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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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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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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2 00:45:00
第1068章:解惑

    有史以來頭一回,宗府出動五百宗衛羽林郎,緝拿四位皇子、三十九名宗衛,以及牽扯其中的數十名王公貴族與數十名朝廷在職官員。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四位皇子中,有一位是得到監國殊榮、地位堪比東宮太子的皇子,而其餘有兩位皇子,則各自有十萬軍隊擁護——似這等身份的姬趙氏子弟,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鬥毆,這是魏國迄今為止絕無僅有的事。

    醜聞!

    這絕對是能讓魏國姬趙氏王族顏面大損的醜聞!

    正因為如此,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以及肅王弘潤,這四位皇子分別被宗府宗令勒令到『靜慮室』面壁思過。

    當然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至於事實上嘛,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固然是被投到靜慮室面壁思過去了,至於肅王弘潤嘛,此刻正在另外一間靜慮室內,嬉皮笑臉地向他的六王叔趙元俼求饒。

    “六叔,您就饒過我嘛……你這個宗令的位置,還是小侄幫你撈來的呢,您可不能恩將仇報……”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趙元俼用手指關節敲得滿頭是包,連聲求饒。

    “恩將仇報是吧?我這個宗令還是你幫我弄來的是吧?挾恩圖報是吧?”

    “痛痛痛……六叔,我錯了,我錯了。”

    足足敲了六七下,趙元俼這才收回右手,瞅著抱著腦袋的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我都要歇下了,就因為你小子,我還得起身出府,來處理你小子惹出來的麻煩!”

    趙弘潤抱著腦袋抬頭瞅了一眼趙元俼,頗感意外地說道:“這才亥時前後吧?六叔你這麼早就睡下了?哦哦,我懂了……”說著,他眨了眨眼睛,調侃道:“肯定不是在怡王府睡下的吧?肯定是在誰家府上,摟著送上門來的女人入睡的吧,嘖嘖嘖,真是對不住啊,六叔,壞了六叔的美事……”

    聽聞此言,趙元俼眼眉挑了挑,舉起手又給了趙弘潤幾個手栗子,口中似洩憤般叫道:“你懂是吧?對不住是吧?”

    “六叔,六叔,再敲下去我就傻了。”趙弘潤一邊哀嚎一邊求饒道。

    一連又敲了趙弘潤的腦袋幾下,趙元俼這才收回手,就著靜慮室內昏暗的燭火,神色有些無奈地瞅著面前這個侄子。

    諸皇子中,趙元俼與趙弘潤這個侄子關係最好,因為後者最符他的脾氣。

    除此之外,無論原東宮太子趙弘禮還是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趙元俼雖然表面上對其客客氣氣,可實際上,彼此關係卻是頗為疏遠。

    就好比眼下,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在宗衛羽林郎的監視下老老實實地在各自的靜慮室內壁面思過,唯獨趙弘潤還能跟趙元俼嬉笑逗悶,足可見趙元俼與趙弘潤這對叔侄的關係。

    “弘潤,這次你太過於膽大妄為了。”

    在一番玩笑似的肉刑懲罰過後,趙元俼在趙弘潤的面對坐下,皺眉說道:“人家趙弘信好端端設筵席款待賓客,你去搗什麼亂?”

    “誰叫他不懷好意?”趙弘潤揉了揉仍有些痛意的腦袋,冷笑著說道:“他今日這次筵席,明擺著就是為了拉攏那些貴族,他要當領頭羊,領著那些貴族對付雍王,對付我,既然如此,我既能叫他好過?……相信六叔也收到了趙五的請帖吧?六叔,你沒去赴宴,這讓小侄倍感欣慰,哦,對了,六叔忙著赴有美人相伴的宴席……”

    他正嬉皮笑臉地說著,忽見趙元俼抬起右手,連忙端正表情,不敢再開面前這位六叔的玩笑。

    “屢教不改!”

    見趙弘潤服軟,趙元俼輕哼一聲,隨即皺了皺眉,沉聲說道:“你等小輩的事,六叔我就不參合了,不過,弘潤啊,你今日的行為有失分寸。……今日之事若傳出去,慶王固然顏面大損,可你又能好到哪裡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計略,日後還是少用。”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的名聲早就那樣了。”趙弘潤無所謂地撇了撇嘴。

    也是,有趙泰汝、趙來拓,還有不少趙弘潤得罪過的貴族們在背地裡陸續詆毀造謠,使得他趙弘潤在民間的形象亦大為受損——幾乎是個魏人都知道,肅王趙弘潤是一個以往性格惡劣、今日性格依舊惡劣的傢伙。

    可又怎樣?

    就算趙泰汝等人刻意詆毀抹黑,『肅王趙潤』在魏國平民們心中依舊是無法撼動的英雄——可能一些平民會在茶餘飯後將趙弘潤做過、或沒做過的某些惡劣的事當做談資,聊八卦聊得興致勃勃,但當他們提到肅王趙潤的時候,依舊是豎起拇指大聲誇讚。

    這也正是趙泰汝等人比較無奈的一方面:肅王趙弘潤功勳赫赫,就算他們刻意抹黑,也難以搬倒趙弘潤在魏國平民們心中的形象。

    魏人平民的想法很淳樸,就算肅王趙弘潤在性格上果真有什麼缺點,只要後者心向著他們平民,那麼,無論趙弘潤有再多的缺點,平民都能包容。

    這還是在梁郡,倘若是在商水郡、河東郡等由趙弘潤征戰收復的土地,在那裡倘若有人膽敢詆毀肅王趙潤,相信那些平民會圍而攻之,將造謠的傢伙打個半死。

    “你這小子……”

    聽了趙弘潤的話,趙元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隨即,他想了想,說道:“弘潤,你如今也長大了,六叔也就不多說什麼了,相信有些事,你自己可以拿捏分寸。……至於今日這事,六叔我身為宗令,不好偏袒你,你就老老實實在這裡呆上一宿,明日,相信你父皇會來處理這件事。”

    雖然他這話說得大公無私,可事實上呢,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要在各自的靜慮室面壁一宿,而趙弘潤呢,他的靜慮室內卻沒有監察的人員,這擺明瞭就是讓趙弘潤在這裡睡一覺而已,這兩者怎麼能比?

    由此可見,趙元俼對趙弘潤還是非常袒護的。

    “那就這樣,你在這好好歇……不,好好面壁思過,六叔我去看看其餘那些人。”

    說這話時,差點說漏嘴的趙元俼也有些臉紅。

    而聽聞此言,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六叔,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唔?”趙元俼疑惑地詢問:“什麼事?”

    只見趙弘潤思忖了一下,說道:“請六叔通融一下,叫人將成陵王趙(文)燊領到這邊來,我有些事想問他。……方才在趙弘信的宴席上,此人雖說猶豫過,但最終卻當場給予了我回覆,接受了我的籠絡,這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

    這不算事,趙元俼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向屋外,結果沒走幾步,就聽趙弘潤在後面嬉皮笑臉地討好道:“另外,要是不麻煩的話,六叔你能幫我弄點吃的來麼?方才在宴席上,我只顧著離間那幫人,都沒怎麼吃……我連晚飯都還沒吃。”

    『臭小子!』

    趙元俼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一眼趙弘潤。

    片刻工夫後,成陵王趙燊就在一名宗衛羽林郎的指引下來到了趙弘潤這間靜慮室。

    進屋後,成陵王趙燊回頭瞧了一眼已經由那名羽林郎在屋外關上的屋門,隨即站在原地適應了一下屋內昏暗的環境。

    忽然,他注意到了不遠處正側躺在褥墊上的趙弘潤,走上前來,似笑非笑地說道:“今日,真是讓小王大開眼界,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吶。”

    趙弘潤微微一笑,他知道成陵王趙燊這是在打趣他們四位皇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互毆的這件事——會開玩笑,這就說明彼此間的關係比以往近了一步。

    “王叔請坐。”

    在坐直了身體後,趙弘潤指著對過的褥墊說道。

    成陵王趙燊亦不客氣,邁步走到趙弘潤面對,坐在褥墊上。

    隨即,他輕笑著說道:“肅王殿下此刻召小王前來,相信絕非是商議河東四令一事……”

    “不錯。”趙弘潤點了點頭,也不隱瞞,如實問道:“我始終想不通,王叔為何會義助我……我不信王叔看不出我的企圖。”

    成陵王趙燊聞言捋著鬍鬚看著趙弘潤,在思忖了片刻後,正色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做隱瞞。的確,肅王殿下的意圖,不止我心中清楚,相信當時在場的諸人也都清楚,而我為何站邊肅王殿下你這邊……是因為我覺得,支持肅王殿下你,對我更為有利。”

    “哦?”趙弘潤故意說道:“王叔不看好趙五?”

    “趙五?”成陵王趙燊微微一愣,曬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他正色說道:“那得看對手是誰。……倘若對手僅僅只是襄王,我會站在慶王殿下那邊,但若對手是肅王殿下你,我就覺得,慶王殿下的贏面很小。”

    聽了這話,趙弘潤詫異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何王叔你等要聚眾支持趙五呢?倘若我沒有料錯的話,若非我今日出現,相信王叔你等必定會站在趙五那邊吧?這如何解釋?”

    “因為你。”

    “我?”

    “嗯。……因為肅王殿下一直以來都在打壓我等地方諸侯,倘若肅王殿下願意接納我等,彼此間如何會鬧到相互視為仇寇的地步?我等並不情願得罪肅王,實則是肅王殿下以往過於逼迫,逼得我等不得不攜手串聯……”

    “……”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

    他不得不承認,成陵王趙燊這話的確沒錯,他的確是一直以來都在針對地方權貴。

    想了想,他笑著問道:“王叔此番義助我,就不怕我翻臉不認人?”

    成陵王趙燊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肅王言出必踐,此乃朝野共識。”

    “那王叔就不擔心日後?保不定我日後會調轉槍頭來對付王叔你呢!”

    “呵呵。”聽了趙弘潤的話,成陵王趙燊笑著說道:“殿下想不通我為何選擇你,而我,方才也想不通肅王殿下為何選擇我,後來我明白了,殿下選擇我,是因為我在我大魏與韓國交戰時,曾表現出護衛國家的姿態,討得了殿下了殿下的歡心。”

    頓了頓,成陵王趙燊又說道:“不可否認,我輩有許多人都認為殿下欲大力打壓我等大貴族,甚至於還有人詆毀殿下為『族逆』,但我卻並非這樣認為。暫且不說殿下能否根除國內諸多大貴族,就算殿下最終辦到了,相信到時候國內的局勢,也並非是殿下所希望的……畢竟,若剷除了我等王公貴族,到時候,作為唯一碩果僅存的大貴族勢力,王室,就變得格外惹眼了。”

    “……”趙弘潤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色,沒有打斷成陵王趙燊的話。

    見此,成陵王趙燊更加篤信自己的判斷,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看來,大貴族也好,小貴族也罷,還有商人、平民,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拿軍隊來比喻,『王室』就是主帥,我輩大貴族則是各營的將軍,而小貴族則是各營的將佐、偏將,世族、地主是將官,商人是運糧後勤,平民則是士卒……主帥統率營將,營將駕馭將官、將官驅使平民,層層相扣。……因此,殿下絕無可能徹底剷除我輩,因為倘若革除了諸多營將,這支名為『大魏』的軍隊,就會垮掉。……因此我認為,殿下想要對付的,並非是我等貴族,而是我等貴族中那小部分,一直以來都在侵害國家利益、且在國家蒙難時仍不願出頭赴國難的人。而我在看清楚這一點後,選擇殿下,是因為我篤信殿下不會對付我。因為成陵王趙燊,對我大魏足夠忠誠。”

    『這個成陵王……』

    趙弘潤頗為意外地看著成陵王趙燊,久久不語。

    的確,他從未沒有想過徹底根除國內的大貴族,因為這不切實際,暫且不說他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能辦到,不出數年,那些他所支持的小貴族,亦會迅速茁壯成長變成大貴族——這個社會階級的必然。

    因此,正如成陵王趙燊所言,趙弘潤事實上所針對的,就是那些平日裡鑽營占了國家便宜,可到了危難關頭卻躲起來的傢伙,就好像楚國的巨陽君熊鯉那類人。

    “善!”點了點頭,趙弘潤嚴肅地說道:“正如王叔所言,只要王叔果真對國家報以忠誠,我就不會動王叔。”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燊暗自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事實上,還有一個原因他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眼前這位肅王,即將成年。

    所謂童言無忌,眼前這位肅王當初喊出『我不願爭大位』時,年僅十四,而如今,這位殿下即將弱冠成年。

    那麼問題就來了:在這位殿下成年後,他是否會收回當年那句話,將那件事合理地解釋為『童言無忌』呢?

    倘若果真發生這種情況,那麼,魏國的格局將產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而一旦這位殿下榮登大位,那麼到時候,所有被這位殿下視為仇寇的物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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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9章:思定

  在秉燭夜談了約一個時辰後,成陵王趙燊這才起身離開,只留下趙弘潤獨自一人在靜慮室內。

  沒過多久,宗衛長衛驕抱著一條羊毛毯走了進來,將其披在趙弘潤身上,口中輕笑著說道:“殿下,你與成陵王聊得如何?”

  “還成。”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反問衛驕道:“宗府可是罰你等了?”

  宗衛長衛驕聞言笑著說道:“無非就是被訓了一通,另外罰了一些俸祿而已。”

  “唔。”趙弘潤點點頭,並不意外。

  畢竟,宗衛的地位素來超然,有時候,其效忠的皇子需要受罰,但宗衛卻不必。至於今日罰了些俸祿,這對此番肇事的幾位皇子而言,都只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事而已——他們,都早已過了依靠俸祿才能生活的年齡段。

  裹上了羊皮毯,趙弘潤躺在褥墊上,閉著眼睛靜靜地回憶著方才他與成陵王趙燊的對話。

  此番與成陵王趙燊取得了默契,這還真是有些出乎趙弘潤的預料,但不可否認,成陵王趙燊的有些觀點的確是一語中的,猜到了他趙弘潤的心思。

  對於國內的貴族,趙弘潤大致將其大致分為三類人。

  首先第一類,是潔身自好、但因為過於老實、正值,使得家境並不殷富、其家族亦並不興旺的貴族,比如圉縣何之榮的『何氏一門』、尚縣尚勳的『尚氏一門』,包括沈淑妃的娘家『黃邑沈氏』等等,這一類貴族有著良好的品德,但因為種種原因,無緣魏國的權柄,是趙弘潤一力希望扶持的。

  第二類,則是出於自身能力限制或者財力限制,無法步入魏國真正貴族圈子裡的小貴族,比如三叔公趙來峪在那份名單中推薦的南席侯趙諮、陳曹侯趙宓、南曹侯趙咎等等。

  這個檔次的貴族最是魚龍混雜,既有像第一類貴族那樣家教頗嚴、潔身自好的貴族,也有一些其實並不老實的傢伙——這幫人之所以暫時沒有做出貪贓枉法的事,並非是他們不想,而是他們的地位或者勢力,暫時還不足以讓他們與地方上的官府或商賈勢力勾結。

  而第三類,就是家產殷富的大貴族。

  不誇張地說,但凡是家產殷富的大貴族,手底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底子並不乾淨的賺錢管道,就拿成陵王趙燊來說,朝廷不是不知道他私下偷偷開採礦山,甚至於,成陵王趙燊名下還有一些不算小的作坊,專門打造一些銅器、鐵器之類的,流向市場。

  甚至於,成陵王趙燊在宋郡也有產業,他在宋郡開設了十幾個燒制瓷器的作坊,用低廉的工錢招募宋郡人給他幹活,卻將其燒制出來的瓷器高價出售到三川。

  更有小道消息稱,由於成陵王趙燊給予宋郡雇工的過於苛刻,使得那些宋郡雇工曾幾次發起反抗,但最終都被成陵王趙燊的家兵鎮壓了下來。

  從這一點看,成陵王趙燊仿佛與楚國那些傾軋平民的貴族一般無二,然而在前一陣子,當魏國與韓國開戰的時候,這位大貴族卻毅然投入鉅資,籌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義軍,將其移駐到酸棗。

  這支義軍,可不是那種衣不遮體的農民兵,而是兵器、甲胄齊全的軍隊,甚至於,據說還配置了手弩,趙弘潤久掌軍隊,很清楚從無到有打造這樣一支軍隊需要花費多少錢糧。

  而更讓趙弘潤感到意外的是,在此之前,成陵王趙燊還用賒欠的方式,用溢市價一成的價格,向朝廷出售一批該年剛剛收上來的糧食。

  莫以為溢市價一成的價格很高,事實上,算上成陵王趙燊雇傭數千名民夫自行運輸那批糧食的花費,他可以說是幾乎沒有盈利,甚至於,反而還要虧損。

  而這,就是似成陵王趙燊等這類大貴族的普遍特徵:平時他該占國家便宜還是要占,該傾軋平民還是要傾軋,但是當國家蒙難的時候,這幫人會毅然站出來支持國家。

  在這一點上,不能保證這幫人一個個都忠於國家,只能說,這類大貴族很聰明,他們很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倘若魏國都滅亡了,他們如何還能繼續享有現今的大貴族待遇?

  正因為這樣,趙弘潤此番才會舉薦成陵王趙燊,他覺得,對於這類大貴族,他適時地敲打敲打就成了,犯不著將其逼上絕路。

  畢竟正如成陵王趙燊所說的那樣,一支軍隊單靠士卒是撐不起來的,而單靠平民,也無法支撐起一個國家,正所謂存在即是理,既然大貴族勢力難以根除,那麼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豈非證明這股勢力是維持一個國家的必須?

  趙弘潤真正想要剷除的大貴族,是那種平日裡不遺餘力鑽國家空子、損公肥私,拿著侵佔國家利益的財富花天酒地、揮霍無度,可等到國家蒙難的時候,這幫人卻又一個個藏頭縮尾,不見蹤影,就好比楚國的巨陽君熊鯉——對付這類國家的蛀蟲,趙弘潤更傾向於先崩後問。

  不得不說,似這種蛀蟲,在魏國也並不少,只不過以往大貴族陣營抱團聯合,使得朝廷、魏天子以及趙弘潤逮不住機會。

  而如今,成陵王趙燊的易幟,卻是給了朝廷一個懲治國內貴族的機會——畢竟隨著成陵王趙燊的易幟,魏國國內的大貴族陣營,可以說是已瀕臨瓦解,不復曾經的團結與強大。

  『這個成陵王,不失是一個有遠見的貴族……』

  再次回想起成陵王趙燊,趙弘潤在心中暗暗想道。

  他不由地回想起成陵王趙燊方才那句笑談,他說:他投慶王,慶王未見得能穩勝肅王,而他投肅王,則肅王卻能掌握主動。更巧妙的是,肅王趙潤在大貴族圈子裡甚少人脈,因此他的舉動無異於雪中送炭,縱使肅王趙潤日後對他成陵王一支有何不滿,多少亦會顧念今日的恩情,對其網開一面。

  不得不說,當成陵王趙燊說出這番話時,趙弘潤還真有些意外。

  不過對此趙弘潤也有些納悶,明明成陵王趙燊如此高瞻遠矚,為何此人還會顧慮日後呢?

  後來趙弘潤這才明白原因,原來,成陵王趙燊這一支,上有兩個兄弟、下有一個弟弟,而他自己,亦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

  於是,趙弘潤就懂了——成陵王趙燊自己能做出明智的選擇,未見得他的兄弟、子侄,日後也能一直做出明智的判斷。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趙弘潤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次日大清早,他就被一名宗衛羽林郎喚醒,那名宗衛羽林郎告訴他,垂拱殿已下旨,將肇事的四位皇子押至垂拱殿。

  聽到這話,趙弘潤不禁有些啞然。

  因為在以往,似這等宗族子弟內部的矛盾,都是在宗府解決,何曾會讓他父皇來裁決?

  似如此,宗府存在的意義又何在?

  不得不說,在怡王趙元俼擔任宗令,架空了宗正趙元儼執掌宗府權柄之後,非但宗府對皇權的約束力已形同虛設,甚至於,皇權已反過來控制了宗府——在趙弘潤眼裡,他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實際上就是魏天子在宗府的代言人。

  不過話說回來,趙弘潤並不認為這樣是一件壞事,畢竟在他眼裡,他老爹魏天子縱使年輕時犯下了不少錯誤,但仍不失是一位賢明、睿智的明君,似這等明君,是不需要宗府在掣肘的,相信姬趙氏先祖最初創立宗府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防止不肖子孫在登上王位後胡作非為,而不是給趙弘潤他老爹這等明君製造阻礙。

  片刻之後,六王叔趙元俼將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以及趙弘潤四個侄子塞上一輛宗府的馬車,點了二十名宗衛羽林郎,一起前往皇宮。

  在馬車上,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神態明顯頗為疲倦,顯然是各自在靜慮室內熬了一宿,而趙弘潤,亦是哈欠連連。

  區別在於,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是確實面壁思過了一宿,而趙弘潤嘛,則是因為在考慮成陵王趙燊這類大貴族的事,因此耽誤了睡眠而已。

  可能是因為彼此已撕破臉皮的關係,在馬車上,慶王弘信用憤怒的眼神瞪著雍王弘譽與趙弘潤二人,在旁,襄王弘璟一臉無辜地眨著眼睛。

  “昨日之事,他日必有厚報!”慶王弘信咬牙切齒地說道。

  對於這位五王兄的威脅,趙弘潤掏了掏耳朵,權當沒聽見——既然彼此已撕破臉皮,他又何必與這個趙五再虛與委蛇呢?

  此時趙弘潤所考慮的,是更深層的事。

  在他看來,經過昨日那場筵席後,國內大貴族陣營可以說是瓦解了,成陵王趙燊會帶著一部分貴族投奔他,而被他針對的『苑陵侯酆叔』,相信必定會說服另外一批人投奔慶王弘信,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如此,那些以苑陵侯酆叔為首,投奔慶王弘信的大貴族,就成為了趙弘潤『根除國內貴族頑疾』策略中第一批要打壓的物件。

  至於慶王弘信嘛……

  瞥了一眼對面那位仍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五王兄,趙弘潤暗自陰測測地笑了兩聲。

  據他所知,慶王弘信有一批軍備的訂單在兵鑄局,用於替換其麾下北二軍以及北三軍的武器裝備。

  而如今兵鑄局雖仍掛名在兵部轄下,但實則,兵鑄局鍛造武器鎧甲所需的鐵胚、模具,皆出自冶造局。

  『是時候讓「兵鑄局」脫離兵部了……』

  趙弘潤暗暗想道。

  既然慶王弘信選擇與他為敵,那他趙弘潤就不會再讓由慶王弘信入主的兵部,繼續管轄兵鑄局這個魏國目前最大的軍工機構,哪怕是代軍工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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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思定(二)

   約半個時辰後,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以及肅王弘潤四位皇子,在甘露殿被其父皇魏天子招入,重重訓斥了一番。

    其實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魏天子心中清楚地很。

    無非就是日益膨脹的老五想要取代老二,遂用『河東四令』為餌誘惑國內那些大貴族支持他,企圖挾這股巨大的勢力迫使老二、老八屈服,沒想到,老八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大樑,攪和了昨夜那場筵席,並且,在筵席上拉攏一批人、打壓另外一批人,成功地使以往利害一致的大貴族陣營,瀕臨瓦解。

    倘若單單只是如此,魏天子並不介意,問題在於堂堂四位皇子,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互毆,還相互丟擲菜盤,到最後一個個弄得渾身湯汁、狼狽不堪,簡直是姬趙氏王族的臉面全丟盡了。

    至於發生這樁事的元兇……

    魏天子不動聲色地看向此刻跪在身前一臉無辜的趙弘潤——這個他前幾日還嘖嘖稱讚為『吾家虎兒』的兒子,正是昨夜那場鬧劇的罪魁禍首,要不是他最先將裝滿湯汁的菜盤拍在老五臉上,老五不至於會跟著一起胡鬧。

    “父皇,是弘潤他先動手的!”

    “趙五,說話要憑良心……昨日可是你先動手的。”

    “胡說!我何時動手了?”

    “我問你,當時你是不是指我了?”

    “我是指了,那又如何?”

    “那你是不是動手了?難不成你是用腳趾指的?”

    “你強詞奪理!”

    “父皇,兒臣以為,弘潤雖然反應過激,但弘信亦有失當之處……”

    “趙弘譽!你莫要顛倒黑白!”

    “我何時顛倒黑白了?莫道我等不知,你昨日筵賓客,本就是不安好心,你敢說,你心中並無對付我與弘潤的心思?”

    “我……我只是筵賓客!三王兄可以作證。”

    “唔,五王弟……”

    “老三你還是閉嘴吧。”

    “你……”

    瞅著四個兒子相互指責爭吵,魏天子額角青筋直跳。

    “夠了!”他拍案喝道:“還嫌不夠丟人現眼麼?!”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以及趙弘潤四人這才收聲,一個個正襟危坐。

    “四名王室子弟,於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指使宗衛公然鬥毆,且自身……”說著,魏天子指著四個兒子那身被湯汁染上汙跡的服飾,怒不可言。

    在旁,大太監童憲見魏天子滿臉盛怒,連忙在旁勸道:“陛下息怒,幾位殿下尚年輕,一時衝動所致……”

    “年輕?”魏天子冷哼一聲,目光掃視著跪在面前的四個兒子,冷冷說道:“三個膝下已有兒女,就算是這個劣子,亦即將弱冠,他們哪裡是年輕衝動,分明是結黨營私、黨同伐異……”

    聽聞『結黨營私』、『黨同伐異』這兩個詞,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個人皆面色微變。

    平心而論,但凡是皇子就沒有可能不結黨,哪怕是趙弘潤,在朝中不也結交了工部的許多官員麼?

    而對此,歷來朝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有人去說破,但此番魏天子說破此事,這就證明,這位父皇對他們兄弟今日的行為感到極其不滿。

    在這種情況下,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只能乖乖承認錯誤,就算是趙弘潤,亦在看清形勢後一言不發。

    良久,在大太監童憲的勸說下,魏天子總算是逐漸平息的怒氣,只見他凝視著四個兒子半響,怒聲斥道:“從即日起,到今歲歲末,你們幾個都給朕老老實實呆在各自府上,不得外出,倘若誰再惹出什麼事來,別怪朕嚴加重罰!……聽明白了麼?!”

    “是,父皇。”

    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還有趙弘潤老老實實地應道。

    見幾個兒子的認錯態度還算誠懇,魏天子這才逐漸消氣,冷冷說道:“雍王換身衣服,且去垂拱殿處理政務。你們三個,都給朕滾回各自王府去!”

    “是……”

    四名皇子怏怏地應了一聲,耷拉著腦袋走向殿外。

    就在趙弘潤即將跨出殿門時,魏天子在後頭淡淡說道:“弘潤,滾回你府邸前,且先去一趟凝香宮向你母妃請安,童憲,你領著他去。”

    “遵命。”大太監童憲頷首說道。

    見到這一幕,襄王弘璟與慶王弘信回頭瞧了一眼,也不意外,自顧自離開了。

    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大太監童憲領著趙弘潤在甘露殿的庭院裡轉了一圈,又將趙弘潤領了回來。

    而對此,趙弘潤絲毫不感覺詫異,因為他早就猜到,他老爹肯定有什麼話要對他講。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待他再次邁步回到甘露殿內時,他老爹正端著一杯清茶悠哉悠哉地喝著,臉上哪裡還有什麼怒色,反而是掛著幾許笑容,就仿佛遇到了什麼好事似的。

    眼見趙弘潤走入殿內,魏天子端著茶盞隨意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淡淡說道:“坐。”

    趙弘潤暗自撇了撇嘴,故意說道:“兒臣跪著就是了……”

    魏天子聞言輕笑了兩聲,隨口說道:“那你就跪著吧。”

    然而,趙弘潤也就是隨口一說,見老爹不上鉤,心中難免有些情緒,在坐到座位上後,撇撇嘴說道:“父皇,您這可不地道……兒臣可是幫你解決了一個頑疾。”

    魏天子聞言斜睨了趙弘潤一眼,臉上表情仿佛是無聲表述:朕要你幫了?

    其實,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正如趙弘潤所想,對於國內的那些大貴族,魏天子早就想根治一番了,只不過以往,似成陵王趙燊、苑陵侯酆叔在面對朝廷打壓時態度一致,每每頂住來自朝廷的壓力,再加上有曾經的宗府從中攪和,以至於魏天子雖貴為魏國君王,亦無力根治國內某些大貴族結黨做大的事實。

    而如今,國內的大貴族陣營已瀕臨瓦解,分裂成兩股即將處於對立面的勢力,這對於朝廷以及魏天子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局面。

    正因為這樣,魏天子方才看似對四個兒子狠狠批判了一通,但卻忽略了最根本的事實——昨夜那場鬧劇,分明就是趙弘潤主動挑起。

    為何忽略?原因就在於魏天子非但不認為趙弘潤有過錯,反而覺得他此舉做得極為巧妙,成功地瓦解了國內那些大貴族陣營。

    當然了,對於這個劣子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的兄長鬥毆,這一點魏天子還是覺得挺丟人的,簡直是史無前例。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魏天子品著茶問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狡黠地笑了笑,故意問道:“父皇問的是哪方面?”

    豈料魏天子並不上當,品著茶淡淡說道:“話說,朕昨日將你所作所為告訴了你母妃,你母妃很生氣,叫其侍女找了一根陳年的柳枝,也不曉得是幹嘛用的……”

    “……”趙弘潤的面皮抽搐了兩下,隨即,在咳嗽一聲後,正色說道:“父皇,接下來,兒臣準備做兩樁大事。”

    “你說。”看著兒子前倨後恭的模樣,魏天子心頭好笑。

    “頭一樁,便是舉薦『河東四令』的人選,相信父皇也已收到兒臣派人送來的密函了。”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說道:“在密函中,你舉薦『寇正』為汾陰令,臨洮君魏忌為汾陰尉,又舉薦趙來峪的長子趙文藺為蒲阪令,這三項朕都能理解……不過,你舉薦司馬安的副將『聞封』為蒲阪尉,為何忽然想到此人?”

    說著,他瞧了一眼趙弘潤,狐疑地問道:“弘潤,你是否是準備舉薦司馬安為河西守?”

    聽聞此言,趙弘潤吃驚地看著魏天子,畢竟這件事,他從未對人提起過,沒想到他老爹居然猜到了。

    見自己兒子露出吃驚的表情,魏天子心中倍感得意,不過表面上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說道:“朕能猜到,這並不奇怪。……你既許諾成陵王趙燊駐軍皮氏,這意味著你這回並不打算堵死國內貴族到時候前赴河西牟利,但反過來說,也證明你心中已有一位合適的河西守人選,且這個人選,能夠震懾住那些貴族……再者,此番有韓國軍隊代為攻打河西,我大魏得河西易,但守河西卻難,因此,這位合適的河西守人選,必定得是一位善戰之人,綜合兩者,並不難推斷出司馬安……只不過,將碭山軍移往河西,有這個必要麼?”

    見話已說到這份上,趙弘潤也不隱瞞什麼,正色說道:“有這個必要。……父皇,河西只是一塊跳板,兒臣真正想要的,是整個河套之地,若我大魏得到了河套之地,則日後再不會欠缺戰馬、耕牛……騎兵,才是戰場上的王者,韓國,它有十幾二十萬的騎兵,而我大魏呢?舉國的騎兵加到一起,可足兩萬之數?父皇你應該知道,在上黨,由於兒臣身邊缺少騎兵,那幾場仗打得有多被動。”

    聽聞此言,魏天子默不作聲,皺著眉頭思忖著兒子的話。

    良久,他低聲問道:“魏韓日後必有一戰,對麼?”

    “是。”趙弘潤點了點頭,低聲說道:“韓國以河套之地誘使我大魏攻打林胡,則它可集中兵力對付東胡,無論是我大魏率先擊敗林胡,亦或是韓國率先擊敗東胡,魏韓之戰,在所難免。而到時候,我大魏將面對的,是韓國真正的精銳——邊防軍。”

    約半個時辰後,趙弘潤離開了甘露殿,前往凝香宮,而魏天子則仍坐在殿內思考著兒子的那一番話。

    對於趙弘潤的策略,魏天子是相當認可的,他唯一顧慮的是。

    若他日將碭山軍調到河西,那麼,宋郡的南宮又該怎麼辦呢?

    魏天子堅信一點:只要時機成熟,南宮垚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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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打壓之始

    十一月初四早晨,兵鑄局局丞李縉在府上用過早飯,隨騎著馬慢悠悠地前往兵鑄局。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雖說李縉這兩日也沒遇到啥喜事,但眼瞅著兵鑄局的規模越來越大,他心中自然是高興。

    若在以往,別人在背後議論他李縉時,都會加上一句『兵部尚書李鬻之子』,因為當時『兵鑄局局丞』這個職務,甚至還不如兵部本署的郎官顯耀。

    可眼下嘛,兵鑄局的規模越來越大,李縉的地位亦是水漲船高,而最最讓他感到雀躍的是,曾經那些連兵部都不放在眼裡的軍方大佬們,對他卻是格外的尊重。

    就好比上半年,李縉執掌的兵鑄局與冶造局合作,為浚水軍打造新式裝備時,浚水軍曾經因為軍費削減問題動不動就要跑到兵部、戶部本署來罵人的將軍們,這回竟拉著他彼此稱兄道弟,這讓李縉這個文官倍感榮耀——這可是他父親李鬻都享受不到的禮遇。

    喜滋滋地回憶著,李縉騎著馬來到了兵鑄局司署大門前。

    他有些意外地發現,他的外甥鄭錦正一臉焦慮地侯在門外,左顧右盼。

    “舅舅,舅舅。”

    在看到李縉到來後,鄭錦連忙跑了過來。

    瞧著鄭錦臉上的焦慮之色,李縉第一反應可能是這小子又惹事了。

    不過轉念想想,他又感覺有點不對,畢竟當年鄭錦在被肅王趙弘潤狠狠教訓了一頓後,潘然醒悟、痛改前非,早已不似當年那般張揚。

    雖然性格上還有不少缺點,但是在為人處世方面,已變得愈發圓滑。

    甚至於,憑著那張嘴,這小子如今在冶造局的人脈也不小,因此,兵鑄局與冶造局交接之事,李縉一直以來都是讓這小子負責的。

    既然如此,今日這是怎麼了?

    懷著諸般疑惑,李縉翻身下了馬,皺著眉頭斥責跑過來的鄭錦道:“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莫不是你死性不改,又招惹到誰了?”

    “沒有沒有。”鄭錦連忙擺手否認,畢竟被人教訓且打斷腿的經歷,只要有一次就畢生難忘,他哪還敢再招惹是非。

    “那是怎麼了?”李縉狐疑地問道。

    只見鄭錦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低聲說道:“舅舅,咱們被禦史言官彈劾了。”

    “咱們?”李縉聞言目瞪口呆,畢竟他舅甥二人最近忙於公務,也沒得罪禦史言官啊,怎麼可能被彈劾?

    而此時,就見鄭錦搖頭解釋道:“不是咱們舅甥,是咱兵鑄局,咱兵鑄局被禦史言官彈劾了,罪名是擾民,且排放污水……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總之,就是挺麻煩的。”

    『哦,原來是司署的事。』

    李縉恍然大悟,不安的心神當即鎮定許多。

    關於擾民,李縉其實也略有耳聞。

    據他所知,大樑西市這邊的住戶,對他兵鑄局整日敲敲打打的喧雜聲感到非常不滿。

    可話回來,他李縉又有什麼辦法?

    畢竟他兵鑄局,本身就是鑄造軍備、軍器的司署,怎麼可能不敲敲打打呢?

    至於向城內河渠排放污水也是沒有辦法,畢竟他兵鑄局鍛造軍備,需要用大量的水,而這些用過的污水,兵鑄局的人向來是直接向河渠排放的,畢竟用來淬火的水,也不會有多髒。

    然而,李縉忽略的一點:用來淬火的水的確不會髒到哪裡去,可污水的比重一多,城內河渠難免還是會被污染。

    再加上兵鑄局開爐鍛造軍器時的烏煙,使得大樑西城這邊時烏煙籠罩,也難怪會被禦史言官彈劾。

    不過李縉對此並不擔心,憑著他年鍛造軍器產量數萬套的功績,就算被禦史言官彈劾,朝廷也不會太過在意。

    李縉一開始是這樣認為的,然而沒想到,在當日的下午,他就收到了魏天子召見他的禦令。

    這下子李縉難免就有些慌神了,騎著馬誠惶誠恐地來到皇宮。

    而後在皇宮內的甘露殿,魏天子召見了李縉。

    魏天子先對李縉嘉獎了一番,隨後,他拿起書桌上一份彈劾,對李縉說道:“李卿,對於兵鑄局去年與今年的功績,朕皆看在眼裡,只是這……禦史彈劾你兵鑄局擾民、且以淬火汙水污染城內河渠,對此你有何看法?”

    李縉聞言,也不做辯解,伏地認罪道:“微臣知罪。”

    不得不說,李縉也算是官場上的老人,見魏天子召見他時表情和顏悅色,就知這件事這位陛下並不會過多怪罪於他。

    果不其然,他跪下後不久,就聽魏天子歎息道:“罷了,起來吧。……終歸此事,也是朕與朝廷考慮不周,沒想到短短數年,兵鑄局的規模竟已到這種地步……”

    說著,魏天子看了一眼此刻已站起身的李縉,皺著眉頭說道:“不過李卿啊,這件事雖罪不在你,但你身為兵鑄局局丞,責無旁貸,需想個對策出來。……據朕所知,城西百姓對此已哀聲載道。”

    聽聞此言,李縉心中微微一動。

    其實在他看來,有個非常好的辦法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將兵鑄局搬離大樑。

    就像冶造局那樣。

    別看大樑城內如今仍有冶造局的官署,可實際上,那只是其司署內文職官員的辦公場所,比如研究《魯公秘錄》,設計器械、零件的圖紙等等,像什麼鍛鐵啊、煉鋼啊,早就搬到城外去了。

    然而問題在於,冶造局不差錢,人家在城外建地爐,一建就是三五座,因為冶造局有自己的錢庫,財務度支只需肅王趙弘潤一句話;可兵鑄局卻無這種權利,任何一筆款項,都需上報兵部本署。

    別看兵部尚書李鬻是李縉的父親,但問題是,如今的並不是李鬻做主,慶王弘信才是大權在握的那個人。

    李縉當然希望他兵鑄局能搬到城外,畢竟他兵鑄局如今在城西的占地已非常廣,兼併了不少空地,以至於與民居挨上了邊,這意味著,兵鑄局已沒有辦法再擴大,除非他強佔民居。

    但慶王弘信會不會同意這件事呢?

    據李縉所知,慶王弘信的財政也頗為吃緊,他剛剛支出一批龐大的開支,用來給北二軍、北三軍更替裝備,也就是兵鑄局目前正在趕工鍛造的那批軍備。

    躬身告退離了皇宮,李縉一邊返回兵鑄局,一邊琢磨著如何運作此事。

    當晚在府上用飯的時候,李縉的父親、兵部尚書李鬻詢問自己兒子:“今日陛下召見你了?”

    “是的,父親。”

    對此父親得知了此事,李縉絲毫不感覺詫異。

    “所為何事?”李鬻問道。

    聽聞此言,李縉遂將今日覲見魏天子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親,包括他兵鑄局被禦史彈劾這件事。

    臨末,李縉用帶著幾分憤慨的語氣說道:“多半是有人眼紅於我兵鑄局如今的盛狀,心中嫉妒,故而在禦史台狀告我兵鑄局。”

    然而聽了這句話,李鬻卻一言不發,半響後說道:“用完飯後,你隨老夫到書房去,導師再詳談。”

    李縉驚疑地看了一眼父親,不敢違背:“是。”

    約一炷香工夫後,李氏一家人用完了晚飯,李鬻遂領著兒子李縉來到書房。

    到了書房後,李鬻關上房門,這才對兒子說道:“縉兒,今日這事,沒有那麼簡單……據老夫所知,兩日前在慶王的筵席上,發生一樁大事,你可聽說?”

    聽聞此言,李縉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

    也難怪,『四位皇子大打出手』這件事,雖說魏天子與宗府刻意封鎖了消息,但對於李鬻、李縉這等地位的朝臣而言,卻不是什麼秘密。

    “看來你也聽說了。”點了點頭,李鬻捋著鬍鬚說道:“禦史台早不彈劾、晚不彈劾,偏偏在那件事後彈劾你兵鑄局,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父親的意思是……肅王?”李縉試探著問道。

    李鬻聞言捋了捋鬍鬚,淡淡說道:“肅王趙潤,素來是恩怨分明,各有所報。近段時間慶王廣邀權貴謀圖『河東四令』,此舉惡了肅王,這才有兩日前慶王府那樁事。……如今這兩位殿下已撕破臉皮,依肅王的脾氣,他不會坐等慶王報復……不出意外的話,你兵鑄局,就是肅王先發制人。”

    說到這裡,他輕笑了一下,又補充道:“你看著罷。……眼下只是讓你兵鑄局搬離大樑,下一步,就是讓你兵鑄局脫離兵部管轄。一旦此事促成,慶王叫你兵鑄局鑄造的那批軍備,就在肅王手中了,到時候,肅王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拖著這批軍備,逼慶王乖乖就範……”

    “倒是符合肅王的性格。”李縉笑著說道。

    此時,李鬻沉思了片刻,半響後低聲問兒子說道:“縉兒,為父最後問你一句,你還想著升至兵部本署麼?還是說,想繼續呆在兵鑄局?……以目前局勢,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聽聞此言,李縉臉上閃過幾絲驚悟,驚愕地說道:“父親,你……”

    說到這裡,他低著頭沉思了片刻,最終決定道:“父親,兒子以為,在『上將軍府』創立之後,兵部的地位已遠不如當初,而我兵鑄局卻蒸蒸日上,大有可圖。”

    聽聞此言,李鬻既欣慰又悵然地點了點頭,看著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明智的選擇。……縉兒,這日後啊,為父再無法為你擋風遮雨了,我李氏一門,就靠你了。”

    李縉聞言面色動容,恭恭敬敬地拱手施了一禮:“請父親放心。”

    數日後,大樑接連發生了兩樁大事。

    其一,兵鑄局局丞奏請朝廷,以『便民』為由,欲將工坊搬至城外。

    其二,兵部尚書李鬻上書乞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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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打壓之始(二)

   本來,兵鑄局以『便民』為由,奏請朝廷搬至城外,這並不至於引起朝野的驚疑,可偏偏在此之前,兵部尚書李鬻上奏乞骸骨,這就難免讓人浮想聯翩了。

    要知道,兵部尚書李鬻才年過六旬,原工部尚書曹稚,可是到了七旬才乞老辭官的,而現任吏部尚書賀枚,年過七旬仍在職位上,這足以證明,兵部尚書李鬻在這個時候『乞骸骨』,這件事並不簡單。

    當然,對此李府的解釋是,老爺(李鬻)身體狀況不佳,但朝中百官個個都是人精,豈會相信這種糊弄小孩的藉口?畢竟前幾日,他們還看到李鬻這個老爺子騎著馬前往兵部本署呢。

    於是,朝中大臣們將『李鬻辭官』與『兵鑄局上奏』這兩樁事聯繫起來——畢竟兵鑄局的局丞李縉,就是李鬻的長子,這兩者間,肯定有什麼聯繫。

    甚至於,有些獨具慧眼的聰明人,已將這兩樁事與前兩日發生在慶王府那場筵席上的大事聯繫了起來。

    不可否認,兵部尚書李鬻猜得一點不錯,禦史言官彈劾兵鑄局這件事,就是趙弘潤暗中吩咐青鴉眾去做的。

    辦法很簡單,只要叫幾個長相淳樸的青鴉眾到兵鑄局附近的幾條街道挑唆一下,自然會有一些年輕氣盛的百姓跟著那幾名帶頭的青鴉眾到禦史台狀告兵鑄局擾民之舉。

    而禦史台是言官衙門,也不怕得罪兵部或兵鑄局,只要有百姓告狀,他們自然會彈劾兵鑄局,整件事水到渠成,毫無波瀾。

    但是,兵部尚書李鬻忽然辭官,這卻有些攪亂趙弘潤的計畫。

    畢竟兵部尚書李鬻乃至兵鑄局局丞李縉的父親,並且身體尚且硬朗,此人突然辭官,難免讓這件事沾染上了幾分政治色彩。

    『這個貪生怕死的老狐狸……』

    得知此事後,趙弘潤恨地牙癢癢。

    他當然明白兵部尚書李鬻為何辭官,因為對方看穿了他的意圖——企圖使兵鑄局脫離兵部轄的意圖。

    李鬻知道自己無法與他趙弘潤抗衡,為免日後被慶王弘信記恨,索性就提早辭官,抽身事外。

    如此一來,就算兵部最終失去了兵鑄局,也與他李鬻毫無關係,慶王弘信也至於太過於記恨他。

    甚至於,慶王弘信還得感謝他,因為他的主動辭官,可以視為對慶王弘信的預警。

    可儘管看穿了李鬻主動辭官的原因,但趙弘潤卻對他無可奈何,因為李鬻既然主動辭官,這就說明這個老狐狸預料到自己日後已無法在兵部立足,這意味著,他兒子兵鑄局局丞李縉準備站在他趙弘潤的這邊——既然李縉主動投靠,趙弘潤又如何好再去責怪其父呢?

    於是,趙弘潤只能暗罵幾句『老狐狸』,權當洩憤。

    “殿下,李老頭一辭官,無異於打草驚蛇,相信慶王也猜到殿下要對付他了。”宗衛周樸在旁說道。

    “無妨。”趙弘潤擺了擺手,淡淡說道:“此事是由禦史台牽頭,與本王何干?縱使趙五猜到是本王所為,亦苦無證據,奈何不了本王。……你叫人聯絡青鴉眾,叫他們可以退了,相信趙五必定會派人追查那幾個帶頭的人,要是咱們的人被他拿下,這就被動了。”

    “是。”周朴宗衛抱了抱拳,隨即笑著說道:“為免慶王的人遷怒于那方百姓,卑職亦會通知刑部,叫其派人監視。”

    “唔。”趙弘潤滿意地點了點頭。

    刑部,那是雍王弘譽入主的府衙,倘若慶王的人膽敢肆意抓捕西市的百姓,相信雍王弘譽必定會抓住此事狠狠攻擊。

    吩咐妥當之後,趙弘潤遂繼續在書房裡看書。

    沒辦法,由於前兩日那樁事,除了肩負著監國重任的雍王弘譽外,襄王弘璟、慶王弘信還有他趙弘潤,都被魏天子勒令禁足在各自府上,不得外出。

    若在以往,似這種禁閉趙弘潤不見得會聽從,但如今他與襄王弘璟以及慶王弘信交惡,倘若公然拋頭露面,這無異於給了兩者攻擊他的把柄。

    而與此同時,慶王弘信在其府上,也得知了『兵部尚書李鬻辭官』與『兵鑄局上奏』這兩樁事。

    一開始,對於『兵部尚書李鬻辭官』這件事,慶王弘信是深感喜悅的,畢竟在他入主兵部後,雖然兵部尚書李鬻對他尊重非常,但說到底,雙方終歸不是一路人——慶王一個勁地往兵部塞他的心腹,而兵部尚書李鬻一直搪塞阻攔。

    在這種情況下,慶王弘信早巴不得李鬻這個老東西快點滾蛋,畢竟李鬻辭了兵部尚書之職,他才能將他的人推上尚書之職,真正把持兵部權柄。

    因此,對於李鬻的主動辭官,慶王弘信一開始是很高興的,他覺得李鬻這老東西總算是開竅了。

    可隨後,兵鑄局在並未通知兵部本署的情況下,越級上奏朝廷,懇請將司署內的工坊搬到城外,這就讓慶王弘信感覺不對勁了。

    倘若李鬻並未辭官,慶王弘信頂多就是對兵鑄局的擅做主張感到不滿,可李鬻突然辭官,且他兒子李縉又在這個時候上奏朝廷,這就難免讓慶王弘信感覺到了幾分危機。

    “此事必定是老八在背後搞鬼!”

    慶王弘信不傻,他前兩日才跟老八趙弘潤撕破臉皮,轉眼兩日後,他兵部的尚書辭官、兵鑄局亦提出搬到城外,這天底下的事哪有這麼巧的?

    於是,他召來宗衛長顏朗,吩咐道:“顏朗,你即刻前往兵鑄局去見那李縉。”

    “遵命。”宗衛顏朗抱拳而退,帶著幾個宗衛騎著馬直奔兵鑄局。

    待等顏朗到了兵鑄局,他發現,兵鑄局內的工坊,今日居然停工熄火,以往人滿為患的兵鑄局,今日竟見不著幾個活人。

    見此,顏良深深皺緊了眉頭。

    因為他很清楚,目前兵鑄局正在打造的這批軍備,就是用來給北二軍、北三軍更替裝備的——尤其是將軍姜鄙麾下的北三軍,兩次北疆戰役,北三軍裝備落後的問題已明顯暴露出來,落後于肅王軍的裝備最起碼十年。

    在這種情況下,慶王弘信咬了咬牙,拿出一大筆錢投入兵鑄局,以相對較低的價格,向兵鑄局定了數萬套軍備,為了就是讓北二軍、北三軍的裝備換代。

    沒想到,這批軍備還未鍛造出來,兵鑄局突然要搬了,這可如何是好?

    如此龐大的兵鑄局,全部搬到城外,沒個一兩個月根本搬不完。再加上後續的種種瑣碎事,兵鑄局能在明年四五月開工就不錯了。

    換而言之,這批軍備至少得耽擱小半年。

    別看這小半年似乎不長,問題在於,明年,肅王軍又要更換裝備了,到時候,兵鑄局到底是優先鍛造肅王軍的軍備,還是鍛造北二軍、北三軍的裝備?

    想想也知道,兵鑄局必定是優先滿足肅王軍。

    原因很簡單,倘若兵鑄局不能滿足肅王軍,某位肅王就會不滿,而這位肅王不滿,冶造局就會給兵鑄局下絆子——只要冶造局切斷鐵胚、粗鋼等原料的供應,兵鑄局上上下下所有的工坊都得停工。

    如此一來,北二軍、北三軍這批軍備,要等到幾時?

    後年?

    等到後年,這批軍備都快要淘汰了,還要它作甚!

    想到這裡,慶王弘信的宗衛長顏朗緊步來到兵鑄局局丞李縉所在的署房,勒令李縉延遲兵鑄局搬遷的日期。

    對此,李縉振振有詞地說道:“宗衛大人,並非是下官要搬,而是禦史台彈劾我兵鑄局擾民,勒令我兵鑄局搬至城外,此事更以驚動陛下,除非陛下與禦史台收回成命,否則,恕下官不敢擅做主張。”

    聽聞此言,顏朗大感震驚,驚愕問道:“陛下已下令,叫你兵鑄局搬至城外?”

    李縉心下微微一笑,臉上卻嚴肅地說道:“不,是垂拱殿下的令。”

    『垂拱殿……襄王!』

    顏朗心中頓時醒悟。

    如今的垂拱殿,除魏天子外,就只有肩負著監國重任的雍王有權下達這種命令。

    心驚之余,顏朗詢問李縉道:“李大人,倘若兵鑄局開始搬遷,不知幾時能再次開工?”

    “這個嘛……”

    兵鑄局局丞李縉苦笑著說道:“這事就要看工部與冶造局了。”

    “什麼意思?”顏朗驚聲問道。

    “是這樣的。”李縉解釋道:“雖說我兵鑄局在城外可以隨便劃一塊土地建造官署屋舍,但鍛造的地爐,則需要工部來砌造,我兵鑄局不善營建;然而砌造地爐所需的火磚,則需要冶造來煆燒……”

    聽著李縉條理分明的解釋,顏朗的心都涼了。

    雖說他直覺認為,李縉不至於會在這種事上欺騙他,可問題是,冶造局,那可是肅王趙弘潤執掌的司署啊,而工部那幫人,他們與冶造局的關係好到合穿一條褲子。

    既然肅王趙弘潤要拿這件事在對付慶王弘信,那麼,冶造局與工部在這件事上卡他三五個月,這根本不成問題。

    “李大人,就不能再通融通融麼?顏某認為可以這樣,在城外新署造好之前,貴署仍舊在城內……”

    然而,顏朗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縉搖頭打斷了:“我兵鑄局今日宣佈停工,民怨稍熄,不敢再開,使民怨複起。”

    顏朗又勸說了一陣,見李縉始終不肯,遂一怒之下離開了兵鑄局。

    他剛離開,李縉的外甥就走了進來,笑嘻嘻地說道:“還是舅舅高明,早早猜到慶王的心思,提早將工匠們遣散……”

    李縉微微一笑,淡淡目視著宗衛顏朗離去的方向。

    肅王趙弘潤牽頭、雍王趙弘譽拍板,縱使是慶王趙弘信竭力反對,亦難招架。

    這場諸皇子間的爭鬥,事實上開局就已分出了勝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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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3 01:46:41
第1073章:角力

   “砰!”

    在慶王府的書房內,到聽說了宗衛長顏朗的回稟後,慶王弘信火冒三丈,憤怒地將一隻珍貴的瓷瓶砸碎在牆上,隨即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站著,口中咒駡著諸如趙弘譽、趙弘潤的名字。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在長達幾十個呼吸的時間裡,慶王弘信面色漲紅,攥著拳頭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看他那表情,仿佛恨不得與雍王弘譽、肅王弘潤再戰一場。

    見此,宗衛長顏朗在旁勸道:“殿下息怒,為今之計,應該想想對策。”

    “對策?能有什麼對策?”慶王弘信惱怒地說道。

    他不得不承認,老八趙弘潤的這招,非但陰險,而且讓他抓不到把柄,縱使他明知這件事是老八在背後搞鬼,亦束手無策。

    畢竟兵鑄局這件事,是由西市的百姓發起,向禦史台狀告,隨後再由禦史台出面彈劾兵鑄局,至少就表面上而言,與雍王弘譽、與肅王弘潤都沒有絲毫關係。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至於私底下,慶王弘信非常堅信,在那些帶頭前往禦史台狀告兵鑄局擾民的“刁民”中,肯定有老八趙弘潤的人,甚至於,可能那些帶頭的人都是老八的人——真正的尋常百姓,只敢雲從,是沒有膽量出頭狀告像兵鑄局這等官署的。

    忽然,慶王弘信靈機一動,對宗衛長顏朗說道:“顏朗,你即刻派人到西市去,給本王抓幾個刁民問問清楚,那些帶頭出面的傢伙,究竟是何人。”

    然而聽聞此言,宗衛長顏朗卻表情古怪地說道:“殿下,事實上,卑職已經派出人手了,只是……”

    “只是什麼?”慶王弘信疑惑問道。

    只見宗衛顏朗苦笑一聲,說道:“刑部似乎早有預料,派了不少人在那維持秩序,卑職的人……不敢貿然抓人。”

    “刑部?”慶王弘信愣了愣,隨即立馬醒悟過來,罵道:“該死的趙弘譽!”

    見自家殿下又開始罵罵咧咧,宗衛長顏朗在旁欲言又止。

    片刻之後,慶王弘信罵累了,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見此,宗衛長顏朗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道:“殿下,不如與肅王言和吧?”

    慶王弘信聞言瞪了一眼顏朗,一張嘴似乎正要罵人,但不知為何,他張了幾下嘴,最終也沒有將罵人的話罵出口,反而長長歎了口氣:“晚了。”

    本來顏朗已經做好了挨駡的準備,沒想到慶王弘信竟然意動鬆口了,遂精神一震,繼續勸道:“卑職以為還不晚。……前兩日在王府上,殿下已多番忍讓,可最終肅王還是不依不饒,這次也是,相信肅王心中也有數。依卑職看來,肅王只是想讓殿下服軟,並非真心要與殿下相互視為仇寇。……肅王素來聰穎,他自然懂得,這個時候與殿下為敵,只會讓雍王白白占了便宜,雖說肅王與雍王以往走得頗近,但相信還未到為了雍王而與殿下勢不兩立的地步。”

    慶王弘信靜靜地聽著宗衛長顏朗的分析,並未開口否認,相信他也是認可了後者的發言,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你還沒有看清形勢,顏朗。事實上,老八針對的不是本王,而是『苑陵侯酆叔』等國內的大貴族,你明白麼?……他用這種方式逼本王乖乖就範的真正目的,是他準備打壓『苑陵侯』那一批人,既非是針對本王,也並非是義助雍王。”

    “殿下?”顏朗吃驚地看著慶王弘信,那表情仿佛是在說:既然殿下已看清了形勢,為何還要執意與肅王為敵。

    仿佛是猜到了顏朗心中所想,慶王弘信正色說道:“關鍵就在於,我不能坐視苑陵侯那批人被老八打壓。……我若想取代趙弘譽,就必須得到苑陵侯等人的支持,這也是我一開始借『河東四令』之事為餌,誘使國內各地方諸侯支持我的原因。”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手扶著窗櫺,皺著眉頭說道:“老三,談不上是盟友。……他以往的做所作為你也瞧見了。當初東宮勢大的時候,他依附雍王對付東宮,後來雍王監國了,執掌大權了,他又靠向本王,似這等兩面三刀之人,我豈敢對他推心置腹?……我需要盟友,真正能夠支援我的盟友。”

    聽了這話,宗衛長顏朗絲毫不感覺意外,畢竟他曾經就奉勸過自家殿下莫要與襄王弘璟這等兩面三刀的奸詐之徒為伍,然而,慶王弘信卻用一個非常淺顯直白的道理說服了他:若他趙弘信不接納襄王弘璟,襄王弘璟就會倒向雍王。

    倘若這樣,雍王弘譽坐穩了儲君位置,待其日後榮等大位後,襄王弘璟多半還能撈到一個封王,而他趙弘信呢?

    上一輩就是絕佳的例子:支持魏天子的『禹王趙元佲』功成名就,怡王趙元俼富貴榮華,可敵對方呢?太子趙元伷暴斃、靖王趙元佐被流放南梁。

    暫且不提太子趙元伷,靖王趙元佐被流放南梁整整十七年,才被召回大樑,人的一生,有幾個十七年?

    因此,在目前的情況下,襄王弘璟可以投靠雍王,因為就前者那點勢力,仍不足以讓雍王視其為爭奪大位的宿敵,但他慶王趙弘信則不同,他是能夠帶給雍王威脅的。

    倘若雍王果真榮登大位,能容忍他趙弘信?

    不出意外,若事情果真到了那種地步,南梁王趙元佐的遭遇,就是他趙弘信的前車之鑒。

    因此,他趙弘信與雍王弘譽之間,不存在彼此共存的局面,倘若有朝一日趙弘譽登基為魏國君王,那麼到時候,他趙弘信最好的結局,也只是被封到一個偏遠地區為王,從此再難返回大樑。

    正因為這樣,明知老八趙弘潤要打壓苑陵侯酆叔那批人,慶王弘信還是得死保前者。

    畢竟,在成陵王趙燊倒向肅王弘潤之後,誰都猜到後者必定會想法設法打壓苑陵侯酆叔等另外一批國內大貴族,而苑陵侯酆叔等這批國內大貴族,亦在迫於形勢的情況下,投奔了他慶王弘信。

    這才是慶王弘信與肅王弘潤兩者間的尖銳矛盾所在——一方要打壓苑陵侯等人,另一方則要死保。

    撇開這一層,慶王弘信與肅王弘信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利害衝突。

    但反過來說,正因為這個原因,使得慶王弘信無法與老八趙弘潤握手言和,除非他願意拋棄已投奔他的苑陵侯酆叔等國內大貴族勢力。

    站在窗口旁沉思了片刻,慶王弘信沉聲說道:“李鬻老兒既然主動辭官,這就意味著,他兒子李縉應該是投向老八了,似這般,兵鑄局多半是保不住了……不過這樣也好,李鬻老兒辭官了,本王就能全盤掌控兵部……這樣的話,除了駐軍六營與魏武軍,還有老八的商水邑軍,其餘軍隊至少在名義上歸本王調度……只是這個『上將軍府』……”

    說著,慶王弘信轉頭對宗衛長顏朗道:“顏朗,你派人給那個晁文棟送一份請帖,就說本王邀他吃酒。”

    “上將軍府府正晁文棟?”顏朗驚愕地說道:“殿下,那是東宮的人啊……”

    慶王弘信聞言淡淡說道:“晁氏只不過是鄭城王氏的聯姻家族,如今趙弘禮勢微,本王主動示好,晁家未必會堅持站在趙弘禮那邊……再者,這個晁文棟與老八有『一踹之仇』,所謂同仇敵愾,晁文棟或有可能義助本王,甚至倒向本王。……就算他堅持站在趙弘禮那一方也無妨,正好順便與趙弘禮化解干戈,反正趙弘禮最恨的雍王,而非是我。”

    “是。”顏朗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那兵鑄局這邊……”

    “……”慶王弘信沉默了半響,隨即沉聲說道:“暫且靜觀其變,若老八果真如本王所料,欲趁此機會吞併兵鑄局,我自會彈劾他。……就怕他讓兵鑄局脫離兵部自立,讓冶造局遙控兵鑄局,這才麻煩。”

    說到這裡,他仔細想了想,心中難免有些洩氣。

    畢竟他都能想到的事,那個素來聰穎的老八,多半也能想到。

    而如此一來,他兵部失去了對兵鑄局的執掌,卻還無法借此事指責老八趙弘潤,實在憋屈。

    此後又過了數日,大樑朝野看似風平浪靜,仿佛『兵部尚書李鬻乞骸骨』與『兵鑄局懇請搬離大樑』這兩樁大事,並未對大樑的格局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明眼人卻看得出來,此時大樑內的氣氛變得尤為緊張,儘管襄王弘璟、慶王弘信、肅王弘信三位皇子殿下皆被魏天子禁足于各自的王府,但這三座王府,卻頻繁有達官顯貴出入。

    苑陵侯酆叔等一批大貴族頻繁拜訪慶王府,成陵王趙燊等一批大貴族亦陸續出入於肅王府,仿佛雙方都在厲兵秣馬,為了一較高下。

    待等到十一月下旬,大樑城內忽然爆發了兩股截然對立的輿論。

    一方是對肅王趙弘潤不利的輿論:苑陵侯酆叔、戶牖侯孫牟、萬隆侯趙建等國內的大貴族,聯名告肅王趙弘潤縱容部卒行兇,致使苑陵侯名下許多在苑陵的店鋪被肆意惹事的商水軍士卒藉故砸毀。

    而另外一方,則是對苑陵侯酆叔極為不利的輿論:經刑部與肅王趙弘潤派人查證,苑陵侯酆叔一門在苑陵城內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羅列罪名多達十餘款。

    這兩則截然對立的消息,讓大樑百姓大感困惑,搞不清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地談論,使得這兩個消息愈演愈烈,以至於讓朝廷都不得不出面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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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堂審

   十一月下旬,苑陵侯酆叔狀告肅王趙潤,這件事在大樑城內引起軒然大波,成為大樑臣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在這種情況下,刑部、大樑府、內侍監以及青鴉眾,紛紛出動,希望遏制這股對肅王趙弘潤不利的輿論,然而,由於這件事在短短一兩日便傳遍了全城,以至於這四股勢力分頭行頭,居然也未能將這股輿論壓制下去。

    鑒於這個結果,朝廷終於按耐不住了,終於在十一月二十五日,由垂拱殿下達通告,著『大樑府府正褚書禮』、新任『刑部尚書唐錚』、『大理寺卿正徐榮』三人共同徹查此案。

    在接到垂拱殿的授命後,大樑府府正褚書禮不知所措,原因很簡單,因為此案的被告乃是肅王趙潤,倘若此案有何閃失,那他這個大樑府府正,多半也是當到頭了。

    想了想,褚書禮先派人請來刑部尚書唐錚與大理寺卿正徐榮,此案的三位徹查主官在大樑府內先碰了個頭。

    不得不說,不光褚書禮對此不知所措,唐錚與徐榮亦暗自叫苦。

    期間,徐榮苦笑著說道:“此案應當由宗府裁斷才是啊。”

    這話不假,在魏國,但凡是牽扯到王室子弟,基本上都會由宗府出面裁斷,而肅王趙弘潤,更是姬趙氏王室的嫡系成員,牽扯到他的案子,居然讓大樑府、刑部、大理寺三者裁斷,這讓褚書禮、唐錚、徐榮三人在意外之餘,苦笑不已。

    當然,他們三人心中其實是清楚的原因的——為了避嫌。

    畢竟朝中眾所皆知,目前在宗府執掌大權的,並非擔任宗正的趙元儼,而是擔任宗令的怡王趙元俼。

    不誇張地說,『宗令』之職,看似是『宗正』的佐官,但實際上,卻已架空了後者的權柄。

    而這位目前在宗府執掌大權的怡王趙元俼,恰恰正是從小最疼愛肅王趙弘潤的六王叔。

    在當初肅王趙弘潤不受魏天子器重的時候,趙元俼與趙弘潤這對叔侄,感情勝似父子。

    因為這件事,大樑曾經甚至傳出過一則謠言,說怡王趙元俼疼愛肅王趙弘潤,曾因為其並無一子半女,遂懇請魏天子將後者過繼於他,只可惜被魏天子所拒。

    因此,由於此番的被告恰恰正是肅王趙弘潤,宗令趙元俼為了避嫌,就不應當出面了,否則,縱使此案最終由宗府查證與肅王趙弘潤並無關係,也難以得到大眾的信任。

    “兩位大人對此如何看待?”褚書禮詢問唐錚與徐榮道。

    聽聞此言,徐榮捋著鬍鬚笑道:“還是先聽聽唐尚書的高見吧,唐尚書可是周尚書的得力助手。”他口中的周尚書,指的即是遇害的上任刑部尚書周焉。

    因為三人當中徐榮年紀最大而唐錚年紀最輕,因此,見徐榮話已說到這份上,唐錚亦不好推辭,皺著眉頭說道:“唐某以為,此事應該不會是肅王所為。……肅王的脾氣性格如何,相信兩位老大人多少也清楚,像是會縱容部卒公報私仇的人麼?”

    “唐大人的意思是,苑陵侯等人構陷肅王?”大樑府府正褚書禮皺眉說道:“可構陷這是重罪啊,更何況構陷的還是一位皇子……”

    聽聞此言,唐錚苦笑著說道:“這也正是唐某想不通的原因。……似苑陵侯等人,應該構陷皇子是何等的罪名,輕則削爵、重則充軍,實在想不通他有何理由與底氣敢這麼做。”

    “唐大人的意思是……”大理寺卿正徐榮的面色微微有些變了。

    見此,唐錚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不不不,徐大人莫誤會,唐某並未懷疑肅王,唐某只是覺得,只有在一種可能下,苑陵侯等人才敢……不,才會這麼做。”說著,他看了一眼褚書禮與徐榮,壓低聲音說道:“比如說,被逼無奈,不得不兵行險招……相信這幾日肅王的舉動兩位大人也看在眼裡,肅王拉攏成陵王趙燊等人,卻將苑陵侯酆叔等人推到對立面,可見肅王心中已有根治國內貴族的心思。可能苑陵侯酆叔等人亦看清了形勢,認為禍事就在眼前,因此來個先下手為強,攪壞肅王的名聲,聯合國內貴族抵抗肅王的打壓,這就說得通了。”

    “言之有理。”

    大樑府府正褚書禮與大理寺卿正徐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三位大人在大樑府小聚商議的時候,在肅王府的書房內,趙弘潤亦一臉冷笑地與宗衛們說著這件事。

    身為當事人,趙弘潤自然最清楚他有沒有派人去做這件事。

    答案當然是沒有——除非他腦袋被門板擠了,才會下這種命令。

    可關鍵在於,在當日慶王府的那場筵席上,他趙弘潤確實曾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要叫鄢陵軍去攪和苑陵侯名下店鋪』這話,沒想到,事隔半月,苑陵城內那些苑陵侯名下的店鋪,居然還真的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擊。

    “挺聰明的啊,這個苑陵侯……”

    坐在書房的書桌後,趙弘潤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為了構陷本王,不惜暗中叫人襲擊自己名下的鋪子,夠狠辣,只可惜……哼!”

    說到這裡,他眼中露出幾許不屑之色。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過去的半個月裡,他已暗中命商水的青鴉眾派人查證苑陵侯酆叔一門上下貪贓枉法的種種罪跡,果然查證到苑陵侯一門有非正當途徑兼併土地、暗中操控米價等諸多罪行。

    當然,這並不奇怪,國內貴族只要是家財巨富的,底子沒幾個乾淨的,只要有心去查,總能查到蛛絲馬跡。

    鑒於此事,趙弘潤懷疑很有可能是苑陵侯酆叔察覺到他趙弘潤派青鴉眾追查其一門上下的罪證,因此狗急跳牆,監守自盜毀了自己名下的店鋪,借此來誣陷他趙弘潤,倒打一耙。

    是故,趙弘潤渾不在意,因為在他看來,紙包不住火,究竟真相如何,只要大樑府、刑部、大理寺派人追查此案,那麼遲早會水落石出。

    待等到傍晚時,宗衛穆青告訴趙弘潤:“殿下,大樑府派人前來傳召,召殿下你明日巳時,到大樑府與那苑陵侯呈堂對質。”

    趙弘潤點了點頭:“你去回覆,本王會按時前往。”

    “是。”穆青抱拳而去。

    次日,趙弘潤早早起床,在府裡用過造反,隨即便在眾宗衛們的護衛下,乘坐馬車前往大樑府。

    待等到趙弘潤來到大樑府官署門前時,門階外已停了不少馬車。

    而在官署門前,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正站在那裡小聲交流著什麼,而在瞧見肅王府的馬車悠悠停在官署門前後,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走了過來,與下了馬車的趙弘潤打了聲招呼。

    “兩位也來看戲?”

    趙弘潤跟成陵王趙燊以及安平侯趙郯打折招呼——在大貴族陣營瓦解之後,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都是選擇投向他一方的,因此,趙弘潤在打招呼時頗為客氣。

    然而,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二人臉上卻寫滿了凝重。

    “肅王殿下。”

    成陵王趙燊瞧了瞧左右,壓低聲音說道:“苑陵侯酆叔等人已經在官署內了……殿下,我感覺這件事不大對勁。”

    “什麼意思?”趙弘潤疑惑地望向成陵王趙燊。

    見此,安平侯趙郯皺著眉頭說道:“方才,我二人瞧見苑陵侯時,卻見滿臉怒容,不似作偽……”

    聽聞此言,趙弘潤有些不悅地說道:“安平侯是在懷疑本王?”

    “絕無此意。”安平侯趙郯搖了搖頭,隨即壓低聲音說道:“殿下當日那話,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只是嚇唬苑陵侯就範為主,只是……”

    他話剛說到這,就見署門處傳來一聲招呼:“肅王殿下。”

    安平侯趙郯遂收了聲,與趙弘潤以及成陵王趙燊轉頭望去,正好瞧見大樑府府正褚書禮、刑部尚書唐錚、大理寺卿正徐榮三人出府相迎。

    在寒暄了幾句後,趙弘潤在褚書禮、唐錚、徐榮三人的帶領下來到大樑府的正堂,只見在堂上,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地方諸侯早已等候在堂上。

    待瞧見趙弘潤時,苑陵侯酆叔目齜欲裂、雙目噴火,兇神惡煞仿佛想要生啖了趙弘潤似的,看得趙弘潤微微有些發愣——這個明擺著是構陷他的傢伙,為何會是這幅模樣?

    因為此案是大樑府的內審,並不對外公開,因此,見兩方當事人已到齊,大樑府府正褚書禮雖開始庭審。

    而見此,苑陵侯酆叔便迫不及待搶先開口,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控告趙弘潤的話。

    “……當日在慶王府上的筵席中,肅王在眾目睽睽之下,曾言辭確鑿威脅本侯,本侯原以為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肅王欺人太甚,竟果真派人襲我酆氏的家業。”

    作為主審官,大樑府府正看了一眼趙弘潤,見後者頗有些愣神地瞧著苑陵侯酆叔,雖詢問後者道:“苑陵侯,你如何肯定是肅王的部卒所為?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誤會?”苑陵侯酆叔冷笑一聲,指著趙弘潤沉聲說道:“回稟大人,小侯已派遣確認過,我酆氏一門的家業被襲時之時,肅王麾下的軍隊,正好有一支路經苑陵縣……難道這是誤會?!”

    “……”褚書禮聞言皺了皺眉,轉頭望向趙弘潤,問道:“肅王殿下,對此殿下有何想說的?”

    而此時,趙弘潤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苑陵侯酆叔。

    正如安平侯趙郯所言,苑陵侯酆叔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全然看不出哪裡有心虛的跡象。

    倘若這是裝的,趙弘潤必須承認,苑陵侯酆叔裝得很像,堪稱以假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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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3 01:47:21
第1075章:對質

   “殿下?肅王殿下?”

    見趙弘潤微皺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苑陵侯酆叔,好似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大樑府府正褚書禮遂一拍驚堂木,借此讓趙弘潤回神。

    畢竟在堂上,他也不好做出偏袒趙弘潤的舉動。

    這一拍驚堂木的聲音,總算使趙弘潤回過神來,再次將目光投向褚書禮。

    見此,褚書禮正色問道:“肅王殿下,苑陵侯言,殿下曾在慶王府上那場筵席上,當著諸人的面威脅他,說要派麾下部卒在苑陵侯名下的鋪子、產業使壞,做壞苑陵侯的買賣,可有此事?”

    趙弘潤點了點頭,如實說道:“回稟褚大人,本王的確這樣說過。”

    話音剛落,就聽戶牖侯孫牟在旁冷笑道:“事情已經很明瞭了。”

    見此,褚書禮皺了皺眉,拍了一下驚堂木斥道:“本府審訊之時,還請旁聽的幾位莫要隨意開口,否則,別怪本府以擾亂公堂的名義將你等逐出!”

    聽聞此言,戶牖侯孫牟面色怏怏,連連向褚書禮拱手表示歉意。

    見此,褚書禮這才將目光再次投向趙弘潤,正色問道:“十一月初二日,肅王殿下曾說過這話,而月半之時,苑陵侯在苑陵縣的家業果真遭到襲害,對此,肅王殿下作何解釋?”

    趙弘潤聞言曬笑道:“三位大人明鑒,此事與本王無關。”

    聽聞此言,苑陵侯酆叔怒聲罵道:“趙潤,你敢做卻不敢當?!”

    趙弘潤瞥了一眼苑陵侯酆叔,曬笑道:“本王素來光明磊落,只要是本王下的令,哪怕手底下人做得過火了,放火燒了你的侯邸,本王照樣會認。……但這件事,與本王無關。”

    話音剛落,就聽萬隆侯趙建在旁陰測測地問道:“既然如此,敢問肅王殿下,當日肅王殿下在慶王府上那一番話,又作何解釋?”

    褚書禮皺了皺眉,正準備拍驚堂木呵斥萬隆侯趙建,但隨即,他手中的動作一頓,看樣子也是想聽聽趙弘潤的解釋。

    畢竟這兩件事太巧了——半個月這位肅王才說過要毀了苑陵侯一門在苑陵縣的買賣,結果半月後,苑陵侯在苑陵縣的許多家店鋪還真被人給砸了,要說這兩者全無關聯,實在難以服眾。

    而此時,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萬隆侯趙建,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哦,那句話啊,那句話本王只是隨口說的,當不得真……”

    萬隆侯趙建冷笑著說道:“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一句『隨口所言』,就能當日那一番話當成戲言?……據我所知,肅王殿下一向是言出必踐的吧?”

    “……”

    趙弘潤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言出必踐,指的是本王許出的承諾。當日在趙五府上,本王可曾承諾要打砸了苑陵侯的家業?……本王以往說的話多了,有些只不過是一時應景的話,未必能夠當真,就好比此刻本王開口,說我是你『萬隆侯趙建』的爹,你總不至於就相信了這話,磕頭認本王為父吧?……你若單憑當日那一番話來狀告本王,本王是不認這個理的。”

    “你……”萬隆侯趙建氣得面色通紅,咬牙切齒地說道:“素聞肅王殿下善於詭辯,本侯領教了。……但無論如何,肅王殿下當日是說了那番話的,當時有百餘賓客可以作證,縱使今日肅王殿下矢口否認,假稱當日那一番話只是戲言,相信亦難服眾。……哼,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聽聞此言,趙弘潤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天底下,當然不會有這麼巧的事。……不過誰能保證,此事並非你等合謀,讓苑陵侯監主自盜、賊喊做賊,故意做壞本王的聲譽呢?”

    話音剛落,就見苑陵侯氣得滿臉漲紅,渾身顫抖地指著趙弘潤,低聲罵道:“趙潤!你這豎子安敢……”

    “放肆!”宗衛長衛驕在旁厲聲喝道:“苑陵侯請自重!”

    而此時,大樑府府正褚書禮亦拍了驚堂木,喝止了堂下,隨即,他看著趙弘潤稍作猶豫,低聲說道:“肅王殿下,可能有件事殿下不知。……本府無法判斷是否是苑陵侯自己所為、構陷殿下,但是,在這件事當中,苑陵侯年僅六歲的嫡孫酆順,曾於混亂中被推攘,不慎將頭磕碰在店鋪門前的石階上,如今仍昏迷未醒……”

    『……』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懷疑苑陵侯酆叔本身的。

    因為雙方彼此都清楚,他趙弘潤在得到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的支持後,必定會開始設法打壓苑陵侯酆叔等一些被他堆到對立面的國內大貴族。

    在這種情況下,苑陵侯酆叔等人抓住他趙弘潤當日在慶王府上那句話作為漏洞,自毀家業、賊喊捉賊,故意做壞他趙弘潤的聲譽,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話說回來,為了誣陷他趙弘潤而搭上親孫子,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要知道,就算苑陵侯這些人成功誣陷了他趙弘潤,也頂多就是讓他趙弘潤當眾認個錯、賠個禮,然後被罰到宗府關一陣禁閉。

    硬要說苑陵侯酆叔等人得到了什麼好處,充其量就是短時間內趙弘潤沒辦法打壓他們了,僅此而已。

    對此,苑陵侯酆叔付出的犧牲真的值得麼?

    毀了大半家產,搭上自己親孫子,冒著構陷皇子的重罪,來陷害他的趙弘潤,換來的,只是趙弘潤暫時沒辦法對付他們。

    『不太對勁……確實不太對勁。』

    趙弘潤扭頭看向同樣在一旁旁聽的成陵王趙燊與安平王趙郯二人,發現後兩人的眉頭亦是深皺。

    想了想,趙弘潤轉頭對苑陵侯酆叔說道:“苑陵侯,雖然本王當日的確說了那樣的話,但那話只是恐嚇你而已,本王做事,素來光明磊落。……不可否認,本王的確正準備對付你,用你殺雞儆猴,但本王用的是正當的手段。也不怕告訴你,本王已暗中叫人收集了你苑陵侯一門上下的種種罪證,包括你兼併土地、放貸錢租、哄抬米價、私販粗鹽、逼民為佃,相信這種種確鑿的罪證,足以使朝廷問罪於你,並不需要用這種下作的伎倆。……你好好想想,本王也是愛惜羽翼的人,會冒著授人口實之險這麼做麼?”

    “……”

    苑陵侯酆叔聞言狐疑地看著趙弘潤,眼中的怒火稍稍褪去了幾分。

    畢竟趙弘潤已經說得很直白——本王已收集到了你一門上下的種種罪證,要對付你苑陵侯實在太容易了,犯得上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正所謂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光光就是趙弘潤列舉出來的那些罪名,苑陵侯酆叔就已經信了幾分。

    別的暫且不說,單說這個『私販粗鹽』,朝廷近兩年來對此就抓得很嚴。

    當然,雖然心中已信了幾分,但苑陵侯酆叔可不會傻到默認了這些罪名,因此他立即開口道:“肅王殿下莫要冤枉好人……”

    話是這麼說,但從他對趙弘潤的稱呼,就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虛。

    要知道在在方才,他可是直呼趙弘潤為『趙潤』的,可眼下,他卻稱呼為『肅王殿下』,在看懂了這層意思後,大樑府府正褚書禮、刑部尚書唐錚還有大理寺徐榮皆不動聲色地微微搖了搖頭,在心中腹誹一番。

    要不是這三位大人此次著重要審理的,是牽扯到肅王趙弘潤的這樁案子,或許他們就要審查苑陵侯酆叔了——就像趙弘潤所說的,單憑那些羅列的罪證,足以讓朝廷問罪于苑陵侯酆叔,甚至嚴重到削去他的侯爵。

    但當務之急,是儘快洗刷肅王趙弘潤的汙名,因此,褚書禮等三位大人就裝作沒聽到。

    而此時,趙弘潤問苑陵侯酆叔道:“苑陵侯,你為何會想到是本王麾下的部卒?”

    苑陵侯酆叔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在猶豫了半響後,沉聲說道:“是我府上家令酆貫的推斷……當日事發之時,他曾打探過,得知肅王殿下麾下的部卒,曾路經我苑陵縣,回歸商水,故而……”

    他口中的家令,即他苑陵侯府的管家。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了皺眉,問道:“此人如今何在?”

    “為了作證,我召他前來大樑,眼下正在府外的馬車上候著。”苑陵侯酆叔回答道。

    見此,趙弘潤抬頭看向大樑府府正褚書禮。

    褚書禮會意,點點頭說道:“傳苑陵侯家令酆貫入堂!”

    不多時,便有大樑府的衙役將苑陵侯家令酆貫帶到堂上,那是一個目測大概四五十歲的老者,容貌端正,並不像是奸邪之徒。

    見此,褚書禮拍了一下驚堂木,問道:“酆貫,本府乃大樑府府正褚書禮,此番與刑部尚書、大理寺卿正兩位大人共同審理此案,你且將當日目睹經過一五一十告訴本府,不可有一句虛言。”

    “是。”苑陵侯家令酆貫略有些畏懼地點了點頭,隨即偷偷瞧了一眼苑陵侯酆叔,見後者點頭,遂開口說道:“當日,小人帶著小主人上街,路經我家的鋪子,見一群人正與店內的夥計爭吵,遂湊上前去想瞧個究竟,沒想到那群歹人與店內的夥計一言不合,打砸店鋪,當時圍觀的人眾多,推攘之際,小主人不幸跌倒,頭撞在石階上……”

    褚書禮捋著鬍鬚思忖了片刻,問道:“可是你指認那些歹人是路經苑陵的商水邑軍卒?”

    酆貫連連擺手,說道:“小人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小人只是聽說有這麼回事,故而在給君侯的家書上提了一句……”

    話音未落,就見一直在旁閉目養神的刑部尚書唐錚猛地睜開了眼睛。

    “可你為何要在家書中提『肅王軍路經苑陵』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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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4 00:29:44
第1076章:審訊

   “可你為何要在家書中提『肅王軍路經苑陵』這件事呢?”

    新任刑部尚書唐錚冷不丁開口詢問苑陵侯府上的家令酆貫。

    酆貫嚇了一跳,隨即連忙解釋道:“小人也並非刻意提起,小人只是聽說此事,故而在家書中隨意提了一句……”

    “這解釋說不通吧?”唐錚目不轉睛地盯著酆貫,正色說道:“你領著你家小主人上街玩耍,不曾想竟使小主人卷到紛鬥之中,致使小主人頭觸石階、昏迷不醒,當時你多半是六神無主、惶恐不安,竟還有閒情東拉西扯?……在本府眼裡,你家小主人被捲入紛爭一事,與『肅王軍路過苑陵縣』一事毫無關聯,為何你會在寫信通稟苑陵侯的家信中,扯到肅王軍呢?兩者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是、是這樣的……”酆貫聞言有些驚慌地解釋道:“給老爺的書信中,其實分為兩份,第一封是向老爺稟述近幾日我侯府的家計支度,順便也提了幾句那在期間我苑陵縣發生的大小事;後一份,才是向侯爺稟述小主人情況的急信……當時小人想的是,不如一起發了吧,故而就……”

    “是這樣嗎?”大樑府府正褚書禮轉頭看向苑陵侯酆叔。

    苑陵侯酆叔點了點頭,認可道:“回稟大人,確實是兩份書信夾送一封送至小侯手中。”

    見此,褚書禮看了一眼唐錚,卻見唐錚卻略一沉吟後,問苑陵侯酆叔道:“能否出示那份家書一觀?”

    “這個……”苑陵侯酆叔聞言面色有些尷尬與遲疑。

    一看他有些難看的表情,在場眾人便猜到,在那封家書中,肯定寫了一些對其不利的事。

    在想通這一層後,唐錚正色說道:“苑陵侯,今日只審此案,本府只為確認你府上家令的證詞,其餘之事,本府就當沒看見。”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趙弘潤,請示道:“肅王殿下,您看這樣可以麼?”

    事關自己的聲譽,趙弘潤還能說什麼,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見此,唐錚轉頭望向苑陵侯酆叔,說道:“苑陵侯現在可否出示那份家書了?倘若落在驛館的話,可請褚大人派大樑府的衙役陪同去取。”

    苑陵侯酆叔聞言遲疑地看了一眼肅王趙弘潤,又看了一眼老家令酆貫,一邊從懷中取出那份書信,一邊說道:“不必勞煩大樑府的衙役了,此信我攜帶在身。”

    說著,他走上前幾步,將手中的書信遞給褚書禮。

    在接過書信後,褚書禮將書信一張張攤開在案上,與唐錚以及徐榮,仔細觀閱。

    正如苑陵侯的家令酆貫所言,這其實是兩份書信。

    在頭一封書信中,記載著苑陵侯今年秋收的收成,從那擁有田地的數量以及高額的田租數位中,不難判斷出,苑陵侯府的確有『兼併土地』、『高貸錢租』的嫌疑。

    更讓大理寺卿正徐榮雙眉緊皺的是,信中還提及了一樁事:苑陵縣有一戶平民因拖欠苑陵府的高額錢租,被苑陵侯的家僕強佔了田地,此人不服,上告苑陵縣縣令,而結果嘛,家令酆貫在信中講得清清楚楚——已『妥善處置,令其不敢複告。』

    這件事從側面證明,趙弘潤方才直言已收集了苑陵侯一門上下的種種罪證,這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在明白這一點後,大理寺卿正徐榮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苑陵侯酆叔,讓後者臉上的表情變得頗為僵硬——想來苑陵侯也清楚,今日若非審理的並非是有關他府上的罪名,單憑這份變相認罪的書信,就足以讓大理寺派出人手徹查他一門上下,按律定罪。

    最終,三位審官看完了書信,將這份家書重新歸還苑陵侯酆叔,這才讓後者懸起的心神落了下來。

    “唐大人怎麼看?”大樑府府正褚書禮詢問刑部尚書唐錚。

    在他看來,他與大理寺卿正徐榮都已上了年紀,腦子已不如年輕人好使,而刑部尚書唐錚還不滿四旬,正值壯年。

    在聽了褚書禮的詢問後,刑部尚書唐錚搖了搖頭,隨即目視苑陵侯家令酆貫道:“酆貫,苑陵侯府上收租的日子,是在哪一日?”

    酆貫拱了拱手,回答道:“是在上月……也就是十月月末之前。”

    “嗯。”唐錚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你是何時統計了當年的租金?”

    酆貫回答道:“約是今月的初六、初七前後。”

    聽聞此言,唐錚眯著眼睛淡淡說道:“不對吧?倘若果真是初六、初七便已清算得出該年的收成與租金所得,你為何不及時寫信稟呈苑陵侯?偏偏要拖到今月下旬?……這麼說吧,憑著苑陵侯的田租所得數目,本府相信,那些租農十有八九會拖到月末的最後兩日,才不甘願地繳納租金……這件事不必隱瞞,本府只需派人去查證一下,便可得知真相。”

    聽著唐錚這隱晦的譏諷,苑陵侯酆叔尷尬而又懊惱,卻不敢發作,只好沉著臉站在那不說話。

    而此時,酆貫在想了想後,似潘然醒悟般解釋道:“大人誤會了,租農、佃戶的所得,是由府上帳房清點的……至於小人所說的初六、初七,指的是已大致收上租金的日期,至於府上帳房具體的清算,是在……小主人受傷前後。”

    “哦?”唐錚眼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地說道:“也就算說,你家小主人受傷之前,你府上的帳房還未清點出結果?酆貫,你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酆貫臉上露出幾許惶恐,惴惴不安地解釋道:“是、是小人一時糊塗了,記錯了……”

    “這也能記錯?”唐錚眯了眯眼睛,逼問著酆貫。

    隨即,他笑著說道:“好,就當是你記錯了,那麼本府再來問你,苑陵侯府上帳房先生清點出今年收成,究竟是在你家小主人受傷之前,還是之後?……你想好了再說。”

    “是……是在小主人受傷的前一日,小人寫下了前半封家書。”酆貫回答道。

    聽聞此言,唐錚冷笑著說道:“不對吧?你家小主人受了傷,相信你當時六神無主、驚慌失措,必定是回到府上便立即寫下這份家書。……在當時的情況下,你竟然還能記得有半封家書?苑陵侯,看在你府上的家令,對你一家並未一片熱忱啊。”

    “……”苑陵侯酆叔皺著眉頭看著酆貫,一言不發。

    雖然他聽出了唐錚了挑撥之意,但不可否認唐錚說得沒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酆貫多半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按理來說是急急忙忙寫下書信然後派人送到手中。

    而在這種情況下,家令酆貫居然還能想起『昨日的半封書信』,這的確有些蹊蹺。

    可能是注意到苑陵侯酆叔沉著臉不說話,酆貫臉上露出恐懼之色,連忙說道:“侯爺,大人,小人……小人……”

    “可別說又記錯了。”打斷了酆貫的話,刑部尚書唐錚冷笑著說道:“倘若你想說那半封書信是在你家小主人受傷之後所寫,那就更不對了……這在本府眼裡,等同於你已默認罪行。”說到這裡,他拿起案上的驚堂木,在重重一拍後厲聲喝道:“酆貫,從實招來!”

    見此,跪在地上的酆貫嚇得渾身一顫,連聲說道:“三位大人明鑒,小人所說,句句屬實啊……”

    “句句屬實?”唐錚睜大眼睛,厲聲說道:“你在前半封信中,刻意提及『肅王軍路經苑陵縣』,後在你家小主人受傷那件事上,隱晦寫到『那群歹人孔武有力,不懼縣卒、王法,若非亡命、即是軍卒』,這分明就是在暗指肅王軍軍卒,企圖將此事嫁禍到肅王軍軍卒身上,借此構陷肅王殿下!”

    “我……小人不敢……小人絕沒有……”酆貫滿臉惶恐地搖頭否認。

    見此,刑部尚書唐錚拍了一下驚堂木,冷冷說道:“來啊,用杖刑!”

    “……”大樑府府正褚書禮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唐錚,他心說,這是我大樑府的堂上,又不是你刑部本署,按理來說也是由我這個大樑府府正來下令……

    不過話雖如此,對於唐錚的火眼金睛,褚書禮還是頗感佩服的,於是也就沒有在意唐錚那喧賓奪主的行為。

    而見府正褚書禮沒有反對意思,堂上的大樑府衙役們遂依令走到酆貫身邊,準備仗打拷問。

    見此,酆貫驚慌失措,掙扎著幾步爬到苑陵侯酆叔面前,扯著後者的衣擺,連聲說道:“侯爺,侯爺,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是冤枉的啊……”

    “……”苑陵侯酆叔神色異樣地盯著酆貫,半響後,幽幽說道:“酆貫,你跟了我幾年了?”

    “許、許是有四十餘年了……”酆貫乾巴巴地說道。

    “對,四十餘年了……”苑陵侯酆叔點了點頭,神色失望地說道:“你父曾經就是我苑陵侯府的家令,賜姓酆氏,而你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這些年來,我可曾虧待過你?還記得前年麼?你的兒子看上了後街劉大富的女兒,可劉大富仗著他與鄭城王氏有些交情,鄙視你子在我苑陵府為僕,是我,是我幫你出了頭,逼得劉大富不得不將其女兒嫁給你兒子,為此,我不惜與鄭城王氏交惡……而你,就這麼報答我?你應該知道的,阿順,是我最疼的長孫……”

    “侯爺……”酆貫聞言面如死灰,連連磕頭,哭訴道:“小人不知,小人也不知民群推攘竟會使小主人受傷,否則那一日,小人絕不會帶著小主人到那裡去……小人當日也是想看看『那些人』會做什麼。”

    “那些人?”

    刑部尚書唐錚聞言沉聲問道:“可是那些『歹人』,你接觸過對方?”

    酆貫渾身一震,緘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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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7章:審訊(二)

   “酆貫,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人?!”

    刑部尚書唐錚厲聲質問著酆貫。

    期間,苑陵侯酆叔亦驚怒質問,然而,酆貫滿臉驚恐,緘口不言。

    見此,唐錚下令杖打拷問。

    這回,酆貫沒有再向苑陵侯酆叔求饒,一臉死灰般被幾名衙役架起,被當庭杖打。

    “啪、啪、啪——”

    一連打了十杖,刑部尚書唐錚喝問道:“酆貫,招是不招?”

    酆貫滿頭汗水、咬著牙一言不發。

    見此,唐錚怒道:“再打!”

    整整打了四十杖,打得酆貫的臀部已隱隱滲出殷紅的鮮血,而此時的酆貫,亦趴在堂上,進氣少、出氣多。

    見其這幅模樣,苑陵侯酆叔眼眸中閃過陣陣不忍,張口欲使酆貫免於受刑,但一想到這個曾經與自己一起長大、相處了四十餘年的府上家僕,竟然敢勾結外賊,他心中暗怒,眼眶微紅地扭過頭,不去看酆貫的慘狀。

    而在旁,肅王趙弘潤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不得不說,儘管他對苑陵侯酆叔印象極差,但此刻苑陵侯酆叔眼眶微紅的模樣,亦讓趙弘潤不禁有種感觸:縱使是這等魚肉平民的貴族敗類,心中亦有真情。

    其實相處到四十餘年,似苑陵侯侯酆叔與家令酆貫的關係,已不再是普通的主僕,或許已上升到了朋友、手足關係。

    相處四十幾年的忠心僕從背叛了自己,趙弘潤無法想像那會是一種什麼感受。

    就好比他與他的宗衛們。

    倘若有朝一日他的宗衛們有人背叛了他,他豈非是跟此刻的苑陵侯酆叔一樣失落?

    當然,這只是他兔死狐悲般的胡亂猜測而已,宗衛,是不可能背叛其所效忠的。

    但不管怎麼說,此刻趙弘潤的心情亦難免有些沉重。

    於是,在刑部尚書唐錚還準備下令杖打酆貫前,趙弘潤插嘴道:“別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先收監吧。”

    趙弘潤這位肅王發話,褚書禮、唐錚、徐榮三位朝臣豈敢不從。

    於是,唐錚在看了一眼褚書禮後,正色說道:“褚大人,此人暫且收監於我……”

    他本來想說『收監于我刑部』,但考慮到他刑部的後臺乃是雍王弘譽,而目前種種跡象表明,雍王弘譽與肅王趙弘潤在針對慶王弘信這件事上態度頗為一致,因此,唐錚為了避嫌,遂又改口道:“收監於大理寺吧。”

    聽聞此言,大樑府府正褚書禮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畢竟,他大樑府是主抓大樑城內民生、治安、緝盜等職能的官署,雖然官位品秩頗高,稱之為府,但說到底這只是因為魏國的王都設在大樑的關係,否則,大樑府府正在本質上與地方縣令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相比較而言,刑部與大理寺皆是面向全國的司法官署,職能上要比大樑府高過許多,因此,似這件事,還是由刑部或大理寺出面比較妥當。

    三人在達成默契後,轉頭看向苑陵侯酆叔,見後者沒有反對,大理寺卿正徐榮遂開口道:“勞煩左右衙役,將此人押送到我大理寺監牢,待過兩日,再審此案。”

    聽聞此言,左右衙役架起好似已昏迷過去的酆貫,將其押了出去。

    從始至終,苑陵侯酆叔一言不發,面色很是難看。

    他原以為,這件事是肅王趙弘潤在背後搞鬼,沒想到,竟然是他府上的家令勾結外賊所為。

    而此時,似戶牖侯孫牟、萬隆侯趙建、高陽侯薑丹等國內大貴族的表情亦相當精彩。

    不難猜測,他們本來是想用這件事打擊肅王趙弘潤,沒想到,目前種種跡象表明肅王趙弘潤與此案並無關聯,這要是被反告一個『構陷皇子』的罪名,他們這些人多半要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在肅王趙弘潤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這幫人拉著苑陵侯酆叔,逃也似地離開了。

    見此,趙弘潤亦告辭了褚書禮、唐錚、徐榮三位官員,與成陵王趙燊以及安平侯趙郯一起離開了大樑府。

    在大樑府的官署門外,趙弘潤與成陵王趙燊以及安平侯趙郯坐上了肅王府的馬車,趙弘潤對趙郯說道:“不幸被安平侯言中。”

    安平侯趙郯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說道:“進大樑府前,我瞧酆叔的面色,就猜這件事多半不會是他授意,方才在堂上也驗證了我的判斷……也就是說,這其中有協力廠商人,在其中挑撥離間、煽風點火,欲挑起肅王殿下與苑陵侯的爭鬥。”

    趙弘潤聞言亦點了點頭,隨即,他皺著眉頭說道:“安平侯所言句句在理,可本王有件事想不通,那所謂的協力廠商勢力,在這件事中挑撥離間、煽風點火,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麼?……那些人不至於天真到認為一個苑陵侯,就能讓本王馬失前蹄吧?”

    “這個……”安平侯趙郯與成陵王趙燊對視一眼,二人眼中亦有諸多疑惑。

    最終,趙弘潤與安平侯趙郯、成陵王趙燊三人決定,暫時靜觀其變,看看那暗中的『協力廠商勢力』究竟想做什麼。

    而與此同時,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幾位國內的大貴族,已從大樑府回到了城內的驛館。

    待回到驛館後,苑陵侯酆叔叫來驛館內的兵卒,叫其送上酒水,隨後就坐在桌子旁一杯一杯地喝著悶酒。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相處四十餘年的老僕勾結外賊,這件事對苑陵侯酆叔的打擊相當沉重,沉重到後者已顧不得思考其他,只想大醉一番。

    瞧著苑陵侯酆叔一杯一杯地灌酒,曲梁侯司馬頌幽幽歎了口氣,皺著眉頭說道:“今日之事,還真是所料未及……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結果。”

    聽聞此言,屋內幾位大貴族亦是哀歎連連。

    屋內在座的諸侯心知肚明,肅王趙弘潤不惜讓出『河東四令』中的『皮氏令』,去拉攏成陵王趙燊,目的就是為了分化他們國內大貴族陣營。

    而不可否認,那位肅王的詭異得逞了,“愚蠢”的成陵王趙燊背棄了他們這些貴族,投到了那位肅王的陣營,還拉走了諸如『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呂潭侯公孫徹』、『留光侯趙康』等人,使得原本利害一致的大貴族陣營分裂成兩股,且反目成仇。

    在這種情況下,那位元肅王殿下的下一步,必定就是籠絡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打壓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人。

    正因為這樣,當苑陵侯酆叔家中出現了變故後,此刻屋內的諸侯都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扭轉局面的機會,因此連袂上告那位肅王,沒想到,目前種種跡象表明,那位肅王居然與這件事並無關聯。

    這就麻煩了——他們非但沒能給那位元肅王製造麻煩,反而還將一個把柄主動交到了對方手中。

    構陷皇子,這可是重罪,哪怕他們只是因勢利導,並非主謀,也難逃一個『不辯忠奸』的『昏眛』名聲。

    更要命的是,這次無法拖延那位肅王,那位肅王就勢必會祭起屠刀,對他們下手。

    想到這裡,屋內諸侯憂心忡忡。

    期間,高陽侯薑丹猶豫不決地說道:“諸君,倘若此時我等親赴肅王府負荊請罪,能否逃過一劫?”

    聽聞此言,平城侯李陽皺眉說道:“肅王趙潤,目前已得到了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的支持,我等是否投奔於他,對他而言關係已不大。……他總是要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的,而目前我等,就已成了他率先準備打壓的對象。……在我看來,縱使我等服軟,迎合討好,恐怕……恐怕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我不信他趙潤敢趕盡殺絕。”高陽侯薑丹說道:“若我等負荊請罪,他仍將我等拒之門外,日後還有誰會投奔他?”

    聽了這話,曲梁侯司馬頌不鹹不淡地說道:“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若此番我等服軟,那麼,日後就將唯趙潤馬首是瞻,到時候,趙潤要求收回我等名下那些……唔,低價收購所得的田地,收歸朝廷,你高陽侯給是不給?若他還想要使朝廷收回你名下那些礦山,高陽侯又給是不給?”

    “……”高陽侯姜丹聞言語塞,半響後問道:“那怎麼辦?曲梁侯可有什麼主意?”

    曲梁侯司馬頌聞言環視了一眼屋內諸侯,平靜地說道:“為今之計,我等唯有反抗這一條出路。……所幸,投奔肅王趙潤的王侯並不多,只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蕭氏、呂潭侯公孫徹以及留光侯趙康這五人,似『濟陽王趙倬』、『中陽王趙喧』、『洧川侯劉瑁』、『李原侯王曦』、『上樑侯趙安定』,仍在觀望,並未被成陵王趙燊所說服,倘若我等能夠說服這些中立的王侯,堅定地站在慶王殿下這邊,並聯絡國內其餘貴族,未必會輸給肅王趙潤……諸位,肅王趙潤支援的是小貴族,而非是我等,唯有慶王當權,你我才有好日子過。”

    屋內諸侯聞言紛紛點了點頭。

    期間,高陽侯薑丹問道:“那麼,曲梁侯有何具體的計畫麼?”

    聽聞此言,曲梁侯司馬頌沉思了片刻,說道:“今日之事,我等已陷於被動,倘若要扭轉勝敗,不如……”說著,他壓低聲音,說了一番話。

    這一番話,只聽得屋內諸侯面色頓變,就連在一旁喝悶酒的苑陵侯酆叔,嘴唇亦微微一動。

    但最終,苑陵侯酆叔一言不發。

    原來,曲梁侯司馬頌的計畫是,設法除掉苑陵侯的家令酆貫,誣陷肅王,製造輿論徹底將水攪渾。

    兩日後,苑陵侯的家令酆貫,死於大理寺的監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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