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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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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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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6 01:40:32
第1098章 三月末

  次日,趙弘潤得其父皇魏天子召喚,遂入宮覲見,父子二人在甘露殿附近的花園裡散步。

  期間,魏天子問起了會試的情況:「初試進行地如何了?」

  趙弘潤聞言回答道:「禮部還在審批,不過,初試的考題並不難,據禮部尚書杜宥所言,只要是真正苦心唸過書的學子,都能通過,保守估計,今年會試可能會比往年增加約三四千人。」

  聽了這話,縱使是魏天子都不由有些咋舌,畢竟往年通過鄉試獲得會試資格的考子,約只有兩千餘名,這一下子,足足暴增了兩倍的名額。

  「也就是說,就算是『十人取一』,今年亦有約六百名入圍的學子?」魏天子皺了皺眉。

  彷彿是猜到了魏天子的顧慮,趙弘潤輕笑著說道:「關於此事父皇不必擔心,單單『兵學』,就至少能吸收百餘名學子,『河東五縣』那邊,亦缺諸多官員,這還不算兒臣的商水邑,或許,僅招收六百名學子還不夠用呢。」

  「這倒也是。」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對了,近日朝廷正在草擬郡域的劃分,準備將河東郡拆成『河東』與『河內』兩郡,在『箕關』與『軹縣』之間設界石,作為兩郡的交界。……你覺得如何?」

  對於朝廷拆分當初的大郡,趙弘潤並不陌生,畢竟在幾年前,朝廷就將魏國最大的潁水郡,拆分為『梁郡』、『潁水』、『商水』三個郡。

  其中,梁郡的範圍北止於『南燕』,西北止於『酸棗』、西止於『榆關』,西南止於『安陵』,南止於『圉縣』、東南止於『葵丘』、東止於『濟陽』、東北止於『蒲陽』,在這一大圈範圍內的土地皆歸梁郡,受大梁府節制。

  而梁郡與『商水邑』之間的大片土地,包括潁陽、安陵等地,則仍歸於潁水郡。

  這樣的劃分,有利於在商水邑出現後各地方官府的運作,而『商水邑』也真正意義上成為了魏國的重點南防,這其中涉及到了一些改變並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總的來說,其中最大的改變在於,『魏國不再針對楚國設防,而將這個國防任務移交給了商水邑。』

  這個措施,既給予了商水邑極大的自由,也讓魏國減輕了國防負擔,使得魏國不需要再針對楚國部署駐防軍隊,而將這部分的駐軍花費轉嫁到了商水邑身上,算是兩贏的局面。

  而對於趙弘潤來說,商水邑已與封國無異,至少他不用去理會某些傢伙對他商水邑嘰嘰歪歪。

  哦,除了汾陘塞。

  汾陘塞的駐軍依舊保持原樣不動,畢竟汾陘塞就算不再負責防範楚國,他們還有巴人這個敵對方。

  總得來說,趙弘潤對朝廷拆分河東郡是比較支持的,畢竟目前的河東郡的確是過於龐大,倘若拆分成『河東』與『河內』兩支,能夠更有效地展開邊防任務。

  在趙弘潤的構想中,他希望他弟弟桓王趙弘宣率領北一軍坐鎮安邑,配合汾陰的臨洮君魏忌、以及蒲阪的原碭山軍副將聞封,三者合力足以將新河東郡打造地固若金湯;而河內那邊的邊防,則交給駐軍在山陽的燕王趙弘疆麾下的山陽軍,以及目前駐軍在武遂的衛穆的南燕軍。

  各司其職,共同肩負起魏國的北防。

  「河東郡守與河內郡守的人選呢?」趙弘潤詢問道。

  倘若說趙弘潤對拆分河東郡唯一有什麼顧慮的話,那也就只有郡守誰屬這個問題了。

  魏天子彷彿是看出了趙弘潤的心思,笑著說道:「河東郡守不變,依舊是安邑的董程,至於河內嘛……朝中還在爭議。」

  趙弘潤聞言張了張嘴,本想推薦他那位四王兄燕王趙弘疆,不過他仔細想了想,他那位四王兄怎麼看都不像是善於治理民生的人,於是也就作罷了。

  父子二人走了一陣,隨即在花園裡找了一處亭子坐下歇息了片刻。

  期間,魏天子又對趙弘潤說道:「兩日前,韓將廉駁從離石率兩萬韓軍出征河西,這事你聽說了吧?」

  趙弘潤點了點頭,他心說:這個消息還是青鴉眾透露給內侍監的呢,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覺得韓軍此戰勝敗如何?」魏天子問道。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由太原守廉駁這名韓將親自率領太原軍出征,那麼這次韓軍的勝算最起碼在八成以上。」

  「哦?」魏天子略有些吃驚地看著兒子,驚訝地問道:「你對那廉駁的評價頗高啊。」

  聽聞此言,趙弘潤正色說道:「廉駁乃是難得的猛將,非但是兒臣,韶虎大將軍亦對廉駁多加稱讚。」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想來韶虎在返回大梁之後也提過這事。

  隨即,他沉聲說道:「朕已派人聯絡了司馬安,命他移軍前往河西……」

  「移軍?」趙弘潤聞言一愣。

  彷彿是猜到了趙弘潤的心思,魏天子笑著說道:「難道指望韓軍替我大魏打下河西后,還幫我大魏駐守一陣子?……臨洮君魏忌雖然是一位帥才,但時間太倉促了,可能廉駁打下河西之後,魏忌仍無法在汾陰練成一支新軍,穩妥起見,還是讓碭山軍移駐河西,就算河西羌胡亦或是秦國反攻,司馬安也能守得住。」

  「那碭郡怎麼辦?……兒臣指的是睢陽軍。」趙弘潤皺眉問道。

  他很清楚,司馬安這支在駐軍六營中數一數二的精銳之所以始終駐守碭山而不輕離,就是在防範宋地降將南宮垚的睢陽軍。

  「無妨。」魏天子擺了擺手,頗有底氣地說道:「當初我大魏未強盛時,南宮垚亦不敢反,如今我大魏有四十餘萬可用於征戰的兵馬,南宮垚豈敢反叛?……再者,大梁仍有百里跋的浚水軍與韶虎的魏武軍。朕準備讓韶虎移駐『陳留』。」『註:陳留,真正歷史上原是鄭國留邑,後來陳國吞併留邑,故稱陳留。』

  趙弘潤默然不語,他對他父皇的判斷並不認可。

  在他看來,正是因為當初他魏國尚未強大,因此南宮垚才不至於反叛。

  原因很簡單,在魏國朝廷並未對南宮垚形成威脅的情況下,南宮垚若是反叛,他將再無容身之地——宋人憎恨他、魏人憎恨他、齊魯兩國看不起他。

  南宮垚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投奔楚國或者韓國,但問題,這兩個國家會允許南宮垚依舊保留似如今這般的超然地位麼?

  根本不現實。

  因此,在魏國弱勢的時候,南宮垚不太可能想著反叛;可反過來說,魏國如今逐漸強盛起來了,可能南宮垚的想法就會改變了。

  畢竟魏國一旦強盛起來,就意味著南宮垚將難以再維持曾經的超然地位,除非魏國朝廷宣佈永久不取締南宮垚對宋地的統治。

  這可不現實。

  別說朝廷在實力強大後會想方設法收回南宮垚曾經享受的特權,就算是魏天子亦或是趙弘潤,都會出於皇權的考慮,不會允許南宮垚這股不受皇權節制的勢力繼續存在。

  總得來說,魏國越強大,南宮垚就越發有可能滋生反叛情緒,這是他與魏國立場差異所注定的結果。

  不過,既然魏天子準備將韶虎的魏武軍移駐到陳留,趙弘潤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畢竟在他看來,韶虎的統兵才能並不遜色於司馬安,這兩位大將軍的區別僅在於司馬安嗜殺,且手段狠辣,更能震懾住對魏國抱有敵意的人——這正是魏天子亦支持司馬安坐鎮河西的原因。

  「對了,弘潤。」彷彿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魏天子問道:「十幾日前,北二軍與北三軍皆從韓國的太原郡撤回了河東,目前駐軍在『臨汾』、『平陽』兩地……」

  說到這裡,魏天子頓了頓,轉頭看著趙弘潤說道:「朕決定讓姜鄙的北三軍移駐上黨,你意下如何?」

  趙弘潤愣了愣,隨即忽然明白過來,他父皇這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呢。畢竟上黨郡是他從韓國手中奪回來的,他多少有些話語權。

  「兒臣以為此舉頗為妥當,不過……那北二軍呢?」趙弘潤問道。

  聽了這話,魏天子沉吟了半響,這才說道:「朕不放心北二軍駐紮在外,準備將其調回大梁……」

  趙弘潤知道,與其說他父皇是不放心北二軍,還不如直接點說是不放心南梁王趙元佐這個人。

  「兒臣亦看不透那位三伯,不過……三伯在兩次北疆戰役中皆有卓著軍功,若貿然將其閒置,恐引起風言風語。」

  「……」魏天子默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如今的魏天子非常糾結,既後悔當初聽取了儼王爺的勸說將趙元佐從南梁召回了大梁,但是反過來一想,若沒有南梁王趙元佐,他魏國在這兩場對韓國的國仗中,還真未見得能取勝。

  南梁王趙元佐,這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想要用好這樣一柄利刃,非常考驗君王的權謀。

  「暫時……將其安置在中牟吧。」

  最終,魏天子還是決定讓北二軍駐紮在中牟,南梁王趙元佐則召回大梁——對於這位素來讓他忌憚的三王兄,魏天子可不敢掉以輕心。

  隨後,父子二人又聊了幾句閒話,難免地,他倆聊到了有關於趙弘潤的婚事這個問題。

  期間魏天子表示,韓國的釐侯韓武希望讓一位堂妹嫁到魏國,並點明嫁給趙弘潤,嚇得趙弘潤立馬以『向沈淑妃問安』為由逃離而去,看得魏天子搖頭不已。

  三月下旬,趙弘潤忙得不可開交,既要關注韓將廉駁率軍攻打河西羌胡的進展,還要監察著四條官道的建設,除此以外,還有會試、大梁兵學許多事物,甚至於還要抽空去冶造局視察。

  畢竟,冶造局已在《魯公秘錄》記載的基礎上,改良出了『水力舂米脫殼』的機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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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四月

  在大梁往東北大概直線距離六十里左右,有一座縣城名曰『小黃』,這裡土壤肥沃、農田眾多,是向大梁市集供應粟米的重要種植地。

  同時,這裡也有一片墨家的『試驗田』,與相應的『舂米作坊』與『研磨作坊』。

  那一大片試驗田,包括周邊的空地,皆是小黃縣內的豪族『烏氏』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冶造局的,原因很簡單,『小黃烏氏』,即是烏貴嬪的娘家。

  由於沈淑妃與趙弘潤母子倆的照顧,當初聽說冶造局準備劃一塊地做試驗時,烏貴嬪便寫信通知了她的娘家,讓『小黃烏氏』以非常低廉的租金租了許多土地給冶造局。

  當然,事後趙弘潤亦投桃報李,讓『小黃烏氏』加入了肅氏商會,如今,烏貴嬪的兄弟侄子們,一個個都在三川雒城或淇縣邊市打拚賺錢呢,以至於只有一些老人留在小黃,比如說烏貴嬪的父親、趙弘昭的外祖父烏元。

  三月末,當趙弘潤來到小黃那片試驗田的時候,烏元正拄著枴杖,帶著兩名家僕走在田間,視察田地。

  遠遠看到烏元,趙弘潤便翻身下來,走到前者面前拱手禮,恭恭敬敬地尊稱了一聲「世公」。

  「肅王殿下。」烏元亦拱手回禮。

  對此,趙弘潤唯有苦笑,畢竟他不止一次請烏元直呼他為『弘潤』,但烏元總是說禮不可廢。

  在一番寒暄過後,烏元眼巴巴地問道:「肅王殿下,老朽的外孫,可曾寫信來?」

  烏元的外孫,即是趙弘潤的六王兄,如今在齊國執左相權柄的趙弘昭。

  不過對此,趙弘潤哪裡曉得,畢竟他跟趙弘昭如今也不是月月通信,由於路途的關係,一年到頭能收到趙弘昭一兩封信已經很了不得了。

  見趙弘潤面露尷尬之色,烏元黯然地嘆了口氣。

  趙弘潤知道,烏元非常疼愛趙弘昭這個外孫,比對他親孫子還要疼愛,誰讓趙弘昭打小就聰穎討人歡喜呢。

  而對此,趙弘潤只能好言安撫。

  「肅王殿下,據說齊國的內亂還未平息?」烏元眨著眼睛問道。

  說實話,對於齊國的內亂,這段日子趙弘潤還真沒怎麼去關注,不過看著烏元臉上的擔憂之色,他信誓旦旦地說道:「應該快了。……世公也不用過多擔心,論地位,六王兄乃是齊王呂僖的女婿,堂堂的左相,論才智,六王兄更在小子之上,再加上六王兄還有齊王呂僖的遺囑,區區諸公子的內亂,不足掛齒。……反倒是世公,您可要保重身體,您如今可是『太外祖』的身份了。」

  一聽這話,老頭兒頓時眉開眼笑,也是,對於這個素來疼愛外孫趙弘昭的老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外孫成婚生子更讓他感到高興的呢。

  遺憾的是,至今為止,老頭兒還未親眼見過那個玄外孫。

  烏元告訴趙弘潤,等到齊國內亂平息之後,他就要坐船去齊國看望外孫、外孫媳婦以及玄外孫,對此,趙弘潤自然是順著他說話,將老頭兒哄得眉開眼笑。

  聊完了私事,就該聊正事了,趙弘潤告訴烏元,他此行是特地來視察冶造局所研製的『水力舂米』與『水力研磨』兩種作坊機械,並邀請烏元一同前往。

  烏元欣然受邀,畢竟他對冶造局的一些水力機械也是頗感好奇的。

  其實確切地說,這些民用機械,並非是冶造局研發出來的,而是冶造局內的宋墨鉅子徐弱那一批原宋地工匠研發出來的——可能是受到了趙弘潤的熏陶,冶造局對研發戰爭兵器、改良軍備、建造巨型樓船等事格外上心,相比較而言,對於推廣『水力舂米機械』、『水力研磨機械』不足夠熱情,哪怕是按照趙弘潤的要求改良出來後,要嘛是丟在庫房裡,要嘛就是丟給工部,然而宋墨鉅子徐弱那批人的到來,卻是補足了冶造局這方面的缺憾。

  畢竟魯國墨家之道,其實首要注重的就是民用器械,軍備只是其次,但由於魯國工匠製造出來的戰爭兵器威力實在太強勁,以至於蓋過了民用機械的風頭,讓人誤以為魯國的真正強大在於軍備製造。

  事實上,這是錯誤的觀點。

  記得當初,趙弘潤在結束『四國伐楚戰役』後,曾受魯國君主的邀請前往魯國,當時他就注意到,魯國對於借助水力、風力的器械,運用地非常普及,魯國百姓幾乎都是在特定的作坊內利用那些機械舂米、研磨,而魏國呢,至今仍然還是採取人力,兩者相差地不止一星半點。

  因此在回國之後,趙弘潤就將民用機械這方面的事交給了宋墨鉅子徐弱那一批人,讓他們與工部合作,致力於提高魏國的民間生產。

  像什麼水車渠田灌溉,水力舂米、水力研磨,這些都是徐弱那些墨家子弟改良製造出來的。

  來到舂米作坊後,趙弘潤視察了那些水力舂米機械。

  其實說實話,這些粗苯的機械,在他看來談不上有多先進,無非就是水力轉動大型齒輪組、齒輪組又帶動軸桿,使得固定在軸桿上的舂棒一下一下地錘擊底下的石臼。

  但不可否認,這極大的減輕了勞力,畢竟只有嘗試過的人才能深刻體會,舂米脫殼是一件多麼累人的事,縱使是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也堅持不了多久。

  而在這間作坊中,水力取代了人力,人只需要站在石臼旁,用手時不時地翻一翻粟米,不知輕鬆了多少。

  水力研磨機械也差不多,只需要一個人往石磨上方的小口倒脫去殼的糧食,水力自會帶動石磨一圈圈地轉動,磨出細細的米粉或麵粉。

  而要當這些器械停下來也很簡單,只要在連接水車的軸桿上,拆一片大概一尺左右的齒輪下來,整個作坊內一整排的機械都會停下來。

  「很好!」

  趙弘潤毫不吝嗇對隨行的徐弱等墨家弟子的稱讚。

  雖然在他看來,這些借助水力的機械仍頗為笨重,但是考慮到這個時代的整體技術,不可否認,這種水力機械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發明,將大大加快舂米與研磨的速度,減少勞力。

  「寫一封詳細的記錄送到工部,由工部上報朝廷。」

  趙弘潤在對徐弱等人吩咐道。

  隨後幾日,趙弘潤一行人借宿在小黃烏氏的宅邸中,因為除了那些水力機械外,他還要視察試驗田的灌溉、播種等事,倘若試驗成果不錯的話,將由工部大力推廣到各國各地。

  待等到四月初,趕在會試之前,趙弘潤與宗衛們正才風風火火地趕回大梁,主持考舉的正試。

  正式考舉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三,這個日子是禮部選定的,大概是『此日大吉』之類的意思,畢竟禮部是受某種程度上受『類迷信』的事物影響最大的朝廷府衙。

  四月初三這一日,肅王府的門客溫崎天未亮就悄悄溜出了府門,前往夫子廟,畢竟初試的時候,由於綠兒的關係,使得他被眾多的考生指指點點,他可不想再遭一回罪。

  待等溫崎來到夫子廟門前時,他看到了他前幾日結識的友人,介子鴟。

  讓溫崎感覺有點意外的是,今日介子鴟孤身一人,他那位義兄文少伯似乎並沒有隨同而來。

  可能是猜到了溫崎心中的納悶,介子鴟笑著說道:「我昨晚半夜把他拉起來喝酒,將他灌趴下了,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話,他這會多半還在宅邸裡呼呼大睡。……趙兄呢?」

  溫崎遂將他早早偷偷溜出府門的事一說,聽得介子鴟會心一笑。

  當然,他刻意略過了『那座主人的府宅乃是肅王府』的這件事。

  今日的正式考舉,程序與三月份那場初試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同樣是由禮部官員點名,然後考子們按照考牌入內。

  至於考試場地,則分別兩部分,一部分在夫子廟內四鄰那呈『回』字狀的號房內,另外一部分則仍然是在那塊露天的空地上。

  也不知是否是運氣,溫崎的考場被安排在那片空地上。

  『難道肅王果真毫不擔心我作弊?』

  在得知自己的考場位置後,溫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畢竟他原以為肅王趙弘潤會利用主考官的權限,將他安排在號房內。

  不過轉念一想,溫崎就釋然了,畢竟對於他這等作弊高手來說,號房內與露天考場相比,反而是號房內的作弊更加容易,畢竟號房還有幾堵牆擋著嘛。

  可露天考場就不一樣了,不知有多少監考巡衛的眼睛盯著呢。

  『不過,這可難不倒我溫崎……』

  哂笑一聲,溫崎在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後,他就傻眼了,因為他發現,他考試的座位居然沒有變動過,仍舊是上回初試時的那樣。

  也就是說,他的前座是華陽唐沮,後座是商水介子鴟,左邊則是大梁的何昕賢。

  『……搞什麼?!』

  溫崎簡直氣炸了。

  他無法判斷,這究竟是禮部的偷懶,還是那位肅王殿下對他的賭約絲毫不曾重視,但實際上,考場座位之所以未曾出現變動,是因為趙弘潤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負責巡邏這場考試的監考巡衛,乃是青鴉眾。

  一幫考生想在幾百名青鴉眾的眼皮底下作弊?想都別想!

  『看來只有從左前座與左後座的考子下手了……』

  一邊漫不經心地與介子鴟閒聊著,溫崎一邊打量著左前方與左後方兩名考子。

  而與此同時,在夫子廟內,禮部尚書杜宥拆開了一份今日的考題瞅了瞅,臉上的表情異常古怪。

  『真的合適麼?肅王殿下出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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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0章:考舉正試

  『PS:上一章出現了一個稱呼BUG,趙弘昭的兒子應該是其外祖父烏元的曾外孫,而不是玄外孫。』

  ————以下正文————

  辰時二刻,肅王趙弘潤與禮部尚書杜宥聯袂出現在夫子廟前,宣佈會試之考正式開始,著諸禮部官員開始發放考題。

  說實話,趙弘潤是不太高興與禮部尚書杜宥當眾站在一起的,倒不是說他對杜宥有什麼意見,關鍵在於杜宥雖然是文官,但長得高,突破了魏人平均八尺左右的身高。而趙弘潤嘛,雖說這幾年來身高也有顯著的提高,但至今為止仍未達到魏人的平均水準,也就跟羋姜不相上下而已。(約一米七三、一米七四。)

  對此,趙弘潤歸功於這些幾年堅持吃大豆,雖然他麾下的部將們始終無法理解這位肅王殿下為何要吃馬食。『註:大豆,一般指黃豆,古稱「菽(shu)」,最早是餵馬的主食料之一,後來才慢慢轉為民食。』

  唯一遺憾的是,儘管身高有了顯著提高,但仍未達到魏人的平均水準,尤其他身邊一圈的人,除了穆青等少數幾個外,幾乎都是身高八尺有餘(一米八以上)的壯漢,而似六王叔趙元俼、禮部尚書杜宥,更是骨頭架子高大接近九尺(約一米九)的美男子,宗衛褚亨更是不必多說,站在那就跟一座鐵塔似的,鐵錚錚的『丈夫』(兩米餘)。『註:這裡採取肅氏度量,一丈約2.1到2.2米。』

  像宗衛褚亨那樣的身高,趙弘潤這輩子是不指望了,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達到宗衛們的平均數值,但是算算歲數,趙弘潤不由有些心焦。

  在禮部官員發放試卷的同時,肅王趙弘潤與禮部尚書杜宥分別做了勉勵眾考子的發言,而在趙弘潤發言的時候,介子鴟遠遠地看著這位肅王殿下,心中難免有些激動——畢竟那是他決定效忠的對象。

  他仍記憶猶新,當初在『四國伐楚戰役』時期,明明是作為同胞,可巨陽君熊鯉麾下的軍隊,卻奪走了他們的糧食;而明明是敵對國的軍隊,魏軍卻拿出了軍中的糧食發放給他們這些楚民。

  那件事,讓介子鴟感受極深。

  如今,當初與他一同遠遷魏國的百餘萬楚民,已在商水邑安家落戶,每家每戶皆有足以遮風避雨的屋舍與足以充飢的食物,徵稅亦是『刨除餘糧後的五成』,讓諸多的楚民不至於再擔心當初上頓不接下頓的窘迫,也不需要擔心會有邑君麾下的軍隊士卒凶暴地踢開屋門,強行搶奪糧食。

  介子鴟必須承認,魏國的大環境比楚國要好得多,國內的貴族不至於將平民逼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最根本的,介子鴟認為還是在於像肅王趙潤這類魏國的大貴族。

  介子鴟很打聽過,肅王趙潤,作為統率十萬魏軍的主帥,六年內參與過五場戰爭,斬獲的戰後利潤比巨陽君熊鯉一生的積蓄還要多,可這位可敬的魏公子,卻絲毫沒有將那些財富用來享受奢華的意思,毫不吝嗇地將其投入到冶造局的發展,投入到博浪沙、祥福港、梁魯渠的建設,亦或是作為對麾下軍卒的獎賞,以至於肅王府的正常花費維持,居然還要依靠王府上那位羊舌夫人打理。

  這在介子鴟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堂堂肅王趙潤,還沒有他介子鴟的義兄文少伯有錢,誰敢想像?

  不過這也讓介子鴟確信,肅王趙潤,是天下難得的仁主。

  輔佐這位仁主,一匡天下、問鼎中原,這正是介子鴟此生的夙願。

  當然了,在此之前最關鍵的一步,在於這位肅王殿下必須成為魏國的君主,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啪嗒。」一名禮部官員將一個信封似的紙袋,輕輕丟到介子鴟面前的案几上。

  『終於……』

  介子鴟深深吸了口氣,暗暗鼓勵自己:在這次會試上高中金榜,然後借名次之便,投奔那位肅王殿下。

  鼓勵罷自己之後,介子鴟懷著有些興奮的心情,拆開了那隻紙袋,從中抽出好幾張紙。

  據他的觀察,那幾張紙有一半是考題。

  往年的會試他聽說過,大概有《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張考卷,學子只需五選其二,任選其中兩份考卷答題即可。

  但是今年,稍微有些區別,只有兩份考卷,一份可以理解為是《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的綜合科目,是由禮部草擬的『甲卷』,還有一份則據說是由那位肅王殿下草擬的,稱之為『乙卷』。

  據禮部尚書杜宥的解釋,眾學子只要求答題其中任意一份題卷,區別在於,『甲卷』走吏部的路子,通過吏部擇優薦官,嚮往年一樣;而『乙卷』則不通過吏部,直接薦官於『兵學』、『冶造局』、『工部』、『刑部』,甚至是新河東郡以及商水邑的官職,薦官五花八門。

  只是稍稍一思忖,介子鴟便將甲卷放回了紙袋,拿起那份由某位肅王殿下親自草擬的考題細細觀瞧起來。

  這份考卷的第一類目,是『刑律』,雖然介子鴟並不打算通過這份考卷仕官於刑部、大理寺、大梁府,但這並不妨礙他瞧一瞧那位肅王草擬的試題。

  『刑律』,總得來說分『刑偵』、『律法』兩類,前者考的是對案件的偵破能力,而後者考的是對律法的瞭解與熟記。

  「第一題:暴雨之夜,一名兇徒闖入一戶人家搶掠,被主人發現後倉皇逃離,那戶主人帶著鄉鄰連夜冒雨前往追捕,追到在城內一處破廟,發現嫌疑犯三名,一個粗魯的壯漢,一個居無定所的無賴,還有一名雲遊僧人,三人的衣衫皆未曾被雨水打濕。由於不能判定竊賊是何人,眾人便將三人扭送官府,然而縣令一眼就看出真正人犯。試問:竊賊為誰?」

  『……』

  介子鴟張著嘴,目瞪口呆。

  事實上不止是他,此刻無論露天考場內還是號房考場內,但凡是選擇『乙卷』答題的考子們,在看到這一題後都傻眼了。

  縱使是那些熟讀刑律的學子們亦是目瞪口呆。

  考題中那名縣令怎麼就『一眼看穿了人犯』了?那名縣令簡直就是神斷啊!

  他們這些考子反覆讀了幾遍,此刻心中仍然是呆懵狀態。

  『這就是那位肅王殿下出了題?』

  嚥了嚥唾沫,介子鴟有些後悔選擇『乙卷』了,因為他感覺,這份『乙卷』的第一題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而與此同時,在夫子廟外,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大理寺少卿楊愈以及刑部總捕頭尉遲方,亦得到了一份考卷,並且看到了『乙卷』上的這第一題。

  「應該是那名粗魯的壯漢吧?」總捕頭尉遲方指著考題上一行字,說道:「兩位且看,上面寫到『此壯漢蠻不講理、企圖拘捕』,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嘛!」

  「老夫倒是覺得,像是那名居無定所的無賴……」大梁府褚書禮皺著眉頭說道。

  不得不說,這位老大人對遊俠、無賴、地痞這類人的印象非常差。

  三人中,唯獨大理寺少卿楊愈在仔細反覆看過考題後,笑而不語。

  見他這幅表情,尉遲方好奇問道:「楊少卿莫非已知竊賊身份?」

  楊愈微微一笑,說道:「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是那個雲遊僧……兩位且看,題中寫到『當日暴雨』,也就是說,被那戶主人與鄉鄰追趕的竊賊,必定渾身濕漉。濕漉的衣衫可以更換,但濕漉的頭髮卻無法遮掩,於是,那竊賊便將頭髮削去,假冒雲遊僧。……因此,題中縣令看到這三名疑犯,一眼就看穿這名假冒的雲遊僧正是那名竊賊。」

  聽到楊愈句句確鑿的分析,尉遲方與褚書禮大感敬佩,連聲稱讚:不愧是大理寺少卿!

  楊愈謙遜地擺擺手,隨即拿起這份考捲來,咂咂嘴說道:「歷來的考子大多只對刑律死記硬背,肅王殿下這題,恐怕至少會有七成的考子栽在上頭……」

  聽聞此言,尉遲方與褚書禮對視一眼,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畢竟,就連他們倆都沒能猜到考題的答案,要知道,他們也是司法官員,只不過並非是側重刑偵的官員罷了。

  正如大理寺少卿楊愈所猜測的那樣,會試考場內那些考子,原本因為『肅王殿下親自草擬考題』這個噱頭而選擇了『乙卷』,結果第一題,就給了他們迎面一記重擊,縱使是熟讀刑律的學子,亦被這一重擊擊地眼冒金星。

  第一題都這樣了,後面的還得了?

  於是乎,一小部分考子悄悄將『乙卷』放回了紙袋,並抽出『甲卷』繼續答題。

  當然,也有些不信邪的考子出於性格的倔強,硬著頭皮繼續答題。

  就比如介子鴟。

  不得不說,介子鴟的才智確實沒啥可說的,哪怕是首次遇到這種陌生的題目,他在經過一番仔細的思考後,亦推斷出了『那名雲遊僧乃是竊賊』的真相,將答案以及推斷依據寫在紙上。

  結果寫完後他才幡然醒悟:他又不考刑司,答這個做什麼?

  但即便如此,介子鴟還是將目光投向了第二題——他對某位肅王殿下草擬的題目非常感興趣。

  而相比較第一題,第二題更為兇殘。

  「第二題:某男子的母親過世了,在喪禮上,他看到一位前來弔念的女子,對其一見傾心。喪禮後,男子將親姐殺死,試問:動機為何?」

  『……』

  看到這一題,介子鴟張著嘴,徹底懵了。

  最終,介子鴟決定放棄『刑律』一項的考題,因為他感覺到了某位肅王殿下對他們這些學子們的惡念——那哪是對學子們的考題,哪怕是多年在職、經驗豐富的刑官,也未見得能答上來啊。

  他瞥了眼後續的題目,面色越來越凝重。

  有的題目,縱使是他也看不懂,比如說:一戶家庭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男孩,問另外一個也是男孩的機率。

  而有的題目,則是他看得懂,但是在寫出答案後,總感覺不對勁的,比如說:一個人花八兩買了一頭豬,九兩賣掉,然後他覺得不划算,花十兩又買回來了,十一兩賣給另外一個人,問他賺了多少錢?

  介子鴟答了『賺二兩』,但總感覺哪裡不對。

  相比之下,側重於兵法與工部的題目則相對簡單許多。

  比如說考兵法的題目,直接在紙上畫了一張地圖,要求考子結合地圖上的地貌,率領若干的兵卒攻克一座山寨,要求寫出具體的過程。

  工部的題目與此類似,比如有一題也在題目下畫了一張地圖,主題是挖掘河渠灌溉村田。

  其中,題目出現了兩種勞力,村民以及「雇工」,兩者的區別在於,村民免費但是挖掘的效率不高,而雇工雖然需要每日給予工錢但效率是村民的兩倍。

  最後,題目要求考子以『最快』、『最省錢(要求在限期內)』、『最合理』三個方針下,在規定日期時限內,分別計算出村民與雇工的數量,以及花費情況。

  縱使是介子鴟這等賢才,在看到這類題目時亦感覺頭暈,因為其中涉及到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相比之下,對於這類題目,坐在介子鴟前座的溫崎則熟悉許多,畢竟他在商水邑替肅王趙弘潤操持邑內的事物時,所負責的大多就是這類的事。

  因此,這類題目還難不倒溫崎。

  可問題是,溫崎這次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為了在這次的會試上考取前置位的名次啊,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報復禮部,順便贏得他與肅王趙弘潤那個賭約。

  因此,在一邊答題的時候,溫崎一邊時刻關注著四周那些走來走去的監考巡衛。

  起初,溫崎並沒有將這些監考巡衛放在眼裡,畢竟他以為這些巡衛只不過是禮部借來的兵衛,直到他看到一名監考巡衛的衣袖下,居然佩戴著一副袖箭。

  兵衛會有袖箭這種冶造侷限量生產的兵器麼?根本不可能!

  據溫崎所知,整個魏國有袖箭這種暗器的,就只有某位肅王殿下麾下的兩支隱賊眾——青鴉眾,或黑鴉眾。

  不管是哪一支,皆是極其擅長監視的隱賊,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這麼狠?』

  溫崎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坐在考場最前頭的那位肅王殿下,正巧,那位肅王殿下亦笑吟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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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1章 肅王與溫崎的賭約

  『居然將青鴉眾調過來擔任監考巡衛……』

  溫崎恨得咬牙切齒。

  不得不說,趙弘潤那笑吟吟的表情落到他眼中,簡直就跟挑釁一般。

  『自認為勝券在握了麼?肅王殿下?』

  溫崎在心中暗暗冷笑。

  在國家政務、軍略大事上,溫崎自忖並無把握能比那位肅王殿下做得更出色,但論作弊,哼哼,當初在禮部眾官員眼皮底下成功讓幾個草包登入金榜的他,又豈是輕易就會服輸的?

  問題在於……

  溫崎低頭瞧了一眼案几上那份『乙卷』的考題,激昂的鬥志不禁稍稍有些受挫。

  不得不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類古怪刁鑽的題目,有些題目就算是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的答案告訴給其他考子,萬一答錯了題目,他豈不是白忙活了。

  因此,儘管對某位肅王殿下草擬的『乙卷』頗感興趣,但溫崎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著想,最終還是改選『甲卷』,畢竟通過他的暗中觀察,在這僅僅只有小半個時辰的工夫裡,露天考場上已有諸多考子面如死灰地將手中的考題悄悄放回了紙袋,選擇照常的『甲卷』繼續答題——乙卷太難了,難到好些考子連題目都讀不懂,更別說答題。

  『唔,甲卷果然簡單多了……』

  在抽出甲卷大略看了一遍後,溫崎暗暗說道。

  甲卷是由禮部草擬的,仍舊是往年的出題模式,只不過考題更加緊湊,畢竟今年的會試,無論是初試還是正試都只考一天,待等傍晚黃昏便收卷,因此,考題自然也只有往年的一半不到。

  雖然甲卷的考題在精化的同時,難度也比往年稍有增加,但仍難不倒溫崎。

  問題在於,作弊的條件。

  不得不說,今年的考舉環境,非常不利於溫崎替人作弊。

  記得往年,會試要考整整三日,確切地說是三日兩宿,再加上考試的場所是在那些號房內,因此,作弊的條件寬鬆許多。

  但這次不同,這次考舉只有一天,最關鍵的是,晚上這個作弊的絕佳時機被摘除了,這就意味著,許多老套的作弊方式不再適用。

  再者,露天考場內的環境,也不適用於溫崎所知的某些作弊手段。

  別看成百上千名考子一同坐在這個露天考場內考試,彷彿一覽無遺但實則可以渾水摸魚,問題在於那些監考巡衛——對,這就是這些由青鴉眾客串的監考巡衛。

  倘若沒有這幫人的話,溫崎倒是可以嘗試一下在大庭廣眾之下作弊,可是在兩百餘名青鴉眾的眼皮底下作弊,溫崎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畢竟,這幫人是經過專業訓練的。

  不過在此之前,溫崎還是先將甲卷的題目給答了出來。

  禮部草擬的題目,或者對許多考子來說頗有些難度,但對溫崎而言,一兩個時辰的事情而已。

  待等到臨近午時,甲捲上的考題,溫崎就已經答地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只是想個辦法,將自己的答題透露給那些才學不足的同考生。

  前座的唐沮、後座的介子鴟、左座的何昕賢就不用考慮了,這三位皆是飽讀詩書的學子,再者,據溫崎的偷瞄,介子鴟與何昕賢選擇的都是乙卷,跟他的甲卷根本不相干。

  左前座的考生,溫崎在考試前也簡單聊過幾句,對方的語氣中透露著種種自負,不難猜測也是頗有自信的考生,多半不會接受他的溫崎答案——畢竟考場作弊被逮到,非但該次的成績作廢,甚至還不允許參加下一屆的會試。

  正因為這樣,溫崎這次才只能以『趙崎』這個假名來參加考試。

  至於左右座的考生,在考前交流中,就不是那麼自信了,以至於在何昕賢、介子鴟、唐沮等人在考試前談笑風生的時候,這名考子抓耳撓腮,頗為緊張。

  因此,溫崎將這名考子選為了首位「幫助」的對象。

  『此人好似姓謝?』

  溫崎暗自嘀咕了一句,心中思考著辦法。

  如何在諸多青鴉眾的監視下,將答案透露給那位謝學子。

  他瞥了一眼在考場四周走來走去的監考巡衛們。

  在方才答題的時候,溫崎一心兩用,一邊答題,一邊關注著那些監考巡衛。

  看似那些由青鴉眾客串的監考巡衛有兩百餘名,可實際上,相對於露天考場上兩千餘的考子而言,兩百餘名巡衛並不算多,平均算下來一名青鴉眾要負責監考十名考子。

  當然了,這樣的比例,在溫崎看來仍然頗為冒險。

  『必須想辦法減少這些青鴉眾的人數……』

  想到這裡,溫崎放下筆,高高舉起了右手。

  沒多久,便有一名青鴉眾走了過來,操持著一嘴商水口音的魏言,問道:「何事?」

  此時,溫崎眼角餘光注意到臨近的考子們亦紛紛轉過頭瞧著他,但他對此視而不見,平靜地說道:「我要出恭。」

  那名青鴉眾稍微皺了下眉頭。

  此時,臨近有一名巡考的禮部官員亦在看到這一幕後走了過來,詢問道:「怎麼了?」

  那名青鴉眾遂將溫崎要求出恭的事與那名禮部官員一說。

  學子在考場期間出恭嘛,這很正常,不過那名禮部官員在看到溫崎的面容後,心中就不由地愣了一下。

  這位禮部官員,正是何昕賢的父親,禮部右侍郎何昱。

  作為禮部的右侍郎,何昱當然認得溫崎這個三年前在會試考場公然舞弊的考子,按照規定,在洪德十九年考場上舞弊的溫崎,是不允許參加今年洪德二十二年的會試的。

  那麼,這小子是怎麼混進來的呢?

  何昱不動聲色地拿起溫崎桌上的考牌瞅了一眼,發現考牌上寫著『趙崎』這個名字,根據備註小字,似乎是大梁本地人。

  『難道是我記錯了?……不對,這小子分明就是溫崎!』

  何昱皺了皺眉,下意識就要舉報,派人將這個溫崎驅逐出考場,但隨即,他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這個溫崎,當初可是被肅王趙潤搭救的。

  仔細想想,若是沒有那位肅王殿下的允許,這個溫崎如何能偽造民籍,混入考場?

  就在何昱為難之際,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發生何事?」

  何昱回頭一瞧,見肅王趙弘潤竟離座來到了這邊,連忙拱手施禮,將事情一說。

  聽了何昱的解釋,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看著溫崎。

  他知道,溫崎要開始行動了。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溫崎要求出恭的正常理由,趙弘潤亦無法反駁,於是他對那名青鴉眾吩咐道:「跟著他去。」

  「是。」那名青鴉眾抱拳領命,隨同溫崎一同前往。

  看著溫崎離去的背影,禮部右侍郎何昱皺了皺眉,小聲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那名考子……」

  「噓。」趙弘潤隱晦地做了一個小聲的手勢,壓低聲音對何昱說道:「回頭,本王會向禮部解釋的。」

  有了這話,何昱也就不多說什麼了,畢竟趙弘潤才是此次會試的主考官。

  回到自己的坐席後,趙弘潤摸著下巴思忖著溫崎方才的舉動。

  在他看來,溫崎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要求出恭,這就說明,他多半是打算在出恭這件事上做文章,但是仔細想想,趙弘潤又不認為溫崎是借尿遁作弊,畢竟溫崎的才華足以入圍金榜,根本不需要用這種伎倆。

  再說了,有那名青鴉眾跟著,諒溫崎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難道真的只是去出恭?』

  回憶著溫崎方才鎮定的樣子,趙弘潤暗暗搖了搖頭:肯定有什麼圖謀。

  片刻之後,趙弘潤終於明白了。

  原來,繼溫崎之後,又有不少學子要求出恭——也難怪,畢竟人在緊張焦慮的時候,總是頻繁會感到尿意。

  然而,這些學子們的要求,直接導致考場上監考巡衛的人數急促減少,畢竟為了監視那些學子,青鴉眾們採取了一對一的盯梢,雖然此舉能確保那些離場的考子無法作弊,但卻使得考場上的監考巡衛越來越少。

  『原來如此。……呵,是打算在考場上動手麼?』

  趙弘潤笑吟吟地看著已從恭所回來的溫崎。

  回來考場後,溫崎故作不經意地四下打量了幾眼,正如他所料,他的舉動帶動了考場上其餘緊張的學子們,使得監考巡衛的人數少了許多。

  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後,溫崎將目光投向案几上角落的那個籃子。

  那個籃子,是禮部分發給眾考子的,裡面放著一些個饅頭與一個瓦罐的水。

  原來,由於三年前那場會試上,華陽的考子唐沮因為手中無錢,遂只帶了一塊餅就進入考場,原以為能堅持三日兩宿,結果在第二日的夜裡就餓暈過去了。

  這件事,引起了禮部的重視,於是,禮部決定在今年無償給考子發放食物與水,免得再次發生像『華陽唐沮』那樣的慘事——有才華的學子因為貧窮而餓暈在禮部主持的會試考場上,這對於禮部而言,是非常嚴重的瀆職。

  『姑且試一試罷。』

  從籃子裡拿出一塊饃饃,溫崎一邊小口啃著,一邊隱晦地偷偷瞄著四周,在趁周圍眾監考巡衛不注意的情況下,故意悄然將手中的饃饃掉落在地,使其滾向左後座那名謝學子的附近。

  『一、二、三……』

  在心中默數著數字,直到數到十六的時候,一名監考巡衛似鬼魅般出現在他左手邊,將那隻他掉落在地的饃饃擺在了案几上。

  「謹慎些。」那名青鴉眾在深深看了幾眼溫崎後,淡淡說道。

  溫崎表面上道著謝,心中卻撇了撇嘴:嘁!這樣都能發覺?

  好在他沒有愚蠢到在沒有試探的情況下立馬行動,否則,單單這一下,他就得離場了。

  但是,那名青鴉眾敏銳的直覺也讓他意識到,在考場上,在這些青鴉眾的眼皮底下作弊,想來是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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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2章:會試進行中

  在會試正在進行的同時,今年的會試考題,亦送到了垂拱殿。

  而魏天子,亦難得出現在垂拱殿,與雍王弘譽以及三位中書大臣,共同觀摩那份『乙卷』——因為由禮部草擬的『甲卷』,其實早在三月份時就已送到魏天子這邊讓魏天子過目了,但是由某位肅王殿下草擬的『乙卷』,魏天子還是第一回看到。

  對此,趙弘潤的理由相當充分:為了保證試題不洩露。

  對於兒子的這個解釋,魏天子也沒啥可在意的,畢竟這個兒子逐漸長大,已變得越來越可靠,雖然性格上有時仍有些惡劣,但總得來說,已稱得上是一位有擔當的男兒漢。

  因此,既然魏天子任命趙弘潤為主考官,也就不去擔心這個兒子會將考題搞砸——反正再不濟還有禮部草擬的甲卷嘛。

  但不管怎樣,對於趙弘潤心血來潮弄出來的考題,縱使是魏天子也是頗感興趣的,於是,他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帶著試題來到了垂拱殿,讓雍王弘譽與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一同探討。

  結果一看之下,『乙卷』的難度與刁鑽,簡直讓這幾位大吃一驚。

  「選擇了乙卷的考子恐怕……」

  中書令藺玉陽看著手中的試題苦笑連連,他很想說『覆沒大半』這個詞,因為乙捲上有些題目,就連他都感覺難以解答。

  不過,中書左丞虞子啟倒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選擇『乙卷』的考子發覺試題過於困難後,自然會改答『甲卷』,畢竟那些考子誰也不會拿自己未來的仕途開玩笑,而仍舊堅持選擇乙卷答題的考子,十有八九是對自身信心百倍的飽學之士。

  然而有一點他必須承認:縱使是對自身信心百倍的飽學之士,在選擇答題乙卷的情況下,多半也考不了高分,實在是這些題目太過於困難、太過於刁鑽了。

  「咦,這是什麼?……加分題?」

  這時,中書右丞馮玉注意到乙卷最後一頁上備註有『加分題』這一欄目,心中出於好奇,遂仔細觀瞧。

  「有若干隻雞與羊關在同在一個籠子裡,數頭二十八,數腳八十八,問:籠中各有多少隻雞和羊?」

  對於這道題,魏天子、雍王弘譽以及三位中書大臣並不陌生,畢竟這道題是《算經》裡典型的類似『雞兔同籠』的算學題。

  因此,在一番默算之後,幾人都分別都算出了一致的答案。

  而第二題就相對刁鑽了。

  「有一間客棧,在三月末時住有客人若干,四月初一有十九名客人辭房離開,四月初二又有十七名客人入住,已得知客棧內共有六十三名客人,問:三月末時客棧內的客人有幾人。」

  在經過快速的默算後,中書左丞虞子啟快速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然而,馮玉在看了一眼答案後,卻很遺憾的表示虞子啟算錯了,別說虞子啟對此大感驚愕,就連魏天子、雍王弘譽、藺玉陽三人,亦是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中書左丞虞子啟都算錯,誰敢想像?

  而第三題,則在前兩題的基礎上再次增加難度。

  「有甲乙丙三人結伴出遊,半夜入住一間客棧,各自交了十枚銅錢分別要了一間客房,共三十枚錢。店主在收錢後,尋思這三人是夜半來投店,遂決定減免五錢,叫店夥計將錢送還給那三名客人。不曾想,店夥計自己私藏了兩枚錢,僅將其餘三枚錢交還給甲乙丙三人。換而言之,甲乙丙三人分別支付了九枚銅錢,三九二七,再加上店夥計私藏的兩枚銅錢,合計二十九枚,問:那一枚錢哪去了?」

  面對著這道題,中書令藺玉陽與中書左丞虞子啟當場懵了。

  在他們看來,沒錯啊,甲乙丙三人最初各自交了十枚銅錢,後來又分別收回一枚,換而言之就是每人支付了九枚銅錢,三九二十七,再加上那名店夥計私藏的兩枚銅錢,這不就是二十九枚銅錢麼?

  那麼,最後那枚銅錢哪去了?

  「怪了!」與藺玉陽對視一眼,虞子啟亦感覺不可思議:來龍去脈清清楚楚的三十枚銅錢,居然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少了一枚,變成了二十九枚。

  而第四題,則最為喪心病狂。

  「已知:一名婦人比其子大二十一歲,六年後,該婦人的年紀正好是其子的五倍,問:其夫身在何處?」

  在聽到這一題的時候,魏天子、雍王弘譽、藺玉陽、馮玉都感覺不可思議。

  按理來說這題目應該是計算那名婦人或者其子的歲數,可結果居然問的是『其夫身在何處』?這也能算得出來?

  「出錯了吧?要不就是馮大人你唸錯了?」雍王弘譽皺著眉頭問道。

  聽聞此言,魏天子與藺玉陽、虞子啟亦懷疑地看向馮玉。

  結果,馮玉在看了一眼答案後,表情古怪地說道:「這題……沒有錯,並且我亦不曾唸錯。確實,唔,確實可以計算出其夫……身在何處。」

  然而,無論他如何堅持自己的說法,但魏天子、雍王弘譽、藺玉陽、虞子啟幾個根本不信,直到他們親眼看到答案,這才釋然。

  釋然之餘,他們對某位肅王殿下這回想出來的試題心服口服。

  平心而論,在得知答案的情況下再讓他們回憶,其實『乙卷』並不難,只是太過於刁鑽,往往一個不注意就會掉入陷阱,被某位肅王殿下牽著鼻子走。

  「真不知弘潤怎麼想出來如此刁鑽的考題……」

  手持乙卷又重新看了一遍,魏天子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相信,今年會有不少考子栽在這份乙捲上。

  正如魏天子所猜測的那樣,夫子廟內的考場,那些自詡聰穎過人、才學過人的學子們,由於出自心中的驕傲,最開始紛紛選擇乙卷答題,卻被那刁鑽的題目坑得面如土色,最終灰溜溜地改答甲卷。

  真正從始至終堅持下來的,到最後也沒有多少。

  當然,其中也有些聰明人,決定同時答題兩份考卷——雖然禮部尚書杜宥說過只需選擇一份考卷答題,但他沒有說過靠兩份試卷會如何,萬一『乙卷』可以加分呢?

  於是乎,那些真正的飽學之士們,在迅速答完甲卷後,再次捧起乙卷,仔細斟酌答題。

  就連何昕賢亦考慮到名次,在答題乙卷途中遭遇阻礙時,先將甲卷給答了。

  介子鴟、唐沮,無不如此。

  而在這些人被乙卷坑得如痴如醉時,坐久了而感到睏乏的趙弘潤,亦起身在考場巡視。

  看著那些考子扳著手指,算得滿頭大汗,趙弘潤心中的惡趣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滿足之餘,趙弘潤遂走向溫崎,畢竟他尋思著,溫崎也該有所行動了。

  其實方才溫崎故意丟下饃饃的舉動趙弘潤也看到了,但他並不認為那個饃饃上有什麼文章,畢竟這個舉動太過於顯眼了,就算青鴉眾們沒有發現,也會被附近的考生發現,繼而舉報溫崎。

  因此,溫崎那個舉動,多半是在試探那些監考巡衛的警覺性。

  不過,就在趙弘潤走向溫崎座位的途中,他被一名考子的試卷吸引住了。

  這名考子很不簡單,他居然能在『買賣豬』的那一題中,答出『虧二兩』,這讓趙弘潤感到很不可思議。『註:這道題,關鍵在於要採取商人的思維,即從「利潤最大化」入手。作者對著答案思考了好久才想明白。』

  要知道,沒有一定的從商經驗,幾乎是想不出這個答案的。

  想到這裡,趙弘潤操起那名學子放在案几上的考牌,仔細瞧了瞧這名考生的姓名與民籍。

  『商水縣,介子鴟……楚人麼?』

  將手中的考牌放回遠處,趙弘潤驚訝地打量了幾眼介子鴟,忽然問道:「你從過商?」

  此時,由於心中希望效忠的對象正站在自己身邊,介子鴟心中難免有些緊張,整個人坐得筆直,尤其是當趙弘潤拿起他案几上的考牌時,介子鴟心中怦怦直跳,雖然他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而在聽到趙弘潤開口詢問後,他連忙回答道:「是。曾與義兄有過幾年的從商經驗。」

  「怪不得……」

  趙弘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既然這個介子鴟從過商,難怪能夠想出『虧二兩』這個答案。於是,他彎下腰來,看著介子鴟每一題的回答。

  讓趙弘潤感到驚訝的是,介子鴟的這份乙卷,準確率居然達到五成。

  別以為五成很低,事實上這已經很了不起,畢竟乙捲上有些題目,縱使是在趙弘潤看來也頗為喪心病狂,比如說『喪禮』那題,就不是一般人能夠答出來的,再比如說加分題的最後一題。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座的溫崎再次舉起了手。

  「又怎麼了?」片刻之後,那名青鴉眾又走了過來,頗為不耐煩地問道。

  也難怪,畢竟在這幾個時辰內,溫崎已前前後後到恭所去了好幾回。

  「我要出恭。」溫崎毫不在乎旁邊諸人怪異的目光。

  那名青鴉眾沒有辦法,只好帶著溫崎前往恭所。

  看著溫崎離去的背影,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正如溫崎所猜測的那樣,趙弘潤對此這次的賭約勝券在握,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次會試的環境,對作弊是非常不利的。

  更主要的是,趙弘潤大致可以猜到溫崎可能會採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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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7 00:17:43
第1103章:勝負

   夫子廟的恭所,就在西南角那一排木棚內,環境當然別想著能有多好,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這讓跟在溫崎身後的那名青鴉眾恨得咬牙切齒,因為溫崎不但來得頻繁,而且效率還慢,以至於他不得不站在恭所外等著溫崎完事。

    對此,就算明知這位化名趙崎的溫先生乃是肅王殿下的門客,那名青鴉眾亦恨得心中牙癢癢,恨不得在溫崎入了那間木棚後在外面扣上一塊鎖,將這個屁事多的混蛋關在裡頭。

    “等等!”

    見溫崎來到木棚前,那名青鴉眾喊住了溫崎。

    而溫崎似乎已早有預料,聞言轉過身來,平舉雙手,一臉坦然,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名青鴉眾。

    瞥了一眼溫崎,那名青鴉眾也不說話,雙手在溫崎身上摸索了一陣,在確定溫崎身上並無夾帶紙張、絹帛之類的作弊道具後,這才沒好氣地指了指裡頭:“進去吧。”

    溫崎微微一笑,步入那間恭所,從裡面將門栓栓上。

    隨即,他脫下外衫,掛在門上。

    記得第一次他這麼做時,那名青鴉眾還為此詢問過他,而對此溫崎的理由非常理直氣壯:恐汙了儒衫,汙了讀書人的臉面。

    對此,那名青鴉眾無話可說,畢竟,儒衫對於讀書人而言的確是等同于面子,有時可以看到某些念書人窮困潦倒,忍饑挨餓,變賣了家中物什,也要保留一身儒衫。甚至於,哪怕儒衫破損了,打上了補丁,該名讀書人也肯定會將這件儒衫洗得乾乾淨淨,即便因為多次清洗而褪色。

    而在將儒衫掛上之後,溫崎打量了一眼這間茅廁。

    不得不得,夫子廟的茅廁非常簡陋,無非就是在地上挖個坑,放置一口缸,隨後在一片擺放一根扁擔而已——簡陋的茅廁內,就這麼點東西。

    在缸的邊沿坐下,溫崎左手拿過那條扁擔,隨即右手在發冠上尋摸了一陣,從發束中取出一小撮約一個指節長的毛毫,即毛筆的筆端。

    從這只筆頭的顏色判斷,這應該是浸透了墨汁而後又風乾了的一隻筆頭。

    只見溫崎將那只筆頭放在嘴裡蘸了蘸唾沫,哈了幾口熱氣,隨即,竟在那條扁擔的內側揮筆疾書,將那份甲卷試題的答案在經過精化後,逐一將其默寫了出來。

    很難想像,儘管溫崎用著的是這種粗劣的筆頭,連筆桿都沒有,卻竟然能在那條扁擔的內側寫下一行行蠅頭小字,比劃如絲,卻異常清晰。

    難得可貴的是,他在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內就寫下了百餘個字,而且竟然沒有錯字。

    “好了沒有?”那名青鴉眾在茅廁外不耐煩地問道。

    “急什麼?”溫崎慢條斯理地回覆道。

    似這般對話反復過了兩三回,茅廁外的青鴉眾明顯有些懷疑了,用懷疑的語氣問道:“你在裡面做什麼呢?”

    聽聞此言,溫崎用嘲弄的口吻回答:“在這種地方還能做什麼?”

    “隔壁那間茅廁的考子與你同時進入,人家早出來了。”

    “笑話,人各有異,豈會殊同?……否則為何你在外邊,我在裡邊?”

    “你……”那名青鴉眾聽出了溫崎話中的嘲弄意味,沒好氣地說道:“我知道先生伶牙俐齒……不過,先生最好別惹惱了我,區區一條門栓,還擋不住我。”

    “你可別進來,我可是褪下褲子了……我可不想被人誤會為由龍陽之好。”

    “你這傢伙……”

    在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內,溫崎一邊與茅廁外那名青鴉眾胡侃,一邊在那條扁擔的內側揮筆疾書,一心二用,兩者竟然皆無絲毫破綻與疏漏。

    相信倘若趙弘潤親眼看到這一幕,亦對會溫崎的才能表示高度的驚歎,畢竟一心二用能做到似溫崎這種地步,也算是天下罕見了。

    當然了,驚歎之余,趙弘潤難免也會苦笑于這位溫先生盡將他的智慧與才能用在旁門左道。

    過了好一會工夫,溫崎將甲卷的答題全部寫在了那條扁擔的內側之後,遂重新將那只筆頭塞入發束內,墨汁是黑的,頭髮也是黑的,以至於竟無破綻。

    隨後,溫崎站起身來,將那條扁擔依舊放在原來的位置,然後在茅廁外那名青鴉眾的催促下,這才慢悠悠地打開了門。

    “急什麼?”溫崎沒好氣地叫道。

    那名青鴉眾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溫崎,隨即,再次對溫崎搜了身,這才將其帶回考場。

    途中,溫崎碰到了前來如廁的那名謝學子,與對方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回到考場的時候,溫崎還碰到了趙弘潤。

    在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看著溫崎,然而溫崎卻面不改色。

    “肅王殿下。”看著溫崎回到考場,那名青鴉眾朝著趙弘潤抱了抱拳,將方才溫崎入茅廁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

    趙弘潤聽完之後,就要求那名青鴉眾帶他前往溫崎方才走入過的那間茅廁,直覺告訴他,溫崎早已經在行動了。

    不過,趙弘潤並不著急,因為正如他對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他對這次的賭約,勝算在握!

    片刻之後,趙弘潤來到了溫崎進入過的那間茅廁,不得不說,那股撲面而來的惡臭讓他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軍營裡——記得幾年前他麾下的士卒,在軍營裡時可是非常狂野的,隨便找個地方大小便那是司空見慣的事,以至於每到入夜,趙弘潤都不敢貿然巡營,以免踩到某名將士屙的屎。

    『這地方,倒是個傳遞考題答案的好地方……』

    坐在茅廁內糞缸上那條扁擔上,趙弘潤四下打量著,尋找著茅廁內可能夾帶答案的地方。

    畢竟他吩咐過陪同考子如廁的眾青鴉眾們,無論考子入茅廁或者出茅廁,都必須搜身,以防夾帶答案,而既然溫崎以及其餘考子並沒有青鴉眾搜出答案,那麼,答案肯定是留在這些茅廁內——倘若果真有答案的話。

    『那麼,會在哪呢?』

    趙弘潤仔仔細細地用目光掃過茅廁間每一寸地方,忽然,他心中微微一動,低頭看向了屁股底下的那條扁擔。

    他站起身來,將那條扁擔拿在手中。

    果不其然,他在扁擔的內側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跟我玩這手?想當初哥考試的時候……唉。』

    心情複雜地搖了搖頭,趙弘潤仔細辨認著扁擔上的蠅頭小字。

    不得不說,想要在這條扁擔的內側寫下這等蠅頭小字,不具備一定書寫功底的人是辦不到的,哪怕是趙弘潤也寫不出這樣小的字。

    『真有本事啊,居然能在青鴉眾的眼皮底下將筆帶進來……』

    趙弘潤在心中暗暗說道。

    想到這裡,趙弘潤連續檢查了這一排的茅廁,發現每個茅廁內的扁擔內側,皆有類似的蠅頭小字。

    『也不嫌麻煩……』

    搖著頭,趙弘潤也不沒收那些扁擔,邁步走回考場,讓附近一乾等著如廁的考子感覺莫名其妙。

    話說回來,這些證據足夠指證溫崎麼?

    當然不夠,因為溫崎完全可以矢口否認,畢竟這幾間茅廁又不是只有溫崎一人出入過。

    雖然趙弘潤明知在那些扁擔內側寫下答案的人十有八九是溫崎,但按照賭約,他必須當場抓到溫崎作弊的確鑿證據。

    當然,對此趙弘潤並不擔心,在他看來,溫崎在那些扁擔內側寫下答案,就註定他已經輸了。

    回到考場後,趙弘潤也沒有去理會溫崎,而是回到了自己主考官的座位,繼續似笑非笑地看著溫崎。

    注意到這一幕,溫崎心中難免有些打鼓。

    不可否認,在茅廁內的扁擔內側寫下答案,這是溫崎不得已的下策,因為今年的考試環境對他作弊極其不利。

    當然了,對此他也想好了措辭,倘若被趙弘潤發現的話,溫崎就矢口否認,這樣一來,他們二人就算打了平手。

    可讓溫崎感到意外的是,趙弘潤在去了一趟恭所後,居然沒有來質問他扁擔的事——難道這位肅王殿下不曾發現?

    『不太對。』

    皺了皺眉,溫崎不知為何心中有種不安。

    於是,他在那名青鴉眾惱火的目光下,再次要求如廁。

    而待等他火急火燎地回到那間茅廁一瞧,卻發現那條他寫滿了答案的扁擔仍舊橫放在缸口上。

    『難道肅王殿下果真不曾發覺?』

    溫崎越想越感覺不對勁,他不相信以趙弘潤的才智會看不穿他的伎倆。

    換而言之,肅王趙弘潤在識破了他的伎倆之後,出於某種目的,這才沒有沒收這幾條扁擔。

    『……為什麼呢?』

    溫崎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了考場。

    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趙弘潤,正好趙弘潤亦笑吟吟地看著他,對方那眼神仿佛是在無聲地敘述一個意思:你已經輸了。

    『……』

    溫崎深深皺了皺眉,仔細思考整件事。

    『肅王殿下看似勝券在握,也就是說,他已經識破了我的伎倆……但他並沒有取走扁擔,這是否意味著,肅王殿下其實更傾向於我將答案透露出去?』

    心中微微一動,溫崎側過臉,用眼角餘光瞥向左後座那名姓謝的學子。

    只見這位謝學子此時正揮筆疾書,仿佛突然來了靈感似的。

    猛地,溫崎渾身一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自己案幾上的那一份試卷,霎時間面色發白。

    『難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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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7 00:18:02
第1104章:勝負(二)

    此後一個半時辰,溫崎心煩意亂地枯坐在考場上,待等到臨近黃昏,當夫子廟內眾禮部官員們開始收攏考卷時,他這才反應過來,他仍有一些考場舞弊的手段不曾施展出來。

    但是溫崎一點也不懊悔,因為他覺得,倘若他的猜測準確無誤的話,那麼他已經輸了。

    因此,那些手段用或不用,都已經不再重要。

    “兩位賢兄,咱們去喝幾杯慶賀一下吧?”

    在結束了會試後,介子鴟笑著邀請何昕賢與溫崎。

    畢竟接連兩輪考試,他們三人的座位都緊挨著,這莫非是註定的緣分?

    何昕賢本來礙於嚴格的家規,想要推辭,但通過這兩輪考試考前的接觸,他意識到溫崎與介子鴟皆是滿腹才華的學子,因此罕見地答應了。

    甚至於,他還邀請了唐沮:“唐賢兄不如一同前往?”

    也難怪,畢竟自從睿王趙弘昭離開魏國前赴齊國之後,『雅風詩會』就散夥了,畢竟何昕賢可壓不住那些同樣是出自大樑當地名門望族的子弟們。

    比如當初被趙弘潤戲耍,無意間喊了趙弘潤一聲“爹”的賀崧,此人就是吏部尚書賀枚的孫子,家世比較何昕賢毫不遜色。

    小夥伴趙弘昭遠赴齊國,雅風詩會也散了夥,何昕賢日復一日在翰林署幹著書吏官的活,每日抄書修史,心中難免苦悶,以至於今日遇到了幾位才學毫不遜色於他的考子,心中難免就有了重開雅風詩會的心思。

    “這個……恭敬不如從命。”唐沮在稍稍一猶豫之後,便接受了何昕賢的邀請,畢竟他在禮部當了三年的打雜書吏,自然清楚何昕賢乃是禮部右侍郎何昱的長子。

    而不是因為趨炎附勢,而是因為禮部右侍郎何昱在這三年裡亦待他不薄。

    平心而論,禮部的官員,論文采與德品在朝廷六部中皆堪稱翹楚,唯一能在這方面與禮部相提並論的,也只有翰林署與禦史監。

    但很可惜,翰林署的學士們一個個都是牛脾氣,清廉之余難免清高,性格也倔強地不行,實在不是當官的材料,只能在翰林署做做學問;而禦史監則因為是『言官』,因而被拉低了評價,畢竟朝廷六部最怕的就是禦史監,誰讓禦史監的性質超然,他攻擊你叫做『疏諫』,你回罵他就是『誹謗』,因此,朝中官員看到禦史監的官員基本上是繞著走。

    而相比之下,禮部雖然也難纏,但比起翰林署與禦史監,那評價可就要高得多了。

    在一番議論之後,何昕賢、唐沮、介子鴟、溫崎等人決定到城內的酒樓喝幾杯,一方面聯絡聯絡同考生的情誼,一方面共同探討一下某位肅王殿下草擬的那份喪心病狂的乙卷。

    一想到那份喪心病狂的乙卷,何昕賢、唐沮、介子鴟這些平日裡對自己的聰穎與才學頗為自負的考子們,不由地心中一沉。

    因為乙卷內有些考題,他們別說答題,甚至於連題目都沒看懂。

    比如說加分題的最後一題,通過計算母子二人的歲數,推測『父』身在何處。

    天吶!

    算學題還能當占卜使?

    不得不說,何昕賢、唐沮、介子鴟等人皆被這道題唬住了。

    他們非常懷疑,這道題是不是出錯了,可是仔細想想,似會試考卷這種大事,怎麼會出錯呢?

    換而言之,這其中有他們沒有參透的玄機。

    因此,幾人決定到酒樓內好好探討一番,集思廣益,反正他們幾人皆是過目不忘的奇才,縱使乙卷被收上去了,但是那些題目,仍清清楚楚記在腦子裡。

    “趙兄也是在思考那道題麼?”

    見溫崎在旁不說話,介子鴟好奇地問道,他驚訝地發現,溫崎的面色有些差。

    “趙兄怎麼了?”介子鴟關切地問道。

    溫崎搖了搖頭,他哪裡是在思考乙卷上的題目,他在思考的,是他與肅王趙弘潤的賭約。

    當然這種事情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講明,因此溫崎含糊其辭地順著介子鴟的話往下說,表示乙卷上有幾題他也沒有看懂。

    如此一來,其餘幾人的興致更為高漲了。

    然而,待等他們一行人來到夫子廟門口時,就看到肅王趙弘潤的宗衛長衛驕正站在夫子廟圍牆外的一條小胡同旁。

    在看到溫崎的時候,衛驕朝著溫崎招了招手。

    心知躲不過去,溫崎在介子鴟與唐沮驚愕的目光下,向幾人拱手道了聲歉意:“幾位賢兄請稍等片刻,在下……有些事要處理一下,片刻就回。”

    對此,何昕賢倒是並不意外,畢竟作為禮部右侍郎何昱的兒子,其實他在三月那場初試時就已認出了溫崎,只不過沒有聲張而已。因為他聽說,這名叫做溫崎的學子當年是被某位肅王殿下招攬的。

    “溫兄且去,我等幾人就在這裡等你。”何昕賢微笑著說道:“對了,代在下向肅王殿下問好。”

    溫崎驚疑不定地看了幾眼何昕賢,隨即點了點頭,在介子鴟與唐沮吃驚的目光下,走向那條小巷。

    在那條小巷內,停著一輛馬車,正是肅王府的馬車。

    而此時,趙弘潤正坐在馬夫的位置上,笑吟吟地看著溫崎向自己走來。

    “肅王殿下。”

    走到趙弘潤跟前,溫崎拱了拱手。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笑著說道:“上車再說。”

    聽聞此言,溫崎說道:“在下與何昕賢、介子鴟、唐沮三名考子約好,同去城內酒樓吃酒。”

    “哦?”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說道:“那行,那本王就在這裡說了吧。”說完,他笑吟吟地看著溫崎,問道:“溫崎,你服輸麼?”

    看著面前這位肅王殿下那篤信的模樣,溫崎心中難免有些發虛。

    不過話說回來,單單這樣就被唬住,那他也就不是溫崎了。

    於是,溫崎故作驚訝地說道:“為何是在下輸了?在我看來,輸的人是肅王殿下才對。”

    聽了這話,趙弘潤哈哈一笑,隨即,他上下打量著溫崎,似笑非笑地說道:“今日本王方才得知,你竟能寫出那樣的蠅頭小字,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啊!”

    溫崎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在他心中,仍有那麼一絲絲的僥倖,認為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沒能識破他的伎倆。

    但趙弘潤這一句話,就打破了他心中僅有的那一絲僥倖。

    “什麼蠅頭小字?”溫崎故作不解地說道。

    趙弘潤聞言也不氣惱,和顏悅色地說道:“當然是寫在恭所內那條扁擔內側的蠅頭小字。……那不是你寫的麼?”

    聽聞此言,溫崎故作震驚地說道:“殿下,您可莫要誣賴好人。”

    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看著溫崎,旋即輕笑著說道:“溫崎,方才在考場上,待本王去過那些恭所後,你就顯得心神不定,最後又去了一趟恭所,確認那些扁擔還在……你是不是很意外,本王並沒有沒收那些扁擔?”

    “……”溫崎抿著嘴,一言不發。

    “你想知道是為何麼?”趙弘潤的身子向前一傾,隨即神秘兮兮地說道:“告訴你也無妨,這次會試,甲卷有兩種,你答的是一種,其餘考子答的是另一種。就這麼說吧,這次會試,唯獨你的甲卷,與旁人是截然不同的。……也就是說,你的正確答案,到了其餘考子手中,就是錯誤的答案,因此,只要事後對照一下,本王就能知道,究竟是哪些人,用了你的答案。”

    “……”

    聽聞此言,溫崎眼皮不由地跳了幾下,同時在心中暗罵陰險。

    不得不說,縱使是他,一開始也沒想到這位肅王殿下竟然會在他的考題上設陷阱。

    不過,在稍稍一陣慌亂後,溫崎便迅速鎮定下來。

    因為他覺得,那些看到了他答案的考子不至於蠢到將文不對題的答案抄上去,這就意味著,眼前這位肅王殿下仍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舞弊。

    然而就在這時,趙弘潤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著說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些考子不至於蠢到連錯誤的答案都照抄……對吧?呵呵呵,他們會抄的……”

    “……”溫崎不解地看向趙弘潤。

    而此時,就見趙弘潤笑吟吟地說道:“對了,介紹一人給你認識,或許,你早已認識了。”

    說罷,他撩起馬車的簾子,只見在簾子背後,有一名考子笑嘻嘻地朝著溫崎拱了拱手。

    “你……你們……”

    瞧見此人,溫崎驚地說不出話來,因為這名考子,分明就是那位姓謝的學子。

    霎時間,他仿佛明白了什麼,難以置信地指著趙弘潤與謝學子。

    “溫兄,對不住啦。”那名謝學子滿臉訕笑地說道:“肅王殿下親自尋我幫個忙,我哪敢拒絕呀……抱歉抱歉。”

    此時,趙弘潤亦介紹道:“這位謝學子,乃梁國後裔,洪德十六年、十九年,還有今年,每回都到大樑……唔,會試三日遊……你竟不認得此人。”

    “肅王殿下還真是不給面子。”謝學子苦笑著說道:“殿下您哪能體會家中有幾個惡婆娘的苦楚……”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溫崎打斷了:“即便如此,肅王殿下也不算勝,答案有雷同,這並不稀奇。”

    “呵,你還真是……”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你們二人的考卷不同,若非抄送答案,他如何能在一份與你截然不同的試題下,寫出一份與你類似的考題?……你告訴本王。”

    “我……”溫崎頓時語塞。

    半響後,他氣憤地說道:“這不算!……更換我的考卷,還買通考子,這是作弊!”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著說道:“你可以作弊,為何本王不可以作弊?”

    溫崎張口結舌。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讓他無言以對。

    “……兵不厭詐,本王的門客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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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7 00:18:20
第1105章:乙卷熱潮

   “衛驕,你說我是不是變得陰險了?”

    在回到肅王府的時候,趙弘潤扭回頭詢問宗衛長衛驕。

    衛驕笑而不語,他知道自家殿下指的是與溫崎的那場賭約。

    對此,衛驕唯有在心中暗暗憐憫那位溫先生,不智地進行了一場必輸的賭約。

    也難怪溫崎方才暗罵趙弘潤陰險,因為趙弘潤雙管齊下、瞞著溫崎偷偷更換了後者的考題,還買通了像那位謝學子的諸名考生,讓後者幫忙,故意在溫崎面前露出對考試信心不足的樣子,誘之溫崎上鉤。

    不得不說,趙弘潤的這兩個陰招非常順利,以至於到最後,溫崎都沒有想到那名謝學子居然是被前者買通後安插到他身邊的“內奸”,於是乎輸得一塌糊塗,只能賠上自己的下半生。

    想了想,衛驕笑著說道:“殿下您越來越像陛下了。”

    趙弘潤愣了一下,隨即指著衛驕笑駡道:“拐著彎罵我對不對?”

    要知道,儘管附近魏天子與趙弘潤這對父子的感情逐漸加深,但趙弘潤仍舊沒有改變他對他父皇看法——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記得想當初,趙弘潤可是相當痛恨的,因為他不止一次被他父皇耍地團團轉:本以為能在其父皇身上占到什麼便宜,可事到最後才知道,原來一切皆在他父皇的掌握之下。

    就像這次他與溫崎的賭約一樣。

    可能溫崎自以為能夠贏得賭約的勝利,可實際上,在趙弘潤的暗中運作下,溫崎根本不可能有贏的機會——除非溫崎放棄作弊,那樣他可以與趙弘潤打個平手;但倘若溫崎執意要作弊,那麼,他就必輸無疑。

    仔細想想,趙弘潤忽然覺得衛驕說的沒錯,似這種陰險的手段,以及似蛛網般將你籠罩其中,讓你無法脫離掌控的手腕,還真像是魏天子的方式。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本王也墮落了……”趙弘潤感慨道。

    想當初,他是多麼純潔的一個人啊,然而,卻屢屢被他狡猾如狐的父皇坑得有苦難言,耳濡目染之下,難免也學會了幾手陰險的花招。

    這不,這次用到溫崎身上了。

    還別說,坑別人與自己被坑,這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回想起方才溫崎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趙弘潤心中就暗爽不已。

    此刻他終於能體會到,他父皇在坑他時的心情了。

    而與此同時,溫崎則與何昕賢、唐沮、介子鴟三人來到了城內一座酒樓,他一邊喝著悶酒,一邊毫不保留地將整件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其餘三人,只聽得其餘三人目瞪口呆。

    “肅王殿下這……有些不厚道啊。”

    唐沮聞言後乾巴巴地說道:“這豈不是說,溫兄從一開始就沒有贏的可能啊。……在下覺得,這次的賭約不公平。”

    見唐沮這樣說,溫崎的心情好受了些,只見他輕哼一聲,苦笑地說道:“怎麼不公平了?……那位殿下說了,既然我能作弊,為何不能作弊?”

    說得好有道理!

    『……』

    唐沮、介子鴟三人對視一眼,盡皆啞口無言。

    因為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雖然仔細想想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而在旁,何昕賢看著正在討論這個話題的溫崎、唐沮、介子鴟三人,苦笑著插嘴道:“幾位賢兄,你們關注的重點弄錯了吧?”說著,他轉頭望向溫崎,問道:“溫兄,在下有一事不明,溫兄可否為在下解惑?”

    “何兄請講。”溫崎說道。

    只見何昕賢稍一遲疑,隨即皺眉問道:“為何溫兄要做這樣的事呢?”

    溫崎聞言也不隱瞞,雖將當年他被一些學子羞辱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其餘三人這才知道,原來溫崎當初協助肅王趙弘潤,在洪德十六年那次由吏部主持的會試上,識破了某些考子與某些考官合謀舞弊的案子,導致吏部威信喪失,被魏天子削了職權。

    因此,吏部懷恨在心,通過人脈運作,生生將溫崎當年的成績消除作為報復,更誣陷溫崎也有作弊的嫌疑,使得溫崎在諸考子中的聲譽大跌,因而被那些考子羞辱。

    聽了溫崎的講述後,何昕賢、唐沮、介子鴟三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溫崎與肅王趙潤,以及吏部、禮部,還有那樣複雜的糾葛。

    但是唯獨有一件事,三人還是弄不明白。

    唐沮忍不住問道:“聽溫兄所言,三年前若非那幾個草包壞了事,溫兄其實並不打算透露你幫助他們登上金榜……可這樣的話,溫兄如何報復禮部呢?”

    這話說得有理,要不是那時候魏天子心血來潮叫那些高中金榜的考子到殿內問策,禮部根本不知道該年金榜上居然有魚目混珠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溫崎和談報復禮部?

    然而,溫崎的回答卻非常強大:我只要自己痛快就好。

    聽聞此言,何昕賢、唐沮、介子鴟三人無不目瞪口呆:感情你溫崎豁出一生,不惜與朝廷這個龐然大物為敵,就是為了讓自己心中暗爽?

    不得不說,讀書人多奇葩,不乏有些人的想法天馬行空,讓常人無法理解。

    這不,這兒就有一個。

    在陪著溫崎喝了幾杯酒後,何昕賢笑著寬慰溫崎道:“好了,溫兄,雖說輸了賭約,賠上了下半生,可這也是機遇,不曉得有多少人垂涎三尺呢。”

    介子鴟聞言在旁暗暗點頭,畢竟他就是非常渴望為那位肅王殿下效力的人。

    他說回來,他還真沒想到,此次在會試考場上結識的這些友人,居然是日後的同僚。

    在旁,唐沮也勸道:“輸給肅王殿下,不丟人,回想那份乙卷,縱觀這次數千名考子,答對乙卷的能有幾人?有些題,我連題目都沒看懂。”

    “對對對。”一拍腦門,何昕賢連忙說道:“客棧住客的那道題,幾位賢兄答的是幾人?我答的是六十五。”

    溫崎:“六十五。”

    唐沮:“六十五。”

    介子鴟:“四十六。”

    “……”

    在一陣死寂之後,何昕賢、溫崎、唐沮三人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唐沮,異口同聲地問道:“為何是四十六?不是六十三減去十七再加十九麼?”

    “不啊。”介子鴟搖搖頭,說道:“題中問的是『最初住在客棧裡的人』,因此是六十三減十七,即四十六,跟那十九名在四月初一離開的客人沒有關係的。”

    “怎麼會沒有關係?”何昕賢吃驚地反問道:“最後的那六十三人,是在走了客人之後,又入住了一撥客人之後的人數,既然要算最初的入住人數,自然要加上那十九人啊。”

    在旁,溫崎與唐沮亦紛紛點頭,表示不能接受介子鴟的這個答案。

    於是乎,四個人展開了激烈的辨認。

    其實不止何昕賢、溫崎、唐沮、介子鴟四人,事實上其餘考子此時也聚攏在一起探討。

    因為甲卷沒什麼可討論的,無非就是一些換湯不換藥的陳年老題,可某位肅王殿下草擬的這份乙卷卻不得了,不知有多少自詡才學過人的考子想破頭都想不出來,最終為了仕途著想,只能違心地改答甲卷。

    但是,在考場上知難而退選擇甲卷答題,卻絲毫不影響那些考子們在場外探討那份乙卷的熱情。

    然而可惡的是,某位肅王殿下拒絕公佈答案,而擁有答案的禮部,亦遺憾表示不能透露,以至於到最後,就連大樑的臣民都會這份乙卷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甚至於,有些官員亦聚起一起探討。

    在此期間,亦發生了許多好笑的故事。

    比如說,刑部尚書唐錚在看到乙卷上『雲遊憎』的那題後,驚呼道:那縣令大才,足可以代吾職!

    而戶部尚書李粱在看到『買賣豬』的那題後,亦在目瞪口呆之餘,苦笑地表示他就是愚者之一——明明是戶部尚書,卻未曾考慮到利益最大化。

    這類例子,比比皆是。

    對此,大樑的百姓笑嘻嘻地看待這件事,將這件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固然,連飽讀詩書的學子與朝廷官員都答不上來的乙卷,百姓們自然也看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熱鬧:咱們這些百姓答不上來,可你們這些學子甚至朝廷官員,不也同樣答不上來麼?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咱們肅王殿下才是最聰明的那個人啊。

    於是乎,肅王趙潤在民間的威望再一次提到,取代『趙弘昭』、『何昕賢』等人原先的地位,成為了大樑百姓心目中的旗幟人物。

    還別說,洪德十六年、十九年的金榜頭名皆被『寇正』、『黃懷石』這兩個外地的學子摘走,這讓大樑百姓顏面大失。

    而如今,這些外地學子皆折在某位肅王殿下出的考題手中,大樑百姓別提有多高興了——那位肅王殿下,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樑本地人吶!

    但是,大樑百姓對此感到高興,那些參加會試的考子就不這麼認為了,他們原以為是自己的才智不足才想不出答案,沒想到,在會試後與同伴集思廣益的探討會上,他們仍舊無法得出一個一致的答案,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這次會試的乙卷,難度偏高,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偏高!

    於是乎,那些堅持答題乙卷的考子們,聯合起來到禮部抗議,讓禮部尚書杜宥哭笑不得。

    喜的是,有了某位肅王殿下鬧出來的動靜,這次會試的輿論已吸引了許多國人,蓋過了前段時間渴望對外戰爭的國民情緒;

    而憂的是,乙卷的難度明顯比甲卷高那麼多,這讓他們禮部如何評定成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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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7 00:18:37
第1106章:乙卷熱潮(二)

   由於那些選擇答題乙卷的考子聯合抗議,禮部尚書杜宥只好派人將肅王趙弘潤請到禮部本署,商議對策。

    雖然在這次會試中,只有一小撮考子直到最後仍然堅持答題乙卷,但這些考子的憤懣,禮部卻不敢不重視。

    因為在禮部眼中,這些直到最後仍然堅持答題乙卷的考子,十有八九是有真正才華的人,若是失去了這些考子的擁護,這對朝廷而言是莫大的損失。

    或許,其中有些學子還是他們日後的同僚呢。

    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件事,禮部尚書杜宥還是決定讓肅王趙弘潤來解決。

    其實對於這件事,趙弘潤早有對策,他隨手拿起一份乙卷,指著題目最後那些刻意標注的『分數』,對禮部尚書杜宥說道:“杜尚書,本王在草擬這份試題時,就已在考題上備註了分數,貴部只需遵照這個分數,對照答案批閱即可。”

    說著,他對於杜宥大致解釋了一下評分的標準:一,答案錯誤而計算過程正確,給一半分數;二,答案正確而缺少計算過程、或計算過程錯誤,則不給分;答案正確而計算過程也正確,則給予滿分。

    臨末,趙弘潤又對杜宥說道:“按照分數高低排名即可,朝廷按照分數高低擇優薦官。”

    聽了趙弘潤的解釋,杜宥恍然大悟之餘,對於這個評分標準暗暗稱奇。

    因為往年的會試,評分標準大致只有『合格』與『不合格』兩類,所謂的分數,其實批卷官的主觀占到極大的比重。

    打個比方說,一篇考子的文章,倘若那名學子的字體或者遣詞用語讓批卷官不爽,後者總能在文章中找到一些漏洞,判你一個低分——周昪不就是麼?明明有著媲美于駱瑸的才智,但因為文章不合批卷官的心意,以至於最終只得了一個後置位的名次,險些跌出金榜。

    正因為這樣,某些聰穎或者狡猾的考子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即頌德國家、頌德天子、頌德朝廷,說白了就是一個勁地在文章裡拍馬屁。遇到這種文章,批卷官就不好隨意扣分了——人家頌德國家、頌德天子,明擺著是個「忠孝」之人,你給一個低分,你還想不想混了?

    然而,這就導致會試場上的文章十篇有九篇是毫無營養的馬屁文,長此以往,這是不利於國家選拔真正的人才的。

    不過話說回來,也並非是所有的考子都熱衷於拍馬奉承,歸根到底,批卷官在批卷時的主觀性,這是很大的一個因素。

    而趙弘潤的這份乙卷,卻清清楚楚地制定了評分標準,不能說取締了批卷官的主觀性,至少將這方面因素減到了最低,可以說是相對地做到了公平,評分標準一目了然。

    當日,在與肅王趙弘潤一番討論之後,禮部尚書杜宥對外公佈了一件事:今年會試成績,將採取雙榜制度。

    即甲卷一個榜,乙卷一個榜,彼此間的成績差異並無關聯。

    這件事一公佈,那些抗議的學子們紛紛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甲卷的學子成績影響到他們這些乙卷的學子,畢竟今年的會試,明顯是甲卷簡單而乙卷難度偏高,倘若混在一起評定成績,那他們這些選擇答題乙卷的學子,不知要被甲卷學子甩到幾條街後,這是非常不公平的。

    而如今禮部佈告了這件事,他們滿意地回去了,靜靜地等待公佈成績的日子。

    批卷的事,趙弘潤全權交給了禮部。

    他並不擔心禮部會徇私舞弊,因為在他眼裡,禮部是朝廷中最正直的幾個府衙,畢竟禮部的官員,那是非常恪守禮律的。

    然而,禮部尚書杜宥卻對趙弘潤的信任受寵若驚,為了避嫌,非要趙弘潤派人監視,無奈之下,趙弘潤隨意撥了一百名青鴉眾,讓後者看著禮部官員評閱那諸多考卷——這也就是在禮部,倘若換做在當初的吏部,那幫人還巴不得趙弘潤不派人呢。

    四月初九,即禮部放榜的前一日,何昕賢在忙碌完翰林署的公務後,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了自家府宅。

    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他那位擔任禮部右侍郎的父親,十有八九已經得知了他的考試成績。

    回到自家府宅後,何昕賢發現其父何昱也已經回來了。

    奇怪的是,父親並沒有將他教到書房,這個舉動讓何昕賢不由地遐想起來:難道我的成績還不錯?

    但是一想起前幾日與溫崎、介子鴟、唐沮等人對答案的結果,他又不由有些氣餒,因為在通過幾人的激烈討論後,他知道自己在那份乙卷上的錯誤實在是有些多。

    當晚,一家人其樂融融用飯的時候,祖父何相敘笑著問兒子何昱:“明日就是你禮部放榜的日子了吧?賢兒考得如何?”

    何昱聞言,恭敬地回答道:“回父親話,賢兒的甲卷考得還不錯,單論甲卷,能位列前三,但是乙卷……『刑律』一分、『水利』五分、『度支』五分、『兵略』五分、『令略』九分、『雜學』六分,總計三十一分。”

    何相敘捋了捋鬍鬚,不解地問道:“這個成績……是好是壞?”

    何昱解釋道:“按照肅王殿下的評分標準,乙卷每個章目皆有十分,共計六十分。”

    聽聞此言,何昕賢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雖然他已經知道自己在乙卷上答錯了不少題目,但是沒想到,在滿分六十的情況下,他竟只得了三十一分。

    而此時,何相敘捋著鬍鬚喃喃說道:“這個成績,談不上好啊……其餘考子考得如何?”

    何昱恭敬地回答道:“乙卷頭名,是商水的介子鴟,總分為四十八,獨佔鰲頭。並且,此人在甲卷上亦是第一,雙榜第一。……其次是襄陵的范應,總分三十九,位列第二,再次是華陽的唐沮,總分三十六,名列第三,昕賢……位列第四。”

    何相敘心中咯噔一下,失落之餘,難免也有些擔心。

    可讓他意外的是,其父何昱卻並沒有指責他的意思,這讓在座的何家諸人都感覺很是驚訝。

    比如何昱的妻室張氏,她就很納悶丈夫這次竟沒有指責兒子,要知道,他們的兒子何昕賢接連兩次被外地的學子比了下去,對此何昱是很氣惱的。

    “夫君此次對賢兒的成績,似乎……頗為滿意?”張氏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何昱聞言瞥了一眼兒子何昕賢,隨即在父親何相敘饒有興致的注視下,含糊其辭地說道:“唔,還行吧。”

    聽了這話,目光老辣的何相敘捋著鬍鬚笑了起來,笑得讓何昱頗有些心虛,只感覺被老父親看穿了心思。

    原來,由於前幾日全城朝野都在談論肅王趙弘潤那份乙卷,何昱出於好奇,自己也偷偷答了一回,結果對照答案一計算成績才知道,他堂堂禮部右侍郎,竟只得了十四分。

    堂堂禮部右侍郎,只得十四分,連兒子一般的成績都不到,在這種情況下,何昱哪好意思呵斥兒子。

    此時此刻,何昱終於意識到,不是他兒子何昕賢不努力,或者不夠聰穎,實在是這幾屆的考子太過於妖孽,洪德十六年的寇正,洪德十九年的黃懷石,還有今年『雙榜頭名』的介子鴟。

    不過想想也是,相比較整個魏國,梁郡終究只是一小塊地方,雖說自己聚集著諸多書香門第,但也未見得能夠穩壓全國各地其餘的考子。

    尤其是這回會試,考生多達六千餘名,能在這種規模龐大的會試中取得『一榜第三』、『一榜第四』的名次,他兒子何昕賢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比他這個當老子的要厲害——就當老子的那區區十四分,不知要被那些乙卷考生甩到幾條街外了。

    父親的詭異態度,讓聰慧過人的何昕賢難免也想到了些什麼,小心地試探道:“父親大人,莫不是也瞧過那份乙卷了?”

    這一句話,就說到何昱心中痛處,只見他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地呵斥道:“吃飯!”

    看到這一幕,何相敘與何昕賢祖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竊笑起來。

    想來,祖孫二人也猜到了什麼。

    對此,何昱心中氣惱,可又不敢在老父親面前發作,遂只好將話題岔開:“昕賢,你的成績,為父已經告訴你了,你可想過你的前程?你已經考了三次了,再這樣下去難免會有人說閒話,因此,你該謀一個正職了。”

    何昕賢遺憾地苦澀一笑,隨即恭敬地說道:“請父親示下。”

    何昱想了想,說道:“今年的甲榜乙榜,不同往日,你在雙榜皆有不錯的名次,但是按照規定,你只能選擇其中一個。倘若你選擇甲榜,那麼就要通過吏部薦官,你可以選擇出任地方縣令或縣丞,或者留在大樑,為父也可以把你弄到我禮部,不過官職最高只能是主事;而倘若你選擇乙榜的成績,據為父所知,刑部、工部、冶造局,新開的兵學,還有河東郡的文職,以你的名次,可任由你挑選,只不過,這條路子,雖然看似走的是我禮部的薦官,但你也知道,選擇乙卷的成績,這意味著什麼。”

    聽聞此言,何昕賢笑著說道:“父親莫非忘了,此次的主考官乃是肅王殿下,無論如何,孩兒皆算肅王殿下的門生。”

    “……稍微還是有區別的。”何昱想了想,不甚篤信地說了一句。

    畢竟,何昕賢說得的確沒錯。

    而此時,何昕賢猶豫了一下後,說道:“至於仕途,兒臣想與最近結識的幾位友人商量一下,彼此好有個照應。”

    “唔。”何昱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兒子結識的那幾個朋友,除溫崎外,其餘唐沮、介子鴟皆是雙榜靠前的才俊。

    尤其是介子鴟,雙榜頭名,堪稱妖孽。

    對於兒子結識這樣的才俊,僅得十四分的何昱又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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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7章:雙榜

    次日,天尚且還未大亮,禮部在夫子廟的牆壁外側,諸多考子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聚集在此,看似與同考生們談笑風生,實則眼睛一個勁地往道路兩端瞧,等待著禮部的官吏前來張貼榜單。

    看著周圍諸考子們那強忍著激動的模樣,何昕賢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有一位在禮部擔任高職的老爹就是這點不好,每回會試他老爹何昱都會提前一兩日將成績告訴他,以至於他無法體會此刻周圍學子們那激動的心情。

    “何兄,何兄,昕賢兄?”

    遠遠地,傳來幾聲呼喚。

    何昕賢聞言下意識地轉過頭,正巧望見唐沮正吃力地從考子們的人群中擠過來。

    “賢弟。”何昕賢笑著打招呼道。

    由於前幾日何昕賢、溫崎、唐沮、介子鴟四人已是一起喝過酒的交情,關係更進一步,因此,四人也不再用賢兄這種客套的稱謂稱呼彼此,該以年齡論交。

    而四人中,最為年長的便是何昕賢、其次是溫崎、再次是唐沮,介子鴟年輕最輕——其實何昕賢與介子鴟也就是相差兩歲的樣子。

    看著唐沮那緊張激動而又患得患失的模樣,何昕賢很想告訴唐沮他的成績,畢竟昨晚何昕賢已從父親何昱的口中得知,唐沮這位友人高中乙榜第三,非常了不起的成績。

    不過,在想了想之後,何昕賢還是放棄了,畢竟似這種事,還是由本人自己親眼看到榜單上的成績更好。

    “溫崎與介子鴟兩位賢弟還未到?”唐沮左右瞧了瞧。

    何昕賢搖了搖頭。

    然而,沒過多久,介子鴟便來到了二人身邊,身邊跟著他的義兄文少伯。

    不得不說,何昕賢的衣料還是頗為考究的,不說價值連城最起碼也是值個數百兩銀子的上好蜀錦,可是與文少伯那鑲金線的衣袍一比,何昕賢作為官宦子弟的那一套行頭,就完全不顯眼了。

    “這位是我的義兄,文少伯。”

    在何昕賢與唐沮瞠目結舌的目光下,介子鴟有些尷尬地向他倆介紹文少伯。

    畢竟,他與文少伯雖是情深義重的義兄弟,但在穿著上著實顯得格格不入。

    好在文少伯雖然穿著騷包,但卻是性情豪爽的人,主動與義弟結識的兩位友人打招呼:“兩位賢兄,少伯在此有禮了。”說著,他見何昕賢與唐沮面色有些拘束,在瞧了瞧左右後故意說道:“今年的會試可真熱鬧啊,可惜我當初年幼時被我爹打斷了腿,在家中養傷,耽誤了學業,否則,或許我也是這諸多學子之一……”

    聽了文少伯的話,何昕賢與唐沮不禁感到納悶,前者好奇而又驚訝地問道:“令尊何故如此?”

    還沒等文少伯說話,已猜到這位義兄心思的介子鴟就故意在旁拆臺道:“胡說八道,明明是你自己厭學,企圖翻牆翹課,不料翻牆時不慎摔折了腿,與文伯父何干?”

    聽聞此言,文少伯故作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面不改色地說道:“是這樣嗎?我怎麼記得我年幼時挺好學來著?”

    “我就說了,你當時可能還摔傷了腦袋,你非不信。”介子鴟在旁搖搖頭說道。

    聽了這話,文少伯滿臉尷尬,壓低聲音說道:“介子,在這等顯學場所,就不能給義兄留給面子麼?”說罷,他轉頭再次看向何昕賢與唐沮,一臉如沐春風般笑著說道:“總之,我年幼時也是勤勉好學的,只可惜因為種種原因,遺憾輟學、耽誤了學業,實在是……可惜、可惜。”

    而此時,何昕賢與唐沮正強忍著笑意,他們忽然發現,這個文少伯雖然富氣逼人,但是談吐風趣,讓人心生好感。

    “哦,對了。”好似是想起了什麼,文少伯讓身後的胡人護衛送上兩隻木盒,想要送給何昕賢與唐沮。

    見此,何昕賢與唐沮一愣,下意識就要拒絕。

    然而,還沒等他倆因為這個舉動而心生厭惡,文少伯就笑著解釋道:“初次見面,在下也沒有什麼好送的,這是在下曾經前往楚、韓兩國行商時,順便買下的書籍,還望兩位莫要推辭。”

    『他國的書籍?』

    何昕賢與唐沮愣了愣,心中稍許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倘若文少伯初次見面贈送金銀珠寶,那麼等同於是在羞辱何昕賢與唐沮,但贈送哪怕是同樣價值、甚至是更貴重的書籍,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但是,收不收呢?

    何昕賢與唐沮不禁有些遲疑,雖然他們很想收下,但卻不好意思。

    而此時,介子鴟就在旁笑著說道:“兩位賢兄就收下吧,反正這些書堆在他書房裡也是明珠暗投。”

    “這……合適麼?”唐沮有些困惑地問道。

    似乎看出了唐沮的顧慮,介子鴟笑著說道:“兩位賢兄可別被我義兄給唬住了,他哪是特地準備的禮物,這些禮物在他馬車裡堆著好些,平日裡碰到他認為需要打好關係的讀書人,他就搬出這套詞來,用他引用那位肅王殿下的話來說,這也叫投資,人情投資……咱們交咱們的,不管他。”

    聽了介子鴟直白的話,何昕賢與唐沮看著有些鬱悶的文少伯,心中恍然大悟之餘,終於收下了禮物。

    甚至於,他們收下禮物時心情還頗為不錯,因為介子鴟說了,文少伯只有在碰到值得投資的年輕俊傑之時,才會如此,這豈不是意味著,他何昕賢與唐沮正是年輕俊傑?

    看著何昕賢與唐沮喜滋滋的樣子,故作鬱悶的文少伯心中暗笑:不錯,他文少伯固然是一個商人不假,但他的義弟介子鴟,實際上也是一個半個商人。這不,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哄得何昕賢與唐沮滿心歡喜,連帶著他文少伯與那兩人的關係亦拉近了許多。

    隨後,四人閒聊了一陣,就發現周圍的人群變得激動起來。

    他們抬頭一瞧,這才注意到禮部的官員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夫子廟外的牆壁一側,正在牆上刷米漿,準備張貼榜單。

    往年的榜單,有分『甲』、『乙』兩榜,其中甲榜以黃紙為底,故而又稱金榜。

    金榜的人數不定,大致是取該年甲乙兩榜總人數的三分之一,按照成績優次排列,其餘合格的三分之二,則入相對普通的乙榜。

    一般來說,隨後魏天子在文德殿的那場殿試,就是只有登上金榜的這些考子有資格選入,乙榜的考子則沒有這份殊榮。

    至於榜單上的總人數,則由垂拱殿與朝廷視朝廷體系中欠缺的職位商議定奪,並非恒定不變。

    但是,今年的榜單則出現了不同,甲乙兩榜不再存在地位高低,只是對應會試考場上甲卷與乙卷兩份試題。

    因此,在夫子廟的府門兩側,分別張貼了一份金榜,西側是對應甲卷的甲榜,東側是對應乙卷的乙榜。

    “肅靜!肅靜!”

    在張貼完榜單之後,那名禮部官員喝止了想擠上來的眾考子,大聲說道:“鑒於今年我禮部首次採取雙份試卷,有些規定仍不完善,因此,有些學子既答了甲卷,又答了乙卷,甚至是,同時高中雙榜……由於這是我禮部的工作疏忽導致的疏漏,因此,我禮部並不取締這些考生的成績,仍按照其雙份試卷的成績同時計算。但是最終,考子只允許選擇其中一份榜單的成績,放棄另外一份榜單上的成績,因此,今日並未上榜的考子也不要氣餒,待等過幾日,我禮部會在本署的府牆外再貼一份確切的榜單。……最後對某些雙榜有名的考子說一句,請在三日內到我禮部本署報備,決定哪份榜單。”

    說完,他揮了揮手,叫負責秩序的兵衛們將考子放了過來,而他則拿著一本小冊,站在夫子廟的府門前,大聲報著上榜的學子姓名,方便那些擠不過來的考子。

    “甲榜狀元,商水介子鴟!……乙榜狀元,商水介子鴟!”

    霎時間,附近眾多考生頓時譁然,四下打量究竟是哪位同考生如此厲害,竟然同時高中雙榜頭名。

    而此時在夫子廟對過的一間酒樓二樓上,禮部尚書杜宥與其餘幾名禮部官員,正站在視窗旁,靜靜地看著那條廟街上的學子。

    平心而論,似介子鴟這般同時名列雙榜的事,這根本就不是禮部的疏漏,而是禮部與趙弘潤在商量後故意沒有指定規則而弄出來的噱頭,目的則是為了製造話題。

    比如『雙榜頭名的介子鴟』,這是多麼好的話題啊,足以將會試的熱潮再次引燃,成為大樑人乃至國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勢必能壓制魏國因為連年對外戰勝勝利而引起的國民好戰情緒,進一步提高考舉的地位。

    而這個噱頭背後有什麼損失麼?禮部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同時登上雙榜的學子,最終都要放棄一份榜單上的成績,換而言之,『同時登上雙榜』,這只是一個虛名而已。

    但正是這份虛名,點燃了此刻廟街上諸多考子的熱情。

    高中雙榜,這是何等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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