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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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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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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4 01:35:21
第1148章:出征

  軍事會議過後,禹王趙元佲留在了甘露殿,而其餘人則識趣地相繼告辭。

  想來他們也明白,魏天子趙元偲與禹王趙元佲這對兄弟數年不見,相信會有聊不完的話題。

  而其中,趙弘潤亦領著衛驕、雀兒、溫崎、介子鴟以及剛剛歸來的原宗衛長沈彧,一同返回了肅王府。

  回到肅王府後,眾宗衛們驚喜地看到沈彧,紛紛上前與後者親熱擁抱。

  宗衛們的心情很激動,別看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因為當初一起分配到趙弘潤身邊擔任宗衛,這份榮辱與共的感情,並不會比血緣關係遜色。

  為此,趙弘潤還特地設了一場家宴,為沈彧接風洗塵,順便慶賀他躋身為將帥。

  對於升任『商水戰場』主帥的事,沈彧亦感到十分激動,他知道,自己是朝著百里跋、司馬安、徐殷等宗衛前輩邁出了巨大的一步。

  除了他個人的努力外,禹王趙元佲與肅王趙弘潤的支持亦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倘若他不是禹王趙元佲的學生,不是肅王趙弘潤身邊的宗衛,他能在這場國戰中撈到一方主帥的職務?看看其餘三方主帥都是什麼人吧?

  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二十幾年前的王室雙驕。

  肅王趙弘潤,近幾年來魏國最矚目的將星。

  毫不誇張地說,這三位,是目前魏國軍方的旗幟人物。

  除此三位以外,像臨洮君魏忌、姜鄙、上將軍韶虎,還有諸如百里跋、司馬安等大將軍,均沒能獲得一方主帥的虛榮,而他沈彧,何德何能與這三位平起平坐呢?

  「是不是很感慨?」

  在家宴上,現任宗衛長衛驕笑著對沈彧說道。

  「是啊。」在自點殿下猛翻白眼的無語表情下,沈彧感慨地說道:「十二年前,咱們這幫人被派到殿下身邊時,我在想,啊,完了,攤上這麼一位殿下,這輩子算是完了……」

  聽到沈彧的話,眾宗衛們皆笑,因為只有他們才最清楚,十二年前的某位肅王殿下,地位是何等的尷尬。

  不受魏天子重視也就算了,偏偏這位殿下性子還不消停,以至於當初宗衛們只能暗中塞錢交好內侍監與禁衛、郎衛,畢竟自家殿下那時候做的有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有人刻意針對的話,還是很容易能捅到魏天子那邊,引來一頓呵斥。

  身為皇子身邊的宗衛,需低聲下氣結交宮內的太監、禁衛、郎衛,放在如今,這敢想像?

  如今趙弘潤身邊的宗衛們,在大梁城內那可是被稱為『爺』的大人物,而在宮內,縱使是靳炬這樣的禁衛軍統領,都得小心翼翼地對待,哪怕就是內侍監裡一些手握權柄的大太監們,在沈彧、衛驕這些宗衛們面前也得堆起笑臉喊一聲「宗衛大人」。

  而在十二年前,這一切都是沈彧、衛驕等人不敢奢想的。

  所謂水漲船高,莫過於此。

  「當時殿下果真有那般……唔,頑劣?」

  介子鴟好奇地詢問著沈彧,他無法想像,像肅王趙弘潤這樣英明神武的魏公子,年幼時竟然也有不足為外人所道的黑歷史。

  在得知介子鴟乃自家殿下新招收的幕僚後,沈彧笑著將一些自家殿下無傷大雅的糗事說了出來,一方面引起了宗衛們的哄笑,一方面也氣得趙弘潤猛犯白眼。

  隨後,待等桓王趙弘宣以及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等人前來拜訪時,桓王趙弘宣堪稱聲淚俱下地加入了聲討兄長的隊伍——這些年來,作為弟弟,趙弘宣不知被兄長騙過多少次。

  在一番玩笑過後,殿內眾人談論的話題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見此,王府裡的女眷們識趣地紛紛藉故離席,將大殿讓給了這些大男人們。

  於是乎,好端端的家宴,逐漸朝著軍事會議演變了。

  「肅王殿下,方才某已派人前去傳令,召我碭山軍其餘部署前來大梁。」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對趙弘潤說道。

  事實上,早在三個月前中陽行宮叛亂那晚,司馬安便率領著碭山軍獵騎營悄然抵達了中陽行宮,而隨後,這支人數約為兩千五百人的精銳騎兵,便一直駐紮在大梁城郊。

  但其餘一萬餘碭山軍步兵,仍部署在宋郡碭山。

  「唔。」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問司馬安道:「大將軍,碭山軍近兩年不曾擴充編制麼?」

  因為據趙弘潤所知,當年『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爆發後,他父皇魏天子就下令擴充國內的駐防軍,以應對或有可能與韓國爆發的全面戰爭。

  「略有擴充,但考慮到優劣水準問題,我碭山軍並並沒有大肆擴充編制。」司馬安回答道。

  原來,『駐軍六營』曾經作為魏國最受魏天子信任的軍隊——南宮垚的睢陽軍不算,它只是一個掛名充數的——曾被視為魏國軍隊的標竿,可以理解為是魏國最後的防守力量。

  因此,在魏國與韓國開戰的時候,像肅王軍、北一軍、鎮反軍、北三軍、山陽軍等紛紛出動的時候,浚水軍、成皋軍、碭山軍等駐軍六營,幾乎沒有任何軍事任務。

  雖然此舉保證了駐軍六營仍擁有著強大的軍事力量,但也使得這些軍隊失去了在戰場上磨礪自身的機會。

  最好的例子就是趙弘潤麾下的肅王軍。

  肅王軍,即商水軍、鄢陵軍、游馬軍三支軍隊的合成,除了游馬軍外,其餘兩支軍隊的前身乃是『平暘軍』,即一些招降的、原暘城君熊拓進攻魏國時的殘兵敗將,可這些年來,由於趙弘潤帶著商水軍與鄢陵軍南征北戰,使得這兩支軍隊在戰場上得到了充分的磨礪,已隱隱成為魏國一線精銳軍隊,甚至都快蓋過駐軍六營的名聲了。

  而除了肅王軍外,像姜鄙的北三軍,南梁王趙元佐的北二軍,甚至是桓王趙弘宣的北一軍,皆在戰場上得到了磨練。

  但唯獨駐軍六營,仍在原地踏步,幾年前他們是什麼樣,現在他們仍然還是什麼樣。

  這正是司馬安不敢貿然大肆擴充軍隊的原因,因為他們沒有在戰場上磨礪士卒的機會,而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卒,哪怕平日裡訓練再出色,也未必稱得上精銳。

  雖然說司馬安在訓練士卒時,也會讓一些士卒對宋郡內一些流寇下手,可問題是,『碭山軍』與『司馬屠夫』凶名在外,誰敢在碭山一帶打家劫舍啊?而司馬安又不能太過於深入宋郡。

  於是,到後來司馬安只要讓士卒們在碭山一帶拿山裡的野獸磨練膽子,但問題是,殺野獸跟殺人,這能是一回事嘛?

  因此,司馬安在近兩年來只能小心翼翼地擴充,花了兩年工夫,也只擴充了兩千餘人,堪堪湊滿了一萬五千的編制,再向上擴充他就不敢了,因為他生怕影響到士卒們的平均戰鬥力——畢竟在戰場上,幾方一個「豬隊友」的威脅,遠比幾名敵軍士卒還要大。

  萬一有幾個心理素質不過關的士卒在戰場上丟下武器瑟瑟發抖,導致防線出現漏洞,搞不好就會吃敗仗。

  「此番作戰,肅王殿下打算動用多少兵卒?」司馬安問道。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商水軍與鄢陵軍,我會帶走,再加上三川有博西勒的五萬『川北弓騎』,大抵咱們這路能湊到十七萬人馬左右。」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沈彧,說道:「除了商水軍與鄢陵軍外,商水邑仍有三萬預備役,還有一萬『召陵軍』,哦,馬游的五千『游馬軍』,我也留給你。」

  考慮到此番作戰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因此,趙弘潤並不打算帶上游馬軍那五千重騎兵。

  在仔細考慮過後,趙弘潤覺得將那支重騎兵留給沈彧,讓他帶著去欺負一下楚國軍隊也不錯,畢竟楚國軍隊九成九都是步兵,幾乎沒有重騎兵的天敵——輕騎兵,這就意味著,馬游的游馬重騎在面對楚國軍隊時,在刨除絕對地利劣勢的因素後,幾乎不存在戰敗的可能性。

  「我再給你配一位輔佐你用兵的智囊。」

  說罷,趙弘潤將目光投向溫崎與介子鴟二人。

  倒不是他不信任沈彧,關鍵是,沈彧在禹王趙元佲那邊所學的是如何用兵,而事實上,征戰的學問可不僅僅只是與敵軍征戰,後勤糧草運輸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以往趙弘潤出征在外的時候,由戶部提供後勤糧草,而這次沈彧在商水邑作戰,相比較戶部提供糧草,當然是從商水邑本地籌集糧草更為便捷咯,更何況,去年在溫崎的整頓下,商水邑的農耕大規模恢復,糧食收成頗為可觀。

  在趙弘潤的注視下,溫崎不情不願地接過了這個任務,畢竟相比較介子鴟,他對商水邑的情況更瞭解。

  見他態度不情願,趙弘潤眨了眨眼睛,說道:「到了商水,可沒人管你了。」

  聽聞此言,溫崎睜大了眼睛,臉上頓時流露出興奮之色,信誓旦旦地保證定會輔助好沈彧,看得不明究竟的沈彧一頭霧水。

  直到後來宗衛穆青透露,沈彧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溫先生前段時間得罪了王府裡的家令綠兒,又不肯拉下臉道歉,以至於被綠兒故意針對,酒水方面管得死死的,幾乎到了看到別人喝酒他眼睛都會發紅的地步。

  『行不行啊,這位溫先生……』

  沈彧對溫崎並不是很信賴。

  也難怪,畢竟他並不清楚溫崎的能耐。

  總而言之,在其樂融融的商談後,沈彧那一方的班底也逐漸湊了起來:沈彧為帥,馬游擔任副將,溫崎負責後勤糧草。

  除此以外,根據禹王趙元佲的「戰場區域劃分」,汾陘塞的軍隊,亦劃入了商水戰場,算作沈彧的協從軍。

  不得不說,大將軍徐殷麾下汾陘軍可不弱,帳下將領人才濟濟,尤其是蔡擒虎,更是魏國屈指可數的武力派猛將,並不會遜色於姜鄙。

  看著兄長趙弘潤等人談論種種出兵的具體事項,桓王趙弘宣很是羨慕,雖然說五叔禹王趙元佲已安慰過他,但誰知道那事是真是假?反正趙弘宣接到的命令,就只有將北一軍調到大梁城郊。

  據說,五叔身邊另外一位宗衛,會負責訓練北一軍。

  過了一個時辰後,桓王趙弘宣與大將軍司馬安紛紛告辭,見此,趙弘潤便將商議的地點從北屋正殿,轉移到了他的書房。

  而參與這次談論的人,也縮減到了僅僅只有沈彧、衛驕、溫崎、介子鴟以及雀兒幾人,除了雀兒外,其餘幾人乃目前肅王府謀略不俗的最核心成員——本來還得加上寇正等幾人,可惜寇正那些人遠在汾陰。

  「對於我五叔今日在甘露殿上說描述的戰略,你們怎麼看?」趙弘潤一邊說,一邊接過了雀兒端來的茶水。

  他已發現,雀兒給她自己的定位,彷彿更像是貼身的侍婢,而不是他的女人。

  這讓趙弘潤有些無奈,因為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他在雀兒心中,僅僅只是『義父趙元俼的義子』,或者乾脆是『為了報答義父的恩情而必須效忠的公子』,而不是出自自身對他趙弘潤的感情或者親近。

  「恕溫某直言,禹王爺的戰略太過於……剛正。」溫崎斟酌了半天,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介子鴟附和地點了點頭。

  在他們兩位幕僚看來,兵部所提出的某些建議,其實還是有一定可取性的,比如許下承諾安撫叛將南宮垚,這未見得不會成功。

  而相比較楚國那支號稱百萬的軍隊,南宮垚的睢陽軍不過是癬疥之疾,何不拉攏南宮垚共同對付楚國的軍隊呢?

  對韓國也是這樣,為何不通過向天下人揭露《魏韓邯鄲協議》,借助輿論攻擊韓國呢?

  總而言之,溫崎與介子鴟覺得禹王趙元佲似乎忽略了外交手段,這讓二人很不解。

  而與此同時,魏天子也在詢問禹王趙元佲這個問題。

  對此,禹王趙元佲的回答很直白:「沒有意義。」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蕭鸞之所以能說動五方叛亂,主要並非是因為他的人脈,而在於列國對我大魏的「忌憚」與「恐懼」。……先說韓國,幾十年前,父皇尚在世時,我大魏在面對韓國時,勝少敗多,說得難聽點,當時魏韓兩國相安無事,並非是因為『魏衛聯軍』有多麼強大,而是在於韓國當時的主要敵人是齊國,是齊王呂僖。」

  魏天子信服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明白,幾十年倘若韓國動真格的話,搞不好他魏國以及屬國衛國就已經亡國了,但韓國並沒有那樣做,因為當時韓國最大的威脅是齊國。

  而事實也證明,在齊王呂僖初登位的時候,韓國趁亂揮軍進攻齊國,誰曾想,在那場戰役中,年紀輕輕的齊王呂僖,以雷霆之勢,借助魯國工匠打造的強大戰船,在巨鹿戰勝了韓軍,隨即借這股勢頭,撲滅了齊國內不和諧的聲音,真正執掌了整個國家。

  「呂僖,也是個狠人吶。」魏天子嗟嘆道。

  很少有人知道,當初韓國攻打齊國時,齊王呂僖初登大位,使得國內有不少齊國貴族為了生存,暗通韓國,導致當時齊王室對許多地方上的控制。

  但是,齊王呂僖毫不焦急,每日就在宮廷內喝酒玩女人,直到韓軍越過巨鹿郡時,他在臨淄發佈王告,用重金徵募了數萬遊俠,隨即率領王師,帶著這些遊俠御駕親征。

  同時,他又派老將田驁率領由魯國工匠打造的新式戰船,截斷了韓軍的歸路,導致韓軍糧道被斷,進不能進、退無法退,最終被齊軍擊敗。

  而事後,齊王呂僖返回臨淄,邀請地方諸豪強的家主前來慶賀,誰曾想到,那些曾經反對他的貴族到了臨淄後,在那場慶功筵上,就被齊王呂僖喚來衛士殺了,並革除了貴籍,派軍隊抄了那些貴族的家底。

  從此,齊王呂僖一度被傳成了喜怒無常的暴君。

  而在那場戰役中,最出彩的並非是齊軍或者齊國水師,而是齊王呂僖砸重金徵募的那支曾經被稱之為烏合之眾的遊俠軍隊——這些貪婪的亡命之徒,後來被稱為『技擊之士』,成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最好寫照。

  或有人說,第二次魏韓北疆戰役時,肅王趙弘潤是用錢砸贏了韓軍,但事實上,相比較齊王呂僖那場戰事,魏國投入的那麼點錢,根本不算什麼,齊王呂僖才是用錢硬生生砸贏韓軍的第一人。

  作為中原地帶最富饒國家的君王,齊王呂僖擁有著數不盡的錢,用這筆錢,他可以肆意招攬本國甚至是他國的亡命之徒,這才是齊國最可怕,而韓、楚兩國最忌憚齊國的地方。

  「……而如今,齊王呂僖過世,齊國又內亂未平,因此,齊國不再是韓國成為中原霸主最大的阻礙,而我大魏,則成為了韓國的眼中釘。……不止韓國,楚國亦是如此。日益強大的魏國,讓這些鄰國感到不安了,他們不希望再出現一個制霸中原的齊國,不希望再出現一個齊王呂僖。」禹王趙元佲一針見血地說道。

  魏天子默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別看如今齊魏關係親近,那是近幾年的事,在此之前,當齊王呂僖正壯年的時候,魏天子也感到不安,畢竟當時,宋國仗著背後有齊國的支持,逐漸暴露出想要吞併衛國的企圖。

  當時,魏天子也做了一件針對齊國的事,即聯合楚暘城君熊拓,將宋國給滅了——魏國絕不可能坐視宋國吞併衛國,畢竟衛國是他魏國罩著的。

  再者,若宋國吞併了衛國,實力更為壯大,那麼,下一個會是誰?

  只能說,宋國當時高估了齊國對魏國的影響——魏國與齊國並不接壤,皆相距數千里,是中原各國中對齊國忌憚最小的國家,所以魏天子敢滅了宋國,挫一挫齊國這個中原霸主的威風。

  「再說秦國,在我看來,秦國同樣不會是被蕭鸞所說動,與韓、楚兩國一樣,我大魏同樣是他們的眼中釘……因為秦國想要踏足中原,就必須擊垮我大魏,否則,我大魏始終會將其擋在中原門戶之外。」頓了頓,禹王趙元佲深吸一口氣,搖頭說道:「因此,外交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無論是秦,亦或是韓楚,都不會因此而退兵,因為他們必須擊垮我大魏。」

  魏天子默然地點了點頭,當了二十幾年的魏國君王,他很清楚其中的道理。

  「至於我為何不支持安撫南宮垚,主要是因為兩個原因,首先是南宮垚此人野心極大且有善於隱忍,鑑於當初四王兄您與南宮的協議,除非他起兵叛亂,否則,我大魏不得干涉他對宋郡的管治。……而如今他既然反叛,那麼這份協議自然就作廢了,我大魏可順勢收回宋郡。依臣弟看來,似南宮垚這等狼子野心之徒,還是趁早剷除為妙。……其次原因,南宮垚別看是宋人出身,但因為他曾逼死其君,因此,宋人對其痛恨萬分,看他這次起兵叛亂就知,他只能打著『復辟宋王室』的旗幟反叛,而在臣弟看來,即便他打出這個旗號,云從的宋人也不會有多少,相比之下,臣弟更傾向於招攬宋郡的原叛軍首領『宋云』,無論對南宮垚,還是幾次三番入侵宋地的楚軍,宋云皆沒有好感,且宋云在宋人當中頗有威望,若能說服他站在我大魏這邊,遠勝南宮垚……」

  看著禹王趙元佲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魏天子眼眸中閃過一絲懷念。

  因為曾經,禹王趙元佲這位王弟,就是他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只不過,物是人非,當年英姿勃發、威風凜凜的暴躁禹王,如今卻成了半個廢人。

  再想到已經過世的六王弟趙元俼,魏天子長長嘆了口氣,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五弟,我大魏的社稷,就託付給你了……」

  「……請王兄放心。」一身布衣的禹王趙元佲拱了拱手,低聲說道:「我在,大魏在!」

  次日,也就是九月十五日,趙弘潤與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率領兩千五百碭山軍獵營騎騎兵,率先趕赴三川雒城。

  與此同時,一萬名碭山軍士卒,五萬商水軍、五萬鄢陵軍,迅速朝著雒城進發。

  雖然趙弘潤很好奇南梁王趙元佐與禹王趙元佲會用什麼方式對付其他兩路的反魏聯軍,但他首先得確保自己這一路的優勢。

  先川後秦,這是他所制定的魏西戰場的大致戰略,至於河西的太原守樂成,以及河東的陽邑侯韓徐,趙弘潤早已派人授權於臨洮君魏忌與汾陰令寇正,相信以臨洮君魏忌的統帥才能,太原守樂成未見得能討到什麼便宜。

  而在實行『先川後秦』的總戰略前,趙弘潤必須確保,川雒聯盟與川北騎兵會在這場戰役中聽從他的指示。

  畢竟這次三川的主要叛亂勢力『烏須王庭』,很麻煩,那是川民的領袖王族。

  一個不好,或許川雒聯盟自身都會瓦解,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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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川雒的分歧

  其實在肅王趙弘潤抵達三川雒城之前,『川雒聯盟』內部就已經吵翻天了。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烏須部落』竄通『羯部落』與『羚部落』,暗中勾結秦國,起兵反抗魏國。

  對,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叛亂』,畢竟烏須部落也好,羯、羚兩大部落也罷,至今都並沒有加入川雒聯盟,成為魏國的附屬盟眾。

  但有一點必須承認,烏須、羚、羯三大部落勾結秦國,使秦軍再次踏足三川,這已經觸犯了『雒水之盟』的條例。

  『雒水之盟』的條例中規定:三川屬於魏人與川民共有,但當第三方勢力企圖攻佔這片土地時,川雒聯盟必須出兵抗擊,倘若力量不足,可向盟主國,即魏國求援。並且,違反條例,且做出危及三川及魏國利益的部落,應當將其驅逐出三川。

  簡單地說,按照『雒水之盟』的誓約,川雒聯盟應當驅逐『烏須』、『羯』、『羚』等幾個違反條例的部落,並且聯合魏國,將秦國的軍隊趕出三川。

  而在這件事中,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烏須部落』,它並非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部落,它是三川所有部落的王庭所在,是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的王族領袖,相當於中原國家的王室。

  因此,與烏須王庭為敵,這是三川內許多部落從本心抗拒的一件事,畢竟烏須王庭統治了這些羱族、羯族、羝族一段相當漫長的歲月,即烏須王庭如今越來越衰弱,但許多部落仍然將烏須部落奉為首領。

  否則,實力遠遠不如羯、羚、羷三大羯族部落的烏須部落,憑什麼能得到『盧氏』那片牧草繁盛的天然牧場?

  但如今,烏須王庭公然站出來反對魏國,這就讓川雒聯盟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局面。

  九月初,川雒聯盟緊急召開了內部的商討會議。

  所謂的內部商討會議,無非就是指把持著整個川雒聯盟的幾個大部落族長級別的會議,比如青羊部落族長阿穆圖、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灰羊部落的族長齊穆軻、孟氏部落的族長孟良、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以及在上次『魏秦三川戰役』之後加入川雒聯盟的羷部落族長鄂爾德默等寥寥幾位。

  「這有什麼值得商議的?按照「雒水之盟」辦即是,當初不是都歃血為盟了麼?」

  在會議桌上,穿著打扮越來越偏向魏人的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慢悠悠地說道。

  不得不說,由於這些年來綸氏部落越來越富裕,祿巴隆這位曾經英勇的羝族戰士難免也墮落了,以往精壯的肌肉逐漸被贅肉所取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在綸氏部落內的威望。

  不誇張地說,綸氏部落是「魏人化」最迅速的幾個部落之一,除了還保留有羝族人文化外,其餘的生活習慣、言行舉止,皆朝著魏人靠攏。

  正因為這樣,或有些針對祿巴隆的人私底下詆毀:綸氏已淪落為魏人的走狗,羝族綸氏部落,早已不復存在。

  而對此,祿巴隆只是嗤之以鼻,他認為這是某些眼紅他的人在背地裡嚼舌根。

  曾經的羝族綸氏部落,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中流部落,每年冬季來臨時,戰戰兢兢,生怕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凍死了部落裡的羊群,使得整個部落因此滅亡。

  而如今,綸氏部落是川雒聯盟中屈指可數的大部落,雖然部落族人仍然只有兩萬左右,但卻擁有著數十萬畜牧,更要緊的是,綸氏還是川雒聯盟中最大的幾個奴隸商人之一。

  因此,祿巴隆一點也不後悔投靠那位肅王殿下。

  或者乾脆點說,若他早知道投靠那位肅王殿下後,會使部落裡的族人過上如今這般富裕的生活,他早他娘的投靠了,何必與那位肅王殿下為敵,導致數千英勇的部落戰士白白犧牲。

  「祿巴隆大族長說得沒錯,一切按照「雒水之盟」辦即可。」羝族孟氏部落的大族長孟良也幫腔道。

  相比較墮落程度嚴重的祿巴隆,孟良還保留有一副健壯的體魄,看得出來這位大族長並沒有像前者那樣因為酒水與女人而導致體型走樣,但不能否認,這位身穿魏服、帶著玉冠、頭髮梳地一絲不苟的大族長,其價值觀與當年亦不可同日而語。

  看著祿巴隆與孟良二人,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微微皺了皺眉頭。

  因為他看到,會議場上除了他以及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仍穿著羊皮襖外,其餘很多族長,都開始效仿魏人,身穿錦服、頭戴玉冠,穿金戴銀、假充貴族——偏偏這幫人還學不像。

  人家魏人的貴族根本不會穿金戴銀好不好?只有暴發戶才會那樣穿戴!

  『川民魏化』,這是近幾年來,三川、尤其是雒城中,已形成的一股非常普遍的不良風氣。

  最直接的體現就在於建築與穿著。

  曾經的川民,一直以來都居住在氈帳內,可如今放眼整個雒城,到處都是魏國文化氣息極重的土木建築。

  而在穿著上呢,川民們也逐漸拋棄了傳統的羊皮襖,改穿魏人的棉襖。

  曾經純真的草原姑娘們,用草原上的鮮花打扮自己,可如今呢,這些姑娘身上,有魏人的簪子、楚國的珍珠,甚至於還有一些金銀熔鑄的手鏈、腳鏈等飾品。

  而這些草原姑娘們的擇偶標準,也不再是曾經那樣強壯的戰士,而是看男方是否有能力替她購買到魏國、楚國的飾品。

  最讓哈勒戈赫感到憂心的是,羱族的語言在雒城內的使用越來越少,越來越多的川民都懂得了魏言,並且用魏言與來自魏國的商人交易。

  這樣是不對的!

  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意識到,他們羱族文化正在迅速消亡,被魏人同化。

  可能若干年後,三川境內再也沒有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只有一幫留著草原民族血統,可衣著打扮、言行舉止卻與魏人一模一樣的人。

  但是對於這一點,哈勒戈赫毫無辦法,因為魏國根本沒有用陰謀詭計算計他們,他們只是通過更優越的生活,誘使川民一步一步向魏人靠攏。

  川民會拒絕更優越、更富裕的生活麼?

  不會!

  所以說,被魏人同化,這是在所難免的。

  用魏人的話說,這就叫陽謀。

  看著會議場上一圈的大族長們,哈勒戈赫就有些洩氣,因為他看到,會議場上很多族長,皆在效仿魏人,身穿錦服、頭戴玉冠,穿金戴銀、假充貴族——偏偏這幫人還學不像。

  人家魏人的貴族根本不會穿金戴銀顯富好不好?只有暴發戶才會那樣穿戴!

  要不是彼此知根知底,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與一群魏人坐在一起。

  倒是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仍穿著傳統的羊皮襖。

  然而,這並不表示青羊部落與他的態度一致,誰都知道,青羊部落大族長阿穆圖的小女兒烏娜,嫁到了魏國,成為了那位肅王殿下的女人。

  有這層關係在,相信青羊部落絕不可能站在烏須王庭那邊——哪怕青羊部落是羱族部落。

  果不其然,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笑呵呵地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沒有任何表示。

  突然,羷部落的族長鄂爾德默笑著問道:「那麼,哈勒戈赫大族長是什麼意思呢?」

  「什麼?」哈勒戈赫聞言一愣。

  見此,鄂爾德默遂指了一圈在座的諸族長,問道:「我是想問,你聚集諸位族長,討論一個完全沒有必要的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大族長要支持王庭?哈,我就是隨口問問。」

  聽聞此言,祿巴隆、孟良等大族長有意無意地將目光看向哈勒戈赫。

  他們羝族人對烏須王庭並沒有幾分尊敬,畢竟回溯數百年前,羝族還是羱族人統治下受壓迫的奴隸,儘管後來羝族人反抗且得到承認後,也接受了烏須王庭的統治,但這並不表示羝族人消除了心中的芥蒂。

  只能說,羝族人沒有自身的文化,只能被動接受羱族人的文化灌輸,這讓這個種族缺乏底蘊,因此哪怕自立之後,也只能承認烏須王庭的統治——誰讓他們說的是羱族的語言,學的是羱族的文化呢?

  面對著種種不信任的眼神,青羊部落的大族長哈勒戈赫硬著頭皮說道:「我只是希望,這次我川雒聯盟能彼此克制,保持中立……至於王庭,儘可能地說服他們。或許,以往我們的確欠缺對王庭的尊重……我覺得,倘若魏國能給予烏須王庭優厚的待遇,效仿幾十年前魏國授予的『烏須王』的爵位,承認王庭對三川的統治,哪怕是名義上的統治,我相信王庭那邊立馬會放棄與魏國為敵……」

  「哈!」還沒等哈勒戈赫說完,祿巴隆便冷笑著打斷道:「對王庭的尊重?是指像數百年那樣,諸部落每年獻上貢品,奉養著王庭?」

  說著這話,羝族部落的族長們眼中閃過了怒意,畢竟王庭最強盛的時候,正是他們對羝族人壓迫最最嚴重的時候。

  「時代不同了,哈勒戈赫,三川不需要兩個王。」眯著眼睛,祿巴隆冷冷說道。

  毫不誇張地說,同樣是川民,但若是有更好的選擇,羝族人會毫不猶豫地拋棄羱族人的王庭,這也是他們為何不牴觸被魏國同化的原因。

  「這就是你們羝族人的回答麼?」哈勒戈赫有些動怒。

  「留著你心中的話,對「那位」說罷!」說著,祿巴隆與孟良等羝族部落族長對視一眼,皆起身離開了。

  看著這些離開的大族長們,哈勒戈赫心中一沉。

  他當然知道祿巴隆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誰,那是一位左手提著錢袋、右手握著利劍,硬生生使三川諸部落臣服的魏人——魏公子姬潤。

  在三川,這個名字比『烏須王庭』更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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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0章:三川新格局

   “……言止於此,希望兩位能接受我方的善意。”

    在一間裝飾擺設還算考究的氈帳中,兩名川民打扮的使者,正以三川獨有的行禮方式,向氈帳內的兩人鞠躬行禮。

    除了這兩名使者外,氈帳內也只坐著兩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穿著羊皮襖且兩鬢已花白的老者,而坐在下首首席的,則是一個臉上留有一道淡淡鞭痕的、目光深沉的男人。

    這兩人,即是『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以及五萬『川北騎兵』的督統領,博西勒。

    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博西勒,古依古沉聲對那兩名使者說道:“兩位尊使且先在部落內歇息幾日,容我等商量一番。”

    聽聞此言,其中一名使者說道:“大族長,此事關係重大,不宜拖延啊……”

    古依古微笑著說道:“正因為關係重大,才要愈發冷靜地考慮周全,不是麼?……來人,送兩位尊使到部落內歇息,好生招待。”

    話音剛落,氈帳外就走入兩名腰粗膀圓的大漢,其中一人甕聲說道:“兩位尊使,請吧。”

    那兩名使者見古依古態度堅決,在對視一眼後,只能依言跟隨那兩名壯漢離開氈帳。

    在他們離開之後,古依古端起面前案幾上的羊角杯,喝了一口羊奶酒,問博西勒道:“博西勒,你怎麼看?”

    博西勒,五萬川北騎兵的大督統,他的眼眸微微出現了幾絲波動。

    方才那兩名使者,一個來自『烏須部落』,一個來自『羯部落』,論身份皆是尊貴的客人。

    烏須部落,即王庭,因此理所當然,而羯部落,若回溯數代或者十幾代,它堪稱是三川所有羯族人的母族,無論是『羚部落』、『羷部落』,亦或是曾經的『羯角部落』等等,均可視為是羯部落的子部落。

    某種意義上說,烏須部落等同于中原國家的君王,而羯部落則相當於攝政的權臣。

    當然了,如今時代不同了,『川北聯盟』根本不會畏懼烏須王庭或者羯部落,因為,川北聯盟亦擁有著強大的軍事力量,比如說,博西勒所掌握的五萬川北騎兵。

    不過誰都知道,『川北聯盟』只是表面上的強大,它是受到『川雒聯盟』管制的,在後者的監視與管制下,『川北聯盟』連擁有羊群的權利都被剝奪,只能每隔一段時間,從川雒聯盟手中得到糧食。

    雖然食物還算充足,但不可否認,這是一件相當屈辱的事,因為按照草原上的文化習俗來說,只有奴隸才不配擁有羊群(相當於財富)。

    回溯原因,無他,只因為『川北聯盟』是戰敗者,因此,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數十裡之外的雒城的繁華,看著『川雒聯盟』日益富裕。

    “……”博西勒面無表情,只是自顧自喝著酒。

    見此,古依古也不催促,似自言自語般說道:“最近魏國的處境的確不大好,據說,韓國已再次與魏國開戰,我尋思著,或有可能魏國的確會面臨『五方伐魏』的局面……”

    博西勒聞言瞥了一眼古依古,一言不發。

    『五方伐魏』,這是方才那兩名使者為了說服他們倒戈而透露的絕密消息,雖然博西勒不清楚這些人是怎麼辦到的,但不可否認,烏須王庭的確得到了秦國的支持,而韓國,也的確已在河西、河東一帶與魏國開戰。

    唯獨魏國東邊的宋郡,以及南面的楚國,仍不清楚是否會加入到討伐魏國的行列當中。

    不過,看方才那兩名使者信誓旦旦、自信滿滿的樣子,相信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出入。

    這也就是說,魏國的確面臨著五方勢力的聯合進攻,正處於有史以來最虛弱的時候。

    『……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博西勒抬起手,摸了摸臉上那條從左額到右頰、橫貫整張臉的鞭痕,儘管很多年過去了,但他始終沒有忘記這道鞭痕的來歷。

    那是他的義父、羯族部落大族長比塔圖在戰敗之後,一時惱怒在他臉上留下的鞭痕。

    據後來為他診治的部落巫師(巫醫)說,就差那麼一點,他一隻眼睛就廢掉了。

    但即便如此,博西勒依舊沒有絲毫痛恨比塔圖那位義父的意思,畢竟後者在身敗的當日,將幾個哭吵著要投降的兒女全部殺掉,卻將羯角部落最後的騎兵交到他博西勒這個義子手中,讓他帶著這些戰士去向那個魏人投降,這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我到此為止了,但你不應該死在這裡。』

    博西勒至今還記得義父比塔圖在赴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帶著這句話,博西勒當時離開了那座城,眼睜睜地看著義父在城頭上,仍舊挑釁那個魏人,然後,那個魏人下令動用了數百架投石車,向羯角部落居住數代的城池拋投猛火油,將整座城池變成了火海。

    至今,在那座殘敗城池一帶,仍寸草不生。

    義父(比塔圖)是勇士!

    只有他,在最後時刻仍拒絕向那名魏人投降,親手殺死妻兒,從容赴死。

    『……那麼如今,我該怎麼選擇呢?』

    端著羊角杯,一口一口地飲著羊奶酒,博西勒靜靜地思索著。

    不可否認,那兩名使者說得也對,面對著『五方伐魏』,目前魏國正處於最虛弱的階段,若是他川北聯盟倒戈,加上他手中的五萬川北騎兵,他們甚至能夠湊出六七萬的騎兵。

    率領這支騎兵,他們與秦國以及烏須王庭、羯部落、羚部落聯合,搞不好還真有可能脫離魏國的控制,重新控制三川這片土地。

    甚至於,還有可能趁著魏國虛弱而反攻到魏國境內,就像數十年前『烏須王時代』那樣。

    但是……

    深深吸了口氣,博西勒將目光投向古依古,認真地問道:“您又怎麼看呢?大叔。”

    他是很誠懇地在詢問古依古,因為古依古是當時唯一一個與他一樣願意與比塔圖共赴黃泉的人。

    然而,古依古並沒有直接說出『站邊秦國』或者『站邊魏國』那樣的話,他只是用嗟歎的口吻說道:“比塔圖剛愎莽撞,但是他的眼力沒有錯。他曾說過,他並不後悔羯角與魏國開戰,他只是覺得,那場仗來得太遲了……因為當時魏國已經有能力對外開戰,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你要知道,我們族,是當初在魏國與韓國開戰之後,趁魏國虛弱時期才得到了三川這片土地,若是有能力收回的話,魏國遲早會收回去的……我當時認為比塔圖說得很對,牧羊之人與農耕之人,真的能夠和平相處麼?他們的語言,我們聽不懂,而我們的問話,他們也無法理解……但是,我們最終失敗了,那個魏人打敗了我們。”

    “……”博西勒默然不語。

    沒有等待博西勒的反應,古依古繼續說道:“還記得在最後一日,比塔圖曾說過,羯角戰敗之後,那個魏人就會逐步控制三川,順他者昌、逆我者亡,看看雒城的綸氏,曾經一介中流的部落,強大的羯角隨手就可以覆滅他,可如今呢?綸氏已成為一個龐然大物……而曾經強大的羯角,卻連部落名都無法保留下來。……去年,羷部落也加入了川雒聯盟,這讓我再次堅信,比塔圖的預見,他曾說,我們不再會有機會擁有真正的自由。這件事也證實了……雒城那些住著大房子、穿著魏服、一口魏言的人,真的還是咱們的同胞麼?”

    “……”博西勒摸著羊角杯的邊沿,一言不發。

    川民魏化,這件事他也看在眼裡,相比較川北聯盟,川雒聯盟那些部落族人的『魏化』情況更為嚴重,尤其是那些羝族人,除了對外時還自稱『氐族』外,其餘言行舉止、衣食住行,皆逐漸效仿魏人。

    按這樣發展下去,可能數十年之後,魏國根本不需要再通過戰爭收回三川,因為三川境內的川民,到時候與魏人幾乎已經一模一樣了。

    博西勒覺得,這或許就是義父所說的『我們不會再有機會擁有真正的自由』的深意,因為整個民族,已經被魏人綁架、同化,再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三川人。

    想到這裡,博西勒忍不住問道:“因此,大叔的意思是趁此機會自立?”

    “自立?”古依古聞言笑了笑,反問道:“你有勇氣與那個魏人為敵麼?那個打敗了比塔圖的魏人……”

    博西勒聞言面色微變,他很清楚,古依古所說的『那個魏人』,即是魏公子姬潤。

    “……我沒有。”

    在博西勒驚愕的目光中,古依古歎息般說道:“那名魏國少年……不,如今已不能再稱作少年,他……太過於強勢了。你們羯角居住幾代的城池『河南』,原是魏國初期建造的城池,甚至於,魏國初期有段時間曾在那座城池建都,而那個魏人,卻毫不猶豫地將河南城變成了一片焦土,還是在戰爭出現勝負之後,在城內僅僅只有比塔圖他們幾個人的時候,那個魏人毫不猶豫地動用了數百桶珍貴的火油,將整座城池摧毀殆盡,使那一帶至今寸草不生……他是在立威,是在警告我們川人,就像他當初所說的那樣,他可以一邊與我們打仗,一邊叫士卒們在攻下來的土地上撒上鹽,確保被他們魏人攻克的每一寸土地,都寸草不生……當時我真的感到了恐懼。……魏國沒有三川,依舊是魏國,而我們失去了三川,還剩下什麼呢?”

    聽聞此言,博西勒亦不由地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當日魏公子姬潤那句豪言,相信沒有一個川人在聽到後不感到驚恐。

    “除非魏公子姬潤亡故,否則,我不敢與魏國為敵。”在看了一眼博西勒後,古依古正色說道。

    聽了古依古的話,博西勒絲毫沒有鄙夷對方的意思,他反而感到一陣輕鬆。

    因為他曾經參加過『四國伐楚戰役』,因此他非常清楚,在那場戰役中,那位魏公子姬潤,起初僅率領五萬魏兵攻打楚國,可到最後,手底下卻擁有了十幾萬軍隊,別說楚國,就連他博西勒都感到目瞪口呆——這打仗,還有士卒越打越多的?可不是純粹的抓奴隸。

    從本性出發,博西勒實在不希望與那位魏公子為敵,畢竟據他所知,楚國的一個擁有五十萬軍隊的大將軍(項末),再加上一個擁有二十幾萬軍隊的君侯(壽陵君景舍),都無法擊敗那位兵力遠遠少於前兩者的魏公子姬潤。

    更可怕的是,這位魏公子,至今為止還未吃過敗仗,哪怕與強大的韓國交戰。

    “既然不打算與那位為敵,大叔您接見那兩名使者這是為何?”博西勒問道。

    古依古深深看了一眼博西勒,隨即解惑道:“我是想讓你明白,如今我三川所面臨的局勢……”

    博西勒聞言一愣,隨即會意說道:“非魏即秦?”

    “唔。”帶著幾分悵然歎了口氣,古依古正色說道:“當初,羯、羚、羷三個部落沒有支援比塔圖,我族的時代就已經結束了,再不是數十年前叱吒草原的民族,而是夾在魏國與秦國這兩個大國之前艱難生存的弱者……眼下,局勢已經很明瞭了,要麼站邊魏國、要麼站邊秦國,不會再有第三條出路……正如比塔圖所說的,我們已經失去了真正的自由。”

    “大叔看好魏國?”博西勒好奇問道:“那兩名使者不是說,魏國正面臨五方討伐麼?”

    古依古聞言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羊群越多,引來的狼也就越多。倘若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會出現『五方伐魏』的局面麼?”

    博西勒愣了愣,隨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倘若不是因為魏國強大,韓國、楚國、秦國因何拋棄大國的顏面,聯合起來討伐魏國?

    “曾經比塔圖對我說,『去給魏人當狗吧,雖然失去了自由,但或許能得到不俗的利益。』……我曾經以為他是在嘲諷我們,不過現在看來,給魏人當狗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前一陣子到雒城時曾遠遠地看到祿巴隆,我當時目瞪口呆,那個肥碩的胖子,果真是當年綸氏部落的勇士麼?”古依古故作驚詫地說道。

    博西勒微微一笑,其實他也知道,川雒聯盟中好些族長都墮落了——曾經的部落族長,往往是部落中數一數二的戰士,可如今嘛,那些族長恐怕是打不過幾個本族的族人了,富裕甚至是奢侈的生活,使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墮落了。

    而此時,古依古又說道:“曾經我很恐懼,魏公子潤遲早有一天會通過戰爭,從我們手中奪回三川,但如今看來,我不得不承認,我太低估他了,他根本沒想過通過戰爭奪回三川,他的野心更大,企圖將我們併入魏人,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族人們得到了富裕的生活。就像我們給魏人當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但是,同樣是給魏人當狗,祿巴隆吃肉,咱們啃骨頭,這就說不過去了。”

    看著古依穀那略顯渾濁的眼眸中閃過幾絲睿智的精光,博西勒當即就明白了這位大族長的態度。

    “最鮮嫩的內臟獻給(狼)王,肥嫩的肉,當由帶頭衝鋒的狼享用。”博西勒用羱族語言說了一句草原上的俗語。

    古依古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古依古摸了摸被羊奶酒浸濕的鬍鬚,低聲說道:“魏國會派他來,因為只有他能震懾三川……待等他來到三川之後,他會聯絡我們的,終究,你麾下的五萬騎兵,亦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我明白大叔的意思了。”博西勒點了點頭。

    當日,古依古與博西勒又聊了一陣子,便彼此分別了。

    數日後,烏須王庭的護衛軍——炎角軍,與羷部落發生了小規模的試探戰爭,但無論川雒聯盟或者川北聯盟,皆沒有絲毫動靜。

    他們都在等一個人,等一人遲早會踏上這片土地的人——魏公子姬潤。

    絕大多數的川人並不畏懼魏國,但是,他們畏懼魏公子姬潤,因為這個男人,揮舞著錢袋與利劍,臣服了勇敢的川民。

    大約兩日後,古依古再次將博西勒請到了族長氈帳。

    待等博西勒來到氈帳後,就看到氈帳內站著三名身披甲胄的魏軍士卒。

    『魏國碭山軍……』

    博西勒眯了眯眼睛,精神為之一振。

    作為曾經在三川這片土地上製造過屠殺慘案的魏國軍隊,碭山軍在三川凶名在外,因此,川人對這支魏國軍隊也格外關注。

    就比如博西勒,他甚至能夠通過這幾名士卒身上甲胄的雕紋與式樣,猜到其中一名士卒擁有伯長的軍職。

    而在博西勒暗自猜測碭山軍的來意時,那名疑似伯長的碭山軍士卒開口說道:“肅王殿下已抵達雒城,特派我前來傳令,請兩位前往相見。”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要求古依古與博西勒親自前往相迎。

    在聽到這番話後,古依古微微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那位魏公子的高姿態而氣惱,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在魏國面臨著五方討伐的境況下,那位魏公子為何還有如此的底氣,擺出一副高姿態的架勢,命令他二人前往相見?

    難道這件事中,還有他們並不瞭解的隱情?

    不過總得來說,面對著某位魏公子的高姿態,古依古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些心安,畢竟按理來說,只有在握有一定信心的基礎上,那位魏公子才會如此高調。

    與博西勒對視一眼,古依古恭敬地用魏言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還請這位兵長帶路,我二人即刻前去。”

    “即刻?”那名碭山軍伯長愣了愣,畢竟他雖說奉命前來傳訊,可上頭並沒有要求他立即將古依古與博西勒帶到那位肅王殿下面前。

    『挺識相的啊……』

    那名碭山軍伯長暗自嘀咕了一句,表情有些古怪地說道:“那……且備馬吧,我三人皆是騎卒。”

    “好!”古依古點頭說道。

    當即,他吩咐人準備了幾匹快馬,僅僅帶了幾名戰士保護,便與博西勒一同跟著那幾名碭山軍騎兵前往肅王趙弘潤所在的地方。

    期間,古依古詢問那名碭山軍伯長:“肅王殿下不曾入雒城麼?”

    可能是見古依古態度良好,那名碭山軍伯長給予了答覆:“肅王殿下並未入城,暫時與我碭山軍獵騎營駐紮在城外。”

    “哦。”古依古眼眸中閃過幾絲精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此同時,趙弘潤正站在雒城城南的一處土坡上,眺望著遠處那座堪比大樑般繁華的城池。

    曾經敗落的雒城,僅僅數年就成為了堪比魏國王都般繁華的城池,這讓趙弘潤得到了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而在他的身旁不遠處,體型已走樣的大胖子、羝族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正一臉凝重地向趙弘潤彙報著近段時間川雒聯盟的近況。

    “……殿下,我非常懷疑,哈勒戈赫私底下與烏須王庭存在聯繫。在前幾日的族長會議上,他希望我們保持中立,不參合大魏與王庭的戰爭,甚至還想說服我們,讓我們支持他與殿下您談條件……”

    “什麼條件?”趙弘潤皺著眉頭問道。

    “認可王庭對三川的統治,哪怕是名義上的。他希望大魏能像數十年前那樣,再冊封一位烏須王,並且將川雒聯盟的一部分所得,獻納于王庭……”祿巴隆毫不猶豫地就將哈勒戈赫當日在會議上講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了皺眉,半響後,他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他並不懷疑哈勒戈赫出現這樣的舉動,畢竟,哈勒戈赫是羱族人,而烏須王庭,相當於羱族人的王室,就好比真正的魏人,即姬姓趙氏一族,哪怕已家道中落,也幾乎不會對抗姬趙氏王室一樣,這是一種出自血緣上的親近與認可。

    當然,理解歸理解,並不代表趙弘潤會接受哈勒戈赫提出的建議。

    用權利的金錢收買烏須王庭?嘿,趁此機會除掉他們,對他魏國豈不是更有利?

    深深看了一眼遠處的雒城,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做出選擇的時候到了,祿巴隆,這次本王踏足三川,眼中就只有三類人,朋友、敵人,以及……死人。”

    “我會堅定地站在殿下您這邊。”祿巴隆當即單膝叩地,正色說道。

    在旁,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看了一眼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非友即敵,真是簡潔明瞭的判定方式……』

    司馬安必須承認,他曾經誤會了這位肅王殿下,這位殿下,絕非是婦人之仁的人。

    『韓、楚的忌憚不是沒有道理的,或許已經出現了,中原第二個「齊王呂僖」……』

    司馬安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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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4 01:36:27
第1151章:示好

  「殿下,有人來了。」

  當趙弘潤正向羝族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吩咐一些事時,宗衛長衛驕指著遠處提醒道。

  順著衛驕所指的方向,趙弘潤轉頭一瞧,便驚訝地看到了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與五萬川北騎兵的大督統博西勒,在僅僅帶著幾名護衛的情況下,騎著快馬朝這邊奔來。

  對於古依古與博西勒二人當下前來赴見,他真的感覺很意外。

  這不,就連大將軍司馬安,眼眸中都露出了幾絲訝色。

  「讓他們過來吧,大將軍。」在看到古依古與博西勒被碭山軍的騎兵攔下來後,趙弘潤對司馬安說道。

  司馬安點了點頭,隨即對身邊的護衛騎低語了幾句。

  那名護衛騎點頭示意,隨即策馬上前,遣退了攔下古依古與博西勒的那一隊碭山軍騎兵,不過,他還是要求已經下馬的兩人接受必要的修身,直到確認二人身上並沒有夾帶兵器,這才將他們放了過來。

  在趙弘潤的注視下,古依古與博西勒疾步走到了他面前,抱拳拜道:「肅王殿下。」

  「免禮。」趙弘潤虛扶一記,隨即笑著說道:「大族長與大督統這麼快就趕來,還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相比較沉默寡言的博西勒,古依古這個老頭朗笑著說道:「肅王殿下的傳召,我二人豈敢怠慢?自然是馬不停蹄前來拜見。」

  說這話時,他瞧了一眼趙弘潤身邊的祿巴隆,那似有深意的目光,讓後者感覺莫名其妙。

  『果然,這位肅王殿下最信任的還是祿巴隆……』

  古依古心中暗暗想道。

  他理解當初祿巴隆為何鐵了心效忠面前這位肅王殿下,因為當時羝族綸氏部落已經到了覆亡的邊緣,但祿巴隆憑著他豁出尊嚴的懇求,硬生生讓這位肅王殿下改變了主意。

  而祿巴隆也懂得知恩圖報,從那時起,這個羝族人的勇士,就甘願為這位肅王殿下做事,成為了某些人口中『魏人的走狗』。

  儘管在名聲上受到了一些損傷,但不可否認祿巴隆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在如今的川雒聯盟,誰敢再輕視綸氏、孟氏等羝族部落?

  不能否認,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是一位品德良好的大族長,最初也曾反對羯角部落的比塔圖與魏國開戰,可眼下在雒城,白羊部落的影響力卻反而不如羝族綸氏部落,這是為何?

  原因就在於,祿巴隆背後有某位肅王殿下的支持。

  「……」趙弘潤注意到了古依古的目光,回頭瞧了一眼祿巴隆,又將目光投注到古依古身上,心下暗自琢磨著這個羯族人老頭的來意。

  他毫不懷疑,古依古這是主動示好,畢竟就目前的狀況來說,趙弘潤想要拿下古依古與博西勒,簡直是易如反掌。

  當然,他並不會那樣做。

  他試探著問道:「你似乎是專程等著本王?」

  聽聞此言,古依古毫不遮掩,笑著說道:「這次,烏須王庭做出了違反『雒水之盟』的事,我就在猜,大魏會派誰過來……我猜是肅王殿下您,我猜對了。」

  趙弘潤的眉頭挑了一下,笑著說道:「事實上本王也很意外,烏須王庭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不知王庭有什麼仰仗。」

  「還能有什麼仰仗?」古依古撇了撇嘴,輕蔑地說道:「不過就是聽說了『五方討伐大魏』的事,狐假虎威,企圖在這件事上獲一分利罷了。」

  『……』

  趙弘潤愣了愣,雖然他對古依古已聽說『五方伐魏』這件事早有預料,卻也沒想到這個老頭會如此直白地說出來。

  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古依古的意圖:你看,我知道『五方伐魏』這件事,也知道魏國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候,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前來拜見您,這足以證明我的忠誠了吧?

  顯然,對方是有意向他示好。

  想到這裡,趙弘潤故意問道:「大族長似乎對烏須王庭有所不滿啊。」

  古依古聽出了趙弘潤言下之意,正色說道:「我只是對王庭蛇鼠兩端的做法感到羞恥!……大魏將三川無償給予我等居住,王庭不思報恩,竟勾結秦國,意圖挑起戰火……秦人給予我們什麼恩惠了?」

  不得不說,聽著古依古義正言辭的話,趙弘潤都隱隱感覺有些尷尬。

  要知道,魏國並非是無償將三川郡讓給川民的,只不過是當初魏國無力從這個民族手中將這片國土奪回來而已,而為此,魏人與川民也曾多次開戰。

  但古依古卻將這話說得彷彿魏人是急公好義的善者。

  更尷尬的是,這話還是從古依古這個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口中說出來的。

  川北聯盟是什麼?

  這是收納曾經羯角部落與其盟友這個戰敗方的部落,而這個戰敗方,也正是敗在了他趙弘潤手中,說得難聽點,川北聯盟內的各部落之所以淪落到如今這種地步,趙弘潤是最根本的原因。

  但偏偏眼下,古依古一個勁地給趙弘潤臉上貼金,說是趙弘潤讓他們「聚合」在一起,減少了無謂的戰爭,使族民們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似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讓趙弘潤都感覺有些尷尬與羞恥。

  不過,趙弘潤也聽出了古依古的意思:這老頭,分明就是一邊表忠心,一邊索要待遇。

  畢竟,祿巴隆的綸氏部落,其富裕程度的確很讓人眼紅。

  果然,在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廢話後,古依古道出了來意:「……川北聯盟,會堅定地支持肅王殿下。」

  『這可真沒想到啊……』

  趙弘潤心下著實有些意外。

  其實在來三川之前,他最擔心的不是川雒聯盟,而是川北聯盟以及博西勒的五萬川北騎兵,畢竟後兩者與他,以及與魏國是有仇恨的,趙弘潤很擔心這夥人會不會趁著這次五方伐魏,趁著魏國虛弱的時候倒戈一擊。

  可沒想到,他才剛到三川,古依古與博西勒就迫不期待地前來表忠心,反而是川雒聯盟內部,似白羊部落、灰羊部落這些羱族大族長們,對『烏須王庭反抗魏國』一事搖擺不定。

  養了幾年的狗還不如半飢半餓的狼來的忠誠,這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趙弘潤暗暗咋舌。

  然而,他想錯了——古依古與博西勒之所以選擇站邊趙弘潤,並非是因為忠誠,而是因為恐懼,因為他們曾經作為趙弘潤的對手,因此正面領教過他的手段,他們深知一個道理:若要與這位殿下為敵,就要做好部落覆亡的準備。

  而川雒聯盟內一些羱族部落,有的是早早就投降了,而有的,像白羊部落的哈勒戈赫,從未與魏國為敵,因此,他們並不清楚,若站錯了隊伍會怎麼樣。

  或者說,就算心中多少清楚一點,也並未切身體會過。

  只有川北聯盟這些曾經的戰敗方,才切身體會過那種無助與恐懼。

  用古依古說過的話來說,倘若趙弘潤亡故的話,搞不好川北聯盟就反了,但是趙弘潤活著,他不敢。

  而當他得知,趙弘潤身邊還跟著魏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這個屠夫時,他就更加不敢了。

  不過趙弘潤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即他的存在對川北聯盟的震懾力,因此本能地對做出了明智選擇的古依古與博西勒產生了幾分好感。

  當然,久居於上位的他,並不會在這個時候透露心中的好感,但適當地給予一些利益,這並不是什麼問題。想馬兒跑得快又不想給馬兒喂食,這種主人遲早會摔得頭破血流。

  想了想,趙弘潤感慨地說道:「十年之期,過了有五年了吧?」

  古依古與博西勒愣了愣,隨即頓時會意過來。

  所謂的『十年之期』,指的當初他們與這位肅王殿下約定的協議:羯角、灰角、血蹄等戰敗方的部落,無償為魏國征戰十年。十年之後,魏國則赦免他們當初的敵對行為,並邀請他們加入川雒聯盟。

  「雖然期限還未到,不過本王覺得,該是時候恢復你等的部落名了……只不過,你們諸部落如今整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拆分成幾個部落,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統一一個部落名吧,羯角、灰角,或者……羯?」趙弘潤自言自語地說道。

  聽聞此言,古依古與博西勒皆面色微變。

  要知道,三川已經有一個羯部落,即羯族人的母部落,這個詞對於羯族人的意義,絕對不是什麼羯角、灰角等可以相提並論的。

  『……這是讓我們取代羯部落?』

  儘管很清楚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打的什麼主意,但古依古依舊是心潮澎湃。

  而相比較古依古,博西勒的內心則有些掙扎。

  因為他更希望恢復『羯角』這個部落名,但『羯』這個部落名,對他亦有相當強烈的吸引力,畢竟他的義父比塔圖在世時,就一直渴望著取代羯,成為草原上的大族長。

  而此時,趙弘潤則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糾結的博西勒,自顧自又說道:「至於川北騎兵嘛,日後就改稱……羯角軍,兩位意下如何?」

  聽聞此言,古依古與博西勒對視一眼,臉上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如您所願,肅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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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2章:友或敵的選擇

  倘若說之前趙弘潤心中還有些顧慮,那麼,在古依古與博西勒真正歸順之後,趙弘潤心中的顧慮便足足消除了七成。

  畢竟,川北聯盟與川北騎兵的問題要比川雒聯盟大得多,而既然這兩者順利解決了,那麼剩下的,將不再會是問題。

  「需要我與博西勒跟隨您入城麼?」

  在談話即將結束的時候,古依古有意無意地問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古依古,他必須承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亦是一位睿智的長者。

  想了想,趙弘潤說道:「大族長隨本王入城吧,博西勒,你回谷城召集兵馬,本王不會在川雒多呆。」

  聽聞此言,古依古再次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而博西勒,則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而在旁,羝族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則表情古怪地看著古依古,他意識到,川雒聯盟的族長會議室內,恐怕要設一個新的座位了。

  『……這麼說也不全然,搞不好,還會撤掉幾個席位。』

  暗自幸災樂禍了一番,祿巴隆朝著古依古點了點頭,發出了善意的訊號。

  羯族人與羝族人是存在著矛盾,但若是處於同一邊的夥伴,就沒有相互敵視的意義了,更何況,祿巴隆暗中出售給魏人的奴隸,有很多還是川北聯盟給他們提供的。

  片刻之後,博西勒告辭返回谷城,而趙弘潤則帶著宗衛們以及大將軍司馬安,還有古依古、祿巴隆等一行人,在五百名碭山軍騎兵的護送下,直接前往雒城。

  本來,趙弘潤會先在城外居住幾日,談一談川北聯盟與川雒聯盟的口風,不過既然川北聯盟已經歸順投誠,那麼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了。

  川雒,又叫雒城,這是一座自由貿易城池,同樣也是一座不設城防的城市,與魏國城池最大的不同在於,這座城池的城門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關,等同於擺設。

  或許有人會問,這樣不設防的城池,難道不會引來馬賊、強盜之流麼?

  事實上,並不會。

  因為這座城池的人口基數,早已達到了幾十萬,城裡城外,到處都是羱、羯、羝三族的戰士,只要城守府——或者稱『大族長會議』——一聲令下,這座城池立馬可以湊齊一支十萬人的軍隊,將來犯的敵人擊退。

  毫不誇張地說,就算是魏人也不敢在這座城池鬧事。

  當然了,魏人也沒有理由會在這座城池鬧事,畢竟在雒城,魏人始終享受著大爺的待遇;哪怕有些魏人中不知好歹的傢伙,也不會選擇在這座城池滋事,就好像魏人不會在商水邑惹是生非一樣。

  誰不知道,這座城池它是姓『肅』的。

  在無數川民震驚、崇拜的目光下,趙弘潤騎著戰馬,徐徐入城,時不時地與街道兩旁爭相過來看熱鬧的川民或魏人招招手,打著招呼。

  不得不說,趙弘潤在雒城的威望堪稱爆表,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魏人能趕得上他的威望。

  畢竟,哪怕是再痛恨他的川民,都必須承認,這個來自魏國的魏公子,使他們川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相比之下,大將軍司馬安,倒像個陪襯的綠葉。

  不過對此,司馬安毫不介意,他好奇地觀察著城內的風景。

  魏風的建築、魏風的穿著,要不是明確知道這座城池並不屬於魏國,司馬安甚至會懷疑他是不是來到了像大梁、鄭城這種大城。

  「如今大將軍不會再懷疑本王當初的話了吧?」

  這時,趙弘潤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司馬安點了點頭,他必須承認,這位殿下即將做到當年的承諾——當年趙弘潤承諾過,他會用另外一種方式,覆滅川人這個草原民族。

  而相比較趙弘潤與司馬安,古依古更眼紅於這座城池的富裕。

  不過他心中已無嫉妒或者羨慕,因為他所領導的川北聯盟——未來的羯部落,即將成為雒城的主人之一。

  在夾道歡迎中,趙弘潤一行人來到了城守府,一座專門供川雒聯盟大族長召開會議、但平時卻並無幾人居住的魏風建築。

  在這座建築前,早已得到消息的諸部落族長,比如青羊部落族長阿穆圖、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灰羊部落的族長齊穆軻、孟氏部落的族長孟良等等,皆已在此恭候。

  相比較羝族部落族長們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羱族部落族長們的表情有些嚴肅、有些凝重——唯獨趙弘潤的老丈人,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例外。

  「肅王殿下。」

  待等趙弘潤駕馭著坐騎來到面前,諸族長紛紛抱拳行禮。

  「諸位族長別來無恙。」

  趙弘潤笑著擺了擺手,隨即,他翻身下馬,走上前去。

  「肅王殿下。」

  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率先迎了上來,在趙弘潤無奈的表情下與他擁抱了一下,隨即,老頭笑著問道:「烏娜那丫頭沒來嗎?」

  「在王府呢。……我也想帶上烏娜,讓您父女團員,不過您知道的,這次……不大方便。」

  說著這話,趙弘潤心底其實也有些尷尬,畢竟在他身後的宗衛們當中,就混著雀兒這個女人。

  「哦……」

  阿穆圖瞭然了點了點頭,隨即,他瞥了一眼趙弘潤那身上的麻衣與冠上的孝巾,嘆息說道:「元俼的事……哎,節哀順變。」

  說著這話時,阿穆圖眼中亦閃過濃濃的哀傷,畢竟怡王趙元俼,與他也是結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關係好到令趙弘潤都感到不可思議——當怡王趙元俼拜訪青羊部落時,阿穆圖曾多次讓自己的女人去陪寢。

  雖然在草原習俗中這是對尊客親近與禮遇的表現,但趙弘潤還是感到很彆扭。

  趙弘潤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環視在場諸位族長,笑著說道:「入內再說吧?」

  說罷,他也不等那些族長們的反應,率先邁步走入了那座極具魏風的府邸。

  「……」

  諸族長們面面相覷,他們隱隱已感覺到,今日這位肅王殿下,有些強勢。

  來到平日裡諸大族長商議的那間大殿,趙弘潤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地看著殿內眾人入座。

  待等在場諸人皆入座之後,趙弘潤沉聲說道:「有些事,相信不用本王來講,諸位應該也已聽說了……烏須、羯、羚,等幾個部落投靠了秦國人,企圖再次在這片土地上燃起戰火。……記得前年的時候,這幫人就曾與秦國人眉來眼去,當時本王饒過他們一回,誰曾想這些人不思悔改,仍欲與我等為敵……我等若再無表示,則『雒水之盟』形同空設。」

  「殿下所言極是!」綸氏部落的大族長祿巴隆當即附和道:「當召集戰士,剿滅叛亂者!」

  見趙弘潤與祿巴隆一唱一和,一上來就將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打成叛亂者,諸羱族部落族長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因為他們仍在琢磨著一件事:川北聯盟的古依古,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肅王殿下請息怒。」

  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見形勢不對勁,連忙出聲說道:「烏須、羚、羯三個部落,當初並未加入雒水之盟,因此,不應當以『叛亂者』對待……」

  「引秦兵入三川,這還不叫叛亂者?」孟氏部落的孟良冷笑著說道:「哈勒戈赫,雖說烏須是你們羱族人的王庭所在,但也不能這樣包庇吧?」

  哈勒戈赫啞口無言。

  這時,灰羊部落的族長齊穆軻插嘴道:「肅王殿下,我聽說,貴國與韓國再次開戰了?」

  趙弘潤瞥了一眼齊穆軻,淡淡說道:「現在談論的是對烏須等幾個部落的處置,不要顧左言他,齊穆軻大族長。……我大魏可以打敗韓國一次,就能打敗它第二次。」

  「可是我聽說,這次對貴國宣戰的,並非只有韓國,還有楚國、秦國,以及宋地……」齊穆軻眯著眼睛問道。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齊穆軻,說道:「齊穆軻大族長是想站到那一邊麼?」

  被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盯著,齊穆軻不知為何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更何況,魏將司馬安此刻也用彷彿看待待宰牲畜的眼神看著他,唬地他腦門滲出了幾絲汗水。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乾笑了兩聲,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想問問這個消息是否屬實,沒有別的意思。」

  「是否屬實……」趙弘潤喃喃念叨了一句,隨即淡然說道:「大族長問這個沒有意義。難道本王說「是」,大族長就要背棄『雒水之盟』,倒向那一邊了?」

  「當、當然不會。」齊穆軻沿著唾沫說道。

  「那就好。」深深看了一眼齊穆軻,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族長,淡淡說道:「本王在國內還有事,諸位大族長也可以認為本王是要趕著去其他戰場,與所謂的韓、楚、宋交戰,但是不管怎樣,本王這邊的戰略不會改變……三個月內,結束這邊的戰事!所以說,本王的時間很緊,就不與諸位大族長客套寒暄了……」

  說罷,他再次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族長,沉聲說道:「烏須、羯、羚,勾結秦國,圖謀不軌,罪不可恕,本王代表大魏,以盟主國的身份號召諸位族長出兵協助,剷除叛亂者與秦軍的聯軍。……本王不想花太多的時間在這邊,因此,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同意、或者反對,本王只需要一個答覆。」

  「……」

  在座的諸族長面面相覷。

  不知為何,他們感覺這位肅王殿下,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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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3章:友或敵的選擇(二)

  「……只需要一個答覆。」

  趙弘潤那並不算嘹喨的嗓音,在城守府正殿內迴蕩著,讓這句本身就帶有一絲情緒的話語,變得更為詭異。

  『這是威脅麼?』

  『是威脅吧?』

  在座諸位族長們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相信傻子都聽得出趙弘潤在這句話中的威脅口吻。

  不得不說,倘若換做其他魏人,哪怕是如今魏川關係和睦,相信這些桀驁不馴的川人亦早已將不悅的表情掛在臉上,但是當他們看到趙弘潤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時,他們卻不敢有所表示——這個魏人,比魏國朝廷、比魏國的君王,更讓川人們感到敬畏。

  「氐(羝)族附議。」羝族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當即出言表示支持,而其餘羝族部落族長們,亦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看得出來,這些羝族部落的族長們早已在私底下有過協商。

  看到這一幕,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眼中閃過幾絲憂慮。

  其實他早有預料,羝族人多半會站邊魏國,站在那位肅王殿下那邊,畢竟羝族人對烏須王庭的認可度本來就低,但不管怎麼說,當祿巴隆等羝族部落族長們當真出言表示支持時,哈勒戈赫還是感到有些揪心:羝族人已倒向了魏人,那麼,還剩下誰?羯族?

  哈勒戈赫的視線掃過在場的羯族部落族長——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

  因為某些原因,川雒聯盟吸納的羯族部落本來就少,再加上趙弘潤整合了曾經戰敗方的羯角勢力,以至於直到前兩日為止,在川雒內部能走入大族長會議室的,仍然就只有一個羯族部落,即羷部落的族長——鄂爾德默。

  但遺憾的是,鄂爾德默並不在雒城,他正在羷部落的駐地,提防著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的試探進攻,因此,羯族人在川雒聯盟內的代表人物,就只剩下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

  然而,更遺憾的是,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恐怕與他們也不是一條心的——此人跟在那位肅王殿下身後來到了雒城,這已經表明了對方的立場。

  很顯然,古依古投靠了那位肅王,借此換取了一個寶貴的川雒聯盟的坐席,因此才能夠以曾經戰敗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裡,並且,祿巴隆等羝族部落的族長們對此視而不見。

  而這意味著,川雒聯盟內的羯族人勢力,亦倒向了魏人。

  那麼試問,反對方還剩下誰?

  果然,可能是注意到了哈勒戈赫的視線,川北聯盟的大族長古依古笑著說道:「我川北聯盟,將鼎力協助肅王殿下平叛……」

  『平叛?你居然還真說得出口?』

  哈勒戈赫難以置信地看著古依古。

  在他看來,羝族人「反水」還能理解,畢竟羝族人與羯族人關係從來不好,而且對烏須王庭也並無幾分推崇,可古依古,那可是根正苗紅的羯族人啊!

  然而,老奸巨猾的古依古在說完這句話後,就只顧低著頭把玩手中一串由羊的牙齒打磨後串成的手鏈,彷彿是不想與哈勒戈赫多做眼神上的交流。

  「……」

  包括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在內,在座的羱族部落族長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殿內。

  羝族人表態了,羯族人表態了,就只剩下他們羱族人了。

  哈勒戈赫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就看到羱族烏邊部落的族長切拉爾赫開口說道:「烏邊部落,願協助肅王殿下對叛逆開戰!」

  『什麼?!』

  哈勒戈赫等幾名羱族部落的族長們面色頓變,尤其是哈勒戈赫。

  因為他在前一陣子曾私底下接觸過切拉爾赫,後者當時表示會適當地給予他支持,沒想到,今日切拉爾赫果斷地就拋棄了「羱族立場」,站邊了那位肅王殿下。

  『可不是我不義氣啊,難道你們看不出來,那位肅王殿下殺氣騰騰麼?』

  切拉爾赫暗自嘀咕道。

  『這下麻煩了……』

  見「羱族立場」被打破,哈勒戈赫心中暗道一聲不妙,這個時候的他已顧不得其他,當即開口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請聽我哈勒戈赫一言。」

  趙弘潤上下打量了幾眼哈勒戈赫,隔了大約兩個呼吸,嘴裡這才淡淡迸出兩個字:「你說。」

  不得不說,那片刻的停頓,讓哈勒戈赫感覺到了莫大的危機感。

  但因為這件事事關重大,他只能盯著那位肅王殿下不善的目光,硬著頭皮說道:「肅王殿下,哈勒戈赫以為,這件事尚有迴旋餘地。」

  「……」趙弘潤也不說話,只是用平淡的目光看著他。

  感受著那越來越強烈的危機感,哈勒戈赫正色說道:「肅王殿下明鑑,烏須王庭……其實並非是站在秦國那邊,他們只是……只是希望得到貴國的……貴國的重視。」

  「……」趙弘潤依舊不說話,雙手十指交叉,手肘支撐在面前的案几上,做出了彷彿願意傾聽的意思。

  見此,哈勒戈赫快速地說道:「烏須部落,向來是我羱族、羯族、羝族的王庭所在,他們不會主動挑起內部的戰爭,他們只是……」

  就在這時,就聽趙弘潤平淡地問道:「你接觸過?」

  「……」哈勒戈赫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趙弘潤欲言又止。

  「你,接觸過烏須王庭的使者,對麼?」趙弘潤平靜地問道。

  見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哈勒戈赫這位年過四旬的中年人,腦門亦隱隱滲出了一層汗水。

  「那個使者還在雒城麼?叫他出來。」趙弘潤淡淡說道。

  哈勒戈赫的心口猛然跳動了一下,勉強笑道:「肅王殿下……」

  「叫他出來親自跟本王講!」趙弘潤看了一眼哈勒戈赫,意味深長地說道:「哈勒戈赫大族長,你代表的是川雒聯盟下的白羊部落,而非是烏須王庭的代表……因此烏須王庭的要求,還是由那名使者當面跟本王講,這才叫名正言順。」

  聽著這句有些誅心的話,哈勒戈赫無可奈何,只能叫人將那名使者請來。

  片刻之後,便有一名大約二十四五的年輕人跟著兩名白羊部落的戰士來到了族長會議室,據哈勒戈赫的介紹,這位年輕人居然就是烏須王最小的兒子——尹敦比。

  不得不說,『烏須王之子』,這在三川境內著實是一個不小的光彩,縱使是祿巴隆等羝族部落的族長們,亦不由地重視對待。

  畢竟在草原上,烏須王確實是一位睿智而寬仁的領袖,這一點羝族人也必須承認。

  對內,烏須王提倡羱、羯、羝三族平等,和睦相處;而對外,烏須王對魏國軟硬兼有,他承認魏國對三川的所有權,但是他也明確表示,川人需要這片土地生存,因此,他願意名義上對魏國稱臣,每年獻納一定的貢品,但又強烈拒絕魏國干涉三川。

  總得來說,在魏國朝廷看來,烏須王還算是一位比較「容易溝通」的草原領袖,因此,當年魏國才與烏須部落促成了『烏須之誓』,大抵就是烏須王接受這個由魏國冊封的爵位,認可魏國的地位,並約束治下的川人不冒犯魏國,而魏國,則無償將三川租借給川人。

  當時魏國正抵受著韓國的威脅,無力奪回三川,因此不得已之下,終究與烏須王達成了協議。

  於是乎,魏川雙方出現了很多年的和平,直到烏須王逐漸老邁,他的影響力再也震懾不住比塔圖這樣桀驁不馴的羯族人,這才使得魏川邊界再次燃起戰火。

  因此,倘若在魏國眼中,烏須王還算是一位比較好相處、好溝通的鄰居,那麼在川人眼中,烏須王就是一位傑出的領袖,因為這位領袖使他們能夠在三川郡這樣水源充足、牧草旺盛的草原生活下來。

  因此,縱使是祿巴隆等羝族部落的族長們,亦對尹敦比這個『烏須王之子』給予最起碼的尊重。

  然而,趙弘潤就完全沒有尊重的意思了,畢竟在他眼裡,烏須王說到底也是趁著他們魏國虛弱時強行佔據了三川、侵犯了魏國利益的侵略者,若是他早出生幾十年,他出征三川的對象就會是那位烏須王。

  因此,在看到尹敦比之後,趙弘潤絲毫沒有設座的意思,他只是淡淡說道:「說出你們烏須部落的要求。」

  聽聞此言,正朝著趙弘潤行草原禮的尹敦比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不快。

  他原以為,趙弘潤這位魏國的公子,再怎麼樣也會看在他父親烏須王的面子,給予他足夠的尊重——最起碼也得設個座,讓彼此坐著交談吧?

  不過想到兄長烏達穆齊的囑託,尹敦比還是忍住了心中的不快,沉聲說道:「魏國的肅王,尹敦比這次是帶著我烏須部落的善意而來。我烏須部落希望能得到肅王您的友誼……」

  說罷,他偷偷看了幾眼趙弘潤,然而,趙弘潤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可能終究是閱歷的差距,使得尹敦比在趙弘潤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逐漸承受不住壓力,一股腦地將他們所希望得到的條件說了出來:「我烏須部落希望,魏國能夠認可我兄長烏達穆齊繼承『烏須王』這個爵名,承認我烏須部落對三川的統治,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統治。……另外,我烏須部落希望能加入川雒聯盟,並且,我烏須部落希望能替魏國管理雒城……」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條件,最後又笑著說道:「只要魏國能夠答應,我烏須部落將鼎力支持魏國,支持殿下。」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看著尹敦比,淡淡問道:「說完了麼?」

  「說完了。」尹敦比不解地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就見趙弘潤看著尹敦比,嘴裡迸出一句話。

  「殺了,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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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友或敵的選擇(三)

  「殺了,祭旗。」

  趙弘潤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震住了殿內絕大多數人。

  縱使是祿巴隆等諸羝族部落的族長們,看向趙弘潤的目光都有些失神,更別說哈勒戈赫、切拉爾赫、阿穆圖等羱族部落的族長們。

  那可是烏須王的兒子啊!

  整個殿內,唯獨魏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眼眸中閃過濃濃的欣賞與歡喜。

  『這才是……這才是……』

  向來沉默寡言的大將軍司馬安,臉上浮現幾絲亢奮的情緒。

  這份情緒,並非因為別的,而是他終於真正見到了肅王殿下強勢的一面。

  是的,儘管在肅王趙弘潤打敗比塔圖,使三川臣服之後,司馬安對這位肅王殿下的看法與評價,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一絲小小的顧慮,因為在他眼中,趙弘潤威勢有餘、霸氣不足。

  簡單地說,就是這位肅王殿下的手腕偏「軟」,這種軟弱,讓司馬安不喜——這也正是他不喜朱亥的原因。

  可今日的這位肅王殿下,他的強勢,讓司馬安都隱隱感到有些顫慄——彷彿面對的並非是這位肅王殿下,而是他的父親,魏國的君王趙元偲。

  從始至終,司馬安都是一位『王道、霸道並舉』的大將軍,他提倡『王道為皮、霸道為骨』,說白了,就是面對敵人時,要用最殘酷的手段使對方屈服,倘若對方不願屈服,那就說明殺得還不夠!

  至於王道,那是專門對待自己人的。

  因此,當初趙弘潤用利益引誘祿巴隆等川人臣服魏國,雖然司馬安也明白利誘的好處,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牴觸的,因為利誘與他的價值觀不符——他的觀念就是殺,只要是敵人就殺,殺光敵人,剩下的,自然就是自己人了,簡單明了。

  而這一次,肅王趙弘潤的態度,卻讓司馬安感到非常的舒服,雖然他也明白,是因為怡王趙元俼的自盡,讓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胸腔內積累了對五方伐魏勢力的無盡怒意,因此才會出現一言不合就殺使者的事。

  但不管怎麼樣,司馬安還是感到非常高興,他生怕趙弘潤受到朱亥那些人的影響,變得越來越「軟弱」。

  「沒聽到肅王殿下的命令麼?」司馬安淡淡說道,用眼神與話語提醒著衛驕等宗衛,還有他身後的碭山軍士卒們。

  聽聞此言,司馬安身後幾名碭山軍士卒面色一正,當即邁步走向尹敦比。

  見此,殿內諸族長們這才反應過來:來真的?!

  「且慢!」

  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下意識站了起來,喊住了那兩名碭山軍士卒,隨即,待等他轉頭望向趙弘潤,準備勸說這位肅王殿下時,卻見後者正用斜睨的方式看著他,面無表情,眼珠一動都不動,那種麻木漠然的目光,讓他感覺頭皮發麻。

  『喂喂喂,難道這次真的要去掉幾把交椅?』

  祿巴隆看了一眼趙弘潤的表情,隨即轉頭看向哈勒戈赫。

  出於好歹也彼此相處了幾年的交情,祿巴隆不動聲色地向哈勒戈赫使著眼色,但很可惜,哈勒戈赫此刻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趙弘潤身上,並沒有看到祿巴隆的眼神示意。

  「殿下,尹敦比乃是烏須王之子,不可輕害啊……」哈勒戈赫小心斟酌著用詞,好言勸說道,他逐漸也發現了,這次的這位肅王殿下,情緒有點不對勁。

  趙弘潤沒有理睬哈勒戈赫,他只是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族長們,隨即指著已嚇得一臉土色的尹敦比,看似平靜地問道:「烏須部落提出的要求,你們同意麼?」頓了頓,他搖了搖頭,平淡卻堅決地說道:「本王……不會同意!」

  對於趙弘潤這個說法,在座的諸族長們沒有絲毫表示。

  他們也覺得,烏須部落有點獅子大開口的意思:使魏國同意讓烏須王的大兒子烏達穆齊繼承他老子的爵位,這點不算什麼,畢竟『烏須王』這個由魏國冊封的爵位,本質上只是一個虛銜而已,對此魏國根本不需要付出什麼實際的利益。可烏須部落想要入主川雒聯盟,這就有點過分了。

  是的,是『入主』,而並非只是『加入』——從尹敦比講述的種種條件中,烏須部落想要成為川雒聯盟的主宰者,與魏國平起平坐。

  對於這一點,別說魏國不會同意,就連在座許多族長都感到不舒服:憑什麼?!

  「即便肅王殿下您不同意烏須部落的條件,也沒有必要殺害此人啊……」哈勒戈赫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依我哈勒戈赫看來,您不妨將您的條件告訴尹敦比,叫他帶回烏須部落……彼此心平氣和地交涉,終能達成協議的。如此一來,避免了一場戰火,豈不是更好?」

  趙弘潤聞言面無表情地看了哈勒戈赫片刻,正色說道:「哈勒戈赫,本王不會同意烏須王庭所提出來的任何條件!……在本王眼裡,他們勾結秦國,已經是罪不可恕的敵人了,本王不會跟敵人談條件!」說到這裡,他抬手一指案前階下那片空地,冷冷說道:「除非烏須王庭的繼承者此刻跪在這裡,為勾結秦國一事向本王乞求原諒,否則,本王不會與他談任何條件!……烏須王庭是敵人,對待敵人,本王只有一種態度,殺!」

  說到這裡,趙弘潤不理睬面色發白的哈勒戈赫,環視在場諸多部落族長,冷冷說道:「請諸位牢記一點,相信曾經本王也再三申明過,我大魏不會寬恕背叛者,既然烏須王庭、羯部落、羚部落選擇了站邊秦國,那麼就是我大魏的敵人,本王不會去管他出於什麼原因。……本王聽說川雒有句諺語,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本王也是這個意思,反正本王與秦國的軍隊注定會有一場戰爭,本王不在意我大魏的軍隊在這場戰爭中多殺幾個叛逆者!」

  說完,他的眼神再次投向尹敦比。

  見此,哈勒戈赫慌忙勸阻道:「肅王殿下,素聞中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斬使以示威耳!」趙弘潤瞥了一眼哈勒戈赫,隨即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喝道:「拖下去,斬首祭旗!」

  「遵命!」

  這次,已不需司馬安提醒,那兩名碭山軍士卒已依言走上前,一人一邊制服尹敦比,將這個面色蒼白、瑟瑟發抖的年輕人,強行拖了出去。

  似這般強勢蠻橫的舉動,讓在場諸羱族部落族長們面色大變,坐立不安起來。

  這些人的眼中,浮現出幾絲驚恐、幾絲憤怒,但當他們看了一眼那位面色深沉的肅王殿下時,他們發現,自己竟說不出一個字,就彷彿嗓子眼裡塞著一團棉花。

  而此時,哈勒戈赫抬腳就想追出去阻止,就在這時,趙弘潤冷冷說道:「哈勒戈赫,你是要背棄『雒水之盟』麼?」

  聽聞此言,哈勒戈赫的腳步頓時就停住了。

  他回過頭,朝著趙弘潤痛心疾首般說道:「肅王殿下,烏須……王庭真的不是敵人,不是……」

  「不!烏須部落是敵人。是本王此次注定會剷除的叛逆者!」

  環視了一眼在座那些面色大變的諸羱族部落族長們,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本王能理解烏須部落在你們羱族人心中的地位,因此,也不強行要求你們協助本王征戰,這樣吧,本王給你們一個機會……退出『雒水之盟』,本王允許你們在這次的戰爭中保持中立!」

  『退、退出雒水之盟?』

  諸羱族部落族長們彷彿胸口被一柄巨錘擊中了似的,只感覺胸口一陣發悶。

  他們當然清楚,此刻退出『雒水之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將失去龐大的財富,再次回到當初戰戰兢兢的草原生活。

  更關鍵的是,眼下若是他們退出了雒水之盟,待這位肅王殿下解決了烏須部落,解決了秦國的軍隊,到時候,他們這些中途退出的人將如何安生?

  除非他們站邊對面那一方,可是……擺著肅王趙潤與魏將司馬安這兩尊殺神在,他們哪有這個膽子。

  『阿穆圖……』

  哈勒戈赫的目光看向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事到如今,只有這位肅王的老丈人,才或有可能挽回事態。

  然而,阿穆圖只是歉意地看著哈勒戈赫,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廢話,烏須王庭與女兒哪個親?當然是站在女婿這邊了!

  片刻之後,尹敦比的哭叫求饒聲截然而止,隨即,那兩名碭山軍士卒用一塊白布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回到殿內,恭敬地將人頭擺在大殿中央。

  看著那血淋淋的人頭,哈勒戈赫等羱族部落的族長們面色慘白。

  「很好!拿下去,掛於城門口示眾!」

  在吩咐完那兩名碭山軍士卒後,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族長們,沉聲說道:「祿巴隆。」

  「祿巴隆在。」大腹便便的祿巴隆當即離席,來到殿中央恭敬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此番來時,帶來了許多我大魏的國旗以及川雒聯盟的旗幟,你派你麾下的戰士,造訪三川上每一個部落,將我大魏的旗幟與川雒的旗幟交給那些部落的族長們。」

  「遵命。」祿巴隆抱拳說道。

  此時,只見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族長們,看似平靜地繼續說道:「……數日之後,我大魏的軍隊便將踏足這片土地,到時候,但凡是沒有懸掛這兩面旗幟的部落,我大魏的軍卒,便會視其為敵!……勿謂言之不預!」

  「……」

  殿內眾人面色大變,唯獨大將軍司馬安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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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4 01:37:50
第1155章:友或敵的選擇(四)

  「……望諸位族長從善如流,恪守『雒水之盟』,協助本王剿平叛逆。……本王言止於此。」

  說完在會議上的最後一句話,趙弘潤站起身來,朝著在座諸族長拱了拱手,隨即邁步離開了。

  見此,除大將軍司馬安外,祿巴隆、孟良、古依古等人亦相繼離席。

  期間,祿巴隆還盛情邀請趙弘潤到綸氏部落歇住。

  趙弘潤並沒有推辭,反過來還邀請了烏邊部落的族長切拉爾赫,還有他的老丈人,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

  切拉爾赫當然不會拒絕這位肅王殿下的好意,在幾名羱族部落族長複雜的目光下,就接受了邀請,而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則在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哈勒戈赫後,笑著說出了『稍等片刻再去叨擾綸氏部落』的話。

  趙弘潤當然知道這位老丈人的意思,心中倒也不以為意,畢竟阿穆圖是他的老丈人,還是他六王叔趙元俼在世的至交之一。因此,只要這位老丈人堅定地站在他這個女婿這邊,其餘一些小事,趙弘潤可以裝作視而不見。

  整個川雒聯盟,只有羱族青羊部落擁有這份特殊的待遇。

  諸羱族部落族長看著趙弘潤一行人邁步離開,心中頗有些心灰意冷,彼此相視無言,默默離開,因此不大會工夫,族長會議室內,就只剩下哈勒戈赫與阿穆圖兩人。

  「你……也拋舍了傳統麼,阿穆圖?」

  在看了阿穆圖片刻後,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用略顯沙啞的嗓音,痛心疾首般問道。

  阿穆圖聞言嘆了口氣,邀請道:「哈勒戈赫,到我青羊部落的集居地喝杯酒吧。」

  「……」哈勒戈赫欲言又止,但最終仍舊默默點了點頭。

  二人徐徐離開了城守府。

  在城守府前的空地上,有三根旗杆,從東到西分別懸掛著三面旗幟,即魏國國旗、川雒盟旗、以及肅王趙弘潤的『肅』字王旗。

  其中,魏國國旗懸掛的高度最高、川雒盟旗略次、趙弘潤的王旗再次之——相比較其餘兩面旗幟,趙弘潤的王旗並不常駐在此,但是川雒聯盟願意為這位肅王殿下保留這根旗杆,以證明對這位肅王殿下的敬畏。

  在經過這三根旗杆時,哈勒戈赫停駐了一下,因為他看到,旗杆附近有一灘新鮮的血跡。

  若不出意外的話,方才那幾名碭山軍士卒,就是在這裡,將烏須王的小兒子尹敦比斬首祭旗,且割下的首級。

  「蠻橫……」哈勒戈赫忍不住心中的憤懣,低聲說道。

  阿穆圖聞言看了一眼哈勒戈赫。

  儘管他此番選擇站邊肅王趙弘潤這個女婿,但他必須承認,今日的這個女婿,的確是過於強勢了,乾坤獨斷、一意孤行,不尊重旁人的意見與看法,與當初和善的形象極為不符。

  當然,阿穆圖也清楚導致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他或許是整個川雒唯一一個得知趙弘潤之所以發生巨大變化的人。

  阿穆圖將哈勒戈赫帶到了他們青羊部落的聚居地,在靠近雒城北城門的一片住地,這裡有充滿魏風的土木建築,也有草原傳統的氈帳,富裕程度並不比綸氏部落遜色多少的青羊部落族人們,用自己的喜好改造著自己的住處。

  讓哈勒戈赫感到欣慰的是,阿穆圖的住處,仍然還是傳統的氈帳。

  帶著哈勒戈赫來到自己居住的族長氈帳內,阿穆圖吩咐自己的女人準備一些酒菜,隨即招呼著前者在帳內就坐。

  「元俼歸天了。」

  在哈勒戈赫坐下後,阿穆圖沉默了片刻,隨即嘆息說道。

  在羱族文化中,人死不叫死,叫做歸天,因為羱族人信仰高原天神,他們認為,當他們死後,高原天神會派出使者——最常見的是一種叫做『鴹』的神鳥,神鳥會將死者的靈魂引領到高原天神身邊。

  當然,這也只是傳說,反正就算是羱族們,也沒見過『鴹』這種一旦出現就會天降大雨的神鳥,更別說神鳥指引亡者前往高原天神所在的天國。

  某種程度,這只是羱族人『信則有不信則無』般的一種信仰而已。

  「元俼?」哈勒戈赫愣了愣,這才想起,阿穆圖所說的這個人名,是與其相識多年且關係極好的一位魏國的大貴族,怡王趙元俼。

  「是烏娜寫信派人通知我的。」阿穆圖惆悵地嘆了口氣。

  不能否認,他對怡王趙元俼的死亦感到無比的悲傷與遺憾,畢竟怡王趙元俼非但對他們青羊部落有恩,而且還是他相處多年的老友。

  列舉一個在趙弘潤看來不可思議的例子:阿穆圖與怡王趙元俼的關係,好到前者願意讓自己的妻妾去陪伴後者。

  「烏娜?」哈勒戈赫愣了愣,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笑容,問道:「小丫頭在大梁過得怎麼樣?」

  阿穆圖笑著說道:「今年你不是也見過了嘛,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人都胖了一圈了……」

  說著這話時,阿穆圖眼眸中浮現幾絲笑意。

  因為今年過年前後他去大梁順便看望女兒時,發現曾經瘦小的小丫頭,逐漸變得豐潤了,一看那模樣就知道那丫頭平日裡在肅王府好吃好喝供著,缺乏運動,再也不是阿穆圖曾經記憶中那個騎著馬到處跑的野丫頭了。

  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阿穆圖能從女兒的笑容中看出趙弘潤對待她的態度。

  唯一讓阿穆圖感到遺憾的是,他女兒的肚子至今還沒有什麼動靜,以至於他暫時還沒有辦法抱上外孫。

  當然,對此烏娜也頗有微詞,不過沒辦法,誰讓她的夫婿這些年來南征北戰,很少回到王府呢。

  出於禮貌,哈勒戈赫詢問了一番有關於烏娜在大梁的情況,隨即,便將話題又兜回了『怡王趙元俼過世』這件事。

  他覺得,阿穆圖不會無的放矢,既然在這個時候提起其老友的過世,那麼肯定有什麼原因。

  果不其然,阿穆圖告訴哈勒戈赫,怡王趙元俼,非但是肅王趙弘潤的六叔,更是後者視如父親一般的長輩。

  「……元俼是自盡的。」在哈勒戈赫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阿穆圖感慨地說道:「具體的事,烏娜考慮她丈夫,並沒有透露,只是說,元俼被人利用了,做了一件錯誤的事,而這件事,導致了五方勢力討伐魏國……得知此事後,元俼引咎自盡。」

  說罷,他轉頭看向哈勒戈赫,壓低聲音說道:「故此,你應該就能明白,肅王殿下對待烏須王庭的態度為何如此強硬了。……你沒有注意到,今日他還穿著麻衣、帶著孝巾麼?」

  哈勒戈赫驚愕張了張嘴。

  他當然有看到趙弘潤披麻戴孝,也明白在魏國的風俗習慣中『披麻戴孝』這意味著什麼。

  可他總不能傻乎乎地去問吧?

  難道他還能去問:肅王殿下,您披麻戴孝,是家裡誰死了麼?

  對方非撕了他不可。

  因此,見趙弘潤沒有提及,包括哈勒戈赫在內,諸族長們對此視而不見,假裝沒有看到。

  沒想到,那位肅王殿下身邊,還真有一位親近的長輩過世了。

  在哈勒戈赫凝重的目光下,阿穆圖將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前者。

  在透露的同時,他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幾年前怡王趙元俼帶著其侄子,也就是今日那位肅王殿下前去拜訪他們青羊部落的前前後後。

  那時的肅王趙潤,還是一位略顯靦腆的少年,以至於當他阿穆圖的小女兒烏娜在招待那對叔侄時,對其做出了一些明顯的暗示舉動後,那位少年當時還會臉紅,感到不好意思。

  然而如今,那位年輕人,已經是一位極具威嚴的上位者了。

  回想起肅王趙弘潤今日在族長會議室內的強勢,阿穆圖就忍不住唏噓嗟嘆:羱族烏須王庭,在錯誤的時間,參與了錯誤的戰爭,選擇了錯誤的隊伍,以及錯誤的對手。

  暗暗嘆了口氣,阿穆圖正色對哈勒戈赫說道:「方才在會議室,你問我『是否拋舍了羱族的傳統』,我告訴你,我並沒有。……烏須部落雖說是王庭所在,但並不能全權代表我們羱族人的傳統……他們選擇參與錯誤的戰爭,他們選擇走向覆滅,而你,準備讓白羊部落為他們陪葬麼?」

  說著,他見哈勒戈赫張口要說話,遂抬手打斷了對方,搶先一步說道:「你也應該看出來了,這一次,那位年輕人不會再手下留情,他讓祿巴隆去辦的事你也聽到了,三日之後,這片土地上只會存在兩類人,非友即敵!……你不可能再退出川雒聯盟了,縱使肅王允許你退出,你的族人會願意麼?哈勒戈赫,你信不信,只要你對你的族人說出這個想法,必定會遭到你族人的強烈反對……魏人有句話,叫做『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真以為你的族人會願意回到曾經的生活?」

  「……」哈勒戈赫默然不語,不過他心裡明白,阿穆圖的話是正確的,在過上了優越的生活後,誰還會願意回到曾經貧苦的日子?

  「打消你心中的念頭吧。」阿穆圖誠懇地說道:「烏須王庭也沒安好心,他們無非就是想趁這次機會,從秦國以及魏國兩邊撈取更多的利益,似這般蛇鼠兩端的做法,往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場戰爭後,或許烏須部落不在了,但是你白羊部落在,我青羊部落也在,我羱族人的傳統不會因此斷絕,但若是你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我們羱族人的損失,會更大。」

  聽著阿穆圖的開導,哈勒戈赫默然不語。

  其實道理他都明白,他只是不能接受『烏須王庭』或將成為歷史這件事,仍希望設法挽回。

  然而事實證明,他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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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6章:鴆虎出閘

  在阿穆圖勸說哈勒戈赫的時候,在雒城內,在羝族綸氏部落那片充滿魏風的集居地內,祿巴隆亦設宴款待了趙弘潤等人。

  待酒席宴散了之後,祿巴隆替趙弘潤等人安排了住處。

  也不曉得是不是為了表明忠誠,祿巴隆一開始希望將自己的寢臥讓出來,不過趙弘潤還是拒絕了。

  因為祿巴隆的寢臥實在是太奢華了,跟個暴發戶似的在屋內擺滿了金器、銀器、玉器等珍貴物,不符合趙弘潤的價值觀。

  不得不說,姬趙氏王族宗室子弟,幾乎都不會將臥室打造地彷彿堆放財寶的寶庫似的,就比拿肅王府來說,女眷們的寢居趙弘潤管不著,但他經常出入的兩個房間,即寢臥與書房,幾乎看不到有什麼惹眼的珍寶,屋內頂多就是一些木質家具、一些盆栽、一些陶瓷,倒不是刻意的低調,而是宮學的教育使然。

  至少魏天子趙元偲的幾個兒子,幾乎沒有刻意炫富、鋪張浪費的。

  於是乎,趙弘潤最終還是選擇了居住客房——客房內簡單的家具擺設,讓他感覺很舒服,至少不會被滿屋子的金器、銀器、玉器、銅器晃花眼睛。

  在雀兒自顧自鋪被子的工夫,趙弘潤叫宗衛長衛驕將大將軍司馬安請了過來。

  片刻之後,大將軍司馬安便在衛驕的帶領下來到了趙弘潤的住處——其實司馬安的住處也在祿巴隆的這座府宅內,與趙弘潤在同一個庭院,只不過是相隔一個人工挖掘的魚池而已。

  對於趙弘潤的邀請,司馬安並無意外,畢竟他也猜得到,這位肅王殿下肯定是有什麼話想對他說,畢竟有些事,人多嘴雜的時候並不適合提及。

  在進屋的時候,司馬安便注意到了雀兒的存在,他一眼就看出了後者的女扮男裝。

  倘若換做曾經他對趙弘潤有偏見的時候,他心中肯定會有所想法,大抵就是腹誹這位肅王殿下不知分寸,竟然帶著女人上戰場之類的。

  不過如今由於他越來越認可趙弘潤,以至於同樣一件事,司馬安心中竟無絲毫波動。

  這不得不說,同樣一件事,人的主觀意識發生了發現,結果就截然不同。

  「今日殿下在那間會議室的態度……尤其是那句『斬使以示威耳』。」司馬安豎起了大拇指,看得趙弘潤與宗衛長衛驕一愣一愣。

  畢竟,他們從沒見過這位大將軍如此誇讚一個人,甚至從未聽說過。

  「哪裡哪裡……」趙弘潤下意識地將遜謝之詞脫口而出,結果自己一聽感覺有點彆扭,遂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大將軍,三日之後,您與博西勒的騎兵隊先行,小王在此等候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到來。……我會吩咐博西勒,讓他聽從大將軍您的指示。」

  聽聞此言,司馬安臉上閃過一絲在旁人看來有些詭譎的笑容。

  其實他只是有些亢奮而已。

  他當然明白趙弘潤口中的那句『先行』是什麼意思。

  「遵命。」司馬安抱了抱拳,正色說道:「某向殿下保證,待等殿下從雒城出征之後,沿途但凡有碰到部落駐地,那些部落的皆會懸掛著我大魏的旗幟與川雒的旗幟……」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沒有深入談論的意思,畢竟他授權司馬安去做的事,也並非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

  在閒聊了幾句後,司馬安提起桌上的陶瓷茶壺,給趙弘潤與自己都倒了一杯茶,期間,他口中說道:「殿下,留著那個哈勒戈赫,可能是個禍害……或許應該想個辦法除掉他?」

  說著,他將一杯茶徐徐推到趙弘潤面前,壓低聲音說道:「某有一計,可光明正大剷除此人……」

  「多謝。」趙弘潤謝過了司馬安的倒茶舉動,接過茶杯,隨即看著司馬安那一臉嚴肅的樣子,微微搖了搖頭。

  他猜得到司馬安那所謂的計策,無非就是想辦法逼反哈勒戈赫而已——在不主動與哈勒戈赫溝通的情況下,再強勢地殺一些羱族人,遲早能把哈勒戈赫逼反。

  但是這沒有意義。

  首先,哈勒戈赫是一位品德純良的人。

  記得當年成皋合狩的時候,哈勒戈赫就投出了支持魏國的一票,願意『借道』給魏國,好使南梁王趙元佐率領當初的西征軍、今日的鎮反軍前往支援隴西。

  後來,當羯角部落的族長比塔圖對魏國宣戰的時候,哈勒戈赫亦是堅決反對——那個時候,就連祿巴隆、孟良等人都被黑羊部落的族長拉比圖說動,選擇了魏國開戰,唯獨哈勒戈赫這個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長堅決反對,並為此被其餘族長軟禁。

  因此總結來說,無論是羱族白羊部落,還是它的族長哈勒戈赫,都稱得上是『親魏』勢力。

  殺一個只是在局部意見上不合的自己人,這有什麼意義?

  「阿穆圖會去說服哈勒戈赫的,大將軍放心吧。」趙弘潤輕笑著說道。

  見趙弘潤這麼說,司馬安點點頭,遂放棄了心中的打算。

  此後,趙弘潤司馬安又叮囑了一些事,司馬安皆記在心中——如今的他,願意聽取這位肅王殿下的命令。

  二人聊到深夜,見時辰已不早,司馬安便告辭離開了。

  宗衛長衛驕代表自家殿下起身相送,結果一去不回——他不是沒有眼力價的人。

  沒看到早已整理好了床鋪的雀兒,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床沿嘛。

  「奴伺候公子寬衣。」

  在司馬安與衛驕相繼離開之後,雀兒便站起身,服侍趙弘潤寬衣。

  當然,晚上並沒有發生多麼旖旎的事,兩人只不過是睡在一張床鋪上而已。

  畢竟,趙弘潤還在守孝之期內,自然要有所克制,就好比他在今晚的宴席上只是嘴唇沾了沾酒水,盡了禮數,並沒有真的與祿巴隆那些飲酒一樣。

  次日,大清早的,五萬川北騎兵的大統領博西勒便來到祿巴隆的府邸拜訪趙弘潤,手上還提著用白布包裹的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將本來還有些犯困的趙弘潤唬地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前幾日有兩名使者造訪谷城,企圖說服古依古與博西勒反水。

  當時,古依古穩住了他們,而待等博西勒從趙弘潤這邊得到了承諾,回到谷城後,立刻就將那兩名使者給宰了。

  不得不說,『斬使』是一件非常嚴重且具有羞辱性的事,就好比趙弘潤命人斬了烏須王庭派來的使者,即烏須王的小兒子尹敦比,這就意味著,他與烏須王庭之間就再無迴旋餘地。

  而博西勒亦斬殺了烏須王庭與秦國派去的使者,這亦能證明,他已經是鐵了心站在魏國這邊,為了部落,甘心當魏國的走狗。

  對此,趙弘潤自然要嘉獎一番。

  兩日後,即九月十六日,『三日期限』已滿,在雒城全城的關注下,趙弘潤任命大將軍司馬安擔任先鋒官,博西勒擔任先鋒副將,率領兩千五百碭山騎兵以及五萬川北騎兵,正式開始掃蕩三川。

  由於這支先鋒軍肩負的使命有些特殊,因此,趙弘潤並沒有舉行誓師儀式,五萬兩千五百名騎兵,出於對肅王趙弘潤這位主帥的尊重,到雒城這邊繞了一圈,隨即,直奔三川腹地。

  當時,萬馬奔騰都不足以來形容那浩大磅礡的場面,只瞧見這些騎兵接天連地,一望無垠,就彷彿汪洋一般。

  「分散!」

  在等到離開了大概十里遠後,博西勒舉起右臂高喝一聲,頓時間,五萬川北騎兵由一股分作五股,由五股又分作數十股,徐徐擴散,朝著西北、西、西南等方向而去。

  到最後,本隊就只剩下大將軍司馬安所率領的兩千五百碭山騎兵,以及博西勒親自率領的約兩千名川北騎兵。

  「那個方向,有一個羱族人與羯族人混居的部落,距離我等最近……」

  在奔馳的途中,博西勒指著偏西的方向,衝著司馬安喊道。

  大將軍司馬安看了一眼博西勒所指的方向,猛然向前揮手。

  數千騎兵一掠而過。

  然而,待等司馬安與博西勒率領著數千騎兵來到那個部落駐地時,卻發現,那個部落駐地,早已豎起了兩根旗杆,一根懸掛著魏國的旗幟,一根懸掛著川雒的盟旗。

  「下一個!」在遠遠凝視了那兩面旗幟片刻後,司馬安面無表情地說道。

  博西勒聞言指向偏西南的方向,沉聲說道:「據此大概三個時辰,有一個羯族的部落,族人約在三千人左右。」

  司馬安聞言亦不廢話,揮手喝道:「走!」

  數千騎兵毫無停留了意思,奔馳而過,那動靜,引起了那個部落的注意,使得那個部落內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出來觀望。

  相信,博西勒早已對三川草原上的情況瞭如指掌,這不,在趕了約三個時辰的路程後,司馬安還真看到了一片頗具規模的部落駐地。

  而讓他眼神愈冷的是,這個部落,並沒有看到魏國國旗與川雒盟旗。

  「不知死活!」

  司馬安眯了眯眼睛,嘴裡冷冰冰地迸出一句話。

  隨即,他抬手緩緩指向前方的部落駐地。

  見此,數千名碭山軍騎兵與川北騎兵,紛紛刀劍出鞘。

  「諸軍士聽令,踏平這個部落!」

  「喔喔——」

  數千騎兵高喝一聲,如潮水般衝下土坡,朝著遠處的部落駐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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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5 07:10:31
第1157章:鴆虎出閘(二)

   古力哈紮,乃是烏須王的弟弟,在四十幾年前,他帶著一部分族人離開了烏須部落,建立了烏須部落的子部落——烏羊部落。

    由於古力哈紮的身份,因此,在這片草原上,無論是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都要賣他幾分面子,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但是在三日前,古力哈紮卻遇到了一樁使他非常惱怒的事。

    那一天,川雒聯盟下的羝族綸氏部落,派來了幾名戰士拜訪他。

    對於羝族綸氏部落,以及其大族長祿巴隆,古力哈紮以往是一向看不起的,畢竟在數百年前,羝族人曾是羱族人的奴隸,因此,哪怕到了如今,也有相當一部分羱族人不屑與羝族人為伍。

    相比之下,古力哈紮還算是比較開明的,因為他認為,悠久的部落歷史比不上錢,而如今羝族綸氏部落在得到了某位肅王殿下的支持後,已富裕到令三川境內大大小小部落都有些眼紅的程度了。

    『難道是邀請我烏羊部落加入川雒聯盟?』

    對於那幾名綸氏部落戰士的到來,古力哈紮暗自猜測著。

    儘管他此前並沒有主動貼上川雒聯盟,但不可否認,他對川雒聯盟的富裕亦極為動心,畢竟這個聯盟的貿易合作對象,乃是三川強大的鄰居——魏國,一個已擁有近千萬國民人口的崛起中大國。

    跟人口基礎如此龐大的國家展開交易,哪怕是被戲稱為『魏人的牧羊人』的『羝族孟氏部落』等純粹放牧羊群的部落,這些年來得到的財富都是讓人極為震撼的天文數字。

    古力哈紮打聽過,魏國最常見的肉食是豬肉,但偏偏魏國的貴族,卻看不起雜食的豬,認為這種牲口骯髒,以至於豬肉在魏國基本上只是平民層的食物,而一般魏國國內的大貴族,則只吃禽肉與魚肉。

    正因為如此,當三川與魏國展開貿易後,羊肉迅速成為了魏國貴族飯桌上的常客,畢竟羊在三川是帶有幾分神聖色彩的動物,而魏國貴族則認為,只有這樣的畜肉,才配得上他們的身份。

    相比較這點,羊肉的膻味根本不算什麼,魏國的庖廚有的是辦法去祛除羊肉的膻味。

    因此,三川的羊群在魏國極為暢銷,川雒聯盟下的一些部落,哪怕是純粹養羊,被戲稱為『魏人的牧羊人』,都能賺取龐大的財富。

    而羊這玩意,在三川上哪個部落沒有?

    因此,儘管川雒聯盟日漸富裕,但古力哈紮從不認為這是聯盟中那些大族長們的功勞,他覺得,這幫人只是走了狗屎運,攀上了魏國而已。

    而如今,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的到來,這是否就意味著,他烏羊部落的運氣也就此來到了呢?

    別以為古力哈紮對如今三川內的情況一無所知,他知道,烏須王庭已聯合羯部落、羚部落等幾個部落,準備聯合秦國對魏國施壓。

    據古力哈紮所知,這件事是由他的侄子,即烏須王的大兒子烏達穆齊弄出來的。

    當然,烏達穆齊也不是鐵了心要站邊秦國,他只不過是想借這次機會,從秦國、或從魏國手中,獲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畢竟如今的三川,已沒有實力與秦國、魏國這兩個國家抗衡,促成這兩個國家的對立,並在這兩者的對立中使三川獲取更多的利益,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古力哈紮亦支持烏達穆齊這個大侄子的決定。

    在他們看來,無論是秦國或者魏國,都會不遺餘力地拉攏他們,就好比前一陣子,秦國對烏須王庭許下了種種承諾,而今日,羝族綸氏部落的戰士,不就代表著川雒聯盟前來拜訪他了麼?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古力哈紮的意料,待等他親自接見了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後,那幾名綸氏戰士卻絲毫沒有提及『邀請烏羊部落加入川雒聯盟』的事,只是將兩面折疊好的旗幟,遞給古力哈紮。

    “這是什麼?”古力哈紮一頭霧水。

    其中一名綸氏部落的戰士回答道:“一面是魏國的國旗,一面是川雒的盟旗,在九月十五日前,希望大族長將這兩面旗幟插在貴部落的最高處……數日之後,當魏軍經過此地時,若沒有瞧見這兩面旗幟,魏軍會進攻此地。”

    臨末,這位綸氏部落的戰士還重複了某位肅王殿下的原話:勿謂言之不預!

    說完這些,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便扭頭離開了,絲毫不顧古力哈紮的面色已氣地鐵青。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古力哈紮怎麼也沒想到,他沒有等到川雒聯盟的善意,卻等到了魏國的警告通牒。

    他更沒有想到,在這次秦國與魏國的角力中,魏國的態度竟然是如此的強硬。

    “非友即敵……麼?”

    古力哈紮恨恨地盯著擺在案幾上的那兩面旗幟,尤其是那面『魏』字的旗幟,他感覺格外的刺眼。

    『我可是烏須王的弟弟!我烏羊部落更是烏須部落的子部落,魏國竟然敢如此羞辱我?!』

    惱羞成怒之下,古力哈紮隨手就將那兩面旗幟丟入了氈帳內的火盆。

    看著這兩面旗幟在火盆中逐漸化作灰燼,他的心情這才好了一些。

    他根本不信魏國的軍隊膽敢進攻他烏羊部落,在他看來,如果魏人膽敢那麼做,那麼,三川境內絕大多數的羱族部落,都會視魏人為敵人,到時候,魏國的軍隊將會在這片土地寸步難行。

    由於心中篤信,因此,古力哈紮絲毫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每日喝酒吃肉。

    一直到九月十六日臨近黃昏的時候,古力哈紮正與他的家人們在氈帳內吃飯,卻忽然有一名族內的頭目闖入了氈帳,大驚失色地說道:“大族長,騎兵!部落外出現了大批的騎兵!”

    古力哈紮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不會吧?難道魏人真敢……』

    當即,古力哈紮顧不得其他,在那名頭目的指引下,一同來到了部落營地的入口,張望遠處。

    只見在遠處的土坡上,在視線的邊界,不計其數的騎兵佇馬站立著。

    這些騎兵,有的身披鎧甲,有的穿著羊皮襖,不一而足。

    『不會的,不會的,魏人多半僅僅只是恐嚇,他們不敢……』

    就在古力哈紮暗自安慰自己時,他猛然看到,遠處的騎士們紛紛抽出了手中的兵器,朝著他的部落沖了過來。

    剎那間,古力哈紮的面色蒼白一片,下意識地大聲吼道:“敵襲!敵襲!”

    他的喊聲,驚動了部落內的男人與女人們,部落內男人們紛紛從各自的氈帳中取出兵刃與戰馬,準備應戰。

    然而此時,那些騎兵已經沖入了部落營地,對沿途見到的人展開屠殺。

    是的,其實草原人的部落駐地,更害怕騎兵的侵襲,因為這些部落駐地不像魏國的城池那樣,擁有著雄偉的城牆與難以跨越的護城河,很多川人部落的防禦,其實僅僅只有一些欄杆,甚至於,有的部落乾脆連最基本的防禦設施都沒有。

    在無數烏羊部落戰士驚駭而憤怒的目光中,外來的騎兵們毫無停留地殺入了部落,見人就殺,無論是奴隸還是部落戰士,但凡是阻擋在這些騎兵面前的人,皆慘遭屠殺。

    以至於僅僅片刻工夫,烏羊部落的駐地便已血流成河。『PS:鑒於某點的一些規定,必須避免血腥描寫,詳細描寫屠殺更不允許,因此,這段就寥寥幾筆帶過。』

    “他們真的敢……他們真敢……”

    在幾名部落戰士的保護下,古力哈紮一邊逃,一邊回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騎兵對他部落族人的屠殺。

    投降、求饒,沒有絲毫作用,哪怕烏羊部落的戰士已丟下兵器哭泣著求饒,卻仍然無法避免死亡。

    “真弱啊……”

    在策馬徐徐進入烏羊部落駐地的時候,這支騎兵的先鋒官、魏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淡淡說道。

    在旁,川北騎兵的大統領博西勒聽到了司馬安的話,平靜地說道:“烏羊部落,並非是以強大著稱,只不過,烏羊部落的族長古力哈紮是烏須王的弟弟……”

    “哦。”司馬安隨口應了一聲。

    僅僅只是片刻工夫,本來就不算強大的烏羊部落,便被川北騎兵與碭山騎兵聯手鎮壓了。

    而烏羊部落的大族長古力哈紮,亦被幾名川北騎兵制服,來到了司馬安與博西勒的面前。

    “我是烏須王的親弟弟,你們不能殺我!”古力哈紮驚恐地大聲喊道。

    然而,司馬安連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見此,博西勒也就明白了,隨意揮了揮手。

    於是乎,那幾名川北騎兵抽出刀刃,將古力哈紮的首級砍了下來。

    古力哈紮的死,代表著烏羊部落已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但無論是司馬安還是博西勒,都沒有就此結束屠殺的意思。

    儘管碭山軍的騎兵們因為對手實在太弱的關係,紛紛結束了廝殺,但是川北騎兵們,仍在屠殺烏羊部落的族人。

    男人,殺掉。

    孩童,殺掉。

    不能再生育的老婦人,殺掉。

    只有那些仍然具有生育能力的年輕女人,僥倖逃過一劫。

    她們哭叫著,掙扎著,被大笑著的川北騎兵們拉上馬背,隨即,那些川北騎兵們在其同伴們羨慕或嫉妒的咒駡聲中,揚長而去。

    『真是醜陋……不過,這就是戰爭。』

    司馬安瞥了一眼那些川北騎兵們,面無表情。

    次日,待等路經的羯族騎兵偶然來到烏羊部落的駐地時,他們駭然發現,烏羊部落的羊群已不知去向,而駐地也被一把火徹底摧毀,遍地都是燒焦的屍體。

    而在這片廢墟附近,則插著一面『碭山軍』的旗幟。

    旗幟上,還掛著烏羊部落族長古力哈紮那一臉絕望的首級。

    “狼來了……”

    那支羯族騎兵的領隊,面色凝重地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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