是變相地為大將軍衛穆謀利了,畢竟當初在汲縣西屯魏營的時候,衛穆這個衛國人對半個衛人的趙弘潤極為熱情,這讓趙弘潤覺得,有很大機會將這位衛穆大將軍拉到自己人這邊。

  在趙弘潤出面運作下,大將軍衛穆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畢竟南燕軍與其餘駐軍六營一樣,以往全靠兵部撥給的軍費生活,過得亦相當拮據,如今既然有了一個斂財的機會能夠改善部下軍卒的條件,衛穆自然不會拒絕。

  衛穆的點頭,意味著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抱團,在這股強大的軍方力量下,趙弘潤相信就算是有能力干涉戶部的襄王趙弘璟,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還有他趙弘潤支持這件事。

  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就只有大將軍韶虎的魏武軍了。

  倒不是趙弘潤或者其他人對韶虎或者魏武軍有什麼意見,原因在於韶虎大將軍麾下的魏武軍,是目前地位已超過了駐軍六營的大梁直屬鎮軍,要是將韶虎拉到了趙弘疆、趙弘宣、衛穆這個小圈子裡,這反而是在害這位大將軍。

  想想也知道,承繼著魏人的驕傲——『大魏武軍』這個番號的軍隊,魏武軍會缺錢麼?

  別說如今戶部並不缺錢,就算戶部再窘迫,也不會、也不敢剋扣這支軍隊的軍費,否則,戶部必將遭到舉國魏人的痛罵。

  當然了,這麼大的事,趙弘潤肯定要事先知會韶虎一聲。

  果然,在得知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抱團這件事後,韶虎付之一笑,完全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的意思。

  不過在私底下,韶虎卻傾向於促成這件事的。

  畢竟在韶虎看來,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若不出差錯的話,這三支軍隊將成為日後防備北方戰事的主力軍,因此,這三支軍隊越富足、越是兵強馬壯,他魏國便愈發不畏懼韓國。

  當然了,前提是執掌軍隊的人得是值得信任的人,否則就成了養虎為患了。

  而趙弘疆、趙弘宣、衛穆三人,前兩位是魏天子的親兒子,後一位是深受魏天子信任、且由魏天子一手提拔的將軍,縱觀魏國,還有幾人能比這三位值得信任呢?

  要不是自己的政治地位必須嚴格保持中立,決不能與任何陣營團隊沾邊,否則,韶虎甚至想幫他們一把,代為上奏朝廷。

  八月下旬的最後幾日,南燕軍大將軍衛穆上奏大梁垂拱殿,他在奏疏的前文誇讚了『開設邊市』的種種好處,但在最後他指出,邊市秩序茲事體大,一名武尉恐難以兼顧,當設『左右市尉』。

  與衛穆的奏疏一起送到的,還有肅王趙弘潤的奏疏,趙弘潤在奏疏中大力讚揚了山陽軍與北一軍在此次北疆戰役中的貢獻,並著重指出:不妨以山陽軍、北一軍駐鎮邊市,震懾邊境宵小。

  於是,大梁朝廷也就懂了。

  但沒有任何人在這件事上提出看法,原因很簡單,因為戶部明擺著要將邊市納入戶部管轄,可這件事本身名正言順,其他府衙完全差不上嘴,雖然他們很清楚,這件事的背後十有八九是襄王趙弘璟,戶部只不過是被這位殿下當了一回擋箭牌而已。

  可就算明智這一點,他們也抓不到襄王趙弘璟的把柄。

  至於由北疆的軍隊駐防邊市,這件事本身也是名正言順,因此,朝廷保持沉默,靜觀這兩股勢力的交鋒——北疆軍與襄王這兩股勢力的交鋒。

  要是這兩股勢力和解,達成了默契,那就沒有其他人插足的份了,但倘若這兩股勢力鬧翻了,那麼,其他人就有藉口插手其中。

  當日,在得知這件事後,襄王趙弘璟請來了幕僚劉介,詢問他如何應對。

  此時劉介已在襄王趙弘璟的舉薦下出任了戶部郎官,他在被前者詢問後笑著說道:「此事易爾!……南燕軍大將軍衛穆前腳建議朝廷設『左右市尉』,後腳肅王便舉薦燕王與桓王,殿下認為此事莫非是巧合?」

  「怎麼可能?」襄王趙弘璟哂笑道。

  聽聞此言,劉介笑道:「這就是了,大將軍衛穆與肅王一齊上奏,可肅王舉薦的卻是燕王與桓王,這件事本身就已說明了很多問題……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肅王軍,在下以為,殿下不會願意與我大魏佔至少三成的軍方力量為敵。」

  聽聞此言,襄王趙弘璟亦不由地苦笑起來。

  也難怪,畢竟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這三支軍隊抱團,再加上還有肅王軍的支持,這股軍方力量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就像劉介說的,他根本不敢得罪。

  見到襄王趙弘璟的表情,劉介又說道:「既然不能反對,何不鼎力支持,賣他們一個人情呢?……在下以為,這四位軍主,目前與殿下並非對立,何不交好以圖雍王?據在下所知,桓王殿下對雍王可是向來不對付的……」

  「……」

  襄王趙弘璟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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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1章:暗爭

  次日,襄王弘璟便親自來到垂拱殿,遞上奏疏,向朝廷推薦燕王趙弘疆的宗衛劉序與桓王趙弘宣的宗衛公良毅二人,分別出任淇縣邊市的左右市尉。

  聽聞此言,朝中嘩然:這位襄王殿下居然如此輕易就服軟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事倒也合乎情理——就算襄王暗中掌握著戶部大權,可他如何敢得罪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與肅王軍這四支北疆功臣軍隊?

  這件事,迅速由內侍監暗稟於魏天子。

  近段時間,也就是在雍王弘譽監國之後,魏天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樣每日殫精竭慮了,將垂拱殿的政務暫交給雍王弘譽與三位中書大臣,每日時不時地去探望一兩次。

  記得趙弘潤出征北疆前還取笑過這位父皇:似父皇這等明君,終於也學會偷懶了。

  但其實父子二人都明白,不是魏天子想偷懶,而是他的身體逐漸堅持不住了。

  或許魏天子稱不上是一位完美無缺的君王,也曾經做過許多不可告人的事,但在政務上,這位君王完全稱得起『勤勉』二字。

  從早上到晚上,魏天子以往每日批閱的章折、奏疏,那可不是用一道、或一份作為單位,而是用重量作為單位,幾十石,有時甚至是上百石。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魏天子就算是不知疲倦的機器,每日十二個時辰辛勤批閱,也批閱不完當天呈遞上來的奏疏。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趙弘潤才不想當魏國君王,因為他不想像他父皇那樣,每日都被困在垂拱殿這個狹小的屋子——除非是昏眛無道的君王,否則,對於任何一位有志明君而言,垂拱殿等同於是一個牢籠,讓魏國歷代賢明的君王無法得到真正自由的牢籠。

  比如魏天子趙元偲,就在垂拱殿這個牢籠內度過了應該是人生最精彩的年紀,從曾經的身強力壯,到如今的兩鬢斑白。

  要不是如今魏國已有崛起的勢頭,否則,魏天子趙元偲將更為空虛,因為他不知他的年華究竟投到了哪裡。

  說起來,魏天子這位君王從二十六歲登基,如今在位已二十一年,當年英氣勃發的皇四子『景王』趙偲,如今終究也四十七歲了,但以往十幾二十年在垂拱殿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導致他看起來像是相近六十,頗為蒼老。

  好在最近有雍王弘譽監國,代為批閱奏疏,使得魏天子能稍稍偷下懶,按照宮內御醫所言,通過藥膳與合理的作息,調理一下身體。

  正因為這樣,近些時間魏天子陪伴後宮嬪妃的時間也比以往多了一些,比如說近兩日,他便帶著兩位膝下兒子皆不在身邊的妃子——沈淑妃以及皇六子趙弘昭的母親烏貴嬪,帶著她們到御花園走走,散散心,對她們寬慰一二,紓解這兩位后妃的思子之苦。

  當然了,即便如此,魏天子仍然通過內侍監關注著垂拱殿以及朝野的大小事物。

  這不今日,就當魏天子領著沈淑妃與烏貴嬪在御花園的觀魚池散心時,內侍監的太監便將『襄王弘璟親赴垂拱殿』一事稟告給了大太監童憲。

  此時,魏天子正向這兩位妃子講述某個性格惡劣的皇子當年焚琴煮鶴,用珍貴的紫竹、淚竹當柴、烤池子裡珍貴的金鱗赬尾魚的經過,通過魏天子繪聲繪色的描述,沈淑妃與烏貴嬪素手捂嘴,忍俊不禁。

  她們都知道,此時魏天子口中的那個『劣子』,指的便是如今聲譽如日中天的肅王趙弘潤。

  誰能想到,如今被譽為『姬趙氏王室年輕輩第一人』的肅王趙弘潤,曾經竟是那樣頑劣的一面呢。

  「……當時朕那個氣啊。」

  瞧著兩位后妃忍俊不禁的模樣,魏天子故作氣憤,拳頭垂著胸口繼續說道:「兩位愛妃絕對無法理解當時朕心中的那股火。」

  「後來呢?」烏貴嬪笑著問道。

  其實這件事的後續如何,她大致也是清楚的,只不過她瞭解的不多,頂多就是『八殿下惹惱了陛下、被陛下處罰』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而已。

  「後來?」魏天子哂笑一聲,得意地說道:「後來嘛,朕就順水推舟,讓那個劣子『自力更生』去了。……至今文昭閣外的花圃裡,還保留著那劣子的菜地呢。」說到這裡,他故作生氣地看了一眼沈淑妃,說道:「愛妃當時可不好,偷偷接濟那劣子。」

  「臣妾知罪。」沈淑妃忍著笑,順從地行了一禮。

  看著這一幕,烏貴嬪捂著嘴直笑,見此,魏天子與沈淑妃對視一眼,頗有默契地相視笑了一下——若要問此時宮內的嬪妃中誰最寂寞苦悶,那肯定就是烏貴嬪了,畢竟她的兒子趙弘昭去了齊國。

  將心比心,沈淑妃從那以後就與烏貴嬪走得頗近,尤其是當她的兩個兒子也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愈發能理解烏貴嬪心中的寂寞。

  因此,只要是有機會,沈淑妃都會帶上烏貴嬪,時常讓烏貴嬪在魏天子面前露露臉,免得魏天子忘記了這位宮內的姐姐。

  也正是因為這樣,縱使烏貴嬪已無法母憑子貴,但也沒有人敢欺負這位貴嬪娘娘,更別說染指貴嬪這個位置。

  此時,童憲一直站在旁邊,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忽然,他見沈淑妃與烏貴嬪正在觀賞池內的金鱗赬尾,遂上前幾步低聲在魏天子耳邊說了幾句。

  沈淑妃與烏貴嬪原本指著池內的魚,回頭想與魏天子說些什麼,但瞧見魏天子正一臉凝重地聽著大太監童憲的稟報,遂識趣地走遠了些,拉著手走向觀魚池旁的亭子。

  這一幕,魏天子也看在眼裡,因此他在聽完童憲的稟報後,望著兩位妃子走遠的背影,感慨道:「這是兩個好女人吶。」

  童憲面帶微笑,但不發表任何評價——畢竟他的身份,如何有資格評價君王的女人呢?

  不過童憲心裡清楚,雖然身邊這位陛下說的是『兩個好女人』,但著重稱讚的,肯定是盡心盡力照顧幫襯烏貴嬪的沈淑妃。

  要不是有沈淑妃幫襯,別看烏貴嬪的兒子趙弘昭貴為齊國左相,但正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烏貴嬪在宮內失去了仰仗,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不知會有多少宮內的后妃垂涎著她貴嬪的位置。

  比如陳淑嬡。

  但正因為有沈淑妃在,那些人不敢。

  話說回來,身邊這位陛下稱讚沈淑妃的用意是什麼呢?還是說,陛下只是隨口一說?

  童憲思忖了半響,最終還是決定莫要貿然開口為好,畢竟沈淑妃如今在後宮的地位也頗為敏感,尤其是當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失勢、而雍王弘譽的生母施貴妃聲勢越來越強的情況下。

  不過讓童憲感到幾分意外的是,魏天子只是稍稍誇讚了二女一句,便將話題重新帶回了『襄王親赴垂拱殿』這件事上。

  「這弘璟……呵,不出朕所料。」

  魏天子曬然一笑。

  他知道,他幾個兒子中,性格最倔強的就是老八弘潤與老九弘宣,這兄弟二人可能是因為年幼時在宮內不受重視,導致他們的性格非常要強,只要是他們認死的事,就算是撞了牆,撞得頭破血流,也絕不會輕易回頭;而老三弘璟,性格則與這對兄弟完全相反,是非常圓滑、隱忍的人。

  因此,在燕王弘疆、桓王弘宣與南燕大將軍衛穆抱團,且又有肅王趙弘潤在旁幫襯的情況下,老三襄王弘璟選擇妥協,這件事絲毫不出乎魏天子的意料。

  相比之下,魏天子更好奇襄王弘璟今日親赴垂拱殿時,他與雍王弘譽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

  據魏天子所知,當初老三弘璟提出『魏韓邊市』,且舉薦戶部左侍郎崔璨出任市令的前後,雍王弘譽的面色就有些難看。

  原因很簡單,因為老五慶王弘信沒有跳出來參一腳的意思。

  魏天子很清楚,他幾個兒子中,老五弘信、老八弘潤、老九弘宣這三人最缺錢。

  老八弘潤缺錢,是因為他的攤子鋪得太大了,像什麼博浪沙、祥符港、梁魯渠,還有最近剛剛建設的『天門礦場』,每一項都是花錢巨大的工程。

  也就是說,老八弘潤正在用他的錢,推動魏國的國力,有時候魏天子都感覺挺過意不去的,因此,他對這個兒子最為寬鬆——隨便他怎麼搞。

  至於老五與老九,這兩個兒子缺錢的原因其實是一樣的:要養活軍隊。

  畢竟南梁王趙元佐的北二軍,已擺明立場支持慶王弘信;而老九弘宣這邊,他從原東宮太子弘禮手中接過了北一軍這個爛攤子,目前正為軍費所困擾。

  在這種情況下,老九打感情牌,說動他哥哥老八弘潤給他說情,希望在淇縣邊市上參一腳,而老五卻始終沒有出手,沒有提前上奏朝廷,由南梁王趙元佐的北二軍駐防淇縣,這本身就已說明了一些問題——不是老五故作清高,或許時他早已暗中與老三達成了默契。

  在猜到這一層的情況下,雍王弘譽的面色豈會好看?

  『事態對弘譽很不利啊……』

  魏天子暗暗想道。

  他可以確定,雍王弘譽是不可能否決『襄王弘璟舉薦山陽軍與北一軍駐防淇縣邊市』這件事的,因為拒絕了此事,雍王弘譽得罪的並不是襄王弘璟,而是得罪了燕王弘疆、桓王弘宣、南燕大將軍衛穆,包括曾經與他關係還不錯的肅王弘潤。

  因此,雍王弘譽就算心中憤恨,也只能認可這件事。

  但這樣一來,因為淇縣邊市的關係,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這個小團體與襄王弘璟的關係將迅速拉近——到時候,襄王弘璟可以打著『市令、市尉當默契合作』這個幌子,公然拉攏北疆的那個小團體。

  不過這件事,魏天子並不打算插手,他想看看雍王弘譽會如何處理。

  畢竟,雖說他矚意老八弘潤,但在後者死活不願意繼位的情況下,他自然要做多方面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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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諸事畢

  九月初,針對『淇縣邊市』一事,淇縣迎來了兩位來自大梁朝廷的朝吏——劉介與陳湯。

  這兩位朝吏很有意思,他們皆是洪德十九年科舉中脫穎而出的考子,此番也是乘坐同一艘船隻而來,並且向北疆諸軍傳達的也是同一個意思,但其本身,卻代表不同的政治立場。

  劉介,乃是襄王趙弘璟身邊最得力的幕僚,並且由後者推薦,目前出任戶部的郎官,儘管在戶部尚書李粱與左侍郎崔璨的暗中阻撓下,劉介暫時還無法接觸戶部的權柄,但誰都清楚,由襄王趙弘璟支持的劉介,他遲早會分去尚書李粱的權柄。

  甚至於有人傳聞,襄王趙弘璟正在暗中發力,希望劉介坐上戶部右侍郎的位置。

  而此番,劉介是以戶部的名義而來。

  至於陳湯,則是雍王弘譽的幕僚之一——礙於桓王趙弘宣身邊有周昪在,雍王弘譽最得力的幕僚張啟功這回沒敢隻身趕赴北疆,可能是擔心周昪將他給生吞了。

  與劉介不同的是,陳湯是以垂拱殿的名義而來。

  一件事,兩個朝吏,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通過這件事不難看出,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也不再當年那樣和睦,自從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失勢,確切地說應該是雍王弘譽被魏天子授予監國的殊榮後,襄王弘璟就慢慢疏遠了雍王弘璟,且與慶王弘信越走越近。

  在這種情況下,劉介與陳湯的來意也就一目瞭然了——他二人皆是為拉攏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這個北疆軍方小團體而來。

  那麼問題來了,趙弘潤、趙弘疆、趙弘宣、衛穆四人,究竟該先接見誰呢?或者說,該先接觸哪股勢力呢?

  別以為這是一件小事,事實上這是一個相當嚴重的政治立場——陳湯與劉介同期而來,彼此不甘落後,這就意味著,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很堅決,甚至不惜彼此撕破臉皮。

  在這種時候先接見某人而後接見另外一人,很大程度上將決定政治站隊。

  正因為這個原因,趙弘疆、趙弘宣匆匆找到了趙弘潤,似乎是希望趙弘潤給他們拿個主意。

  幾乎在同時前來的,還有南燕軍大將軍衛穆。

  豈料趙弘潤卻笑著說道:「都看著我做什麼?這件事與我又沒有關係,四王兄,小宣,你倆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此時,南燕軍大將軍衛穆亦在旁笑著說道:「也不關衛某的事。」

  聽了這話,桓王趙弘宣有些無語地看向衛穆,心說:淇縣邊市市尉一職的確沒你南燕軍的事,可邊市的紅利,你南燕軍是不是佔兩分?似你這般推卸責任合適麼?

  結果,燕王趙弘疆亦拍著桓王趙弘宣的肩膀,哈哈大笑地說道:「小宣,這件事就由你來拿主意吧。你放心,無論如何,為兄都會堅定地站在你這邊!」

  「……」趙弘宣愈發無語。

  在旁,趙弘宣的幕僚周昪瞧了瞧趙弘潤、衛穆、趙弘疆三人,心下頓時明白過來,也就微笑著不插嘴,靜靜聽著趙弘宣的決定。

  只見趙弘宣在沉思了片刻後,語氣低沉地說道:「我本就不喜雍王,要是雍王此番派那個張啟功前來,我非得將此人亂棍打出去不可……」

  聽了這話,周昪眉開眼笑,畢竟他深恨張啟功事後摘桃,搶了他的功勞還要致他於死地。

  對於趙弘宣,周昪也算是有所瞭解了:可能這位殿下的確不如其兄長肅王趙弘潤那樣聰穎出色,但為人實誠,是那種無論喜惡都會清清楚楚擺在臉上的老實人。

  因此,周昪並不認為趙弘宣的話是有意收買他的心,而是後者的肺腑之言。

  而此時,趙弘宣繼續說道:「……但目前雍王監國,若惹惱了他,恐連累四王兄與衛穆大將軍,因此,我認為不如一齊接見,不分前後。」說到這裡,他撇了撇嘴,說道:「咱們這邊只顧拿好處,雍王與襄王斗死鬥活,讓他們自己去打,咱們不參合。」

  聽聞此言,趙弘潤、趙弘疆、衛穆以及周昪皆露出了笑容。

  別看這件事彷彿很容易解決,但對於趙弘宣來說,卻是一樁比較難抉擇的事,畢竟趙弘宣的性格比趙弘潤更倔,既然他厭惡雍王,就絕不會與雍王虛與委蛇。

  因此在趙弘潤看來,這個弟弟是很有可能先接見劉介,而將雍王派來的人丟在一邊的。

  但是眼下,趙弘宣理智地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這就說明,這個愣頭小子成長了,做事不再全憑喜好。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反正別的事,還有周昪在。』

  趙弘潤暗暗嘆了口氣——他終於沒有任何理由再將這個弟弟栓在身邊,庇護於羽翼之下了。

  隨即,他笑著稱讚道:「北一軍軍主的判斷,很明智。」

  可能是不理解兄長為何突然用『北一軍軍主』來稱呼自己,趙弘宣奇怪地看了一眼兄長。

  但在旁,燕王趙弘疆、大將軍衛穆,以及周昪,卻聽懂了這句突兀的稱呼中所包含的深意。

  「弘潤,你要走了?回大梁還是?」

  冷不丁地,燕王趙弘疆問道。

  趙弘潤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這位燕王趙弘疆,因為他沒想到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四王兄,心思居然如此細膩。

  「唔。」他點了點頭,如實說道:「這邊的事,我相信四王兄與小宣能處理好,況且還有衛穆大將軍在。……我暫時不回大梁,我準備去一趟『北屈』。」

  「北屈?」燕王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不解地問道:「韓國暫時不會出兵河西吧?」

  「嗯。」趙弘潤點點頭,說道:「話雖如此,我想儘早做好準備。……一旦我大魏得到河西之地,『北屈』、『皮氏』、『汾陰』、『蒲板』這四座臨近西河的城池,就變得尤為重要。倘若到時候河西局勢不穩,這四座城池將是河西郡的堅實後盾。但是去年,這四座城池先被韓將靳黈攻打、隨即遭到秦人的進攻,飽受戰火,因此我想去那邊看看情況。」

  「原來如此。」燕王趙弘疆恍然大悟。

  他點了點頭,拍拍趙弘潤的臂膀,正色說道:「這邊就給為兄與小宣吧。……再給為兄三到五年,我山陽軍必定會成為我大魏北疆的堅實壁壘,到時候,我大魏北方的國門,就由我趙弘疆來把守!」

  聽聞此言,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這位四王兄,重重點了點頭。

  在旁,趙弘宣看到這一幕,只感覺熱血沸騰——因為他的兩位兄長,恪守了當年『皇子守國門』的那句誓言,一位兄長守著魏國南方的國門,一位兄長守著魏國北方的國門。

  『那麼我呢?我該做什麼?』

  趙弘宣暗自想道。

  不過他明白,他暫時還無法像四王兄那樣慷慨激昂地說出那番話,因為他北一軍的整頓之事至今還未徹底落實。

  別看四皇兄的山陽軍僅三萬人,但正是這三萬人,在前後兩次北疆戰役中,死死守住了山陽縣,讓孟門關的韓兵無法出兵河東,否則,當時魏國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趙弘宣暗自打定主意,待淇縣邊市這邊的事情結束過後,他要立刻返回安邑,繼續整頓軍隊,剔除一部分弱兵,將北一軍打造成像兄長麾下肅王軍那樣的強軍。

  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有資格像今日的四王兄那樣,慷慨激昂地說出『為魏人守國門』這樣的豪言。

  「哥,待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我也會回安邑,到時候我來找你。」趙弘宣說道。

  「好。」趙弘潤笑著點點頭。

  在閒聊了幾句後,趙弘疆、趙弘宣、衛穆等人便相繼離開,而趙弘潤的宗衛們,也開始收拾東西。

  平心而論,要不是為了等朝廷的回覆,趙弘潤其實早就想前往河東郡西部了。只不過當時朝廷還未給出回應,他不太放心而已。

  而眼下,既然劉介與陳湯同時來到,哪怕不用旁聽,趙弘潤也能猜到結果。

  當日,趙弘潤下達撤兵的命令,讓商水軍、鄢陵軍、游馬軍相繼撤回商水郡,只留下鄢陵軍,跟隨他前往河東郡——至於駐守在天門關的數千商水軍,則暫時按兵不動。

  因為彼此打過招呼,因此當商水軍與鄢陵軍撤出淇關、淇縣等地時,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則迅速接管駐防。

  出乎意料的是,當晚,襄王弘璟的幕僚劉介前來拜見趙弘潤。

  趙弘潤本不想與襄王過多接觸,但仔細想想,就這樣把劉介拒之門外,卻也不妥,因此,他便接見了劉介。

  在見到劉介的時候,趙弘潤隱晦地說道:「劉大人是摸錯門了吧?劉大人要找的,不應該是四王兄或小宣麼?」

  言下之意,他不想參合雍王與襄王的事。

  沒想到,劉介微笑著說道:「肅王殿下誤會了,在下此番前來,並非為襄王的公事,而是為私事而來。」說到這裡,他低聲說道:「在下曾向襄王殿下獻『以銅換畜』之策,在下認為,此策與肅王殿下欲用商水游馬重騎擊垮韓國財政一事,或有異曲同工之妙?」

  『……』

  趙弘潤頗感意外地張了張嘴,隨即露出幾許饒有興致的神色。

  「衛驕,奉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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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3章:赴河東

  當晚,趙弘潤與劉介一直談論到深夜,後者這才起身告辭。

  然而在送走劉介之後,趙弘潤忽然從宗衛穆青口中得知,雍王弘譽的幕僚陳湯亦在劉介到來後不久前來拜會,但礙於當時趙弘潤與劉介談地頗為投機,以至於宗衛們都沒有貿然打攪自家殿下的性子。

  「我與那劉介,聊了兩個多時辰?而那陳湯,也等了兩個多時辰?」趙弘潤吃驚地問道。

  宗衛們苦笑著點點頭,想來他們也沒想到,自家殿下竟會與劉介談論足足兩個時辰。

  『壞了……』

  幡然醒悟的趙弘潤心中暗道一聲,當即派人將等候已久的雍王幕僚陳湯請了過來。

  奈何此時已過亥時,再加上雍王的幕僚陳湯說話實在無法激起趙弘潤的興趣,以至於趙弘潤在與其會面時哈欠連連,最終,陳湯面色陰沉地離開了。

  看著陳湯離去的背影,趙弘潤心下苦笑一聲。

  因為他認識到,他被劉介被陰了。

  與襄王的幕僚劉介洽談足足兩個時辰,但是對雍王的幕僚陳湯,趙弘潤談不到幾句話就開始打哈欠,這讓外人如何看待?

  『這個劉介,好生狡猾,居然用我感興趣的話題來引誘我……』

  趙弘潤在心中暗道。

  不過他並不氣惱劉介,因為在他看來,這是劉介的本事——倘若此人的發言無法激起他趙弘潤的興趣,趙弘潤又豈會久留於他?

  當然了,對此趙弘潤並不感到氣惱的真正原因,還是因為劉介的才華。

  因為此人向趙弘潤提出了種種制約韓國的手段,有些手段類似於趙弘潤記憶中的經濟戰——趙弘潤在魏國呆了那麼久,還是第一個碰到具備這種遠見的賢士。

  只可惜,劉介卻是襄王弘璟的幕僚,這讓趙弘潤不由地再次心生感慨:又是一位不屬於自己的大才!

  但即便明知被劉介擺了一道,可趙弘潤依舊毫不後悔,因為在他看來,此次與劉介的交談,的確讓他獲益良多,劉介所提出的種種『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觀念,深合趙弘潤的心意。

  在劉介的觀點中,韓國是一個內部既團結且又矛盾重重的國家:在受到外敵進攻時,國內的政治勢力會暫時放下成見而聯合對外;然而當局勢和平的時候,似釐侯韓武、康公韓虎等人就開始因為奪權之爭而相互對立。

  因此,劉介建議從內部瓦解韓國,投其所好、以待其驕——這跟『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是用一個意思。

  而劉介先前提出的『以銅換畜』的建議,也是建立在這一點上,目的就是為了讓韓國的貧富差距越發拉大,讓富者家囤千百斤銅,讓貧者無下頓之糧,長此以往,韓國國內貧富階層必然矛盾重重。

  如此一來,民心不附,韓人必然無法再像如今這樣團結。

  不得不說,對於劉介的建議,趙弘潤深以為然。

  趙弘潤也認為,韓國的強大,在於其底蘊深厚。而這個底蘊,來自於韓國國內傳承數百年的大貴族家族,雖說魏國此番重創了韓國的軍隊,甚至打下了韓國的王都邯鄲,但韓國國內的大貴族勢力並未受到什麼影響——魏軍殺掉的韓兵,其實只是中層階級子弟與低層階級平民,只要上層的大貴族團體仍然掌握著巨大的財富,幾萬、十幾萬韓兵的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但反過來說,倘若這些上層貴族勢力失去了平民階級的忠誠,那麼,這些上層貴族勢力必將遭到嚴重的打擊——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完全脫離平民階級、單憑本家族成員而興旺。

  不可否認,通過與劉介的一番洽談,趙弘潤更加清楚該用什麼方式來對付韓國。

  正因為這一點,當趙弘潤潘然醒悟他被劉介給擺了一道後,心中也生不起氣憤的情緒。

  他只能說,劉介深得『投其所好』這個詞的精髓,以至於被劉介挑撥了他與雍王弘譽的關係後,仍然對劉介高度讚賞。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也只能希望於雍王弘譽的胸襟了。

  不過仔細想想,趙弘潤認為就算雍王弘譽懷疑他與襄王走得近了,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昏眛的判斷,畢竟就目前的局勢而言,雍王弘譽的地位並不算穩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勸了自己一句後,趙弘潤便強迫自己入睡了,畢竟他明早就要前往河東郡西部。

  次日,大清早地,趙弘潤就被宗衛長衛驕喚醒。

  待吃過簡單的早飯後,趙弘潤便在五千名鄢陵軍的護送下,準備啟程前往河東郡西部。

  他在啟程的時候,燕王趙弘疆、桓王趙弘宣、大將軍韶虎還有南燕大將軍衛穆,皆帶著部眾前來相送,甚至於趙弘潤還在相送的隊伍中看到了劉介與陳湯二人。

  對比著劉介笑眯眯的神情與陳湯那愁容滿臉的模樣,趙弘潤心下暗暗搖頭:劉介不愧是洪德十九年科舉的第三名,相比於此人,雍王的幕僚陳湯就差得遠了。

  不過想想也是,似周昪這種只考了後置位排名,卻能將考了前置位排名的駱瑸按在地上暴打的學子,要是每次科舉都會出現的話,那科舉本身就失去了一些意義。

  「殿下。」

  鄢陵軍的副將晏墨來到了趙弘潤的座駕前,抱拳請示。

  趙弘潤點點頭,在朝著諸多相送的人群拱手施禮告別後,遂轉頭對晏墨說道:「啟程。」

  「是!」

  晏墨抱拳領命,當即振臂下令全軍啟程。

  五千名鄢陵軍士卒,在晏墨的率領下,護送著趙弘潤橫穿河東郡,前往河東郡西部。

  期間趕路不提,待臨近九月下旬的時候,趙弘潤已回到了天門關。

  此時把守天門關的守將,乃是商水軍的三千人將呂湛,他在得知趙弘潤經過天門關時,帶著百餘名商水軍士卒匆匆下得山來,列隊恭迎。

  對於呂湛,趙弘潤並不陌生。

  呂湛是非常老資格的老卒,『平暘軍』出身,也就是說,他也是跟隨了趙弘潤五年的老卒。

  據趙弘潤所瞭解,在羋姜、羋芮的父親汝南君熊灝治理楚西的時代,呂湛家曾經是楚國的小地主,家中有些田地、也蓄養著不少家僕,屬於是脫離了貧農階級的小富足家庭——汝南君熊灝畢生都在致力於提高國內平民的地位,改善平民的生活條件。

  可惜的是,汝南君熊灝死後,楚東熊氏貴族的軍隊像是蝗蟲一樣席捲楚西,雖然名義上是為了剿殺莫須有的『教唆汝南君背棄楚國的亂臣賊子』,但實際上,則是為了搶奪楚西的財富。

  當時,楚西的平民遭到了楚東熊氏貴族軍隊的搶掠,唯有一些貴族才僥倖逃過一劫。

  在這個大背景下,呂湛家自然而然受到了牽連,一朝家財盡失,窮困潦倒。

  雖說後來暘城君熊拓繼承了其叔父汝南君熊灝的遺志,但奈何楚西當時被楚東席捲一空,一窮二白,使得暘城君熊拓雖有滿腔抱負,亦因為手中無錢而難以施展。

  在這種情況下,暘城君熊拓將主意打到了相鄰的宋國身上,誰讓宋國自稱富足呢?

  只可惜,在後來『聯魏滅宋』的戰役中,暘城君熊拓被魏天子趙元偲擺了一道。

  而呂湛的祖父與父親,就是死在當年那場『聯魏滅宋』的戰役中。

  呂父死後,呂湛一家的家境更為窘迫,於是在五年前暘城君熊拓籌措軍隊攻打魏國的前後,呂湛讓弟弟呂制照顧妻兒老小,自己毅然投軍,結果碰到初次出征的肅王,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征魏軍隊死了近十一萬人,而呂湛僥倖未死,在投降魏軍後,搖身一變成為了『平暘軍』的一員。

  而如今,呂湛已將家中兄弟與妻兒老小遷到商水郡,在肅王趙弘潤厚待軍卒的恩惠下,呂湛一門再次成為了商水郡小富足的家庭,有田有地有房有畜,甚至還托關係購買了十幾個來自三川的胡人奴隸,幫忙耕種。

  雖然說,無論是商水軍亦或者鄢陵軍,就算是尋常士卒都已成為自耕農,而將領曾是成為了小地主,但呂湛仍舊對肅王趙弘潤感激萬分。

  畢竟當時他們一家在楚國都快餓死了,投了魏國之後,卻搖身一變成為了富足的小地主,甚至於還有機會因軍功躋身為勳貴,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位肅王殿下給予的恩惠。

  因此,即便此次駐守天門關,沒有機會參與邯鄲戰役,但呂湛仍盡心盡力地替這位肅王殿下把守著天門關,照看著『天門礦場』。

  並且,對於那些魏國國內貴族派人試探,旁敲側擊詢問『天門礦場的石灰岩究竟有何用途』,全部不予理會。

  至於是否會得罪那些貴族,呂湛毫不擔心——他連得罪南梁王趙元佐的宗衛蒙濼都不在乎,豈會在意魏國國內那些手無兵權的貴族。

  『看來有不少人在打探「石灰岩」的用途啊……』

  在聽到呂湛的稟報後,趙弘潤皺起了眉頭。

  國內那些貴族,就是這一點讓他感到非常厭煩:一旦他有了什麼動作,那些貴族往往會像聞到了葷腥的蒼蠅那樣圍上來,煩不勝煩。

  「不提這個了,最近天門關的狀況如何?」趙弘潤問道。

  呂湛想了想,回答道:「除了國內有些人頻繁派人來打探石灰岩的用途以外,我天門關還算安穩……哦,不對,等等,殿下,此地有一位人才!」

  「誰?」聽著呂湛沒頭沒腦的話,趙弘潤有些迷糊。

  只見呂湛抱了抱拳,正色說道:「上黨曲陽與河東軹邑之間,有一個小縣叫做『尚』,該縣令叫做寇正,率領縣民、獵戶,擊退了天門關一帶的韓軍逃卒……」

  『寇正?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摸了摸下巴,趙弘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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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4章 尚縣寇正

  『寇正?那不是洪德十六年會試時的頭名嘛?』

  在回憶了一番後,趙弘潤潘然醒悟,眼眸閃過絲絲驚詫與驚喜,他還記得洪德十六年會試的金榜三甲。

  第三名,原中書令何相敘的嫡孫,大梁名門何氏子弟何昕賢,曾是現任齊國左相的趙弘昭以往交情最深的摯友與詩友。

  同時,何昕賢還是洪德十九年會試時的第四名。

  其實在趙弘潤看來,在茫茫數千學子中,能奪得一次第三、奪得一次第四,這個成績已足夠出色,至少比他趙弘潤要強,倘若將他趙弘潤投到科舉中,搞不到連初試都過不了。

  不過在何氏一門看來,這個成績似乎並不夠出色,因此,何昕賢並沒有出仕高官,而是在翰林署半工半讀,相當屈才地當了一名比較清閒的書吏,也不曉得是不是打算在兩次不算失敗的失敗之後,繼續挑戰洪德二十二年、也就是明年的科舉。

  第二名,即是駱瑸。

  別看前置位排名的駱瑸曾經被後置位排名的周昪攪地一度失去了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信任,可在趙弘潤眼裡,駱瑸仍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此人穩重忠誠,足以託付重任。

  但遺憾的是,正是因為駱瑸為人忠誠,以至於在選擇效忠趙弘禮後盡心盡力,毫無二心,導致趙弘潤就算是想拉攏他為己所用,也沒有絲毫機會。

  而當時會試的第一名,就是這個寇正。

  但讓人極為錯愕的是,寇正在高中金榜頭名後,既沒有投奔當時的東宮太子趙弘禮當一名從龍之臣的意思,也沒有投奔雍王、襄王當潛邸之臣的意思,他甚至沒有留在大梁,而是懇請朝廷允許他出任地方上的縣令——一個生他養他的故鄉小縣。

  正因為如此,當駱瑸與周昪這一年的學子們逐漸在大梁展露頭角的時候,作為當年會試的金榜頭名,寇正卻銷聲匿跡,從此大梁再無他的消息。

  沒想到,今日回天門關,趙弘潤卻在呂湛口中得知了這位大賢的消息,這著實讓他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慨。

  「快,帶本王去那個……什麼……尚縣,對尚縣!」趙弘潤頗有些急切地說道。

  呂湛欣然領命,帶著幾十名商水軍士卒作為嚮導,帶著趙弘潤前往『尚縣』。

  考慮到安全問題,晏墨將五千鄢陵軍安置在天門關,僅帶著兩百名鄢陵軍跟隨一同前往。

  在呂湛的指引下,一行人出了天門關,沿著山中小道向西而行。

  期間,呂湛向趙弘潤講述『寇正尚縣拒敵』的事蹟。

  原來,當初天門關守將暴鳶在向南撤離時,曾留下斷後的韓軍步兵放火焚燒天門關。

  這些斷後的韓兵在撤離時,正好碰上南梁王趙元佐麾下副將龐煥率領的軍隊,為了活命,這些韓兵便逃入了太行山區。

  這群韓軍逃兵的數量不多,也就只有寥寥兩三百餘人,再加上當時北二軍的副將龐煥心緊於收復天門關的功勛,以至於並未理睬這些韓軍逃兵。

  後來,商水軍的呂湛率領軍隊進駐了天門關,他在聽說天門關一帶的太行山山區仍有韓軍餘孽活動的跡象後,因為閒著無事,遂帶了兩名五百人將,率領兵卒滿山搜尋,使得那些韓軍逃兵不敢在逗留於此,唯有向西逃竄,歪打正著般發現了一座山城——『尚』。

  那時的這些韓軍逃兵,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在太行山躲藏了一整個冬季,期間不知餓死了多少人,剩下的人亦是飢腸轆轆,因此,當他們發現天門關西側的山區中居然還有一座小山城時,這群韓軍逃兵頓時露出了兇狠的一面,企圖從那座山城搶掠食物。

  而當時,尚縣山城的縣令寇正,帶領城內的山民、獵戶,拚死抵擋,竟三次殺退那些韓軍逃兵的進攻,殺敵一百五十餘人。

  「當時末將沿著廝殺聲摸尋過去一瞧,簡直難以置信,一群山民、獵戶,居然憑著獵弩、草叉、鋤頭、竹竿,擊退了飢腸轆轆的韓軍逃兵……」

  可能是回想到了當時的情景,呂湛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要知道,韓軍步卒雖然不如魏國步兵,但也不至於弱到連一群山民都打不過,更何況,當時那些韓國逃兵正忍受著飢餓,換而言之,這些人比平日更加兇狠、可怕。

  可即便如此,寇正仍然率領一群山民、獵戶,幾度擊退了這些韓國逃兵,這著實是一件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晏墨對此倒是不感覺奇怪,聞言奇怪地說道:「那支韓軍潰兵忍饑挨餓一整個冬季,本來就戰鬥大減,尚縣有一縣之民,況且又有城牆為險,擊退潰兵不算什麼吧?」

  聽聞此言,呂湛輕蔑地瞥了一眼晏墨,嘲諷道:「等到了尚縣,你就知道這座山城能擊退兩百餘名韓軍潰兵,究竟有多麼艱難了。」

  說罷,他見趙弘潤微微皺眉瞧著自己,顧不得再賣關子,連忙說道:「殿下不知,那尚縣,在末將看來簡直就只是一個山村,縣內居戶僅幾十戶……」

  其實,趙弘潤倒不是對呂湛嘲諷晏墨有什麼意見,他只是在思索呂湛的話,不明白呂湛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直到呂湛透露出真相,趙弘潤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餘,他與晏墨一樣,亦有些目瞪口呆。

  縣內居民僅幾十戶的山縣,居然擊退了兩百餘名韓軍潰兵的瘋狂進攻?憑藉著獵弩、草叉、鋤頭、竹竿?

  開玩笑吧?感情這尚縣的山民與獵戶,比魏國任何一支軍隊的軍卒都要強悍啊!

  諸宗衛們亦是面面相覷。

  此後整整半日,趙弘潤一行人艱難地行走於山中。

  道路的險峻尚在其次,問題在於山中那些豺狼虎豹以及毒蛇毒蟲,記得在趕路的途中,一行人就碰到了一隻豹子,驚地肅王軍的士卒們紛紛抽出兵刃。

  誰都不敢鬆懈——作為逼降了韓國的功臣軍卒,還未得到朝廷的嘉獎,要是死在這種地方,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不過那隻豹子比較聰明,看到趙弘潤一行近三百人,露了一面就逃走了。

  隨後,趙弘潤一行人雖說也遇到了一些豺狼虎豹,但這些猛獸終究是沒敢挑釁這麼多人類。

  相比較這些猛獸,反而是毒蟲的威脅更大,有一名士卒就被一隻蟲子在手背上咬了一口,隨即手背上立馬腫起,瘙癢難耐。

  『這種地方,真有一個山城?』

  趙弘潤皺著眉頭想道。

  他已經第三次在樹幹上看到毛茸茸的大蜘蛛了,對他來說,這種小毒物遠比豺狼虎豹更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面的樹背後閃過一個人影。

  「誰?!」

  宗衛長衛驕下意識地拔劍喝道。

  可能是聽出了衛驕正宗的魏人口音,前面的樹背後走出一名獵人,驚異地看著趙弘潤一行人,用帶著地方口音的魏言問道:「你們是何處的軍隊?」

  趙弘潤與衛驕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呂湛走上前幾步,招招手說道:「喂喂,那個誰,是我,我。」

  「呂將軍?」

  那名獵人似乎認得呂湛,眼中的警惕之色頓時消散,將獵弩背在身上,走了過來。

  「呂將軍還在搜捕那些韓軍潰兵麼?」獵戶笑著問道。

  呂湛聞言表情有些尷尬,因為他當初是閒著沒事才帶兵搜尋那些韓軍潰兵,沒想到到了尚縣的時候,卻受到了當地縣民的熱情款待,弄得呂湛都不好意思將實情說出來。

  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呂湛本想率先介紹趙弘潤,但注意到趙弘潤用眼神示意后,便對那獵戶問道:「寇正、寇縣令在何處?」

  「帶著人在修路呢,小民領將軍過去。」獵戶說道。

  「修路?」趙弘潤不解地看向呂湛。

  見此,呂湛低聲解釋道:「殿下,尚縣一座山中城縣,下山道路不便,因此,那位寇縣令希望帶領鄉民修一條山路。」

  「在這太行山中?修路?」趙弘潤吃驚地問道。

  要知道據他所知,太行山的縱深,多則近百里,少則三、四十里,雖然趙弘潤目前還不清楚『尚縣』那座山城究竟坐落在哪個位置,但憑他估計,這些鄉民最起碼也得修一條十幾二十幾里的山路。

  在這險峻的太行山中,修一條十幾二十幾里的山路?

  就算放在朝廷工部,這也是一樁難度不小的工程。

  然而僅僅只有幾十戶縣民的尚縣,居然準備自力更生,開鑿這條山路?

  抱持著將信將疑的情緒,趙弘潤在那名獵戶的指引下,來到了一處山崖。

  「從這裡走下去,剩下的路就好走了。」獵戶說道。

  「……」趙弘潤一言不發,站在山崖邊上,俯視著山崖下,只見在山崖下的山地上,百餘名山民正揮舞著鋤頭,一下一下鑿著山體,企圖修繕出一條平整的山路。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位身穿著縣令官服。

  「那可是寇正、寇縣令?」趙弘潤詢問那名獵戶道。

  那獵戶奇怪地瞅了一眼趙弘潤,點頭說道:「正是。」

  『……』

  趙弘潤嘴唇微動,默然不語。

  堂堂洪德十六年金榜頭名,本可留在大梁出任高官,可寇正卻拋棄了錦繡前程,毅然回到故鄉尚縣。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趙弘潤對此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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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5章 尚縣寇正(二)

  「縣老爺,縣老爺。」

  就在趙弘潤站在山崖邊上靜靜地觀察寇正時,那名獵戶已麻溜從另外一條狹窄的小路走了下去,來到了尚縣縣令寇正身邊。

  「天門關的呂將軍?」

  寇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抬頭一瞧,可他看到的並非是呂湛,而是趙弘潤。

  『那不是……肅王?』

  寇正眼眸中閃過陣陣驚詫之色。

  他認得肅王趙弘潤,因為洪德十六年那次會試,趙弘潤是作為陪監皇子巡邏於會場的。

  只不過當時的趙弘潤還沒有如今這般聲譽,甚至於,因為他曾在會試場上羞辱原吏部郎官羅文忠的兒子羅嶸,或而遭到一些士子的詬病。

  『肅王殿下不是去韓國的邯鄲郡打仗了麼?……難道已經打贏了?』

  寇正心中大為詫異,畢竟前一陣子他碰到天門關守將呂湛的時候,呂湛就是這麼告訴他的。

  懷著納悶的心思,寇正本準備沿著狹窄的小徑跑上去見禮,沒想到,趙弘潤已帶著人自行走了下來。

  見此,他唯有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

  「肅王殿下。」

  在趙弘潤下來後,寇正拱手施禮,恭敬地拜道:「下官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寇大人不必多禮。」

  趙弘潤擺了擺手,示意寇正站直身體,隨即,他環視著那些鑿山開路的鄉民。

  此時,那些山民已停了下來,一個個拄著手中的鋤頭,時而偷偷觀瞧趙弘潤,時而竊竊私語,彷彿像是看到了什麼稀奇物似的。

  見此,寇正連忙賠罪道:「此間鄉民愚昧,不知殿下之貴,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一笑,朝著那些鄉民拱了拱手,笑著說道:「諸位鄉民且忙,本王且向諸位借寇縣令交談幾句。」

  可是聽了這話,那些鄉民依舊盯著趙弘潤直瞧,這時,有一位發須花白的老人走了過來,用枴杖敲了幾個年輕人的腦袋,罵道:「還愣著做什麼?不許偷懶!」

  這位老丈似乎在這裡頗有威信,被他一罵,那些年輕人鑿山的鑿山、伐木的伐木,竟無一人再敢關注趙弘潤。

  可奇怪的是,這些鄉民並不氣惱,甚至於,就連挨打的那些年輕人,亦在嘻嘻哈哈乾笑了幾聲後,努力修路。

  見此,趙弘潤暗暗稱奇,低聲問寇正道:「寇大人,這位老丈是?」

  寇正看了一眼那位老丈,言語中帶著恭敬說道:「這位乃是我尚縣的縣老,河東尚氏之後,同時也是下官的授業恩師,名諱勳。」

  「原來如此。」

  趙弘潤轉頭看了一眼那位老丈,正巧此時那位老丈亦看著他,待注意到趙弘潤的目光後,那位老丈低頭頷首,遠遠行了一禮。

  『舊氏族啊……』

  趙弘潤連忙回禮,報以善意。

  他口中的舊氏族,大抵是魏國建國初期,或者吞併梁、鄭之後的大家族。

  比如尚氏,據趙弘潤所知就是河東這邊的望族之一。

  當然,那是曾經。

  如今,這些舊氏族絕大多數逐漸消亡,逐漸被人所遺忘,只有在像尚縣這種犄角旮旯,才能找到一絲舊氏族的影子。

  事實上在趙弘潤看來,雖然貴族取代了舊氏族,但事實上這並不是好事。

  舊氏族是家族制,同時也是氏國的前身,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舊氏族唯有廣施善緣才能聚攏更多的平民為他們效力,因此,舊氏族的人一般潔身自好,在當地頗有民望。

  但如今魏國的貴族則不同,他們的地位來自於朝廷的冊封,與平民的擁躉並無直接利害關係,因此才產生了貴族與平民的對立。

  說白了,同樣是剝削平民,但舊氏族更加寬厚,仍然重視平民的聲音;而如今魏國的貴族,則剝削地更為徹底,欺壓平民也愈發肆無忌憚。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很遺憾,但舊氏族的沒落是必然的,畢竟魏國朝廷不可能坐視這些有民望的舊氏族繼續做大——若讓這股得到當地民心勢力的長存下去,姬趙氏還玩什麼?

  因此,由朝廷冊封的貴族取代舊氏族勢力,這是必然的。

  在寇正的指引下,趙弘潤一行人緩緩前往尚縣。

  待等來到尚縣一瞧,趙弘潤總算明白呂湛當時為何會用那樣輕蔑的語氣嘲諷晏墨,原因就在於尚縣這座山城,根本不足以成為城,純粹就是一個小山村。

  比如說,晏墨猜測尚縣或許以城牆禦敵的那堵城牆,其實就是一堵僅一人高的土牆而已,趙弘潤甚至懷疑,他宗衛中力氣最大的褚亨,甚至可以直接將這堵土牆推倒。

  這種玩意,怎麼用來禦敵?

  回頭瞧了一眼晏墨,趙弘潤好笑地發現,在看到那堵土牆時,晏墨震驚地張著嘴,一臉目瞪口呆。

  倒是呂湛在旁得意地笑著。

  「寇大人是如何抵禦那些韓軍潰兵的?」趙弘潤忍不住問道。

  寇正略帶靦腆地笑了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講述起來。

  原來,當那兩百餘名韓軍潰兵進攻尚縣的時候,尚縣內當時就只有一群孤老,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是狩獵去了,就是在修路。

  當時寇正勇敢地站了出來,對潰兵的頭頭,一名五百人將說:你們要食物,可以,但是你們不許殺人搶掠。只要你們答應這一點,我們就給你們食物,否則,我們就燒掉縣內的糧倉,一拍兩散。

  礙於寇正強硬的態度,那名五百人將最終答應了,為了得到寶貴的時候,他按照寇正的條件,在城外等候。

  但是謹慎起見,讓部下一名百人將帶著二十幾名士卒進城監視。

  果然,寇正籌集了每家每戶的餘糧以及醃菜醃肉,讓縣內婦孺生火做飯,隨即將飯菜送到了城外。

  而就在那些潰兵忙著爭搶食物、警惕心大減的時候,得到寇正派人傳達的消息的青壯鄉民,突然殺出,殺了那些潰軍一個措手不及。

  當時,潰軍大為騷亂,不捨得放下誘人的食物,居然一手握著食物往嘴裡塞,一手握著兵器與鄉民廝殺,結果被拿著獵弩、草叉、鋤頭、竹竿的鄉民殺得大敗。

  就連那名五百人將,亦被一名獵戶的獵弩當場射死。

  以至於待等呂湛帶兵搜尋到這裡時,他簡直難以相信的自己的眼睛:兩百餘韓國的正規軍,居然被一群拿著獵弩、草叉、鋤頭、竹竿的尚城鄉民殺得大敗。

  不得不說,儘管寇正描述地很簡潔,且絲毫沒有藉機邀功的意思,但趙弘潤還是從中看出了寇正的謀略與膽魄。

  面對著趙弘潤的嘖嘖稱讚,寇正謙遜地表示,此番能擊退那兩百餘韓軍潰兵,皆因尚縣鄉民團結,並非是他的功勞。

  看著寇正那毫不作偽的表情,趙弘潤心下愈發歡喜,有意招攬這位大賢。

  但趙弘潤知道,貿然地提出招攬之意,只會讓寇正反感,畢竟這位可是拋棄了唾手可得的錦繡前程,甘願回到故鄉當一名小小縣令的人,這就說明,富貴榮華,並不足以打動這位大賢的心。

  回想起劉介對他所施的『投其所好』之計,趙弘潤心下已有了主意。

  「寇大人要修路,為何不上奏朝廷?」趙弘潤問道。

  聽聞此言,寇正臉上露出了幾分苦澀,搖搖頭說道:「肅王殿下不知,當初下官向朝廷懇請開闢尚縣到軹邑的山路時,朝廷裡那位大人滿臉驚詫,問下官『尚縣在何處』,當時下官就覺得,與其等朝廷記起尚縣,還不如下官出任此地縣令,向附近的治府軹邑府衙借些錢糧,自行修路……」

  「軹邑借了麼?」趙弘潤問道。

  寇正點了點頭,有些尷尬地說道:「軹邑令認為修繕這條山路毫無必要,不過看在彼此同僚的份上,還是借了些錢糧給下官。」說著,他見趙弘潤皺了皺眉,連忙補充道:「軹邑令是一位好官,他還邀請我縣鄉民入住軹邑,只是……此間鄉民在這裡住得就了,祖墳祖廟皆在此地,皆不願離開,因此……」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他覺得那位軹邑令說得其實沒錯,為了尚縣這種犄角旮旯又沒什麼特產的山城,花費巨資特地修一條山路,的確沒什麼必要。

  畢竟已經有『天門徑』這條連接上黨與河東的山道了,工部不太可能再修一條。

  因此,就像寇正所說的,只能依靠尚縣鄉民自己修一條山路。

  只是,這樣值得麼?

  在趙弘潤看來,似寇正這等人才,留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太屈才了。

  想來想,趙弘潤正色說道:「寇大人,此番我大魏與韓國交兵,韓國已敗,根據《魏韓邯鄲和議》,韓國將出兵打下河西,作為對我大魏的賠償。……河西之地的重要性,相信寇大人也能明白。」

  寇正很驚訝於趙弘潤居然對他說起這件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河西之地的重要性,無非就是畜牧嘛,比如他魏國最緊缺的牛馬。

  而此時,趙弘潤繼續說道:「河西是羌胡的地盤,縱使韓軍打下了河西,我大魏想要治理那塊土地,亦不輕鬆。……為防羌胡到時候反撲,本王決定加強河東郡沿(西)河一帶幾座城池的守備,即『北屈』、『皮氏』、『汾陰』、『蒲板』四城。……其中,『汾陰』、『蒲板』二城最為重要,因此,本王想舉薦寇大人出任,不知寇大人意下如何?」

  「下官?」

  寇正吃驚地看著趙弘潤。

  以他的智慧,如何會看不出『汾陰』、『蒲板』兩城日後在河東郡西部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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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6章:君子欺之以方

  最終,寇正還是婉言拒絕了。

  約半個時辰後,寇正將趙弘潤安頓在尚縣府衙的後衙廂房內,便退下為趙弘潤與宗衛們張羅當晚的飯菜去了。

  他前腳剛離開,後腳宗衛穆青便忍不住發作了:「豈有此理!這個寇正好不識抬舉!」

  聽了穆青的話,除宗衛褚亨憨憨地抓了抓頭髮外,其餘宗衛們面色皆不是很好看。

  畢竟在他看來,他們家殿下放下身份,屈尊推薦寇正擔任『汾陰』或『蒲板』兩城的縣令,這是國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可是這寇正倒好,居然敢拒絕他們家殿下的好意。

  尚縣縣令,說到底只不過是幾十戶山民的治官,與『汾陰』、『蒲板』兩城能比麼?

  傻子都看得出來,一旦他們家殿下大力發展『汾陰』與『蒲板』,這兩座城池立馬會變成不亞於安邑、山陽的戰略要城,小小的尚縣,如何能與這兩座城池相提並論?

  但是瞅著正坐在屋內閉目養神的自家殿下,宗衛們雖說嘴裡發著牢騷,但心中多少明白——自家殿下,仍未放棄招攬寇正的心思。

  半響後,趙弘潤睜開眼睛,正色說道:「周朴,你替本王將方才遇到的那位老丈……請到此地來,呂牧,你去問問呂湛,看看隨行的將士們,可曾帶著酒水的,替本王弄一些來。」

  「是!」宗衛周朴與呂牧抱拳而去。

  在等待的時候,趙弘潤環視屋內。

  泥地、土磚牆、木瓦房,而屋內的擺設也十分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條長凳,以至於當趙弘潤坐在其中一條長凳上時,眾宗衛們感覺都不好意思坐在另外一條凳子上,於是只好站在屋內。

  「殿下,先喝口茶吧。」

  宗衛長衛驕拿起寇正方才端來的茶壺,當他看到茶壺嘴缺了一大塊時,他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待他看到那幾個茶杯上幾乎每個都有缺口時,他的面色愈發難看了。

  茶杯是粗陶器也就罷了,居然個個破損,要不是衛驕已親眼看到尚縣的貧窮,他真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茶器很差,但茶水——呸,什麼茶水,分明就是白開水。

  『窮得連茶餅都沒有?』

  衛驕嘀咕了一聲,猶豫半響,給趙弘潤倒了一杯水。

  趙弘潤倒是沒多說什麼,端起茶杯喝了一杯,畢竟走了半天山路,他幾乎沒有補充水分,此刻喉嚨正渴得厲害。

  不得不說,尚縣的水質非常不錯,趙弘潤懷疑當地人飲用的是山泉,因為喝到嘴裡微微有些甘甜。

  喝了幾杯解了渴,趙弘潤站起身來,走向門旁。

  因為他聽到了郎朗的讀書聲,聲音聽起來非常稚嫩,大概是一群幼齡的孩童。

  果不其然,當趙弘潤站在廂房門口望向庭院另外一邊的屋內時,他隱隱看到對面那間屋子裡或站、或坐著七八個孩童,正搖頭晃腦地誦唸。

  由於那些孩童的地方口音很重,以至於趙弘潤聽了半響,也沒聽懂他們究竟在念什麼書。

  『在官府府衙內……開私塾?』

  趙弘潤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其實剛剛進門的時候他就發覺了,他感覺這座府衙,不像是正經的官府建築,更像是由私宅改建的。

  不過這宅子還算大,只是,整個宅子看起來非常破舊,好似是年久失修的老宅,甚至於連庭院內唯一的一棵樹也是半死不活,只剩下樹皮乾枯的樹幹,以至於整個宅子看起來更為蕭條、破落。

  沒過片刻,宗衛呂牧從呂湛那裡弄到了幾個水囊的酒水。

  又等了一會兒,周朴亦將那位老丈,即寇正的老師尚勳請了過來。

  「老丈。」

  待尚勳拄著枴杖來到趙弘潤面前時,趙弘潤率先拱了拱手,隨即笑問道:「那幾名稚童,莫非是老丈的學生?」

  尚勳亦拱手還禮,隨即回頭看了一眼對面屋內的那些孩童,輕笑著解釋道:「皆是鄉鄰之子,老朽不敢誤人子弟,只是教他們識文認字……」

  據尚勳解釋,他是本城的縣老,再加上年勢已高,左右鄉鄰平日裡幾乎把能包辦的事都包辦了,以至於他每日閒著很,於是就教縣內的孩童唸書識字,聊以打發時間。

  而寇正,包括此時在對面屋子裡教授那些孩童唸書的一名年輕人『尚陽』,正是尚勳頭一批教授的學生之一。

  「尚陽……莫非是老丈的公子?」

  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但是問出口之後,趙弘潤就感覺不大對,畢竟尚勳都已年過七旬了,而在對面教授諸孩童唸書的年輕人怎麼看都才二十來歲,怎麼可能會是父子?

  就在趙弘潤改口想詢問是否是祖孫二人時,尚勳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尚陽是本縣一獵戶之子,當初其父到山中狩獵,從此一去不歸,多半是遭遇不測。其母過世之時,將此子託付於老朽……」

  經過尚勳的解釋,趙弘潤這才明白,這尚城內的縣民,九成都以尚作為姓氏,但他們與尚勳之間並不存在血緣關係,倒退若干年,當地縣民是依附尚氏一門而生的平民。

  而讓趙弘潤感到驚訝的是,尚縣這座僅僅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山城,識字率居然高達九成,不誇張地說,只要是三十歲以下的縣民,都最起碼認得上百個常用字,甚至於就連婦孺也會寫自己的名字。

  而導致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就在於尚勳——這個老頭三十年來閒著沒事做,就教城內的縣民認字。

  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尚勳的神色有些緊張,拒絕承認那些山民出身的人是他的學生,看得趙弘潤既好笑又感覺悲哀。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百餘年前的時候,唸書寫字仍然是氏族、貴族們的特權,當時的國情是不允許平民唸書的,不過如今嘛,這條舊規早不知被丟掉哪裡去了。

  不過由此可以看出,尚縣缺少與外界的聯繫,以至於尚勳這等舊氏族出身的人,仍然恪守著當年的老黃曆,以至於對縣民普及文化這種好事,尚勳亦忐忑不安。

  在經過趙弘潤的解釋後,尚勳這才放心下來,一臉感慨唏噓。

  當時趙弘潤在想,倘若他此刻詢問這位老丈『當今魏天子是哪一位』,這位老丈十有八九說不上來。

  「這座宅子,莫非是老丈的府邸?」

  在邀請尚勳入屋就坐之後,趙弘潤好奇地詢問道。

  畢竟在他看來,這座改建成尚縣府衙的私宅,怎麼看都像是大家族的府邸。

  尚勳愣了愣,隨即點點頭,笑著說道:「反正老朽孑然一身,既然老朽的學生已出任我縣縣令,自然不可弱了官府的顏面。」

  趙弘潤眨了眨眼,不好將內心的真心話說出口,遂岔開話題道:「孑然一身?不知令公子……」

  尚勳忽然沉默了,片刻之後這才勉強說道:「犬子當年,決定前往梁城仕官,在走山路的途中,不幸墜落山崖……」他口中的梁城,指的即是大梁。

  趙弘潤張了張嘴,連忙鄭重地表示歉意:「請節哀順變。」

  「不礙事的。」尚勳擺了擺手,勉強笑道:「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老朽也早已看開了。」說著,他看了一眼周朴,問道:「老朽方才聽這位大人說,您是我大魏當今陛下的公子?不知召老朽前來,所為何事?」

  「我乃大魏姬昭氏宗族嫡系,趙潤。此番請老丈前來,是希望老丈幫小王一個忙。」說著,趙弘潤便將他方才對寇正言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尚勳,絲毫沒有隱瞞希望招攬寇正的事。

  尚勳聽罷想了片刻,疑惑地問道:「肅王殿下為何如此看重老朽的門生寇正?」

  趙弘潤聞言笑道:「老丈這話說得,老丈的門生寇正、寇縣令,可是洪德十六年金榜頭一名啊,我大魏數萬學子中的佼佼者,他不……」

  說到這裡,趙弘潤的聲音截然而止,因為他發現尚勳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

  「頭名?」注視著趙弘潤,尚勳一臉嚴肅地問道:「寇正當真是頭名麼?」

  看著尚勳的表情,趙弘潤隱約已猜到了幾分,點點頭肯定道:「對!寇大人乃是洪德十六年會試的金榜頭名,他本可留在大梁,日後必定能位列廟堂,前途似錦。」

  尚勳張了張嘴,隨即面色陰晴不定。

  半響後,他忽然頓了頓手中的枴杖,表情既痛心又欣慰地罵道:「這豎子!」

  見尚勳這幅表情,趙弘潤心中更加肯定:寇正必然沒有將真正的會試成績告訴他的老師。

  罵了幾句後,尚勳轉頭看向趙弘潤,乾巴巴地問道:「要是此子此刻回心轉意,能否還能回到梁城仕官?」

  「這個……」趙弘潤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他心想,當初寇正那可是相當拽,拒絕了高官厚爵,拒絕了原東宮、雍王、襄王等人的招攬,不顧禮部官員的勸阻毅然回到故鄉出仕縣令,保不定已被人貼上了『故作清高』的標籤,得罪了不少人。

  在這種情況下再將寇正塞回大梁,可不怎麼合適。

  不過話說回來,通過尚勳這一番話,趙弘潤也明白了這位老丈的心思,遂竭力向他講述『汾陰』、『蒲板』二城的重要性,直將這兩城縣令的重要性說得比郡守有過而無不及。

  半響後,尚勳一臉嚴肅地起身告辭。

  望著這位老丈匆匆而去的背影,趙弘潤與眾宗衛們不懷好意地對視一眼。

  他們已意識到,那位寇正寇縣令,十有八九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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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0 01:26:22
第1047章:君子欺之以方(二)

  果不其然,約一炷香工夫後,尚縣府衙的庭院裡就發生了一幕讓人忍俊不禁的事:年高七旬的尚勳,舉著枴杖追打他的門生,同時也是尚縣的縣令寇正。

  「你給我站住!……你個混賬、糊塗的豎子!你居然敢欺騙老夫,說什麼堪堪上榜……給老夫站住!」

  「老師、老師息怒。」

  「你、你、氣死老夫了!……光耀門楣的機遇,你原本唾手可得,可你……」

  在一旁,趙弘潤依在廂房門口,與宗衛們一臉好笑地看著那對師生。

  片刻後,趙弘潤見尚勳已氣喘吁吁,考慮到這位老人的身體狀況,遂對宗衛周朴使了一個眼神。

  周朴會意,當即上前勸解。

  其實在尚勳追打寇正的時候,庭院內尚有不少人圍觀,比如,對面屋內尚勳的另外一位門生尚陽,就站在一旁神色擔憂地看著,但是沒敢上前勸阻。

  聯想到趙弘潤初次看到尚勳時,尚勳用枴杖敲那些年輕人的腦袋,而那些年輕人卻一臉嬉笑討好之色,不難看出,尚勳在這座城的民望極高。

  「呼、呼。」

  在宗衛周朴的勸阻下,尚勳總算是停了下來,畢竟在他眼裡,趙弘潤可是身份尊貴的人,此人的面子還是要給我。

  「給老夫過來!」

  調息了一番,尚勳拄著枴杖罵道。

  寇正不敢違背,一臉訕訕地走了過來。

  「尚陽,你也過來。」尚勳衝著對面屋子的尚陽喊道。

  「是。」尚陽應了一聲,走了過來,遞給寇正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此時,尚勳已將趙弘潤請到屋內,對後者拱手說道:「肅王殿下,老朽有三個不成器的門生,倘若殿下認為這三人尚可造就,便讓他們三人跟隨殿下前赴汾陰吧。」

  聽聞此言,寇正皺了皺眉,說道:「老師,您……」

  「住口!」尚勳喝道。

  寇正遂不敢言。

  趙弘潤看了一眼寇正,自然寇正只是礙於恩師尚勳的命令,未見得心裡願意。

  於是,他在請尚勳入座後,笑著說道:「老丈深明大義,小王佩服。……曾經小王以為寇大人乃不可多得的賢才,直到今日見到老丈,本王這才恍然,老丈才是隱於山林的大賢……小王冒昧,希望舉薦老丈為汾陰、蒲板兩地的縣令,不知老丈可願屈就?」

  聽了這話,尚勳、寇正、尚陽皆用意外的目光看向了趙弘潤。

  事實上趙弘潤耍的把戲,這三人心中明明白白:若尚勳去了汾陰、蒲板,寇正還能跑到哪裡去?

  「老朽?」尚勳搖了搖頭,笑道:「肅王殿下謬讚了,老朽何德何能?……讓年輕人跟隨殿下你前往吧,至於老朽……」

  他雖然沒有說完,但相信在場的人都明白尚勳的意思:他是希望留在尚城,待死後與妻兒合葬。

  見此,趙弘潤正色說道:「老丈,小王是這樣想的。……尚城幽僻,風景雖好,但與外界的道路不便,汾陰、蒲板,乃是重要之地,然而去年,河東郡西部數城前後遭到韓人與秦人的進攻,此時百業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因此,雖老丈年勢已高,小王亦希望老丈能夠屈就。」

  說著,他不等尚勳、寇正等人開口,便將汾陰、蒲板二城的重要性著重敘說了一遍,甚至於誇大到『汾陰、蒲板若有失則大魏必將衰亡』的地步,讓尚勳幾番欲插嘴,但最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大魏既將得河西之地,到時候,汾陰、蒲板兩地乃重中之重。河西羌胡或會聚眾反撲,奪我大魏國土,殺我河東子民,到時,正是需要像老丈這樣德高望重的人出面,安撫民心。……況且,汾陰、蒲板兩城剛剛遭逢戰火,城內孤寡眾多,若是老丈能像教授此地鄉民這樣教授那些孤兒,待若干年之後,汾陰、蒲板二地必為河東堅城。希望老丈答應。」

  說著,趙弘潤起身拱手大敗,驚地尚勳連忙起身閃躲。

  看著一臉真誠的趙弘潤,縱使心中清楚這位殿下的真正意圖,尚勳亦頗為感動:畢竟他只是一介草民,而對方乃是王室貴胄,王室貴胄屈身向一介草民的他行大禮,這如何不讓他動容。

  此時此刻,尚勳心中暗想:要不就應了此事罷?

  畢竟在他看來,眼前這位肅王殿下請他出仕汾陰、蒲板兩地的縣令,這十有八九也只是一句客套話,對方看重的,應該是他的門生寇正。

  也就是說,他尚勳就算到了汾陰、蒲板,仍然也能像以往那樣清閒,有空教教鄰家小兒識文認字,靜待壽限。

  只是……

  想到祖祖輩輩皆生活在此,況且自己的妻兒亦埋骨在此,尚勳臉上便難免露出幾許猶豫之色。

  彷彿是看出了尚勳心中的遲疑,趙弘潤說道:「老丈,若是惦記祖廟、祖墳,小王可派人遷至汾陰,亦可派人專門看護,甚至於,小王還可以派人修一條尚縣到軹邑的山路,命其為『尚公徑』。」

  「……」尚勳、寇正、尚陽三人驚訝地看著趙弘潤。

  無他,只是因為趙弘潤看出了尚勳的顧慮。

  整整一炷香工夫,屋內鴉雀無聲。

  良久,尚勳微吸一口氣,正色說道:「盛情難卻,肅王殿下已經如此厚待,老朽無以為報,願攜門生三人與鄉鄰百戶遷居汾陰,至於老朽一門祖墳,就不勞貴軍的將士看護了,我大魏的男兒,應在沙場上建功,豈能在塚旁徒耗歲月。山徑也不必修,若鄉鄰皆遷至汾陰,這條山路也用不上了……至於這尚縣……」

  說到這裡,尚勳的神情有些黯然,畢竟他也清楚,一旦尚縣的人都搬遷到汾陰,這座山城必然被廢棄。

  而就在尚勳的時候,商水軍的呂湛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裡,正倚在門旁偷聽,聽到這裡,他插嘴道:「殿下,要不這尚縣就讓我天門關用來駐軍吧,末將以為這是個不錯的據點。」

  聽聞此言,趙弘潤請示尚勳道:「老丈意下如何?」

  尚勳皺緊的眉頭逐漸舒展:倘若天門關的商水軍將尚縣用來駐軍,尚縣自然能避免被廢棄的命運,這讓他大為欣慰。

  隨後,趙弘潤又詢問寇正的意思。

  寇正看了趙弘潤半響,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他的老師都認可了這件事,他還能說什麼?

  見此,趙弘潤心中大喜。

  欣喜之餘,他也不禁有些得意。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只要方法得當,並且坦言相告,似尚勳、寇正這等正人君子,其實是最容易說服的。

  次日,尚勳將尚縣的鄉民聚集到府衙前的空地,將遷民的決定告訴了鄉民。

  在得知要搬遷到汾陰後,尚縣的鄉民雖有些念念不捨,但最終還是全部同意。

  其中,那些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聽說日後可以搬到大城居住,無比雀躍,口不擇言地喊著『不用修路咯』這樣的話,結果被氣惱的尚勳用枴杖重重敲了幾下。

  當日,趙弘潤與尚勳在商議後做出決定:由趙弘潤先帶著寇正、尚陽還有另外一名尚勳的門生前往汾陰,而尚勳則與諸鄉民們收拾家當,隨後前往汾陰。

  期間,儘管尚勳竭力推辭,但趙弘潤還是命天門關守將呂湛派五百兵護送。

  次日,趙弘潤親筆寫了一份書信,派人上奏大梁垂拱殿,在信中敘說此事,即將尚縣幾十戶鄉民遷至汾陰,且將尚縣作為天門關的駐軍據點。

  不得不說,為了這種事上奏朝廷,實在是小題大做,畢竟尚縣太小了,小到朝廷甚至都不知道軹邑北側的太行山上,在犄角旮旯的山區中,居然還有這麼一座山城。

  之所以這樣做,只不過出於對尚縣居民的尊重,否則對朝廷而言,多一座或少一座這樣的土城,根本無關緊要。

  要知道,尚縣的居民這些年來居然都不曾納稅,可想而知這座山城的處境。

  可能,就連距離最近的軹邑,該縣縣令以往都不清楚這附近還有一座山城。

  在向朝廷通稟了此事後,趙弘潤帶著寇正、尚陽前往汾陰。

  期間路過軹邑時,他派人將尚勳最後一位認可的門生『木子庸』接到了軍中,這人也挺有意思,尚勳說此人在軹邑擺攤替人抄書、寫信,結果鄢陵軍的士卒們到了地方一瞧,這位尚勳的門生正在給一名大腹便便的富人算卦看相,唬地那名富人直喊神人。

  「寇大人面色不渝,莫非是還在怪罪本王?」

  在前往汾陰的途中,趙弘潤見寇正面色不佳,雖開口問道。

  寇正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搖了搖頭道:「肅王殿下貴為王室貴胄,卻仍能禮賢下士,寇某豈有埋怨之理?只是……」

  「只是什麼?」趙弘潤好奇問道。

  寇正聞言沉思了片刻,隨即舒展雙眉搖搖頭說道:「不,沒什麼。……這樣也好,自從老師的獨子不慎墜亡於山澗後,儘管老師從未提起,但我等都知道他心中悲痛,我與尚陽、木子庸二人以及鄉鄰們籌劃修那條山路,一來是為方便往返,二來,也是希望能平撫老師心中的遺憾……」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趙弘潤,問道:「肅王殿下果真欲辟用家師麼?」

  彷彿是看穿了寇正的心思,趙弘潤笑著說道:「寇大人放心,本王會在汾陰出資蓋一間書舍,讓尚公出任舍長,教授汾陰的年幼孩童,讓尚公無暇追思妻兒……」

  趙弘潤個自然明白,對於內心有創傷的人而言,最好的治癒方法就是讓他忙得不可開交,無暇胡思亂想。

  當初尚勳不也是因為這樣,才教授鄉鄰孩童學業的麼。

  結果,教出了一位洪德十六年的金榜頭名。

  「善!」寇正感激地點了點頭,隨即看著趙弘潤,鄭重地拱手行禮:「多謝殿下!」

  趙弘潤微微一笑,並沒有順勢提出招攬寇正的意思。

  因為,只要寇正願意出任汾陰縣令一職,那麼,他將不可避免地被打上肅王黨的標籤。

  相信,寇正也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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