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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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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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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0 01:54:34
第1198章: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二)

    渭南下邽的西南方向,在約距離六十餘裡的地方,有一座秦城,因此城東有『臨河』、西有『潼河』,故稱臨潼,是一座擁有著天然護城河的城縣。

    也正因為在這樣,早在數百年前的古周國時期,臨潼被譽為『豐鎬(西安)』的門戶,直到如今。

    十一月初五的傍晚,肅王趙弘潤率領半數兵馬抵達了臨潼一帶,當負責在前方探查路況的青鴉眾發現了『臨潼』這座秦國城池後,趙弘潤立馬下令全軍停止前進,以免驚動臨潼的秦軍。

    『長途奔襲』最大的優勢,在於『攻敵不備』,就好比白晝裡魏軍偷襲『下邽』,在守城秦軍幾乎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魏軍不費摧灰之力,便將這座城池攻陷。

    但倘若提前驚動了秦軍、讓秦軍有了防備,亦或是沒有在偷襲戰中一舉拿下城池,那麼,魏軍就會陷入被動的局面。

    畢竟趙弘潤麾下的魏軍,沒有攜帶任何輜重,只讓士卒們帶了幾日口糧而已,倘若偷襲不能得手,那麼,在沒有投石車、雲梯等攻城器械的情況下,魏軍根本別想拿下已有防備的秦國城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以及幾名青鴉眾,站在臨河東岸眺望遠處的秦城『臨潼』,腦海中思索著攻陷這座城池的辦法。

    轉念之間,他便想出了一條計策:即讓一隊魏卒扮成從『下邽』敗退的秦兵,在其設法混入臨潼時,再讓魏卒暴露于臨潼秦軍眼皮底下,讓秦兵在驚恐之餘,放鬆對那隊魏卒假扮的秦兵的警惕心。

    但最終,趙弘潤還是放棄了這條計策,原因很簡單:他麾下的魏卒,不會說秦國的方言。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唯有依靠隨軍的青鴉眾。

    他將隨軍的青鴉眾們召集起來,吩咐他們在入夜後設法攀上臨潼城的城牆,隨後打開城門放入魏軍。

    青鴉眾們依令而去。

    當晚戌時前後,大約百餘名青鴉眾在臨河的東岸聚集,其中一名青鴉眾脫下身上的皮甲,從冰冷刺骨的河水遊到了對岸。

    而他的同伴們,則將他那皮甲用厚厚的羊皮毯包裹起來,綁上繩索,隨即甩動繩索,借助拋力,拋到河對岸,讓那名光著身子的青鴉眾上了岸後,可以用羊皮毯擦乾身體,穿上衣甲。

    反復這個辦法,百餘名青鴉眾悄無聲息地度過了臨河。

    隨後,青鴉眾們留下十人協助魏軍搭建浮橋,其餘人則悄悄向臨潼城潛近。

    由於臨潼地處這場戰爭的後方,而『下邽陷落』的消息也還未傳到這裡,因此,臨潼的秦兵根本不知魏軍的到來,他們甚至連巡邏的士卒都沒有派出幾支,這使得青鴉眾們毫不費力地就潛到了臨潼城下。

    潛伏到臨潼城下後,一名青鴉眾取出了掛在腰後的抓鉤,但被其隊長鴉七十九制止了,因為抓鉤上拋勾住城牆牆垛的過程,很有可能會引起秦兵的注意。

    “用這個。”

    在向同伴低聲說了一句後,鴉七十九從腰間的囊袋中取出幾個小物什,一種由鐵打造的指套,以及一副底部有勾刺、仿佛鞋套般東西。

    在其餘青鴉眾們恍然大悟的表情中,鴉七十九帶上鐵指套,穿上鐵鞋套,用鐵指套尖銳的前端,刺入城磚的縫隙,設法將比較鬆散的碎磚摳出來,用鞋底的鐵刺刺入這些縫隙,借助這股力一點一點向上攀爬——這是冶造總署專門為青鴉眾與黑鴉眾打造的攀爬工具之一。『注:據說日本忍者也有這方面的技藝,叫做「拔石」。話說這居然也算忍術?大失所望。』

    此時在臨潼城牆上,三三兩兩的秦兵抱著長矛,聚在一起,縮在牆垛內側,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城牆的外壁,有一群人正冒著寒風攀爬上來。

    這也難怪,畢竟誰會想到魏軍已攻到這裡呢?畢竟臨潼距離桃林相近四百里,可以說完全屬於是大後方了。

    忽然,一個腦袋從城牆外壁緩緩伸出,機警地掃了一眼城牆上,隨即,這個腦袋的主人露出半個身體,看了一眼正巧在他身下這段牆垛避風的兩名秦兵,心下暗暗一笑:何等薄弱的防備。

    『嘿!』

    暗自輕笑一聲,鴉七十九將身體伏在牆垛上,左手輕輕點了點身下一名秦兵的頭頂。

    那名秦兵茫然地抬起頭,就在這時,鴉七十九用手臂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同時手中的匕首飛快地割斷了後者的咽喉。

    “刷刷刷——”

    十幾道人影翻牆跳到城牆上,以雷霆之勢,將城牆那些毫無防備的秦兵殺死。

    可憐其中有一部分秦兵,在睡夢中稀裡糊塗地死去。

    「走!城門!」

    在解決了這一段城牆上的秦兵後,鴉七十九打了幾個手勢。

    而與此同時,在臨河東岸,魏軍們已在那十名青鴉眾的幫助下,將浮橋搭建起來——搭建浮橋很簡單,魏軍只需將雪橇車上的那塊用來當做擋板的木板取下來,用繩索捆綁串聯即可,根本用不著再砍伐林木。

    在浮橋搭建完成之後,魏軍士卒迅速踏著浮橋過河。

    而待等第一隊魏軍渡過臨河,並迅速趕到臨潼城下時,臨潼城內已響起了代表敵襲的預警聲,“鐺鐺鐺鐺”響個不停。

    但好在青鴉眾們已打開了城門,將抵達城外的魏軍放入了城內。

    當魏軍控制了城門時,就意味著臨潼已淪陷,畢竟這座城池的留守秦兵,怎麼可能在近四五萬魏軍面前守住這座城池?

    隨著肅王趙弘潤一聲總攻的命令,源源不斷的魏兵殺入臨潼。

    瞧著那些全副武裝的商水軍魏卒,亦或是穿著羊皮襖的川雒聯盟戰士,臨潼秦軍的將士們駭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白日見鬼一般:魏軍?!魏軍不是在四百裡外麼?

    由於倉促應戰,再加上兵力懸殊,臨潼秦軍根本不是魏軍的對手,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失去了對於全城的掌握,只能向西邊的潼水撤退。

    然而,魏軍死追不放,一路追擊秦軍至潼水,逼得數以千計的秦兵跳入潼水逃命。

    待等到臨近亥時時,魏軍已全面佔領了臨潼。

    見此,趙弘潤一邊下令士卒抓緊時間歇息,一邊吩咐人手搜查城守府,希望能從城守府搜出秦國的地圖。

    片刻之後,宗衛呂牧將一封簡略的秦國地圖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記得在攻陷下邽之後,魏軍亦從下邽的城守府中搜出了一份秦國地圖,只不過當時趙弘潤決定分兵,遂將那份地圖留給了商水軍的副將翟璜,畢竟翟璜可沒有他那種過目不忘的本領。

    接過地圖後,趙弘潤仔細觀閱,並與記憶在腦海中那份地圖對照了一下。

    說實話,這兩份地圖很相似,唯一的不同在於,從下邽所得的那份地圖,上面繪著秦軍的糧草運輸路線,『涇陽』、『高陵』、『下邽』等等——這也正是魏軍分兵後,商水軍副將翟璜準備攻取的秦城路線。

    而此刻從臨潼奪取的這份秦國地圖,卻沒有標注糧草運輸路線,很顯然,這只是因為臨潼縣並不負責前線秦軍的糧食輸運事宜。

    除此以外,這兩份秦國地圖非常相似,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臨潼往西南,即灞水,渡過灞橋,即是豐鎬……豐鎬之西北,即是秦國的新都,咸陽……』

    就著火把的光亮,趙弘潤手指緩緩在地圖上移動,最終在『豐鎬』停了下來。

    依靠長途奔襲一鼓作氣攻破秦國的王都咸陽,說實話不太現實,畢竟一個國家的都城,防備肯定森嚴,但是咸陽隔壁的豐鎬,在趙弘潤看來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想到這裡,趙弘潤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在此城過夜,明日天亮,留下五千兵力駐守,其餘隨本王攻打豐鎬!”

    “遵令!”附近眾商水軍兵將應道。

    其實此時,距離次日天明也只有約四個時辰而已。

    次日,即十一月初六,肅王趙弘潤留下五千兵力駐守臨潼,率領其餘約四萬左右人馬,再次啟程前往灞水。

    沿途,魏軍碰到了不少凍斃在途中的秦兵的屍體。

    很顯然,這些都是臨潼的秦軍,昨晚他們被魏軍逼下潼水後,或有一些人當時僥倖逃過一劫,但很可惜,這些人終究沒能活命——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這些秦兵就算從潼水爬上岸,可拖著一副濕漉漉的身體,怎麼可能存活下來?

    這也是魏軍見那些秦兵趕入潼水後就沒有再追擊的原因:這些秦兵,必死!

    而在趙弘潤率領軍隊攻向灞水的同時,在臨潼城東的臨河東岸,秦國下邽守將張瑭冒著嚴寒,終於趕到了這裡。

    然而此刻呈現在他眼中的臨潼,城頭上卻飄揚著『魏』字旌旗。

    『臨潼淪陷了?』

    喃喃自語著,秦將張瑭仿佛感覺有一柄巨錘擊向胸口,讓他感覺眼冒金星:短短十二個時辰內,竟陷落兩座城池?

    他轉頭望向西南方向,眼眸中流露出幾分驚懼。

    『臨潼陷落,豐鎬亦守不住……而一旦豐鎬淪陷,魏軍即可兵臨咸陽城下……』

    想到這裡,張瑭撥馬朝著西側飛奔,趕往豐鎬預警是來不及了,他決定從另外一條路直奔咸陽,向咸陽稟報魏軍入境的這件事。

    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他秦國已淪陷數座城池,而咸陽卻還不知魏軍入境。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那個人……

    『魏公子潤!』

    死死捏著韁繩,張瑭駕馭著戰馬朝著咸陽方向飛奔。

    他首次如此忌憚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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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9章:兵臨城下

    秦國新都咸陽,是秦國在『豐鎬』西北約四十裡處建造的一座都城,因位於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亙北,山水俱陽,故稱咸陽。『注:鹹字意為皆、都是。』

    十一月初九,渭南下邽城的城守張瑭,棄臨潼至豐鎬的大路不走,走僻徑沿著渭水河岸逆流直上,直奔咸陽,希望將『魏公子潤率軍犯境』的緊急消息傳至咸陽。

    約未時的時候,張瑭拍馬來到了咸陽地段渭水河畔。

    咸陽地段的渭水,建有一座石橋,連接咸陽、豐鎬兩地,名曰『高橋』,與豐鎬城東北的灞橋一樣,這裡也專門駐紮著一亭兵卒,約百人左右,負責維持橋樑的秩序,並起到一定的預警作用。

    當張瑭拍馬靠近高橋時,高橋附近的秦兵也注意到了這名騎乘戰馬、身披甲胄的將領,心下大感驚詫。

    當即,那一亭秦兵的百人將便迎了上來。

    然而此時,張瑭哪裡有閒情與這些兵卒糾纏,一邊大喊著,一邊催促胯下駿馬快速通過橋樑:“讓開!我乃下邽城守張瑭,有緊急軍情上稟咸陽!”

    守橋的秦兵大驚,紛紛退開,不難阻攔,任憑張瑭飛奔而過。

    由於下邽、臨潼兩城淪陷的消息還未傳到這裡,因此,河橋附近的秦兵與來往的秦民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隱隱已感覺到有幾分不安:可能要出大事了。

    穿過高橋,即到了咸陽城郊。

    咸陽與豐鎬,如今皆是秦國首屈一指的大城,兩者的區別在於,咸陽是秦國新建不久的都城,遷居至此的平民很少,哪怕城內確實也有一部分平民居住,那也是為了城內貴族服務而存在的平民。

    不誇張地說,有資格入住咸陽的秦人,幾乎都是非富即貴的秦國貴族、達官顯貴。

    以這種形式存在的都城,基本上杜絕了謊冒身份混入城中的可能。

    這不,騎馬飛奔到咸陽城門附近的張瑭,就被把守城門的秦兵攔了下來,仔細盤查。

    而與此同時在咸陽的秦王宮內,秦王囘正在宮廷內召見左庶長衛鞅,君臣二人商議著一些問題。

    原來,最近一段時間,越來越多的秦國貴族,對武信侯公孫起產生了異議,認為武信侯公孫起太過於膽怯,在魏公子潤所率領的魏兵面前連戰連敗,這種戰爭方式,不符合秦國的利益。

    其實平心而論,武信侯公孫起雖然名義上敗退了幾陣,但事實上兵力幾乎沒有受到影響,但很顯然,秦國國內的貴族們可不會去管這些,他們只知道,武信侯公孫起沒有帶給他們任何戰爭利益,反而是在每日消耗著糧食。

    因此,近兩日咸陽城內有一批貴族聯合向秦王囘進覲,希望秦王囘下令約束帶兵在前線的武信侯公孫起,說白了就是希望武信侯公孫起儘快擊敗魏公子潤,好使他們從三川、從魏國奪取豐厚的戰爭利益。

    這讓秦王囘很頭疼。

    倘若換做是一般的對手,相信就算是秦王囘也會不滿於武信侯公孫起那“消極”的戰術,可問題是,魏公子潤那是一般的對手麼?

    因此從理智上來說,無論是秦王囘還是左庶長衛鞅,都不認為武信侯公孫起的策略有錯——既然魏公子潤註定會在魏國本土戰爭失利時撤兵,那麼,大秦的士兵,為何還要與魏軍廝殺,白白犧牲?老老實實等魏國自潰、等魏公子潤不得已自行撤退不是更好麼?

    但很顯然,秦國國內貴族們的耐心被磨光了,他們無法再忍受武信侯公孫起與魏公子僵持不下的戰爭,認為這是白白浪費秦國珍貴的糧食。

    更有甚者,有些貴族開始指責武信侯公孫起辜負秦王囘對其的信任。

    事實上,這也是沒辦法的是,畢竟武信侯公孫起出兵以來,確實沒有做出什麼成績。

    記得當年秦少君雖然敗北,但好歹拉攏了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這三股三川草原上的大勢力,可武信侯公孫起呢?乾脆就在函穀眼睜睜地看著那三個有可能成為秦國附庸的三川勢力被魏軍覆滅——這在秦國咸陽一部分貴族看來,是武信侯公孫起的一個重大失策。

    於是乎,一些眼高於頂的秦國貴族在後方大放厥詞,他們覺得,倘若武信侯公孫起當初聯合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與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正面交鋒,最快的局面,也不過是如今這樣,但好歹秦軍不至於『不戰而退』。

    正所謂三人成虎,由於這類的言論過盛,以至於就連秦王囘都開始有些動搖:莫不是武信侯公孫起果真判斷失誤?

    不過對此,左庶長衛鞅的態度卻十分堅定,他堅定地認為,武信侯公孫起的決定是正確的。

    原因很簡單,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的戰士,他們並沒有接受過正統的作戰訓練,打起仗來的作戰方式基本上就是一擁而上、勝敗全看天意,這種友軍,誰敢帶著他們與魏軍正面交戰?

    什麼?騎兵?

    難道魏軍就沒有騎兵麼?魏軍那一方,川北聯盟的羯角軍、以及川雒聯盟的川雒騎兵,兩者加起來差不多有七八萬人呢!

    兵力不如魏軍、士卒的戰鬥素質也不如、裝備也不如,在這種幾乎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的情況,與魏軍正面交戰,豈有勝算在?

    與其如此,還不如坐山觀虎鬥,靜看魏軍與烏須、羯、羚等勢力殺個你死我活,期間還能看看能否有趁機殺敗魏軍的機會,反正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也不是什麼好鳥。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魏公子潤麾下的先鋒魏將司馬安竟然那般厲害,用五百隻羊就覆滅了整個烏須部落,使得魏軍士氣大振。

    因此就個人而言,衛鞅可以接受武信侯公孫起的那份成績,畢竟他所面對的魏軍絕非尋常,是故,他並不希望秦王囘對前線施壓,因為這會影響武信侯公孫起的判斷。

    自古以來,以王命催促前線的將領,結局往往都會吃敗仗,魏國當年的『上黨戰役慘敗』,就是絕佳的例子。

    就在秦王囘與衛鞅討論著『是否該以王命催促前線的武信侯公孫起』時,廷尉匆匆走入,施禮稟道:“大王,下邽城守張瑭大人求見,此刻正在宮廷外候著,說是有要事相稟。”

    “張瑭?”秦王囘愣了愣,想不通張瑭不好好呆在下邽,前來咸陽做什麼。

    宮廷內的王座階下,左庶長衛鞅也是一臉困惑之色——由於情報送遞不力,就連衛鞅也萬萬沒有想到,遠在五六百里之外的魏軍此刻竟然已殺到秦國本土,還攻陷了兩座城池。

    “傳召入內。”秦王囘吩咐道。

    “喏!”

    廷尉施禮而退,片刻之後,便領著張瑭去而複返。

    待瞧見張瑭時,秦王囘與衛鞅都愣了一下,因為他們發現,張瑭渾身上下風塵僕僕,臉上竟還有被凍傷的痕跡,仿佛是連日連夜從下邽趕來。

    究竟是什麼樣的要事,才會讓這位將軍如此心焦?

    “大王。”

    還沒等秦王囘問話,秦將張瑭便叩地拜道:“請大王摒退左右。”

    僅這一句話,就足以證明事情的嚴重性。

    “都退下。”

    秦王囘揮了揮手,讓殿內的侍者紛紛退下,待等這些人皆退出殿外後,他這才皺眉問道:“張卿有何要事相稟?”

    只見張瑭回頭看了一眼,見那些侍者在退出大殿后關上了殿門,這才轉回頭來,在斟酌了一番語氣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十萬魏軍已殺入我大秦境內,臣失察,使下邽淪陷……”

    說到這裡,他見秦王囘沒有什麼回應,遂偷偷抬起頭瞧了一眼,卻發現秦王囘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再看看旁邊的左庶長衛鞅,卻見這位大人也是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

    足足過了十幾息,秦王囘咽了咽唾沫,用顫抖的語調問道:“張卿,你方才說什麼?魏軍……怎麼了?”

    張瑭低了低頭,硬著頭皮如實說道:“大王,四日之前,魏公子潤率領近十萬軍隊,用詭計攻陷我下邽,繼而分兵攻打臨潼……三日前黎明我路徑臨潼時,發現臨潼已被魏軍攻陷,城上到處都是魏軍的旌旗……”

    聽聞張瑭所言,秦王囘這才確信自己方才並沒有聽錯,他下意識地坐直身體,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脊椎骨湧上頭頂。

    “張卿,你莫不是在與寡人說笑?”秦王囘強撐著笑容問道。

    聽聞此言,張瑭雙手施禮、腦門觸地,艱難地說道:“臣……萬死亦不敢拿國家大事說笑。”

    聽了這話,秦王囘臉上那強撐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一手扶著案幾,仿佛整個人都在戰慄——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魏軍……攻到我大秦境內了?還接連攻破了下邽、臨潼兩城?開什麼玩笑?魏軍不是在桃林麼?桃林距下邽可是相距近五百里啊!這冰天雪地的,魏軍究竟是如何悄無聲息地侵入我大秦境內?』

    “武信侯呢?可曾瞧見武信侯的兵馬?”秦王囘忍著情緒問道。

    張瑭不敢抬頭,低聲說道:“不曾瞧見武信侯的兵馬,或可能被魏軍甩脫,或……”

    他不敢再說下去。

    但秦王囘卻已聽懂了他的意思,面色變得更為難看。

    半響後,他面色發青地問道:“魏軍現在何處?”

    “若不出意外,魏公子潤此刻正揮軍攻打豐鎬……”張瑭硬著頭皮說道。

    聽聞此言,秦王囘的面色已難看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為何?

    因為咸陽距豐鎬僅僅只有四十餘裡,倘若魏軍果真攻陷了那座城池,那等同於兵臨咸陽城下。

    然而最讓秦王囘感到不能接受的是,他秦國被魏軍攻至距離王都僅數十裡的地方,可至今為止,卻沒有收到任何預警的消息。

    就在秦王囘即將發怒之際,忽聽城內響起“鐺鐺鐺鐺”的預聲,隱隱伴著人聲嘈雜。

    『難道……』

    秦王囘與衛鞅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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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0 01:55:11
第1200章:兵臨城下(二)

    『PS:上一章的“廷尉”,應該是“衛尉”或“國尉”,作者頭昏搞錯了,抱歉抱歉。』

    ————以下正文————

    “鐺鐺鐺鐺——”

    “鐺鐺鐺鐺——”

    咸陽城內的預警聲,逐漸響徹全城,而在秦王宮內的大殿內,秦王囘、衛鞅、張瑭三人卻一言不發,使得整個殿內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宮廷傳來“哢哢哢”的聲音,疑似有一隊甲士來到了殿外。

    隨即,衛尉推開殿門邁步走入殿內。

    見此,秦王囘忍著心中此猜疑,沉聲問道:“尉遊,城中因何響起警鐘?”

    衛尉尉游,聞言施禮稟道:“啟稟大王,咸陽城外發現一支兵馬,疑似魏軍……”

    聽聞此言,秦王囘身形一晃,下意識地用手扶住面前的案幾,他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衛尉尉遊,一字一頓地反問道:“魏——軍——?”

    “是。”衛尉尉遊低頭回答道。

    聽聞此言,秦王囘只感覺眼前天旋地轉,而王座階下的張瑭,亦是滿臉驚駭之色。

    原因很簡單,依魏軍的進兵路徑,想要抵達咸陽,就只有經過豐鎬,而眼下既然魏軍已兵臨咸陽城下,那麼就意味著,豐鎬已經淪陷。

    這怎麼可能?!

    “……”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殿內眾人,秦王囘站起身來,邁步走向殿外。

    他要親眼去看了一看城外的魏軍,看看對方是否是三頭六臂的天兵天將。

    要知道,在十日之前,身在桃林的武信侯公孫起尚寫了一封戰報至咸陽,言當時魏軍尚在桃林一帶。

    也就是說,在截止十月二十八日的時候,魏公子潤麾下近十萬魏軍仍在桃林一帶。

    而今日,不過是十一月初九,也就是說在短短十日內,魏公子潤率領近十萬魏軍,在冰天雪地下,跨越桃林至渭南下邽兩者間相距近五百里的雪原,隨後接連攻陷下邽、臨潼、豐鎬,且最終率軍抵達咸陽城下。

    這真的是人力所能辦到的麼?

    見秦王囘一言不發走向殿外,衛鞅、張瑭、尉遊三人連忙跟隨。

    大約在一刻時之後,秦王囘乘坐馬車來到了南城門。

    沿途,紛紛有秦軍兵將向秦王囘行禮,但秦王囘此時卻顧不得其他,緊步來到城樓上,觀瞧城外的魏軍。

    只見此刻在城外,約三四萬魏軍整齊有序地排列著,中軍為商水軍,左右兩翼則是川雒聯盟的川卒,讓人安心的是,魏軍沒有任何攻城器械。

    『特地來示威的麼,魏公子潤?』

    秦王囘面無表情地看著魏軍中那面『魏、肅王潤』的王旗,據他所知,這面王旗即是魏公子潤獨有。

    忽然,城外的魏軍向兩旁移動了些許,留出一條通道,隨即,一名身穿錦甲的年輕將軍,在幾名護衛的陪同下,緩緩來到魏軍陣列前方。

    見此,無論是秦王囘,還是衛鞅、張瑭,亦或是此刻咸陽城上的秦軍兵將們,皆下意識地提起精神。

    因為他們有所預感:那位年輕的魏將,即是魏公子潤!

    『何等年輕……』

    秦王囘不禁感到訝然,因為據他的觀察,那位魏公子潤實在是年輕,若非此子頭上戴著發冠,秦王囘甚至懷疑此子還不滿雙十。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年輕的魏國公子,卻讓他秦國如臨大敵。

    而與此同時,城下那名年輕的魏將,不,是魏公子潤,是肅王趙弘潤,亦跨坐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咸陽的南城門城樓。

    秦王囘、張瑭等人猜得沒錯,此刻豐鎬已經被魏軍攻破。

    在豐鎬幾乎沒有什麼防備的情況下,有著青鴉眾協助的魏軍,想要攻陷一座城池,這實在不是什麼問題。

    然而遺憾的是,豐鎬距離咸陽太近了,以至於當魏軍偷襲豐鎬得手的時候,駐守豐鎬的秦軍兵將們,也早已將消息傳向了咸陽,這就基本上杜絕了魏軍故技重施攻陷咸陽的可能。

    但是,趙弘潤還是決定帶著麾下軍隊來咸陽溜達一圈。

    是的,僅僅只是溜達一圈,他要親自告訴咸陽的秦王:我就在這裡!

    『那就是秦王吧?少君他老爹?』

    在隱約看到咸陽南城門的城樓上出現一位頭戴玉冠、身穿紋蛟華服的中年人,趙弘潤心下暗暗猜測道。

    他仔細打量咸陽城樓上的秦人,除了穿戴甲胄的秦兵外,城樓上亦有諸多身穿華服的秦國貴族。

    看得出來,秦人的衣冠習慣與魏國的貴族有些相近,仔細想想這倒也不奇怪,畢竟中原魏國的姬趙氏王族來自隴西,而隴西自古與秦國接壤,自然會有穿著文化上的交流。更何況,姬趙氏王族當初在遷至中原的途中,還經過秦人的領土。

    趙弘潤甚至還聽說,秦國國內至今還有他們姬趙氏的族人,即當年姬趙氏宗族東遷時,與秦人聯姻,並落戶于秦國的族人。

    因此,倘若以『嬴』為姓的秦國,突然冒出一個姬姓的貴族、甚至是王族旁支,趙弘潤並不會感到驚奇,畢竟在數百年前,嬴姓與姬姓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

    只可惜,當初那種良好和睦的關係,並不能延續至今。

    對此微微唏噓了片刻,趙弘潤回顧身後的宗衛長衛驕,伸出左手:“衛驕。”

    宗衛長衛驕會意,將一把早已準備上的手弩遞到自家殿下手中。

    在接過手弩後,趙弘潤雙手端著手弩,向咸陽的城樓瞄準。

    這個舉動,引起了咸陽南城門城樓上諸秦軍兵將的警惕,衛尉尉遊,更是驚呼一聲“保護大王”,令幾名秦兵持盾保護在秦王囘身前。

    對此,秦王囘不以為然,他不相信魏公子潤親自操持軍弩是為了射死誰,倘若果真如此,對方下令軍中的魏軍弩兵不是更便捷麼?

    很顯然,對方這是想通過弩矢來送遞書信。

    當然,雖然明白這一點,但秦王囘也沒有推開面前那幾名持盾的秦兵的意思。

    畢竟事有萬一嘛,萬一那位魏公子潤手抖了呢?萬一風向導致弩矢偏離了目標呢?

    堂堂秦國的君王,倘若被流矢射死,這也是一件非常尷尬的事。

    “嗖——”

    一聲弩矢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隨即篤的一聲,趙弘潤射出的弩矢,死死釘在咸陽城樓上的一根柱子上。

    秦王囘轉頭瞧了一眼,果然瞧見那支弩矢的前端綁著一小塊布。

    “去取下來。”秦王囘吩咐身旁的衛尉尉遊道。

    吩咐罷了,他繼續目視著城下的那位魏公子潤。

    而此時,趙弘潤已將手中的弩丟還給宗衛長衛驕,隨即,他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將利劍前舉,劍鋒遙指咸陽南城門樓。

    見到這個舉動,無論是秦王囘,還是城門樓上其餘人,皆睜大了眼睛,一臉慍怒。

    因為那是一個極具挑釁意味的動作。

    然而,就在咸陽城上的秦軍兵將們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駡時,就聽城外的商水軍士卒們振臂吶喊,聲若洪雷,讓城樓上的秦軍兵將們,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辱駡之詞下意識咽回了肚子。

    “撤!”

    隨著肅王趙弘潤一聲令下,咸陽城下的魏兵們,就跟打了勝仗似的,趾高氣昂地沿著來路撤退。

    看著這一幕,咸陽城上的秦軍兵將們一陣窩火,或有一名將領主動請纓道:“大王,請允許末將帶兵出城,挫魏軍囂張氣焰,如若不勝,請斬我頭!”

    “……”秦王囘目不轉睛地看著漸漸遠去的魏公子潤,沒有同意。

    說實話,他被震懾住了,並非是商水軍的雄壯軍勢,而是魏軍那神奇的千里奔襲。

    他怎麼也想不通,魏公子潤是如何帶著麾下近十萬魏軍,在短短十日內跋涉七百里,沿途攻陷下邽、臨潼、豐鎬三座城池,最終兵臨咸陽城下。

    而此時,衛尉尉遊已將那支弩矢上的布條解了下來,雙手遞到秦王囘面前。

    秦王囘接過布條,攤開後掃了一眼,只見布條上寫著六個字:你要戰!我就戰!

    看似簡簡單單六個字,卻有一股異常強勢的氣勢撲面而來,縱使是秦王囘都不由地面露凝重之色。

    但是半響後,秦王囘卻將這布條隨意丟到了旁邊的火盆中,隨即,也不看那布條在火中化為灰燼,轉身面向城樓上的諸臣子、諸貴族、諸兵將。

    只見他掃視了一眼眾人,面無表情地說道:“傳令全國,準備應戰!”

    聽聞此言,城樓上的秦軍兵將們紛紛振臂高呼。

    聽著士卒的吶喊呼聲,秦王囘轉頭看向正在撤離的魏軍,心下暗暗冷笑。

    或許就連趙弘潤也沒有想到,他的示威舉動非但沒有嚇唬住咸陽的秦王囘,反而讓秦王囘堅定了與魏軍的戰爭。

    與韓國的王公貴族不同,彪悍的秦人,從不畏懼戰爭!

    而這一點,在撤退途中的肅王趙弘潤,在聽到來自咸陽方向的震天吶喊聲後,也逐漸意識到了。

    他必須承認,秦國是一個正在迅速崛起的國家,整個國家的氛圍,與韓國、楚國截然不同,即便兵臨城下,秦人亦不畏懼。

    不過對此趙弘潤並不在意,既然秦人毫無畏懼,那就設法讓他們體會畏懼!

    對於目前已佔領了下邽、臨潼、豐鎬等三座秦國城池,仍擁有著近十萬兵力的趙弘潤而言,他完全可以將秦國拖下水。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揮軍藍田,釋放司馬安這頭惡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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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1章:司馬安破嶢關

時間回溯到十月下旬,在收到秦王囘的調令後,秦將贏镹率軍從『陽泉』移駐『藍田』。

秦國嬴姓,在經過數百年前的延續後,前後出現『高陽氏』、『趙氏』、『王氏』、『公孫氏』、『黃氏』、『繆氏』等十幾個氏家分支,不過其中正統的『高陽氏』已沒落,現今的秦國王族『嬴姓趙氏』,據說是當年『嬴姓高陽氏』與『姬姓趙氏』聯姻後延續下來的後嗣。

當然,這只是道聽途說,真相如何誰也不清楚。 但不可否認,這種論調也不能全然否認,畢竟就算是在如今的秦國,仍然有姬姓趙氏的後人,而且還是根正苗紅的秦國公族。

而『陽泉君贏镹』,即是秦國秦姓趙氏的王族旁支子弟,近二十年來,當秦國決定將國家發展重心擴展至『八百里秦嶺(廣義)』時,八百里秦嶺周邊尚有些零散的戎族為禍,那時,便是陽泉君贏镹率軍討平了八百里秦嶺,剿滅了戎族。

同時,他又將三川羯族逼回三川,將河西羌胡逼回河西,確定在秦國在八百里秦嶺一帶的霸主地位。

可以說,雖然陽泉君贏镹並沒有參與秦國討滅隴西的戰爭,但不能否認亦是秦國功勳赫赫的名將。

不過後來,因為在與烏邊部落等『河西聯合』的征戰途中患病,秦王囘遂讓少上造王齕接替贏镹,與烏邊部落開戰,自那時起,陽泉君贏镹便返回陽泉安心養病,直到最近秦王囘得到武信侯公孫起的警示書信,懷疑魏將司馬安有可能橫穿熊耳山進攻秦國的藍田,這才請陽泉君贏镹率軍移駐藍田,防備司馬安。

陽泉君贏镹麾下的兵卒並不多,只有約四五千人,當然,這指的是正規軍,倘若他願意的話,他隨時可以拉起一支數万人民兵——即便是在被魏公子潤打敗過一次後,秦國民眾對於戰爭仍然是非常渴望的,畢竟對於國內的底層民眾而言,在戰場上建立功勳換取功爵,提高社會地位,這可能是他們唯一可以成為貴族的機會。

說到貴族,事實上,秦國國內對於貴族的定義很模糊,不像『大貴族』那樣簡單明了。

所謂的『大貴族』,即是贏姓、姬姓等延續上百年乃至數百年的舊貴族,比如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等等,就屬於是秦國的大貴族,又稱『公族』;而貴族,在隨著『軍功爵制』的興旺發展,已逐漸變得普通起來,只要你有軍功,哪怕你是黥面出身,也能成為貴族。

在這一點上,秦國的政策比魏國等中原國家要開明地多,畢竟在魏國,縱使是伍忌、屈塍、晏墨、翟璜這等功勳赫赫的將領,哪怕獲得了勳貴的賞封,也不一定就能融入魏國的貴族圈子,這一點在其餘中原國家亦是如此——越是在文明的國家,下位者想要晉升上位者,就愈發困難。

十月末的時候,陽泉君贏镹率軍抵達了藍田,見過了『藍田君贏謫』。

藍田君贏謫乃是秦王囘同父異母的小兄弟,才能平平,但因為是嬴姓宗族出身,因此來被上代秦王冊封為藍田君,得以守著藍田這塊寶地。

別看藍田地處秦嶺北麓,但它靠近豐鎬這座富饒的城池,再加上藍田境內盛產美玉,以至於秦國內不知有多少貴族眼紅著這塊並不算富饒的土地,而藍田君贏謫,亦是憑藉著玉石的收成,才能過上舒適奢華的生活。

至少他的生活比秦國絕大多數貴族世家要舒服地多。

而當聽說魏將司馬安很有可能率領魏軍翻閱熊耳山進攻藍田時,藍田君贏謫著實被嚇壞了,別以為秦人個個不怕死,至少從未參戰的藍田君贏謫,就是一個膽小的傢伙,因此當陽泉君贏镹要求暫時接管藍田時,藍田君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這位旁支堂兄弟的要求。

只是,魏將司馬安果真會翻閱熊耳山進攻藍田麼?

平心而論,縱使是陽泉君贏镹心中也沒底,畢竟此刻臨近十一月,大雪封路、氣溫驟降,陽泉君贏镹無法想像魏軍會在這種嚴寒的冬季繼續征戰。

不過他不敢輕敵,畢竟他也明白,魏軍目前正處於背水一戰的處境——如若不能打敗他秦國,使他秦國的軍隊退出這場戰爭,魏軍就無法回援其本土。

因此不難想像,此刻的魏軍,應該是最可怕的。

在十月末的最後兩天,陽泉君嬴镹在藍田君贏謫的采玉礦山中,徵募了約千餘名礦工,同時又在藍田徵募了一些黥面與普通平民,湊了約兩千餘人,讓這些人帶著乾糧登上熊耳山,修繕熊耳山上的崗亭與烽火台。

熊耳山上,本來就有一些崗亭與烽火台,這是秦國當初與三川羯族人開戰時所設的,只不過後來當秦國討滅隴西之後,可用的兵力大增,三川的羯族人就不敢再騷擾秦國邊境,於是這些設在熊耳山上的崗亭與烽火台就廢棄了七七八八,只留下十之一二還在時不時地使用。

而同時,陽泉君贏镹率領著其麾下五千士卒、以及藍田君贏謫的約千餘私兵,進駐嶢關,扼守這座可通八百里秦嶺腹地與三川西部的山中關隘。

在駐軍嶢關時,陽泉君贏镹也徵募了一些從雒南盆谷逃向秦嶺的羯部落族人,得知了羯部落已幾乎被魏將司馬安覆滅的消息。

十月初,魏將司馬安率領著萬餘士卒,艱難地來到了嶢關一帶。 此時,陽泉君贏镹已在熊耳山上布下了層層防守,崗哨、烽火台一應俱全,以至於司馬安派出的先鋒步兵,被守山的秦兵察覺,無法前進。

此時,擺在司馬安面前的只有兩條選擇:要麼進攻嶢關,只要攻陷這座山中關隘,那麼,他魏軍接下來的路就會很好走;要麼,就是繼續翻越熊耳山。

但很顯然,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秦將、陽泉君贏镹都不會讓他輕鬆越境。

十月初二,司馬安嘗試強攻嶢關。

說是強攻嶢關,其實就是帶著兵馬到嶢關面前轉了一圈,一方面看看這座山中關隘是否存在什麼防守上的漏洞,一方面則用通過炫耀武力的方式使秦軍膽怯。

但很可惜,陽泉君贏镹可不是初次踏足沙場的雛鳥,面對司馬安的武力恐嚇毫不畏懼,當即下令軍中弓弩手展開反擊,以至於司馬安率領的魏軍但凡沒有達到震懾秦軍的目的,還白白犧牲了幾十名士卒。

此後一兩日,司馬安再次嘗試,或攻打嶢關、或進攻嶢關兩側的山丘,但遺憾的是,由於秦軍在嶢關兩側山巒上都設置了烽火台,使得陽泉君贏镹的援助每次都能及時趕來支援,使得魏軍不得不暫時撤退。

期間兵力上的損失,司馬安並不是很在意,畢竟在他率軍橫穿熊耳山的途中,沿途損失的兵卒就不止這個數了,有的是不慎滑落山崖摔死,有的是晚上夜宿時被凍死,還有的,則是被山里飢餓的豺狼虎豹叼走。

相信他麾下的碭山軍士卒,也不會畏懼於為了國家而戰死戰場。

問題在於,陽泉君贏镹將嶢關一帶守得固若金湯,這讓司馬安很是頭疼。

此時的司馬安,可不知道肅王趙弘潤已借助馬拉雪橇戰車,在桃林甩掉了武信侯公孫起的大軍,創造了『十日內奔襲七百里、攻陷秦國三座城池』的壯舉,他還希望自己能夠打破這場戰爭的僵局呢。

在仔細思忖之後,司馬安想出了一個主意。

當晚,他讓麾下將領白方鳴率領三千步兵,舉著火把翻越嶢關北側的山丘。

三千魏卒,在漆黑的晚上舉著火把翻越嶢關北側的山丘,北側山丘的秦軍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見。

於是乎,北側山丘的烽火台迅速燃起。

陽泉君贏镹不疑有他,遂立即帶兵前往支援。

可待等登上了嶢關北側的山丘後,白方鳴部那三千舉著火把的魏軍,忽然齊刷刷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下——那三千魏軍士卒,將手中的火把按到雪地上熄滅了。

而此時,嶢關西南方向的山丘上,卻傳來了一陣廝殺聲。

原來,是司馬安麾下的驍將龐猛率領三千魏卒,抹黑攻上了西南的山丘。

見此,陽泉君贏镹立即意識到自己中了司馬安的『聲東擊西』心下暗叫不妙:糟糕,中計了!

於是,他立即率軍支援嶢關西南的山丘。

結果他剛走,白方鳴部的三千魏軍就對北部山丘展開了突然襲擊,一鼓作氣將這座山丘給攻克了。

原來,白方鳴部的三千魏卒,只是將手中的火把按到了雪地上熄滅,士卒本身卻並沒有動,就等著陽泉君贏镹離開後展開突襲——並非是什麼聲東擊西,事實上,北部山丘才是司馬安真正想要攻取的目標,魏將龐猛攻打的西南山丘,那才是幌子。

魏將白方鳴攻陷嶢關北部山丘後,司馬安當機立斷派出援軍搶占山頭,由於失了先機,陽泉君贏镹雖然組織了幾次進攻,企圖奪回這座山,但最終還是沒能得手。

嶢關北部山丘得手後,司馬安便不再理睬嶢關,讓士卒們翻越那片山丘,企圖進攻藍田縣。

見此,陽泉君贏镹只能退守藍田縣,將嶢關拱手讓給魏軍。

十一月初五,魏將司馬安以嶢關作為據點,圍困藍田縣,但由於缺少攻城器械,魏軍嘗試攻打這座縣城足足兩日,但終究沒能攻克這座縣城。

待等到十一月初七時,司馬安改變了主意,決定採取『圍城打援』的戰術,偷襲前來支援藍田的秦軍。

然而足足等了兩三天,都沒有等到秦國派遣支援藍田縣的秦軍,反而等到了他一方的援軍——肅王趙弘潤派來支援他的魏軍。

當看到那支舉著『魏』字的己方援軍時,司馬安與他麾下兵將皆是一臉震驚,彷彿白日見鬼。

搞什麼啊! 不是說好的我軍才是先鋒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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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2章:肅王的策略

   『為何藍田縣的後方……會有魏軍的援兵?』

    站在藍田縣的城牆上,陽泉君贏镹皺著眉頭望著城外新出現的魏軍,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思議之色。

    通過城外幾支魏軍的軍旗,他能夠輕易區分那幾支魏軍的不同。

    這些日子以來,與在交鋒的魏將司馬安,其麾下就只有『碭山軍』與『羯角軍』,可那支新出現的魏軍,卻舉著『商水軍』的旗幟,這讓陽泉君贏镹感覺情況不對——商水軍,這支傳聞中由魏公子潤統帥的魏軍,並非是像魏將司馬安那樣從雒南盆谷翻閱熊耳山而來的,這支魏軍出現的方向,是豐鎬!

    『魏公子潤攻陷了豐鎬?』

    陽泉君贏镹皺著眉頭遙望豐鎬方向,只可惜,藍田距離豐鎬約有六十裡地,縱使這一帶皆是平原,也無法在藍田縣用肉眼看到豐鎬的情況。

    但武人的直覺使他意識到,他已陷入了最大的危機——倘若魏公子潤果真攻陷了『豐鎬』,那麼就意味著,『下邽』、『臨潼』兩座城池也已經淪陷,因為這兩座城池是通往豐鎬的必經之路。

    而這就意味著,藍田縣已成為一座孤城,面臨著前有魏將司馬安、後有魏公子潤的最惡劣的情況。

    待一陣胡思亂想後,陽泉君贏镹的情緒難免有些低落。

    他不怕在藍田縣與魏將司馬安交戰,因為司馬安除了嶢關外,沒有可據守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縱使魏將司馬安圍困藍田縣,短時間內也無法攻破這座縣城。

    甚至反過來說,一旦咸陽的援軍趕來,司馬安說不好還要吃一場敗仗。

    可倘若豐鎬、臨潼、下邽這連成一線的三座秦國城池已被魏軍攻陷,那情況可就徹底兩樣了,縱使他陽泉君贏镹再死守藍田,也無法逃脫城池被攻破的命運。

    『眼下,就唯有盡人事、忠王命了……』

    微微歎了口氣,陽泉君贏镹吩咐城上秦兵好生把守城池,提防魏軍攻城,隨即便走到城樓喝悶酒去了。

    因為他隱約已察覺到了自己的宿命:若沒有咸陽方面的支援,他絕無可能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守住藍田,這座城池被魏軍攻陷,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藍田縣約四五裡外的一片樹林中,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正在接見帶兵前來支援他的商水軍三千人將,陳庶。

    “陳將軍,你怎麼會在這裡?”在見到陳庶的第一時間,司馬安就滿臉驚疑地問道。

    聽了這話,陳庶會錯了意,遂向司馬安解釋起來。

    商水軍如今也有不少驍將,刨除翟璜與南門遲這兩位副將不提,三千人將當中亦有呂湛、徐炯等深受肅王趙弘潤器重的將領,雖說這些將領不足以坐鎮一方,但亦不失是經驗豐富的將才。

    相比較呂湛、徐炯那兩名三千人將,陳庶的名聲稍淺,但目前,呂湛正率領五千商水軍鎮守著天門關,守衛著天門礦場,而徐炯則協助商水軍副將翟璜分兵攻打秦國『高陵縣』,因此,肅王趙弘潤便將進攻藍田、支援司馬安部的任務交給了陳庶。

    “……本來理當南門(遲)將軍率軍前來支援大將軍您,但因為前日殿下帶著咱們到秦都咸陽城下耀武揚威了一回,以至於目前秦都咸陽已知我軍攻陷了豐鎬。因此,南門將軍授命鎮守豐鎬,謹防秦軍反攻……相信您也聽說,伍忌大將軍雖勇冠三軍,但在指揮上嘛,呵呵呵……終究還是不如南門副將可靠些。是故,殿下派末將率軍前來……”

    說到這裡,他看向司馬安的表情露出幾許驚訝,贊道:“沒想到大將軍已突破了秦軍的封鎖,還包圍了整個藍田……”

    看著陳庶那一臉欽佩的表情,司馬安怎麼看怎麼彆扭,要不是他看出陳庶眼中的誠懇,說不定他真會翻臉。

    也難怪,畢竟他司馬安作為先鋒軍,至今為止就只攻陷了一座嶢關,連藍田縣都還未攻克,可肅王趙弘潤麾下的主力軍倒好,在十日內奔襲七百里攻陷秦國三座城池,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啊!

    偏偏陳庶作為主力軍的一員,還對他露出敬佩之色,這讓司馬安感覺一陣胃疼。

    “……你是說,肅王殿下率領你們,在十日內奔襲七百里,攻陷了秦國三座城池?”糾結了半天,司馬安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對待這件事。

    “是四座!”陳庶頗有些得意地說道:“據消息稱,翟璜將軍也攻陷了高陵。”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在旁的羯角軍大統領博西勒,還有碭山軍的驍將白方鳴、龐猛等等,無不瞠目結舌,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當初司馬安的先鋒軍奉命橫穿熊耳山進攻秦國境內時,肅王趙弘潤的主力軍還被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阻在函穀外,按理來說,無論是從路程還是時間計算,理應先鋒軍率先抵達秦國境內,可誰能想到,他們先鋒軍只不過是攻陷了一座嶢關,連藍田縣都還未攻克,然而肅王趙弘潤的主力軍呢,竟然提前一步攻到秦國本土,還攻陷了秦國四座城池——這差距也太懸殊了吧?

    可能是發覺包括司馬安在內的諸將領一言不發,陳庶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連忙補救道:“這都多虧了肅王殿下的妙計……”

    一聽這話,司馬安等人心裡頓時釋然了許多,畢竟肅王趙弘潤這些年來南征北戰、至今沒有敗績,縱使是司馬安,都不敢自認為比那位殿下更擅長用兵。

    總之就是一句話:輸給肅王殿下,這不丟人。

    這不,這樣一想,司馬安與其麾下諸將心中就頓時釋然了。

    “不知肅王殿下現下在何處?”

    “在豐鎬。”見司馬安詢問,陳庶抱了抱拳,正色說道:“話說,末將此番前來,除了協助大將軍突破秦嶺封鎖外,亦是奉命請大將軍到豐鎬,殿下有要事與大將軍商議。”說著,他見司馬安露出不解之色,遂解釋道:“據殿下判斷,秦人即將與我軍展開全面戰爭,殿下希望您……協助他震懾秦人。”

    司馬安愣了愣,隨即頓時明白過來。

    他點了點頭,說道:“好,某即刻就前往豐鎬!”

    聽聞此言,附近諸將都愣了一下,不過一轉念,他們也明白了——既然己方軍隊與秦國即將爆發全面戰爭,那麼,理當先下手為強,豈可被藍田一座小小的城縣拖住?

    而此時,司馬安已下令道:“白方,這裡的戰事交給你。你不用著急攻陷藍田,既然肅王殿下已攻陷豐鎬,藍田不過是一座孤城,終將陷落,我命你在此建起防線,逐步將雒南盆穀的兵馬調過來。”

    “末將遵命!”白方鳴抱拳領命道。

    在碭山軍原兩位副將之一的聞封移調『河東蒲阪』之後,白方鳴便成為司馬安唯一的副手,肩負的重任,讓這位本來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將領變得穩重了許多——畢竟以往給他擦屁股的聞封被調走了嘛。

    “博西勒,你隨某前往豐鎬!”司馬安又轉頭對羯角軍大統領博西勒道。

    “是!”博西勒抱了抱拳。

    留下商水軍三千人將陳庶協助白方鳴繼續圍困藍田,司馬安與博西勒二人,帶領著數千羯角軍,立刻前往豐鎬。

    按照陳庶所指的方向,司馬安與博西勒二人在率領騎軍在雪地裡跋涉了足足一天一宿後,終於在次日的晌午抵達了豐鎬。

    果然,豐鎬這座不亞于魏國鄭城、安陵的大城,此刻城上插滿了魏軍旗幟。

    雖然早已聽陳庶說過,但親眼看到,司馬安與博西勒二人還是感覺頗為震撼。

    要知道,從藍田到豐鎬約六十裡路,但因為冰雪的關係,他們率領的騎軍,足足趕了一天一宿的路,而肅王趙弘潤麾下,在擁有五六萬步卒的情況下,卻能在十日內奔襲七百里,這簡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及的神速。

    臨近豐鎬時,司馬安與博西勒這支騎兵被守城的商水軍士卒攔了下來。

    不過商水軍士卒普遍都認得司馬安,待等瞧見這位碭山軍大將軍後,便當即打開了城門,將羯角騎兵放入了城中。

    而把守城門的千人將張鳴,更連忙下城迎接。

    在進城的途中,司馬安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環視街道,發現街道上的積雪,有些黑中泛紅,明顯是混入了人血所致,於是他問道:“攻這座城時,秦人的反抗激烈麼?”

    張鳴點了點頭,將攻陷豐鎬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司馬安。

    事實上,魏軍攻陷豐鎬並不是太費力,畢竟是偷襲嘛,相比之下,在城破之後與秦軍發生的巷戰,那才叫激烈。

    只不過魏國步兵本來就強悍,而商水軍更是強悍中的強悍,以至於秦軍與一些城內秦民儘管勇悍地展開了反擊,但最終仍被商水軍鎮壓下來。

    巷戰,商水軍仍無敵手。

    片刻後,司馬安與博西勒在豐鎬的城守府前,見到了準備出來迎接他倆的肅王趙弘潤。

    待一番寒暄後,趙弘潤將司馬安二人領到了城守府內的高樓,眺望全城。

    期間,司馬安就提出了『屠盡下邽、臨潼、豐鎬、高陵四縣秦民』的建議。

    他的想法很乾脆:既然要使秦人畏懼,那麼,殺人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趙弘潤卻搖了搖頭說道:“本王希望使秦人畏懼,而不是要秦人同仇敵愾,秦人民風彪悍,很多人並不怕死,因此,殺,不是一個好辦法。”

    “殿下的意思是?”司馬安問道。

    只見趙弘潤指了指城內的居戶,淡淡說道:“倘若,我將下邽、臨潼、豐鎬、高陵四縣的秦民驅逐,任其逃奔咸陽……你猜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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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1 01:33:01
第1203章:肅王的策略(二)

    秦國的國情,與楚國截然不同。

    還記得當年趙弘潤進攻楚國時,楚國的平民堪稱是對魏軍夾道歡迎,論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楚國統治階級貴族對平民的殘酷傾軋與壓迫,使得楚人民心相悖,階級矛盾激化,以至於一般平民幾乎都不願為了貴族與魏軍為敵,甚至於後來趙弘潤毫不費力地就卷帶了近兩百萬楚民遷居魏國。

    但秦國,則是一個正在冉冉向上的國家,相比較遲暮的楚國,秦國更有朝氣,也更加團結,這從下邽、臨潼、高陵、豐鎬四縣那些強烈排斥魏軍進犯的秦國軍民就不難看出——在這四座城池,魏軍所遭遇的最激烈的戰鬥,並非是攻城戰,而是在城破之後,城內秦民自發援護秦軍抵抗魏軍、甚至企圖將魏軍趕出城外的戰鬥。

    秦國的民眾不歡迎魏軍,排斥魏軍,對魏軍抱持敵意,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

    這意味著,倘若咸陽方向的秦軍組織反攻時,佔領下邽、臨潼、高陵、豐鎬四縣的魏軍,非但要與城外的秦軍戰鬥,亦要警惕來自城內的威脅——誰也無法保證,四縣城內那些暫時被魏軍鎮壓下來的秦國民眾,會不會在其咸陽王師攻打城池時,在背後捅魏軍一刀。

    因此,這四縣的秦國民眾,好比是一顆定時炸彈,趙弘潤是怎麼也不能留下的。

    也正是在這個基礎上,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提出了『屠盡四縣秦人』的建議。

    在司馬安看來,此舉非但可以解決四縣的不安定因素,亦可以用來震懾秦人,堪稱是一石二鳥的策略。

    然而,趙弘潤卻不想這樣做。

    原因有兩點。

    首先,恣意屠戳秦民在道義上是站不穩的,這與前一陣子趙弘潤默許司馬安屠戳烏須部落不同。

    要知道,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這三者在數年前雖然沒有加入川雒聯盟,但他們與魏國是有協議的,最根本的一條就是:聯合抗拒任何外來勢力踏足三川境內。

    在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當時都接受了這條協議的基礎上,趙弘潤當時表態願意繼續承認『烏須之誓』,願意將三川之地無償租借給川人,隨後又與羯部落、羚部落展開了非正當的奴隸貿易。

    說白了當時三川境內的大環境就是這樣:只要沒有外來勢力介入,魏國也不強求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臣服于魏國,隨便他們自己玩自己的。

    但後來,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因為自己的私欲,在不敵秦軍入侵的情況下倒向了秦國,企圖將秦國拉到三川這張餐桌上與魏國角力,方便他們從中漁利,獲取利益,這就違背了當年制定的協議。

    因此,趙弘潤決定將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三者從三川境內抹除,這也可以解釋為是懲罰背叛者,至少是有幾分道理的。

    但秦國不同,秦國與魏國素無瓜葛,在兩國開戰的情況下,魏軍殺死再多的秦軍,亦無損于魏軍的風評,但屠戳平民,這就說不過去了,這會讓魏軍的風評變得極其惡劣,繼而影響魏國在中原的形象。

    這是其一。

    至於第二點,就像趙弘潤對司馬安所說的那樣,秦人民風彪悍,這不是一個能通過武力屠殺使其屈服的民族,相信魏軍殺得約厲害,秦國上下就愈發團結一致,這會導致魏軍逐漸陷入與秦國民眾的汪洋戰爭當中,難以抽身。

    不可否認,除了鄢陵軍與一部分川雒羝族戰士外,趙弘潤有將近十五萬軍隊或已踏上秦國領土、或即將踏上秦國領土,這的確是一股龐大的兵力,但問題是,在這八百里秦嶺腹地,居住著多少秦人?五百萬?六百萬?甚至是像魏國那樣,接近千萬?

    在這以『百萬』作為單位的秦人汪洋戰爭面前,十五萬魏軍,很有可能就像丟到溪水中的小石子那樣,頂多冒一個水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種與秦國魚死網破、乃至同歸於盡般的戰爭方式,並非是趙弘潤想要的。

    因此,屠戳下邽、臨潼、高陵、豐鎬四縣的秦民,這個舉措萬萬不可,它只會使魏軍陷入被動,只會使秦國舉國上下團結一心。

    可留著這四縣秦民也不是辦法,魏軍可沒有精力應付這些秦民一次又一次的反抗。

    所以說,將這四縣秦民驅逐出城,任其逃奔到咸陽,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首先,將這些平民光人趕出四縣,魏軍就能得到一筆不小的糧食——當然這些秦民基本上也不至於餓死、凍斃在冰天雪地當中,因為下邽、臨潼、高陵、豐鎬距離咸陽都不遠,不至於在半途中餓死人。

    當然,待等這些平民逃奔到咸陽,那這些人就成了徹徹底底的饑民了,除非咸陽方面任憑自己的子民餓死在咸陽城外,否則,咸陽就只能放糧,這就變相地削弱了咸陽方面的軍糧。

    魏軍這邊得到了大批糧食,而咸陽方面卻損失了巨量的糧食,此消彼長,魏軍在開局就佔據了優勢地位。

    “……待日後我軍再次攻陷秦國城池時,故技重施,幾番下來,咸陽那邊可能連派兵與我軍征戰的軍糧都湊不起來,談何與我軍作戰?”說到這裡,趙弘潤笑了一下,說道:“除非咸陽那邊狠下心腸,任憑其子民餓死。……不過這樣一來,秦國也絕無可能萬眾一心與我軍交戰了。”

    司馬安靜靜地聽著趙弘潤的講述,他必須承認,這位肅王殿下的策略比他更好,同樣也更狠。

    他所提出的『屠戳』建議,其實真正實施的時候,必定會遭到那些秦民的瘋狂反撲,這很有可能使他們魏軍出現傷亡;而這位肅王殿下呢,看似故意放這些秦民一條生路,實則是將秦國退到了進退兩難的火坑。

    若救濟饑民,就沒有足夠的軍糧,而沒有足夠的軍糧,就沒辦法出兵擊退魏軍;若放任饑民餓死,則饑民必定因此憎恨咸陽方面,使秦王失卻民心,而失去了民心,秦國還是沒辦法對十五萬魏軍造成威脅。

    橫豎秦國咸陽方面都已經失去了先機,只能被這位肅王殿下牽著鼻子走。

    至於放走這四縣的秦民,這些秦民會不會加入到咸陽方面的軍隊,去而複返進攻魏軍,對此趙弘潤毫不擔心——在冰天雪地裡,忍饑挨餓跋涉幾十裡,這些秦人哪怕到了咸陽相信也已精疲力盡,有什麼威脅可言?

    當然,倘若果真有些秦民加入了秦軍,那到時候趙弘潤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在他看來,倘若平民拿起了武器,那麼好比是其主動放棄了『平民』身份,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自然會視他們是一名秦兵,斷無手下留情的可能。

    在反復自忖了幾番後,司馬安信服地點了點頭:“殿下高瞻遠矚。”

    說到這裡,他罕見地開了句玩笑:“殿下急著召末將前來,是想讓讓末將來當這個惡人吧?”

    顯而易見,四縣的秦民是不會願意離開自己居住的縣城的,更何況還不允許攜帶糧食與家產,因此,魏軍想要驅逐這些秦民,就必須有人站出來充當惡人,恐嚇這些秦民。

    很有可能在恐嚇的過程中,也會出現一些血氣方剛的秦人跳出來反抗魏軍,到時候,魏軍就只能通過武力來鎮壓。

    而這種惡名,自然不適合讓名動天下的『魏公子潤』來背負,而魏軍中其他人的名聲又不夠響亮,想來想去,也只有屠戳了烏須部落、羯部落的司馬安了。

    不過對此,司馬安並不在意,畢竟他當年屠戳南燕蕭氏的時候,就因此落下了『鴆虎』、『人屠』的惡名,對於名聲,他早就看開了。

    更何況,此番要不是肅王趙弘潤攔著、並且提出了更好的建議,他司馬安的確想過屠盡四縣秦民來震懾秦人,因此,當個惡人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了。

    面對著司馬安的玩笑,趙弘潤苦笑著搖了搖頭,雖然他也覺得面前這位大將軍是當惡人的極好人選,但司馬安的玩笑話,仍讓他感覺有些不適,就仿佛是他故意讓司馬安背黑鍋似的。

    咳嗽一聲,趙弘潤岔開了話題:“事實上,本王請召大將軍,是為另外一樁事。”

    聽聞此言,司馬安頓時收起了玩笑,正色說道:“還請殿下吩咐。”

    只見趙弘潤看了一眼司馬安與博西勒,沉聲說道:“是這樣的,我希望大將軍率領騎兵,奔襲秦國全境,偷襲防備薄弱的城池,待攻陷城池後,仍舊驅逐城內秦民,至於繳獲的糧食,能帶走就帶走,不能帶走,就一把火連同空城燒掉。……再者,本王還希望大將軍摧毀沿途所經過的農田、水渠,繳獲的農具,一律摧毀……”

    聽著趙弘潤的話,司馬安眼中泛起陣陣古怪之色。

    他原因為自己已經夠狠了,但事實證明,他所謂的『狠』,在面前這位肅王殿下面前根本不算什麼。

    眼前這位肅王殿下這才叫狠,這明擺著就是一條亡秦之策啊!

    不殺人而亡一國的策略!

    “……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令秦國屈服。”目視著司馬安,趙弘潤沉聲說道。

    司馬安點了點頭。

    他毫不懷疑,倘若秦王當真死活都不願服軟,定要與魏國魚死網破。

    那麼,秦國很有可能會先魏國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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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4章:難民之潮

   次日,也就是十一月十一日,接到命令的商水軍率先在豐鎬城內驅逐秦民,無論是鄉紳豪族的府邸,亦或是庶民的戶居,皆有全副武裝的商水軍士卒逐一叩響門扉,勒令這些秦民離開豐鎬。

    在此期間,難免會發生秦民與魏軍的衝突。

    就比如在千人將冉滕面前,就有兩三名秦民小夥子強烈抵觸,甚至於後來抄起草叉、柴刀之類的工具,就企圖砍死推攘他們離城的魏兵,民風彪悍,可見一斑。

    當然,結局就是那兩三名暴躁的秦人小夥被魏軍士卒當場擊斃。

    這是某位肅王殿下曾經下達的鐵律:當敵國平民手持武器企圖做出攻擊舉動時,視其為主動放棄平民身份,可酌情將其擊斃;否則,不允許濫殺。

    也正因為這樣,魏軍對那些手持威脅性工具、並做出明顯敵對舉動的平民,並不會手下留情。

    那三兩名秦民小夥的斃命,讓附近街道上的秦人神情激憤,一個個露出了憎恨的眼神,甚至於,有些壯小夥更伺機企圖偷襲魏兵。

    但當街道上的魏兵毫不猶豫地舉起兵器,並誅殺了幾個桀驁不馴的刺頭後,秦人的激憤再次被魏軍鎮壓下來。

    不得不說,這讓千人將冉滕略有些驚訝,他原以為秦人的反抗會更加激烈。

    事實上,倘若換做其他魏軍,秦人絕不會如此“溫順”,原因就在於他們是商水軍,是前年在三川郡內覆亡了二十萬秦軍的商水魏師,因此,但凡是聽說了這支魏軍底細的秦人,都不敢過於放肆。

    當然,這也是因為商水軍暫時還未把這些秦人逼上絕路的原因,倘若果真按照司馬安所言下令屠戳城內的秦民,相信城內這些秦民在生死存亡之際,哪怕是面對商水軍的鎮壓,恐怕都會做出瀕死的一擊。

    “都給我安靜下來!”

    殺人立威之後,千人將冉滕環視街道上、或仍躲在宅戶內的秦民,洪聲說道:“你們憑什麼怪我軍?要怪,就怪你們秦人兩度派兵進犯我大魏的領土!……既然你們秦人可以進犯我大魏的領土,我魏軍為何不能攻佔你們秦國的城池?!……哼!感謝肅王殿下的仁慈吧,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魏公子潤』,要不是那位殿下攔著,司馬安大將軍早就下令屠城,將你們全部殺盡了!”

    聽聞此言,附近的秦民們大為恐慌,畢竟倘若魏軍果真決定屠城的話,他們是幾乎沒有什麼反抗之力的,畢竟他們只是一些平民,哪比得上裝備精良、作戰經驗豐富的魏軍。

    而在聽到自己有機會活命時,這些秦民著實松了口氣。

    也難怪,雖說秦人民風彪悍,但這並不意味秦人傻,在明知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這些平民怎麼可能聚眾衝擊魏軍,讓魏軍有藉口屠殺他們呢?

    見此,千人將冉滕指了指城門方向,沉聲喝道:“現在,給我老老實實離城,不允許攜帶任何包裹!”

    聽到不允許攜帶任何包裹,附近的秦民再一次譁然,畢竟這意味著他們在離城時不得不拋棄家中的財物與糧食。

    當即,有一名秦人憤怒地叫道:“城外冰天雪地,你們不允許我們攜帶口糧,這分明就是叫我們去赴死!”

    聽聞此言,冉滕身邊有一名商水軍弩兵,立馬將手中的弩對準了那名秦人,唬地那一片的秦人紛紛色變,敢怒不敢言。

    而就在這個時候,冉滕伸手按下了那名麾下士卒手中的弩,用冷漠的眼神掃視著那些既憤怒又惶恐的秦民,良久沉聲說道:“允許帶一捧之糧。”說罷,他迅速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最後的仁慈了,不要再得寸進尺!”

    聽聞此言,附近的秦民看向冉滕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

    其實他們也沒想到,面前這些兇神惡煞的魏兵,居然真的會對他們退讓。

    由於魏軍的退讓,讓附近秦民們心中的怒意稍稍減退了幾分。

    其實一捧之糧真心沒有多少,但這份退讓,讓秦民們終於可以確認,眼前的魏軍並非是耍這花樣企圖殺盡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的秦民選擇老老實實帶著妻兒老小離城。

    雖然很可惜家中的物什都不能帶走,但事實上,秦國的平民普遍貧窮,說實話家中還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真正不捨得家產的,是那些鄉紳豪族,然而在魏軍的脅迫下,那些衣冠楚楚的秦國貴族,亦不得不拋舍家財,罵罵咧咧地混在平民中離開。

    城內的商水軍負責挨家挨戶驅趕秦民,而守在城門處的商水軍士卒,則負責審查這些秦民攜帶的物什。

    其實,只要這些秦民離城攜帶的東西別太離譜,駐守在這裡的商水軍士卒們也不會去攔著他們。

    就比如,有一個懷抱著一名女嬰,身後還跟著一大兩小兩個小孩的婦人,不慎在城門口滑倒,她藏在懷中的一隻米袋掉落了下來。

    當時她嚇得面如土色,抱著懷中的女嬰,讓其餘三個小孩緊緊靠在她身邊,聲淚俱下地哭求城門處的魏兵:“求求你們不要……我有四個孩子……”

    駐守在西城門的,乃是商水軍千人將項離,他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然而,儘管這名婦人私藏了超過標準的糧食,但項離在看了一眼那四個孩子後,也只是揮了揮手,示意這名婦人拿起那只米袋,迅速離開。

    這讓附近的秦民看在眼裡後,感到有幾分意外。

    其實類似的事情,豐鎬各城門都陸續在發生。

    雖然城內商水軍軍官制定的標準是只允許攜帶一捧之糧,但事實上,很多秦民在離城時,或穿著羊皮襖、或裹著被褥,而對此魏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讓不少秦民對這支魏軍有所改觀:這支兇狠的魏軍,看來還是有點人情味的。

    雖然這份改變不足以抵消這些秦民對魏軍的恨意,但至少減少了彼此的對立,減少了無謂的犧牲。

    將近一日光景,豐鎬的數千戶秦民皆被驅逐出城,城內空置的房屋,成為了魏軍士卒居住之處。

    臨近黃昏時,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率領數千碭山騎兵與羯角騎,帶著兩百余輛裝滿糧食的雪橇車,離開了豐鎬。

    沿途,司馬安的騎兵隊遇到了正在向咸陽遷移的秦民。

    起初那些秦民感到極為驚恐,誤以為魏人出爾反爾,將他們騙離城池後,企圖在天寒地凍的荒野殺死他們。

    可事實證明,司馬安率領的騎兵根本就沒有理睬那些秦民,自顧自地朝著西面方向而去。

    除了豐鎬以外,下邽、臨潼、高陵三縣,魏軍亦遵照肅王趙弘潤的命令,驅逐了城內的秦民,這一舉動,讓魏軍們得到了一筆不少的糧食,還得到了過冬的住所。

    只是可憐了那些被驅逐的秦民。

    幸運的是,下邽、臨潼、高陵、豐鎬四縣距離咸陽都不遠,再加上魏軍頗有人情味地允許這些秦民攜帶一些禦寒的被褥以及一小口袋糧食,使得秦民在雪地中跋涉前往咸陽的途中,倒也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

    十一月十三日,豐鎬的秦民,率先抵達了咸陽城下。

    讓看到城外如潮水般的難民潮後,守城的秦兵大驚失色,連忙稟報秦王囘,驚得秦王囘立即帶著左庶長衛鞅來到南城門觀瞧。

    因為沒有得到秦王囘的命令,守城的秦兵也不敢放任這些難民入城,因此,那些難民就聚集在城下,或等待城門開啟放他們入內,或苦苦哀求城牆上的秦兵。

    不得不說,當看到城下那些難民饑寒交迫的處境後,秦王囘面色鐵青,死死攥緊了拳頭,怒駡道:“姬潤小兒,安敢在我大秦國土上驅逐我大秦子民?!”

    而在旁,左庶長衛鞅看著城下的難民,再看看遠處陸續而來的難民,心下微微歎了口氣。

    『……不愧是生長于中原,深酣中原文化謀略的魏公子潤,一招逐民之策,便令我咸陽進退維谷……』

    衛鞅著實有些佩服。

    記得此前,他還有些擔心秦王囘拒絕與魏軍媾和、並調集全國兵馬與魏軍交戰的舉措,會不會激怒那位魏公子潤,使得其對秦國的庶民祭起屠刀。

    誰曾想到,那位魏公子潤的手段更高明,想出這等陽謀,讓他們陷入被動。

    而此時,秦王囘正在怒駡一名仿佛是想阻止他開城門放入難民的咸陽貴族:“……城下皆是我大秦的子民!寡人身為大秦君王,豈可坐視治下子民饑寒交迫?開城門!”

    一番喝罵,城樓的咸陽貴族不敢再說,畢竟誰都看得出來,秦王囘此刻正是怒火攻心。

    “轟隆隆——”

    咸陽的城門徐徐打開,數以萬計的難民湧入城內。

    見此,秦王囘心中怒氣稍減,但身旁的衛鞅,臉上的憂愁之色卻越來越濃。

    顯然衛鞅很清楚,這一批求庇于咸陽的難民,絕不是最後一批,既然那位魏公子潤打算用難民潮消耗咸陽的糧食,讓咸陽方面連出征的軍糧都沒有,那麼,之後必定會有源源不斷的難民被魏軍驅趕至此。

    此時的衛鞅,還未得悉趙弘潤那『非殺而亡秦』的策略,否則他就會明白,其實秦魏這場比試雙方誰先沉不住氣的較量,或許勝負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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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5章:日漸艱難的咸陽

   自十一月十三日起,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向咸陽,讓咸陽壓力劇增。

    截止于十八日時,咸陽收容的難民已超過十萬人,這些人被咸陽的官員安置在城內臨時搭建的布棚子下,每日靠咸陽施捨的米粥活命。

    十八日晌午,咸陽的中卿『向戎』再次帶人審視了城內的難民棚,當看到難民普遍雙目無神、面似枯槁,心下暗歎。

    隨後,向戎檢查了施粥的粥鋪,待看到施捨的米粥薄如淘米水時,他心中大怒,當即召來施糧官,責問究竟。

    因為向戎感覺,近日裡施捨的米粥越來越薄。

    施糧官不敢隱瞞,遂將實情透露。

    原來,因為這十萬難民的關係,咸陽城內的糧倉,存糧消耗速度劇增,要是仍按前幾日那樣發放,很可能熬不過一個月,到時候不止這些難民,咸陽的王公貴族都要餓死。

    因此,治粟內史暗中下令削減救濟難民的額度,幾日來連續兩次減半,以至於今日煮出來的米粥連筷子都立不住。

    聽聞此言,向戎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明白城記憶體糧問題的窘迫,因此不好責怪什麼,最終,他只是要求施捨給難民的米粥必須立筷不倒,必須在這臨近臘月的冬季,每日只喝一碗稍顯粘稠的清粥,這是會餓死人的——事實上,咸陽城內已陸續出現餓死、凍死的難民。

    視察完難民的情況後,向戎來到秦王宮,準備向秦王囘稟報這件事。

    而此時在秦王宮內,治粟內史正領著幾名客卿,當著秦王囘與左庶長衛穆的面,計算著咸陽每日的食物消耗。

    向寵在旁聽了一陣,這才意識到他咸陽城的糧食程度,比預計的還要緊迫。

    而在靜靜地聽完了臣子的彙報後,秦王囘在沉默了片刻後,下令宮內每日的用糧減半,除此之外,他還下達了一道『禁酒令』。

    這道禁酒令包含有兩點,其一,暫時關閉咸陽城內的釀造工坊,不允許再將食物用來釀酒;其二,禁止城內貴族飲酒。

    正所謂無酒不成宴,飲酒被禁止,無謂的食物消耗必定會有所減少。

    但誰都明白,這只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因為哪怕再節約,咸陽每日的糧食消耗仍然是巨量,就算再省,終究也會有吃光的時候。

    最根本的,還得是擊退魏軍,擊敗魏公子潤。

    見治粟內吏領著那些客卿告退,向戎遂送上前,向秦王囘施禮。

    “向卿,城內的難民情況如何?”秦王囘問道。

    “不容樂觀。”向戎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將他所見到的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王囘,並在話中隱晦地指出,收容到城內的難民,正陸續出現餓死、凍死的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說咸陽收容的那些難民,讓那些難民能夠躲入城內,但問題是,城內的房屋並不足以安置如此數量的難民,以至於絕大多數的難民,只是露宿在街道上的布棚子裡。

    臨近十二月臘冬的嚴寒,到了晚上是何等的寒冷,哪怕那些難民有些許嚴寒之物,但也擋不住嚴寒的侵襲。

    就在秦王囘沉默之際,向戎又稟告了一樁在他看來非常嚴峻的事:“大王,近兩日城內發生幾樁庶民之間的衝突,據臣所知,有幾名難民企圖將一戶民居的柴房拆掉生火,因此與該戶男主發生了衝突,該戶男主當日被毆打至傷……另外,難民中又有恃強淩弱之事發生,因每日施粥不多,使得其中心歹之徒,搶掠他人食物。其中有一名婦人,攜子四人……”

    聽到向戎話中那位『攜子四人的婦人』,秦王囘的面色變得非常差,因為這件事鬧得很大,以至於就連他都有所耳聞。

    此事發生在前日,由於咸陽方面給予的救濟食物不足以填飽肚子,以至於難民中有幾人生了歹心,搶奪了那名婦人從豐鎬離開時隨身攜帶的一袋米。

    當那名婦人與那幾名歹民爭搶時,她最大的兒子幫忙母親,結果卻被那幾名歹民打傷。

    此後,當那袋米被奪走後,那名婦人抱著受傷的兒子嚎嚎大哭,直說『就連魏人都不曾奪我母子口糧』,聽得附近一群難民小夥心中激憤,想幫助這名婦人奪回那袋米,以至於咸陽城內爆發了首次難民之間的衝突,那三名搶奪那婦人米糧的歹民,被難民中的義士當場打死。

    儘管歷來難民中都會發生這類事,但這一次的影響卻極其惡劣,因為那名婦人在當眾哭訴時,說出了『就連魏人都不曾奪我母子口糧』的話。

    當時,咸陽的衛兵準備以擾亂民心將那名婦人抓捕,但那名婦人周圍有許多難民都站出來替她說話,他們紛紛表示,豐鎬的魏軍親眼看到了那婦人私藏米袋的事,但在那婦人的哭求下,那些魏人給予放行,的確沒有搶奪。

    然而到了咸陽,這袋就連魏人都沒有搶的米,卻險些被同胞搶走,這使得咸陽城內的難民,氣氛一下子變得非常差。

    當這件事傳到秦王囘耳中時,秦王囘也不知該怎麼辦:兇犯已被當場擊斃,而“擾亂民心”的那名婦人,他總不能當真治罪吧?

    最終,秦王囘將這件事定義為『魏公子潤的奸計』,對魏公子潤的恨意更增添幾分。

    其實他心中很清楚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難免會有一些害群之馬。

    此時,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咸陽官吏急匆匆奔入大殿,施禮後秦王囘稟道:“大王,剛得知的消息,三日前,魏將司馬安兵襲美陽……”

    聽聞此言,秦王囘面色微變,急切地打斷道:“美陽被攻陷了?”

    “呃,不曾。”那名官吏搖了搖頭,說道:“因為美陽已提前得知了魏軍入境的消息,魏將司馬安的兵襲未能得逞……”

    聽了這話,秦王囘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畢竟美陽也是一座數千戶的大城,倘若被魏將司馬安偷襲攻陷,且司馬安又照搬魏公子潤的策略,將城內秦民驅趕至咸陽,那麼,數日後咸陽的處境,要比今日更加嚴峻。

    可這邊剛松了口氣,秦王囘就看到那名官吏欲言又止地偷偷看著他,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遂沉聲問道:“還有什麼?”

    只見那名官吏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啟稟大王,魏將司馬安雖兵襲美陽未能得逞,但他……但他襲擊了城外的村莊。據美陽那邊傳來的消息,司馬安將那些村落的居民逐出,放火燒了村子……”

    秦王囘聞言瞪大了眼睛,半響後恨恨地錘了一下面前的案幾。

    是的,像美陽這種縣城,可憑藉城牆拒魏軍於城外,然而在散落在外的村落,面對魏軍的進攻卻幾無反抗之力。

    不過還好,既然是美陽那邊的難民,也未見得會跑到咸陽來,可問題就在於,只要美陽收容了難民,糧食消耗勢必也會成為困擾美陽縣的頭疼問題。

    不得不說,魏軍一方面從秦民手中獲取糧食,又將失去糧食的秦民這個負擔轉嫁給咸陽、美陽這些秦國城池,著實是一樁好買賣。

    “混帳!”

    秦王囘拍著桌案怒駡了一句,也不曉得罵的究竟是魏將司馬安,還是魏公子潤。

    而此時,那名官吏見秦王囘勃然大怒,縮了縮脖子,彙報下一件事時的聲音難免就低了些許:“除此之外,魏將司馬安還讓人用雜物堵死了美陽一帶的灌溉渠,放過少了好幾片林子……”

    秦王囘正在氣頭上,也不曉得有沒有聽到這句,但衛鞅在聽到這句話後,臉上卻露出了震驚之色。

    他皺著眉頭急聲問道:“魏軍在摧毀我大秦的農田設施?”

    “是。”那名官吏點點頭說道。

    『壞了、壞了……我就說魏公子潤為何在豐鎬擺出防守之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此時,衛鞅這才恍然大悟。

    由於魏公子潤目前駐軍的豐鎬距離咸陽僅僅四十餘裡地,因此,咸陽自然會派人日夜監視著豐鎬的一舉一動。

    但讓咸陽感到詫異的是,魏軍中就只有『魏將司馬安』採取了主動攻勢,而魏公子潤,則住在豐鎬毫無動靜。

    起初衛鞅還感到有些不解,現在他明白了,魏公子潤這分明就是要『以逸待勞』,逼咸陽出兵攻打豐鎬——畢竟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攻城方明擺著要比守城方吃虧地多。

    至於如何逼迫他咸陽出兵攻打豐鎬,衛鞅從魏將司馬安的行動中已看出幾分端倪,因為魏軍正在大肆摧毀秦國的農田設施,倘若放任繼續魏軍,那麼一旦國內農田設施被魏軍摧毀大半,秦國來年或許趕不上春種。

    而耽誤了春種,以目前正在迅速消耗國存糧食儲備的秦國來說,很有可能會餓死一大片人。

    想到這裡,衛鞅有心勸勸秦王囘。

    畢竟就目前而言,魏公子潤還未佔據絕對優勢,這個時候與對方媾和,雙方談妥平局收場,『軍功爵制』未必會瓦解,但倘若再耽擱下去,情況會越來越惡劣。

    至於他秦國與魏國媾和後,秦國的出路又在何方,衛鞅並不在意,因為魏國的存在,只是擋住了秦國踏足中原的目標,但事實上,秦國仍然可以向河套、向巴蜀擴張。

    然而問題就在於,秦王囘會同意向魏公子潤低頭麼?

    從魏公子潤率軍兵臨咸陽城下的那一日就可以看出,秦王囘是絕不會對此妥協的。

    『……也就是,只能強攻豐鎬了麼?』

    衛鞅捋了捋鬍鬚,憂心忡忡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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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6章:渭陽君贏華

    兩日後,『渭陽君贏華』率領三萬邊陲駐守軍隊,抵達了咸陽。

    渭陽君贏華,乃是秦王囘的弟弟之一,與『藍田君贏謫』這種廢材不同,渭陽君贏華乃是常年駐守秦國西北邊陲、與北地『義渠羌戎』交戰的君侯,更與『陽泉君贏镹』並稱是秦國贏姓王族的兩柄利刃。

    若非此番陽泉君贏镹被困藍田,而魏公子潤又領大軍犯境、佔據豐鎬,秦王囘怎麼也不會冒險將渭陽君贏華請來,畢竟在隴西魏氏覆亡之後,西羌就成為了秦國在西北唯一的敵人,而義渠羌戎,正是西羌中最強大的一支,他對秦國的威脅,可要遠遠在隴西魏氏之上。

    渭陽君嬴華今年三十又八,容貌與秦王囘有幾分相似,但體格可比秦王囘壯實地多,虎背熊腰、人高馬大,霸氣逼人。

    十一月二十日,渭陽君贏華從咸陽的西城門,入了新都。

    待看到城內到處都是的難民後,渭陽君嬴華心中大驚,連忙召喚在街道上維持治安的咸陽衛士,詢問究竟。

    當從衛士口中得知這些難民是被魏軍從其他縣城驅趕出來後,渭陽君嬴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徑直騎馬前往秦王宮殿——咸陽宮。

    咸陽宮與咸陽城,從鳥瞰看仿佛『呂』形,北城即是禁止平民出入的咸陽宮,而南城,普遍是秦國王公貴族的府邸,不過在城池的角落以及邊緣,也有一條狹長區域,是少數獲得了『華民』或『貴民』身份的秦民所居住的地方——這些人,一般是咸陽貴族的家臣、家僕的族人或親戚,因此沾親帶故才能居住在咸陽城。

    騎馬來到北城咸陽宮,渭陽君嬴華在宮門前下了馬,邁開大步走向宮內深處的殿閣。

    秦國的文化習俗,與中原頗有區別,與魏國大樑的汴宮相比,咸陽宮並沒有一些典雅的宮內建築,但它也有著它的特點——大,而且高。

    咸陽宮內的殿閣,地基特別高,據說秦人喜好築土為台,然後在高臺上建造瓊樓玉閣,這就使得咸陽宮內的殿閣,非常的高大,或許這與秦人崇拜秦嶺有所關聯。

    也因為這樣,咸陽宮內每座殿閣前的石階,那一階階多得也是足以讓魏人感到頭皮發麻,畢竟咸陽宮的殿閣,可能光地基就高達二十幾丈,這種建築方式在中原是極少見到的。

    此時,在主殿的石階下,早已有謁者等候,在見到渭陽君嬴華後,連忙迎上前來,躬身施禮道:“嬴華大人,大王正在主殿內等候。”

    聽聞此言,渭陽君嬴華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與戰袍,隨即朝著那名謁者點了點頭。

    見此,那名謁者高聲喊道:“渭陽君參見大王。”

    不多時,二十幾丈高的主殿上,便傳來了另一名謁者的回應:“大王召渭陽君入殿。”

    禮畢,渭陽君嬴華吩咐左右護衛等候在原地,獨自一人邁步走上臺階,在那另外一名謁者的指引下,來到了主殿內。

    來到主殿內後,渭陽君嬴華見到秦王囘,單膝叩地,雙手抱拳,拜道:“嬴華,拜見大王。”

    見此,秦王囘站起身來,親自扶起渭陽君嬴華,一邊與後者親熱地寒暄,一邊將其領到殿內靠西邊的坐席上。

    儘管陽泉君贏镹也是嬴姓王族,但他只是旁支,哪比得上渭陽君嬴華乃是秦王囘的親弟弟。

    在入座之後,渭陽君嬴華看向坐在對面,即東側的兩位卿臣。

    那是他秦國的兩位丞相,即負責秦國外事(戰爭)的大庶長『趙冉』,以及負責秦國內治的左庶長衛鞅。

    對於衛鞅,渭陽君嬴華不會陌生,而對於趙冉,他就更不會陌生了。

    因為趙冉乃是數百年隴西姬姓趙氏遠遷中原時,路經秦國與秦人聯姻、並最終選擇留在秦國的那幾支姬姓趙氏族人,從宗譜上來說,這支趙氏在血緣上更接近魏國的趙氏,比『繇諸君趙勝』那三支隴西趙氏還要近。

    當然了,這只是從血緣上來講,至於情分嘛,秦國的姬姓趙氏,與魏國的姬姓趙氏,幾乎已沒有什麼宗族感情,他們早已融入了秦國,成為了秦國的王公貴族,作為一名秦人,為秦國的利益考慮。

    “阿華,最近義渠那邊有什麼動靜麼?”待等坐回王位後,秦王囘笑著問道。

    渭陽君嬴華看了一眼趙冉與衛鞅,拱手說道:“回稟大王,今歲夏至之時,義渠羌戎有舊君亡故、新王等位,故因此引起內亂……不久前,外臣曾命人稟達咸陽,希望趁其內亂,掃除義渠,然而,咸陽拒絕了臣的建議。”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抬頭看向渭陽君嬴華,平靜地說道:“渭陽君見諒,義渠不過是疥癬之疾,中原的魏國,才是阻擋我大秦踏足中原的強敵,數月前魏國頻生內亂,自然要趁其虛弱之際,出兵擊敗這個強敵,掃清我大秦踏足中原的道路……”

    渭陽君贏華聞言嗤笑道:“我怎麼聽說,魏軍反而在我大秦境內?”

    聽著渭陽君嬴華直截了當的譏諷,趙冉面色有些難看,在心中暗罵了武信侯公孫起幾句。

    原因就在於,武信侯公孫起更是他推薦為主帥的,他原以為依武信侯公孫起的本領,足以擊敗魏公子潤——最起碼在魏公子潤面前不至於吃虧。

    可誰曾想到,魏公子潤居然甩掉了武信侯公孫起,神乎其神地率領近十萬大軍奔襲了秦國本土。

    “阿華。”見趙冉面色難看,秦王囘示意渭陽君嬴華少說兩句。

    平心而論,渭陽君嬴華與大庶長趙冉並沒有仇怨,只是兩人的政見不同:渭陽君嬴華長久鎮守渭陽,十分警惕義渠羌戎,因此迫切希望他秦國趁義渠虛弱,掃除這股威脅;但大庶長趙冉則堅持認為,必須趁魏國虛弱,進一步削弱魏國,方便日後他秦國踏足富饒的中原。

    刨除這一點,事實上兩人曾經私交還是蠻不錯的,畢竟都是秦國延續數百年的王公貴族。

    見話題已扯到魏國這邊,秦王囘乾脆也不跟渭陽君嬴華扯別的,在斟酌了一番後,沉聲說道:“阿華,進攻魏國的事,是寡人決定的,你也就莫要責怪趙冉了。……事實上,趙冉說得沒錯,魏國才是我大秦踏足中原的最大阻礙。”說著,他見渭陽君嬴華露出幾分不服之色,遂說道:“魏公子潤當年覆滅我大秦二十萬兵士,你口中的義渠,辦得到麼?”

    渭陽君嬴華聞言一愣,啞口無言。

    他必須承認,就算他再警惕義渠,但事實上義渠的威脅的確不如魏國來的大,至少,義渠羌戎九成是沒辦法通過一場戰爭,讓他秦國減員二十萬青壯之士。

    “魏國才是強敵,不設法掃除這個強敵,我大秦哪怕再過幾十年,也無法踏足中原……”說到這裡,秦王囘看了一眼渭陽君嬴華,繼續說道:“我大秦固然人才濟濟,可魏國亦毫不遜色,眼下,單單一個魏公子潤,就讓我等如臨大敵……阿華,你要知道,我大秦正值生死存亡之際!”

    渭陽君嬴華聞言一愣,不解地看著秦王囘。

    他心說,不就是被魏公子潤攻陷了三四座城池麼,怎麼說得我大秦要亡國似的。

    見他面露狐疑之色,衛鞅歎了口氣,在旁插嘴道:“嬴華大人,此事千真萬確。”

    說著,衛鞅將他的判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渭陽君嬴華,當後者從衛鞅口中得知魏軍正在摧毀秦國境內的農田設施,以及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時,他勃然色變。

    也難怪他驚駭,因為據衛鞅的分析,魏軍分明就是要他秦國覆亡!

    “他焉敢……”說了半截,渭陽君嬴華當即啞然。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他秦國準備趁魏國虛弱之際,落井下石使魏國覆亡,那麼,魏公子潤為何不能與他秦國魚死網破,讓他秦國也跟著覆亡?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趙冉,本想再奚落後者兩句,不過轉念想想,國難臨頭,奚落趙冉也沒什麼意義,於是就緘口不言。

    半響後,他沉聲說道:“我從渭陽帶來三萬兵士……咸陽這邊有多少可用兵力?”

    趙冉捋著鬍鬚說道:“咸陽仍有五千兵卒……”

    說到這裡,他見渭陽君嬴華抬頭皺眉看了他一眼,連忙又補償道:“不過,武信侯(公孫起)已派人送來了消息,言他麾下兵力幾乎無損……”

    “幾乎無損?”渭陽君嬴華愣了愣。

    仿佛是猜到了渭陽君嬴華的想法,趙冉苦笑說道:“不錯,魏公子潤在武信侯面前耍了個花招,率近十萬魏軍在十日內奔襲七百里,讓武信侯的大軍追趕不及……”

    對於趙冉口中的那句『花招』,秦王囘與衛鞅亦是面露苦色:魏公子潤的一個花招,讓他秦國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而此持,趙冉仍在繼續向渭陽君嬴華陳述出征秦軍的現況:“……由於被魏軍截取預留的糧草,武信侯唯有渡渭水,從河西羌民處得到了些羊群充當食物,目前,武信侯大軍駐留在『渭北』,準備隨時攻取渭南的下邽……我希望嬴華大人與公孫大人對魏軍兩面夾擊,讓魏軍首尾難以兼顧。”

    說這話時,其實趙冉心中也沒有多少底氣,畢竟魏軍佔據了下邽、高陵、臨潼、豐鎬四縣,人家是有城牆防禦的,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強行攻打一座城池,其中的艱難,趙冉又豈會不知。

    只不過,秦國沒有其他辦法——主要是抓不住魏將司馬安的蹤跡,畢竟對方都是騎兵,來去無蹤,因此,就只能攻打豐鎬等四座城池,希望能夠改變局勢。

    “我明白了。”

    點了點頭,渭陽君嬴華面朝秦王囘,正色說道:“請大王務必將攻打豐鎬一事,交給臣下。”

    秦王囘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拜託了。”

    次日,渭陽君嬴華率領三萬軍隊,冒風雪前往豐鎬。

    他很清楚,目前他秦國已被魏公子潤主導了局勢,除非他能夠打敗魏公子潤,收復豐鎬,否則,他秦國的局勢就會愈發糜爛,直至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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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7章:壞消息

    十一月二十一日,渭陽君嬴華率領三萬秦軍,冒風雪前往豐鎬。

    由於途中刮起風雪,三萬渭陽軍秦兵的趕路變得更為艱難,唯一值得慶倖的,唯有流向渭水的『灃河』已冰凍,使得三萬渭陽軍不必停留造橋,可以直接踏著灃水河面上厚厚的冰層走到對面。

    『我真是想多了……』

    踩著冰層來到灃河對岸後,渭陽君嬴華眺望著眼前白茫茫的雪原,心下暗暗自嘲。

    記得起初他還在擔心,前往豐鎬的途中會不會遭到魏軍的伏擊,不過仔細想想,魏軍吃飽了撐著在這種冰天雪地伏擊他們?人家有四座縣城的城牆防禦,相信這會兒,魏公子潤麾下的魏兵們,多半都躲在高聳的城牆內烤火取暖,哪有閒工夫冒著嚴寒來伏擊他們?

    就像左庶長衛鞅所判斷的,魏軍眼下明擺著就是採用『以逸待勞』的防守策略,迫使他秦國主動出兵,在臨近寒冬臘月的天氣進攻魏軍佔據的城池。

    “踏踏踏——”

    遠處出現一隊騎兵,朝著渭陽君嬴華所在的方向而來。

    在這些騎兵的隊伍中,有一名騎兵手中舉著『秦、渭陽』字樣的旌旗,無疑正是渭陽君嬴華麾下的騎兵。

    “報!”

    隨著一聲高喝,那隊騎兵策馬奔至渭陽君嬴華面前,皆翻身下馬,為首的騎兵『隊率』抱拳說道:“嬴華大人,豐鎬西面約二十裡地內幾片樹林,或被砍伐、或被焚毀,距此七裡外有兩片樹林,是這一帶唯一剩下的兩片林子。”

    聽聞此言,渭陽君嬴華的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其實他早已有所預料:豐鎬魏軍或許猜到咸陽會派兵前來進攻,因此將豐鎬近郊的樹林或燒毀或伐盡。

    然而,豐鎬魏軍偏偏還在距離豐鎬約二十餘裡的地方,給秦軍留下了兩片林子,這著實有些出乎渭陽君嬴華的意料。

    不過仔細一想,渭陽君嬴華就明白了,不由在心中暗說了一句:好狡猾的魏公子潤!

    原因很簡單,因為但凡領軍到某地,首先立營這是必然——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擊潰敵軍,否則,老老實實地安營紮寨,可以讓你在初戰不利的情況下留有退路;否則,很有可能就會出現兵敗如山倒的局面。

    因此,渭陽君嬴華率軍抵達豐鎬一帶後,第一步必然也是建造軍營,畢竟他的敵人乃是赫赫有名的魏公子潤,他可不會自負到能在一日之間收復豐鎬。

    但是,倘若魏軍提前伐盡、摧毀了附近一帶的林木,讓渭陽君嬴華無法建造軍營,想來渭陽君嬴華就只能盡可能地尋找林木打造一批雲梯,然後強攻豐鎬城。

    勝則生、敗則凍斃在荒野,在這種情況下,三萬渭陽軍必定會拿出背水一戰般的鬥志。

    憑藉這股意志,三萬渭陽君姑且不論能否收復豐鎬,但最起碼會給魏軍造成威脅。

    因此,魏公子潤就十分狡猾地留下了兩片林子給秦軍建造軍營,給予了秦軍“退路”,更有甚至,他還通過這兩片林子所在的位置,圈定了秦軍建造軍營的範圍——除非秦兵願意在這冰雪天地,拖著一根根木頭到他們心儀的地方築營。

    平心而論,這讓渭陽君嬴華的感覺非常不好,就仿佛是被敵方牽著鼻子走似的。

    而通過這件事他也不得不承認,魏公子潤不愧是當世的擅戰名將,十分擅長通過一次次算計來積累微小的優勢,直到最終將這些優勢變成勝勢。

    『……居然是「正」的類型?不應該是「詭」麼?』

    皺皺眉,渭陽君嬴華心中暗暗嘀咕。

    他心中所嘀咕的「正」與「詭」,即兵法中所載的兩種用兵方式:所謂的『正』,可以理解為是堂堂正正將手中的底牌完全露給敵人,也不耍什麼陰謀詭計,純粹是通過『逐步建立優勢』的方式贏得勝利,讓敵人輸得無可奈何;而所謂的『詭』,即是設詭招、出奇兵,出奇制勝。

    而通過那兩片魏軍故意留下的林子,渭陽君嬴華就感覺魏公子潤是一位擅長正道用兵的統帥,可偏偏此人前一陣子還做出了『十日內奔襲七百里』的驚人舉動,這讓他有些琢磨不透。

    最終,渭陽君嬴華將魏公子潤評估為『以正道用兵、輔以詭謀』的名將,即最難纏的敵人。

    想了想,渭陽君嬴華讓副將領著大軍前往那兩片林子附近建造軍營,而他自己則帶領三百騎前往豐鎬——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準備去豐鎬視察,看看是否有可利用的漏洞。

    而與此同時,正如渭陽君嬴華所猜測的那樣,魏公子潤,或者說肅王趙弘潤,正在豐鎬城內的城守府,側躺在一張床鋪上翻閱著繳獲的秦國書籍。

    在他跟前,雀兒正擺弄著一隻青銅爐,將木炭一塊塊塞入爐子,使火爐燃地更旺。

    而在不遠處的桌旁,伍忌、南門遲以及商水軍的幾名將領,還有衛驕等宗衛們,正圍著一張地圖激烈討論著。

    “公子,您就看著幾位將軍在那吵麼?”

    見趙弘潤悠哉地翻閱著書冊,對不遠處諸將的討論視而不見,雀兒壓低聲音問道。

    趙弘潤也沒抬頭,隨口說道:“吵著吵著,說不準就想出什麼好計策來了。”

    原來,豐鎬的城防,他已經全權交給了伍忌、南門遲等將領,並且也讓衛驕等幾名宗衛參與其中——畢竟宗衛們早在幾年前,就在商水軍中掛職,憑藉軍功差不多都混上兩千人將的職務了。

    如今的趙弘潤,已逐漸淡出戰術安排,只負責考慮戰略方陣,往難聽了說,倘若事事都要他親自出馬,那還要伍忌、南門遲這些將領做什麼?而往好聽了說,這也是磨礪諸將的好機會。

    由於此次作戰,由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擔任趙弘潤的副將,使得趙弘潤總算是體會到了,有一位足以阻擋一面的副將那是何等的幸運。

    要知道,正是因為有司馬安率領成千上萬的碭山騎兵與羯角騎兵奔襲秦國境內,冒著嚴寒與風雪驅趕秦民、摧毀秦國的農田設施,他趙弘潤才能安然地坐鎮在豐鎬,烤著炭火,不是麼?

    因此,事必躬親其實是不可取的,作為上位者,要懂得培養下屬,讓下屬分擔權利與責任,這才是長治久安的最佳途徑。

    “報!”

    書房外響起一陣通報,使得屋內諸將的討論聲停了下來。

    隨即,有一名青鴉眾走入屋內,在四下打量了一下後,面朝著側躺在臥榻上的趙弘潤抱拳稟道:“肅王殿下,城西二十裡外,發現秦軍蹤跡,目測是從咸陽方向而來,打著『渭陽』旗號。這支秦軍約有三萬之眾,有約一成是騎兵。”

    “渭陽……”

    趙弘潤的腦海中浮現一副秦國地圖,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渭陽位於秦國西北邊陲,居然這麼快就趕來支援,看來當日我軍離開咸陽時候,秦王不出所料從全國調兵……算算日程,唔,這支秦軍的腳程很快啊,不簡單,不簡單……”

    說罷,他看了一眼那名青鴉眾,問道:“美陽那邊有何動靜麼?”

    那名青鴉眾抱拳說道:“據司馬安大將軍派人送回的消息,美陽開城收留了一部分難民,並曾派兵追擊大將軍,不過,並沒有追上。”

    『追擊司馬安?那美陽城守也是想得有點多……』

    趙弘潤啞然失笑。

    要知道,司馬安麾下的騷擾部隊,那可是騎兵與馬拉雪橇步兵的混編組合,除非秦國派出幾倍、十幾倍的兵力大範圍圍堵,否則,單憑一兩支軍隊,就算是騎兵,也不可能堵到司馬安;甚至於,反而有可能被司馬安吞掉。

    『美陽居然還能派兵追擊司馬安,看來咸陽並未從美陽調兵……是了,美陽作為一個大縣,距離我軍太近了,咸陽亦是防備著我軍偷襲美陽,因此,美陽那邊不用過多在意,相比之下,反而是渭南那邊……』

    想了想,趙弘潤對那名青鴉眾吩咐道:“你即可派人前往下邽,轉告翟璜,被咱們甩下的武信侯公孫起,差不多應該逼近渭南了。……既然咸陽對我豐鎬用兵,那麼,武信侯公孫起也應該會設法進攻下邽,叫翟璜小心提防。對了,轉告翟璜,沒必要出兵伏擊公孫起,坐守下邽以逸待勞即可。”

    平心而論,趙弘潤猜到武信侯公孫起可能已率領大軍撤回秦國本土,但他絲毫沒有伏擊對方的意思。

    一來是武信侯公孫起為人謹慎,尤其是已經吃過一次伏擊,不太可能中招;二來嘛,趙弘潤也算不准武信侯公孫起何時進攻下邽,因此,沒理由讓下邽的魏軍傻乎乎在冰天雪地裡埋伏,等著武信侯公孫起率軍趕來。『PS:書評有書友說為何不伏擊公孫起的軍隊,原因很簡單,大冬天的,在荒野吹冷風伏擊敵軍,可能還得趴在雪地上,這樣一會兒工夫下來全身就冰涼了,還有什麼精力去伏擊敵軍?這是送死行為,沒意義的。』

    那名青鴉眾領命離開,片刻,又有一名青鴉眾走入書房,說道:“殿下,雒城送來的急報!”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一沉,在伍忌、南門遲等將領詫異的目光下,翻身下了臥榻,用幾近奪的動作,從那名青鴉眾手中拿過書信,拆開觀瞧。

    僅僅瞧了兩眼,他的面色就沉了下來。

    見此,宗衛長衛驕問道:“殿下,怎麼了?”

    只見趙弘潤負背雙手,在沉默了半響後,歎息說道:“汾陰……被韓將樂成攻陷了。”

    聽聞此言,屋內諸將面色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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