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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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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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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 07:23:59
第1138章:平息(二)

  「陛下有令,命成皋軍解除對北二軍的監察。」

  幾個時辰後,待等天濛濛亮時,已駐軍在中陽行宮西北側的成皋軍大將軍朱亥,收到了來自魏天子的傳令。

  不可否認,朱亥以及其麾下成皋軍的速度還是相當快的,在北二軍抵達中陽的兩個時辰內,朱亥亦率領成皋軍抵達了中陽,這意味著,朱亥駐軍在滎陽時,時刻關注著北二軍的一舉一動,監視著這支疑似會參與叛亂的軍隊。

  然而,事實與朱亥的猜測有所出入,待等他率領北二軍來到中陽行宮時,北二軍已協助浚水軍平定了陽武軍與南燕軍的叛亂,以至於整個中陽行宮再次變得安靜起來,因此,朱亥不敢擅做主張,先派了大將周奎前往打探情況。

  最好是能親自面聖,得到魏天子的確切回覆。

  而此刻朱亥面前那一隊浚水軍的騎兵,正是魏天子在得知成皋軍抵達中陽行宮後,專程派來的使者,從這些浚水軍騎兵的口中,朱亥大致瞭解了昨晚中陽行宮叛亂的過程。

  當聽聞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北二軍協助浚水軍平定了叛亂時,朱亥就像昨晚的浚水軍的曹玠那樣,有種萬般難以相信的感覺。

  南梁王趙元佐與魏天子之間的恩恩怨怨,朱亥作為當年的參與者之一,他豈會不清楚?

  忽然,朱亥抽了抽鼻子,嘴裡嘟囔了一句。

  「怎麼了,大將軍?」左右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朱亥轉頭看向中陽行宮的南側,臉上泛起幾絲不悅與敵意。

  而與此同時,在中陽行宮的東南方向,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正佇馬站在昨晚蕭鸞所在的那座土坡上,神色冷峻地注視著遠方的中陽行宮。

  在他身後不遠處,數千名碭山軍獵騎營的騎兵們,渾身濕漉,正或站或坐,默默地啃著乾糧。

  不得不說,昨晚那場暴雨,使得碭山軍的騎兵們延誤了抵達中陽行宮的時辰,要不是這場暴雨,這支由大將軍司馬安所率領的碭山軍獵騎營的騎兵們,大抵能在北二軍抵達中陽行宮後大約一個時辰內抵達行宮,參與平亂。

  「南燕軍……挾裹謀反,逆助陽武軍,而北二軍,則平定了叛亂?是這麼回事麼?」

  在沉思了片刻後,司馬安詢問前來向他傳訊的那隊浚水軍的騎兵們。

  「是的,司馬大將軍。」那隊浚水騎兵的隊率抱拳回答道。

  在得到確認的回覆後,司馬安微微皺了皺眉。

  儘管南梁王趙元佐已注定是此次行宮平亂的最大功臣,但司馬安一點也不信任這個男人。

  畢竟據他所知的種種消息證明,南梁王趙元佐與蕭逆的首領蕭鸞,兩者是隱約存在有不可告人的合作的。

  不過話雖如此,既然南梁王趙元佐最終選擇棄暗投明,而且使北二軍平定了叛亂,那麼,就算司馬安等人對他有諸多的猜忌與懷疑,也只能將這些猜忌與懷疑放在心裡。

  明明知道對方包藏禍心卻找不到把柄將其剷除,這種感覺,讓司馬安感覺非常不舒服。

  而這時,就幾名獵騎營的騎兵匆匆而來,向司馬安覆命:「大將軍。」

  「唔。」司馬安點了點頭,問道:「有什麼情況麼?」

  那幾名獵騎營的騎兵搖了搖頭,隨即笑著說道:「並未發現逃匿的叛黨,不過,倒是有看到肅王殿下。」

  「肅王趙潤?」司馬安聞言面色一愣。

  對於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司馬安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雖然他們二人最初時確實出現了一些摩擦,但在解除矛盾後,司馬安逐漸發現,這位殿下剛柔並濟收服三川的手腕,的確比他司馬安的『屠戳』之道有效地多。

  更何況,這位肅王殿下也並未是一味的心慈手軟,比如在『魏秦三川戰役』,這位肅王殿下一役覆滅二十萬秦軍,當時司馬安遠在碭山,在聽說這件事後都對此撫掌叫好。

  『肅王殿下不是在中陽行宮麼?』

  司馬安感覺有些納悶,畢竟據那些浚水軍騎兵方才講述的情況,昨晚肅王趙弘潤可是在中宮大殿外指揮平亂的,怎麼會在行宮外呢?

  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司馬安只是派了五十騎前往護衛,護送那位肅王殿下返回中陽行宮。

  片刻之後,在那五十騎碭山軍獵騎營騎兵的保護下,趙弘潤與幾名宗衛與幾名青鴉眾,帶著六王叔趙元俼返回了中陽行宮。

  當時,三衛軍總統領李鉦正在指揮浚水軍與北二軍的士卒們搬運屍體,當他看到肅王趙弘潤帶著怡王趙元俼返回中陽行宮時,心中不由地一愣。

  要知道,怡王趙元俼昨晚可是魏天子手下留情故意放走的,可沒想到兜了一圈,這位怡王爺居然被那位肅王殿下給帶了回來。

  『這可不大妙啊……』

  皺了皺眉,李鉦當即迎了上去,在瞥了一眼怡王趙元俼後,他抱拳說道:「肅王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趙弘潤有所察覺地回頭看了一眼六王叔趙元俼,吩咐宗衛呂牧先將這位六王叔帶往震宮,隨即,他翻身下馬,跟著李鉦走到了一個角落。

  帶著肅王趙弘潤與其宗衛長衛驕來到一個角落,李鉦朝著四周瞧了瞧,見無人注意,遂壓低聲音說道:「肅王殿下,您怎麼將怡王爺也帶回來了?」

  他隱晦地將魏天子的意思透露給了趙弘潤:肅王殿下,您怎麼把怡王爺給抓回來了呢?這讓陛下如何處置怡王爺呢?

  聽聞此言,趙弘潤沉默了半響。

  他帶人追上六王叔趙元俼一行人的本意,可不是為了大義滅親,而是他不能理解六王叔為何要與蕭逆合作,因此想問個清楚,沒想到,那位六王叔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非要等回到中陽行宮再將內情告訴趙弘潤,趙弘潤沒有辦法,只能帶著六王叔返回中陽行宮。

  想了想,趙弘潤朝著李鉦深鞠一躬,拱手懇求道:「李將軍,請幫我代為隱瞞。」

  「殿下放心,李某曉得。」李鉦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趙弘潤那句『隱瞞』,針對的並非是『魏天子』,而是針對昨晚中宮大殿內的諸多賓客。

  因為隱瞞魏天子沒有任何必要:只要別讓諸多人得知怡王趙元俼此刻身在中陽行宮,魏天子自然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魏天子昨晚就不會故意給趙元俼機會讓他逃走;而反過來說,一旦『怡王趙元俼被抓回中陽行宮』這件事被揭破,縱使魏天子不想殺趙元俼,也只能狠心賜死。

  在囑咐妥當後,趙弘潤帶著宗衛長衛驕先來到了北邊的『坎宮』,向魏天子與沈淑妃報個平安,畢竟他昨晚深夜在叛亂平定後,不告而別前往追擊六王叔趙元俼,相信這件事魏天子與沈淑妃早已得知。

  而待等趙弘潤來到坎宮時,他驚訝地發現,他父皇魏天子與南梁王趙元佐,正站在殿外走廊的一角,低聲交談。

  「……朕想了半天,還是覺得意外,你竟會站在朕這邊。」

  注視著坎宮外那些值守的浚水軍士卒,魏天子負背著雙手,淡淡說道。

  「陛下以為臣會站在蕭逆那邊?」南梁王趙元佐聞言哂笑一聲,搖搖頭說道:「誠如陛下所言,蕭逆乃亂臣賊子,昨晚的叛亂已充分證明,蕭鸞想要的根本不是替蕭氏平反,而是要報復我大魏……也就是老六,才會被蕭鸞所騙。」

  「……」魏天子聞言瞥了一眼趙元佐,隨即清淡地問道:「也就是說,蕭鸞的確是找過你?」

  「是。」南梁王趙元佐毫不隱瞞地回答道。

  見此,魏天子面色一沉,冷冷說道:「為何不稟告朕?」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輕笑著說道:「縱使我稟告於陛下,陛下會信任我麼?不會。……既然如此,不如靜觀其變,反正有我看著,縱使蕭逆做出似昨晚那般的叛亂之舉,我亦能設法力挽狂瀾……再者,還能順便取得陛下的信任,何樂而不為?」

  「……」魏天子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雖說對於昨晚蕭逆的叛亂,他其實仍有安排,但不可否認,倘若南梁王趙元佐昨晚命令北二軍協助蕭逆反叛,局面會變得相當糟糕。

  畢竟因為昨晚那場暴雨的關係,成皋軍與碭山軍要比北二軍晚到最起碼一個時辰,倘若昨晚北二軍反叛,這一個時辰,那絕對是非常致命的。

  而在當時這種情況下,南梁王趙元佐與其麾下北二軍毅然站在他趙元偲這邊,這讓趙元偲對這位曾經忌憚三分的三王兄,稍稍增添了幾分信任。

  或許,這就是南梁王趙元佐的目的:他與趙元俼、蕭鸞合作的原因,就在於他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候,將這二人賣掉,借此換取魏天子趙元偲的信任。

  想到這裡,魏天子有些感慨地說道:「這就是你與元俼、蕭鸞合作的原因?在關鍵時候在他們賣掉?」

  聽聞此言,南梁王微笑說道:「陛下,臣賣的是蕭鸞這個叛逆,可沒有出賣元俼,從頭到尾,臣並沒有給他搗亂,不是麼?」

  「朕還真希望你當時站出來給他搗亂。」

  魏天子瞥了一眼南梁王,神色莫名地說道。

  南梁王趙元佐淡淡一笑,隨即,注意到肅王趙弘潤走向這邊的他,低聲說道:「陛下,肅王殿下來了。」

  魏天子轉頭一瞧,就看到渾身濕漉的趙弘潤正邁步走向這邊。

  「弘潤。」

  「父皇。」趙弘潤走到魏天子面前,拱了拱手,隨即,他將目光轉向了南梁王趙元佐:「還有……南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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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9章:平息(三)

  「臣暫且告退。」

  見趙弘潤神色不善地看著自己,南梁王趙元佐很識相地藉故離開了。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離去的背影,趙弘潤冷哼一聲,低聲罵道:「又是一頭老狐狸。」

  『又?』

  魏天子的眉頭不由地跳了一下,感覺這個兒子把他這個老子也給罵進去了。

  咳嗽一聲,魏天子岔開話題說道:「話不能那麼說,終歸南梁王昨晚站在了咱們這邊……」

  「未見得。」趙弘潤冷笑說道。

  「哦?」魏天子略有些納悶地看向趙弘潤,卻見趙弘潤淡然說道:「我在回來的途中,遇到了碭山軍。」

  「……哦。」魏天子眨了眨眼睛。

  「所以說,南梁王並不一定是站在父皇這邊,而是他猜到父皇除南燕軍外還調來了其他的軍隊,因此在衡量利弊後,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趙弘潤理智的分析道。

  「……」魏天子眯著眼睛沒有說話,畢竟趙弘潤的分析,確實句句在理。

  良久,他開口問道:「昨晚你帶著一行人騎馬離了行宮,是去抓元俼吧?你把他抓回來了?」

  趙弘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向父親透露實情:「有些事,我想當面詢問六叔。……另外,是六叔主動跟我回來的。」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低聲說道:「你也長大了,自己拿捏分寸。……回大梁以後,朕會下詔通緝元俼,你應該懂朕的意思。」

  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他抬頭詢問魏天子道:「父皇,為何瞞著兒臣?……昨日蕭逆的叛亂,相信父皇早有預料吧?否則,南燕軍、碭山軍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到這裡,可為何不透露給兒臣?若昨夜有商水軍或鄢陵軍在,不至於那般凶險。」

  聽到兒子略帶指責口吻的詢問,魏天子沉默了。

  其實歸根到底,還是他的自尊心作祟,認為老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應該由小輩來干涉。

  然而事與願違,蕭逆隱藏得比他預想的還要深,居然連南燕軍的副將艾訶都是蕭逆的一員,因而害死了衛穆,更使得昨晚的叛亂規模更為龐大——對此,魏天子還真是始料未及。

  南燕軍尚如此,那麼成皋軍、碭山軍、汾陘軍、甚至是浚水軍這其他幾支駐軍六營的軍隊呢?

  其中是否也潛伏有蕭氏餘孽呢?

  『但願南燕軍只是個例。』

  魏天子憂心忡忡地想道。

  見魏天子久久不說話,趙弘潤意識到他父皇並不想與他深入討論有關於蕭逆的問題,也就識趣地告辭了。

  辭別了魏天子,且向沈淑妃報了平安,趙弘潤帶著宗衛長衛驕返回震宮。

  此時的震宮,外面到處是浚水軍的守衛,而宮內,則有肅王衛與青鴉眾值守,雙重保護,確保震宮的安全。

  與守衛震宮的浚水軍士卒們點頭打了番招呼,趙弘潤邁步走入宮內,來到他自己的寢居。

  在房間裡,怡王趙元俼與其宗衛長王琫正坐在屋內,等著趙弘潤的到來。

  在看到趙弘潤時,王琫的心情時有些複雜的,因為他好不容易才說服怡王趙元俼逃亡,然而在逃亡的途中,當碰到趙弘潤時,怡王趙元俼就立即改變了逃亡的主意,跟著趙弘潤回到了中陽行宮。

  這意味著什麼,王琫心中非常清楚。

  「你來了,弘潤?」

  在看到趙弘潤邁步走入屋內後,怡王趙元俼微笑著打著招呼。

  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吩咐宗衛長衛驕道:「衛驕,你先出去罷。」

  「是。」衛驕順從地離開了。

  見此,怡王趙元俼亦吩咐宗衛長王琫離開了屋子。

  「聽說鶯兒、雀兒她們,也被關在這座震宮?」見趙弘潤坐在自己對面,怡王趙元俼輕笑著問道。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也不隱瞞,如實說道:「我讓羋姜與府衛看著她們。」

  「哦……」趙元俼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而此時,趙弘潤伸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一邊給趙元俼與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口中問道:「六叔,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元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半響後,他惆悵地說道:「弘潤,還記得當初在成皋合狩前,你曾問過我有關於『她』的事。」

  趙弘潤點了點頭,他知道,趙元俼口中的她,即是蕭淑嬡,也是這位六王叔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女人。

  「……當初你問我,關於她最後悔的是什麼,我那時告訴你,我最後悔的,是當時我沒能鼓起勇氣與她說話……」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頓時明白過來,六王叔所說的『未能鼓起勇氣對她說話』,即是六王叔講述的故事中,他並沒有開口詢問蕭淑嬡的閨蜜那件事。

  畢竟根據一開始魏天子與趙元俼的玩笑賭約,倘若趙元俼鼓起勇氣詢問了蕭淑嬡的閨名,或許這個女人會變成怡王妃也說不定。

  「……事實上不是的。」就在趙弘潤思忖之際,趙元俼搖了搖頭,隨即嘆息說道:「最令我後悔的,是我當初沒有阻止她。……那時她懇求我設法助趙元伷父子帶著那名男嬰逃離大梁,其實我猜到,這樣做只會更加激怒四王兄,但是我實在……我無法拒絕。那是她唯一一次懇求……」

  「她準備犧牲自己?」趙弘潤問道。

  「不是的。」趙元俼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倘若她要犧牲自己的話,我會狠心阻止她的。甚至於,我會親手去殺了趙元伷以及那名男嬰,斷了她的念想。……但是她說,只要我設法帶走趙元伷父子以及那名男嬰,她會設法勸說四王兄的……當時我信了,因為四王兄對她真的很痴迷。」

  「……」趙弘潤默不作聲地抿著茶水。

  他父皇對蕭淑嬡的痴迷,趙弘潤多少也是感覺地到的,就好比那個容貌酷似蕭淑嬡的陳淑嬡,再好比那座與幽芷宮簡直一模一樣的廢宮,種種跡象都證明,縱使是今時今日,他父皇仍對蕭淑嬡念念不忘,以至於在蕭淑嬡死後,他父皇找到了陳淑嬡作為代替,甚至於,還將蕭淑嬡曾經使用過的家具、物什,皆藏在皇宮內的廢宮,且讓禁衛軍把守,方便他時不時地睹物思人。

  趙弘潤猜測,可能蕭淑嬡當時也沒料到他老爹的反應竟然會那麼大,可能她覺得,只要當事人——即趙元伷父子以及那名男嬰不在皇宮了,她事後懇求一番,他老爹終究會心軟。

  『愛之深、恨之切啊……』

  趙弘潤暗暗嘆了口氣。

  在他看來,他老爹的確是深愛著蕭淑嬡,以至於當發現蕭淑嬡做出了背叛他的舉動時,他老爹勃然大怒,憤怒到連自己都無法控制,因此做出了追悔莫及的事——錯手將蕭淑嬡殺死。

  倘若只是一般可有可無的嬪妃,老頭子不顧天子的威儀、親手殺人?況且用的還是一把掛在牆上的裝飾劍?

  趙弘潤是不信的。

  他覺得,倘若他老爹果真要殺蕭淑嬡的話,有的是辦法,何必親自動手呢?只要其一聲令下,宮內有的是人會代勞。

  更何況,依著他老爹的性格,倘若他老爹當時還有理智在的話,倘若果真要懲戒蕭淑嬡的話,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派人追回趙元伷父子,然後當著蕭淑嬡的面將其處死——這樣才符合老頭子年輕時候的暴虐性格。

  然而,老頭子當時卻殺了蕭淑嬡,這說明,老頭子當時的確是被憤怒沖昏頭腦了,也就是所謂的衝動殺人。

  而待等憤怒過後,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是我親手殺了她,你知道麼,弘潤,是我親手殺了她。……倘若我當時阻止了她,拒絕幫她,縱使她會恨我,但她最終仍能活著……」雙手顫抖地捧著茶杯,趙元俼低聲說道。

  良久,趙元俼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她死後,四王兄擔心南燕侯蕭博遠在得知此後會為女兒報仇,扶持趙元伷,於是,四王兄設法陷害了蕭氏……她的死,是整件禍事的開端。倘若四王兄不曾錯手將她殺死,其實趙元伷是否逃離大魏,都無損於四王兄的位子,只要她還在幽芷宮,南燕蕭氏就不可能反對四王兄。……我昨晚就說過,當時,蕭博遠驅逐了趙元伷,而蕭鸞,更是於當晚率領騎兵追上了趙元伷父子,將其誅殺,但就因為她的死,使得四王兄對蕭氏起了殺心……而這,都是我的過錯。」

  「……」抿著茶水,趙弘潤一言不發。

  「我助蕭鸞逃離大理寺後,大概六七年後,他找到了我。我原以為他是準備殺我,然而,他說我與蕭氏尚有幾分恩情,因此並沒有殺我的意思,他只是要我轉告四王兄,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說他蕭鸞終有一日會回來,揭露當年『南燕侯蕭博遠謀反』一案的真相……他還說,他已網羅一批死士,準備行刺我姬趙氏王室子弟……我當時苦勸他收手,並承諾他,有朝一日一定會讓蕭氏沉冤得雪,但作為條件,他不得做出危害我大魏的事……」

  「然而,蕭鸞一直在騙你,對麼,六叔?」趙弘潤淡然問道。

  趙元俼聞言苦澀一笑,他必須承認,蕭鸞從一開始就沒有將他的承諾放在心上,相比較使蕭氏沉冤得雪,蕭鸞更希望摧毀整個魏國,讓趙元偲成為亡國之君。

  「弘潤,回大梁吧,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蕭鸞會在大梁製造混亂。」

  「大梁?」趙弘潤皺眉問道:「為何?」

  只見趙元俼停頓了片刻,沉聲說道:「因為,他一直懷疑當年那名男嬰仍然活著,也就是玉瓏同父同母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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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 07:24:40
第1140章:大梁之亂

  原來回溯到中陽行宮叛亂之前,即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返回大梁之後。

  記得前幾日,童信帶著二十名拱衛司御衛秘密前往襄邑抓捕疑似蕭逆的成員——襄邑縣尉王虎,沒想到,王虎早先一步得到了消息,設下了埋伏。

  童信想來想去,覺得只有可能是大理寺走漏了消息,因此,在返回大梁的當日,他從皇宮內召集了兩百名御衛,打著禁衛軍的旗號,徑直來到了大理寺。

  此時,大理寺少卿楊愈正在府衙內當值,聽到『禁衛軍闖入大理寺』的消息後,連忙迎了出來。

  「童統領?」

  在見到童信後,楊愈心下很是驚訝。

  雖然他並不清楚童信的真正職位乃是『拱衛司指揮使』,但他是認得童信的,因為在當初『前刑部尚書周焉遇害』一案中,童信以及拱衛司左指揮使燕順,皆是護衛在魏天子左右的人,因此楊愈下意識地就將童信誤認為了禁衛軍統領,卻不想,童信的級別要比禁衛軍統領還要高兩級。

  「楊少卿。」

  童信朝著楊愈抱了抱拳。

  楊愈拱手回禮,隨即好奇問道:「童統領今日前來,不知有個公幹?……可需下官陳稟卿正大人?」

  聽聞此言,童信笑著說道:「不需要勞煩徐卿正,有楊少卿在也是一樣。」

  拱衛司作為與內侍監共享情報的密探機構,童信當然清楚大理寺少卿楊愈的底細,此人出身大梁本地貴勳,品性端正,若不出意外的話,將會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正。

  目前,現大理寺卿正徐榮,正在逐步將大理寺的權柄移交給楊愈,為後者日後接掌大理寺鋪路,換而言之,與楊愈交涉,實則與大理寺卿正徐榮交涉並無太大的區別。

  「呃……不知童統領有何吩咐?」少卿楊愈正色問道。

  見此,童信笑著說道:「童某今日前來,是為提審原刑部左侍郎郗絳,還有那個許吉,望楊少卿行個方便。」

  本來,禁衛軍提審兩名人犯,雖然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但不知為何,少卿楊愈臉上卻露出了為難之色。

  見此,童信疑惑問道:「楊少卿,莫非有何不便?」

  只見少卿楊愈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童統領,請借一步說話。」

  說罷,他將童信領到府內的一角,隨即這才低聲說道:「童統領,那許吉父子……死了。」

  「死了?」童信皺了皺眉頭,沉思問道:「怎麼死的?」

  少卿楊愈微皺著眉頭低聲說道:「據獄卒稟報,於前幾日晚上自縊於牢內,等巡邏的獄捽發現時,屍體早已冰冷……」

  「他兒子呢?」童信眼皮跳了跳,問道。

  「亦自縊而亡。」帶著幾分嗟嘆,楊愈搖著頭說道。

  「……幾時死的?」

  「四月三十日早晨發現的屍首。」楊愈看了一眼童信,似試探般說道:「四月二十八日前後,有幾名禁衛軍曾到監牢提審原刑部左侍郎郗絳與許吉二人,事後不到兩日,許吉便在牢獄中自縊而亡,據獄卒所言,許吉似乎是愧對摯友郗絳,因羞慚而自盡……另外,據說那名提審郗絳與許吉二人的禁衛軍統領,也姓童……」

  見楊愈有意無意地偷瞄自己,童信心中瞭然,如實說道:「不瞞楊少卿,當日正是童某提審了郗絳與許吉。」

  「噢。」見童信承認了,楊愈眼中的困惑之色並未減少,他繼續說道:「當日楊某還以為是有人假借童統領的名義,因此前往禁衛署打聽,然而禁衛署卻告訴楊某,查不到童統領的當值記錄……」

  聽著楊愈的話,童信淡淡一笑。

  要知道,他拱衛司雖然對外宣稱是禁衛軍,可實際上卻掛在內侍監名下,因此,禁衛署怎麼可能會查得到他童信的檔案,甚至於,就算是內侍監,也沒有幾個能查到。

  他笑著說道:「楊少卿不會是懷疑童某吧?」

  聽到童信的話,楊愈心中委實難以判斷。

  說實話,他對童信的確有幾絲懷疑,但一想到此人曾出入於魏天子身旁,而且與大太監童憲關係親密,疑似親屬,楊愈就不好胡亂猜測了。

  見楊愈神色糾結,童信猶豫了一下,遂取出一塊令牌,遞給楊愈,壓低聲音說道:「楊少卿,童某是奉陛下密令。」

  『垂拱殿御庭衛?拱衛司?真有這個司署?』

  楊愈捧著那塊令牌端詳了半響,確信這塊精緻的令牌乃是由內造局所刻,心中的懷疑頓時消退。

  「蕭逆?」楊愈低聲問道。

  對於這位未來的大理寺卿正,童信自然不會隱瞞什麼,點點頭說道:「楊少卿,童某需要楊少卿的幫助。」

  說著,他附耳將提審郗絳與許吉、以及後來前往襄邑時遭遇埋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楊愈。

  楊愈亦是聰慧之人,在聽完這番話後驚地一身冷汗,顯然他也已經猜到,他大理寺內,必有蕭逆的內奸。

  「如此說來,許吉父子自縊之事就不可信了,不過,『他們』殺許吉父子做什麼?」楊愈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頭緒。

  「是誰說許吉父子乃是自縊而亡?」童信問道。

  「乃是監牢內幾名獄卒所言。」

  說著,楊愈便將他所瞭解的情況告訴了童信,此時童信才知道,他在四月二十八日前後提審了郗絳與許吉後,沒過兩日,許吉父子便「自縊而亡」。

  無疑,這多半是蕭逆所為,問題在於,蕭逆殺許吉父子做什麼呢?據許吉當日的表現,此人知道的事可不多啊。

  童信與楊愈怎麼也不會想到,蕭逆殺死許吉父子的原因,是因為許吉出賣了他們,而蕭逆的首領蕭鸞,最恨的就是背叛與出賣。

  在交流了幾句後,楊愈便領著童信前往大理寺監牢,遺憾的是,他們將看押許吉父子的獄卒輪番叫來詢問了一邊,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無奈之下,童信只好接受楊愈的邀請,到署內班房再做商談。

  然而就在他們一行人離開監牢的時候,童信忽然注意到,有一名囚犯正站在監牢內,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童信當即想起,前幾日他帶人前來提審郗絳、許吉二人時,這名囚犯當時也是這樣盯著他。

  『這個傢伙……』

  心中嘀咕了一句,童信吩咐左右獄卒道:「打開牢門!」

  楊愈疑惑地看了一眼童信,隨即用眼神示意那幾名獄卒將牢門打開。

  待等牢門打開之後,童信幾步就衝了進去,一把揪住那名囚犯的衣襟,將其推到牆上。

  「哇喔,這位大人,您這是做什麼?小的哪裡得罪了大人麼?」那名囚犯一頭霧水地問道。

  在旁,牢內其餘囚犯見童信這名禁衛軍如此蠻橫,紛紛站了起來,卻被持刀走入牢房內的御衛們用兵刃逼得只能退後。

  「少給老子裝蒜!」

  一手揪著那名囚犯的衣襟,童信一拳打在後者的腹部,隨即附耳對他說道:「你幾次三番盯著老子,不像是尋常囚犯……你究竟是何人?」

  「統領大人誤會了,小的只是……只是見大人的盔甲威風,因此……」那名囚犯辯解道。

  「娘的!」本來就一肚子火的童信聞言大怒,揪住那名囚犯的衣襟,用手肘重重頂在對方的腹部。

  兩次挨打,那名囚犯明顯惱怒了,大叫道:「禁衛軍就可以平白無故打人?再打老子還手了!」

  「還手?」童信冷笑道:「來啊!」

  還別說,那名囚犯膽子還真大,竟當真與童信扭打起來,而讓楊愈與御衛們目瞪口呆的是,片刻之後,那名囚犯還真把童信打倒了。

  「統領大人!」

  御衛們驚呼一聲,當即湧上前去,用兵刃將那名囚犯制服。

  而此時,童信正坐在地上,滿臉愕然地看著手中一塊墨色的令牌——這塊令牌,是他方才與這名囚犯在扭打之際,從對方身上摸到的。

  「把東西還給我!」那名囚犯起初還洋洋得意,然而待等他看到童信手中的令牌,臉色頓時一變,下意識一摸腰腹,隨即怒聲斥道。

  看看令牌,再看看那名囚犯,童信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因為那塊令牌上,分明刻著『肅王府』三個字。

  『青鴉眾?黑鴉眾?』

  童信愣了愣,著實有種大水沖倒龍王廟的感覺。

  在那名囚犯驚疑不定的目光下,童信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令牌拍在對方胸口,隨即湊過頭去,低聲在其耳邊問道:「你是肅王殿下的人?」

  「……」那名囚犯驚疑地瞧了幾眼童信,徐徐點了點頭。

  「早說啊。」童信頗為鬱悶地搖了搖頭,他還以為抓到了蕭逆呢,結果沒想到卻是自己這一方的人。

  而此時,那名囚犯忽然問道:「你是在追查許吉的死因?」

  正準備離開的童信聞言一愣,帶著幾分驚喜問道:「你知道?」

  只見那名囚犯招了招手,將童信召到面前,隨即低聲對他說了幾句,只聽得童信神色連連變幻。

  片刻之後,童信一言不發地踱出了監牢。

  見此,少卿楊愈好奇地問道:「他說了什麼?」

  童信搖了搖頭,隨即轉頭看向幾丈外那幾名獄卒,忽而沉聲說道:「少卿大人,請下令監牢內所有獄卒放下兵器。」

  少卿楊愈愣了愣,待醒悟過來後,滿臉駭然。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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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1章:大梁之亂(二)

  在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幾名獄卒後,楊愈將後者召到跟前,沉聲說道:「童統領的話爾等也聽到了,放下兵器吧。」

  那幾名獄卒面面相覷,其中或有一人疑惑問道:「大人,這是為何?」

  聽聞此言,楊愈清淡地說道:「聽命即是!」

  「是!」那幾名獄卒低了低頭,隨即默默解下了腰間的佩刀。

  見此,楊愈神色一鬆。

  而就在這時,就見其中兩名獄卒猛然抽出了兵刃,朝著楊愈劈了過來。

  楊愈見此大駭,好在童信早就防備,當即拔劍替楊愈解了圍。

  「好賊子!……拿下!」

  隨著童信一聲喝令,御衛們紛紛拔劍上前,見寡不敵眾,那兩名獄卒邊打邊退,退向牢內深處。

  旁邊還有兩名獄卒,此時早已嚇傻,縮在監牢牢門外,瑟瑟發抖,時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另外兩名獄卒同僚——此二人,居然企圖傷害少卿大人?!

  大約數十息過後,御衛童虎拖著一具獄卒的屍體來到童信跟前,抱拳說道:「大兄,四名賊子,皆已擊斃。」

  「沒有活口?」童信皺了皺眉。

  童虎搖了搖頭,憨憨說道:「皆是亡命之徒,兄弟們不敢留手。」

  童信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對那名囚徒說道:「兄弟怎麼稱呼?」

  「小人孫叞。」那名囚徒抱了抱拳。

  「原來是孫叞兄弟。」童信抱拳還了禮,隨即詢問道:「孫兄弟可知這些賊子的底細?」

  孫叞聞言說道:「具體小的並不清楚,不過據小的這些日子的觀察,這些獄卒,與獄丞金緒或有瓜葛。」

  「金緒?」還沒等童信說話,楊愈的面色先變了變,記得他當初就有些懷疑金緒,只不過因為沒有證據,這才作罷。

  『倘若獄丞金緒果真是蕭逆之一,那舉薦他的斷丞沈歸……』

  大理寺少卿楊愈的面色變得很是難看,畢竟,倘若說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卿正的佐官,那麼斷丞與獄丞,就是少卿手下兩個非常重要的職位,倘若這兩個職位被賊子佔據,卿正與少卿幾乎無法察覺到大理寺底層的變化。

  似乎是猜到了楊愈的想法,童信低聲說道:「事到如今,寧可抓錯、不可放過!」

  楊愈點了點頭。

  他明白童信的意思,畢竟倘若獄丞金緒果真是蕭逆的人,並且金緒這些年來逐步在大理寺內安插蕭逆成員,那麼,這股反賊絕對不止已被擊斃的那四名獄卒,因為大理寺監牢的巡衛是輪班制的。

  「童虎,你留在這裡,守著監牢內的獄卒,收繳他們的兵刃,倘有人反抗,格殺勿論!」吩咐完畢,童信便帶著十幾名御衛準備離開監牢,前往抓捕獄丞金緒。

  而就在這時,監牢入口方向傳來幾聲喝罵,隨即,那裡便響起一陣廝殺聲。

  『不好!』

  童信暗道一聲不妙,帶著楊愈與御衛奔向監牢入口,他隱約看到,有十幾名獄卒打扮的人殺退了他留守在監牢入口的兩名御衛,不顧一切地逃了出去。

  『該死!』

  童信暗罵一句,連忙帶著人前去支援。

  但遺憾的是,儘管他支援迅速,但仍有幾名獄卒逃離了監牢。

  見此,童信也顧不得查看御衛們的傷亡情況,帶著楊愈與十幾名御衛離開了監牢,前往大理寺司署班房,抓捕獄丞金緒。

  然而,待等他在少卿楊愈的指引下來到金緒平時所在的班房,一腳將班房的門踹開時,卻發現班房內已空無一人。

  走入屋內,童信看到屋內桌上擺著一杯茶,他伸手一摸茶杯,發現茶水尚熱,他下意識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就看到屋內有一扇窗戶敞開著。

  見此,他哪裡還會不明白,回過身來揮手下令道:「他跑不遠,追!」

  吩咐完畢,童信便帶著楊愈直奔大理寺府門。

  但遺憾的是,待等童信與楊愈趕到大理寺府門時,依舊沒有瞧見獄丞金緒的蹤影,反而碰到了大理寺的捕頭王膺(ying),即前些日子與另外一名李姓捕頭一起陪同楊愈翻查金緒、沈歸等人官籍檔案的那位王捕頭。

  此時,捕頭王膺正站在府衙門口,轉頭瞧著街道方向。

  見此楊愈急聲喚道:「王捕頭,可曾看到金緒?」

  「金獄丞?」王膺一頭霧水地指著街道的一頭,說道:「方才剛剛看到金獄丞行色匆匆地離開,我與他打招呼,他也沒回應我……」

  聽聞此言,楊愈幾步來到王膺身旁,順著手指所指的方向瞧見街道遠處,只可惜已瞧不見金緒的身影,神色懊惱的他,恨恨地揮了一記空錘。

  見楊愈這般表情,王膺疑惑問道:「楊少卿,怎麼了?唔?這位是……童統領?」

  說話時,他也看到了帶著人前往追擊金緒的童信,面色更加困惑,他想不通,童信作為禁衛軍的統領,為何會出現在他大理寺,又是為何原因要捉拿獄丞金緒。

  於是,楊愈便將方才的事告訴了王膺。

  王膺亦是清楚蕭逆存在的人,在聽到楊愈的講述後大驚失色,當即建議對大理寺展開一番對內的搜查,畢竟據他所知,獄丞金緒與斷丞沈歸這些年可是招收了不少人,難保這些人不會是蕭氏餘孽的一員。

  而在楊愈與王膺對大理寺內部展開調查的同時,童信帶著那十幾名御衛追了幾條街,終究也沒有發現金緒的下落。

  無奈之下,童信唯有徑直來到兵衛署,著兵衛封鎖大梁各處城門,希望能將金緒困在城內。

  之後半個月,童信利用拱衛司的超然地位,以內侍監的名義對大梁府、大理寺、刑部、兵部等負責治安的官署發下通緝令,通緝金緒、沈歸二人。

  但遺憾的是,想要在大梁搜查一兩個人,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縱使孫叞也發動了他的遊俠兄弟,徵募大梁城內那些地痞、遊俠一同參與搜查,也未能找到金緒的下落。

  待等到五月二十日前後,大梁城內毫無預兆地傳來一則謠言,言魏天子在中陽行宮遭到陽武叛軍的襲擊,被害身亡。

  這則謠言,令朝野震動、全城驚恐。

  在聽到這則謠言後,雍王弘譽當機立斷,以垂拱殿的名義發下佈告,希望肅清謠言,但奈何那則謠言傳得有依有據,就彷彿事實一般,因此,即便朝廷出面闢謠,也未能安撫大梁臣民的惶恐。

  見此,雍王弘譽緊急下令兵衛封鎖全城,追查謠言的源頭,同時又派人召浚水軍進駐大梁。

  同時,他還召見了長皇子趙弘禮與慶王趙弘信兩位兄弟。

  不可否認,因為原刑部左侍郎郗絳這件事,雍王趙弘譽、長皇子趙弘禮與慶王趙弘信鬧得非常僵,但是在這則謠言的推動下,這三位皇子難得聚在一起,暫時放下怨隙,心平氣和地討論這件事。

  隨同的,還有他們三人的幕僚,長皇子趙弘禮的幕僚駱瑸,雍王弘譽的幕僚張啟功,以及慶王趙弘信的幕僚,今科會試榜上有名的考生范應。

  針對『魏天子在中陽行宮遇害』這件事,駱瑸、張啟功、范應三人皆嗤之以鼻。

  他們三人都認為,以魏天子習慣事事掌握在手中的性格來說,絕無可能給叛軍機會,如若有,那麼肯定是魏天子投下的誘餌,一國之君,豈有如此輕易就被叛軍殺害的道理?

  「相比之下,在下更為好奇叛黨在大梁製造混亂的原因。」

  張啟功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莫不是想借此挑起三位殿下的內鬥?」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咳嗽一聲,說道:「啟功,莫要玩笑。」

  「恕罪恕罪。」張啟功笑著朝長皇子趙弘禮與慶王趙弘信拱了拱手。

  他的確只是開了一個玩笑,畢竟在這裡的三位皇子就算再熱忱於皇位,也不可能會因為一個謠言就開始爭奪那個位子,再怎麼樣也得等到中陽行宮的確切消息吧?

  「除非蕭逆愚不可及,否則,他們在大梁製造混亂的目的,多半並非是要挑唆三位殿下內鬥,而是有另外的目的……」

  說到這裡,張啟功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謠言只是誘因,方便蕭逆渾水摸魚……雍王殿下,請立即施行宵禁,我猜測蕭逆十有八九會在城內滋事……」

  聽聞此言,駱瑸與范應亦點頭附和:「請立即施行宵禁!」

  見此,雍王弘譽當即以垂拱殿的名義下令全城宵禁,戌時以後嚴禁大梁百姓逗留於街上,同時他又下令兵衛嚴加防範。

  果然,在他下令施行宵禁的當晚,蕭氏餘孽便在城內發動叛亂,到處殺人放火,致使全城風聲鶴唳。

  儘管大將軍百里跋率領浚水軍火速前來鎮壓,但那些蕭氏餘孽就跟發了瘋似的,不顧一切地在城內殺人放火,以至於最終被浚水軍士卒全部殺光。

  而在蕭氏於大梁城內叛亂的時候,在肅王府內,介子鴟與溫崎在吩咐肅王衛守好王府後,面色凝重地坐在趙弘潤的書房內。

  「這場叛亂,毫無意義啊……」介子鴟喃喃說道。

  誠然,大梁作為魏國的王都,光軍隊就有郎衛、禁衛、兵衛、浚水軍、宗衛羽林郎五支,再加上諸王府的府衛與貴族世家的私兵,蕭氏餘孽若想通過製造混亂發動叛亂的方式來擊垮大梁,這根本不可能。

  除非蕭逆在城內變出幾萬叛軍,否則,大梁這座堅城根本不會被撼動。

  而正因為這樣,介子鴟與溫崎均覺得這場叛亂有點蹊蹺。

  「不對勁……」介子鴟皺著眉頭對溫崎說道:「如溫兄所言,蕭逆花了十幾年工夫,才在大梁安插了諸多奸細,可就為了今日在城內製造一場無意義的混亂,蕭逆不惜將這些奸細全部暴露……這對蕭逆有何好處?」

  想了想,溫崎說道:「莫不是蕭逆在中陽行宮那邊發動叛亂失敗,因此自暴自棄,孤注一擲在大梁製造混亂,發動叛亂?」

  然而待等他說完這個猜測後,他自己就將其否決了。

  因為就像介子鴟所說的,蕭逆以這種方式發動叛亂,是根本沒有什麼勝算的,因此,『孤注一擲』的說法就說不通了。

  摸著下巴,介子鴟一邊思忖一邊喃喃說道:「先是傳出天子遇害身亡的謠言,隨即,又在大梁製造混亂……曾經不敢露頭的蕭逆,如今竟這般張揚,就彷彿唯恐天下不知……唯恐天下不知……」

  說到這裡,介子鴟面色微變。

  「溫兄,若在下所料不差的話,蕭逆的兩次叛亂,恐怕是為了讓列國看到我大魏「外強中乾」的虛實……」

  「你的意思是……」

  聽懂了介子鴟言下之意,溫崎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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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2章:大亂之亂(三)

  「請住手……」

  「懇求諸位……」

  「不要……」

  在一戶中等規模的宅邸中,府上的幾名女眷或一臉畏懼地哭泣著,或抱著懷中的嬰孩瑟瑟發抖,驚恐地乞求著在她們面前的那群暴徒。

  然而,那群暴徒的頭領依舊是毫無憐憫地下達了命令:「殺!」

  幾聲慘叫過後,這座宅邸內再無活口,只有十幾名暴徒,用屍體擦拭著血淋淋的兵刃。

  「走,換一戶!」

  低聲吩咐了一句,那名頭領帶著手底下人離開了那座宅邸。

  隱隱地,漆黑的街道上傳來幾聲當地遊俠的對話。

  「我聽到是這。」

  「應該是這裡沒錯了……」

  就這朦朧的月色,這群暴徒正好與那十幾名遊俠撞了一個正著。

  暴徒們身上殷紅的血跡,引起了遊俠中領頭人的警惕,他大叫道:「就是這幫畜生,兄弟們,抄傢伙!」

  於是乎,兩撥人殺成一團。

  就在這時,街道遠處傳來了密集且相對整齊的齊聲踏步,兩撥人抬頭一瞧,隱隱瞧見遠處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卒正舉著火把,朝著這邊奔來。

  『兵衛?亦或是……浚水軍?』

  暴徒頭領眯了眯眼睛,當機立斷選擇撤離,反而是那些遊俠,被那隊兵士圍了起來。

  幾名遊俠準備追趕,可回頭一瞧,卻發現他們有些兄弟已被趕到的兵士們圍了起來。

  「喂,你們哪的?那幫畜生都逃走了!」

  「我們?我們是本地人……好好,我們放下武器。」

  「搞什麼啊!咱們兄弟們一路上可是救下了好些戶街坊啊!……我們是什麼人?你在大梁打聽打聽,誰不知咱們長樂坊兄弟……好好,我閉嘴。」

  在一陣罵罵咧咧聲中,遊俠們被收繳了兵刃,抱著腦袋靠街蹲著,看著源源不斷而來的兵士迅速接管了這條街道的防務。

  其中,或有一名督伯叫做白柏,他在看了一眼沿街蹲著的那一排十幾名遊俠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一路上,他們浚水軍已碰到了不止七八隊本地遊俠,不可否認,這些平日裡專門幹著敲詐勒索勾當的敗類們,今夜還的確不負他們自詡的『俠義』,搭幫結夥帶著兵刃自發與那些企圖在城內製造混亂的蕭逆暴徒廝殺,救人救火,但反過來說,這幫人的出現,也對浚水軍的任務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本來嘛,上頭的命令很簡單,這個時辰違反宵禁依舊逗留在大梁各條街道上的,只要查明並非是兵衛,格殺勿論即可,可眼下這幫遊俠的出現,卻使得浚水軍產生了唯恐誤殺好人的負累。

  「真多事!」瞥了一眼那些遊俠們,督伯白柏呵斥道:「都回自己家中去,今夜再被我碰到,格殺勿論!」

  遊俠們面色怏怏地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白柏繃緊的面色反而放鬆了許多。

  其實他心中清楚,這群敗類今夜的確是救了不少人,要不是這幫自稱是『大梁的主人』的敗類,恐怕那些暴徒對這座王都的威脅會更大,會有更多的無辜者被殺害,這也正是督伯白柏違令放過這些敗類的原因。

  「走!橫街、小巷,皆要部署人手,將叛黨逼入死角!」

  隨著白柏的幾聲令下,街道上的浚水軍士卒們再次迅速行動起來,接管了一條又一條街道的防務。

  而與此同時,那些暴徒正在逃亡。

  在逃亡的途中,他們陸續碰到了一些同黨——皆是被兵衛、浚水軍驅趕過來的同黨。

  幾名暴徒的頭領一合計,尋思著:反正逃不掉,索性幹一票的!

  於是乎,他們盯上了幾條街道外的『冶造總署』。

  事實上,此時大梁冶造局的本體早已搬到城外,城內的舊址,已改為安頓冶造局官員、工匠家眷的地方,當然,也會有一些文職的官員住在這裡。

  總的來說,大梁城內的『冶造總署』,它只是一個空殼,但不可否認,縱使是空殼,這裡也有不少讓蕭逆眼紅的東西,比如總署內的文庫,那裡放置著冶造局最寶貴的東西,兵器圖紙——每一件兵器、甲冑、戰爭兵器的設計圖紙與鍛造圖紙,皆珍藏在文庫中。

  打個比方說,要是能搶到冶造局最新兵器的設計圖紙,這比此番在大梁製造混亂還要有意義。

  想到這裡,那幾名暴徒頭領一合計,當即就帶著手底下的暴徒們殺向了冶造總署。

  冶造總署作為朝廷府衙,白晝裡會有兵衛駐守在這裡,防止閒雜人等誤入其中,而眼下,輪班值守的兵衛還未趕來。

  見此天賜良機,眾暴徒們大喜過望,在砸開了府門後,一擁而入。

  然而待等這些暴徒衝入府衙內時,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排的龜甲戰車,以及兩輛龜甲戰車之間所擺放的一隻像是木櫃般的物什。

  「放!」

  隨著一個毫無波動的聲音響起,隨即,那些呆若木雞的暴徒們就跟被狂風颳倒的麥田般,紛紛中箭倒地。

  僅僅只是一個眨眼的工夫,幾十名暴徒就已死得一個不剩。

  「停!」

  又是那個聲音響起,冶造總署署長王甫邁步從一輛龜甲戰車後走了出來。

  而此時,操作那些機關弩匣的冶造局的官員與工匠們,依令扳下停止發射弩矢的機關,只聽卡卡卡幾聲,有幾台機關弩匣在繼續射了幾支弩矢後便沒有了動靜。

  「哎……」

  在場的眾冶造局官員們,默契地發出一聲嘆息,他們知道,那幾台機關弩匣內的齒輪,在方才強行停止的過程中已經報廢了——他們還是沒能攻克這個難題。

  不顧那些倒在冶造總署門口的暴徒們,幾名工匠將那幾台齒輪報廢的機關弩匣打開,有一名官員就著火把光亮瞅了瞅,隨即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以及一支筆,面無表情地開始記錄幾台機關弩匣的損耗情況。

  倒是冶造總署署長王甫朝著門口走了幾步,面帶不屑地看著門口那滿地的暴徒的屍體。

  『區區幾十人,就想進攻我冶造總署?瘋了吧?』

  想了想,他回過頭,擺擺手說道:「散了散了,回去再研究一下。」

  而與此同時,其實有十幾名暴徒悄悄翻越牆頭,而就在他們跳入牆內的時候,其中有幾名暴徒明顯感覺自己的腳好似踩到了什麼類似線的東西。

  當即,只聽噗噗噗噗幾聲,不遠處的兩棵樹上,激射了一陣弩矢,將這十幾名暴徒射成了篩子。

  「……」

  聽到遠處牆邊的動靜,王甫轉頭瞧了一眼,吩咐道:「機關司的墨家兄弟們,去幾個檢查一下,把屍體拖出來,我可不希望明日兵衛幫咱們處理屍體時,咱們的機關把那些兵衛射成篩子……」

  「是。」幾名墨家工匠點了點頭。

  於是乎,待等浚水軍的士卒們趕到冶造總署時,他們驚愕的發現,在他們主觀印象中毫無防敵力量的冶造總署,門內堆了一堆暴徒的屍體。

  翻看著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的屍體,眾浚水軍士卒們直感覺頭皮發麻。

  誰說那些冶造局的文職官員就沒有殺傷力?

  別忘了,那些可怕的戰爭兵器,就是這些文職官員設計並且改良的。

  『或許,這座府衙是整個大梁防禦能力最強大的……』

  瞅了一眼漆黑的冶造署深處,浚水軍士卒們暗暗想道。

  其實不單單冶造局這些官署,城內的好些府邸,都展現出了他們在這等混亂局面下的自保能力,諸王府暫且不說,就算是城內一些大貴族、大世家的府邸,單單其府內的府衛,就足以將那些暴徒擋在府門以外。

  因此,在這次動亂中真正損失最大的,其實是城內的普通百姓,其次是一些小貴族,除此之外,一些擁有防禦能力的大貴族、大世家的府邸,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損失。

  這也正是介子鴟認為蕭逆這次叛亂沒有什麼意義的原因:用這種方式,蕭逆叛亂勢力,是不可能撼動大梁這座魏國王都的。

  果然,待等天濛濛亮時,城內的叛亂基本上已經被平定,儘管仍有些蕭逆餘黨藏匿了起來,但可以預見,隨著浚水軍即將展開的深入搜查,這些亂臣賊子基本上已沒有活路。

  但遺憾的是,蕭逆的首領蕭鸞,在大梁之亂前返回了這座城池,在經歷混亂之後,又悄然離開了王都。

  「真可惜啊……」

  在趁亂離開大梁後,穿著一身兵衛服飾的蕭鸞,站在大梁城外一處土崗,回頭眺望著那座魏國都城。

  不得不說,為了發動昨晚那場叛亂,蕭鸞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價:他在這十幾年內安插在大梁的奸細,暴露了最起碼七成。

  相比之下,那些他從重金收買的暴徒,這些人的死傷倒是不被他放在心上。

  「不過這是值得的,通過這一系列的混亂,列國會看到魏國「外強中乾」的「虛弱」……」

  其實蕭鸞心中很清楚,魏國非但不虛弱,而且越來越強大,這也正是他逐漸沉不住氣,按耐不住想要發動『覆滅魏國』計劃的原因。

  因為他意識到,如果再遲幾年,當魏國成為中原霸主,他將再也沒有復仇的機會。

  「列國,會按照公子計劃的那樣行事麼?」金緒在旁問道

  「會的,只要他們還想著成為中原霸主,就不會放棄使魏國衰弱的天賜良機。」蕭鸞自信地說道。

  聽聞此言,金緒臉上仍有顧慮:「話雖如此,名義上……」

  「名義?」蕭鸞淡淡一笑,篤信地說道:「我方佔據大義!」

  說罷,他回頭瞧了一眼。

  只見在身背後的樹林中,有兩名蕭逆推攘著一名男子來到跟前。

  這名面露驚恐之色的男子,赫然就是在中陽行宮那晚假扮魏國上代東宮太子趙元伷的那個人。

  「從今日起,你就是被亂臣賊子趙偲謀奪了皇位的大魏嫡太子,趙伷!」

  「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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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3 07:25:30
第1143章:動亂升級

  待等趙弘潤帶著宗衛們火速趕回大梁後,大梁的叛亂早已被平息,兵衛與浚水軍接管了城內大街小巷的巡防,而大梁府,亦在著手統計此番叛亂的損失情況。

  回歸大梁後,趙弘潤首先回到了肅王府,安撫蘇姑娘與羊舌杏。

  此時他這才從羊舌杏口中得知,那一晚蕭逆在城內的叛亂,對他們的家業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比如在橫街的那家『肅氏楚金』的店舖,就在當晚被暴徒砸開了門,雖然殿內那些青銅器皿並無遭到偷竊,但這些青銅器皆被推倒,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刮花。

  更有甚者,那些暴徒在還店內放了一把火,雖然這場大火在當晚被自發的遊俠以及浚水軍士卒覆滅,但已一塌糊塗的店舖,終究還是得暫時歇業,重新裝修。

  在安慰了一番羊舌杏後,趙弘潤將介子鴟與溫崎兩位幕僚請到書房,詢問他們有關於那晚蕭逆叛亂的情況。

  「這樣就對了……」

  在聽罷趙弘潤對於中陽叛亂的講述後,介子鴟瞭然地點了點頭,正色說道:「起初在下有些困惑,但現在在下想通了,正如在下先前所猜測的那樣,中陽叛亂與大梁叛亂,這兩者其實是存在關聯的,應該是蕭逆整個叛亂計劃中的兩個環節。」

  「且試言。」趙弘潤摸著下巴說道。

  聽聞此言,介子鴟拱了拱手,隨即正色說道:「依在下看來,蕭逆欲顛覆我大魏的計劃分為幾個步驟,首先,蕭逆利用了怡王爺,讓怡王爺以『皇狩』為由將陛下誘離大梁,前往中陽行宮。……然後,蕭逆在中陽行宮發動叛亂。恕在下說句不當說的,事實上,陛下此番以身誘敵,頗為凶險,若非是南梁王趙元佐在關鍵時刻棄暗投明,中陽叛亂的結果,可能未見得如眼下這般。」

  「……」趙弘潤一言不發,默默地點了點頭。

  儘管他對南梁王趙元佐的印象極差,但他不能否認,此番南梁王趙元佐的站隊非常關鍵,倘若這次他站在了蕭鸞那邊,或許蕭逆已經得逞了也說不定。

  「……中陽行宮叛亂之後,就是大梁這邊的叛亂。起初在下想不通,蕭逆在大梁這邊製造叛亂有何用意,但是反過來想……恕在下說句不該說的,倘若中陽行宮那次叛亂蕭逆得逞了呢?」看了一眼趙弘潤,介子鴟正色說道:「倘若果真如此,那大梁這邊的混亂,威脅可就大得多了。」

  趙弘潤沉思道:「你是說,中陽行宮與大梁的兩次叛亂,是蕭逆早就安排好的?」

  「應該是。」介子鴟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依在下看來,蕭逆在中陽行宮發動叛亂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擒殺陛下以及其餘國內要人,包括殿下您;而在大梁製造混亂,則是為了進一步引起混亂……說句不該說的,試想,若陛下確認遭遇不測,如長皇子、如雍王、慶王,他們還會像這次那般理智,攜手平息大梁的叛亂麼?」

  「……」趙弘潤默不作聲。

  不過在心底,他是同意介子鴟的判斷的:若他父皇當真遭遇不測,且又未曾立下遺囑,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慶王弘信三人,可能會引發奪位的爭鬥,不會像這次這般理智。

  說到底,這次那三位兄弟做出理智的選擇,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從中陽行宮那邊得到確認魏天子遭遇不測的消息而已,並不代表他們不想爭。

  倘若那晚魏天子果真遭遇不測,搞不好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與慶王弘璟這三個人自己都打起來了。

  「照這樣想,那本王那位三伯,還真是做出了一個關鍵的決定啊……」

  趙弘潤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說實話,對於這件事,他心中是很不舒服的。

  同樣是暗中與蕭逆勾結,他六王叔趙元俼宅心仁厚,最終被蕭鸞所騙,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成為了階下囚,而南梁王趙元佐呢?這個奸詐之徒在最終背叛了蕭鸞,搖身一變成為了平定中陽行宮叛亂的最大功臣。

  要知道,中陽行宮的叛亂,本身就有南梁王趙元佐的一份,可他最後居然成為了平亂的最大功臣,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麼?

  但遺憾的是,縱使是他趙弘潤,如今也無法撼動南梁王趙元佐這位平亂功臣的地位。

  聽到趙弘潤那嘲諷的話,介子鴟微微一笑,隨即正色說道:「南梁王背棄蕭逆,這並不奇怪,殿下。……不管南梁王與陛下曾經有何恩怨,首先,南梁王亦是姬趙氏王室的一員,我大魏若是衰弱,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因此,他與蕭鸞充其量只是虛與委蛇、各取所需,不可能會真心實意地合作。至於第二個原因,在下認為,南梁王恐怕是已經看穿了蕭鸞的狼子野心。」

  「此話怎講?」趙弘潤問道。

  介子鴟斟酌了一下語氣,說道:「蕭鸞出賣怡王爺,足以證明,此賊的目的不在為蕭氏平反,而是為了顛覆我大魏。但蕭逆……縱使乍一看勢力龐大,但實際上,並不足以憑一己之力顛覆我大魏,他們最大的優勢,僅僅在於他們潛藏在水面之下,一旦他們浮出水面,我大魏只需出動幾支軍隊,即可將他們剿滅。……因此,在下這裡有一個猜測。」

  「你說說看。」

  「如方才在下所言,在蕭逆的計劃中,中陽行宮叛亂之後,便是大梁之亂,這多半是他們早已制定的計劃。可問題是,由於南梁王趙元佐的棄暗投明,蕭逆並未在中陽行宮叛亂中達成預期的目的,而在這種情況下,蕭逆依舊發動了大梁這邊的叛亂,這是為何?……按照常理,中陽行宮叛亂失敗,他們不應該繼續藏匿下去麼?……唯一的解釋就是,箭已射出,縱使是蕭逆也無法阻止了。」

  「什麼意思?」趙弘潤皺眉問道。

  此時,就見介子鴟一臉正色說道:「在下認為,『大梁叛亂』,並未是蕭逆此番一系列陰謀的終結。若在下沒有料錯的話,接下來,我大魏地方,會陸續爆發蕭逆的叛亂,蕭逆會竭盡全力地營造出我大魏『內亂重重』、『外強中乾』的局面,借助外力覆滅我大魏。」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頓變,因為他已聽出了介子鴟想要表達的含義。

  在介子鴟與溫崎的注視下,趙弘潤起身來到窗口,面色凝重地看著窗外的天空,死死捏緊了拳頭。

  不得不說,介子鴟的預測相當精準。

  在隨後的半個月裡,似『魏天子於中陽行宮遇襲駕崩』、『大梁發生叛亂』、『諸皇子為爭皇位兄弟鬩牆』這等謠言,迅速傳遍魏國全國。

  儘管事實上魏天子已回到大梁,並且,垂拱殿與朝廷皆以各自的名義向地方發佈告示,通緝蕭氏餘孽與蕭鸞,但依舊無法穩定這股由於謠言引起的混亂。

  一些蓄謀已久的蕭氏餘孽成員,此時紛紛浮出水面,打家劫舍、佔山為王,使得各地方縣令目瞪口呆。

  畢竟以往魏國境內很少有匪患,可如今,這些強盜、山賊像是扎堆般紛紛跳出來,任誰都能感覺事態不對勁。

  鑑此,數日後,朝廷發佈通告,改南梁王趙元佐麾下北二軍為『鎮反軍』,分兵平定叛亂。

  不得不說,魏國境內地方上那些叛亂與匪患,雖說給當地縣令當成了一定壓力,但是碰上『鎮反軍』,卻幾乎抵擋之力,以至於南梁王趙元佐在短短三個月內,便迅速平定了國內千人規模的叛亂。

  而就在南梁王趙元佐率領鎮反軍平定叛亂的期間,駐軍在河西的韓國太原守廉駁,忽然接到了一位來自韓國王都邯鄲城的使者。

  此時的廉駁,已攻克了『臨魏』、『頻陽』、『重泉』、『祋(duì)祤(yǔ)』等大片河西領土,將幾十萬羌胡之民驅趕到了河西的西端,儘管羌胡之民自詡勇武,但在廉駁這位韓國上將面前,幾乎沒有絲毫抵抗之力,以至於廉駁率領著兩萬太原軍,吊打河西十幾個羌胡部落,就連那十幾個羌胡部落的酋長,也已被廉駁在沙場上討殺了好幾人。

  不過廉駁對此也有疑慮,因為他至今都沒有等到秦軍的反攻,要知道,河西羌胡的背後,那可是秦國啊,似他這般肆意搶佔河西之地,按理來說勢必會引起秦國的報復才對。

  可奇怪的是,秦國至今沒有絲毫動靜,這讓廉駁更加警惕。

  「最好別是催促某進兵……」在從那名使者手中接過密令後,廉駁罵罵咧咧地說道,因為他很反感他在打仗的之後,邯鄲那些當權者在背後指手畫腳。

  然而,待等他撕開密令掃了兩眼後,本來還渾不在意的廉駁,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愕之色。

  「偷襲河東?為什麼?」廉駁皺眉說道:「邯鄲要撕毀與魏人的協議麼?」

  「請上將軍接令!」那名使者說道。

  「恕某難以接受!」廉駁當即撕毀了那道密令,怒聲罵道:「邯鄲那些人都在想什麼?他們難道要讓我韓人被天下人恥笑背信棄義麼?」

  「這是釐侯與康公的決斷!」那名使者說道。

  「管他是誰的決斷!」廉駁罵道:「某絕不會接下這種愚蠢之極的命令!」

  見廉駁態度堅決,那名使者正色說道:「若上將軍不肯接令,請自卸太原守之職,交出虎符。」

  「這是威脅?」廉駁冷笑道。

  那名使者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並非是威脅,只不過,倘若您執意不肯接令,您的副將『樂承』將軍,將取代您,以太原守的身份,統領太原郡進攻魏國,而他,需要這塊虎符……對吧,樂承將軍?」

  話音剛落,就見帥帳外走入一名將軍,倚在帳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廉駁。

  『樂承……』

  廉駁眯了眯眼睛,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去吃屎吧!韓虎老狗的狗崽子!」

  當日,北原十豪、太原守廉駁,由於拒絕背棄《邯鄲協議》,被副將樂承取而代之。

  半夜,廉駁在一些心腹的幫助下,逃離了看押他的兵帳,逃出軍營,不知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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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4章:動亂升級(二)

  九月初,駐軍在河西的韓國上將、太原守廉駁,被副將『樂成』取而代之,後者竊取了廉駁的太原守位置,撕毀《魏韓邯鄲協議》,率先對魏國的汾陰縣展開了進攻。

  然而,駐守汾陰的魏將,臨洮君魏忌,不知如何知曉了韓將樂承的偷襲,率領新訓練不久的『汾陰軍』,拚死守住了汾陰津(渡口),將樂承的兩萬餘韓軍阻擋在河西。

  好景不長,兩日後,曾經在太原馬陵擋下魏南梁王趙元佐麾下軍隊的『韓陽邑侯韓徐』,兵出『離石』城,跨越壺口山,直逼魏國『北屈』城。

  新上任的北屈令『霍洌』與北屈尉『竇広』,一方面率領新建立的北屈軍奮力抵擋,一邊緊急向『臨汾』與『安邑』兩城求援,蓋因這兩座城池駐紮著整個河東郡最強大的兩支魏軍——桓王趙弘宣麾下北一軍與上將姜鄙麾下的北三軍。

  不過,桓王趙弘宣目前並不在安邑,統帥北一軍的將領,乃是桓王趙弘宣的宗衛兼北一軍副將張驁。

  在經過短暫的會晤後,張驁與姜鄙取得默契:北一軍前往支援汾陰,而北三軍北上支援北屈。

  而與此同期,在韓國邯鄲郡那邊,韓將、蕩陰侯韓陽,與『靳黈』、『司馬尚』、『馮頲』等諸位韓將,兵出鄴城,直取淇關。

  這個消息,讓淇縣、沫邑兩地邊市的韓人商賈們亦是驚愕萬分,當即結束了與魏人的交易,在一陣陣針對邯鄲當權者的咒罵聲中,儘可能地帶著貨物逃離。

  而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身在山陽縣的燕王趙弘疆,大罵韓國「背信棄義」,當即率領三萬山陽軍趕赴淇關。

  九月初六,『韓國撕毀協議』的緊急消息,便傳到了魏國王都大梁。

  頓時間,大梁朝野氣憤填膺,紛紛痛罵韓人言而無信。

  「蕭鸞果然勾結了韓國……」

  在得知北疆的戰況消息後,魏天子趙元偲面色陰沉。

  事實上,並非只有介子鴟是明眼人,前兩個月蕭氏餘孽在繼中陽叛亂、大梁叛亂之後,又在魏國境內各地方發動叛亂,看似彷彿是蚍蜉撼樹,可笑地企圖用那點微薄的力量動搖魏國的根基,但事實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蕭氏餘孽這一系列的叛亂,只是「真正的危難」前的鋪墊而已。

  「韓國興不義之師,我大魏應該將《邯鄲協議》告知天下,譴責韓人背信棄義的行為。」

  被召見的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嚴肅地說道。

  聽聞此言,魏天子失笑般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譴責又是如何?倘若此事果真是蕭鸞蓄謀已久的詭計,那麼絕不止韓國出兵討伐我大魏……」

  趙元偲心知肚明:此番韓國不惜背上背信棄義的污名,毅然撕毀協議攻打他魏國,那麼就意味著,這是一場以『覆滅魏國』為最終目標的國戰。

  倘若他魏國最終無法在這場國戰中存活下來,那麼,不痛不癢的譴責又有什麼意義呢?

  勝利,即是正義!

  只要取得了戰爭的勝利,韓人有的是辦法與時間掩蓋真相,矇蔽天下人。

  就在魏天子與李鉦談論之際,有一名中年太監急匆匆地來到了甘露殿,附耳對大太監童憲說了幾句,只聽得童憲面色變幻不定。

  「你先退下吧。」

  在遣退了那名太監之後,童憲轉身面向魏天子,沉重地說道:「陛下,內侍監剛得到『青鴉眾齊楚分部』派人傳來的消息,言……楚王熊胥,任命壽陵君景舍為帥,上將軍項末與邸陽君熊商為副將,起兵數十萬,號稱百萬,進攻宋郡。」

  「……」魏天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幾下,他勉強笑道:「呵呵呵,看來楚國的內亂已經平定了嘛……」

  然而,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卻笑不出來。

  同時與韓國、楚國這兩個強大的國家開戰?要知道,就算是其中任意一個,對於魏國來說亦是強敵啊。

  然而,蕭鸞為魏國準備的盛宴遠遠不止如此。

  三日之後,川雒聯盟送來消息,言烏須部落糾集羯部落、羚部落,進攻『河南』——在羷部落投奔川雒部落之後,羷部落的現任族長『鄂爾德默』,便將整個部落從『華陰』遷到了『河南』。

  倘若單單只有烏須王庭與羯、羚兩大部落的叛亂,強大的川雒聯盟還不至於如臨大敵,真正讓川雒聯盟忌憚的,是捲土重來的秦國軍隊——前兩年被魏公子姬潤屠戳了二十萬軍隊的秦國,再次組織了軍隊,企圖報復當年的血債。

  九月十一日,情況更為惡化,宋郡實際上的統治者,原宋國降將南宮垚,面對著楚壽陵君景舍率領的那支號稱百萬的軍隊,非但不做抵擋,竟然趁機舉旗反叛,打著『復辟宋國王室』的旗號,公然起兵造反。

  在聽到這一系列的噩耗時,魏天子起初還能強裝鎮定,可當得知繼韓、楚兩國之後,秦國以及宋地的南宮垚亦加入了與他魏國敵對的陣營,他再也難以控制心中的不安與憤怒,眼前一黑,竟昏厥於甘露殿。

  頓時間,皇宮大亂,宮內的御醫紛紛趕到甘露殿,為魏天子診治。

  在進過一番診斷後,御醫們告訴李鉦,魏天子主要是因為長期殫精竭慮,兼之此番又急怒攻心,因而昏厥。

  對此,李鉦不敢大意,畢竟古往今來,急怒攻心往往是『暴斃』的最主要原因,這種因為心理上蒙受重大打擊到引起的病症,幾乎是難以靠服藥來治癒的,只能靠長時間的調理來改善,否則,又怎會留下『心病還需心藥醫』俗話呢?

  在昏迷了足足半日之後,魏天子幽幽轉醒,看到了在床榻旁滿臉擔憂之色的大太監童憲與三衛軍總統領李鉦。

  「朕還不能倒下,若此刻朕倒下了,我大魏就完了……」

  似喃喃自語般,在童憲與李鉦的竭力阻止下,魏天子掙扎著在床榻上坐了起來,喘著粗氣說道:「李鉦,封鎖皇宮,今日有關於朕昏厥的事,決不可洩露……」

  聽聞此言,李鉦抱拳說道:「陛下放心,臣已封鎖了皇宮,並告誡那些御醫不得洩露……」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非常時期,當用重典……你吩咐下去,皇宮內膽敢有妄議朕病況者,殺!」

  「遵命!」李鉦抱拳而去。

  看了一眼李鉦離去的背影,魏天子又對大太監童憲吩咐道:「童憲,派人傳召南梁王、韶虎,還有我兒弘潤。」

  「是!」童憲當即召來幾名小太監,吩咐他們前往傳召南梁王趙元佐、上將軍韶虎以及肅王趙弘潤。

  而與此同時,在宗府的宗族監牢內,肅王趙弘潤在堂兄趙弘旻的指引下,見到了監牢內的六王叔趙元俼。

  鑑於怡王趙元俼在中陽行宮做出了逼宮的行為,他的宗令職位已然被魏天子免除,宗府的權柄,再次回到宗正趙元儼的手中。

  當然,這並不是怡王趙元俼陷身在宗府宗族監牢內的最根本原因,事實上,是怡王趙元俼主動要求關押在這裡的。

  「要不要愚兄準備一些酒水、菜餚?」在將趙弘潤領到看押趙元俼的監牢後,趙弘潤的堂兄趙弘旻低聲問道。

  「不必了,多謝堂兄。」趙弘潤搖了搖頭,拱手謝道。

  見此,趙弘旻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愚兄就不打攪你們了,有什麼需要,可派人通知我。」

  說罷,趙弘旻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趙弘旻離開監牢,趙弘潤這才將目光投向監牢內的怡王趙元俼。

  宗府的監牢,是專門用來關押那些犯下大過的姬趙氏子弟的,因此,這裡的監牢自然不會像大理寺以及刑部監牢那樣簡陋,就好比怡王趙元俼此刻身在的那間監牢,青磚砌地、上鋪竹蓆,書櫃、案几、床榻、燭台,一切應有之物盡皆齊全,若非那錚錚的鐵欄杆,否則,簡直就像是一間精緻的書房。

  「六叔,聽說你要見我?」

  打開了鐵質的牢門,趙弘潤邁步走了進去,他發現,他六王叔正坐在那張案几後,聚精會神地繪製一副畫像。

  畫中那位貌美的女子,趙弘潤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無疑是這位六王叔至今念念不忘的女人,南燕侯蕭博遠之女,蕭寧。

  片刻後,趙元俼放下手中的筆,在端詳了畫像一陣後,抬頭看向趙弘潤,問道:「弘潤,玉瓏的近況如何?」

  趙弘潤微微吐了口氣,說道:「那件事,對她的打擊……暫時我讓蘇姑娘與羊舌杏陪著她,慢慢的會好的。」

  在說這番話時,趙弘潤心中很是心疼玉瓏公主:生母被生父錯手殺死,生父又殺了她外祖父,親弟弟不知生死,而她的親舅舅,又成為了魏國最大的惡黨,怎是一個亂字了得。

  趙元俼幽幽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不希望你們小輩參合到這件事……抱歉,弘潤,我並非是你想像的那樣,不配是你憧憬的人……」

  「六叔?」趙弘潤眼中閃過幾絲不忍,勸道:「六叔,你只不過是被蕭鸞所騙……」

  「你無須為我脫罪。」趙元俼搖搖頭打斷了趙弘潤的話,苦澀說道:「說到底,我終究是將大魏推入了萬劫不復的火坑……」

  「六叔,你在說什麼?」趙弘潤眼眸微微一動,笑著說道:「那些都過去了不是麼?」

  怡王趙元俼抬頭看了一眼趙弘潤,搖頭說道:「弘潤,你不用瞞著我,縱使我在這裡,卻也能得知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韓、楚、秦、川、宋,呵呵呵,五方起兵聯合討伐我大魏,好大的場面……」

  說到最後,他的笑聲中已摻雜了幾分哽咽。

  「六叔……」趙弘潤張了張嘴,的面色微變,聰明的他,已經隱隱猜到這位六王叔此番請求見他的原因。

  只見他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笑著說道:「呵,說起這事,那蕭鸞還真有點能耐,居然能鼓動這五方聯合起來對付我大魏……不過,他難道不知,無論韓、楚、秦、川,皆是我的手下敗將麼?縱使此次又多了一個南宮垚,又能對我大魏如何?六叔,你大可放心,有我趙弘潤在,他的注定不會得逞!」

  看著豪氣萬千的侄子,怡王趙元俼似欣慰般笑了起來,他點點頭說道:「好、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聽出了趙元俼的言外之意,趙弘潤面色微變,強顏歡笑道:「六叔,你且等我,待我擊破五路伐魏的敵軍,生擒蕭鸞,到時候……」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再也裝不下去了,他已經猜到,眼前這位六叔已經萌生了以死謝罪的決心。

  忍著心中的悲痛,他懇求道:「六叔,不要,事情仍有轉機的……」

  聽聞此言,怡王趙元俼幽幽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當日在中陽行宮,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逼宮的舉動,等同於謀逆作亂……你知道的,弘潤,我姬趙氏祖制所定,謀逆作亂者,誅!無論是誰,無論什麼身份,一旦牽扯到謀逆,就絕無赦免的可能。……今朝我若不死,則國法難以服眾,或有人效仿我今日所為,則我大魏永無安寧之日。這個先例,不可開!」

  趙弘潤聞言急聲說道:「可六叔你並非是謀逆叛亂,你只是……」

  「不要再說了,弘潤。」打斷了趙弘潤的話,趙元俼低聲說道:「弘潤,有件事,我從來都沒有告訴你,你曾經說六叔我活得灑脫,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偎紅倚翠、犬馬聲色,彷彿是男人就應該像我這樣活著,那麼如今我告訴你,這些年來,我過得渾渾噩噩,絲毫也不曾感到愉悅……我再告訴你,我最早與你接觸時,彼此情投意合,當時我說是因為你的性子像我,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趙弘潤張了張嘴,一言不發。

  看了一眼趙弘潤的表情,趙元俼眼中閃過幾絲愧疚,繼續說道:「這些年來,這些年來,並不只有蕭鸞在尋找那名男嬰,我也在尋找。畢竟玉瓏以及那名男嬰,是她的兒女。……當時據我所知,那名男嬰在南燕侯蕭博遠手中後不久,蕭博遠、蕭鸞父子便帶著趙元伷父子的首級來到了大梁,那名男嬰,當時蕭博遠將其託付給南燕蕭氏的族人撫養。而後來浚水軍襲了南燕後,那名男嬰便落到了衛穆手中……衛穆是不敢殺害那名男嬰的,因此,那名男嬰有很大可能落入了你父皇手中。……起初我懷疑可能是你,因為你當時不受四王兄待見,就跟玉瓏一樣。後來我才發現,你的歲數與玉瓏並不一致,且你的生母乃是衛姬……但不可否認,我一開始接近你,初衷並不純粹。」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哂笑說道:「原來如此,事實上,我一直都覺得奇怪,當初以六叔的身份地位,為何會那般看重一個不受待見的侄子……」說著,他長吐一口氣,看著趙元俼說道:「但即便如此,仍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六叔你,是從小到大對我最好的人。」

  看著趙弘潤那真摯的目光,趙元俼不禁動容,半響後,他借自嘲掩飾著心中的激動:「呼,深藏多年的秘密今日終於說出口,心中果然輕鬆了許多。」

  趙弘潤默契地配合道:「深藏多年的秘密?就這?……得了吧,其實我就懷疑六叔你當初接近我是不安好心了!」

  在一陣玩笑過後,趙元俼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深深端詳著趙弘潤,微笑著說道:「弘潤,如我當初所言,『一方水榭』,就交給你了,還有我那些女兒……夜鶯。那都是些苦命的娃兒,答應我,善待她們。」

  「六叔……」趙弘潤面色微變,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被趙元俼抬手給打斷了。

  「我承認,我最初接觸你,心思並不純,但這些年來,你在我眼中就像親子一般,若不是你父皇執意不允,我都想把你過繼給我,呵呵呵。」在輕笑了幾聲後,趙元俼又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幸虧不曾過繼給我……」

  說著,他抬頭看向趙弘潤,正色說道:「弘潤,倘若你在心中亦曾視我為父,亦曾視我為憧憬,那麼,就莫要阻攔我……我犯下了過錯,就必須得到應有的處罰。」

  看著態度堅決的六王叔,趙弘潤啞口無言。

  此刻他的心中萬分掙扎:倘若此番犯禁的不是眼前這位從小憧憬的六王叔,他絕對支持以『勾結蕭逆』、『圖謀不軌』的罪名將其處置,畢竟正如這位六王叔所說的,但凡是與『謀逆作亂』沾邊的,哪怕是情節稍輕都不能姑息,因為一旦開了先例,日後將無法杜絕效仿者;但問題是,此番犯禁的,恰恰正是這位六王叔。

  那麼多年來,在趙弘潤的心目中,這位六王叔的地位一直與沈淑妃平起平坐,縱使是這些年來關係轉好的魏天子,也要排在這位六王叔的後頭。

  這讓趙弘潤如何割捨這份感情,眼睜睜看著這位六王叔步上死路?

  不止過了多久,趙弘旻邁步來到了監牢,對趙弘潤說道:「弘潤,內侍監派人傳召,命你立刻前往甘露殿。」

  說罷,趙弘旻便離開了,想來他也感覺到監牢內的氣氛過於凝重。

  「去吧。」

  看著默不作聲的趙弘潤,趙元俼微笑著催促道:「你父皇此刻傳召你,想必是為了出兵禦敵之事。」

  趙弘潤聞言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趙元俼,他知道,今日一別,恐怕此生再沒有機會相見。

  「六叔……」

  「你已經長大了,弘潤,去做你應該做的事,而六叔……也會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趙弘潤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神色低落地站起身來,他知道,他勸阻不了這位六王叔。

  「六叔,那我……那我走了……」

  「嗯。」趙元俼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叮囑道:「弘潤,莫要小看蕭鸞,此人有上將之才,若非當初蕭氏一事,他必定能成為我大魏的上將,不遜魏忌、韶虎。」

  「……」趙弘潤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邁步走向牢門。

  待等到趙弘潤即將邁步走出牢門前,他忽然聽到身背後傳來了趙元俼滿帶歉意的聲音:「抱歉,弘潤,終究還是把你牽扯進來了……」

  「……」趙弘潤死死捏著一根鐵欄杆,深深吸了口氣,邁步離開了監牢。

  待等趙弘譽離開之後,兩名宗衛羽林郎走了進來。

  待等他們來到牢門前,其中一名羽林郎從懷中取出的鑰匙,看樣子是準備將牢門鎖上。

  而就在這時,這兩名宗衛羽林郎突然同時將手中帶有刀鞘的刀,朝著對方劈了過去。

  「啪」一聲脆響,兩個刀鞘重重擊在一起。

  此時,那兩名宗衛羽林郎的眼中,皆閃過幾絲驚愕:「你……」

  在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個字後,他們彷彿忽然達成了默契,在打開牢門後,單膝叩地。

  其中一名宗衛羽林郎說道:「怡王爺,您還認得小人麼?當年家母重病,家貧無錢醫治,全賴王爺仗義解囊。」

  「哦。」趙元俼微微一笑。

  其實他根本不認得這名宗衛,因為類似的義舉,趙元俼不知做過千千萬萬,早就不記得了。

  另外一面宗衛看了一眼同伴,隨即低聲說道:「怡王爺,宗正大人已決定判處王爺,此地不可久留,請速速隨我離開。」

  前一名宗衛也說道:「我已召集了一些可以信任的宗衛,拚死亦會將王爺送離大梁。」

  看著這兩名滿臉擔憂的宗衛,趙元俼搖了搖頭,忽然笑著問道:「有酒麼?」

  那兩名宗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當即離開,拿了一壺酒,還有一隻酒杯。

  不顧這兩名宗衛的勸說,趙元俼倒了一杯酒,隨即取下玉冠上的髮簪,取下上面一枚珍珠似的東西丟入酒杯中。

  隨即,他將髮簪重新插回玉冠。

  而只是這點工夫,那枚「珍珠」便已在酒水中融化了。

  『我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但是……』

  在深深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畫像後,趙元俼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隨即,他正了正衣冠,正襟危坐。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

  從始至終,那兩名宗衛單膝叩地跪在那扇敞開的牢門前,一動不動,彷彿是為眼前這位怡王爺送行。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大梁大概三十里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正飛快地行駛著。

  在旁,十幾騎護衛守護著這輛馬車。

  忽然,馬車內傳來了夾雜著咳嗽的吩咐:「沈彧,停車。」

  「是!」駕駛馬車的馬伕當即勒住了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他笑著問道:「您是覺得乏了麼?禹王爺?」

  在他的詢問聲後,一名穿著白衣的中年男子拄著枴杖下了馬車,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隨即抬頭眺望著大梁方向。

  「突然感覺……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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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8
匿名  發表於 2022-5-3 07:26:18
第1145章:出征前夕

   當趙弘潤邁步走入甘露殿,來到魏天子養病的臥房時,魏天子正靠躺在臥榻上,與臥榻前幾位朝中大臣商議著什麼。

    趙弘潤瞧了幾眼,認出那幾位朝臣皆是熟面孔,比如戶部尚書李粱、現任兵部尚書徐貫等等——此時出現在甘露殿內的,皆是兵部、戶部這兩個官署的重臣。

    依此不難推測,魏天子大概是在做抵敵的準備。

    見這些位朝中大臣一個個擠在魏天子的臥榻旁,趙弘潤也沒心情擠過去,遂乾脆先站在一旁,聽一聽兵部與戶部幾位重臣針對這場戰爭的看法。

    他主要還是想聽一聽戶部的戰爭儲備——主要還是糧食。

    只見在趙弘潤的關注下,戶部尚書李粱與戶部左侍郎崔璨,分別就『國庫金』與『國內各地方糧倉儲糧』狀況,向魏天子做了一番詳細的報告。

    戶部左侍郎崔璨指出,去年國家與韓國發生的那場『魏韓北疆戰役』,便已搬空了整個河東、河內兩郡的所有糧倉內的糧食儲備,大樑這邊的『都倉』亦被搬空,以至於當時戶部唯有出資向民間募集糧草,致使國內糧價相比以往上漲了約兩成左右。

    雖然今年國內的收成總體還算不錯,但也只能使國內的糧價下降到以往水準,並不足以支持整個國家同時與五方勢力開戰。

    總得來說就是一句話:戶部難以保證各路禦敵軍隊的後勤糧草問題。

    聽聞此言,魏天子沉默了片刻,問道:“戶部能保證多少軍隊的糧草?”

    戶部左侍郎崔璨猶豫了一下,迅速報出了一個數額:“支撐二十萬軍隊約九個月的糧草。”

    這一番話,使整個甘露殿頓時變得寂靜下來。

    平心而論,『足以支撐二十萬軍隊約九個月的糧草』份額,這已經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糧食儲備,畢竟就魏國的國情而言,二十萬軍隊戰鬥九個月,已足以解決絕大多數的戰爭,但遺憾的是,這回魏國即將出動的軍隊,可遠遠不止二十萬軍隊。

    這是一場保衛國家的戰爭,戰敗的嚴重惡果,促使魏國將動員全國最起碼八成的軍隊,甚至於,就連地方縣兵這次可能也要參與到保家衛國的戰爭當中,粗略一算,魏國這次可能要出動至少五十萬的軍隊。

    這是最起碼的,畢竟此番聯合攻打魏國的各國軍隊,光楚國就號稱百萬,更何況還要加上秦國、韓國、三川叛軍、河西羌胡、宋地叛軍等諸方的兵力。

    “朕知道了……”

    在聽罷戶部左侍郎崔璨的話後,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說了一句讓戶部眾官員面如死灰的話:“在大軍行動之前,戶部務必要想辦法籌集到翻倍的糧食。至於剩下的,日後再想別的辦法……”

    聽聞此言,戶部尚書李粱與左侍郎崔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不過考慮到這場戰爭的嚴重性,兩位朝中大臣只能咬牙接受。

    他們已意識到,今明兩年,全國子民或許得勒緊褲腰帶生活了,除非這場戰爭能在短時間內結束。

    可問題是,面對動輒可能要超過兩百萬兵力的敵人,他魏國真能在短時間內結束戰爭麼?

    雖說他魏國有『肅王趙潤』、『南梁王趙佐』、『上將軍韶虎』等諸多擅戰的將帥,但其他國家的亦不遜色啊。

    就比如楚國那路大軍的總帥『壽陵君景舍』,他就是『肅王趙潤』當初未曾討到絲毫便宜的楚國名帥。

    考慮到這一點,甘露殿內諸朝臣們心中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害怕國家會在這場戰爭中迎來不好的結局。

    而這時,魏天子已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趙弘潤,展顏笑道:“弘潤來了?”

    殿內諸朝臣聞言微微一驚,回頭看向趙弘潤,不知為何,在看到那位年方弱冠的肅王殿下時,他們心中的惶恐與不安稍稍退散了幾分。

    “父皇。”趙弘潤邁步來到了魏天子養病的臥榻前,拱手行禮,輕聲問候道。

    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對殿內諸朝臣說道:“諸位愛卿且先回署統籌計算,三日之內,務必要給朕一個確切的答覆。……這場戰爭,我大魏可動用多少兵力,糧草軍餉能支撐多久。”

    “是,陛下。”

    諸朝臣拱手行禮,隨即躬身離開了甘露殿。

    在大太監童憲的攙扶下,魏天子在臥榻上坐了起來,見兒子滿臉沉重,魏天子笑著說道:“朕已派人去傳召南梁王與韶虎,不過他倆都不在大樑,怕是得過個一兩日才能回到大樑,朕先傳召你來,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說到這裡,他見趙弘潤眼眶泛紅、面露悲傷,心中感覺有些不對勁。

    起初魏天子還以為是兒子看到自己臥病在床而感到悲傷,但問題是他這會兒精神還不錯,沒理由眼前這個兒子會如此悲傷啊。

    於是,他皺眉問道:“弘潤,怎麼了?”

    只見趙弘潤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父皇,六叔……走了。”

    魏天子愣了愣,他錯將趙弘潤口中的『走』,理解成了『離開大樑』,因此他心中並無波動,畢竟,怡王趙元俼當日在中陽行宮內做出了那般逼宮的行為,若依舊逗留在在大樑,魏天子反而覺得為難——他總不能真的真的狠下殺手,誅殺了這位相處二十餘年的兄弟吧?

    因此在魏天子看來,縱使眼前這個兒子徇私放走了怡王趙元俼,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內侍監的小太監急匆匆地來到殿內,附耳對大太監童憲低語了幾句,只聽得童憲滿臉震驚、面露駭然之色。

    “發生什麼事了?”魏天子皺眉問道。

    只見大太監童憲在遣退了那名小太監後,瞧了一眼悲傷的趙弘潤,隨即壓低聲音,語氣沉重地說道:“陛下,就在方才,怡王爺他……他在宗府監牢裡,服藥……服藥自盡了。”

    聽聞此言,魏天子先是呆了一下,在足足幾個呼吸過後,他的面色突然變得漲紅,瞪著眼睛駭聲說道:“老六……老六服藥自盡了?”

    “是……”童憲低著頭說道:“是儼王爺的公子,宗府從事趙弘旻殿下,親自來到皇宮傳遞的消息。”

    “……”魏天子張了張嘴,隨即猛然轉頭看向趙弘潤,問道:“弘潤,你方才在宗府?”

    “是。”趙弘潤點了點頭,仿佛是猜到了魏天子的心思,語氣低落地說道:“六叔說,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就必須受到處罰……謀逆犯上卻得赦免,這個先例,決不可開。”

    “……這個蠢材!!”

    魏天子面色漲紅,神色激動地怒駡道。

    縱使是在中陽行宮當晚,被怡王趙元俼揭破了當年的種種黑歷史,魏天子都沒有如此震怒。

    見此,童憲連忙在旁勸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足足過了有半盞茶的工夫,魏天子長長歎了口氣,重新靠躺在臥榻上。

    本來,他傳召趙弘潤,是想跟兒子商量一下出兵禦敵的事,可眼下,他已沒有這份心思。

    而他相信,面前的這個兒子,此刻也沒有這個心情。

    “弘潤,你先回去吧,待過兩日,等南梁王與韶虎回到了大樑,朕再與你等商議出戰之事。”

    “是,父皇。”趙弘潤低了低頭。

    正如魏天子所猜測的那樣,此刻趙弘潤的思緒異常混亂,的確沒有這個心思。

    不過在離開甘露殿前,他說出了此番的來意:“父皇,兒臣希望能為六叔守孝。”

    魏天子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隨即默然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怡王趙元俼對趙弘潤這個侄子向來是視如己出,當初叔侄二人的感情,比他這個親生父親還要深厚,因此,趙弘潤應當為那位叔父守孝。

    “應當的。”魏天子歎息道。

    見得到了父皇的首肯,趙弘潤拱手施禮,隨即便離開了甘露殿。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魏天子默默歎了口氣,在思忖了半響後對童憲說道:“童憲,以朕的名義向朝野宣告,怡王趙元俼,于中陽行宮叛亂當夜,拼死護駕,不幸被亂黨所害。另著宗府,免了老六的一切……過失吧。”

    “是,陛下。”童憲躬身退離了甘露殿,到殿下召人傳達聖諭去了,只留下魏天子獨自一人躺在殿內的臥榻上。

    『四哥……』

    『四王兄……』

    閉著眼睛回憶著,半響後,魏天子喃喃低罵了一句:“蠢材,朕難道……還會真的殺你麼?”

    魏天子明白,老六趙元俼之所以選擇服藥自盡,歸根到底就是不希望兩個人難做,而這兩個人,正是他趙元偲,以及老六視如己出的侄子趙弘潤。

    而趙弘旻講述的情況也證明了這一點:趙元俼本來是有機會逃離的,因為許多宗衛都暗中希望幫助這位仗義豪爽的怡王爺逃離,但趙元俼卻偏偏選擇了自盡,讓中陽行宮那晚的逼宮事件,能讓魏天子給朝野一個交代。

    沒來由地,魏天子感覺心口傳來一陣陣的絞痛,隨即,眼前天旋地轉。

    隱約間,他聽到了童憲驚慌失措的喊聲:“來人!快傳御醫!快傳御醫!”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與宗衛長衛驕已離開了皇宮,再次回到宗府的監牢,見到了六王叔趙元俼的遺體。

    當晚,趙弘潤在六王叔趙元俼的遺體前坐了一宿,直到天亮,他才召來宗衛們,收斂六王叔的遺體,準備喪事。

    對於趙元俼的喪辦之事,魏天子與趙弘潤都希望按照王侯規格下葬,但宗正趙元儼卻反對。

    倒不是對趙元俼曾經架空了自己心存什麼怨恨,趙元儼只是認為,既然趙元俼做出了『勾結蕭逆』、『逼宮作亂』的事,按照族制,就不得葬入祖墳,甚至於,還要將趙元俼在宗譜中劃除。

    畢竟祖制明確規定:謀反作亂者,不為姬趙氏子孫。

    經過趙弘潤的強烈反對,宗府宗正趙元儼最終妥協了:不將趙元俼在宗譜中除名。

    但作為代價,宗府不會出面操辦趙元俼的喪禮。

    雖然趙弘潤感到氣憤,但他也能理解趙元儼的為難,畢竟當日在中陽行宮,六王叔趙元俼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逼宮犯上的事,倘若此刻宗府大張旗鼓地為趙元俼操辦後事,當日那些王公貴族會如何看待宗府?

    因此,趙元俼的後事,宗府是絕不可能插手的,因為它要維護祖制。

    甚至於,就連魏天子都不能出面。

    只能由趙弘潤個人的名義,替趙元俼操辦後事——以侄兒的名義。

    只有這樣,那些王公貴族們才會看在『死者為大』的份上,替王室守住這個秘密,默認趙元俼是在中陽行宮的當晚為了護駕而遭遇不測。

    次日,趙弘潤在怡王府為六王叔趙元俼操辦了後事。

    事實上,當日前來吊念的人還是非常多的,無論是知情或者不知情的王公貴族或者世家,皆有代表前來吊念,只不過那些知情者,幾乎都是看在『肅王趙潤』的面子上來的。

    並且,這些人在吊念之後,便迅速以各種理由告辭,並沒有留下用飯。

    也難怪,畢竟六王叔趙元俼終歸是與蕭逆不清不楚,他們可以看在趙元俼平日裡的為人以及肅王趙潤的面子上前來吊念,但是,也必須與趙元俼劃清界限——謀逆作亂,這是一條就算是姬趙氏王室子弟都不能逾越的界線。

    期間,趙元俼的宗衛長王琫,亦帶著這兩個月都躲在肅王府自己閨房內不出門的玉瓏公主,前來吊念。

    當時,王琫忍不住再次舊事重提,指責趙弘潤當日不該領著人追擊他們。

    畢竟當時,他王琫明明已說服了趙元俼逃走,但是在看到了趙弘潤後,趙元俼頓時改變了主意——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他是趙弘潤憧憬的物件,因此,趙元俼不想在最後,仍然給這個視如己出的侄子一個壞的榜樣。

    聽著王琫的職責,趙弘潤起初一言不發,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時,他終於將這些日子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憤懣都宣洩了出來,吼得王琫默然不語。

    其實王琫也明白,論心中的悲痛,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未必會比他少,畢竟這位殿下,一直以來都將六王叔看成父親。

    在彼此都平靜下來之後,王琫對趙弘潤說道:“殿下,卑職想離開大樑。”

    趙弘潤疑惑地看著王琫,不明白王琫的意思。

    見此,王琫遂解釋道:“王爺雖然不在了,但王爺最後未完成的遺願,卑職希望替王爺完成……除了一方水榭外,王爺在國內仍有不少人脈,其中或有蕭鸞的人手,卑職想將這些人揪出來。”

    在說這番話時,王琫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弘潤。

    儘管趙弘潤只是怡王趙元俼的侄子,但那麼多年來,在王琫看來,趙弘潤跟怡王趙元俼的兒子也沒有什麼區別,因此,所謂子承父業,怡王趙元俼的一切家當、人脈、隱秘力量,都應當由趙弘潤這個侄子或義子來繼承。

    同理,作為怡王趙元俼的宗衛,王琫想要有所行動,最起碼得征得趙弘潤的同意。

    “有線索麼?”趙弘潤問道。

    王琫搖了搖頭,如實說道:“殿下,王爺手底下有兩撥人,一撥是我們這些宗衛所知的,明面上的人,還有一撥,總算是我也不知,只是感覺有這麼一撥人。”

    說話時,他想起了當初那名在怡王府扮成家僕自由出入書房,與趙元俼密談的人。

    王琫懷疑,就是這撥人,曾經在暗中與蕭逆合作,至於這撥人究竟是這邊的,還是蕭鸞那邊的,這一點就算是王琫也不清楚。

    相比之下,夜鶯算是明面上的人了,至少,王琫還知道有這些人,只是他不知道,那些夜鶯,都被訓練成了刺客。

    “萬事小心,不要魯莽。……蕭鸞,遲早會被本王千刀萬剮!”趙弘潤在思忖了片刻後,叮囑道。

    就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暫時是顧不上追查蕭鸞了,畢竟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擊退那五路征討魏國的聯軍。

    只有擊退那五路聯軍,趙弘潤才有工夫騰出手來對付蕭鸞。

    因此,在此之前,就只能讓王琫設法去追查蕭鸞的線索了。

    “嗯。”

    在點了點頭,王琫在趙元俼的靈柩前磕了幾個頭,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怡王府,離開了大樑。

    當晚,鶯兒、雀兒姐妹二人來到了怡王府拜祭他們的義父。

    相比較曾經在中陽獵場時鶯兒的熱情,這個女人今日看待趙弘潤異常冷漠,根本看不出來彼此還做了幾天的露水夫妻。

    而這,也讓趙弘潤明白了一件事:鶯兒對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感情,她當初親近他趙弘潤,只不過是聽從趙元俼的命令,讓趙弘潤無暇去關注中陽那邊的異狀,並且在最後設法讓趙弘潤無法出席那次的中宮筵席而已。

    相比鶯兒的冷漠,雀兒的態度更為直接,直接用匕首刺向了趙弘潤的脖子。

    然而,趙弘潤沒有動彈,一同跪坐在旁邊,以侄媳婦身份為趙元俼守孝的羋薑,也對此視而不見。

    因為羋薑知道,雀兒是不可能真的對趙弘潤動手的。

    果不其然,在用匕首架住了趙弘潤的脖子後,雀兒臉色漠然地陳述道:“義父他本來仍然能夠活著的……”

    “是的,王琫也這麼說。”趙弘潤平靜地說道。

    白晝裡在向王琫發了一通火後,他此刻的心情已稍稍平靜了幾分。

    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雀兒收起匕首,在趙弘潤面前單膝叩地,跪了下來,漠然說道:“遵從義父的遺願,從今日起,雀兒會聽從公子的調遣。”

    對此,趙弘潤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抬起頭看著鶯兒。

    然而,鶯兒卻冷漠地說道:“他將一方水榭留給了你,對嗎?”

    “是的。”趙弘潤點點頭說道。

    聽聞此言,鶯兒冷笑著說道:“但我不會那樣做。……趙潤,我不會將一方水榭交給你,義父的仇,我會自己去找蕭鸞報。”

    但是出於鶯兒的意料,在聽到了她的話後,趙弘潤沒有絲毫的不悅,他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的,一方水榭,既是一個日進鬥金的銷金窟,同樣也是一個覆蓋面極廣的情報網,但是趙弘潤卻對此絲毫沒有貪念,因為,這筆家產是在六王叔死後遺留給他的——這讓趙弘潤本能地對這筆遺產心生抵觸。

    “即便如此,你我也可以合作,想要守住一方水榭,單憑夜鶯,恐怕力有不逮吧?不妨與我麾下的青鴉眾、黑鴉眾攜手……你替我找出蕭鸞,我來殺他。”趙弘潤淡然地說道。

    聽聞此言,鶯兒面色稍霽,因為她已感覺到,趙弘潤並非是垂涎她們義父的那份龐大的家產。

    “我會考慮的。”

    點了點頭後,鶯兒語氣和緩地說了句,隨即,她在看了一眼依舊單膝跪在趙弘潤面前的雀兒,也不說話,轉身離開了怡王府。

    “真可惜啊……”在旁,宗衛穆青嘀咕了一句,卻遭到了衛驕、呂牧、高括等其餘幾名宗衛的怒目而視。

    見此,穆青慌忙改口道:“我是說,殿下失去了一位紅顏知己,真可惜啊……”

    聽到穆青的改口,趙弘潤淡淡一笑。

    他感覺地出來,鶯兒對他是有些情緒的,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對六王叔趙元俼的父女之情,也絕非作假。

    因此,他並不介意將一方水榭交給鶯兒去打理。

    青鴉眾與黑鴉眾的情報網正在建設當中,因此趙弘潤並不在意一方水榭的情報網,而在得到了安陵商賈文少伯的效忠後,趙弘潤也不缺少資金。

    因此,對於一方水榭的得失,趙弘潤並不在意,也不想因為這些遺產,與夜鶯們發生衝突。

    “姐姐會回到殿下身邊的。……雖然是義父的命令,但您終歸是她唯一的男人。”

    在旁,雀兒一臉漠然地說道,也不曉得是不是在安慰趙弘潤。

    趙弘潤淡淡一笑,說道:“在殺死蕭鸞之後?”

    “是的。”雀兒的眼中迸出濃濃的仇恨,面無表情地說道:“誅殺蕭鸞之後!”

    看著那對眼眸中仿佛刻骨銘心的仇恨,趙弘潤微微吐了口氣,淡淡說道:“放心,遲早會有那麼一天的,而在此之前……”

    說到這裡,趙弘潤的面色沉了下來。

    他否認王琫說他害死了六王叔趙元俼的事,趙弘潤將這件事理解為,是六王叔趙元俼得知自己被蕭鸞利用,以至於促成五方勢力聯合伐魏這件事,心中悔恨,因此以死謝罪。

    換而言之,在趙弘潤的理解中,是秦、韓、川、宋、楚這五方,逼死了他的六王叔。

    因此,在兩日後於甘露殿內的軍議會上,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出了那一番話,殺氣凜冽。

    “……我希望司馬安大將軍,擔任我的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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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9
匿名  發表於 2022-5-4 01:34:33
第1146章:禹王趙元佲

  次日,南梁王趙元佐與上將軍韶虎分別從駐地回到大梁,而同期抵達大梁的,還有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

  此後,魏天子便召見這些位目前身在大梁的大將軍,以及兵部、戶部等朝中重臣,於甘露殿的臥房內展開軍事會議。

  當日的軍事會議,趙弘潤並沒有參與,並且,魏天子也沒有派人來傳召,因為此時趙弘潤仍然在為六王叔趙元俼守靈的三日之期內。

  但凡是清楚肅王趙潤與怡王趙元俼叔侄之情的人,都不會在這種前來打攪。

  又過了一日,即九月十三日,趙弘潤與玉瓏公主、趙弘宣以及眾宗衛們等人,包括溫崎、介子鴟等人,但凡是肅王府的人,一同將怡王趙元俼的靈棺護送到大梁東郊的一座山林安葬——儘管時間倉促,但工部還是日夜趕工,在那座山林修了一座簡易的墓園,以及一座靈廟。

  當然,這些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因為大梁城外東郊山林的墓園與靈廟,其實僅僅只是一個衣冠塚,六王叔趙元俼真正的靈柩,其實趙弘潤已經轉交給了宗府。

  在趙弘潤的努力下,宗正趙元儼最終還是鬆口了,同意將怡王趙元俼藏入祖墳,當然,是以秘密遷葬的方式。

  畢竟以六王叔趙元俼在中陽行宮的逼宮行為,實在不好大張旗鼓地安葬於姬趙氏的祖墳,更何況目前魏國正遭到五方勢力的聯合進攻,也沒有多餘的人力與精力處理這件事,只能一切從簡。

  在城東山中怡王趙元俼的衣冠塚拜祭過這位六王叔後,趙弘潤一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了大梁。

  待等他們回到大梁時,天色已臨近黃昏,幾名內侍監的太監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城門口,等待著肅王趙弘潤的歸來。

  「肅王殿下,陛下請您即刻前赴甘露殿,與諸位將軍朝臣,共同商議出兵禦敵之事。」

  在說這番話時,那幾名太監目光時不時瞥向披麻戴孝的趙弘潤。

  說實話,在親生父親魏天子趙元偲尚且在世的情況下,趙弘潤為叔父趙元俼披麻戴孝,這的確有些古怪,不過考慮到怡王趙元俼與肅王趙弘潤之間那親如父子般的叔侄之情,這種古怪的行為倒也能夠理解。

  更何況,魏天子都默許了兒子的決定,旁人又豈敢私下議論。

  「小宣,你待會跟我一起去。」在點了點頭後,趙弘潤對趙弘宣說道。

  隨後,趙弘潤又指了幾個人,分別是衛驕、溫崎、介子鴟三人——前者是他的宗衛長,後兩人則是他的智囊。

  「那我們先回王府了。」

  同樣是披麻戴孝、以侄媳婦或義兒媳身份拜祭過趙元俼的羋姜,平靜地對趙弘潤說了句,便帶著玉瓏公主、蘇姑娘、羊舌杏等女眷以及其餘宗衛與肅王衛們返回肅王府。

  唯獨雀兒,就站在趙弘潤身邊一動不動。

  哪怕趙弘潤重複了一遍,讓雀兒跟著羋姜她們先回王府,雀兒亦是彷彿沒聽到似的。

  對此,趙弘潤也有些無奈。

  畢竟說到底,雀兒也不是心甘情願侍奉他,她之所以選擇留在趙弘潤身邊,只不過是想保證趙弘潤這個被怡王趙元俼視如己出的侄子的安全罷了。

  不可否認,她與宗衛、肅王衛等人一樣會誓死保護趙弘潤的安全,但不同的是,她不會像宗衛、肅王衛們那樣順從,她會以自己的判斷做出行動。

  就好比這兩日,無論趙弘潤在哪,雀兒都會時刻跟隨,一天十二個時辰貼身保護,讓宗衛長衛驕有種彷彿丟了職責般的悵然感。

  「算了,你也跟著去吧。」

  看著同樣因為三日守靈而顯得有些憔悴的雀兒,趙弘潤嘆了口氣,還是心軟了。

  倒不是因為雀兒也是他的女人而心軟,而是他看出了雀兒對六王叔趙元俼的感情——無論是鶯兒還是雀兒,皆是真心將六王叔趙元俼視為了她們的父親,這或許是因為趙元俼是曾經在這世上唯一關心她們,照顧她們的人。

  雖然她們也知道,那位義父大人養育她們的目的亦不純粹,但好歹,並沒有將她們當做貨物般對待。

  帶著桓王趙弘宣與其宗衛李蒙,還有宗衛長衛驕、溫崎、介子鴟、雀兒幾人,趙弘潤一行人乘坐馬車來到了皇宮,隨即徒步來到了魏天子所在的甘露殿。

  剛剛踏進甘露殿正殿門檻的時候,趙弘潤便聽到殿內深處傳來陣陣爭議聲,看樣子,今日出現在甘露殿內的人並不少。

  正如趙弘潤所料,待等他在幾名太監的指引下來到內殿時,他看到殿內站滿了朝廷要人。

  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南梁王趙元佐、上將軍韶虎、浚水軍大將軍百里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三衛軍總統領李鉦,除此之外,還有兵部尚書徐貫、戶部尚書李粱、禮部尚書杜宥所率領的兵部與戶部的朝中大臣們。

  這些人,正在爭論著以什麼樣的戰略迎接這次五方勢力討伐魏國的戰事。

  同時與五方勢力開戰,這是魏國絕對辦不到的,因此,相信在場所有人都明白,想要在這次國戰中不落敗,就只能與五方勢力打時間差——爭取想出一個策略,使魏國儘可能地減少同時面對的敵人。

  比如兵部尚書徐貫,他就提議用輿論譴責韓國,拖延韓人的進兵,同時派人聯絡宋地叛將南宮垚,許下承諾,希望能將南宮垚拉攏到魏國這邊。

  據徐貫所說,宋地叛將南宮垚之所以反叛,是因為『不安』,因為魏國這幾年來越來越強大了,而在魏國逐漸強大的情況下,南宮垚的存在就變得可有可無,因此,這個叛將考慮到自己日後很有可能會被逐漸強大的魏國拋棄,因此終於拋出了『復辟宋王室』的口號,公然反叛。

  換句話說,倘若朝廷能給予南宮垚一些承諾,此人未必會堅定地站在『反魏陣營』那邊,畢竟這些年來,魏國朝廷雖然沒有厚待南宮垚,但也不曾虧待後者。

  但是這個提議,卻遭到了禮部尚書杜宥的強烈反對。

  禮部尚書杜宥認為,南宮垚先反宋王室、如今又反魏國,野心勃勃,是一頭養不熟的狼。

  另外杜宥還指出,南宮垚之所以反叛,除了考慮到兵部尚書徐貫所提出的觀念外,更要緊的是,南宮垚或有自立的野心——借復辟宋王室,達到他名正言順執掌宋地,甚至成為宋王的野心。

  因此,杜宥認為應當最優先進攻南宮垚的睢陽軍,以免南宮垚與楚國的軍隊匯合。

  而在諸朝中大臣紛紛說出自己的建議時,上將軍韶虎、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等將領,亦紛紛提出提見,一個說先打韓國,一個說先打楚國。

  相比較那些爭議不下的朝臣與將軍們,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四人就只能站在一旁乾著急,沒有多少征戰經驗的他們,真個是聽誰講都覺得有理。

  唯獨南梁王趙元佐,以及他麾下一系的龐煥等將軍們,漠然站在一旁,毫無參與的意思。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一行人的到來,殿內眾朝臣與將軍們這才逐漸收聲,畢竟論出征打仗,在場誰也不敢誇口說能穩勝這位肅王殿下。

  而此時,魏天子也已注意到了趙弘潤一行人的到來,招招手將趙弘潤喚到跟前,問道:「弘潤,你看起來很憔悴啊。」

  在魏天子的眼中,面前這個兒子由於替他六叔守了三天的靈,氣色著實不佳,非但面色蠟黃,而且眼眶四周亦帶著幾分黑氣,再加上面無表情的那張面孔,隱隱讓人感覺煞氣沉重。

  對此,魏天子心中亦有些感慨,儘管這些年來,面前這個兒子變得越來越可靠,但在魏天子的心目中,趙弘潤仍然是當初在御花園劈竹烤魚的那個沒心沒肺的劣子形象。

  但是今日,這個兒子卻讓魏天子感到有些陌生,彷彿怡王趙元俼的死,讓這個兒子一夜之間成熟了,變得更可靠了,同時,整個人也變得陰沉了。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一切安好。」趙弘潤拱了拱手,平靜地說道。

  看著他這幅表情,魏天子、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等瞭解趙弘潤性格的人,都忍不住細細打量後者。

  他們感覺,今日的趙弘潤過於穩重、也過於一本正經了,這完全不符合趙弘潤以往的性格。

  要是換做以往,搞不好這小子會說出『兒臣能有什麼事?父皇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這樣的話,故意氣魏天子,因為這就是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

  『今日的老八,異常的……』

  襄王弘璟暗自嚥了嚥唾沫,感覺今日的趙弘潤,愈發地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深深看了趙弘潤幾眼,魏天子點了點頭,說道:「沒事就好。……雖然不太合適,但朕還是想問問你,你對此有何看法?」

  聽聞此言,趙弘潤拱手正色說道:「父皇,兒臣不想去瞭解韓國為何背約、南宮為何反叛,楚國又因何起兵討伐我大魏,兒臣只知道,既然他們將刀劍指向了我大魏,那就是我大魏的敵人,僅此而已。」

  說罷,他拱了拱手,又說道:「三日前,兒臣已將戰爭令送到了商水,相信商水軍與鄢陵軍正在積極備戰當中。五方伐魏勢力,兒臣認為應當先解決西路……父皇,此番出征,兒臣希望司馬安大將軍擔任副將,兒臣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西邊的戰事。」

  聽聞趙弘潤的話,除了溫崎、介子鴟、雀兒等不知究竟的人外,其餘無論是魏天子還是在場其餘眾人,都被震住了。

  別看趙弘潤說話時語氣平靜,但他所說的話,卻讓殿內眾人毛骨悚然。

  邀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擔任副將?

  在場誰不知道,大將軍司馬安,人稱『司馬屠夫』,那非但是一個喊出『非我族類盡屠之』口號的男人,更是一個堅定的衛國者。

  只要是會威脅到魏國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絲絲威脅的可能,司馬安亦會毫不留情地將其誅殺。

  而眼下,肅王趙弘潤決定先出征西路,卻又邀請司馬安大將軍擔任副將,這就意味著,這位肅王已決定要屠盡西路的秦、川、羌胡、韓等四方勢力。

  「末將,願助肅王殿下一臂之力。」

  在片刻的沉寂後,司馬安毫無猶豫地抱拳對魏天子說道。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嘴角彷彿不受控制般露出幾絲笑容,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都感覺頭皮發麻。

  『鴆虎』司馬安,這個男人當年在禹水軍與順水軍的那場內戰中,可是除禹王趙元佲外,禹水軍陣營中最出彩的幾名將軍之一。

  他甚至比韶虎還要出彩。

  南梁王趙元佐曾經的宗衛長、兼順水軍副大將蒙碩,就是被司馬安率領一支精銳強行突襲所殺。

  而在內戰結束後,那些倖存下來的順水軍殘部,明明投降了禹水軍殘部,但仍被司馬安下令處死了大半,最後還是如今的浚水軍將領百里跋出面,這才保住了所剩無幾的那些順水軍士卒。

  看了眼司馬安,又看了眼趙弘潤,魏天子終於察覺出,面前這個兒子今日的情緒的確有點不大正常,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殺心濃重』。

  但是,魏天子卻不知該如何勸阻,或者說,他甚至不知是否該勸阻,因為他很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才使得這個兒子發生這樣大的改變。

  而就在他躊躇之際,忽然殿外傳來一聲輕笑:「好強烈的殺氣呀……」

  『誰?』

  殿內眾人驚詫地回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們心中很納悶:究竟是誰,敢在這種時候出言調侃。

  在殿內眾人的注視下,一位身穿布衣、拄著枴杖的中年人,在幾名衛士的攙扶下,邁步走到了內殿,笑吟吟地看著眾人。

  瞧見此人,魏天子臉上泛起一陣亢奮的表情,竟掙扎著要站起身來。

  而不遠處,方才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南梁王趙元佐,亦猛然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就連呼吸都不由地變粗了許多。

  更有甚者,他的眼眸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而上將軍韶虎,更是當即叩地抱拳,口稱「王爺」。

  「沒想到,連這位都驚動了……」

  已邁步走到趙弘潤身邊的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望著那名身穿布衣的中年人,面露驚訝之色,喃喃說道。

  「這是何人?」趙弘潤低聲詢問司馬安,他看得出,即便是最高傲的司馬安,都對來人頗為尊敬。

  「是殿下您的五叔。」司馬安低聲提醒道。

  『五叔?禹王趙元佲?』

  趙弘潤微微張了張嘴,腦海中瞬間回憶起一幕幕曾經的記憶:一個身體狀況不佳、時不時就會咳血的身影。

  而此時在內殿的一角,趙弘潤的宗衛長衛驕亦激動地看著那名布衣中年身邊一名衛士,那分明就是他們的兄弟——前宗衛長沈彧。

  「沈彧……」衛驕難掩心中的喜悅,忍不住打招呼道。

  他才不會去考慮沈彧回歸後會不會拿回宗衛長的職務,眼下他只想知道,沈彧當初被割傷的手筋是否已痊癒,且沈彧是否在禹王爺身邊學到了用兵的本事。

  聽到衛驕的呼聲,沈彧朝著前者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想表達『眼下不方便說話、待會再聊』的意思。

  看著沈彧那模樣,衛驕心中很是喜悅,畢竟,既然沈彧如此豁達,那麼十有八九,他的傷勢早已痊癒。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名身穿布衣、拄著枴杖的中年人,或者乾脆說禹王趙元佲,輕輕掙開了沈彧等幾名衛士的攙扶,邁步走到魏天子的臥榻前,深深鞠躬,拜道:「臣趙元佲,叩見陛下。」

  然而,還沒等禹王趙元佲彎下腰,已掙扎著起身下榻的魏天子,就已上前扶起了前者。

  在被魏天子扶起後,禹王趙元佲一改方才正式的口吻,苦澀說道:「我來遲了,四王兄……」

  魏天子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之色,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嘆了口氣後,他對殿內眾人說道:「你等暫且退下吧。」

  魏天子下令,自然無人膽敢不從,紛紛退離甘露殿,站到殿外等候。

  在離開甘露殿時,南梁王趙元佐在經過禹王趙元佲時故意停頓了一下,而禹王趙元佲亦看了他一眼,二人都沒有說話。

  無形中,他二人的目光好似實質般撞擊在一起。

  「呵。」隨著一聲不明意味的輕笑,南梁王趙元佐帶著龐煥等人離開了甘露殿。

  「王爺。」上將軍韶虎隨後來到了禹王趙元佲面前。

  彷彿猜到了這位自己的宗衛長想要說什麼,禹王趙元佲微微搖了搖頭。

  上將軍韶虎會意,抱了抱拳,亦離開了甘露殿。

  此時,甘露殿內殿已四下無人。

  見此,禹王趙元佲目不轉睛地看著魏天子,用嗟嘆的口吻說道:「老六的事,我在進城聽說了……不過,應該不會是像城內傳論的那樣吧?」

  對於城內談論的『怡王趙元俼因護駕而身亡』,禹王趙元佲是不信的。

  畢竟在非特殊情況下,根本不會有刺客能靠近眼前這位四王兄。

  魏天子聞言,沉默不語。

  半響後,他語氣索然地說道:「是蕭鸞。……已經可以確定了,蕭氏餘孽的首領,即是蕭鸞。」

  「蕭鸞?」

  畢竟是相隔十幾年的名字,禹王趙元佲愣了半響,才想起這個曾經熟悉的人名:「南燕侯蕭博遠之子,蕭鸞?」

  「正是。」魏天子點了點頭。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皺了皺眉,不解說道:「蕭鸞不是死了麼?」

  「並沒有。」魏天子沉聲說道:「據老六所言,當日,一名容貌酷似蕭鸞的護衛,頂替蕭鸞被處死,而蕭鸞,則扮作護衛躲過了一劫,隨後,老六顧念舊情,就私自將蕭鸞給放跑了。」

  禹王趙元佲皺了皺眉,又問道:「中陽行宮的叛亂又是怎麼回事?老六勾結蕭鸞?」

  聽他語氣,他也不相信老六趙元俼會勾結蕭鸞那種亂臣賊子。

  見此,魏天子悵然解釋道:「的確,老六勾結蕭鸞,但朕看得出來,老六的本意,只是要朕承認當年誣陷蕭氏之事,你我都知道,老六的性格,做不出來謀逆犯上的事。……然而,蕭鸞辜負了老六的信任,斬斷了他曾經與老六的交情……」

  說著,魏天子便將當日中陽行宮叛亂一事告訴了禹王趙元佲,只聽得後者不得不發出天意弄人的感慨。

  因為在趙元佲的記憶中,蕭鸞當初也是一個豪爽、仗義的人,且才能比其父南燕侯蕭博遠更出色,因為性格相投的關係,蕭鸞當年與老六趙元俼的交情最深。

  不誇張地說,南燕蕭氏當初暗中支持趙元偲,一方面固然有蕭淑嬡的關係,而另外一方面,蕭鸞與趙元俼的交情也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沒想到,蕭鸞為了復仇,卻背叛曾經莫逆的友人。

  想了想,禹王趙元佲嘆息道:「真沒想到,那麼多年了,老六還是無法釋懷……」

  魏天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他誰都沒有告訴,他之所以不忍處死老六趙元俼,是因為他心存愧疚,因為他當年錯手殺死的那個女人,正是趙元俼默默守護、愛慕一生的女人。

  而與此同時,在甘露殿外,沈彧已來到了趙弘潤面前,拱手抱拳。

  他激動地說道:「殿下,還記得卑職麼?」

  儘管被禹王趙元俼的突然出現打攪了出兵事宜感覺有些不渝,但是看到沈彧這位曾經的宗衛長,趙弘潤依舊是情緒高漲,多少沖淡了幾分六王叔趙元俼過世的悲傷。

  在沈彧的胸口重重錘了一拳,趙弘潤故意板著臉說道:「一別數年,起先還有書信保平安,後來就連書信都斷了,如今倒是出現在本王面前了?……我告訴你,這幾年的俸祿你別想要!」

  沈彧咧嘴一笑,隨即重重抱了抱拳,望著趙弘潤正色說道:「殿下,我回來了!」

  趙弘潤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沈彧的臂膀。

  而此時,宗衛長衛驕在旁故意說道:「沈彧,就算你回來了,宗衛長也沒你的份了。……話說,你小子見到本宗衛長,就沒有絲毫表示麼?」

  聽聞此言,沈彧斜睨了衛驕一眼,那神情,彷彿根本沒有將衛驕放在眼裡,氣得衛驕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但最終,沈彧與衛驕二人還是熱情地擁抱了一下。

  衛驕:「真遺憾,你沒能趕上殿下的冠禮……」

  沈彧:「咦?殿下弱冠了嗎?」

  衛驕:「當然了,你沒見殿下長高了麼?」

  沈彧:「有嗎?」

  衛驕:「……或許並沒有?」

  「你們倆夠了!」

  看著這兩個再次重逢就調侃自己身高的混賬宗衛,趙弘潤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約半個時辰後,魏天子便再次將殿外眾人招入殿內,並當眾宣佈了一件事。

  「……朕在此任命禹王趙元佲,擔任此次戰爭的總帥。」

  看著那位站在魏天子臥榻旁的五叔,見他時不時就用手帕捂著嘴劇烈咳嗽,平心而論,趙弘潤心中實在生不起幾分信任。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敬,可這樣的病鬼,真能擔當起諸軍總帥的重擔麼?

  看著那個彷彿風一刮就會吹跑的身影,趙弘潤甚至擔心這位五叔會病死在戰場上。

  相信不止趙弘潤這樣懷疑,此刻殿內那些面露詭異表情的眾人,恐怕都在懷疑著這件事。

  然而,作為當事人,禹王趙元佲卻沒有這個自覺,在吩咐人將一副巨大的地圖平鋪在殿中央後,就當眾講述起此戰的戰略來。

  出於趙弘潤的意料,這位看似羸弱的五叔,所擬定的戰略卻異常剛正。

  總結下來就是八個字。

  以暴制暴、以戰止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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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4 01:34:56
第1147章:暴躁禹王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對於這位突然現身大梁的五叔禹王趙元佲,趙弘潤心中並無幾分信賴——是信賴,而不是信任。

  趙弘潤不會去懷疑這位五叔的立場,畢竟據他所知,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之所以能坐上君王的位置,這位五叔的作用舉足輕重。

  因此,所謂的『不信賴』,指的是禹王趙元佲那羸弱的身體,以及其二十幾年未曾參與戰事的征戰經驗。

  但趙弘潤必須承認,這位五叔表現地十分從容,既未小瞧『反魏聯軍』的力量,也沒有表現出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就是按部就班地展開軍事討論。

  「兵部呈上的聯軍軍況情報,我方才已經看過了。不過我相信殿內當中,仍有人不清楚聯軍的軍況……」在說這番話時,禹王趙元佲的目光在肅王趙弘潤的身上停留了一陣子,畢竟披麻戴孝的趙弘潤,站在一群或身穿朝服、或一身戎裝的朝臣與將軍當中,實在太顯眼了。

  結合所知的種種,禹王趙元佲當即就猜到,那位披麻戴孝且一臉煞氣的年輕人,恐怕就是最近幾年來他們魏國最耀眼的將星,『肅王趙弘潤』。

  不過他的目光只是在趙弘潤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便念起了手中那疊紙上所記載的『反魏聯軍』的情報:「先說韓國方面,韓國方面分東西兩路,一方兵出太原、西河兩郡,一方兵出邯鄲郡。……西路韓軍大抵分為兩支,分別由『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二人率領。其中,樂成率領的軍隊正在攻打『汾陰津』與『北屈』兩地,而韓徐兵出大道,攻打『永安』。……相比較西路韓軍,東路韓軍才是主力,主帥乃康公韓虎,有兩員副將,分別是『代郡守劇辛』與『北燕守樂弈』的軍隊,而協從軍,則有『雁門守李睦』、『蕩陰侯韓陽』,還有暴鳶、靳黈、馮頲、司馬尚、公仲朋、田苓等將領。……我聽說我大魏去年才剛剛與韓國打完戰爭,相信對於這些名字並不陌生。」

  聽聞此言,殿內諸如趙弘潤、韶虎、趙弘宣等參與過『魏韓北疆戰役』的人驟然變色,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亦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為何?

  因為這次韓國出動的將領陣容,實在是太豪華了。

  比如『北原十豪』,除廉駁叛逃被樂成取代外,只有巨鹿守燕縐、漁陽守秦開、上谷守趙奢未曾參戰,其餘七位竟然皆在出征序列當中,更要命的是,『北原十豪』中唯二沒有過敗績的名將,『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竟然也在出征序列當中。

  這再次證明,韓國企圖與魏國打一場滅國戰爭!

  『韓國瘋了麼?』

  在聽完禹王趙元佲的講述後,桓王趙弘宣驚駭地睜大了眼睛。

  作為兩次『魏韓北疆戰役』的參與者,趙弘宣對韓國這些名將的大致事蹟與駐守位置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就比如他已知道,原『太原守』廉駁防的是主要『林胡』,而『雁門守李睦』的敵人則是『匈奴』,『上谷守馬奢』防的是『樓煩』,其餘幾位韓國邊疆名將,則抵擋最為強大的『東胡』。

  而如今,韓國將幾乎七成以上的邊疆軍隊南調,與他們魏國開戰,這豈不是給了林胡、匈奴、樓煩、東胡可趁之機麼?

  還是說,韓國有信心能在林胡、匈奴、樓煩、東胡反應過來之前,將魏國覆滅?

  『太瞧不起人了吧?!』

  桓王趙弘宣氣憤地攥著拳頭。

  而在聽聞這些情報後,趙弘潤則是眨了眨眼睛,心中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他終於明白,為何兵部提出的策略,會以『拖戰』為主,實在是這次韓國出動的將軍與軍隊陣容,過於強大,比前兩次『魏韓北疆戰役』還要強大。

  縱使是他趙弘潤,都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楚國的壽陵君景舍厲害吧?

  那是他趙弘潤都討不到半點便宜的對手,可是呢,即便是這位壽陵君景舍,也有打敗仗的時候,可韓國,卻有兩位百戰百勝、至今仍無敗績的神將!

  不是一位,而是兩位!

  『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

  想到這二人,趙弘潤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話:同樣是考一百分,有的人是因為他的水平能考一百分,而有的人,則是因為試卷滿分只有一百分。

  李睦與樂弈就屬於後者。

  若用趙弘潤記憶中某些遊戲術語來說,李睦與樂弈若放在某個戰略遊戲中,顯然就會是『統率100』的角色,但並不能將他倆與其他一些『統率100』的人放在一個檔次評價,因為這兩個人之所以得到『統率100』的評價,那是基於遊戲系統的能力上限只有『100』。

  當然,這麼說或許有些誇張,但不可否認,一名將軍想要保證無敗績,這絕對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除非他擁有著遠超對手的卓越統帥才能。

  在聽到『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亦會出現在敵軍序列後,殿內眾朝臣又忍不住竊竊私議起來,顯然他們也對韓國這個舉動非常不理解。

  徵調代替廉駁的北原守樂成可以理解,畢竟林胡才剛剛被韓國擊退,而徵調雁門守李睦也可以理解,因為李睦向來就是吊打匈奴的爸爸級韓將,可徵調北燕守樂弈,這才太犯險了吧?

  要知道,林胡、匈奴、河西羌胡加在一起,都沒有韓國在北方最大的敵人東胡來得強大,僅僅依靠上谷守馬奢與漁陽守秦開,韓國能夠保證其北疆國境不給東胡侵犯?

  不得不說,在李睦與樂弈的光環下,魏國難免有些小看韓國其他駐軍邊疆的名將,待等日後漁陽守秦開將東胡打得七零八落、為韓國向北開闢千里疆域時,魏人才會意識到,韓將秦開雖然沒有李睦、樂弈那樣百戰百勝的光環,但也著實是當世屈指可數的猛將。

  不過,目前這場仗與漁陽守秦開無關,就不做贅敘。

  看著殿內私下議論紛紛的朝臣與將領們,禹王趙元佲做出了總結。

  「……總而言之,『反魏聯軍』中,韓國的軍隊最強。」

  說罷,他翻了一頁紙,繼續說道:「再說楚國方面,楚軍出兵亦分東西兩路,其中,東路軍乃是楚國主力,主帥乃『壽陵君景舍』,副將有『邸陽君熊商』與『上將軍項末』二人,從屬君侯、將領,有『鄣陽君熊整』、『彭蠡君熊益』等等,兵出楚東,號稱百萬。除此之外,楚西亦有出兵動靜,目前暫認『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等人,乃楚西軍隊的主力。……相比較韓國,楚國的軍隊更多,但水準難以與韓兵相提並論,因此,楚軍的威脅排在韓國之後,位列第二。」

  『……』

  聽著禹王趙元佲的講述,趙弘潤的眼神微微出現了幾許波動。

  雖然他早就預料,他與暘城君熊拓之間必定會有一戰,但他沒有想到會以這種形式發生。

  畢竟在趙弘潤原本的預測中,他與暘城君熊拓結束「蜜月期」,只有一種情況,即熊拓即將擊敗其其餘的兄弟,成為楚王。

  在那種情況下,趙弘潤為了本國的利益,或許會轉而支持熊拓的對手,比如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也說不定。

  可如今,熊拓與他的兄弟們還未在爭奪楚王大位的爭鬥中拼出個勝負,在這種情況下雙方兵戎相見,別說趙弘潤不樂意看到,相信就算是暘城君熊拓自身,恐怕也不會樂意。

  當然了,樂意與否,與暘城君熊拓是否會進攻魏國並無直接關係,畢竟熊拓是楚國的公子,是楚王的兒子,他也有他的立場,並不是說熊拓的妹妹羋姜即將嫁給趙弘潤,熊拓就會放棄參與此次聯合攻打魏國的事。

  當然,有一點可以保證:倘若趙弘潤落到暘城君熊拓手裡,熊拓看在妹妹羋姜的面子上,肯定不會殺死這個曾經恨得咬牙切齒的宿敵,或者是如今的妹夫。

  此後,禹王趙元佲又分別講述了『叛將南宮垚』、以及『三川叛亂勢力』的大致軍況,唯獨秦國那邊由於魏國得到的情報極少,因此略過不提。

  此後,禹王趙元佲也根據諸方反魏聯軍的兵力強弱,估摸地做出了評估。

  當然,不會是『韓國第一、楚國第二、秦國第三』這種愚蠢且毫無實際意義的評估,在禹王趙元佲的剖析中,他將這次國戰劃分為四個方向的戰場,即『魏西』、『河內』、『宋郡』、『商水』四個戰場。

  首先是『魏西戰場』,魏國需要在這邊面對有三川『烏須王庭』、『羚部落』、『羯部落』等川民的叛亂,以及秦國的軍隊。

  除此之外,河西的『太原守樂成』、『陽邑君韓徐』等等,亦被劃入這個戰場。

  其次是『河內戰場』,在這個戰場上魏國所要面對的敵人非常單一,僅僅只有韓國的主力軍而已,但不可否認,這個方向戰場的威脅度極高。

  而『宋郡戰場』,魏國除了要面對『宋地叛將南宮垚』外,楚國壽陵君景舍率領的那支號稱百萬的楚東主力軍隊,應該也會在這個戰場與魏軍交戰。

  至於最後的『商水戰場』,其實主要就是防備『暘城君熊拓』率領的楚西軍隊,若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方面戰場的威脅是最小的。

  而在排除了威脅度最小的『商水戰場』後,其餘『魏西』、『河內』、『宋郡』三個方向的戰場,卻是威脅度高到彼此難分高下的地步,畢竟魏國在這三個方向所需要面對的對手,皆不是弱者。

  「三個戰場,三名主帥。」禹王趙元佲面對殿內眾人豎起三根手指,隨即笑著問道:「有人自薦麼?」

  殿內諸人面面相覷。

  他們覺得,禹王趙元佲或許是開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擺著肅王趙弘潤與南梁王趙元佐這兩尊名帥外,誰敢自薦啊?

  沒想到就連韶虎、司馬安、龐煥等將領,都老老實實站著一言不發麼?

  見沒有人搭茬,禹王趙元佲臉上閃過幾絲尷尬,用手帕摀著嘴咳嗽了兩聲便揭過去了。

  「既然沒有人自薦,那就由我來任命吧。」

  說罷,禹王趙元佲的目光在殿內諸人身上掃過——主要是在趙弘潤與南梁王趙元佐身上掃過,隨即,他正色說道:「河內方向,主帥,由南梁王擔任。……有異議麼?」

  南梁王趙元佐深深看了一眼禹王趙元佲,淡淡說道:「這算是借刀殺人麼?韓國幾乎傾盡舉國兵力,我麾下區區那些兵馬,如何擋得住?」

  禹王趙元佲聞言也不氣惱,平靜地說道:「我會將『山陽軍』與『北二軍』劃到你麾下。……另外,衛穆的南燕軍殘部,也會併入『山陽軍』,這樣一來,你就有將近十五萬的兵力。」

  「那也無法抵擋強盛的韓軍。」南梁王趙元佐淡淡說道。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微微一笑,說道:「不,你可以,倘若你還是我記憶中那個人的話,你就可以辦到……」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淡淡說道:「哼,姑且……盡力而為吧。」

  禹王趙元佲笑著說道:「唔,盡力而為即可,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能戰勝韓軍,你只要拖住這個方向的韓軍即可。……若是你不敵的話,我會派兵援救的。」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面色頓變,惱怒地盯著禹王趙元佲,半響後才從嘴裡迸出一句話來:「低劣的激將……」

  『但是百試不爽,不是麼?』

  禹王趙元佲暗自輕笑一聲,隨即將目光投向那位披麻戴孝的姪子,在打量著了後者半響後,正色說道:「魏西戰場,就交給肅王趙弘潤……除你麾下本部兵馬外,河東、三川等地兵馬,皆由你調度。另外,我進殿前聽說你要司馬安擔任你的副將,我也可以滿足你,暫時將碭山軍劃入你麾下。……我對你的要求很簡單,殺穿這個戰場!」

  聽聞此言,趙弘潤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這位五叔是否是考慮到了他的情緒,但不可否認,這位五叔下達的將令,讓趙弘潤感到很滿意。

  而此時,禹王趙元佲則故意看了眼南梁王趙元佐,正色說道:「宋郡戰場,就由我擔任主帥,魏武軍、浚水軍,暫時劃入我麾下,可有異議?」

  魏武軍的統帥、上將軍韶虎乃是禹王趙元佲的宗衛長,他豈會有異議?當即抱拳接令。

  而浚水軍大將軍百里跋,自然也不會拒絕『總帥』的任命,亦抱拳領命。

  但是這樣的安排,卻引起了殿內朝臣們的爭議。

  也難怪,畢竟宋郡戰場上,除了叛將南宮垚的睢陽軍,還有楚壽陵君景舍所率領的那支號稱百萬的主力軍。

  而魏武軍與浚水軍加到一起,滿打滿算也不過八萬人,這八萬人,如何擋得住號稱百萬的敵軍?

  相比較這些朝臣們,殿內的將軍們倒是看懂了禹王趙元佲的安排。

  很顯然,禹王趙元佲與南梁王趙元佐這回要扮演『盾』的角色,盡可能擋住威脅最大的兩個方向,讓肅王趙弘潤擔任『利矛』,盡快殺穿一路,隨即迅速支援其他戰場。

  只有這樣,魏國才能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看到一絲戰勝『反魏聯合軍』的可能。

  「至於商水那邊……」

  禹王趙元佲在掃視了一眼殿內後,出乎意料地喊出了一個名字:「沈彧,既然你家殿下的封邑,就由你去守衛吧。……有異議麼?」

  他轉頭看向趙弘潤。

  看了一眼驚喜卻又有些惴惴不安的沈彧,趙弘潤心中頓時瞭然:這位五叔,顯然是想通過實際的戰爭,磨礪沈彧這個學生。

  「無有異議。」趙弘潤搖了搖頭,同時給了沈彧一個支持的眼神。

  「很好,那就這樣決定吧。」禹王趙元佲結束了軍議。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喊道:「那……那我呢?我北一軍。」

  眾人轉頭看去,就看到桓王趙弘宣在那有些焦急地喊道。

  方才,桓王趙弘宣很仔細地聽著這位五叔的將令,但很可惜,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他『北一軍』的任務,眼瞅著這位五叔即將結束軍議,趙弘宣難免有些著急。

  看著面露著急之色的趙弘宣,禹王趙元佲微笑著說道:「弘宣對嗎?不用著急,你麾下的北一軍,先調回大梁,姑且駐紮在……浚水軍的營地吧。」

  「啊?」趙弘宣有些失望,他才不想守衛後方呢。

  想了想,他懇求道:「五叔,要不然我去幫你吧?」

  話音剛落,就聽魏天子在臥榻那邊呵斥道:「弘宣!身為軍主,即可不聽帥令?」

  趙弘宣被呵斥了一通,怏怏地閉上了嘴。

  見此,禹王趙元佲笑著安慰道:「不用著急,會有你建功的時候,搞不好,你還會是我的依仗呢。」

  說罷,他故意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

  南梁王趙元佐面無表情地直視著禹王趙元佲,唯有他眼眸中時而閃過的精光,才能證明他此刻心中的亢奮。

  『有意思……加上北一軍,老五麾下的兵力也達到了十五萬,也就是說,要比個高下麼?』

  可能此時殿內絕大多數人都以為禹王趙元佲的戰略,是拖住韓、楚,盡快殺穿魏西戰場,但南梁王趙元佐卻不怎麼看。

  禹王趙元佲,這個曾經被稱之為『暴躁的禹王』的男人,豈會甘心挨打,採取『防守反擊』這種「消極」戰術?

  越是看著禹王趙元佲那從容鎮定的模樣,南梁王趙元佐愈發堅信: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全殲百萬楚軍』去的。

  儘管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只有這樣,才符合『暴躁禹王』的評價。

  『有意思,有意思……』

  南梁王趙元佐只感覺胸腔內彷彿有一團火焰燃燒了起來。

  不得不說,桓王趙弘宣當初說得沒錯,南梁王趙元佐在兩次『魏韓北疆戰役』上,其實都沒有竭盡全力。

  就好比趙弘潤被圍困上黨時那樣,其實南梁王趙元佐對前者並沒有什麼惡意,但他就是沒去援救,除了『趙弘潤是魏天子趙元偲的兒子』這個因素外,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就像南梁王趙元佐當時所說的:你自己犯下的疏忽,我為何要損兵折將去救你?

  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都猜錯了,南梁王趙元佐當初之所以不救,並非是他要借刀殺人,更主要的是,他懶得去救——趙弘潤生也好、死也罷,跟他有什麼關係麼?

  而從北二軍——如今應該稱呼為『鎮反軍』當初的戰事也能體現出來,南梁王趙元佐從來不跟韓國軍隊死磕,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寧可吃敗仗也要保存兵力,甚至於,鎮反軍當初在北疆時,幾乎都是副將龐煥在出征,而南梁王趙元佐則坐鎮後方。

  相比當時北疆戰場上『姜鄙』與『燕王趙弘疆』那種親身上陣的戰鬥方式,南梁王趙元佐簡直就是在混日子。

  哦,不對,有一段時期南梁王趙元佐是嚴肅認真的,那就是在他剛剛初次率領軍隊踏上北疆戰場的時候,曾將蕩陰侯韓陽等幾名韓將耍地團團轉。

  可在此之後,南梁王趙元佐就有些消極怠戰的意思了,以至於戰功被趙弘潤、姜鄙、韶虎等人遠遠拋在後頭。

  而這次,在禹王趙元佲一次次故意的激將與挑釁下,南梁王趙元佐彷彿整個人都燃了起來。

  不得不說,無論是趙弘潤或者韶虎,亦或是其他人,再怎樣出彩也無法影響南梁王趙元佐的情緒,能夠影響他情緒的,就只有一個人,他畢生的宿敵——禹王趙元佲!

  『……』

  趙弘潤困惑地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在他眼中,平日就跟死魚一樣南梁王趙元佐,不知為何戰意高漲。

  當然,他才沒有興趣去關注這個討人嫌的三伯,他只是很在意那位五叔的話。

  『怎麼回事?難道五叔的戰略,並非是優先擊破一路?』

  趙弘潤著實有些想不通。

  而此時,禹王趙元佲則掃了一眼殿內的眾人,他發現,可能是他方才安慰趙弘宣的那一句話,使得殿內這些人都有些迷糊,唯有南梁王趙元佐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戰意濃濃。

  他啞然失笑。

  正如南梁王趙元佐猜測的那樣,他禹王趙元佲縱使曾經身負重傷,變成了半個廢人,但他的本心,依舊是那個被稱之為『暴躁禹王』的男人,他會採取『防守』的戰術?

  別搞笑了!

  三線作戰,殺穿三路,這才符合他禹王趙元佲的性格。

  當然了,要達成這個終極戰略,這需要他精心謀劃,畢竟就硬實力而言,魏國的實力的確相差『反魏聯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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