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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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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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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8 08:43:36
第1188章:愈演愈烈的戰場

    片刻後,武信侯公孫起便領著秦少君、王齕等人,登高眺望山下遠方,果然瞧見有大隊人馬打著『魏』、『商水』、『川雒』等繁多的旗號來到函穀外的平地。

    “魏軍怎麼回來得這麼快?”秦將王齕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畢竟按照他們的估算,魏公子潤最起碼也得在七八日後才能返回函穀,甚至於,還不止七八日。

    “莫非是出現了什麼變故?”秦少君順嘴說了句毫無營養的話。

    而此時,武信侯公孫起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的魏軍陣勢,半響後,他沉聲說道:“魏將司馬安……了不得的將才!”

    “什麼?”聽到武信侯公孫起那沒頭沒腦的話,秦少君、王齕等人皆一臉困惑。

    見此,公孫起微皺著眉頭解釋道:“諸君且觀山下魏軍,伐木、立營、搭建兵帳,各司其職,整齊有序、鎮定從容,這就表明,魏將司馬安仍然活著。否則若司馬安已故,魏軍的氣勢不會如此……平和。”

    『……』

    秦少君忍不住看了一眼公孫起,隨即再次將目光投向山下的魏軍。

    他是沒看出魏軍的“平和氣息”,他只知道,山下的魏軍數量太多了,以至於無形中有一股壓力襲上他心頭。

    “估算日程,不可能是魏公子潤救的司馬安,日期對不上。王戩將軍善攻善守,就算兵力遠不如魏軍,但憑著麾下數千鐵鷹軍,也斷然不可能敗得如此輕易。……換而言之,魏公子潤多半是撲空了,白白跑了一趟,待等他率軍抵達盧氏時,司馬安已自行解圍。”

    說到這裡,武信侯公孫起轉頭眺望雒南盆穀方向,繼續喃喃說道:“若魏將司馬安是自行解圍,那麼就意味著,雒南盆穀的羯部落已覆亡……不好,不好。”

    搖搖頭,他招來一名護衛,沉聲說道:“速速派人通知國內,請大王派兵將駐援『藍田』。……司馬安或有可能穿越秦嶺,兵襲我大秦境內。”

    “是!”護衛領命而去。

    在旁,秦少君與王齕聽得頗為心驚:難道這場仗,竟會波及到秦國本土?

    數日後,魏軍在函谷山外重新建造了一座軍營。

    由於想儘快結束秦川這邊的戰事,因此,在軍營尚未全部竣工的情況下,趙弘潤便下令商水軍到函谷前搦戰。

    但函穀山上的秦軍對此毫無反應,任由山下的魏軍破口辱駡。

    或有一些秦軍兵將忍不住心中氣憤,強烈要求出兵與魏軍交戰,卻也被武信侯公孫起強行壓制下來。

    待等到十月初九時,見秦軍龜縮不出,魏軍遂嘗試攻打函穀。

    但遺憾的是,由於秦軍有足夠的時間將整座函谷軍營建造有如鐵壁一般,以至於商水軍對函穀的攻堅戰並沒有什麼收穫。

    『果然,武信侯公孫起是打定主意龜縮不出了……』

    從始至終旁觀了兩日魏軍對秦軍的罵陣,見秦軍絲毫沒有出兵的意思,趙弘潤恨得牙癢癢。

    在他看來,武信侯公孫起說什麼『從函穀始、以函穀終』,擺出一副欲在函谷與他魏軍決一死戰的架勢,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以『拖』為重點的戰術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若要強行攻打函山,趙弘潤還真沒有什麼把握。

    畢竟在他眼中,秦軍在函穀狹口兩側山巒上建造了連綿十幾裡的營寨,這片區域打造地固若金湯,縱使商水軍這支精銳強行攻打,恐怕也未見得能攻陷這座秦營——至少,強攻的傷亡,是趙弘潤所無法接受的。

    按常理來說,強攻不成,那麼就只有採取偷襲,不過,趙弘潤對此毫無信心。

    似武信侯公孫起這等深謀遠慮的人物,會不提防魏軍的襲營?

    趙弘潤是不信的。

    碰碰運氣這種事,毫無意義。

    當晚,趙弘潤親筆寫了一封戰書,命幾名綸氏部落的騎兵送到秦營。

    待等武信侯公孫起收到之後,不禁失笑,因為趙弘潤在那份戰書中只畫了一群縮頭縮腦、栩栩如生的烏龜。

    為首一隻大烏龜,旁邊還寫著『此武信侯公孫起也!』的字樣。

    當時,看到這幅圖畫的秦將們一個個氣得滿臉漲紅、火冒三丈,就連秦少君亦有些生氣,在心中暗自嘀咕:可惡的傢伙,你是把我也罵進去了麼?

    唯獨武信侯公孫起鎮定自若、笑容可掬,對左右護衛笑道:“魏公子潤親筆所繪之圖,縱觀我大秦,唯某獨一份也!”

    隨即,他命人賞了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每人一小口袋米,並讓他們回魏營傳話:多謝魏公子賜畫!某亦回贈一些公子所缺之物。

    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不知其中用意,遂帶著幾個小口袋的米返回魏營,將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趙弘潤。

    待聽罷綸氏部落戰士的講述後,趙弘潤亦氣地心中發堵,因為武信侯公孫起分明就是在拿糧食反譏他,譏諷他魏軍缺糧的事實。

    魏軍缺糧麼?

    缺!

    非常缺!

    其餘幾個戰場暫且不說,且說趙弘潤這邊,他麾下的軍隊,有七成士卒靠每日殺羊充饑,堪稱奢侈之極。

    可這奢侈背後呢?損失是何等的慘重。

    別看魏軍搶掠了包括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在內的三川境內所有不願臣服于魏國的部落的羊群,收刮了幾十萬頭羊,但對於趙弘潤麾下二十幾萬軍隊而言,這幾十萬頭羊就算全部宰殺,又能支撐幾日?

    十日,不能再多了。

    而在此之後,二十幾萬魏軍就要陷入缺糧的窘迫境地。

    “給我增派打造投石車的人數!”

    在聽罷了武信侯公孫起的回覆後,趙弘潤在沉寂了片刻後,似咬牙切齒般下令道。

    其實在返回函穀山前的時候,他就已經下令麾下士卒打造投石車,畢竟『武信侯公孫起想要採取拖延戰術』的猜測,他早在雒城時就已有所猜測。

    當時,趙弘潤就預感此番他們魏軍攻打函穀會是一場曠日鏖戰,因此,他命人送信回國,讓冶造總署派人押運石油桶彈前來三川。

    不可否認,由於種種原因,趙弘潤儘量避免再使用石油用單這種戰略級別的殺傷武器,但眼下魏國頭難當頭,他就顧不得許多了。

    什麼污染、什麼洩密,統統靠邊站!

    若國家都覆滅了,函穀這邊污染不污染,還有什麼關係?石油的秘密洩露不洩露,又有什麼關係?

    十月十二日,第一批糧食運到了三川前線魏營。

    這批糧食,可不是魏國朝廷出的,而是趙弘潤招募的『王用商人文少伯』從國內以及衛國收購的糧食,畢竟朝廷戶部承擔『河內戰場』與『宋郡戰場』這兩線的糧草輸運已經是力有不迭,因此,趙弘潤才會想盡辦法自己解決糧草事宜。

    甚至於,為了緩解米糧的壓力,不惜讓麾下軍隊的士卒用羊肉充饑。

    此番,文少伯並沒有親自前來,他只是讓心腹家衛,催促著民夫將糧食運到了雒城,交割給了他的義兄弟,即趙弘潤的幕僚介子鴟,而介子鴟在得到這批糧食後,承擔著送糧至函谷、盧氏、橫澗,以及河東的汾陰等幾個局部戰場的魏軍手中,用微薄的糧食儲量,維繫著整個『魏西戰場』上多個局部戰場的糧草供應,每次押送,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算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如履薄冰般讓『魏西戰場』上諸路魏軍都不至於陷入缺糧的困境。

    縱使是趙弘潤都佩服不已。

    另外,與糧草一起送到的,還有文少伯的親筆書信。

    文少伯在信中告訴趙弘潤,魏國本土與衛國的糧食已出現了緊缺,因此,他正準備遠赴齊魯之地,找齊國收購糧食。

    這是趙弘潤的主意。

    畢竟齊國雖然仍在內亂,趙弘潤的兄長趙弘昭(姬昭)輔佐公子白,暫時還未徹底擊敗後者的幾位兄長,但總得來說,由於田耽、田諱、田驁、田武等齊國名將皆遵從齊王呂僖的遺命,選擇支持姬昭與公子白,使得姬昭目前已在齊國的內亂中取得了優勢,只不過離平定內亂尚有一段距離。

    而在這種情況下,姬昭雖然沒辦法出兵幫助母國,但卻可以在糧食上提供一些幫助。

    問題就在於『梁魯渠』。

    事實上,魏國與魯國合力建造的『梁魯渠』,其實已建成了九成,目前最大的阻遏,來自宋地正統叛軍首領宋雲的勢力——這是一支既不服從魏國、又與降魏宋將南宮垚為敵的宋地本土叛軍。

    為了這條河渠,魯國的士兵去年就與宋雲的叛亂軍發生了幾次衝突,但很遺憾,魯國的工匠名揚天下,而魯國的軍隊嘛,在暫時失去齊國錢糧照拂的情況下,說實話弱得與卸甲的齊國士卒不相上下,以至於被宋雲的叛軍在『泗水-微山湖』一帶打得灰頭土臉。

    可沒想到的是,當南宮垚反叛的時候,宋雲卻站在了魏國這邊——較真來說,宋雲並沒有確切表示站邊魏國,可他卻在大力進攻被南宮垚控制的宋郡諸縣。

    因此,文少伯決定親自去找宋雲談談,為此,他還特意請義兄弟介子鴟提了點他。

    至於提點什麼,趙弘潤多少才能猜到,畢竟宋雲自詡原宋國將領,一直以來都致力於復辟宋國,此番趁南宮垚與楚軍匯合攻打魏國之際,率軍進攻宋郡諸縣。倘若魏國敗得太快,宋雲麾下的叛軍,如何擋得住南宮垚的睢陽軍以及楚國的軍隊?

    因此,宋雲是絕對不希望魏國在這個時候就覆亡的,只要從這方面著手,說服宋雲同意梁魯渠開通,不在話下。

    至少在趙弘潤看來,宋雲絕對不會願意好不容易等到的複國機會,因為魏國敗得太快而白白錯失,以至於宋地繼一度成為魏國領地之後,又被楚國佔領。

    而更關鍵的是,相比較魏國的貴族,楚國的貴族更貪婪。

    十月十四日,第一批石油桶彈運到了函谷魏營,整整四十車,每車十二桶。

    雖然數量並不是很多,但用來向秦軍證明魏軍『誓破函穀』的決定已然足夠。

    於是乎在當日,趙弘潤率領五萬商水軍、兩萬川雒聯軍,攜數十輛投石車,在函穀外擺開陣型。

    “給本王焚盡這片山!”

    隨著趙弘潤一聲令下,數十輛投石車無休止地向遠處的函谷秦營拋投石油桶彈,頃刻間就將近五百桶石油用盡。

    與此同時,正如武信侯公孫起所猜測的那樣,坐鎮在雒南盆谷的魏將司馬安,正準備率軍橫跨秦嶺,反侵入秦國本土。

    而在河東一帶,現任韓國太原守樂成,亦與魏將、臨洮君魏忌戰于汾陰津,每日交兵不斷,雙方士卒的鮮血,染紅了河面。

    不得不說,隨著臨近寒冬,各方戰場的戰局迅速升溫,誰都想在寒冬來臨前取得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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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9章:沒有退路的戰爭

   “嗚(wǔ)——嗚(wū)——”

    “嗚(wǔ)——嗚(wū)——”

    隨著幾聲響徹天際的悠長號角,五萬商水軍與兩萬川雒聯軍在函穀山下排列好陣型,更有數十架投石車被推到陣列前方。

    顯而易見,魏軍這是準備強攻『函山秦軍連營』了。

    在得知這個緊急軍情後,在函谷秦營中,武信侯公孫起當即下令全營將士做好應戰準備,隨即,他帶著秦少君來到營寨轅門處的一座眺望台,登高眺望山下的魏軍。

    平心而論,幾萬人的軍勢,武信侯公孫起不是沒有遇到過,甚至於,當初秦國與西羌開戰,與隴西魏氏開戰時,別說幾萬人,就算是幾十萬的軍勢,也不是罕例。

    當然,這裡所說的幾萬、幾十萬,指的是包括『非正規軍』在內的軍隊。

    所謂的『非正規軍』,這個範圍非常大,比如秦國的『黥面』、齊國的『技擊士』、楚國的『糧募農兵』、三川的『奴隸兵』等等。

    這些非正規軍,衣甲不齊,裝備落後,實力也是良莠不齊,兇悍的有如秦國『黥面』,縱使的兵甲齊全的齊國正規軍士卒也不見得會是前者的對手,但更多的則是像楚國的『糧募農兵』那樣,欺軟怕硬,幾乎只能打打順風仗,而一旦己方戰況不妙,這幫人非但起不到力挽狂瀾的作用,甚至於反而會加促潰敗。

    但也有國家,採取『非教而不得征』的規定,比如韓國,比如魏國。

    不可否認,魏國沒有像楚國那樣擁有『四百萬極限可徵兵源』的底蘊,隨隨便便就能拉起一支百萬大軍,但魏國的軍隊,基本上是訓練滿一年才敢投入戰場的軍隊,這就使得魏國步兵的品質,非常精通沙場作戰——當然,韓國的軍隊亦是如此。

    就比如眼下在函穀山下,儘管皆是受魏公子姬潤統帥,但魏國商水軍與三川川雒聯軍這兩者,在軍容上出現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相比較亂亂糟糟的川雒聯軍,那五萬商水軍列隊整齊、緘口不言,光是站在那裡,就讓在山上窺視秦軍感到莫名的壓力。

    縱使是武信侯公孫起,亦忍不住在心底稱讚一聲: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商水軍……”

    望著山下那支魏軍,秦少君、王齕等參加過前年『魏秦三川戰役』的將領們,此刻皆露出了極為凝重的表情,而其餘未曾參加過當年那場戰爭的秦軍兵將們,則用帶著好奇、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那支魏軍,仿佛是想看看那支魏軍是否如傳聞的那樣無可匹敵。

    還別說,『魏公子潤』與其麾下『商水軍』、『鄢陵軍』,這三者在秦國的知名度非常高。

    絕大多數的秦人都不知道當代的魏王叫什麼什麼,有幾個兒子,但是,至少八成的秦人,都知道『魏公子潤』的名諱——姬潤。

    無他,只因為前年『魏秦三川戰役』時,這位魏國的公子,讓太多的秦人飲恨於三川,埋骨異鄉。

    也正是因為這樣,向來進攻欲望極強的秦軍,這回乖乖聽從武信侯公孫起的戰術安排,採取了『寓攻於守』的戰術。

    『注:寓攻於守,與「防守反擊」有一定差異。前者簡單地說,就是在防守的期間隨時準備著伺機進攻,一旦抓住敵人的破綻或重大失誤,就果斷出擊重創敵軍,一句奠定優勢或摧毀敵軍的優勢;而後者,則側重於用嚴密的防守讓進攻方失去銳氣,隨後在進攻方準備撤離的前後,驟然發力,將進攻方打敗,然後乘勝追擊,追殺一波。』

    若非如此,從一個『以戰養戰』國家走出來的軍隊,會採取弱勢的戰術?這是無法想像的。

    而與此同時,山下的魏軍,已將那數十架投石車推上了陣列前方,正在調試著方向,似乎是準備將函谷秦營作為轟擊目標。

    “這個距離……”

    商水軍兩千人將谷陶目測著與函谷秦營的距離,心下暗暗默算著。

    谷陶,是商水軍中最擅長指揮投石車部隊的,因為他指揮投石車部隊的次數,比其他任何將領都要多,尤其是在去年進攻『皮牢關』的時候,谷陶指揮的投石車部隊與千人將屈塍等人的精銳步兵隊配合行動,在戰術上了徹底碾壓韓將靳黈。

    但問題是,上次谷陶部使用的是由冶造局打造的精良投石車,而這回由於時間倉促、運輸不便等問題,商水軍並未攜帶由冶造局打造的投石車,面前的那幾十架投石車,只不過是他仿造圖紙打造出來的次等品,在這種情況下,縱使谷陶有著指揮投石車的諸多相關經驗,說實話心裡也有些忐忑。

    好在趙弘潤下達的是『焚盡這片山林』,而函穀又是一片連綿幾十裡、縱深很深的山陵,因此,只要不是偏地太厲害,還是可以接受的。

    “放!”

    隨著谷陶一聲令下,一架投石車砰地一聲發出巨響,將一枚與石油桶等重的石彈,高高拋射出去,隨即,轟隆一聲砸在函山的半山腰,驚起一群飛鳥。

    『由士卒倉促趕工的投石車,到底是沒有冶造局工匠打造的投石車精准……射程幾乎只有一半不說,偏得也太多了。』

    谷陶很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他還是懷念由冶造局打造的那種射程可達到近兩裡的投石車,那才叫戰爭兵器。

    “上桶彈!”

    一邊在心底發著牢騷,谷陶一邊下令道。

    當即,便有幾名商水軍士卒從馬拉車上搬下一隻灌滿石油的木桶,放置在投石車的拋勺上,隨即點燃了布條。

    “放!”

    隨著谷陶一聲令下,那枚石油桶彈在轟隆聲中被拋向函山方向,隨即,轟隆一聲巨響,落在秦軍連營的週邊山林。

    『嘁!』

    谷陶捏了捏拳頭,不知該歡呼還是沮喪,因為他無意間,將石油彈打到了秦軍連營的週邊,跟方才的試彈相比更具威脅。

    但尷尬的是,明明石彈與石油桶彈等重,但兩次拋彈的位置卻明顯不同,這就說明,這架投石車的穩定性相當差,與冶造局打造的投石車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這回還真是只能看天意了。』

    無奈地搖了搖頭,谷陶下令其餘投石車以首車作為基準調整角度,自由拋彈。

    不過平心而論,古代投石車的命中,其實就是『盡人事、看天意』這麼回事而已,好在魏軍這次使用的是石油彈,石油引起的火勢會點燃山林,使火勢向外擴散,否則,若用當世普遍使用的那種不規則的石彈作為拋物,那個命中率實在感人,只能說是看上去恐怖的紙老虎。

    也正因為這樣,其他國家的將軍在攻城時,頂多就是將投石車作為“投機”之物,賭一賭此物能否砸毀敵城,或者敵城城門。

    而與此同時,武信侯公孫起正面色凝重地看著遠處營寨外那一小片突然竄起的火勢。

    “那就是摧毀了羯角部落的『火油彈』吧?”他詢問秦少君道。

    “多半是了。”秦少君點了點頭,見附近有幾名將領面露不解之色,遂沉聲解釋道:“魏公子潤,掌握有一種非常可怕的火油,色澤黑而粘稠,五年前,魏公子潤曾用此物將羯角部落的駐地『河南』毀之一炬,直至今日,那座城廓仍寸草不生。……據細作打探,此物在三川稱作『黑水』或『黑油』,而魏軍則稱呼為『猛火油』,此物引起的火勢,無法用水剿滅,縱使是在暴雨中亦能持續燃燒,因此川人稱此為『天火』、『神火』……”

    不得不說,在前年慘敗于『魏公子潤』這位多年前相識的好友手中後,秦少君痛定思痛,多番派出細作、密探,打探有關於趙弘潤的消息,包括商水軍、鄢陵軍的情報,因此,多少也得知石油這種大殺器的存在。

    只不過趙弘潤對石油的存在看管地極嚴,以至於目前為止,包括秦國在內的其餘國家,暫時還不清楚這種可怕的火油究竟是如何產生。

    “無法用水撲滅?”

    “連暴雨都無法熄滅?”

    在聽完秦少君的講述後,附近一些秦軍將領面色微變:既然無法熄滅這種可怕的火焰,那他們如何守住這片山陵呢?

    隨後約一刻辰,因為商水軍恣意拋投石油桶,使得函山上火起處處,但因為魏軍這些倉促打造的投石車射程很短、且精准度不高的原因,使得大部分的石油桶都轟擊在秦軍連營的週邊。

    當然,這並不是問題,畢竟函山上到處都是植被,哪怕是秦軍連營也是木質結構,因此,火勢遲早會波及到秦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唯一遺憾的是,由於這些投石車的射程關係,魏軍無法直接將石油桶拋入秦軍連營,造成秦軍士卒的實際傷亡。

    但即便如此,迅速擴張卻無法阻止的火勢,依舊引起了秦軍的恐慌,在短短一刻時內,便有數百名不明究竟的士卒,企圖撲滅火勢而在靠近火海時,被遠超正常火焰的高溫直接烤成焦炭。

    不過在這段時間內,武信侯公孫起也冷靜地分析出了魏軍這種猛火油的一個最關鍵的弱點:打擊面小。

    是的,一隻石油桶彈炸裂後,迅速爆裂的火勢,其實最多只能波及到方圓五丈左右。

    當然,這並不表示火勢就不會擴散,畢竟這種猛火油燃燒時產生的高溫,會迅速烘烤附近的林木,使其乾枯,以至於到最後只需些許的星火,就能將那些樹木早已乾枯的枝葉引燃,繼而波及樹幹。

    但總得來說,這種火勢擴散方式,對於秦軍的威脅其實是很小的——除非有秦兵傻乎乎地為了滅火而主動靠近,要麼就是非常倒楣地被石油桶直接命中,否則,只要秦兵們迅速撤離,兵力上的損失微乎其微。

    “這座營寨恐怕守不住了……”

    秦將王齕皺著眉頭神色肅穆的說道。

    相比較前年『函穀一日戰役』中魏軍那鋪天蓋地的弩矢攻擊,這次魏軍的“殺器”,其實王齕倒還可以接受。

    畢竟火油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稀奇罕見的物什,哪怕魏軍的火油是黑色的,哪怕這種火油引起的火災不可阻擋,但總的來說,並未脫離王齕等秦將的認知。

    想來也只有川人那種無知且崇拜神鬼的民族,才會由於自己的無法理解,而下意識將這種火勢歸為神火或天火。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並未脫離王齕的認知,但時王齕也明白一個道理:既然那種火勢無法抵擋,那麼,這座被他們秦軍打造地固若金湯的營寨,肯定是守不住了。

    聽到王齕的話,武信侯公孫起從容自若地說道:“無妨。既然此火生人難以靠近,相信魏人亦是如此,我不信魏軍有本事淌著這等火勢攻上山頭。……傳令下去,叫各營軍士陸續撤退。切記,只有在火勢逼近時,才允許撤退。”

    說罷,他將目光投向山下魏軍中那面『魏、肅王』的王旗附近,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火攻之計,並非高明之舉啊,魏公子潤……』

    他在心中暗暗說道。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正在山下魏軍本陣,用肉眼看著函山上的動靜。

    在旁,宗衛們早已組裝好了『遠視鏡(望遠鏡)』,正由宗衛呂牧使用著,在假扮成宗衛的雀兒那好奇的觀瞧下,仔細窺視著秦營的動靜。

    忽然,宗衛呂牧叫道:“殿下,秦軍有幾個營撤兵了!”

    “……”趙弘潤聞言一愣,隨即翻身下馬,幾步走到遠視鏡前,借助此物窺視函山上秦營的動靜。

    正如宗衛呂牧所言,函山上那連綿十幾裡的秦營,秦軍似乎是在大面積地撤退,因為營寨上插著的『秦』字旌旗,迅速減少,顯然是被秦軍們收回去了。

    但奇怪的是,只有即將被火勢墨蹟到的局部秦營,營寨內的秦兵才會選擇撤退,而那些暫時距離火海較遠的局部營寨,營內的秦兵毫無動靜。

    『……』

    皺著眉頭,趙弘潤抬起頭來,望向函山方向。

    他原因為火燒函山能夠逼出武信侯公孫起與他決戰,但事實證明,武信侯公孫起根本不上當,對方冷靜地做出了判斷——你要放火燒函山?讓你燒,我退走。反正山火一起,你也過不來。

    『不會吧?難道……』

    在心底嘀咕一聲,趙弘潤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當即下令道:“傳令谷陶,暫停進攻。”

    “遵令!”傳令兵依令而去。

    隨即,趙弘潤召來幾名青鴉眾,指著函山方向並未被火勢波及的遠處,吩咐道:“你們到秦營盡頭,繞過去,登上山頂,看看函山之後,是否有秦軍的別營。”

    “遵命!”

    十幾名青鴉眾當即領兵,騎著駿馬朝著西南方向飛奔而去。

    隱隱瞧見這一行十幾名騎士遠離魏軍本陣,秦營中的武信侯公孫起在微微一愣後,臉上露出幾許難以捉摸的表情。

    『反應還真是快啊,魏公子潤……不錯,我早料到你會採取火攻,因此早已在函山之後,建造了數個備用的營寨,前幾日你率軍抵達此地後,我亦下令將軍中一部分輜重運回別營……你若以為燒毀了這座營寨便有機會擊敗我軍,呵呵,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捋著鬍鬚,武信侯公孫起一副老神在在的神色。

    想到這裡,他瞥了幾眼半山腰的火海,對左右諸人說道:“諸位,我等也向後方撤離吧。”

    諸將點點頭,依言跟隨著武信侯公孫起離開,唯獨秦少君稍且停留了片刻,用複雜的神色看著遠方那面『魏、肅王』的王旗。

    在他看來,他的好友魏公子潤,在跟武信侯公孫起的較量中,早已經敗了。

    並非是智謀、用兵上的差距,而是雙方的處境——魏公子潤的處境太過於劣勢了,以至於武信侯公孫起只要採取拖延戰術,就能用不戰而勝的方式擊敗前者。

    在秦少君看來,倘若魏公子潤此番的對手並非武信侯公孫起,那麼,這場仗魏軍還有勝算,但很可惜,魏公子潤面對的是武信侯公孫起,一位在智略與戰略眼光上皆無可挑剔的秦軍統帥。

    “少君?”護衛彭重在旁輕聲提醒道:“我們該撤離了。”

    “……”秦少君點了點頭,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

    可以的話,他實在不希望魏公子潤這位元好友,在這種情況、以這種方式戰敗。

    畢竟在他心中,魏公子姬潤稱得上是一位英雄,雖然是魏國的英雄。

    因此,以這種方式逼敗這位元英雄,別說秦少君,縱使是彭重、王齕等人,都為之嗟歎。

    其實在武信侯公孫起提出他的戰術時,有不少秦軍將領都感到憤懣——驕傲的秦人,何曾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去贏得勝利?

    但沒有辦法,魏公子潤這個對手太可怕了,此人的智略能看穿武信侯公孫起的策略,而此人麾下的軍隊,亦能讓強大的秦軍士卒感到忌憚,魏國有這等人物在,秦國根本別想向東擴張。

    前年『魏秦三川戰役』的慘敗,讓整個秦國都引起的動盪,因為當時秦國在幾乎沒有得到什麼戰爭利益的情況下,損失了二十萬青壯,這對於一個國家而言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正是因為這樣,『魏公子潤』名震秦國;也正因為這樣,秦國宮廷與國內的貴族們,在得知此次戰爭又將面對那位魏公子潤時,默許武信侯公孫起以難看的方式去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不止魏國輸不起,事實上秦國也輸不起,推崇『軍功爵制』、採取『以戰養戰』方式的秦國,倘若這次再度敗于魏公子潤手中,那麼,『軍功爵制』或將徹底瓦解,到時候秦國將從強大國家一下子跌落下來。

    因此,這場仗,秦國必須勝利!

    哪怕贏得難看,也要贏!

    秦國需要獲得大量的戰爭利益,才彌補國內各階層的資源消耗。

    終於,當最後一面秦軍旗幟從函山上消失後,秦軍連綿十裡的連營,已徹底被火勢所吞沒。

    但是,肅王趙弘潤的臉上卻無半點喜悅之色,他反而皺著眉頭,捏緊了韁繩。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振臂喊道:“很好!秦軍膽怯,棄營而退,這是我軍的勝利!”

    聽聞此言,五萬商水軍士卒喜悅地放聲吶喊,就連兩萬川雒聯軍的戰士們都露出了喜悅之色。

    唯獨有一些人,臉上卻幾乎沒有勝利的喜悅,或者說,哪怕是有,那笑容也笑得很勉強。

    就比如商水軍的副將翟璜。

    在他眼裡,秦軍頂多就是戰略撤退而已,有什麼實際損失麼?

    而他們魏軍雖然看似佔據了優勢,可實際上呢?跨越函山了麼?不,魏軍也是血肉之軀的凡人,根本沒辦法淌著火海強行佔據那片山頭。

    正如武信侯公孫起腹誹趙弘潤的那番話:既然你明知我採取拖延戰術,你放火燒山有什麼用?大火焚山數日,你魏軍不照樣是過不來?

    因此從根本上來說,魏軍的處境根本沒有改變——大火封山,與秦軍封山,事實上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當然,這種“真相”,但凡是將領都只能在心底想想,斷然不會洩露於麾下的士卒。

    也正是因為這個道理,趙弘潤即便清楚他們並沒有贏,他必須裝作打了勝仗的樣子,用以鼓舞麾下士卒的士氣。

    當日傍晚,趙弘潤在軍營帥帳內,接見了那十幾名返回的青鴉眾。

    那些青鴉眾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在函谷以西,秦軍仍有數個軍營。

    『果然如此……』

    在遣退那十幾名青鴉眾後,趙弘潤抱著腦袋躺在帳內鋪設的羊皮毯上,閉著眼睛思索著。

    曾幾何時,他所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只有楚國的壽陵君景舍,而如今,這份名單上得加上武信侯公孫起這位秦國統帥。

    『……秦國也輸不起,秦軍若再度敗北,軍功爵制多半就要瓦解,到時候秦國便變得極其虛落,因此,哪怕勝得再難看,也要贏得勝利……與我方的處境蠻像的。』

    暗暗歎了口氣,趙弘潤猛地坐起身來,召來了兩名青鴉眾,對他們吩咐道:“你等速速前往雒南,以本王的名義求見司馬安大將軍,命他即刻率軍橫穿秦嶺,攻入秦國境內,期間一切軍務,由司馬安大將軍自主裁決!”

    “遵命!”兩名青鴉眾依令而去。

    看著搖擺不定的帳幕,趙弘潤略顯迷茫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秦國輸不起,但我大魏同樣輸不起,哪怕勝得再難看,我也要贏!』

    捏著拳頭,趙弘潤的眼眸中閃過幾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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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0章:此進彼退

    函山大火,燒了足足三天三夜,秦軍綿連十幾裡的營寨毀之一炬,但魏軍卻也沒辦法趁勝追擊,在函穀外白白乾等了三日。

    不過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的口訊,已由那兩名青鴉眾,傳達到了坐鎮雒南盆谷的司馬安大將軍耳中:“……司馬(安)大將軍,肅王殿下命您即刻整頓兵馬,設法橫穿秦嶺,進攻秦國境內!殿下又有令,期間一切事務,皆由大將軍自主裁決。”

    聽聞此言,司馬安眼眸中綻放一絲精光,因為趙弘潤的話,給予了他最高程度上的授權。

    想了想,司馬安詢問那兩名青鴉眾道:“肅王殿下那邊進展不利麼?”

    那兩名青鴉眾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遂將『秦軍拒不出戰、怯戰而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司馬安,聽得後者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雖然早已有所預料,但司馬安還真沒想到,秦軍此次的戰術居然是如此“醜陋”,以至於某位肅王殿下的武略與其麾下精銳士卒竟無用武之地。

    然而他並未因此輕視秦軍的主帥武信侯公孫起,反而對此人愈加重視,畢竟他也明白,身為將軍統帥,最關鍵的事是贏得勝利,至於勝地漂亮或難看,其實並不是太重要——正所謂成王敗寇嘛。

    當然,那位肅王殿下的覺悟,司馬安亦看在眼裡。

    在他眼中,肅王趙弘潤是一位非常有原則的人,這從以往肅王軍對外戰爭中從未傷害過他國平民這件事就能看出,然而此番,這位肅王殿下為了國家利益,違心地違背了自己的原則,這讓越來越看好這位殿下的司馬安感到憤怒,仿佛心中憋著一股怒火。

    因為他知道,那位肅王殿下是為了國家才做出的妥協。

    『肅王殿下是我大魏當之無愧的英雄,秦人……不該用他們醜陋的戰術來侮辱英雄。』

    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司馬安沖著那兩名青鴉眾抱了抱拳,沉聲說道:“請兩位回稟肅王殿下,司馬安接令。”

    那兩名青鴉眾點頭行禮,隨即告辭離開。

    待等那兩名青鴉眾離開後,司馬安遂將麾下的部將召集到帥帳,與他們商議反攻秦國境內的事宜。

    不得不說,當司馬安提出要反攻秦國境內時,縱使是博西勒等羯角軍的將領們,臉上都露出了驚詫之色。

    要知道,秦國那可是一個並不遜色魏國多少的大國,倘若他們使戰火波及到秦國本土,這是否意味著魏秦兩國將開啟全面戰爭?

    “將軍,這件事,是否應該稟報于大樑?”碭山軍獵營騎的將領季鄢忍不住問道。

    作為司馬安的心腹部將,季鄢很少像這樣委婉地反對司馬安,只是這件事關係太大,是前線將領們所不能擅做主張的,尤其是當反攻秦國的主將還是司馬安的時候。

    “那是肅王殿下應該考慮的事,而不是我等。”司馬安環視了一眼帳內的眾將,沉聲說道:“我等只需接受肅王殿下下達的命令。”

    其實司馬安也很清楚,在『反攻秦國本土』這件事上,肅王趙弘潤將承受多麼巨大的壓力。

    畢竟,『魏西戰場』的根本,在於打痛秦國,讓後者在考慮到利害之後,撤出『五方伐魏陣營』,而不是與秦國徹底結成死仇,這樣對魏國沒有任何好處。

    秦國,作為一個國家實力並不遜色魏國多少的大國,當不顧一切發動全面戰爭時,難道就真的只可徵用二三十萬軍隊麼?

    要知道就算是魏國,在完全不考慮日後的前提下,亦可以湊出相近百萬的軍隊——當然,這樣做的下場就是,魏國即便能僥倖逃過這次的國難,亦得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由於青壯年大量投入戰場,而導致整個國家的經濟體制徹底崩壞;若戰損嚴重,可能二三十年都無法恢復元氣。

    總得來說,魏軍需要做的只是打痛秦國,而不是與秦國成為不死不休的死敵,開啟全面戰爭。因為魏秦兩國若因此陷入全面戰爭的泥潭,那麼,秦國固然會因此衰敗,而魏國,恐怕也再沒有餘力能逃過這次的浩劫。

    因此,魏軍若過分地激怒秦國,這好比是讓韓、楚兩國坐收漁利,並不是明智的行為。

    是故,司馬安在心底亦暗暗為肅王趙弘潤感到擔心,畢竟若秦國被徹底激怒的話,那麼,他魏國很有可能會加促覆亡,而那位殿下,也將成為國家的罪人。

    不過正像司馬安所說的,那是作為主帥的肅王趙弘潤應當去考慮的問題,作為協助那位殿下的副將,他司馬安只需要履行前者下達的命令。

    “……總之,諸位且做好準備,待等我碭山軍兩個步兵營抵達此地,便開始『秦土戰略』。”

    司馬安似總結性地說道。

    由於碭山軍是司馬安所掌的軍隊,而羯角軍如今又以肅王趙弘潤馬首是瞻,因此,這兩支軍隊的將領們皆無反對之意,哪怕期間有小小的疑慮與擔心,但最終,仍然是一致通過。

    十月中旬,碭山軍兩個步兵營穿過盧氏、橫澗以及百餘裡羊腸狹穀,來到了雒南盆穀。

    此時,司馬安早已在此建造了一座軍營,即『雒南魏營』,作為他率軍進攻秦國領土的後方堡壘。

    三日後,司馬安正式下達橫穿秦嶺的命令。

    他從碭山軍與羯角軍中挑選了一些精銳,湊了一支約萬人左右的軍隊,開始了橫穿秦嶺的旅程。

    說是橫穿秦嶺,實際上司馬安部要橫穿的,其實只是『熊耳山』的主體而已。『注:熊耳山也屬於是廣義的秦嶺山系,從鳥瞰看,山體走向像一隻長尾巴熊,東部是首,西部是尾,還真挺像的。』

    不過即便如此,這段旅途亦有足足百里直線距離,這還是距離最近的『雒南』與『藍田』兩點,而倘若是走其他路,暫不提山路更加坎坷,距離也遠遠不止百里。

    不得不說,這次旅途讓羯角軍的騎兵們怨聲載道,畢竟在這種人跡罕至的深山,光是人行走都極為不便,還要想辦法讓戰馬通行,可想而知其中的艱難。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安下令碭山軍的兩個步兵營——『戰克營』與『攻拔營』開路,逢山開山、遇水搭橋,盡可能地為羯角騎兵創造容易通行的道路。

    看著碭山軍的步兵們在坎坷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不畏山中的豺狼虎豹與毒蟲,博西勒等羯角軍將領們歎為觀止。

    畢竟羯角騎兵們在剛剛踏入熊耳山主山山區,就已經出現了傷亡——有的是被猛獸襲擊而受傷,有的則是被毒蟲噬咬當場斃命。

    這種死法,讓羯角騎兵們大為惶恐,在心中暗暗祈禱高原天神的庇護。

    這一次,魏軍兵將們倒是能夠理解羯角騎兵那種異于魏國的觀念,畢竟三川的戰士也好,中原的士卒也罷,但凡是一名合格的戰士,都寧可帶著榮耀戰死於沙場,而不是因山中的畜生蟲豸而喪命。

    而另外一邊,在函穀一帶,函山上的火勢已經熄滅,曾經佈滿山林植被的函山,如今灰禿禿的,除了草木燃盡後留下的灰燼,連綿十幾裡的山區已一無所剩。

    此時,拿下函穀已不在話下,因為秦軍根本就沒有前來阻擾的意思,任由魏軍搶佔函山,然後保護著其餘魏軍,通過那條狹長的函山峽谷。

    平心而論,函穀是三川西部最險峻的阻遏之地,只要通過這裡,迎面就是被『熊耳山』與『大河』夾在當中的一場狹長的平原地形,一直通往『華陰』,有點類似魏韓交界的那個『百里平原戰場』。

    但趙弘潤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在函穀,他白白浪費了三日光景,雖然拿下了函穀,卻並未對秦軍造成什麼傷亡。

    不得不說,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的戰術,讓趙弘潤有種舉拳打在棉花上的鬱悶感——因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收復多少多少三川土地,而是要重創秦軍,遺憾的是,武信侯公孫起很清楚這一點,始終不給魏軍正面交手的機會,儘管一步步退讓,但卻讓趙弘潤的『速攻』成為了空談。

    在通過十幾裡狹長的函山峽谷後,迎面便是『桃林』,秦軍在這裡修築了一座堪稱堡壘般的營寨,又在營寨外設下了諸多的拒鹿、據點作為路障,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座容易得手的營寨。

    而讓趙弘潤感到憤懣的是,秦軍將『桃林秦營』附近的林木全部砍完,卻在魏軍的必經之路上,給魏軍留下了大片的樹林。

    這仿佛是一個“善意”的訊號:來,你們先建造軍營,造完了咱們再接著打。

    造完了再接著打?

    怎麼可能!

    待等魏軍造好營寨,秦軍多半立馬就放棄『桃林秦營』,繼續向西撤退。

    可問題是,魏軍還必須建造營寨,否則,幾萬大軍豈不是暴露在秦軍眼皮底下?趙弘潤很清楚,採取『寓攻於守』戰術的武信侯公孫起,會死死盯著他們魏軍的舉動,不會放過趙弘潤任何一個疏漏與破綻。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趙弘潤很清楚武信侯公孫起是打算用一座秦營來交換魏軍建造一座軍營的時間,借此拖延魏軍的行程,亦不得不乖乖就範,畢竟魏軍確實需要一座軍營,而武信侯公孫起絕不可能讓趙弘潤將他們的秦營據為已有。

    而在趙弘潤心下鬱悶地下令建造軍營時,他收到了一封戰報。

    相信誰也不會想到,有著趙弘潤、趙元佐、趙元佲三位統帥的『魏西』、『河間』、『宋地』三方戰場,此刻仍陷於膠著的戰爭,然而作為新人統帥的『沈彧』,卻在『商水戰場』奠定了優勢。

    當然,這其實並非全然是沈彧的功勞,有一個女人從中出了大力。

    “羋薑……”

    端詳著那份戰報,趙弘潤喃喃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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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9 00:52:47
第1191章:特別的說客

    時間回溯到趙弘潤前往三川之後,已逐漸被默認為是肅王妃的羋姜,帶上行囊、提上利劍,獨自一人離開了大樑,踏上了前往楚國的旅程。

    在羊舌杏的安排下,羋姜在祥符港乘坐『肅氏商會』的船隻,先來到了商水縣,然後從商水縣出發,前往楚國平輿。

    平輿君熊琥,乃是楚國進攻魏國的西路軍主帥、暘城君熊拓最信任的堂兄,亦是此番楚西軍隊的先鋒將領,在『五方伐魏戰役』爆發後,便駐軍于『陳縣』、『項城』兩地,準備攻打魏國的『長平』。

    說實話,此次征戰,平輿君熊琥多少有點放水的嫌疑,要不然他麾下幾萬軍隊,不至於連一座小小的長平都打不下,相信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長平乃是魏公子姬潤的封邑之一。

    魏公子姬潤是誰?

    那可是他平輿君熊琥的堂妹夫!

    “報!魏將巫馬焦,率軍于長平外河渠旁建造三座城砦。”

    前去打探消息的楚兵斥候,向平輿君熊琥傳回了前方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平輿君熊琥很不高興,因為他覺得巫馬焦那傢伙實在有些不識趣。

    要知道此番進兵,暘城君熊拓率軍攻打汾陘塞,平輿君熊琥率軍攻打長平,兩人刻意都忽略了最具威脅的魏國郡縣『商水』,用『商水兵甲眾多』、『占盡地利、易守難攻』等許多藉口應付來自楚東王族的命令,說到底,無非就是有意放水罷了,不想摧毀商水這座他們妹夫或堂妹夫的封邑。

    否則,憑藉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麾下合計二十幾萬兵力,就算攻不下商水縣,也能讓這座縣城蒙受巨大的損失。

    但是,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並沒有。

    這是暘城君熊拓的意思,留著商水這座城池,待日後魏國果真覆滅後,他會想辦法讓他的妹夫魏公子姬潤成為楚西的貴族,比如弄個『商水君』什麼的。

    雖然暘城君熊拓曾經對魏公子姬潤恨得咬牙切齒,但因為有著羋薑充當關係的橋樑,以至於二人最近幾年的關係非常好,暘城君熊拓非常渴望將這位妹夫收入麾下。

    因此,暘城君熊拓私底下授意堂兄平輿君熊琥:商水就留著別打了。

    而平輿君熊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對駐軍幾萬的商水縣視而不見,轉而出兵攻打長平。

    長平縣那是什麼?那只不過是商水郡(邑)下一座小縣城而已,縣內農業的發展,與商水縣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當然,長平雖小,亦有諸多原出身楚國的民眾居住,考慮到某些原因,平輿君熊琥特地放緩了進攻長平的速度,為的就是讓這些長平人能有時間搬遷到商水,可巫馬焦倒好,趁此機會在城外建造了幾座城砦,企圖在此阻擋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這未免也太不識趣了!

    不過轉念想想,平輿君熊琥倒也不生氣了,畢竟巫馬焦作為商水縣的將軍,魏公子姬潤麾下的大將,怎麼可能放任楚軍進攻自己邑君的封邑呢?

    “呼……”

    長長吐了口氣,平輿君熊琥不禁有些糾結。

    倘若進攻魏國其他地方,他絕沒有二話,但進攻堂妹夫的封邑,這讓他感到有些糾結,畢竟他對堂妹羋薑還是極為愛護的。

    『要不然,我就假裝戰敗得了?』

    他心下暗暗想道。

    但一想到楚東那邊,平輿君熊琥就皺起了眉頭:他放水戰敗事小,可若是被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等楚公子抓到把柄,這就要命了,因為這會嚴重影響到暘城君熊拓爭奪楚王之位的大事。

    “報!”

    就在平輿君熊琥糾結之際,又有一名楚兵邁步走入帳內,叩地稟告道:“商水縣出現異常兵力調動。另,已查明商水主將為沈彧!”

    『沈彧?』

    平輿君熊琥愣了愣,隨即臉上苦笑連連。

    對於沈彧,熊琥自然不會陌生,那是他堂妹夫姬潤曾經的宗衛長,甚至於,熊琥還知道沈彧當年因何受傷。

    畢竟在許多年前,熊琥就已打聽到了沈彧受傷的前因後果,也得知了那個曾經幾次行刺過他的、自稱是『陳狩(陳宵)』的男人的事。

    而對此,熊琥感覺有些冤枉,畢竟陳狩的父親,原魏國召陵縣縣令陳邴,當年可是在鄢水魏營外求仁得仁,被魏公子潤下令射死的魏國忠烈之士,硬要說殺父之仇,陳狩也應該去找姬潤,熊琥實在想不通那個傢伙為何會將那份憎恨歸於他。

    要知道,當時他已經是魏公子姬潤的俘虜了,無端將這份仇恨算了他身上,未免也太牽強了。

    『沈彧作為主帥親赴商水參戰,看來,我方我與商水的廝殺在所難免了……』

    想到這裡,平輿君熊琥微微歎了口氣。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擺正了心態。

    既然沈彧執意要與他們交戰,那麼,他就不能再留下留情了,沙場之上各為其主嘛。畢竟他與暘城君熊拓,在楚國也並非沒有政敵。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名傳令兵來到了帥帳,抱拳說道:“熊琥大人,我軍營外來了一名女子,實力非常厲害,眨眼間就打倒了十幾名士卒,她說……她說想見熊琥大人,說是您的妹妹。”

    『我妹妹?不會是……她吧?』

    平輿君熊琥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雖然說他有好幾個妹妹,但能打倒十幾名士卒的妹妹,就只有兩位。

    而其中,有一位“妹妹”目前遠在巴國,因此,平輿君熊琥一下子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請她進來。……咳,切記不得無禮。”熊琥正色叮囑道。

    “是!”

    傳令兵依令退下,片刻之後,就領著一名女子回到了帥帳。

    『果然……』

    瞧見那名女子,平輿君熊琥苦笑著迎上前來,主動與那名女子打招呼:“阿薑,好久不見。”

    原來,那名女子正是羋薑。

    只見她在見到平輿君熊琥後,二話不說,迅速欺近熊琥,用一柄不知從哪拿出來的匕首架在熊琥的脖子上,面無表情地說道:“撤兵!”

    見此,那名尚未離去的傳令兵面色大變,當即喊來了帳外的護衛,以至於眨眼之間,帳內便湧入十幾名熊琥的護衛,一個個瞪著眼睛怒視著羋薑。

    然而,就在他們正準備想辦法救出熊琥時,卻見熊琥虎著臉喝道:“都闖進來做什麼?都退下!”

    諸護衛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一個個退出了帳外。

    而此時,平輿君熊琥這才用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羋薑,苦笑說道:“阿薑,你這是做什麼啊?”

    “撤兵!”羋薑面無表情地說道。

    平輿君熊琥聞言苦笑連連。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擔心羋薑會真的傷到他,畢竟他與暘城君熊拓堂兄弟二人,皆曾在汝南君熊灝這位叔父身邊學習,而羋薑正是那位叔父的長女,因此從感情上說,熊琥與熊拓,皆是真心將羋薑、還有她的妹妹羋芮當做親妹妹,而且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親妹妹。

    畢竟無論暘城君熊拓還是平輿君熊琥,對他們的叔父汝南君熊灝,那可是極為尊敬的——尤其是熊拓,儼然將熊灝這位叔父視為生父一般。

    “阿薑,放下武器咱們好好說……我明白的意思了。”熊琥苦笑著勸說道。

    其實他也明白,羋薑之所以挾持他,只是為了表明立場而已。

    這不,猶豫了一下後,羋薑便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見此,平輿君熊琥摸了摸被兵刃擱地有些發涼的脖子,好奇問道:“是姬潤讓你來的?”

    羋薑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說道:“是我自作主張,他不知道。……他已經到三川去了。”

    “也是。”熊琥點了點頭,說道:“姬潤為人驕傲,斷然做不出讓他的女人來求情這種事……”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羋薑,說道:“阿姜,其實在我看來,你此行沒有意義,就算我與熊拓公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撤兵,可壽陵君景舍大人那邊呢?那邊仍有我楚國百萬大軍正在進攻魏國。除此之外,北方還有韓國的軍隊,魏國輸定了,你明白麼?”

    “……”羋薑沉默了片刻,忽而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說過,大魏絕不會因此而亡……”

    『大魏啊……』

    熊琥眼中閃過一抹苦笑,心說這個妹妹到魏國沒幾年,還真融入魏國,變成了一個魏人了,口口聲聲大魏、大魏的。

    想了想,平輿君熊琥正色說道:“阿薑,我承認你那夫婿相當厲害,我也見識過他的本事,但這回……魏國堪稱是九死一生。”說到這裡,他見羋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連忙補充道:“你要知道,我與熊拓公子,其實都不希望魏國在這個時候敗亡,因為在本國,熊拓公子的優勢目前並不大,大部分楚東的貴族,並不願意支持熊拓公子……這個時候覆亡魏國,其實我方的損失最大,但是沒有辦法,魏國這次……實在難逃覆亡,因此,我與熊拓公子,這個時候是不能夠撤兵的,因為一旦被楚東那邊抓到把柄,熊拓公子的處境就會變得很糟糕,你明白麼?”

    羋薑沉默了片刻,忽然,她抬手問道:“倘若魏國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呢?”

    “這……”熊琥看了眼羋薑,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之色。

    『魏國真的還有勝算?』

    熊琥心下暗暗琢磨。

    半響後,他皺著眉頭說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必須請示熊拓公子。”

    羋薑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請你派人去請熊拓公子,我親自與他說。”

    在說這番話時,她心中亦有些忐忑,因為她不知該用什麼方式說服暘城君熊拓。

    但是她知道,這件事她必須去做,她必須幫助自己未來的丈夫,幫助後者守護搖搖欲墜的魏國。

    因為她是肅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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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9 00:53:16
第1192章:雄主【二合一】

   僅僅一日一宿,由於得到堂兄平輿君熊琥的邀請,暘城君熊拓便從汾陘塞一帶趕到了長平境內,來到了平輿君熊琥的軍營。

    在得知暘城君熊拓的到來後,平輿君熊琥親自出營迎接,畢竟他與熊拓雖是堂兄弟,但本質上卻是主君與臣下的關係,有些禮數不可輕廢。

    待見到平輿君熊琥後,熊拓翻身下馬與這位堂兄打聲招呼,隨即堂兄弟倆,一邊閒聊著,一邊並肩走向營內帥帳。

    而待等暘城君熊拓撩起帳幕走入帳內時,只見面前寒光一閃,有一柄利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別輕舉妄動。”手持著利劍的女人面無表情地警告道。

    聽聞此言,暘城君熊拓亦不吃驚,只是用無奈的神色看了一眼從他身邊走過的平輿君熊琥,沒好氣地說道:“你就不能勸她安安分分地等我來麼?”

    “我勸她了。”熊琥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地說道:“但你知道,阿薑是有些時候是很「固執」的。”說罷,他轉頭對那名女子說道:“好了,阿姜,如今熊拓公子也是你的俘虜了,咱們先坐下來再好好談吧。”

    聽聞此言,熊拓微微搖了搖頭,隨即對那女子、即他視為親妹妹的羋姜做了一個任由宰割的動作。

    其實羋薑倒也不是想做點什麼,她只是覺得,她是以魏人的身份來的,眼前兩位雖說是她的兄長,但也是“敵人”,倘若什麼都不做的話,她心中會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因此,她前後兩次“挾持”了平輿君熊琥與暘城君熊拓,目的就是希望這兩位元暫時別把她當妹妹看待。

    不過事實證明,這招並不管用,無論是平輿君熊琥還是暘城君熊拓,都沒有把她挾持的舉動放在心上。

    這不,明明是“被挾持的俘虜”,可暘城君熊拓竟還招呼著羋姜與他們一同飲酒用菜——平輿君熊琥準備了一桌菜肴來接待熊拓。

    “是自作主張的吧?”待等羋薑在桌旁落座之後,暘城君熊拓拿起一壺酒給三人都倒了一杯,笑著說道:“依姬潤的性格,他是絕不會讓你來求情的。”

    說話間,他不時用目光打量著眼前這位妹妹,似乎是想借此判斷羋姜在大樑過得如何。

    得出的結論讓熊拓很滿意:相比較幾年前羋薑那略顯蠟黃粗糙的面容,如今的羋薑,十足像是一位大貴族府上的貴婦人,至少氣色比當年好了不少,由此可見,這位妹妹在大樑的肅王府也是養尊處優。

    只見羋薑跪坐在熊拓面對,在思忖了一番後,懇求道:“熊拓公子,希望您能夠撤兵,退出這場針對魏國的戰爭。”

    “……”熊拓手中那已端到嘴邊的酒盞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口將杯中的酒水飲下。

    待咽下嘴裡的酒水後,他微微吐了口氣,看著羋薑正色說道:“阿薑,我我不止一次提起過,你的父親熊灝大人,雖然是我的叔父,但我一直以來都將熊灝大人視為親生父親一般,感情遠勝曾經住在壽郢的『那傢伙』……”

    “咳咳。”平輿君熊琥在旁咳嗽兩聲,打斷了熊拓的話,低聲提醒道:“公子,慎言。”

    也難怪,畢竟暘城君熊拓的話的確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竟將真正的親生父親、楚王熊胥稱作『那傢伙』,這要是被有心人捅到楚東,別說楚東的貴族會以此作為把柄攻擊熊拓,相信就算是楚王熊胥心中多半也不會舒服。

    不過熊拓卻沒有理睬熊琥,看著羋薑繼續說道:“……因此你要相信,你姐妹倆在我心中,雖非親妹雖勝過親妹。”

    “……”羋薑微微點了點頭,畢竟她也明白暘城君熊拓對她們姐妹倆的寵溺,若非這位公子袒護包庇,可能她們姐妹倆在十幾年就已經死在逃亡巴國的途中了。

    “倘若是別的是,我一定會設法不令你失望,但這件事……”熊拓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搖頭說道:“為兄不能應允。”

    聽聞此言,羋薑心中升起一股失望。

    『難道真的只能……』

    她抬眼看向面前兩位兄長,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罕見地露出了幾絲難過之色,讓熊拓與熊拓不禁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尤其是熊拓,在他印象中,這個妹妹自從當初在逃亡時遭遇那次追殺後,就仿佛失去了喜怒哀樂,他至今仍然記得,僅三四歲的羋姜抱著尚在繈褓中的妹妹羋芮,坐在破碎的馬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企圖追殺他們姐妹的兇手與他熊拓派出的護衛拼死廝殺,縱使橫屍百具、縱使鮮血濺到她幼嫩的臉龐上,亦面無表情,仿佛死人一般。

    想到這裡,熊拓暗歎一聲,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因為他知道,羋薑之所以便變成這樣,有八成是因為他的關係——因為他當初受叔父汝南君熊灝的囑託,待這位如同生父般的叔父自刎之後,忍著心中悲痛割下了這位叔父的首級,準備帶往楚東,以此平息楚東與楚西的內戰,卻不曾想到,當他捧著熊灝的首級走出書房時,正巧被正在花園中玩耍的羋薑看到。

    長長吐了口氣,熊拓的語氣變得更為溫柔:“阿薑,你想幫助姬潤的心思,為兄能夠理解,事實上為兄也覺得,姬潤那混蛋確實是一位不錯的夫婿人選……但是,這一次愚兄幫不了你,愚兄只能向你保證,若魏國當真覆亡,我會盡全力設法保全姬潤,將商水還給他作為封邑,待等我他日成為大楚之王,我也可以支持他複國,但這次……”他看了一眼羋薑,搖搖頭說道:“你要理解,縱使我與阿琥看在你的面子上退出此次戰爭,魏國也難以保全,我這邊只是『西路軍』,『東路軍』的壽陵君景舍大人,麾下軍隊號稱百萬,單單這一路,魏國拼盡全力亦不能保證能夠抵抗,更何況韓國的軍隊?更何況秦國的軍隊?”

    “……”聽聞此言,羋姜默然不語。

    見此,暘城君熊拓給自己與熊琥倒了一杯酒,靜靜地等著羋薑想通。

    同時,他也在心中盤算著。

    他對羋薑的承諾,當然不是信口開河,雖然他曾經與妹夫姬潤關係很惡劣,後來通過羋薑才慢慢轉變為『即是同盟又是敵人』的複雜關係,但不可否認,他對妹夫姬潤的才能相當瞭解。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待等魏國覆亡之後,妹夫姬潤果真投到他麾下,那會是怎樣的景象。

    畢竟這位妹夫,那可是非常傑出的統帥,當年彼攻打楚國時,壽陵君景舍、上將軍項末等許多位楚國知名的將軍,亦對兵力遠少於他們的魏公子姬潤束手無策,可想而知這位妹夫的厲害。

    就在暘城君熊拓遐想連篇之際,忽聽羋薑正色說道:“熊拓公子,希望您也聽我一言。”

    “……”熊拓愣了愣,隨即饒有興致地看著羋薑,他也想聽聽羋薑能說出什麼話來。

    只見在熊拓的注視下,羋薑正襟危坐,正色說道:“熊拓公子,試問,魏國覆亡,對您而言利大於弊,亦或是弊大於利?……我的丈夫姬潤,他是魏國的公子,執掌著『冶造局』,魏國九成的軍用兵甲打造,皆出自於冶造局……據我所知,我夫這些年來暗中與公子交易,公子以楚國的珍珠、青銅器、珍珠、漆器以及礦石等物,從我夫手中換取魏國的兵器與糧食……雖然我夫並沒有將魏國最優良的兵器與甲胄私售于公子,但相信私售于公子的武器裝備,在楚國也應該是數一數二的……”

    『……』

    暘城君熊拓喝了一杯酒,沒有說話。

    因為正如羋薑所言,別看趙弘潤暗中走私給熊拓的都是魏國淘汰下來的,也就是那種用了兩三年的武器裝備,但是在冶鐵技術並不發達的楚國,這些兵器裝備足可謂拔尖,至少熊拓並不認為會遜色于楚東的正規軍。

    尤其是魏國的軍用手弩,哪怕是淘汰物,亦讓熊拓有種讓弩兵取代弓兵的衝動。

    “……這是我的丈夫姬潤,在仍然還是魏國公子時能對公子您的支持與幫助,但若是魏國不在了,縱使像您所說,讓我的丈夫率眾投奔你,您所得到的,也僅僅只是一位亡國的魏公子,你覺得,到時候你還能得到那些精良的魏國兵器麼?”頓了頓,羋薑繼續說道:“據我所知,您在楚國的地位並不牢固,楚東的貴族仍然不肯接納您,您只有一個貧瘠的楚西,若失去我丈夫的支持,您認為您能與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兩位公子抗衡麼?”

    聽著羋薑的話,暘城君熊拓眼中泛起幾許驚詫,他從來不知道這位妹妹居然還有這等眼力,畢竟在他心中,羋薑也好、羋芮也罷,這姐妹倆都是遠離政治外的人。

    但不可否認,羋薑說得很有道理,值得暘城君熊拓深思。

    而在旁,平輿君熊琥則是聽得一臉古怪表情,心下暗暗嘀咕:這不是我前日勸她時說的嘛……

    偷偷瞥了一眼熊拓,見後者露出沉思之色,平輿君熊琥低頭喝酒,免得被熊拓看穿他“通敵”的心虛。

    良久,暘城君熊拓點了點頭,說道:“阿薑,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並不足以說服愚兄。……希望你也能明白愚兄的難處,我與姬潤私底下的交易,楚東並非無人得知。倘若此番我在「西路」這邊毫無進展,而壽陵君景舍大人卻屢戰屢勝,楚東一些雜種,就會以此作為把柄,讓愚兄錯失王位。”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羋薑,正色說道:“阿薑,你與我親妹無異,我亦不瞞你,除非魏國能守住最後一寸國土,不至於亡國,否則,我是絕對不會退出這場戰爭的。因為退出這場戰爭,等同于我自行放棄了王位,你明白麼?”

    聽聞此言,羋薑正色說道:“魏國不會覆亡的!”

    “僅憑你一句話,不足以說服我。”暘城君熊拓沉聲說道:“可能姬潤並未告訴你確切情況,那麼我來告訴你,光是我大楚這邊,魏國就要面對百萬軍隊,韓國那邊,據說大概有二三十萬,三川與秦國那邊我暫不清楚,不過上回,姬潤曾在三川殲滅秦國二十萬軍隊,相信這次秦國進攻魏國的軍隊亦有將近二十萬,僅僅這三個國家,軍隊總數就已達到一百五十萬,而魏國有多少軍隊?……兵力懸殊是一個問題,統帥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大楚的統帥乃是壽陵君景舍大人,麾下將領有上將軍項末大人,邸陽君熊商那匹夫,還有諸多楚東的邑君、城主,而韓國,亦是由韓國的英雄老將、康公韓虎親自率軍……你不知韓虎此人,我告訴你,那是曾經在韓國危難之際,一力撐起一個國家的韓國英雄……相比之下,魏國那邊派出什麼樣的統帥?像什麼南梁王姬佐,還有什麼韶虎,這都是哪裡冒出來的無名之輩?近十幾年籍籍無名,只不過近兩年才展露頭角的魏將,你覺得,魏國有勝算麼?”

    平心而論,熊拓也是不清楚魏國的某些事,才會產生這樣的誤解,但不可否認,南梁王姬佐、韶虎等魏將,在這個天下的確沒有太大的名氣。

    “……”羋薑沉默不語。

    見此,暘城君熊拓微微歎了口氣,勸道:“莫怪愚兄不近人情,只是我看不見魏國哪怕有一絲倖存的可能。倘若我這邊撤兵,可魏國最終仍然輸了,到時候,我就會被熊吾、熊盛等人抓住把柄,錯過王位,甚至於還會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既然魏國始終要亡,不如我加促它的滅亡,在這場仗中取得足夠的軍功,皆功勳保下你與姬潤,待他日我成為大楚之王,我也可以支撐姬潤復辟魏國,助他成為魏王。……這樣不是更穩妥麼?”

    “……”羋薑無言以對。

    畢竟熊拓說得句句在理:縱使熊拓撤兵,難道就一定能使魏國免遭亡國之難麼?萬一魏國最終還是覆滅,到時候豈不是就連熊拓都要被楚東的貴族責問?

    她焦慮地捏緊了衣襟,她不知該如何說說暘城君熊拓。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說說。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麼?難道我要反過來勸說「他」拋卻魏國,投……唔?』

    忽然,羋薑猛然想到了一件事,略顯迷茫的眼神恢復了幾分神采。

    她抬起頭來,對暘城君熊拓說道:“他,不會投奔熊拓公子您的。”

    此時熊拓自以為已勸服了妹妹,正端著一隻酒杯在飲酒,聞言不由一愣:“什麼?”

    “我是說,熊拓公子您說錯了,他是絕對不會投奔您的。”目視著熊拓,羋薑正色說道:“因為我的丈夫,他是魏王之子,魏國的公子,依我對他的瞭解,他會在這場仗中,與各國軍隊站到最後一刻,戰死在守衛國家、守衛子民的戰場上,國在人在、國亡人亡!”

    “……”

    端著空酒杯的暘城君熊拓,面色終於微微有些變了。

    平心而論,他拒絕羋薑的誠懇,一定程度上也有自己的私心,因為他很清楚他那位妹夫的才能,『南征北戰、橫掃韓楚秦的魏公子潤』,豈是泛泛之輩?

    在熊拓的心中,他妹夫姬潤的威脅,遠比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還要大——後兩者只配給魏公子潤牽馬。

    因此,熊拓十分渴望借此次魏國的國難,將那位妹夫收攬到自己麾下。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是很好,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位妹夫,真的會投奔他麼?哪怕他許下日後支撐其複國的承諾?

    暘城君熊拓不禁有些動搖了。

    畢竟正如羋薑所言,魏國若在今時今日覆亡,對他的損害也非常大,唯一能夠安慰的,只不過就是有可能趁機將那位妹夫收攬到麾下,但倘若連這一點都無法實現……

    熊拓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良久,他轉頭對平輿君熊琥問道:“阿琥,你怎麼看?”

    平輿君熊琥看了一眼羋薑,見她正用懇求般的目光看著自己,心下不由一軟。

    想了想,他沉聲說道:“公子,此番對魏國用兵,咱們在西路,而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卻跟隨著壽陵君景舍大人的軍隊,這很大程度上已經說明了楚東貴族的態度。”

    聽聞此言,暘城君熊拓眼眸中閃過幾分怒意。

    是的,這的確已說明了楚東貴族的態度。

    別看『西路軍主帥』這個名頭頗為風光,可實際上呢?楚東貴族讓他熊拓進攻魏國商水邑,這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倘若他熊拓放水,那麼,那些楚東貴族便會以此作為把柄,讓他錯失王位;而倘若他熊拓不留情面,他率軍攻打的,也是他私底下的盟友勢力。

    左右都是他吃虧,哪比得上固陵君熊吾與溧陽君熊盛,跟在壽陵君景捨身邊舒舒服服地撈取功勳。

    可即便明知這些,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一杯一杯地灌著酒。

    忽然,他開口問道:“阿姜,姬潤當真放心將韓軍交給南梁王姬佐,將壽陵君景舍大人交給韶虎來對付麼?……他對此二人可有何評價?”

    羋薑愣了愣,解釋道:“據我所知,『南梁王姬佐』,是我丈夫的三叔,似乎曾經是阻礙魏王的政敵,後來在內戰中戰敗,遭到流放,流放了十七年……”

    暘城君熊拓聞言一愣,微微皺了皺眉。

    對於魏王趙元偲,熊拓絕不陌生,那絕對不是一位心慈手軟的君王。

    然而,作為曾經阻礙趙元偲成為魏國君主的姬佐,在挑起內亂且戰敗後,居然沒有被暗中賜死,只是將其流放,更不可思議的是,流放十七年將其召回魏國後,又任命此人擔任『河內戰場』的魏軍主帥。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南梁王姬佐,那是魏王姬偲不捨得殺害的人才!

    『看來似乎並非無名之輩啊……』

    摸著下巴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又問道:“那宋地那邊的魏軍主帥韶虎呢?”

    羋姜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宋地的魏軍主帥,並非韶虎將軍,而是禹王姬佲。”

    “啊?那又是誰?”暘城君熊拓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

    見此,羋薑簡單地解釋道:“是我丈夫的五叔,也是曾經擊敗了南梁王姬佐的人。”

    『……』

    聽聞此言,暘城君熊拓的面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南梁王姬佐(趙元佐),一個曾經與魏王姬偲為敵,失敗後卻仍能存活下來,甚至搖身一變成為一方魏軍主帥的人物。

    禹王姬佲(趙元佲),擊敗了南梁王姬佐的人。

    皺了皺眉,暘城君熊拓詢問平輿君熊琥道:“阿琥,宋地戰場,壽陵君景舍大人的戰況如何?”

    “勢如破竹。”熊琥在回答完後,又補充了一句:“但我並非聽說宋地那邊魏軍的主帥是什麼禹王姬佲,目前在指揮魏軍的,是韶虎。”

    “韶虎將軍是禹王姬佲的宗衛長。”羋薑在旁插嘴道。

    “……”暘城君熊拓愣了愣,隨即與熊琥對視一眼,隱隱感覺到有幾分陰謀的氣息。

    良久,熊拓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壽陵君景舍大人的『勢如破竹』,恐怕並非如我等所見的那般簡單啊……”

    “這也只是猜測。”熊琥皺著眉頭說道:“景舍大人麾下有號稱百萬的楚東軍隊,縱使魏軍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百萬大軍面前,恐怕……”

    “但這足以讓我投下賭注。”眼眸中閃過一絲冷芒,暘城君熊拓低聲說道:“阿琥,你說我要不要賭一賭?熊吾是嫡子,而我是庶出,若無變故,除非王后那賤人身故,否則我想奪得王位,很難。……我在想,這是不是一個機會呢?萬一景舍大人慘敗、百萬楚東軍隊灰飛煙滅呢?到時候,楚東貴族憑藉什麼反抗我的意志?我將繼承叔父熊灝大人的遺志……”

    顯然是猜到了熊拓的打算,平輿君熊琥面露駭然之色,下意識地咽了咽唾沫,悄聲說道:“萬一……萬一賭輸了呢?”

    暘城君熊拓舔了舔嘴唇,沉聲說道:“若賭輸了,則你我失去所有,楚西繼續成為楚東的附庸;但若是賭贏了……王都壽郢,從此即是你我的居城!”

    可能是因為賭注太大的關係,平輿君熊琥緊張地滿頭大汗,用衣袖擦拭著腦門的冷汗。

    但熊琥必須承認,這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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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9 00:53:37
第1193章:愈發不利的戰況

  次日,羋薑便動身前往商水,見了商水戰場的諸魏軍總帥沈彧,將她與暘城君熊拓的約定告訴了後者,讓後者驚異之餘,苦笑不已。

    因為他“被勝利”了——在他們肅王妃的親自遊說下,他作為商水戰場上的主帥,一場仗沒打,就已經確認了勝利,這讓想在這場仗中證明自己的沈彧感覺有些悵然。

    當然,些許個人私心上的悵然,自然比不上國家利益更為重要,因此,當日沈彧親自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恩師、禹王趙元佲手中,他在信中告訴老師:商水這邊的軍隊可移調宋郡戰場展開支援作戰。

    兩日後,仍在大樑城郊訓練北一軍的禹王趙元佲,受到了門生沈彧的書信,心中不禁有些訝然。

    羋薑遊說暘城君熊拓這件事,禹王趙元佲不好過多評價,但不可否認,這是一樁非常鼓舞人心的事。

    別看相比較其餘三個戰場而言,商水戰場的規模很小,但是在商水邑,卻有整個魏國最昂貴的一支軍隊——重騎兵『商水游馬』。

    禹王趙元佲看過戰報,深知這是一支在上黨郡曾將數倍于魏騎的韓國騎兵殲滅、創造過魏韓戰事單日最輝煌戰果的軍隊,倘若運用得當,五千游馬重騎兵,比五萬輕騎兵還要可怕。

    自己負責的戰場上能增添這樣一股生力軍,縱使是禹王趙元佲都感覺精神振奮。

    但禹王趙元佲心中清楚,現在還不是他吹響反攻號角的時機,雖然沈彧可以派遣兩三萬商水預備役與五千游馬軍協助他,但他們所面對的對手,卻是楚國名將壽陵君景舍所統帥的號稱百萬的大軍。

    『必須忍耐,挨過冬季。』

    禹王趙元佲在心中提醒自己。

    不得不說,這位王爺近段時間來蒙受的壓力極其的大,因為在他的“默許”下,宋郡戰場上的代指揮、上將韶虎,正一步步地退讓國土。

    在趙元佐、趙弘潤、司馬安等擅長軍略的明眼人看來,這是很明顯的誘敵之計,意在拉長楚軍的補給運輸線,畢竟寒冬將至,壽陵君景舍的百萬大軍至少是沒能在冬季來臨前佔據絕對優勢地位——比如攻克魏人的王都大樑,那麼,這支百萬大軍離魏國核心京畿地區越近、距離楚國本土越遠,那麼,這支軍隊就越危險。

    畢竟當寒冬來臨時,這支百萬大軍的糧草補給,將成為壽陵君景舍進攻魏國最嚴峻的問題,比魏軍的阻擾還要嚴峻。

    而一旦楚軍的糧草運輸跟不上,那麼,別說百萬楚軍,就算是幾百萬,恐怕都會因為缺糧而葬送在魏國土地上。

    但話說回來,能看得出禹王趙元佲戰略意圖的,在魏國終歸是小部分,很大一部分魏人,由於『宋地戰場』的“糜爛戰況”,已出現了相應程度上的驚恐,從而導致魏國東部、東南部的魏人出現了大規模的北逃,其中不乏有些家產殷富的貴族,低價拋售家產,卷帶財富逃到大樑,以至於僅僅一兩個月,大樑城內城外劇增民眾三十幾萬人,無論是居住還是治安情況,都出現了問題,讓朝廷好一陣手忙腳亂。

    也得虧宋地戰場的主帥乃是禹王趙元佲,是魏王趙元偲最信任的兄弟,倘若換做其他任一個人,可能早已被卸職了,畢竟這個戰略引起了國內的恐慌。

    而相比較宋地戰場的一敗再敗,南梁王趙元佐負責的『河內戰場』,戰況也變得愈發嚴峻。

    正如肅王趙弘潤所判斷的那樣,雖然起初南梁王趙元佐憑藉著他趙弘潤曾經在魏韓邊境上築造的矮牆防禦,堪堪擋住了強大的韓軍,可當韓軍找到了破解矮牆的辦法、並越來越適應陣地戰後,河內戰場的勝利天平,難免逐漸向韓軍傾斜。

    十月中旬時,『淇關』魏軍迎來了最後時刻。

    “李瑁,你走吧。”

    在得知韓軍即將對淇關展開新一輪的進攻時,守衛淇關的魏將鄭遂對同伴說道。

    鄭遂、李瑁,既是燕王趙弘疆的宗衛,亦是山陽軍的將領,在韓軍大舉轉戰『百里戰場』的時候,他們二人率領原本駐守在淇關、淇縣的五千山陽軍,死死釘在淇關,讓韓軍不得不留下重兵進攻淇關,這變相地分擔了南梁王趙元佐的壓力,拖住了韓軍大舉進攻河內郡的勢頭。

    若非如此,可能『百里矮牆防禦』,早已經被韓軍攻破。

    然而,這也已經是極限了,在鄭遂、李瑁二人的率領下,五千山陽軍鏖戰至今,十去其九,僅剩下寥寥五六百身負傷勢的山陽兵死守著關隘。

    縱使是負責進攻淇關的兩位韓將,代郡守劇辛與雁門守李睦,亦對這支魏軍的堅韌感到欽佩。

    “走?如今再說走,不覺得遲了麼?”

    與鄭遂一起站在淇關關隘上,李瑁目視著淇關北側、坐落于淇水對岸的韓軍營寨,朝著那兩面『韓代郡守劇(辛)』與『韓、雁門守李(睦)』的將旗努了努嘴。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交戰,鄭遂、李瑁二人也摸清楚了他們的對手的實力,比如代郡守劇辛,又是一位『原太原守廉駁式』的韓將,非但個人武藝過人,在指揮作戰方面亦滴水不漏,幾次看穿了鄭遂、李瑁二人的偷襲,令二人偷襲不成、反而損兵折將。

    以至於最終只能老老實實地死守琪關。

    至於韓將李睦率領的雁門騎兵,鄭遂、李瑁二人暫時還沒怎麼與對方打過交道,但他們知道,他們派出關外打探消息的斥候,絕大多數都被李睦麾下的雁門騎兵在巡邏時殺掉的——那是一支非常擅長在戰馬上使用弓弩的騎兵。

    不得不說,儘管鄭遂、李瑁二人並沒有輕視韓將李睦的雁門騎兵,但事實上,他們仍然低估了後者。

    李睦麾下的雁門騎兵,那是非常擅長機動戰的韓國騎兵,他們可以在與匈奴、林胡等外族騎兵的馬戰中,遠距離用弓弩進攻、近距離用馬刀作戰,無論遠近都能將那兩方外族騎兵擊敗的精銳鐵騎,論戰鬥素養,雁門騎兵在韓國所有步騎軍隊中,名列前茅。

    當然了,雁門騎兵最可怕的,還是因為他們被一位叫做『李睦』的韓國名將統帥,他是整個雁門軍的頭腦與靈魂人物。

    而這次攻打淇關,由於代郡守劇辛不想讓李睦與他搶功勞,再加上淇關一帶的地形也不利於雁門騎兵作戰,因此,李睦並沒有真正地參與攻打淇關這件事當中,只是派出了些雁門騎兵,掌控了淇關一帶的郊野而已。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將鄭遂、李瑁二人作為燕王趙弘疆的宗衛,亦讀過兵書,深知『一味防守無法贏得勝利』的道理,因此,時不時地也偷偷溜出關,偷襲韓軍的運糧隊伍,一度讓韓軍感到非常難受。

    這也正是韓軍總帥、康公韓虎一定要拿下淇關的原因,因為淇縣就像是一顆紮在韓軍體內釘子,讓韓軍無法無所顧忌地進攻河內郡。

    “你可以從西邊的山中撤退。”鄭遂對李瑁說道,雖然李睦的雁門騎兵是很可怕,但若真要逃的話,李瑁未必不能從西側的山中逃走。

    然而聽聞此言,李瑁卻反口問道:“那你怎麼不走?”

    話剛說完,李瑁自己就沉默了,因為在他面前的鄭遂,帶有很嚴重的傷勢——前幾日在攻打淇關時,有一名韓兵用劍刺入了鄭遂的右胸,鄭遂當時能活下來實屬奇跡。

    可以預料,身負重傷的鄭遂,絕對無法活著逃離淇關一帶。

    良久,李瑁看著城外的韓營,幽幽說道:“一個人赴黃泉,不覺得寂寞麼?”

    十月十六日,山陽軍駐守的『淇關』,被韓將代郡守劇辛攻破,整整五千山陽軍,堅守關隘、英勇戰死,燕王趙弘疆的兩名宗衛,鄭遂、李瑁,率領著山陽軍鏖戰到最後時刻,待關隘被攻破後,放棄突圍,壯烈戰死。

    同時期,魏韓邊境上『百里平原戰場』,韓軍終於突破魏軍的防守,南梁王趙元佐退入『汲縣』。

    不得不說,當趙弘潤遺留下的百里矮牆防禦被韓軍突破後,河內郡對於韓軍而言,已經幾乎沒有防禦可言。

    十月下旬時,『臨慮』被韓將、北燕守樂弈攻破。

    在即將破城時,燕王趙弘疆身披重甲、手持戰矛,在城頭上浴血奮戰,將一名又一名攀上城頭的韓兵殺死。

    縱使是負責進攻臨慮的韓將樂弈,亦對燕王趙弘疆格外關注,評價後者是『無愧魏王室子弟』、『山陽軍之魂』。

    也正因為這樣,燕王趙弘疆贏得了韓軍將士的尊敬,被稱之為『山陽之虎』。

    當然,在獲得韓軍將士敬佩的同時,燕王趙弘疆也遭到了韓軍兵將的格外重視,往往只要在城牆上露面,便有韓軍士卒的弓弩尾隨而至,而一些個人實力頗強的韓軍將領,亦將斬首燕王趙弘疆視為自己的目標。

    轟隆一聲,城門被攻破,在城頭上發覺情況不對的趙弘疆,立刻轉戰城門,可奈何湧進來的韓兵猶如潮水,殺之不絕。

    在危難關頭,宗衛長曹焱拉住燕王趙弘疆,大聲勸道:“殿下,城破在即,不可留守,速退!”

    “放屁!給我守住!”燕王趙弘疆掙脫了宗衛長的拉扯,揮舞著戰矛重新殺向城門。

    見此,曹焱當機立斷,與幾名宗衛以及護衛,聯手制住燕王趙弘疆,用繩索將其綁住,硬生生將其帶走,強行突圍。

    “為燕王殿下殿后!”

    無數山陽軍的士卒自發留下斷後,殺向迎面而來的韓軍士卒。

    十月十九日,臨慮城破,約三千山陽軍、兩千南燕軍戰死,唯有數百魏軍在城破時強行突圍。

    兩日後,『汲縣』被攻破,南梁王趙元佐退守『修武』。

    待等到十月二十九,在康公韓虎所率二十幾萬大軍面前死守『修武』長達七日的南梁王趙元佐,見城門被韓軍攻破,只得下令撤退突圍。

    此戰,南梁王趙元佐的宗衛『趙戚』,見自己來不及撤退,乾脆不退,帶領幾十名魏兵死守城守府長達三個時辰,奮力殺死兩百余名韓兵與四名千人將以上的韓軍將領,最終戰死。

    數日後,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弘疆分別退守『懷縣』、『山陽』兩地,企圖在這裡重新穩住陣腳。

    截止當前,魏國的河內郡,半壁已落入韓軍手中,縱使一部分韓將、諸如李睦、暴鳶等等,皆嚴令約束著麾下的士卒,但仍難以避免有不少魏國平民,被韓軍搶走財富、糧食,甚至遭到殺害。

    總的來說,魏國目前的局勢正逐漸走向極其惡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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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4章:魚死網破?魏秦之戰!

   時間回溯至十月十九日,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的書信,送到了秦國的新都咸陽。

    從舊都『雍』遷都至新都『咸陽』,這是秦國的一件大事,亦象徵著秦國將暫緩與西羌的矛盾,將國家的精力投入到征戰中原的這項國策上,畢竟相比較西羌,中原國家的文化與富饒,使得地處偏遠的秦人頗為嚮往。

    總得來說,移都『咸陽』,這是秦國『軍功爵制』的一大里程碑,意味著秦國已經邁出征戰中原的腳步。

    然而,秦國剛剛邁出這一步,就被一個魏人擋了回來——誰能想到,敗西羌、滅隴西,屢戰屢勝的秦軍,卻在三川遭到慘敗,整整二十萬秦軍全軍覆沒。

    當戰敗的消息傳回秦國時,舉國震驚。

    而那名一手挫敗了秦軍『中原戰略』的魏人,即是魏國的公子,『姬潤』。

    在經歷過『秦魏三川慘敗』後,秦人這才意識到,中原魏國的魏人,與隴西魏氏的魏人,兩者的實力完全不可相提並論:中原的魏人更強大,他們擁有著強大的軍隊與可怕的作戰兵器。

    比如秦少君帶回國的那幾把魏弩,秦國的工匠研究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弄明白這種軍弩的構造。

    然而秦國工匠在此基礎上仿造出來的秦弩,無論是射程還是威力,皆不如魏弩。

    相比較魏弩,更讓秦人感到震驚的,還是魏國的兵器,那種由鐵打造的兵刃,強度毫不遜色秦國巔峰青銅冶煉技術下的青銅兵器,且鋒利程度遠遠在青銅兵器之上,很大程度上刷新了秦人對『鐵刃』的認知。

    秦國工匠不是沒有研究過冶鐵技術,就如衛人衛鞅入秦後,就希望秦國大力發展冶鐵工藝,但遺憾的是,這件事並沒有得到秦國貴族的重視。

    因為在秦國貴族的認知中,鐵劍是很脆的,強度根本比不上青銅劍,雖然衛鞅告訴他們,鐵劍脆弱只是因為秦國的冶鐵技術粗劣,但並沒有多少秦國貴族相信這種說辭。

    直到秦國遇到魏國的軍隊,秦人這才意識到,鐵制兵器究竟有多麼的可怕,在魏弩面前,秦國引以為傲的青銅冶煉技術幾乎沒有防禦能力,厚達半個指節的青銅甲胄,竟被魏軍的弩矢輕易洞穿。

    魏國的強大軍隊,讓秦人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因為魏國恰恰就擋在秦國邁向中原的道路上,倘若秦國想要獲得中原文化、獲得中原的各種技術,他們就必須突破魏國的封鎖。

    但問題就在於,魏國雖然國土面積與秦國相當,但他們的技術卻並非秦國可以相比,『秦魏三川戰役慘敗』的事例可以充分說明兩個國家之間的技術差距。

    天可憐見,魏國的內部出現了叛亂,甚至於,魏國國內有一股叛亂勢力,竟在魏國的王都大樑挑起了混亂,意圖殺死魏國的王,顛覆魏國王室姬趙氏一族的統治。

    更讓秦人感到振奮的是,據說中原還有另外兩個強大的國家想借此機會使魏國覆亡。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於是乎,秦國當機立斷派兵攻打魏國。

    與韓國以及楚國的目的不同,秦國攻打魏國,倒不是一定要覆滅這個國家。

    畢竟在經過『秦魏三川戰役』後,秦國貴族從覆滅了隴西魏氏的膨脹自信中,被魏公子姬潤打醒,他們這才意識到,中原國家的實力遠遠超過他們的預料,因此,『征服中原』、『制霸中原』這個口號,已暫時被擱置,他們的目標暫時只是在中原立足。

    是的,打敗魏國,奪得魏國的財富與各種技術,進一步發展國力,再伺機進攻韓、楚等中原國家的國土,這才是秦國目前比較現實的國策。

    然而,曾經一手挫敗秦國第一次『東征』的魏人,魏公子姬潤,再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而讓『秦王囘』感到吃驚的是,縱使是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竟也沒能在那位魏公子面前討得便宜,甚至於,武信侯公孫起還在信中如此評價魏公子姬潤:戰不可勝之敵!

    言下之意就是說,魏公子姬潤,那並非是可通過戰爭擊敗的強敵。

    對於統帥兵馬的將帥而言,這差不多已經是最高評價。『PS:歷史上的李牧就當得起這個評價,於是就被離間計弄死了。還有長平之戰時的廉頗等等。難以通過正常的戰爭去擊敗、只能通過計謀誣陷去排除,足以證明這類名將的厲害。』

    雖然仍有一部分秦國貴族對此嗤之以鼻,不認為年僅弱冠的魏公子潤能有多厲害,但由於上次『秦魏三川戰役慘敗』、尤其是『函穀一日戰役』的事例,秦人對於武信侯公孫起的“消極作戰方式”,倒也沒有出現太大的抵觸,畢竟誰都明白,秦國經不起再一次慘敗,倘若這次秦軍再度敗在魏公子潤手中,非但軍功爵制會瓦解,可能整個秦國都會因此衰弱。

    到時候,那些仍有不臣之心的人,或者殘餘的反抗勢力,就會跳出來進一步瓦解秦國。

    因此,雖然說武信侯公孫起的“消極作戰方式”難免會影響秦軍的士氣,但相比較盲目出擊被魏公子姬潤擊敗,這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沒想到的是,武信侯公孫起在信中提醒了一樁事,一樁讓秦王囘都不得不引起重視的事。

    “衛相,你怎麼看?”

    在富麗堂皇的咸陽秦宮內,秦王囘詢問著跪坐在階下的左庶長衛鞅。

    秦王囘生得頗為魁梧,方正的臉龐上,兩道粗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眸直視著衛鞅,從面相上而看,是一位頗有自主意志的人,也就是所謂的自負之人。『注:自負其實不算貶義詞,只不過是有自信,相信自己的才能。過於自負才是貶義詞,比如自傲等等。』

    年過四旬的秦國君主,目前正值壯年,氣色飽滿、頗顯精神。

    相比之下,左庶長衛鞅的容貌就略顯枯燥、憔悴,看得出來是過於操勞政務,長期得不到充足休息所導致。

    在秦王囘的注視下,衛鞅仔仔細細地閱覽著武信侯公孫起的書信,反復了好幾遍,這才放下書信,手撚著下頜處的長須,沉聲說道:“武信侯公孫起大人所提醒之事,必須謹防。……魏公子潤此番殺心已起,縱容魏將司馬安屠戳烏須部落,難保他不會反攻到我大秦境內,屠戳庶民,逼我大秦退兵……”

    聽聞此言,秦王囘皺著眉頭說道:“若其真敢如此,則我大秦誓與其不死不休!”

    衛鞅聞言搖頭說道:“大王,您要知道,眼下魏國覆亡在即,仁慈之心無法挽救國家,若設身處地想,倘若大王身處魏公子潤的位置,大王您會怎麼做?”

    秦王囘頓時語塞,摸著下頜的短須說不出話來。

    畢竟衛鞅說得沒錯,倘若他身處於魏公子潤的位置,難道他就會姑息烏須部落麼?

    在這種時候,自然是要用雷霆手段震懾三川,不惜一切代價擊敗秦軍。

    想到這裡,秦王囘也就不再去詬病魏公子潤的行為,轉移話題問道:“公孫起希望寡人移調軍隊駐守藍田,衛相覺得何人適合?”

    衛鞅聞言淡淡笑道:“駐守藍田的將領人選,並非關鍵所在,像『嬴镹』大人、張瑭大人等,皆可勝任。關鍵在於,大王是否已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聽聞此言,秦王囘沉默了。

    本土作戰,這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希望的,秦國亦是如此。

    倘若魏將司馬安果真橫穿熊耳山殺到秦國境內,在秦國境內大肆屠殺平民,其實這還不算是最難以接受的事,關鍵在於那些農田、水車、作坊等民間設施,倘若魏將司馬安將這些設施摧毀,對於秦國而言,這才最嚴重的損失。

    是否必要與魏公子潤魚死網破呢?秦王囘拿不定主意。

    倘若換做在平時,即魏國並沒有遭到亡國的威脅、只是正常侵略秦國的情況,那麼,秦王囘會毫不猶豫地下令反擊,哪怕拼盡最後一名秦兵,也要讓魏軍這個侵略者明白:秦人絕非膽怯之輩!

    但問題就在於,目前魏國同時遭到韓、楚、秦三個大國的進攻,覆亡在即,這時候魏公子潤反攻他秦國,明擺著就是要殊死反抗,抱著一顆同歸於盡的心反攻秦國,這時候擴大戰爭的規模,展開與魏國的全面戰爭,這是否值得呢?

    秦王囘毫不懷疑,在魏國覆亡的那一刻,魏公子潤手底下的兵力,足以將他秦國拖下水,讓他秦國跟著魏國一起完蛋。

    秦王囘猶豫了。

    畢竟在他看來,魏國明擺著就是一個即將走向覆亡的國家,在這個時候進一步激怒魏人,與魏人魚死網破,這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見此,衛鞅低聲說道:“大王,從魏公子潤的覺悟中,不難看出魏人誓守國家的意志,在我看來,倘若魏人個個都像魏公子潤這般為了保護國家不顧一切,那麼,此刻的魏國,其實是最最可怕的……我大秦,還有韓楚,集三個國家的軍隊,或許不足以壓垮魏人的意志……”

    仿佛是聽懂了衛鞅的言下之意,秦王囘吃驚地問道:“你是說,魏國還有一絲絲倖免於難的可能?這怎麼可能?”

    “未必不可能。”衛鞅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承受著亡國威脅的魏人,此刻非但是最為團結齊心的,也是最可怕的……相信國難當頭時,每一名魏人都甘心與進犯的敵兵同歸於盡。我無法肯定魏國是否能倖免於難,但我可以肯定,這個時候作為魏人的敵人,就要做好被魏人拖下水的準備……”

    “你想說什麼?”秦王囘皺眉問道。

    只見衛鞅拱了拱手,正色說道:“我建議與魏媾和,用我軍的退兵,換取魏國的錢物、工藝技術,以及三川的土地。……媾和之利雖小,但勝在穩妥。”

    聽了衛鞅的話,秦王囘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不可否認,衛鞅的建議相當不錯,相信在這種危難時刻,魏國肯定不會吝嗇他們的財富以及工藝——倘若國家都不存在了,留著那些做什麼?

    問題在於,這點蠅頭小利根本不能滿足他們秦國的胃口啊。

    要知道,只要打敗了魏國,他們就可以恣意搶掠魏國的財富,掠奪魏國的各種技術,同時還能夠掃除這個秦國踏足中原的最大障礙,簡直就是一本萬利。

    相比之下,魏國割讓的土地、賠款、以及那些交出的技術,這算得上什麼?

    “姑且……再觀望一陣。”

    猶豫半響後,秦王囘做出了決定,下令贏镹率軍駐守藍田。

    在他看來,只要魏將司馬安沒辦法突破藍田殺到秦國境內,那麼,魏公子潤就不具備與他秦國魚死網破的資格。

    但萬一若是魏將司馬安突破了藍田呢?

    說實話,秦王囘也有些迷茫。

    他秦國,當真有必要與一個即將走向覆亡的國家魚死網破麼?

    沉思了數日,秦王囘還是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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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冬日奔襲?!

   十月下旬,『桃林魏營』差不多已經竣工,但趙弘潤卻並沒有急著進攻南側二十裡外的『桃林秦營』,因為沒有什麼意義。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青鴉眾已傳回來情報,言武信侯公孫起在『華陰』至『桃林』這段長達一百五十裡的狹長臨河平原地形上,最起碼建造了七座軍營,倘若趙弘潤採取按部就班式的進攻方式,那可真是天曉得何年何月才能通過這片平原。

    更要緊的是,這座平原明擺著就是武信侯公孫起準備“白送”給魏軍的,目的就是為了拖延魏軍的時間。

    想想也是,在進攻那七座軍營前,魏軍怎麼說也得先建造一座軍營吧?以趙弘潤麾下的兵馬人數來說,就地取材建造一座軍營最快也得六七日,若是再考慮到獲取木料的難易以及氣候關係,建造軍營的速度明顯會大幅度降低,在這種情況下,倘若按照正常的戰法去攻取秦軍包括桃林在內的整整八座軍營,最起碼也得花費幾個月的工夫。

    更要緊的是,相信武信侯公孫起也不會每次都給魏軍“預留”下建造軍營的林木。

    這種小伎倆趙弘潤並不陌生:一開始放任魏軍建造軍營,而待等魏軍過於深入之後,突然使出『豎壁清野』之策,讓辛辛苦苦跋涉至下一座秦營前的魏軍,連建造軍營的木料都無法獲得,從而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倘若到時候魏軍選擇撤退,那麼秦軍就有伺機追擊的機會——一方是養足了力氣的秦軍,一方是剛剛抵達、身為疲憊的魏軍,怎麼想都是前者的勝算更高。

    因此在趙弘潤看來,雖然武信侯公孫起似乎擺明瞭要用八座軍營來拖延魏軍的腳步,但這其中,未嘗沒有陷阱——武信侯公孫起那是甘心處於被動的人麼?秦將王戩那次足以令魏軍提高警惕的偷襲,就足以證明武信侯公孫起其實也是一個進攻欲望非常強烈的人。

    『要破解武信侯公孫起的計策,就只有一個辦法……』

    當日,趙弘潤站在桃林魏營的帥帳外看著天空,心下暗暗說道。

    回到帳內後,趙弘潤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副設計草圖,隨即召來商水軍的諸位將領,吩咐他們按照圖紙上的設計,讓士卒們打造一種工具。

    同時,他又下令將軍中所有的羊群全部宰殺,借助寒冷的天氣製作成肉乾。

    至於那些羊皮羊毛,則讓川雒聯軍的戰士們幫忙製作成羊皮襖,充當魏軍士卒禦寒的冬衣。

    除此之外,趙弘潤還親筆寫了一封信,派青鴉眾送到身在雒城的介子鴟手中,讓後者想辦法多運輸一些糧草到前線。

    就這樣,相近半個月,肅王趙弘潤麾下的魏軍建成軍營、且距離桃林秦營僅僅二十裡的情況下,竟沒有發動過一次進攻。

    這種極其詭異的現象,讓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感覺到強烈的危機感。

    要知道,雖然武信侯公孫起並不清楚『河內戰場』、『宋郡戰場』那邊的具體戰況,但他多少能夠猜到,此時魏國本土的戰況應該是越來越不利,因此按理來說,魏公子姬潤應該會率領軍隊瘋狂進攻才對。

    可是呢,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在整整半個月內都沒有絲毫異動。

    事有反常必為妖!

    『……此子必然在醞釀著一項巨大的陰謀!』

    縱使是向來穩重的武信侯公孫起,此刻也不禁有些緊張。

    “來人,請王齕大人到帥帳來。”他吩咐帳外的士卒道。

    片刻之後,秦將王齕便來到了帥帳,同行的還有秦少君與他的護衛彭重等人。

    原來,武信侯公孫起將監視魏軍動靜的任務交給了王齕,而秦少君呢,則是因為在軍營中無所事事,因此時常與王齕一同靠近『桃林魏營』查看情況。

    或許他在幻想,能在遠處近十萬魏軍當中見到他的好友魏公子潤,雖然他至今都沒想到,萬一他倆當真見了面,究竟該說些什麼。

    “公孫大人。”

    在見到武信侯公孫起後,王齕與秦少向前者拱手施禮,詢問緣由。

    公孫起遂問道:“王齕大人,最近魏公子潤有何動靜?”

    王齕心說:我不是昨晚才跟你彙報過嘛?

    不過既然公孫起問起,他自然要嚴肅回答:“暫無異動,魏軍看樣子暫不打算進攻我『桃林軍營』。”

    “這不對……這不對……”武信侯公孫起在帳內來回踱著步,忽然轉頭問王齕道:“王齕大人,你說,魏軍大肆屠宰他們軍中的羊群,還在打造一種戰車?”

    “是的。”王齕點點頭。

    據他這幾日對魏軍的監視,魏軍最近只忙著做兩件事:其一,屠宰隨軍的羊群,取材料製成做肉乾以及禦寒的冬衣;其二,打造戰車。

    “魏軍將所有的羊群都宰殺了?”武信侯公孫起問道。

    王齕聞言點了點頭。

    聽聞此言,武信侯公孫起邁步來到鋪有行軍地圖的案幾旁,皺著眉頭審視著地圖。

    見他神情凝重,秦少君走上前,問道:“武信侯,有什麼問題麼?”

    武信侯公孫起沉吟了一番,說道:“魏軍屠宰羊群,製成肉乾,在我看來,這很有可能是魏軍在為『奔襲』做準備……”

    “奔襲?”秦少君愣了愣,吃驚地問道:“奔襲何地?難道我大秦本土?”

    “只有這個解釋了。”武信侯公孫起隨口說了一句,目光卻投向地圖上他們秦國的新都咸陽。

    他強烈懷疑,為了挽救魏國、逼秦國退出這場戰事,那位魏公子潤很有可能喪心病狂地率領兵馬,千里奔襲攻打咸陽。

    是的,承受著亡國威脅的那位魏天子潤,做得出來這種破釜沉舟的決定。

    忽然,武信侯公孫起問王齕道:“魏軍打造了多少所謂的戰車?”

    “甚多,多不可數。”王齕回答道。

    聽聞此言,武信侯公孫起眯了眯眼睛,眼眸中閃過幾絲了然之色,點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想來那些戰車並非是為了攻打我『桃林軍營』而打造了,而是為了運輸輜重……”說到這裡,他眼眸中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許多,沉聲說道:“原來如此,魏公子潤在建成軍營後,不攻我桃林營寨,那是因為他的戰略中,攻略我軍營寨毫無意義,他的目標,是我大秦本土!……他似乎有信心,將我軍甩在後頭。”

    聽了這話,秦少君與秦將王齕皆露出了震驚之色。

    其中,王齕皺眉說道:“公孫大人,若魏軍果真欲奔襲我大秦本土,那我軍必須立即回撤……”

    “回撤到何處?”武信侯公孫起看了一眼王齕,淡淡說道:“回撤到華陰?將沿途七座軍營白白讓給魏軍?”

    “當然不是,撤退時我軍自然會燒卻那幾座軍營……”王齕下意思解釋了一下,卻見公孫起搖了搖頭,說道:“我本欲在此阻遏魏軍至明年,倘若魏公子潤耍了個花招,讓我軍自亂陣腳……”

    他沒有說下去,但相信秦少君與王齕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讓魏公子潤毫無顧慮地通過這片平原?

    不過明白歸明白,有些事王齕必須提醒眼前這位武信侯:“公孫大人,若是魏公子潤的軍隊果真侵入我大秦境內,這恐怕……”

    武信侯公孫起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困惑地看著地圖。

    他不能理解一樁事:魏軍明擺著是準備在冬季奔襲他秦國本土,可問題時,冬季時大雪紛飛,道路難行,魏軍究竟憑仗什麼通過這片平原?將他公孫起的軍隊拋在後頭呢?

    『難道是那「戰車」……有什麼玄機?』

    武信侯公孫起長長吐了口氣,百思不得其解。

    又過了幾日,臨近十一月,三川郡的氣溫迅速下降,繼而,鵝毛飛雪從天空飄落,讓一切都布上了一層銀裝。

    而此時,魏軍仍然沒有絲毫動靜,這種詭異的現象,讓武信侯公孫起愈發警惕。

    終於有一天,有十幾艘魏國的運輸船在函穀北側的河岸靠岸,早已在那裡準備就緒的魏軍,將船上一袋袋的糧食運上他們的戰車,隨即用鞭子驅趕駿馬,拉著馬車揚長而去。

    這一幕,讓船隻上的魏人官員們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們發現,那些在雪地上跑得飛快的戰車,居然沒有輪子……

    “奉肅王殿下之命,且勞煩諸位將這幾份設計圖紙,按照標注送到各軍以及大樑的冶造局。”商水軍的大將軍伍忌,將一疊厚厚設計圖紙,拍在其中一名呆若木雞的官員胸口,提醒道:“千萬別誤事,就指望著此物在嚴冬運輸後勤糧草了。”

    聽聞此言,那官員神色一振,小心翼翼將那疊設計圖捧在手中,好奇地念著圖紙上那種酷似戰車的物什的稱呼——(馬拉)雪橇戰車。

    半日後,伍忌率領著運糧的隊伍返回桃林魏營,將這批糧食分給各千人隊,隨即,前往帥帳向趙弘潤覆命。

    “肅王殿下,新到的糧食已分派下去。”

    正在帳內烤著火的趙弘潤聞言大喜,遂領著伍忌來到營寨轅門附近,只見此時,一輛輛馬拉雪橇戰車早已準備就緒。

    只見趙弘潤帶著雀兒與衛驕等幾名宗衛,登上一輛馬拉雪橇聲,隨即揮手向前。

    “出發!……目標,秦都咸陽!”

    一聲令下,數以萬計的馬拉雪橇戰車,以飛快的速度掠過桃林秦營,朝著西側茫茫雪海而去。

    在經過桃林秦營的時候,趙弘潤轉頭瞧向秦營方向,望著那些仿佛正目瞪口呆的秦兵,嘴角揚起幾絲笑意。

    『就此別過,武信侯公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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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6章:冬日奔襲?!(二)

    “報!”

    一聲驚報,驚動了正在帥帳內烤火的武信侯公孫起、秦少君以及幾名秦軍將領。

    “發生了何事?”見一名士卒闖入進來,哪怕武信侯公孫起明知道對方必定有緊急軍情稟報,他心中也有些不高興。

    畢竟他剛才正在向帳內諸將分派任務,他很不喜歡別人打斷他的話。

    然而那名秦軍士卒卻顧不得武信侯公孫起這位主帥喜歡或不喜歡,一臉焦急之色的叩地稟告道:“啟稟公孫大人,魏軍大規模出動!”

    聽聞此言,帳內諸如王齕等秦軍將領們紛紛站了起來,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雖然說武信侯公孫起的總戰略是避免與魏軍硬拼,但倘若魏軍打過來了,他們秦軍好歹也要反抗一下,總不能殺也不做就棄守這座營寨吧?而趁此機會殺死幾名魏兵泄洩憤,卻也可以宣洩一下諸將們對於己方軍隊“連敗”的鬱悶之情。

    這不,王齕忍不住問道:“有多少魏兵進攻我軍營寨?”

    那名前來稟報的士卒愣了愣,隨即搖頭說道:“不,大人,魏軍並沒有進攻我軍營寨,他們乘坐著戰馬拉乘的一種戰車,在雪地上如飛奔般行駛,掠過我軍營寨朝西邊去了……”

    話音未落,那名士卒身旁閃過一個身影,眾人定睛一瞧,原來是武信侯公孫起二話不說離開了帥帳。

    見此,秦少君與王齕等一干秦軍將領連忙跟隨而去。

    『壞了壞了壞了壞了壞了壞了……』

    在心中一邊念叨著,武信侯公孫起踏著積雪快速走向營地轅門。

    可能是心中焦慮的關係,身為一軍主帥的他,顧不得其他在營地內的積雪上飛奔,讓瞧見這一幕的秦軍士卒們大感驚訝:向來穩重的武信侯公孫起大人,居然也有如此焦慮的時候。

    待等武信侯公孫起來到營地轅門附近的瞭望塔時,魏軍那萬余輛馬拉雪橇戰車的隊伍,大部分早已遠去,僅剩下寥寥千余輛馬拉雪橇戰車,正從桃林秦營的諸秦兵眼皮底下掠過,朝著西邊揚長而去。

    見此,武信侯公孫起瞪大了眼睛。

    平心而論,其實他早已猜測到魏軍或有千里奔襲、偷襲他們秦國本土,但歷年來形成的認知,使他下意識否認了這個判斷,因為他想像不出,魏軍究竟有什麼法子,能在寒冷的冬季、在茫茫雪原上長途奔襲。

    要知道,冬季大雪封路,車馬根本就不能通行,而倘若魏軍採取徒步的方式,武信侯公孫起毫不懷疑這是自尋死路的行為。

    然而,事實證明,魏公子潤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發明出了一種沒有輪子、卻能在雪地上行駛如飛的古怪戰車,載著魏兵,眨眼工夫就消失在了秦軍的眼中。

    『那究竟……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武信侯公孫起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最後一股魏兵消失在他們面前。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沒有輪子的車,在雪地上的行駛速度會那樣快?比正常平地的馬車還要快?

    不過此刻已他顧不上思忖這個問題,因為他意識到,他大難臨頭了——他讓魏公子潤親自率領的近十萬魏兵,生生從眼皮底下溜走了。

    更要命的是,魏公子潤那近十萬魏軍此刻正奔向他們秦國的本土。

    在腦海中幻想了一下十萬魏軍侵入秦國境內的恐怖景象,武信侯公孫起渾身一震,回身下令道:“快!全軍回撤!”

    營內秦軍兵將絲毫不敢違背,迅速整理好行裝,背著行囊負重,踩著厚厚的積雪向西回撤。

    然而,濕滑的道路實在是太難行走了,以至於秦兵們走在濕滑的積雪上,時而有人摔倒在地,行軍速度慢地令人髮指。

    看著麾下軍隊的行動速度,再回想起魏軍乘坐著那種古怪的馬車在雪地上行駛如飛,武信侯公孫起不由地攥緊了馬韁,面色極其難看。

    在明明已經猜到魏公子潤有可能奔襲秦國本土的情況下,他還是讓魏公子潤得逞了,只因為他盲目地認定:魏軍不可能在這種冰封的道路上,毫髮無損地穿越這片長達一百五十多裡的平原。

    甚至於,武信侯公孫起還一度猜測:是不是魏公子潤在自知兩頭難以兼顧的情況下,知道魏國註定覆亡,因此自暴自棄,這才做出了愚蠢的冬日奔襲的決定?

    而如今,事實證明,愚蠢的並非魏公子潤,而是他武信侯公孫起——他小看了對方。

    從旁,秦將王齕駕馭著戰馬來到武信侯公孫起身邊,回頭看著跌跌撞撞的麾下秦兵,苦笑著說道:“以我軍的速度,恐怕趕不及回援……”

    “趕不及也要趕!”武信侯公孫起捏著馬鞭沉聲說道。

    此刻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挫敗感,因為這是他第二次栽在魏公子潤手中。

    長信侯王戩偷襲魏將司馬安失敗一事暫且不論,因為那是他公孫起還未真正重視魏公子潤這個對手時做出的錯誤判斷,但是在常烝山西側的狹道上,魏公子潤算到他會兩次追擊魏軍,並用一句『秦武信侯死於此』的刻字,嚇地慌忙撤退逃離,這才讓他感到幾分挫敗。

    因為他想出來的『二次追擊魏軍』的妙計,恰恰被魏公子潤算到,要不是魏公子潤當時趕著去支援司馬安,不捨得一換一,事實上,魏公子潤當時是有能力讓他武信侯公孫起與麾下的兩萬士卒在那條常烝山狹道內全軍覆沒的。

    而這次就更不可思議的,在明知道魏公子潤正準備奔襲秦國本土的情況下,居然被其輕易突破了防線,這讓武信侯公孫起感到幾分茫然——明明他與對方的智略以及軍略相差無幾,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就在武信侯公孫起暗暗自責的時候,肅王趙弘潤,正站在馬拉雪橇上哈哈大笑。

    此時此刻,趙弘潤心中十分痛快,因為終於戰勝了武信侯公孫起——雖然不是戰爭方面的戰勝。

    不得不說,前一陣子他被武信侯公孫起的戰術遏制地實在憋屈,好比是空有一身力量,卻毫無用武之地。

    而這下,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暢笑了一陣之後,趙弘潤坐回馬車上,裹著羊皮毯思忖起來。

    在他看來,眼下武信侯公孫起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迅速向東進兵,攻佔雒城,甚至於再進一步攻打魏國本土;要麼就是選擇回援。

    事實上,『回援』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因為秦軍的行軍速度根本趕不上魏軍,因此只不過是無謂地跟在後頭罷了。

    不過趙弘潤相信,武信侯公孫起沒有那個膽量不撤兵營救本國,畢竟近十萬魏兵,足以將一個秦國攪地天翻地覆。

    當然了,即便武信侯公孫起選擇回援,恐怕也趕不上秦國本土的戰爭——因此暫時可以不用去考慮這路秦軍了。

    大約個把時辰後,行軍速度飛快的魏軍,便碰到了一座秦營——那本是武信侯公孫起在放棄『桃林秦營』後,準備退守的營寨。

    因此顧名思義,這座守備兵力並不會多的秦軍營寨內,必定留有不少糧草。

    想到這裡,趙弘潤站起身來,站在雪橇車上,指向遠處的那座秦營。

    當即,商水軍副將南門遲率領著三支千人隊的雪橇隊伍,離開了大隊伍,駛向那座秦營。

    而趙弘潤的大隊伍,則毫不停留,繼續向前。

    在繼續向前的途中,趙弘潤聽到那座軍營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喊殺聲,他並不擔心南門遲那三千人,因為他可以判定,留守那座秦營的秦兵,並不會很多。

    如此又過了約兩三個時辰,魏軍的大隊伍又遇到了一座秦營。

    用不著趙弘潤下令,早已接受了命令的商水軍三千人將徐炯,率領著三支千人隊,離開大隊伍,進攻這座秦營。

    相信日後武信侯公孫起在得知此事後必定會氣地吐血,他本來用於拖延魏軍腳步的這些秦軍營寨,居然變成了魏軍獲取糧草輜重的補給站。

    逐漸地,魏軍的馬拉雪橇大隊伍拉長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趙弘潤既然決定千里奔襲秦國本土,那麼就勢必要急行軍,無法顧忌戰馬的狀況,以至於在一路上,越來越多的魏軍雪橇車,被迫脫離大隊伍。

    有的是戰馬精疲力盡,歇息片刻,喂一些草料仍能繼續拉車,而有的戰馬,則乾脆力盡斃命——對於這些沿途倒斃的戰馬,趙弘潤狠下心,讓它們充當了魏軍的食物,畢竟他麾下的軍隊還是非常缺少食物的。

    臨近黃昏時,趙弘潤下令全軍原地歇息。

    只見在諸魏軍將領的指揮下,眾魏軍士卒們將一塊木板豎放,於是乎,一輛酷似武罡車,可以用來遮擋寒風的戰車就成型了。

    隨即,魏兵們以百車為單位,使雪橇車整齊排列,圍繞著一圈,構成一個小小的簡易營欄,然後在中間的空地挖掉積雪,點燃幾堆篝火,裹著羊皮毯度過寒冷的夜晚。

    期間,也有些魏軍士卒嗟歎著將一批批倒斃的戰馬宰割,製成肉乾。

    而待等到次日天明,魏軍再次啟程,駕馭著雪橇戰車繼續向西。

    憑藉著馬拉雪橇在雪地上那不可思議的行動力,趙弘潤麾下魏軍僅僅三日便從桃林抵達的華陰,將武信侯公孫起遠遠甩在後頭。

    待等到第五日,魏軍抵達了秦國的城池『渭南』。

    此時,魏軍距離秦國新都咸陽,直線距離僅僅一百六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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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0 01:54:09
第1197章: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渭南,顧名思義即『渭水之南』,在秦國覆亡隴西的同時,另外一部分秦國軍隊,則將手伸向這裡,因此與長久生活在渭水一帶的『烏邊部落』發生了衝突。

    就像羯角部落的大族長比塔圖意識到了魏國的威脅,烏邊部落的大族長『切拉爾赫』,也意識到了秦國的威脅,遂拉攏當初居住在河西的羌胡,組成聯軍共同對付秦國的軍隊。

    這支聯合針對秦國的聯盟——姑且稱為『渭水聯合』,曾一度給秦國造成巨大的威脅。

    尤其是當烏邊部落的大族長『切拉爾赫』,在魏公子潤初次征討羯角部落期間,取得了羷部落的支持之後。

    為了應付來自三川以及河西的威脅,秦人在渭水之南建造了一座堡壘般的城池,即『下邽』,用來防禦烏邊騎兵與河西羌胡騎兵。

    待等到隴西魏氏覆亡,魏氏殘餘氏人在南梁王趙元佐的引領下投靠中原魏國,秦國在迅速佔據了隴西之後,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對付渭水聯合。

    隨著秦國的出兵,烏邊部落率先被打殘,餘眾在其族長切拉爾赫的帶領下,不得不放棄渭水平原,向東遷移、投奔當時欣欣日上的川雒聯盟。

    烏邊部落被擊敗,倉皇東逃,這引起了河西羌胡的恐慌,在當時秦軍主帥秦少君的懷柔策略下,一部分河西羌胡被說動,成為了秦國的附庸,替秦人放牧戰馬、牛羊。

    而在此期間,華陰平原的『羷部落』,則接替烏邊部落,扛起了阻撓秦國入侵三川的重擔。

    相比較烏邊部落,羷部落更強大,秦國軍隊在渭水平原上與羷部落的羯族騎兵經過多次戰爭,卻始終討不到便宜。

    一直到羷部落的老族長『費揚塔琿』過世,原頭領『鄂爾德默』接掌大族長的重擔,導致羷部落爆發內亂,秦軍這才有機會打敗羷部落,真正將手伸入了三川。

    而在這段戰爭期間,渭南『下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等同于秦國的東邊屏障,因此也稱作『秦東』。

    不過最近幾年,『下邽』逐漸失去了防禦壁壘的作用,因為在羷部落戰敗之後,這個曾一度與秦國爆發戰爭的三川部落,已遠遷三川東部,再加上河西羌胡的逐漸歸順,使得秦國在這一帶已無敵手。

    正因為這樣,前年秦國發動了大規模的東征。

    總得來說,『下邽』這座要塞級的城池,作用已從當年的邊塞重防,成為今日的後方據點,前後兩次支持秦少君與武信侯公孫起的東征。

    也正因為這樣,駐守下邽的秦兵,萬萬也不會想到會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偷襲下邽。

    十一月初五,在下邽城的東城門處,一隊約三四百人左右的秦軍士卒,在城外指揮著數千民夫,將一桶桶裝滿穀物糧食的木桶搬上馬車,準備運往前線武信侯公孫起的軍中。

    而在城牆上,或有幾名守城的秦兵圍在一起,一邊看著城下眾人的忙碌,一邊討論著這場戰爭。

    不得不說,前年發生的『秦魏三川戰役』,讓近些年來盲目自信的秦人認清了魏國的強大,也牢牢記住了『魏公子潤』這個名字。

    也難怪,畢竟在『秦魏三川戰役』中,秦國敗地實在是太慘了,整整二十萬軍隊,到最後居然只剩下寥寥千餘人逃回本國,其餘近二十萬士卒皆埋骨異鄉,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戰敗毫不亞于魏國的『魏韓上黨戰役慘敗』。

    “不知武信侯大人的軍隊是否已擊敗了那個魏公子。”

    期間,有一名秦軍新兵喃喃自語道。

    在旁,附近幾名秦兵相互瞧了一眼,默不作聲。

    倘若換做在幾年前,倘若有人說出這種不自信的話,相信定會遭到其餘秦兵的指責,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名秦兵開口指責,只因為『魏公子潤』這個名字在秦國的名頭實在太響亮。

    良久,或有一名老卒似信心十足般安慰道:“放心吧,小崽子們,那可是武信侯大人!”

    聽聞此言,周遭幾名秦兵附和地笑了起來,總算使得稍有緊張的氣氛回暖了些許。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沙沙聲。

    那名秦軍老卒抬起頭來,驚訝地看到在遠處的茫茫雪原上,竟奔來一群馬群——沒有騎士的無主之馬。

    『野馬?這一帶還有野馬?』

    那名秦軍老卒心中有些激動,畢竟秦律清楚規定,若有人向國家獻上馬匹,都能得到一筆不菲的獎賞,甚至還有機會晉升為騎兵。

    想到美處,那名秦軍老卒恨不得此刻奔下城牆,出城抓住那些無主之馬。

    但遺憾的是,此刻他正在當職,不能離開自己的崗位——秦律對於擅離職守的士卒,懲罰那可是極其嚴厲的。

    “便宜城下那幫混蛋了。”

    在心中掙扎了半響,老卒歎了口氣,放棄了出城捕馬的心思。

    而此時,那名新兵揉了揉眼睛,困惑地說道:“咦?那群野馬……好似拉著什麼東西。”

    “唔?”

    秦軍老卒聞言一愣,隨即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那些野馬。

    盯著看了半天,他這才發現,那群野馬身後的確好似拉著一大坨東西,只不過這一坨東西的顏色與四周的雪景相近,以至於短時間內竟未發現。

    『那是……』

    秦軍老卒咽了咽唾沫,心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不由地沖著城下喊道:“敵——襲——!”

    “什麼?”

    聽到老卒的呼喊聲,城下那些正準備捕捉那群野馬的秦兵與民夫們皆愣住了,面面相覷:敵襲?哪裡來的敵襲?

    而就在這時,那群「野馬」距離下邽城僅三十幾丈,只聽呼啦一聲,野馬背後拉乘的那一大坨上,一塊白色的羊皮毯被掀開,顯露出了馬拉雪橇戰車上那全副武裝的魏軍弩兵們。

    只見那些魏軍弩兵們,瞄準下邽城外的秦軍與民夫們,扣下了手弩的扳機,頓時間,數百支弩矢射向下邽城下的秦兵與民夫。

    可憐那些秦兵與民夫,幾乎防備,紛紛中箭倒地。

    “敵、敵襲!”隨著一名民夫扯著嗓子的一聲大喊,城外數千秦人頓時慌了神,不知所措地來回奔走。

    而此時,魏軍那些馬拉雪橇已沖向下邽城門。

    待等戰馬停止沖勢後,一名名全副武裝的魏兵從雪橇車上跳了下來,殺向尚不知所措的秦軍,毫不費力地奪取了城門的控制。

    或有一名秦軍百人將醒悟過來,招呼著附近的秦兵與民夫企圖奪回城門。

    然而沒走幾步,他就被一名魏卒砍死。

    “守住!肅王殿下立馬就到!”商水軍千人將冉滕一邊奮力廝殺,一邊大聲喊道。

    在距離下邽約三五裡外的雪坡上,肅王趙弘潤用一架遠視鏡查看著下邽城的情況,而瞧見千人將冉滕按照計畫順利奪取了下邽的城門後,他臉上露出了幾許笑容:“很好!”

    隨即,他站起身來,朝著前方一揮手,沉聲喝道:“進攻!”

    話音剛落,數以萬計的馬拉雪橇車,一輛輛駛過這座雪坡,如雪原上的群狼撲向獵物般,沖向遠處的下邽城。

    由於聽到了遠處的動靜,下邽城頭的守城秦兵們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他們瞧見了密密麻麻的魏軍士卒。

    “怎麼可能?!”

    那名秦軍老兵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何會有如此數量的魏軍殺到下邽。

    武信侯公孫起的大軍呢?難道全軍覆沒了麼?

    為何下邽沒有收到絲毫消息?!

    “鐺鐺鐺——”

    “鐺鐺鐺——”

    下邽城頭上,立刻響徹了代表敵襲的預警聲,無數秦兵從城內的建築中湧出。

    而此時在下邽城的城守府內,一名魁梧的將軍正赤裸著上半身,在雪地中打拳鍛煉身體。

    只見這位將軍,渾身上下遍佈傷痕,不難猜測是一位英勇擅戰的將軍。

    此人,便是秦國下邽守將,張瑭。

    待聽到那陣響徹全城的預警聲後,秦將張瑭愣了愣,迅速抓起丟在雪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疾步走出了城守府。

    雖然他也已聽到了『敵襲』的呼聲,但他實在有些不解,這附近渭水一帶,還有誰膽敢撩他秦國的虎須。

    而待等他走出城守府時,或有一名傳令兵騎著馬迅速奔至,滿臉焦急地說道:“張瑭大人,魏軍!魏軍襲我下邽!”

    『魏軍?』

    縱使是張瑭此刻也有些茫然,想不通哪裡來的魏軍。

    見此,那名傳令兵急切地補充道:“是魏公子潤麾下的商水魏師!”

    人的名、樹的名,對於『魏公子潤』與『商水魏師』這兩個詞,張瑭絕對不會陌生,只是他不能理解:魏公子潤的軍隊,不是與武信侯公孫起的軍隊在桃林僵持不下麼?

    想了想,張瑭正色說道:“無妨,魏軍遠來疲憊,我軍堅守城池即可……”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那名傳令兵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話給打斷了:“張瑭大人,魏軍不知用什麼詭計奪取了城門,已經殺入城了!”

    “什麼?!”

    張瑭聞言頓時色變,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把推開了那名傳令兵,翻身上馬,前往城內觀瞧。

    果然如那名傳令兵所言,不計其數的魏兵源源不斷地湧出城池,雖然秦兵們奮力抵擋,卻也抵擋不住,以至於短短一刻時之內,就被魏軍奪取了半座城池。

    『守不住了……』

    見到這般景象,張瑭無可奈何,唯有下令撤退。

    然而,在他率領著士卒從西城門撤離時,駭然瞧見漫天遍野的魏軍,駕馭著一種能在雪地上行駛如飛的戰車,沿著渭水朝著下邽的西南方向而去。

    魏軍的速度之快,縱使張瑭騎馬也追趕不及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雪原上。

    『不好,臨潼……』

    張瑭面如死灰。

    魏軍的速度太快,他連向後方城池稟報敵情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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