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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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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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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4 00:45:10
第1218章:再臨咸陽

    當日傍晚,趙弘潤一行人便抵達了咸陽城下。

    在大雪封路的臘冬,在短短不到四個時辰內,從豐鎬抵達咸陽城下,這種堪稱神乎其神的趕路速度,讓陽泉君贏镹在步下馬拉雪橇車中,忍不住盯著這架打造簡單的雪橇瞧,且時不時發出嘖嘖稱讚之聲。

    原本他一直想不通,不明白魏公子潤是如何甩掉武信侯公孫起的,現在他明白了——有了這種雪地上的神奇戰車,別說步兵,就算是騎兵也不見得趕得上啊。

    『或可用來對付西羌?』

    陽泉君贏镹暗暗想道。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不由地搖起頭來:縱使西邊的羌戎,也懂得冬季休戰這種約定俗成的事,若非情況特殊,誰會願意在大冬天打仗?而待等天氣轉暖,地上的冰雪也隨之消融,這種雪橇車也就跑不起來了。

    換而言之,這玩意並沒有起初預想的那樣實用。

    想到這裡,陽泉君贏镹頗感遺憾地搖了搖頭,隨即將目光投前方。

    只見在兩丈遠的地方,秦少君正還有一個稱作『玉瓏』的魏國丫頭,正與魏公子潤彼此怒目而視。

    瞧見這一幕,陽泉君贏镹與身旁的藍田君贏謫對視一眼,忍俊不禁地露出幾許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倆是萬萬也沒有想到,果決到冷漠、自負到剛愎的那位魏公子潤,居然也會有那般幼稚的一面。

    不得不說,途中那場雪球大戰,著實波及到了不少人,陽泉君贏镹自己倒還好,不曾被秦少君誤傷,可藍田君贏謫,卻是結結實實地用臉吃了幾個雪球。

    而與此同時,秦少君仍瞪視著趙弘潤,以及他身邊穿戴著宗衛甲胄的侍女雀兒——這名與她們同齡的女子,已被秦少君恨上了,就連玉瓏公主都對其有些吃味,因為在方才的雪仗中,雀兒正是給趙弘潤提供雪球的幫兇,以至於她們隨後被趙弘潤用雪球欺負地很慘。

    然而對於秦少君的敵意以及玉瓏公主的不快,雀兒卻沒有絲毫異色,因為她只聽從趙弘潤的命令。

    “你等著,這件事沒完!”

    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秦少君鼻子微紅地對趙弘潤低聲說道。

    在旁,玉瓏公主似狐假虎威般,沖著趙弘潤舉了舉拳頭。

    瞧著她倆滿身雪花、頭髮上也到處都是碎冰的慘狀,趙弘潤輕蔑地哼了一聲,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

    見他這幅模樣,秦少君氣得恨不得當場發作,奈何隊伍已至咸陽,她不得不勉強忍下來。

    “稟告咸陽宮,就說……魏公子潤到了!”

    斜睨著趙弘潤,秦少君恨聲吩咐著咸陽城城門口的秦軍守卒。

    守卒不疑有他,連忙稟告隊率,隊率又稟告城內的將領,一層層將『魏公子潤已抵達咸陽』的消息,傳向咸陽宮。

    僅片刻工夫,這個消息便傳到了秦王囘耳中,使秦王囘很是吃驚。

    要知道,秦少君在豐鎬時提出派向咸陽傳遞消息的騎兵,也不過半個時辰前才剛剛抵達咸陽宮,然而僅這會兒工夫,魏公子潤以及護送他的千余名魏兵,就已抵達城外了?

    估算日程,不是得明日才能抵達麼?

    “看來,魏公子潤在大雪封路的情況下,十日內奔襲七百里,此事並非謠傳吶……”大庶長趙冉一臉感慨地說道。

    聽聞此言,左庶長衛鞅看了一眼趙冉,沒有說話。

    他知道,趙冉對武信侯公孫起沒有拖住魏公子潤一事,頗有些耿耿於懷,事實上,就連他都有些難以接受,謹慎可靠的武信侯公孫起,此番竟會犯下那樣嚴峻的過失。

    “通知宮內庖廚,儘快準備菜肴。”

    秦王囘沉著臉下令道。

    他知道,秦少君是絕對不會延誤傳訊的時機的,因為這關係到秦人的顏面,只有可能是魏公子潤故意而為之,想給咸陽方面一個措手不及。

    “趙冉、衛鞅,你二人代寡人出城迎接,切記不可被魏人小瞧。”秦王囘吩咐道。

    “喏!”

    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躬身而退。

    而此時在咸陽城的南城門處,城門早已打開,兩隊秦卒分別列隊於城門兩側,作為迎接魏公子潤的迎賓隊伍。

    當然,單單這樣,並不足規格接待趙弘潤,畢竟後者非但是魏國的公子,更是魏西戰場二十幾萬魏軍的統帥,縱使秦王囘不至於親自出城迎接,但最起碼也會有咸陽宮的上卿出面。

    但因為趙弘潤來得突然,咸陽方面毫無準備,從而導致似眼下這種看似『秦人失禮』的局面,讓趙弘潤這位貴客乾等在城外。

    別看此刻趙弘潤等一干魏人站在城外的雪地上吹著寒風,好似很蠢的樣子,事實上,丟臉的卻是秦人,畢竟在這個注重禮數的年代,一國失禮,那是會影響到這個國家的口碑的。

    就比如今日之事,倘若傳揚出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秦人故意擺架子呢。

    也正因為這樣,秦少君盯著趙弘潤的目光充滿了憤怒。

    忽然,城內響起一陣馬蹄之響,隨即,一名身穿華服的中年人策馬來到了城門口,待翻身下馬後,朝著趙弘潤一行人走了過來。

    瞧見此人,陽泉君贏镹與藍田君贏謫臉上露出幾許詫然,對趙弘潤說道:“此乃渭陽君嬴華。”

    『渭陽君嬴華?』

    本來正故意捉弄秦少君的趙弘潤,聞言轉頭望向來人,眼眸中閃過幾絲好奇。

    平心而論,這場魏秦之戰,能讓趙弘潤記住名字的秦人,著實不多,除秦少君外,就只有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藍田君贏謫,以及秦王囘而已。

    其中,武信侯公孫起是他沒能擊敗的對手,雖然他當時耍花招甩掉了前者,但歸根到底,他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擊敗前者,因此,武信侯公孫起是繼楚國的壽陵君景舍、以及目前是白身的原韓將廉駁之後,為數不多連他都不能保證戰勝的對手。

    而長信侯王戩,則是因為此人那驚豔的偷襲讓趙弘潤牢記,記得此人在常烝山北,用金蟬脫殼甩掉青鴉眾的監視後,連續偷襲伊川、盧氏、澗北,是一位難得的文武兼備的統帥。

    除此之外,記住陽泉贏镹是因為他在兵敗被擒後看淡生死的氣度,記住藍田君贏謫純粹是因為此人手中握著一條玉礦,記牢秦王囘則是因為這位秦王固執地像一頭牛。

    唯獨渭陽君嬴華,是第一個被趙弘潤打敗、卻又被他牢記名字的將軍,原因就在於渭陽君嬴華的用兵方式非常有侵略性,擅長去主導戰局的走向。

    這一類的統帥,在趙弘潤的心目中,他自己算一個,齊國的田耽算一個,楚國的景舍算一個,除此之外就是渭陽君嬴華了。

    別看趙弘潤前段時間被武信侯公孫起弄得憋屈不已,但他對武信侯公孫起的評價,並不如渭陽君嬴華那樣高,就算後者敗在他手中。

    原因很簡單,因為趙弘潤不喜歡武信侯公孫起那種謹慎、保守的戰爭方式。

    “看來閣下便是魏公子姬潤大人了。”

    牽著戰馬緩緩來到趙弘潤面前,渭陽君嬴華上下打量著趙弘潤,語氣複雜地問道。

    “正是。”趙弘潤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初次相見,渭陽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渭陽君嬴華搖了搖頭,正色問道:“閣下果真是猜到我會伏擊那路魏軍?”

    趙弘潤聞言輕笑著回道:“難道那路魏軍不曾將本王的問候傳達給渭陽君麼?”

    聽聞此言,渭陽君嬴華面色微變,不過卻也沒有因此流露憤怒之色,只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趙弘潤,畢竟他長年鎮守渭陽對付義渠羌戎,在義渠羌戎中,至今還沒有出現過讓他吃那般大虧的人。

    而此時,陽泉君贏镹與藍田君贏謫便上來打圓場了,想來他們也不希望秦魏結盟一事出現什麼變故。

    尤其是藍田君贏謫,他還準備與魏國做玉石生意呢。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大庶長趙冉與左庶長衛鞅,領著一群咸陽貴族來到了城外,迎接趙弘潤入城赴宴。

    在與對方虛與委蛇的同時,趙弘潤暗中觀察著那些咸陽貴族的神情,只見這些人或有憤恨者、或有漠視者、或有平淡者,不一而足。

    甚至於有些貴族的神色中,隱隱有種躍躍欲試般的急迫,這讓趙弘潤更加篤信自己的判斷——他此番來到咸陽,雖然這些咸陽貴族不至於冒著失信於天下的危險迫害他,但言語上的刻意針對,多半是難以避免。

    一想到來自大樑的書信中,他父皇要求他與秦國媾和結盟,趙弘潤就感覺有點荒唐:魏秦雙方差點就不死不休了,可到最後居然要結盟?

    不過趙弘潤必須承認,倘若能將秦國拉攏到己方陣營中,那麼接下來魏國與韓國、與楚國的戰爭無疑就會好打地多。

    至於魏秦結盟後,秦國會不會因為得到了魏國的技術而趕超魏國,對此趙弘潤倒是毫不擔心。

    打個比方說,螺絲、螺帽,簡單的小玩意吧?並且趙弘潤在幾年前就畫出了圖紙,可直到最近,冶造局還不是連一顆螺絲都造(量造)不出來?

    相同的道理,就算趙弘潤將魏國的技術教給秦國一部分,後者短時間內也無法真正掌握。

    所以這種事根本無需擔心,只要魏國不停止對工藝的研究與改進,秦國想要在這方面趕超魏國,是非常困難的。

    當然,眼下說這個還為時過早,當務之急,是與秦國談妥媾和的協議。

    結盟、聯姻,趙弘潤都不在意,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要在明天開春前趕回魏國本土。

    因為魏國本土,實在是拖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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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9章:再臨咸陽(二)

   相比較上次匆匆忙忙抵達咸陽城下炫耀武力,趙弘潤這次總算能好好參觀一下這座秦國的新都。

    其實在趙冉、衛鞅等咸陽貴族還未出城迎接的時候,趙弘潤就一邊與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藍田君贏謫等人閒聊,一邊觀察著咸陽的城牆。

    咸陽的城牆,真心是高,比魏國任何一座縣城都要高,足足有十幾丈、甚至將近二十丈高,而魏軍打造過的最高的井闌車是多高?

    十二丈!

    因此不得不說,咸陽那高聳的城牆,對於任何一支企圖進攻的軍隊而言,都是一項非常嚴峻的考驗。

    而這,也是渭陽君嬴華犧牲了六萬餘黥面軍都沒有攻陷豐鎬,武信侯公孫起率領十幾萬兵馬都沒有攻陷下邽的原因之一——豐鎬、下邽的城牆雖然沒有咸陽這麼高,但好歹也有十幾丈的城牆,只要不是攻、守兩方實力懸殊,否則,確實很難攻克這種城池。

    通過趙弘潤的觀察,他發現,咸陽的城牆,基本上都是用五尺長、三尺寬高的大型石磚修砌而成,且兩塊磚石間的縫隙極小,這種築造技術,讓趙弘潤十分懷疑秦國是不是也懂得了如何拌制水泥。

    經過他的旁敲側擊,他這才知道,秦人早已懂得用石灰作為建築材料的膠凝材料,距離水泥僅一步之遙。

    沒辦法,八百里秦嶺的礦藏實在是太豐富了,秦國在礦藏方面的底蘊,不是魏國這種境內沒有幾座山的中原國家可比的。

    不過總得來說,秦國普遍還是貧窮,據趙弘潤所知,秦人建造咸陽,花了整整十三年,動用了四十萬平民賤戶的勞動力,這讓趙弘潤暗暗搖頭:施工效率太低!

    同樣的時間與同樣的勞動力,在目前魏國已有水泥的情況下,趙弘潤甚至可以建造一條圈住魏國全境的長城,或者在魏國國內最起碼七成的土地上鋪設道路網。

    邁步進入城內,趙弘潤對秦國那『建築普遍宏偉』的評價,就立馬消失無蹤了,因為在經過城門之後,他放眼城內的建築,普遍都是些很普通的土木建築的房屋,有的乾脆就是草屋,這讓趙弘潤感覺自己不是來到了秦國的王都,而是來到了一座小山村。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表情,大庶長趙冉低聲解釋道:“這裡是『賤裡』,是平民賤戶居住之地。”

    趙弘潤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據他對秦國制度的瞭解,他感覺秦國的制度真的很奇怪。

    一方面,秦國的階級制度像楚國那樣苛刻,將最底層的平民分為『爵民』與『賤戶』兩種,爵民即是有爵位的庶民,比如軍功爵制中最初級的『公士』。

    只有擁有功爵的庶民,才能享受秦國律法的保護,縱使是秦國的上流貴族,也不能肆意傷害爵民、搶掠爵民的財物。

    相對而言,不具備任何功爵的人,則稱作『賤戶』,地位與奴隸無二。

    秦軍讓魏軍頗為忌憚的黥面軍,有最起碼七成是這些渴望通過戰功提升社會地位的『賤戶』組成。

    按照苛刻的秦律,賤戶沒有人身自由、不允許擁有土地、不允許擁有個人財物,也嚴令禁止賤戶與爵民通婚——如若出現這類事,則剝奪其中一方的爵民身份——不誇張地說,秦國在這方面比楚國還要苛刻。

    但從另一個角度說,秦國又不排斥賤戶憑軍功晉升爵民、甚至是躋身貴族,甚至於,秦國還大力提倡。

    秦國在這方面的開明程度,甚至比魏國還要開明,至少在魏國,平民哪怕獲得了貴族地位,短時間內也沒辦法真正融入老牌貴族的圈子當中。

    但正是這種苛刻又開明的奇怪秦律,讓本來就民風彪悍的秦人,變得更為崇尚軍功,人人都渴望在戰場上,通過不斷地獲取戰功,一步步提升社會地位,這就使得秦國搖身一變成為了一頭猛獸,全民支持國家不斷地對外擴張。

    魏國無懼戰爭,而秦國渴望戰爭,單單這句話,都足以表明兩國國民的心態。

    當然了,所謂的『秦國渴望戰爭』,指的是不斷打勝仗,只要能打勝仗,取得足夠的戰爭利益,無論是咸陽還是國民,都會忽略掉在戰爭中犧牲的人數,但倘若碰到魏公子潤這種一次又一次讓他們打敗仗的人,那秦人就呆懵了。

    就像近兩次魏秦之戰,秦國什麼戰爭利益也沒撈到,白白戰死了幾十萬人,這種無利可圖的戰爭,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是不願意再繼續的。

    沿著足足能並行十輛馬車的寬敞街道,趙弘潤一行人在趙冉與衛鞅的指引下,騎著馬深入城內。

    在這條寬敞大街的兩側,各站著一排橫持戈矛的秦卒,約束著沿途所經過的小巷、民居中,那些相互擁擠在一起的難民。

    很顯然,這條街道之所以如此寬敞,那是因為秦卒將原本搭棚子住在街道上的難民驅趕到其他地方去了。

    好在當初那些難民被迫離開豐鎬、下邽等城時,魏軍倒也沒有太過於兇狠地對待他們,更沒有肆意屠殺,這使得這些難民看待趙弘潤這些魏人時的目光還算冷靜,不至於像當初趙弘潤在攻打皮牢關前、經過一座曾被北一軍搶掠的城縣時,發生被當地一個小孩丟石子的事情。

    不過總得來說,這些難民看向趙弘潤這些魏人的目光,還是充滿了不善與敵意。

    從客觀來說,這就是魏秦雙方有意向聯姻的目的,通過兩國王族的聯姻,消除雙方——目前主要是消除秦民對魏人的敵意,誰讓魏軍都打到秦國本土了呢。

    看著那些難民慘澹的神色與憔悴的面容,趙弘潤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畢竟他一向奉行『戰爭讓平民走開』的原則,哪怕在攻打一個國家,也不會去迫害該國的平民,但是這一次,他默許司馬安屠殺了三川那些不願臣服于魏國的部落的平民,也將秦國的平民逐出了他們的家。

    這究竟是因為魏國或有覆亡之危導致的焦慮,還是因為六王叔之死導致的遷怒呢?

    趙弘潤心中亦有些茫然。

    隊伍繼續朝著咸陽宮而去,漸漸地,附近的建築變換了模樣,不再是普通的土房草屋,而是用磚石整齊砌造的宅子,而且越靠近咸陽宮的府宅,其建築就越講究。

    不難猜測,趙弘潤等人已經來到了咸陽城內的貴族的府邸群,不過即便是這些考究的貴族府邸,相比較魏國的貴族府邸亦相差甚遠,秦國的貴族府邸,只有一個特點:大!

    除了大這個特點外,秦國的建築總體來說是非常簡單的,比如趙弘潤剛剛經過的咸陽宮的宮門,那堵宮牆,它乾脆就是一堵牆,不像魏國大樑的汴京宮,宮牆外側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山河景畫、花鳥魚蟲。

    簡單實用,少幾分花哨多幾分牢靠,或許這也是秦國建築的特點。

    但不管怎麼說,當趙弘潤等人來到咸陽宮的主宮時,他們這些魏人還是被震撼了一下,因為咸陽宮內的宮殿普遍都是高臺建築,尤其是主宮,地基就高達十幾丈。

    為此,極為震撼玉瓏公主還偷偷詢問秦少君,問那座主宮的地基原本是不是一座山丘。

    當秦少君告訴她是聚土成台的時候,玉瓏公主完全不能理解:為何要多費力氣先磊一座高臺,直接在平地上建造宮殿不好麼?

    儘管無法理解秦人的文化觀,但秦國的高臺建築,還是讓趙弘潤等魏人感到非常震撼,隱隱感覺有一股巍峨雄偉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邊四下打量著,趙弘潤一邊率先邁上石階,待等他登上這座高臺後,他看到秦王囘身穿黑色王袍,腰系寶劍,負背雙手站在主宮的殿門外。

    必須承認,縱使秦王囘僅僅是出殿閣相迎,也算是給足了趙弘潤面子,畢竟趙弘潤在魏國的身份算是臣,並非儲君,而秦王囘,卻是秦國的國君。

    而在秦王囘的身旁不遠處,趙弘潤看到了他們魏國此番出使秦國的使臣,禮部尚書杜宥。

    趙弘潤身後的諸人,無論是魏人還是秦人,此時皆識趣地停下了腳步,目視著趙弘潤獨自緩緩走向秦王囘。

    而此時,秦王囘亦撇下了身後的卿臣與隨從,獨自走了過來。

    二人在相隔約一丈的距離下,頗有默契地停了下來,相互打量著。

    看到這一幕,秦少君不禁有些緊張,因為她很瞭解,秦王囘與趙弘潤,皆是那種不肯示弱於人的倔脾氣,她很擔心兩者會不會發生什麼衝突,畢竟據她所知,趙弘潤前一陣子可是曾率領魏軍兵臨咸陽城下過的。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完全沒有必要。

    “在下姬潤,拜見秦王陛下。”在近距離觀察了秦王囘一番後,趙弘潤拱手抱拳,直視著後者,微微躬了躬身。

    平心而論,秦王囘對於趙弘潤施禮的動作不是很滿意,因為後者從始至終都直視著他,仿佛是說:我向你施禮,只是因為你乃秦國的王。

    秦王囘從未碰到過如此倨傲的年輕人。

    但儘管如此,他臉上仍然露出了幾許笑容。

    畢竟,哪怕是被禮數束縛,眼前這位險些將他秦國逼上絕路的魏公子,亦不得不執晚輩禮,這讓他心情莫名的好。

    當然了,也就是趙弘潤,倘若換做別人如此倨傲地向秦王囘行禮,恐怕早被他一腳踹翻在地上了。

    這個小子,有在他面前倨傲的資格!

    “寡人已命人在殿內備好酒席,與潤公子暢飲。……請!”

    “秦王陛下先請。”

    在秦少君驚愕的目光下,秦王囘左手搭著趙弘潤的右腕,做出邀請的舉動,將趙弘潤請入了主殿。

    別說秦少君,就連趙冉、衛鞅、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藍田君贏謫等秦人,都感到非常驚訝:自家大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脾氣了?

    而在眾目睽睽之下,秦王囘一邊邀請趙弘潤入殿,一邊時不時地回頭打量著這個後輩。

    『……確實不錯。』

    他在心中暗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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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0章:筵席

   趙弘潤原以為此番再臨咸陽,秦王囘多少會因為前一陣子他兵臨咸陽城下時的挑釁舉動而給他來個下馬威什麼的,沒想到,秦王囘的態度很平靜。

    既沒有因為當初趙弘潤兵臨咸陽城下時的挑釁舉動而惡意報復,也沒有因為魏秦或將結盟而對趙弘潤熱情幾分,平靜中帶著幾分審視的味道,就仿佛,老丈人看待女婿似的。

    這使得趙弘潤在路上打的腹稿有一半失去了意義,因為秦王囘根本就沒有找他麻煩的意思,只是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審視著他,讓趙弘潤頗有種毛骨悚然般的不適感。

    在筵席上,趙弘潤的坐席被安置在東側的首席,與出訪秦國的魏使杜宥同席,方便他們兩人在酒席筵中私下交談,畢竟杜宥雖然說是出訪秦國的使臣,但促成魏秦結盟,單靠他一人還是不夠的,還得由魏西戰場的主帥趙弘潤點頭同意,秦魏雙方才能達成共識。

    而在趙弘潤的下首,則是秦少君與玉瓏公主二人同席,她二人的座位,別說讓很多魏人看不懂,就連秦人也看不明白。

    要知道,秦少君的身份很特殊,她既是女兒身,又是秦國至今為止名義上的儲君,因此,當想到『聯姻』這件事後,似趙冉、衛鞅、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藍田君贏謫等人,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這位少君。

    但這位少君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若從秦國儲君的角度出發,少君當迎娶魏國的王女玉瓏公主為妻,二人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可若是從秦少君的女兒身角度出發,嫁給魏公子潤這位強勢的魏王公子,這將會對魏秦結盟一事起到最大的促成與推動作用。

    而這兩種選擇,對秦國而言皆有利弊。

    就比如說,儘管此刻在這座宮殿內的咸陽貴族或多或少都已得知秦少君可能是女兒身的事實,但這件事從未說破過,並且,秦國中下階級的國人,也一直都認為秦少君乃是他們秦國未來的君王。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讓秦少君改回女裝,嫁給魏國公子姬潤,相信秦國最起碼有一半以上的人無法接受這種事。

    當然了,似聯姻的問題,嬴華、趙冉、衛鞅等人也就是在心中猜測一下,畢竟聯姻只是手段,促成魏秦結盟才是目的,相比較秦少君究竟與誰人成婚,他們更加在意魏秦結盟後,秦國能從魏國那裡得到的好處。

    至於秦少君究竟繼續裝扮男兒迎娶玉瓏公主,還是脫下男裝、換上女裝嫁給魏公子潤,這種事留著讓秦王囘自己去考慮就行了,反正關係不大。

    而此時,秦王囘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對於趙弘潤,秦王囘當真是很滿意,別看前一陣子作為敵對時,他對幾乎將他秦國逼上絕路的趙弘潤恨得咬牙切齒,但如今,在或將成為翁婿的情況下,秦王囘又對這個女婿的才華感到十分滿意,或許這就是所謂人的矛盾心理。

    唯一讓秦王囘犯難的,就是秦少君的真實身份。

    當年為了穩固王位,秦王囘讓明明是女兒身的秦少君假扮男兒,並立為儲君,杜絕了某些野心之人對王位的窺視。他當時想著,待日後生下子嗣後,再另立儲君之位即可,至於秦少君,到時候對外公佈一個假消息即可。

    比如說,對外公佈秦少君不幸病故什麼的,來個瞞天過海,讓這個女兒重新變成秦國的公主,反正秦國的民眾又不會得知真正的情況。

    但問題是,由於秦國這邊的生活條件不高,讓秦王囘有好幾個兒子皆不幸夭折,以至於到如今,秦少君最大也是唯一的弟弟贏傷,目前滿打滿算也只有十一歲,而且身體從小就虛弱,說難聽點,誰也說不準哪天會不會因病而故。

    正是處於這份擔心,秦王囘暫時不打算摘下秦少君這位長女的儲君位置。

    因為秦少君雖然是女兒身,但自幼因為品德而受到秦人的推崇,倘若秦王囘執意要拿掉長女的儲君身份,那麼就只能對外公佈類似『少君病故』的消息,而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當秦少君的弟弟贏傷病故後,秦王囘沒有辦法再次讓秦少君再次擔任儲君。

    這樣一來,秦王囘就沒有繼承王位的子嗣了,這種情況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因為這會引起其他嬴姓王族對王位的窺視。

    正因為茲事體大,秦王囘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秦王囘的沉默,讓殿內在座的某些咸陽貴族產生了誤會,他們哪裡曉得秦王囘是在考慮著聯姻的問題,見自家大王在筵席中面色深沉,還以為是故意給趙弘潤擺臉色,心下遂有了針對趙弘潤的心思。

    說實話,秦人對趙弘潤的感覺普遍很差,畢竟趙弘潤在三年前就擋住了秦人東征的腳步,今天又率領近十萬魏軍殺到他們秦國的領土,對秦國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而其中損失最大的,無外乎秦國的貴族階級,尤其是咸陽貴族。

    畢竟因為趙弘潤的關係,秦國近幾年對魏國方向的戰爭幾乎沒有得到任何回報,還因此白白犧牲了幾十萬的青壯,其中的損失,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估算清楚的?

    這份憤懣,讓一些咸陽貴族們忍不住在筵席中開口針對趙弘潤。

    這不,當即就有一位咸陽貴族舉著酒樽對趙弘潤說道:“姬潤公子,在下聽說,貴國的魏王陛下有意與我大秦媾和結盟,不知貴國何故突然與大秦媾和?”

    趙弘潤一眼就看出對方不懷好意,眼皮一挑剛要說話,就聽身旁的本國使節杜宥笑著說道:“自然是為兩國生靈。……夫戰,人禍也,傷國傷民。”說著,這位魏國禮部尚書開始侃侃而談,列舉種種因戰爭而起的慘劇,然後又從數百年前姬趙氏魏人與秦人的淵源,說到今時今日秦人與魏國的矛盾,才思敏捷、口若懸河,生生讓那名咸陽貴族插不上嘴。

    趙弘潤幾次看到那名咸陽貴族想要張口,卻被杜宥打斷,心中好笑之余,對杜宥的口才頗為佩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巴拉巴拉說一大堆,說得對方頭昏腦漲,這份才思,著實厲害。

    更讓趙弘潤感到好笑的是,當說完一大堆,待杜宥微笑著遙敬那名咸陽貴族時,對方居然也呆愣愣地舉杯喝了一口酒水,顯然是被杜宥繞迷糊了。

    不過接下來,杜宥就沒有那麼輕鬆了,因為那些咸陽貴族,接二連三地跳出來,提出了種種問題,其中最過直接、最過尖銳的問題,就當屬『魏國將如何賠償秦國的損失』這個話題。

    看得出來,那些咸陽貴族最在意的,還是利益。

    由於是以一敵眾,縱使是杜宥這樣學富五車的魏國賢臣,也被那些咸陽貴族說得有些疲于應付,以至於在寒冬臘月,額頭竟滲出了一層汗水。

    見此,趙弘潤冷不丁插嘴道:“賠償?我大魏因何要賠償貴國的損失?”

    聽到趙弘潤在旁插嘴,杜宥心中暗道不好,要知道,他搶著開口,就是為了避免讓旁邊這位肅王殿下開口。

    在大樑誰不知道,這位殿下的唇舌那是能氣死人的!

    記得當初就出現過謠言,說宗府宗老趙泰汝、趙來拓、趙來樸等人,當年被這位肅王殿下罵地險些當場吐血,雖然事後雙方都否認有這件事,但無法否認,趙泰汝至今仍在指責肅王趙弘潤目無長輩。

    想到這裡,杜宥連連給身邊那位肅王殿下使眼色,畢竟好端端的結盟一事,可別因為這位肅王殿下的唇舌而攪黃了。

    然而,趙弘潤卻對杜宥的顏色視而不見,在他看來,與秦媾和結盟是一回事,賠償對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魏國有什麼理由要向秦國賠償?

    “本王實在是不明白,閣下說的賠償,是出於哪件事?……是因為三年前貴國的軍隊敗在本王手中?亦或是今年貴國的軍隊仍然敗在本王手中?”

    趙弘潤搖晃著手中的酒樽,似笑非笑地說著讓殿內所有秦人都感到羞恥的話題。

    其中,渭陽君嬴華、陽泉君贏镹,縱使他們明白趙弘潤並非是針對他們,此刻也是滿臉尷尬,只好借低頭飲酒作為遮掩。

    而此時,那名咸陽貴族亦是氣地滿臉通紅,生硬地說道:“姬潤公子!我大秦並未戰敗!”

    趙弘潤瞥了一眼對方,似笑非笑地說道:“閣下說的,是前年貴國二十萬軍隊在三川全軍覆沒那回,還是被本王打到咸陽城下的這回?還是說,兩回都是?”

    “你!”那名咸陽貴族聞言氣得幾乎吐血,但卻無言以對。

    因為事實就像趙弘潤所說的,無論如何,這兩回魏秦之戰,秦國都是慘敗——不管他們秦人承認與否,事實如此。

    想了想,那名咸陽貴族咬牙切齒地說道:“姬潤公子切莫得意,倘若此戰持續下去,來年開春,姬潤公子未必還能佔據優勢?”

    趙弘潤聞言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你們等得到來年開春麼?”

    僅一句話,就將那些咸陽貴族氣得半死。

    然而奇怪的是,親眼目睹著趙弘潤與那些咸陽貴族相互爭吵,可秦王囘卻仿佛絲毫沒有干涉的意思。

    他時不時地看看趙弘潤,看看秦少君,看看玉瓏公主,隨即又陷入沉思。

    看到這一幕,似趙冉、衛鞅對視一眼,心中也就明白了。

    很顯然,自家大王可能早就被魏王的書信以及魏使杜宥給說動了,秦魏聯盟勢在必行,眼下唯一困擾自家大王的,只是那個聯姻的問題而已。

    一次成功的聯姻,能讓秦魏兩國皆受益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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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1章:結盟之議

    這次筵席,此番出訪秦國的魏使杜宥吃地很不順心,因為他時刻都在關注著身邊的肅王趙弘潤,生怕這位肅王殿下在言語上觸怒在座的秦人,使原本已水到渠成的魏秦結盟一事泡湯。

    不過讓他暗暗慶倖的是,整場筵席秦王囘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不知在思忖什麼,並沒有去關注趙弘潤對一些咸陽貴族的冷嘲熱諷。

    杜宥必須承認,某位肅王殿下的唇舌,的確如傳言般那樣銳利如刀鋒,他親眼看到有好幾名咸陽貴族險些被這位殿下氣地當場吐血。

    筵席結束之後,有謁者過來私下知會趙弘潤與杜宥,說是秦王囘請他們到旁邊的小殿議事。

    當時杜宥就知道,正戲來了。

    在前往隔壁小殿的途中,杜宥私底下對趙弘潤說道:“待會面見秦王,肅王殿下切記不可再言語挑釁。”

    趙弘潤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不可否認,他方才在主殿內對那些咸陽貴族說的話,的確是有些直白難聽,但他並沒有挑釁秦人的意思,他只不過是想教訓教訓那些奢望從他們魏國手中撈取一些所謂賠償的咸陽貴族而已。

    相信這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因此,似趙冉、衛鞅、嬴華、贏镹這些秦國上卿,都沒有插嘴,縱使是秦王囘,也是漫不經心地思忖著自己的心事,對筵席上趙弘潤與那些咸陽貴族的冷嘲熱諷漠不關心。

    秦魏結盟,這是已經註定的大趨勢!

    因此,無論那些咸陽貴族不客氣地對待趙弘潤與杜宥,亦或是趙弘潤也毫不客氣地對那些咸陽貴族冷嘲熱諷,都不會影響秦魏結盟的大勢。

    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無論秦國或者魏國,彼此雙方都不想再打仗了。

    帶著雀兒與宗衛長衛驕,趙弘潤與杜宥一同在那名謁者的指引下,來到了隔壁不遠的小殿。

    在小殿的入口處脫了靴子,趙弘潤一行人走向小殿的深處。

    而此時在這座小殿內,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還有兩名虎背熊腰的秦王近衛,早已在殿內等候。

    “秦王陛下。”趙弘潤與杜宥一行人參拜道。

    相比較秦王囘方才在大殿內時的深沉,此時,這位秦王陛下顯得更為親和,抬手說道:“賢侄與尊使不必拘禮,請坐。”

    『賢侄?』

    趙冉、衛鞅、杜宥等人眼眸中閃過幾絲詫然。

    就連趙弘潤本人也是滿心驚訝,畢竟據他所知,前幾日秦王囘還恨不得親手斬下他的頭顱哩。

    待在席位中坐下之後,杜宥率先為趙弘潤方才在大殿內的言語無禮向秦王囘道歉,借此試探秦王囘的態度。

    沒想到秦王囘卻很乾脆地說道:“寡人不想聽那些,寡人要聽的,是秦魏結盟後,貴國能給予我大秦的實際幫助。”

    『這……這也太直接了吧?』

    杜宥摸了摸鬍鬚,心中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記得上一次他說說秦王囘時,雙方還是你虛我虛的一套外交用詞,可這次倒好,這位秦王陛下連客套都懶得講了。

    不過這件事,倒也讓杜宥對促成魏秦結盟一事更有信心。

    想了想,他拱手說道:“秦王陛下,兩國結盟之後,我大魏亦會向齊、魯、衛三國傳達此事,我大魏與齊魯衛三國素有盟約……”

    此番話的意義,在於魏國會幫助秦國在中原占名分,使天下人逐步認可秦國也屬於中原國家。

    別以為這是一件小事,事實上,這件事對秦國的意義非常大,因為只有被認可是中原國家之一,秦國才有可能招收到天下那些在本國仕途不順的人才;否則,僅憑秦國在天下人心目中那『蠻夷』的印象,那些有才之士怎麼可能會投奔秦國?

    “唔。”秦王囘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這樣一來,秦國很有可能不會被韓國以及楚國認可,但倘若有魏國、衛國、魯國、齊國、東越承認,秦國也能勉強躋身于中原國家。

    “……除此之外,我大魏亦會向貴國派遣工匠,幫助貴國改進耕種收成,設法將荒地變成沃土。另外,還會將中原的文化傳到貴國……”

    杜宥列舉了一樁樁能夠協助秦國的例子,雖然零散,但不可否認正是秦國最需要的。

    別看秦國頻繁對外擴張,但事實上,秦國的基礎國力很薄弱,全靠軍功爵制支撐著國家的發展。

    然而,這種發展卻是畸形的。

    打個比方說,同樣是吃敗仗,韓國、楚國、魏國能很快恢復元氣,因為這些中原國家的底子厚,用一年的收成就能迅速再拉起一支軍隊。

    但秦國就辦不到。

    上回秦國在趙弘潤手中戰死了二十萬秦軍,國內幾近崩潰,花了三年時間,東湊齊湊才湊齊武信侯公孫起的那十幾萬人馬。

    是秦國缺少兵源麼?

    怎麼可能!

    想想前幾日的豐鎬之戰,渭陽君嬴華在短短十日內,就湊出了將近十萬的黥面軍,秦國怎麼可能缺少兵源?

    根本在於在於,秦國缺少糧食,畢竟軍隊出征是要吃糧的。

    倘若秦軍不斷得勝,那麼,自然就能像滾雪球一樣,不斷對外擴張,但倘若吃了敗仗,秦國雖然有能力重新召集一支軍隊,卻無法湊出相應的軍糧。

    這也正是渭陽君嬴華能在短時間內召集十萬黥面軍,可秦少君與武信侯公孫起,卻只能攜帶二十萬左右的軍隊出征的原因。

    而相比較秦國,魏國在這五年內,從八萬可征軍隊(駐軍六營),一下子擴張到四十余萬,先後創建商水軍、鄢陵軍、召陵軍、魏武軍、北一軍、鎮反軍、北三軍,還有河東五軍,包括這次同時與秦、韓、楚等五方勢力作戰,雖說是被逼無奈,但這五方勢力也並沒有在短時內擊敗魏國,這是為何?

    因為魏國有糧,有糧,魏軍就有底氣與這五方勢力開戰——至於是否能戰勝,那是另外一個問題。

    而對於底子薄弱的秦國來說,促進本國的農業發展,能很好地減弱軍功爵制帶來的負面效果。

    說白了,就是當對外征戰的秦軍吃了敗仗,無法掠奪足夠的財富與食物時,秦國也有糧食養活國民,並且對前線軍隊持續提供軍糧,也即是戰爭的容錯率提高了,不至於因為一兩場戰事的戰敗而導致國家崩潰。

    “善!”在聽了杜宥的話後,左庶長衛鞅欣喜地點點頭。

    軍功爵制是他提出來的,他當然明白這種制度的弊端,但是沒辦法,秦國的底子薄弱。

    說得難聽點,就是由於生產力低下,導致秦國自己種糧食沒有去別人那裡搶食物來的快,來得多,於是,秦國就不斷對外擴張,掠奪其他勢力的財富與糧食。

    可問題是,在對外擴張的同時,秦人擄掠的人口也越來越多,並且本國內出生的人口也越來越多,這就導致秦國需要更多的食物,於是秦國只能加快對外擴張的速度。

    然而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畢竟誰能保證秦軍能不斷打勝仗呢?

    因此,加強本國的農業,這才是最根本的辦法,可尷尬的是,秦國擁有大片空置的土地,但糧食耕種的收成卻十分低下,尤其是旱澇蟲害方面,往往一場災難就能讓很大一片土地顆粒無收。

    倘若此番能得到魏國的經驗,相信秦國的農業必定能有巨大提高。

    而相比較衛鞅,大庶長趙冉則更加在意魏國軍用方面的技術,他對杜宥問道:“貴使,不知冶造技術方面,貴國能否傳授我大秦一二?”

    “這個……”杜宥猶豫了,倒不是擔心什麼,問題是他沒有這方面的許可權。

    作為禮部尚書,他可以做主將魏國的文化與民用技術傳授于秦人,但軍用技術,他就沒有這個權利了,更何況,他對他魏國的軍用技術,其實瞭解的也並不多。

    想到這裡,杜宥看了一眼身旁的趙弘潤,畢竟趙弘潤執掌著大樑的冶造總署,而冶造總署,如今早已成為魏國的軍用、民用技術的標準,任何先進的技術,都是出自冶造總署。

    杜宥轉頭請示趙弘潤的動作,秦王囘、趙冉、衛鞅三人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不禁有些納悶。

    而趙弘潤瞧見杜宥的動作,愕然之餘也有些無語,心說:這位杜尚書不會是讓我背黑鍋吧?

    可能是猜到了趙弘潤的心思,杜宥壓低聲音解釋道:“殿下,杜某來時,陛下吩咐我協助殿下與秦商談結盟一事,期間考量定奪,由殿下拿捏。”

    趙弘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低頭思忖著。

    忽然,他反問道:“不知貴國能給予什麼?”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看了一眼秦王囘,見秦王囘點頭示意,遂對趙弘潤說道:“我大秦可出兵相助貴國,同進同退!……二十萬、三十萬,只要沒有糧草掣肘,援魏的兵力不成問題!”

    『……』

    趙弘潤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秦王囘,他也沒想到秦國居然這麼乾脆。

    想了想,他對趙冉說道:“這樣吧,貴國不妨派遣一些工匠到我大魏,半工半學,至於能學多少,就看他們自己,如何?”

    秦王囘與趙冉對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雙贏的提議:魏國得到了秦國工匠的支援,能夠打造更多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以應對這場戰爭;而秦國的工匠們,也通過這次赴魏得到了寶貴的冶造經驗,這遠比魏國隨便丟幾張圖紙、文稿給秦國,更有誠意。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心中清楚魏國不會將頂尖的技術洩露給秦國,秦王囘與趙冉也很滿意了,畢竟他們秦國的工匠,在冶鐵方面完全就是毫無經驗。

    “大致就先這樣,接下來,來談談促成秦魏結盟最重要的……聯姻之事吧。”

    看著趙弘潤,秦王囘正色說道。

    平心而論,秦魏結盟是註定的大趨勢,是否聯姻其實關係不大。

    但不能否認,聯姻,能使秦魏兩國的關係變得更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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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22章:歲末的魏國

   “喝!”

    “喝!”

    “喝!”

    在魏國王都大樑城北的浚水營外,六萬北一軍士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出操,只見這些士卒赤著上身,手持著粗如手臂、兩端綁著單薄羊皮的木棍,毫無保留地朝著對練的同澤身上招呼。

    儘管此時的天氣已冷到使河水凍結的程度,可是這些赤著上身的士卒,卻在對練中滿身熱汗,就連皮膚都略微有些發紅。

    忽然,其中一名士卒揮舞著木棍奮力一擊,掄在與他對練的同伴下頜,當即,那名同伴噗通一聲仰天摔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說道:“六哥,我實在……實在……不行了。”

    此時,那名被叫做六哥的士卒亦拄著木棍大口喘氣著,忽然,他好似瞥見了什麼,趕緊低聲說道:“小四,快起來,『那些傢伙』過來了……”

    那名叫做小四的士卒喘著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只聽到一陣沙沙的腳踩積雪聲,隨即,一名負責操練的將官幾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小四面前,用靴子不輕不重地踹了踹小四的手臂,冷冷說道:“起來!”

    小四恨恨地看著那名將官,一動不動。

    見此,那名將官罵道:“廢物!就這種程度,他日你就算上了戰場也是白白喪命,你老娘辛辛苦苦將你生下來、撫養長大,指望你保家衛國,我真為她感到不值!……養你還不如養頭豬,豬好歹還能宰來吃,狗好歹還能看家,就你這種廢物,活在世上有什麼用?”說罷,他見小四雖滿臉憤怒,卻仍癱在地上,遂繼續罵道:“一看你就個孬種,你老子跟你老娘生下你這麼個玩意,看來也不是……”

    “不許你羞辱我娘!”小四憤怒地吼道,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朝著那名將官揮出了拳頭。

    只可惜,那名將官機敏地側身避開,順手一擊重拳打在小四的腹部,隨即,甩腿將小四踹出兩丈遠。

    “嘖!果然是個廢物!”那名將官不屑地說道。

    小四氣地滿臉通紅,掙扎著站起身來,一把奪走六哥手中的木棍,朝著那名將官掄了過來,然而,那名將官看準時機,單臂卸掉了木棍上的勁道,隨即抽身上前,隨即用右手手背反手一擊,擊在小四的側臉,打得後者蹌踉倒退。

    還沒等他站穩,就見那名將官踏上前幾步,用臂膀重重撞擊在小四胸口,再次將後者擊飛兩丈多遠。

    『這就是宗衛……麼?』

    在旁,那名被小四稱作六哥的士卒看得瞠目結舌,因為這名將官展現出來的實力,比他們原本的伯長還要厲害,不愧是從宗府調來訓練他們的宗衛出身。

    “聽著!”

    見四周的北一軍士卒們轉頭看向自己,那名宗衛出身的將官高聲說道:“南方的楚人已殺到雍丘,北方的韓人也即將攻陷河內,眼下正是我大魏生死存亡之際,我大魏男兒,當以血肉鑄為城牆,保家衛國,保護我大魏萬萬千千的國人!……我允許你們當中有貪生怕死的懦夫,人各有志,究竟是要做保護國家的英雄,還是坐視我大魏被敵國軍隊踐踏的懦夫,皆由你們自己決定!但是這裡,是只有血性男兒才能立足的地方,貪生怕死之徒,懦弱之輩,都給我自己收拾行裝滾出去!……北一軍,乃是禹王爺寄託重望、是要戰勝楚軍的精銳,不會容忍哪怕一個懦夫呆在這裡!……想要當英雄拯救國家,還是當一個懦夫,無助地看著同胞與敵人浴血奮戰,而他則躲在角落苟且偷生,爾等自己選擇!聽明白的,就給我繼續操練!”

    “……”周圍的北一軍士卒面面相覷,繼續奮力對練起來。

    而此時,那名將官走到小四面前,俯視著後者,冷冷說道:“至於你這個廢物,我勸你還是回你老子老娘身邊罷,能生下你這種懦弱之人,相信你老子你老娘,亦是懦弱之人,正好你們三人可以抱在一起相互安慰,哈哈哈哈……”

    小四氣地滿臉漲紅,再次掙扎著站起身來,奮力將那名將官揮出拳頭,只可惜卻被後者一把握住:“有本事,就撐下來,讓我對你改觀!”

    “狗娘養的!”明知道不知對方對手的小四,怒駡著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與他稱作六哥的士卒對練。

    見此,那名將官眼眸中閃過幾絲讚賞之色,繼續朝前走,邊走邊高聲說道:“牢記,我們是宋地戰場最後的屏障,我等的身背後,是千千萬萬的同胞,若我們戰敗,我魏人的妻女,將會成為楚人肆意淩辱的女奴……這場仗,我們必須勝利!也必定會勝利!南方的楚人,無法擊潰我們大魏的男兒!”

    “喔喔!”附近的北一軍士卒高聲呼應著,繼續著高強度的對練。

    類似的情景,在這片訓練場地多處發生。

    而此時在這片訓練場地的遠處,在一座高臺上,負責操練北一軍的大將『龍季』,正一臉淡漠地看著面前六萬餘北一軍士卒的操練事宜。

    忽然,遠處有一隊騎士緩緩而來,龍季定睛一瞧,發現是禹王趙元佲與桓王趙弘宣等人。

    於是他走下高臺,主動上前相迎:“王爺,桓王殿下。”

    “唔。”禹王趙元佲微微點了點頭,在龍季的攙扶下翻身下馬,詢問道:“龍季,訓練地如何了?”

    “堪堪一用。”龍季淡然地回答道。

    聽聞此言,桓王趙弘宣有些詫異地望了一眼龍季。

    因為在沿途,趙弘宣親身感覺到這支北一軍的氣勢,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當初張驁、李蒙訓練北一軍時,雖然北一軍的士卒們也不曾偷懶,但總感覺差了幾分,而今日他所看到的那些北一軍士卒,縱使在與同伴對練時亦竭盡全力,那兇狠的氣勢,縱使桓王趙弘宣都有些發怵。

    打個最直接的比方,曾經的北一軍好比是『家犬』,雖盡職但總感覺血性不足,而在經過龍季的操練後,家犬仿佛化身為了『狼』,讓趙弘宣不由地想到了他兄長肅王趙弘潤麾下的商水軍與鄢陵軍。

    “龍季將軍的訓練方式,小王聞所未聞。”趙弘宣苦笑著說道。

    說實話,雖然龍季的訓練效果顯著,但趙弘宣內心總有點難以接受,因為訓練的方式實在是太粗暴了。

    在龍季的訓練下,北一軍的士卒在這些日子裡不知有多少人被打斷骨頭,或者被打落牙齒,六萬士卒,幾乎個個渾身淤青。

    可能是聽出了趙弘宣話中的幾分抵觸之意,龍季正色說道:“桓王殿下,操練時受傷,總好過在戰場上犧牲。……曾經我大魏最早的練兵方式,就是讓士卒們對練,挨打地久了,自然就學會了如何反擊,受傷的次數越多,也就學會了如何承受敵人的攻擊,因此我大魏的士卒(步兵),無人可敵!”

    此時,禹王趙元佲亦笑著對趙弘宣說道:“弘宣,你放心吧,龍季很擅長訓練士卒,當年的禹水軍,就是韶虎與龍季二人訓練出來的。”

    是的,與韶虎一樣,龍季亦是禹王趙元佲的宗衛,雖然在魏國籍籍無名,但是禹王趙元佲對他的評價非常高,稱龍季是非常擅長激發士卒潛力的將才。

    據說,龍季可以在一百日內,將一隊懦弱的農民訓練成虎狼之士。

    “咦?”趙弘宣吃驚地說道:“我還以為禹水軍是五王叔訓練的呢。”

    “哈哈哈。”禹王趙元佲哈哈大笑,隨即因為笑聲牽動了舊傷,用手帕捂著嘴不斷咳嗽起來。

    “王爺……”龍季的眼中流露出幾分莫名的悲傷。

    想當年,禹王趙元佲那是何等的英氣勃發,人人皆謂為相帥之才,是文能提筆治國、武能上馬征戰的全才,只可惜一支小小的流矢,就讓曾經那位文武兼備的禹王變成現在這種風一刮就能吹跑的病秧子。

    或許這也是天妒英才吧。

    趙弘宣並沒有注意到龍季的神色,正目視著前方那些正在操練的麾下士卒,稱讚道:“龍季將軍,經您訓練的北一軍,氣勢感覺比我兄長麾下的士卒還要強……”

    “肅王殿下?”龍季聞言搖了搖頭,簡單地解釋道:“我不清楚肅王殿下是如何訓練麾下士卒,但據我所知,商水軍、鄢陵軍,至今未曾一敗,似這等常勝之軍,已不能單純用氣勢來判斷……”

    其實龍季也打探過肅王軍的訓練方式,在他看來很一般,無非就是他們魏國用來訓練士卒的常規的那一套而已,也不會比魏武軍、山陽軍、鎮反軍等軍隊厲害多少。

    但就是這樣一支軍隊,橫掃秦、韓、楚諸路軍隊,原因為何?

    原因就在於某位肅王殿下捨得在麾下軍隊的武器裝備上投入大筆資金,尤其是當配備了連弩、投石車等戰爭兵器的情況下,這支軍隊強到連魏國其他軍隊都感到不可思議。

    就好比商水戰場主帥沈彧手中的那支游馬重騎,龍季起初很納悶,就算沈彧準備派一支五千人的騎兵支援他們宋地戰場,也不至於讓自家王爺那般欣喜。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支游馬重騎,乃是那位肅王殿下重金打造,非但人披重甲、就連戰馬也披著甲胄,且那套甲胄厚實到連一般的弓弩都射不穿。

    據謠傳說,肅王趙弘潤打造五千名游馬重騎的花費,足可以武裝一支十萬人的步兵。

    當然,刨除武器裝備方面的差距,肅王軍的底氣也是重要因素,這支軍隊一直在打勝仗,並且堅信在某位肅王殿下的率領下,仍能繼續不斷取得勝利,這才是肅王軍最可怕的地方。

    相比之下,北一軍目前還差得遠,雖已經初步具備精銳的雛形,但是還缺少功勳、榮譽方面的積累。

    不過龍季相信,待等來年,這支軍隊會名揚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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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3章:歲末的魏國(二)

    片刻的閒聊後,龍季將禹王趙元佲與桓王趙弘宣等人請入到營內帥帳。

    期間,龍季詢問禹王趙元佲道:“王爺,韶虎、羿孤他們那裡有什麼變故麼?”

    羿孤,亦是禹王趙元佲的宗衛,目前正擔任著韶虎的副將,主要負責騷擾宋地戰場上楚軍的後勤糧草運輸,此人的用兵方式就跟他的名字似的,狡猾似狐,騷擾地楚軍總帥壽陵君景舍煩不勝煩。

    其中關鍵,就在於趙弘潤當時命人帶回大樑的雪橇車的設計圖紙。

    那時,尚且身在桃林的趙弘潤,命伍忌將雪橇車的設計圖紙交給運糧前來的魏船上的官員,囑託其帶回大樑。

    雪橇車這玩意,構造並不複雜,冶造總署在得到圖紙後,日夜趕工,在很短時間內就打造出了數以萬計的雪橇車。

    這些雪橇車,一部分用來向河東、河內運輸糧草,一部分則被禹王趙元佲命人交割給大將羿孤手中,羿孤在得到這種能在雪地上疾馳如飛的馬拉雪橇戰車後,大膽地繞到楚軍背後,大力打擊楚國薄弱的糧道,讓楚軍總帥壽陵君景舍恨不得生啖魏將羿孤的肉。

    誰能想像,壽陵君景舍麾下號稱百萬的楚軍,竟會被魏將羿孤麾下僅僅三四千人騷擾地焦頭爛額。

    記得一開始的時候,壽陵君景舍還企圖派出阻擊的軍隊,可羿孤卻很狡猾地讓弩兵坐在雪橇車上,以至於楚軍對乘坐著雪橇車的魏兵毫無辦法——追上去吧,一通亂射;轉身逃吧,速度又沒有乘坐雪橇的魏兵來得快。

    在很長一段時間,外出巡邏放哨的楚軍遠遠看到魏軍的雪橇車就渾身發抖。

    只可惜,楚軍的兵力實在是太龐大了,縱使魏將羿孤日復一日地襲擊離營的楚軍,對於整個局勢而言卻也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因此到後來,羿孤也就懶得去偷襲楚軍了,專注于截襲楚軍的糧道。

    雖然這個舉動使得楚軍的軍糧出現了不足,但也導致被楚軍佔據的魏國領土遭了秧——缺糧的楚軍士卒,不顧一切地搶奪佔領區域內魏國平民的糧食,導致大批魏國平民或被楚軍殺害,或因為糧食被奪而餓死。

    更有甚者,楚邸陽君熊商,還用佔領區域內魏國平民的生死來威脅魏將羿孤:魏將羿孤殺一名楚卒,則他亦殺一名魏人;羿孤截襲一次楚軍的糧道,則他屠戳一個村落的魏人。

    這使得魏將羿孤後來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為了整個戰局考慮,魏將羿孤只能犧牲那些魏人,眼睜睜看著那些平民被邸陽君熊商下令屠殺。

    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得魏楚關係急劇惡化,雙方皆已預料到,待等明年開春、冰雪消融之際,宋地戰場上,確切地說是在目前魏將韶虎駐軍的『雍丘』,魏將百里跋駐軍的『小黃』,還有已被楚軍攻陷的『襄邑』、『圉縣』、『留地』一帶,必定將爆發魏楚雙方自開戰以來最激烈的一場交鋒。

    因此,無論是禹王趙元佲,還是楚壽陵君景舍,都在積蓄力量,積極備戰,以應對來年的戰爭。

    帳內眾人正聊著,忽聽帳外有人通報道:“禹王爺,大樑有人前來,言陛下召喚。”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遂當即趕回大樑。

    因為有雪橇車代步,僅一個多時辰,禹王趙元佲便來到了大樑。

    在前往皇宮的途中,禹王趙元佲心中難免有些焦慮。

    倘若說魏國南部的戰爭尚未脫離他的預測,那麼,北方的戰況更加令他心焦:河東郡已大半落入韓將樂成手中,河內郡也被韓軍總帥康公韓虎打了大半,甚至於在入冬前,韓軍已跨河攻打衛國,迫使衛國頻頻向魏國求援。唯一能夠挽回局面的肅王趙弘潤,前一陣子居然殺到了秦國本土,與秦國死磕起來。

    因為這些噩耗,禹王趙元佲好幾夜輾轉難眠。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待等禹王趙元佲來到甘露殿,他卻撲了個空,因為魏天子趙元偲此時竟不在甘露殿,而在沈淑妃的凝香宮。

    在得知此事後,禹王趙元佲先是一愣,隨即面露喜色:莫非魏秦結盟一事已經促成?!

    不得不說,前一陣子秦少君突然造訪大樑,面見魏天子希望秦魏兩國媾和停戰,這在禹王趙元佲看來簡直就是莫大的驚喜。

    畢竟秦魏結盟之後,非但肅王趙弘潤麾下的精銳能夠脫離『對秦戰爭』的泥潭,迅速回援魏國本,甚至於,魏國還能得到秦國的出兵援助,相比較魯、衛這等在這場戰爭中自身難保的盟國,秦國那可是軍事力量非常強大的國家,若是能得到秦國的幫助,魏國在這次戰爭中的勝算更高。

    想到這裡,禹王趙元佲便帶著幾名護衛前往凝香宮。

    當禹王趙元佲來到凝香宮時,魏天子趙元偲正哈哈大笑地向沈淑妃敘說著什麼,說得近段時間內日夜擔憂的沈淑妃此時是眉開眼笑,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

    “陛下,淑妃。”

    “是元佲來了啊。”

    瞧見禹王趙元佲站在殿門口打招呼,魏天子笑吟吟地將前者請入殿內。

    見此,沈淑妃識趣地借奉茶離開了,免得打擾到魏天子與禹王趙元佲商談國家大事。

    看了一眼識趣退離的沈淑妃,禹王趙元佲笑著問道:“不知陛下對淑妃說了什麼,臣弟瞧著沈淑妃今日氣色頗佳啊。”

    “哈哈。”魏天子哈哈一笑,玩笑道:“朕方才與淑妃說笑,說她可能又添了一位兒媳。”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心中更加篤信,驚喜地問道:“我大魏與秦結盟一事,莫非已經談成了?”

    “啊。”魏天子點了點頭,一邊招呼著禹王趙元佲一同前往甘露殿,一邊口中說道:“個把時辰前,大樑收到了杜宥命人送來的急信,秦王囘已同意魏秦兩國結盟一事,雖然聯姻一事,朕的虎兒與秦王囘尚未談妥,不過這不打緊……”

    “咦?”禹王趙元佲當然知道魏天子口中的『虎兒』,指的即是他八侄子肅王趙弘潤,聞言驚訝問道:“弘潤不願迎娶那位秦少君?臣弟觀那位秦少君,對弘潤可是有幾分情絮呀……”

    “朕瞅著也是。”魏天子笑著說道。

    不得不說,秦少君親赴大樑,此事還真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就連魏天子也沒有想到。

    當時秦少君在皇宮外求見時,魏天子正在凝香宮開解沈淑妃,因為沈淑妃十分擔憂她大兒子趙弘潤,因此,魏天子索性將秦少君請到凝香宮。

    沒想到,沈淑妃一眼就看出秦少君乃是女兒身,便從秦少君扭扭捏捏的舉動中,猜測出這位女扮男裝的秦國少君或對她大兒子有些感情。

    在這種情況下,魏天子順水推舟,當即派禮部尚書杜宥跟隨秦少君出使秦國,看看能否將秦國拉攏到他們魏國這邊。

    沒想到這件事還真成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杜卿並未在信中描述,因此朕也不大清楚。可能那位秦少君的儲君身份有些尷尬,亦或是弘潤對聯姻一事抱持抵觸……反正這件事朕已交給弘潤,就讓弘潤自己做決定吧。”魏天子笑著說道。

    禹王趙元佲聞言點了點頭。

    對於肅王趙弘潤這個侄子,他還是比較放心的,雖然前一陣子得知這個侄子不顧大局、千里奔襲秦國本土時,他著實被嚇得險些舊病復發,但他必須承認,他那位侄子,是一位毫不遜色于他的奇才。

    奔襲七百里,甩掉武信侯公孫起十幾萬大軍,一口氣攻陷秦國四座城池,兵臨秦國王都咸陽城下,這一切皆在短短十日內完成,就連禹王趙元佲都忍不住要稱讚一句:神乎其神!

    “目前弘潤仍在秦國境內麼?”

    邁步走入甘露殿,禹王趙元佲問道。

    魏天子遂將禹王趙元佲請到殿內,吩咐大太監童憲將杜宥送來的秦國地圖鋪在殿內的桌上,拼在魏國的地圖旁邊,隨即,他指著那份秦國地圖說道:“弘潤已交還了豐鎬、藍田、臨潼、高陵四城,目前駐軍於下邽,正與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合兵,準備攻打河西。”

    “河西?”禹王趙元佲聞言愣來愣,一臉困惑地說道:“是打算襲韓將樂成的後方?可韓將樂成已攻入河東了呀。”

    “因為缺糧。”搖了搖頭,魏天子解釋道:“弘潤與秦軍僵持了許久,他麾下的兵卒缺糧,秦軍也缺糧,因此雙方合計了一下,準備先拿河西的羌胡以及留駐韓軍下手,據說河西尚有上百萬頭牛羊,可充當軍糧。”

    “哦。”禹王趙元佲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他醒悟過來,驚喜地問道:“秦國願意出兵協助我大魏?”

    “唔。”魏天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頗有些如釋重負的意味。

    不可否認,這是近兩月來,所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秦軍打算出動多少軍隊?”

    “因為糧草問題,暫且是二十萬,由公孫起、王戩、贏镹、王齕等秦將統率,據說這些秦將皆與我兒打過交道,皆是擅戰之將!”

    “二十萬……”禹王趙元佲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要知道,肅王趙弘潤麾下目前就有二十萬兵卒,再加上秦國二十萬人馬,這就意味著來年之後,將會有多達四十萬的援軍抵達魏國北疆,有了這股生力軍,相信河內戰場的局勢將會出現巨大的改變。

    問題僅在於,這支四十萬的秦魏聯軍,何時抵達魏國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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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4章:魏韓新歲首戰:山陽之戰!

   洪德二十三年正月的某日,燕王趙弘疆佇立在山陽城的城門樓上,在凜冽的寒風中,眺望著城外的雪原。

    他時不時就能看到一隊隊韓國騎兵,馬踏積雪,旁若無人地朝著西邊而去。

    每當看到那些韓國騎兵,燕王趙弘疆便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率領麾下軍隊殺出城去。

    但是理智卻告訴他,此時貿然出城與韓軍作戰,只有死路一條。

    這場仗,魏國還有勝算麼?

    燕王趙弘疆不禁有些茫然。

    事實上,這場仗打到當下,魏國在北疆已全然陷入被動:燕王趙弘疆的山陽軍退守『山陽』,南梁王趙元佐的鎮反軍被逼無奈,一部分西撤駐守『懷邑』,一部分渡河駐守『原陽』;反觀韓軍,氣勢正旺,分兵三路,分頭攻略『河內』、『原陽』、以及衛國。

    毫不誇張地說,在韓軍的兇猛攻勢下,魏國完全陷入劣勢。

    雖然燕王趙弘疆還死死守著山陽縣,但他心底其實也明白,山陽對韓軍的威脅已經微乎其微,看看那些恣意縱馬在山陽城外雪原上的韓軍騎兵們,那些韓人根本就沒有將山陽縣放在眼裡,一次又一次地繞過山陽,對『野王』、『沁陽』等地施壓。

    期間,這些韓軍騎兵佔領了一處又一處的魏人村莊,俘虜了大量的河內魏人。

    明明曾許下承諾、要為國家鎮守北疆,可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同胞被韓軍所虜,每每想到這裡,燕王趙弘疆就感覺胸口壓抑地厲害。

    時間漸漸逝去,轉眼便臨近黃昏,在城門樓上站了幾個時辰的燕王趙弘疆暗暗歎了口氣——他還是沒有等到他期待的人。

    裹了裹身上的戰袍,趙弘疆轉身走下城牆,帶著兩名尋常的護衛,騎馬朝著城內的燕王府緩緩而去。

    “燕王殿下!”

    “殿下殿下!”

    沿途遇到的山陽軍士卒或者當地縣民,皆熱切地與趙弘疆打著招呼。

    趙弘疆逐一點頭回應,臉上掛著鎮定從容的笑容,不敢透露內心的彷徨。

    待等他回到燕王府時,他的妻子、燕王妃孫氏,正與兩名側室還有府上的侍女,為山陽軍的士卒們縫補著戰袍、冬衣以及甲胄。

    在旁,燕王趙弘疆的長子、次子以及長女,歪著腦袋坐在板凳上瞧著。

    魏人甲胄的內襯,一般都是採用厚實的牛皮,為了將纖細的針線穿過這些牛皮,孫氏與趙弘疆的兩名側室,可謂是吃足了苦頭。

    尤其是燕王妃孫氏,她出身魏國名流貴族『外黃孫氏』,娘家以往占著礦、躺著地,一世吃用不愁,何曾做過這種辛苦的針線活。

    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是這類名門貴族的千金平日裡的真實寫照。

    忽然,燕王妃孫氏皺了皺眉,原來是針線不慎刺傷了手指,然而這位貴族女出身的燕王妃,僅僅只是將手指放入口中吮吸了片刻,待血止之後便繼續縫補手中的甲胄——仿佛她已經習慣了。

    『……』

    看到這一幕,站在堂外的燕王趙弘疆心情很是複雜,他既心疼,卻又感到幾分自豪。

    “爹爹。”

    胖嘟嘟的長女團團,瞧見了站在堂外的趙弘疆,高興地奔了過去。

    趙弘疆哈哈笑著,將女兒抱起。

    見此,燕王妃孫氏等屋內的女人們,遂停了手中的針線活,恭謹地向趙弘疆行禮。

    還有趙弘疆的兩個兒子,趙伯武、趙仲武。

    行禮之後,燕王妃孫氏走上前來,從丈夫手中抱過女兒,示意兩名側室領著三名兒女前到偏廳去。

    只可惜女兒團團吵著要她爹爹抱,以至於到最後,只有趙弘疆的兩個兒子老老實實跟著兩位姨娘到偏廳。

    待等眾人識趣地退下後,燕王妃孫氏為丈夫倒了一杯茶,在旁笑著看著丈夫逗著女兒。

    雖然女兒團團是側室所出,但因為那兩名側室本來就是孫氏自幼相識的堂姐妹與表姐妹,因此孫氏向來是視如己出。

    片刻後,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夫君,兄長還是沒有來麼?”

    她口中的兄長,乃是她的親兄長,也是燕王趙弘疆的大舅子,孫顥。

    說起來,外黃孫氏與燕王趙弘疆的關係著實不淺,首先,燕王趙弘疆的生母孫貴姬,即是外黃孫氏的族女,按照輩分算,燕王妃孫氏得喊孫貴姬一聲堂姑。

    因此趙弘疆取了孫氏,與外黃孫氏可謂是親上加親,正因為這樣,外黃孫氏當初才會大力支持趙弘疆組建山陽軍。

    不誇張地說,燕王趙弘疆的山陽軍能發展到今日這種地步,外黃孫氏功不可沒。

    尤其是去年下半年魏韓之戰再次爆發的時候,由於魏國急需大量武器裝備,而大樑的冶造局與兵鑄局又來不及打造,因此,朝廷特許地方貴族私鑄兵器、甲胄,組建私軍保衛國家。

    在這條特殊政令下,以往那些看似仿佛國家蛀蟲的魏國王公貴族紛紛行動起來,不惜投入重金組建私兵打造兵器,比如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眼下駐軍在『酸棗』的軍隊,就是這兩位趙氏王侯自行籌資打造。

    再比如外黃孫氏,往年占著本屬國家的礦山不肯放,但如今魏國面臨覆亡威脅時,外黃孫氏當即花費鉅資為山陽軍鍛造武器甲胄,為其籌集軍糧。

    不能否認,魏國的貴族、尤其是大貴族,平日裡想盡辦法以權謀私、鑽朝廷的空子,但當這個國家遭到威脅時,他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出錢出力。

    想來,似楚國的巨陽君熊鯉那種貪婪而無遠見的大貴族,世上還是極少的,絕大多數的貴族,哪怕平日仗著王公貴族的身份在國內作威作福,但當國家面臨覆亡威脅時,他們還是會貢獻自己的力量,即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嘛。

    而燕王妃孫氏的兄長孫顥,最近幾個月就負責向山陽運輸糧草,但不知怎麼的,比預定日期晚了整整三日,孫顥的運糧隊伍還是沒有抵達山陽。

    這讓趙弘疆夫婦都有種不詳的預感——會不會是被韓軍騎兵給劫襲了?

    這個猜測,大有可能,因為從客觀說,魏軍已經失去了對河內至少七成地域的掌控,面對著據說幾萬十幾萬的韓國騎兵,北疆的魏軍如今連各自駐守的縣城都不敢輕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韓軍騎兵恣意在雪原上馳騁,截斷了北疆諸城與大河以南魏土的聯繫。

    “或許是因為風雪耽誤了,莫要擔心。”

    趙弘疆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雖然這話,他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當日傍晚,孫顥帶著兩三名家僕,渾身是血地逃到了山陽。

    果然,孫顥押運糧草的隊伍遭遇了韓軍騎兵的襲擊,見勢不可逆,孫顥倉促命令家僕與民夫燒掉那一車車的糧草,免得這些糧草被韓軍奪得。

    事後,孫顥憑著二十幾名家僕的拼死保護,好不容易這才逃到山陽,向趙弘疆稟述這個噩耗。

    看著孫顥羞愧尷尬的模樣,燕王趙弘疆搖了搖頭,反過來寬慰前者。

    他並沒有責怪孫顥的意思,畢竟以北疆目前的情況,孫顥率隊向山陽運輸糧草,這本來就是一樁極其危險的事,隨時都有可能遇到韓軍騎兵的襲擊。

    但即便明知如此,趙弘疆心中還是不住地失望,因為他山陽縣的糧食已經不充裕了。

    儘管近兩個月,山陽省吃儉用,但畢竟這座城池駐紮著將近一萬八千名山陽軍與四千余名南燕軍,除此以外還有數萬山陽當地或附近慕投而來的魏民,粗略估算下來,山陽城內的糧食,可能只夠支撐半個多月。

    而這並不是最壞的消息,最壞的消息是,近幾日來,韓軍騎兵在這一帶的行動越來越頻繁,對打擊山陽、懷邑等城的糧道也越來越仔細。

    這讓燕王趙弘疆得出了一個結論:韓軍即將對山陽、懷邑等地用兵!

    次日,趙弘疆將曹焱、劉序等宗衛以及山陽軍的將領召集到燕王府,與他們商議對策。

    隨同出席的,還有趙弘疆的大舅子孫顥。

    在商議過程中,諸人無不憂心忡忡。

    平心而論,山陽縣在短時內倒是不至於會被韓軍攻陷,畢竟燕王趙弘疆在山陽縣經營了四五年,無論是城防還是城內魏人的民心,都是極為可靠的。

    問題在於兩點:

    首先,從目前北疆的戰況著眼,山陽縣的戰略意義已經非常小,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待等開春之後,韓軍將大舉渡河攻打大河以南的魏、衛兩國領土,屆時負責進攻河內郡的,可能僅僅只是邯鄲方向韓軍的一路偏師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山陽縣的壓力雖大大減低,但已經起不到分擔韓軍壓力的作用,且沒辦法支援本國。

    其次,在韓軍騎兵的滲透襲擊戰術下,山陽縣、懷邑縣等地已變成一座座孤城,被韓軍切斷了與本國的聯繫,在這種情況死守山陽,最終仍逃不過被韓軍攻陷的命運。

    因此,宗衛劉序提出建議,趁著韓軍還未開始行動,迅速撤到懷邑,與懷邑那一部分鎮反軍匯合,設法渡過大河,在原陽、南燕重新佈置防禦——那才是開春後魏韓之戰的主戰場。

    但宗衛曹焱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山陽縣,除我山陽軍與南燕軍合計兩萬餘人外,還有數萬魏民,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全部撤到大河以南?你當那些韓軍騎兵都是瞎子麼?”

    頓了頓,他又說道:“更何況,若韓軍占了山陽,天門關怎麼辦?”

    是的,在天門關,還有商水軍三千人將呂湛率領的五千駐守軍,即是守衛著天門礦場,同時也是守衛著河內與上黨的要道。

    山陽若被韓軍攻陷,天門關亦難以久守,這座關隘一丟,則韓軍便可直驅上黨郡境內,到時候,肅王軍好不容易打下來的上黨郡,多半就要拱手還給韓國。

    “唔,這不可!”燕王趙弘疆亦搖搖頭,提出了反對意見。

    記得在退守山陽之後,他就聯繫了天門關守將呂湛,還有鎮守孟門關的魏將薑鄙的北三軍,使天門關、山陽、孟門關三點相互支援,從而在韓軍的進攻下撐到了寒冬。

    無論從情誼還是戰略角度來說,趙弘疆都不可能放棄這兩支友軍。

    “要不然我軍退守天門關?”一名山陽軍將領建議道。

    聽聞此言,燕王趙弘疆隱隱有些意動。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畢竟天門關距離山陽縣並不遠,趙弘疆是很有可能將兩萬餘軍隊以及數萬山陽百姓遷入天門關的。

    到時候,他趙弘疆與天門關守將呂湛匯合,憑藉近三萬的兵力,足可抵擋韓軍。

    至於那數萬山陽百姓,則大可遷入上黨郡內的縣城,去年肅王趙弘潤打下上黨後,東宮黨以及其他諸位皇子勢力的幫襯貴族,亦在上黨郡經營了一番,雖然收成不多,但終歸是有些糧食的。

    唯一的問題是,一旦山陽軍放棄了山陽、退守天門關,雖說天門關易守難攻,但魏軍想要再打出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更要緊的是,待等開春之後,韓軍的攻勢就會像水銀瀉地般席捲河東、河內兩郡,到時候,上黨郡就會成為一塊被隔離于魏國本土之外的飛地,在這種情況下,上黨郡是守不住多久的。

    正因為這樣,南梁王趙元佐的主力軍雖然退守到原陽、南燕一帶,但仍留下了一支軍隊駐守懷邑,再加上燕王趙弘疆駐守的山陽,以及五千商水軍駐守的天門關,艱難聯繫著上黨郡與魏國本土。

    隨後,屋內諸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了種種建議,燕王趙弘疆靜靜地聽著。

    良久,燕王趙弘疆在經過權衡之後,做出了一個讓諸人感到非常吃驚的決定:死守山陽!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最最危險的決定,因為一旦韓軍在開春後展開攻勢,到時候山陽就是一座孤城,這無疑是十死無生的局面——退守天門關尚有一線生機,但死守山陽,則必死無疑!

    當然了,其實最安全的策略就是拋下山陽的百姓,也不顧天門關乃是上黨郡的安危,迅速撤到大河以南,到時候與南梁王趙元佐的主力軍匯合,至少燕王趙弘疆本人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很顯然,燕王趙弘疆做不出來這種事,立誓要為國鎮守國門的他,豈會拋棄山陽縣的百姓,拋棄上黨郡的友軍?

    而聽聞燕王趙弘疆的決定,屋內諸人大驚失色,畢竟這是最最“糟糕”、最最危險的選擇。

    搶在諸將勸說之前,燕王趙弘疆正色解釋道:“本王也有本王的考量。……你們不知,我妻兄孫顥此番前來,雖然押運的糧草被韓軍所截,但他帶來了一個極好的消息。”

    『極好的消息?』

    諸將驚訝地看向孫顥,卻見後者重重點著頭。

    而此時,就聽燕王趙弘疆繼續說道:“大樑已收到魏西戰場的捷報,言我大魏已與秦國結盟,魏秦兩國的戰爭在去年年末已經結束,眼下,我弟弘潤正與秦國的援軍,火速趕來北疆……”

    “此事當真?”宗衛長曹焱驚喜地問道。

    再看其他諸將,亦一個個鼻息粗重,滿臉驚喜。

    “千真萬確!”孫顥點點頭說道:“此事在大樑早已傳開了,據說,肅王殿下與秦國的援軍,有多達四十萬!”

    聽到孫顥的確認,曹焱、劉序等諸將欣喜地無以復加。

    整整四十萬援軍!

    這可是一股足以令北疆這邊的戰局產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力量!

    足以扭轉如今魏韓兩軍的優劣勢!

    “因此,我軍必須守住山陽!”環視著屋內諸將,燕王趙弘疆正色說道:“只要山陽還在,河東、河內的韓軍,就沒辦法連成一氣,我大魏就有奪回失地的機會!……但倘若山陽有失,韓軍將毫無顧忌阻擊弘潤的援軍,到時候,弘潤的援軍就會被河東、河內的韓軍合力拖住,無法儘快支援原陽、南燕……”

    言下之意,燕王趙弘疆準備吸引火力,防止河東、河內兩地的韓軍匯合,為趙弘潤率領的援軍創造速攻奔襲的機會。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只不過……不知肅王殿下的援軍何時抵達?”曹焱轉頭問孫顥道。

    “這個……”孫顥猶豫了一下,說道:“據我所知,朝廷那邊猜測是三月初……”

    “三月初……”曹焱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而其餘諸將亦是面面相覷。

    因為據他們估計,韓軍或將在二月中旬發動攻勢,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在肅王趙弘潤與秦國的援軍抵達北疆前,死守山陽最起碼半個月。

    半個月啊,單憑山陽這座孤城那並不算高的城牆,單憑城內兩萬餘兵卒,守得住半個月麼?

    天曉得到時候韓軍會出動多少兵力圍攻山陽?

    “就沒辦法再快些麼?”一名山陽軍將領有些苦澀地說道。

    諸將聞言默然,半響後,燕王趙弘疆才微微歎息著說道:“這恐怕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你們要知道,河東郡那邊的情況,比我河內郡好不到哪裡去……”

    聽聞此言,諸將默然不語。

    的確,此時在河東郡那邊,魏軍亦是節節敗退,雖然有臨洮君魏忌這位來自隴西魏氏的名將坐鎮,但由於當地魏軍與韓將樂成率領的太原軍在實力與兵力上皆相差懸殊,以至於魏軍在河東郡亦是連番戰敗。

    但不管怎麼說,得知肅王趙弘潤在三月初即將率軍趕來北疆助戰,諸將心中好歹是有了幾分希望。

    待散會時,燕王趙弘疆喊住了妻兄孫顥:“內兄,我有件事拜託你。”

    孫顥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微微點了點頭。

    片刻後,燕王趙弘疆領著妻兄孫顥來到了偏廳。

    見丈夫與兄長到來,正在做針線活的燕王妃孫氏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行禮。

    然而還沒等她說話,趙弘疆便拉著她走到了內屋。

    “殿下有什麼事麼?”燕王妃孫氏困惑地說道。

    燕王趙弘疆也不隱瞞這位賢慧的妻室,如實說道:“待等下月中旬,韓軍或將對我山陽展開攻勢,因此我希望你們姐妹三人帶著伯武、仲武還有團團那丫頭,儘快跟隨內兄先回大樑,我會派兩百名騎兵護送。”

    燕王妃孫氏聞言一愣,隨即幽幽說道:“那殿下您呢?”

    趙弘疆沉默了片刻,輕笑著說道:“本王豈會輕易將山陽拱手讓給韓軍?”

    聽聞此言,孫氏搖了搖頭說道:“殿下身在山陽,妾身等人豈可輕離?”

    可能是猜到了孫氏的想法,趙弘疆笑著說道:“愛妻是在擔心本王麼?哈哈哈,本王勇冠三軍,你不必擔心。我跟你說,八弟弘潤即將率領四十萬援軍抵達北疆,倘若在他抵達北疆,我丟了山陽,豈不是會被他笑話?……總之你放心,本王不會有事的!”

    孫氏抬頭看著自己丈夫,忽而莞爾說道:“既然如此,妾身就算留在殿下身邊,也無大礙吧?”

    燕王趙弘疆本來就不是善於言辭的人,被妻子一句話堵得無言以對。

    他惱羞成怒般呵斥道:“我讓你先走,你就走!”

    然而,趙弘疆粗魯的呵斥,並未嚇住孫氏,只見她輕輕摟住自己的丈夫,低聲幽幽說道:“妾身的家(燕王府)在山陽,妾身的夫,亦在山陽,妾身又能去哪裡呢?”說著,他抬起頭看著趙弘疆,溫柔地說道:“四年前,殿下將王府搬至山陽,問妾身怕不怕,妾身當時就說「不怕」……啊,只要在殿下身邊,妾身就不怕……”

    看著柔弱的孫氏那堅定的眼神,趙弘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隨後,趙弘疆又召來他兩位側室,然而,二女亦說出了與孫氏一般無二的話。

    無奈之下,趙弘疆只能託付妻兄孫顥將他三個兒女帶到大樑。

    事實證明,趙弘疆還是低估了韓軍對於攻克河內郡全境的急迫,待等到二月初四時,冒險前往城外打探消息的山陽軍斥候,就發現一支五萬人的韓軍正迅速逼近山陽。

    從旗號判斷,這支韓軍的主將,乃是北原十豪之一,代郡守劇辛。

    洪德二十三年二月初,魏韓兩國的北疆戰事,由『山陽之戰』率先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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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5章:山陽之戰!

    時間回溯到洪德二十三年正月,此時,山陽縣東側四十餘外的『寧邑(城)』,早在去年年末就被韓軍攻陷。

    攻陷『寧邑』的,正是韓將、北燕守樂弈。

    在去年入冬前,當時魏國河內戰場的主帥、南梁王趙元佐尚未將主力調到大河以南,防守原陽、酸棗,仍企圖在河內境內擊退韓軍。

    因此,康公韓虎派出了韓國唯二至今沒有敗績的名將,北燕守樂弈,一口氣攻陷了魏國六座縣城,縱使南梁王趙元佐亦難擋這位韓軍宿將的鋒芒。

    但是在今年開春之際,韓軍總帥、康公韓虎,卻令代郡守劇辛取代北燕守樂弈,負責征討河內郡。

    對此,康公韓虎的解釋是:開春之後,邯鄲方面韓軍主力,將大舉跨越大河,攻打大河以南的魏、衛兩國領土,到時畢竟會遭到魏國的猛烈反擊,因此,北燕守樂弈的戰力不可或缺。

    話說得好聽,但事實真相如何,傻子都看得出來。

    要知道,目前的河內郡,就只有『山陽』與『懷邑』尚有一定數量的魏軍,其餘縣城,只有數百人到千餘人左右的縣兵,由於常年遠離戰爭,作戰能力非常低下,因此,哪怕是暴鳶、靳黈等去年韓魏戰爭中的敗軍之將,只要率領個幾萬軍隊,都能掃蕩河內郡,更何況是北燕守樂弈攻打河內郡。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康公韓虎讓代郡守劇辛取代北燕守樂弈負責攻打河內郡的事宜,純粹就是讓劇辛白撿功勳——康公韓虎,其麾下有三位『北原十豪』級別的上將,其一是代郡守劇辛,其二是漁陽守秦開,還有就是剛剛取代了原太原守廉駁的樂成。

    而除了搶功之外,無非就是為了保存己方派系將領的兵力而已。

    去年年末,魏國南梁王趙元佐將主力撤退到大河以南的原陽、酸棗一帶,這意味著魏國收縮了戰線,準備固守大河以南的國土。

    這等同于魏國已被迫放棄了大河以北的領土。

    在這種情況下,跨河攻打魏國本土,無疑會是一場艱難的戰爭。

    因此,康公韓虎令劇辛攻打河內郡,這位心腹愛將的軍力受到損失,而令雁門守李睦、北燕守樂弈等將軍負責攻打魏國本土。

    不得不說,康公韓虎的徇私行為,很是讓一些韓軍將軍感覺不恥,但遺憾的是,康公韓虎乃是此戰的韓軍總帥,因此,哪怕李睦、暴鳶等韓軍上將明知道這個老傢伙在打什麼算盤,也沒辦法阻止。

    而作為當事人,北燕守樂弈對此心中也有些不爽:他辛辛苦苦擊敗了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令後者退守大河以南,可當他準備收穫河內郡這個勝利果實時,康公韓虎卻派劇辛前來截胡。

    也虧得樂弈性情淡漠,也並不執著與功勳名利,倘若換做性格暴躁的廉駁,或許一見面就會把劇辛打個半死——廉駁對屢屢挑釁他武力的劇辛,那可是非常不爽的。

    不過樂弈不同于廉駁,雖然心中不快,但他仍然接受了康公韓虎那徇私的命令,按照命令,將麾下北燕軍調回汲縣一帶。

    甚至於,他還向劇辛簡單介紹了一番山陽、懷邑兩座城池的駐守魏軍的情況。

    “……山陽守將,乃魏王的四子,魏公子疆,其麾下約有兩萬餘名士卒;懷邑守將,乃魏國南梁王姬佐(趙元佐)麾下大將陳疾,約有八千至一萬人的兵力……”

    然而,對於樂弈講述的情報,劇辛並沒有放在心上。

    也難怪,畢竟在上次韓魏戰役中,燕王趙弘疆,還有桓王趙弘宣,曾被上谷守馬奢的副將『許曆』以一敵二,耍地團團轉,而什麼南梁王趙元佐麾下大將『陳疾』,更是毫無名氣,劇辛豈會放在心上?

    倘若換做是魏公子潤駐守山陽,那他劇辛倒是得謹慎一些,除此之外,魏國還有什麼有名的將領值得他在意?

    於是,劇辛倨傲的表示:魏公子疆也好,陳疾也罷,看我麾下曲陽軍生擒此二人!

    劇辛麾下的代郡兵,正式番號叫做『曲陽軍』,是曾駐守在『上曲陽』的軍隊。

    記得在數十年前,代郡仍是北戎之一『代戎』的地盤,為此,韓國特地建造了『飛狐關』,且駐紮重兵。

    可即便如此,代戎仍然嚴重威脅到『邯鄲郡』、『上穀郡』、『巨鹿郡』三地,僅一座『飛狐關』,並不足以遏制代戎。

    後來,當時駐軍北方的上將韓虎,破格提拔劇辛為『上曲陽城守』,組建『曲陽軍』。

    約八九年前,代戎猛攻飛狐關,當時還只是一城城守的劇辛,毅然出擊,繞過正在攻打飛狐關的代戎主力,偷襲『陽原』,使代戎大潰。

    隨後幾年,劇辛幾番擊敗代戎,成功肅清了『陽原』一帶,將代戎驅趕到了『句注山』的北方,為韓國開拓了數百里疆域的國土。

    在此期間,劇辛因功受封『代郡守』,成為上將韓虎的心腹愛將,被韓人尊稱為『豪傑』,與廉駁、李睦、樂弈等韓國名將,並稱為『北原十豪』。

    因此,劇辛雖然性格狂妄,但此人確實有倨傲的資格。

    倒是此番擔任劇辛副手的原上黨守馮頲,聞言後勸說劇辛謹慎對待:“上將軍不可輕敵,魏公子疆此人,勇冠三軍,非同尋常。”

    馮頲擔任劇辛的副將,協助後者攻討河內郡,這是康公韓虎給予馮頲戴罪立功的機會。

    畢竟在上次魏韓戰役中,暴鳶、靳黈、馮頲三人在魏公子潤手中慘敗,因此在戰後,三人難免成為了總結戰敗原因時的替罪羊。

    在這種情況下,康公韓虎趁機籠絡馮頲,因為馮頲雖然在『北原十豪』中排名靠後,但此人亦善於內政,此前將上黨郡打理地井井有條,因此康公韓虎起了愛才之心。

    當然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馮頲為人圓滑,不像暴鳶、靳黈那樣固執。

    但很可惜,劇辛並沒有聽從馮頲的建議,以至於在洪德二十三年二月初四,決定提前對山陽縣展開進攻。

    當日,劇辛率領五萬大軍,帶著二十幾座井闌車以及數百架雲梯,浩浩蕩蕩地奔向山陽。

    期間,北燕守樂弈帶著十幾名護衛,純粹作為看客,旁觀這場戰事。

    說實話,樂弈並不看好這場仗,他感覺劇辛過於著急了。

    畢竟二月初,冰雪尚未開始消融,天氣依舊寒冷,在這種情況下攻城,可以說韓軍還未打開就已經輸了三成了,倘若山陽縣那邊眾志成城,劇辛如何能打贏?

    當然,劇辛輸或者贏,都不關他的事。

    他之所以留下,純粹就是想看看劇辛被阻于山陽,灰頭土臉的模樣而已。

    僅看劇辛輕視山陽的魏公子疆,樂弈就知道劇辛要吃苦頭——倘若魏公子疆果真是個草包,他樂弈早就設法攻陷山陽了,還輪得到劇辛?

    天濛濛亮,五萬韓軍便從寧邑出擊,在足足花了三四個時辰趕路之後,總算是在午時前後抵達了山陽城下。

    午時前後,氣溫稍稍回暖了幾分,攻城的時機還算把握地不錯。

    『不令馮頲攻打城南麼?』

    見劇辛命令麾下五萬大軍,皆在山陽城東排列,樂弈心中有些納悶。

    畢竟在他看來,山陽雖然是一座六七裡左右的城郭,但也用不著五萬人攻打一處城牆啊。『注:古一裡約四百余米,山陽的城牆在今日約兩千四百米到兩千八百米左右,占地將近七平方公里左右,相當於今時很小一個小鎮。』

    可能是感覺到樂弈的困惑,劇辛頗有些自得地解釋道:“只攻一面,是為讓城內軍民懼而潰逃。”

    樂弈聞言一愣,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心中暗暗說道:山陽城內的守軍與百姓要是想逃,早就在冬季逃走了,還能等你來攻城時再逃?

    然而,劇辛卻沒有注意到樂弈的表情,跨馬來到距離山陽城牆約一箭之地外,扯著嗓子親自說降城內的守軍,大抵就是奉勸城內軍民早早投降、免得城破時後悔莫及之類的話。

    而此時,燕王趙弘疆早已來到山陽的東城門樓,見城下韓將劇辛氣焰囂張,心中大怒,吩咐左右道:“取本王寶弓來!”

    話音剛落,左右便遞上一柄鐵胎強弓,只見燕王趙弘疆深吸一口氣,搭箭拉弓,一下子就將這柄常人拉不開的強弓拉了一個滿月,隨即瞄準城下的劇辛射出了箭矢。

    城下的劇辛只聽嗖地一聲銳響,便有一支箭矢堪堪擦過臉龐,沒入了他身後的雪地。

    不得不說,劇辛當真被嚇了一跳。

    要知道,他距離山陽縣足足有一百七十步,可燕王趙弘疆射出的箭矢,在跨越這一百七十步遠後,尚有餘勁沒入雪地消失不見,可見這枚箭矢的勁道是何等強勁。

    “嘁!”

    見沒有射中,燕王趙弘疆暗罵一聲,隨即朝著城下的劇辛喊道:“要攻就攻,休要廢話!”

    聽聞此言,劇辛氣地滿臉漲紅,怒不可遏地抬手指向山陽縣。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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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5 00:39:18
第1226章:山陽之戰!(二)

   “殺——!”

    在一陣陣喊殺聲中,燕王趙弘疆率領三百騎兵殺出城外,接連摧毀韓軍六座井闌車,陣斬十幾名大大小小的韓軍士官與將領,宛如戰神一般。

    看到這一幕,坐鎮於本陣的韓將劇辛面色漲地通紅,齜目欲裂。

    “魏公子疆,果真是一員猛將,看來今日亦打不下山陽了……”

    在劇辛的身邊,北燕守樂弈風輕雲淡地說道,仿佛全然沒有將韓軍的勝敗放在心上。

    他當然不會在意,一來劇辛是取代他攻打河內郡的人,二來,明明他此前已經提醒過劇辛『魏公子疆不可小覷』,可是劇辛卻絲毫不曾將他的提醒放在心中。

    因此,對於劇辛的戰敗,北燕守樂弈只做兩個字的評價:活該!

    “……”

    聽到樂弈平淡的話語,劇辛心中更是惱怒,他忍著怒氣說道:“樂弈,你為何還不前往汲縣?!”

    樂弈淡淡掃了一眼劇辛,他仿佛是在說:你管得著麼?

    見此,劇辛心中怒火更甚。

    不過對於樂弈,劇辛還真不敢得罪,倒不是因為樂弈乃莊公韓庚一系的大將,關鍵在於樂弈性格淡漠。

    若他與樂弈對罵,他碼樂弈一通,樂弈的心情毫無波動;可樂弈若是反過來嘲諷他兩句,可能就會把他氣個半死。

    心境上的差異,使得劇辛對樂弈毫無辦法,只能希望這個傢伙儘快回汲縣去,可偏偏樂弈似乎對這場仗頗有興趣,留在這裡不走。

    劇辛知道,樂弈留在這裡,純粹就是為了看他的笑話。

    『都是那個傢伙……』

    劇辛咬牙切齒地看著戰場前方那勢不可擋的魏公子疆,皆因為此人,他才會被樂弈瞧笑話。

    『娘的!一群廢物!索性老子親自出馬!』

    咬牙切齒了一番,劇辛命左右遞上他的長柄戰刀,提著戰刀單騎奔入了戰場。

    他認為,憑藉著他可以匹敵廉駁的武力,足以將那個魏公子疆斬落馬下!

    “都給老子讓開!”

    罵罵咧咧地,劇辛提著戰刀沖向了燕王趙弘疆所在的戰場,遠遠就喊道:“姬疆小兒,納命來!”

    燕王趙弘疆在混戰中聽到了劇辛的大喊,轉頭一瞧,心下反而欣喜,畢竟他認得劇辛正是這支韓軍的主將。

    想到這裡,燕王趙弘疆不再糾纏于那些井闌車,揮舞著長槍迎了過來。

    “鏘!”

    刀槍相擊,趙弘疆與劇辛二人皆感覺手中一震,他們此時這才驚覺:原來對方竟是一位如此強力的猛將。

    眨眼之間,二人力戰十幾回合,不分上下。

    不得不說,因為恰逢敵手,二人都感覺意猶未盡,但遺憾的是,燕王趙弘疆身邊僅三百餘騎兵,而戰場上的韓軍,卻是千千萬萬,因此,在意識到自己無法在短時間內擊殺劇辛後,燕王趙弘疆便理智地選擇了撤退。

    “鼠輩!”

    看著趙弘疆策馬逃離的背影,劇辛雖然嘴上大罵,但心中卻心癢難耐。

    曾經有不少人將他與廉駁放在一起比較,雖然劇辛從來不認為自己遜色于廉駁,但他必須承認,他與廉駁是一個類型的武將——相比較統帥兵馬,他們更喜歡自己親自上陣討殺敵將。

    由於被燕王趙弘疆率領三百騎兵摧毀了六座井闌車,再加上山陽縣城牆上的魏軍用火矢針對其餘的井闌車,以至於韓軍用於攻城的井闌車被摧毀了七七八八。

    而韓軍的雲梯部隊,亦始終無法攻上山陽縣的城牆。

    在這種情況下,劇辛雖然心中鬱悶,卻也明白,他今日是沒辦法攻陷山陽了。

    『樂弈那個混蛋!』

    在心中暗罵了一句,劇辛怏怏地返回本陣,下令撤軍。

    這已經是他敗在山陽城下的第二場仗了。

    此後的半個月,劇辛隔天就率軍攻打山陽,然而,山陽的魏軍防守十分嚴密,以至於他連戰連敗。

    誰能想到,他代郡守劇辛率領五萬韓軍,本欲橫掃河內郡,卻不想竟然在山陽縣屢戰屢敗。

    雖然在此期間,劇辛令協助他的副將馮頲攻陷了『懷邑』,但對這山陽,他著實有種無從下嘴的感覺。

    一直到二月中旬,康公韓虎得知了劇辛在山陽縣屢戰屢敗的消息,非但沒有怪罪,反而令蕩陰侯韓陽率領三萬兵馬趕來支援。

    見此,在這段日子裡始終留在劇辛軍中瞧他笑話的北燕守樂弈,終於從甯邑啟程,前往汲縣。

    因為留在寧邑已沒有意義:得到了蕩陰侯韓陽三萬軍隊支援,劇辛必定能攻克山陽。

    正因為明白樂弈離開的原因,劇辛對於三萬援軍的趕到並沒有幾分喜悅之色。

    八萬軍隊攻打一座僅僅兩萬余魏軍防守的山陽,且魏軍中還有不少去年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在這種情況下,縱使劇辛最後攻陷了這座魏城,亦勝之不武。

    不過,雖說勝之不武,但那終歸也是功勳不是麼?

    數日後,蕩陰侯韓陽的三萬軍隊進駐了被韓將馮頲攻陷的『懷邑』,與駐軍『寧邑』的劇辛,一同對山陽縣發動夾擊。

    至此,山陽縣壓力劇增。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在二月二十一日,在山陽縣內,當燕王趙弘疆召集麾下眾將商議對策時,大將曹焱皺著眉頭說道。

    韓將劇辛麾下的曲陽軍攻打山陽縣半個月,蕩陰侯韓陽率三萬兵攻打山陽五日,這密集的戰爭,使得山陽縣內的魏軍人數銳減,山陽軍戰死一萬二千餘人,而南燕軍,則幾乎只剩下四百餘人,可想而知近日來幾場戰爭的慘烈。

    當然,相應地,韓軍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據大致估計,約戰死了兩萬四千餘人,以至於山陽城外,遍佈韓軍士卒的屍體。

    “城內還有多少兵力?”

    半響後,燕王趙弘疆問道。

    大將曹焱估算了一下,低聲說道:“我山陽軍還剩不到六千人,南燕軍……只余四百餘人了。”

    聽到這話,儘管趙弘疆對於麾下軍隊的損失狀況亦有大致的瞭解,心中亦不禁大為震動。

    三萬山陽軍,他苦心經營的三萬山陽軍,就只剩下六千人,而當初交到他手中的南燕軍,亦從八千人銳減至四百人。

    屋內的諸將皆默然地低下了頭。

    其實無論是燕王趙弘疆,還是在座的諸位將軍,都已經竭盡全力了,只不過,攻打山陽的韓軍也並非弱軍,尤其是韓將劇辛麾下的曲陽軍,那可是曾經將幾十萬代戎趕到代郡北邊邊境的韓國邊防軍。

    山陽軍能與這支韓軍打到這種地步,著實不易。

    但話說回來,山陽縣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單憑僅剩的五六千人,其中還有諸多傷患,這如何擋得住韓將劇辛、韓陽、馮頲的軍隊?要知道韓軍仍有五萬余大軍啊!

    “殿下,為今之計,想要守住山陽,就只有動員城內的百姓了。”將領劉序建議道。

    『讓城內百姓參戰?協助守城?』

    燕王趙弘疆看了一眼劉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起初三萬山陽軍,就是從山陽、野王、懷邑、寧邑一帶徵募的魏人男兒,正因為山陽軍的士卒皆是當地人,因此,他們在面對韓軍的進攻時,為了保護親人,悍不畏死。

    然而這也導致,山陽城內的男丁數量只占總百姓人數的二、三成左右,其餘皆是婦孺老幼,在這種情況下,縱使將城內的男丁全部組織起來,最多也不過四五千人而已。

    四五千人,看似很多,可這些人幾乎沒有經過訓練,如何能在如此激烈的山陽之戰中存活?

    可能只要一天工夫,這四五千人就會在城頭陣亡七七八八。

    要知道,韓軍步卒的綜合實力,縱觀整個天下,也只不過稍遜于魏軍罷了。

    還是說,讓城內的婦孺也參戰?

    片刻後,頂著燕王趙弘疆的銳利目光,將領劉序硬著頭皮說道:“倘若只是在城上用弩具射箭的話,城內的婦人……亦可辦到。”

    聽聞此言,無論是燕王趙弘疆還是屋內在座的諸將,面色皆很是難看。

    讓女人參戰?前古未有!

    “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說著,劉序見屋內諸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皺著眉頭說道:“若事有萬一,山陽不幸淪陷,難道城內百姓就能在韓軍手中倖免麼?……別忘了,此戰韓軍亦戰死了兩萬餘人,我不信若山陽被攻破後,韓軍會善待城內的百姓!”

    聽了這話,趙弘疆以及屋內諸將頓時沉默了。

    的確,此戰韓軍亦戰死了兩萬餘人,誰能保證韓軍日後攻破山陽之後,會放過城內的百姓?韓軍也不是沒有屠殺百姓、搶掠財物、奸辱女人的先例。

    山陽的抵抗越堅決,到時候韓軍的報復屠殺就越兇狠,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思忖了半響,燕王趙弘疆默默歎了口氣:“發佈告吧,讓城內的百姓……自己選擇。”

    諸將聞言,默然不語。

    待等到二月二十六日,韓將劇辛、韓陽、馮頲,再次興兵,傾盡五萬兵力,攻打圍攻山陽。

    得知此事後,燕王趙弘疆帶著燕王妃孫氏與兩名側室,來到東城門樓上,與三位紅顏知己飲酒,靜等著韓軍攻城。

    縱使是素來自詡勇冠三軍的燕王趙弘疆,此時此刻亦有些茫然,不知山陽今日能否擋得住韓軍的大舉進攻。

    或許,今日是山陽之戰的最後一戰?

    飲下一杯酒,燕王趙弘疆披上戰袍,走向城牆,眺望著城外的韓軍。

    『我乃大魏公子、燕王趙疆……只要我尚存一絲氣息,爾等,就攻不下這座城!』

    眼眸中泛起堅定之色,燕王趙弘疆猛地一揮手。

    “擂戰鼓!讓城外韓軍,見識見識我山陽軍民的氣魄!”

    “是!”城牆上的山陽軍士卒應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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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山陽之戰!(三)

   “咚咚——!”

    “咚咚——!”

    山陽縣的東城門,傳來了陣陣戰鼓聲。

    而在山陽縣城東那片日漸消融的雪原上,韓將劇辛麾下兩萬五千餘兵力,正整整齊齊地列隊著。

    用於攻城的第一序列,整整十個千人方陣,早已準備就緒。

    『魏公子疆……』

    韓將劇辛跨坐於戰馬上,遠遠望著那座城縣。

    此時他早已不會再小瞧面前的敵人,畢竟本打算橫掃河內郡的他,在攻打山陽的初陣就被魏公子疆給擋了下來,而且還是接二連三,被足足阻擋了二十幾日。

    正因為已領略到了山陽魏軍的厲害,因此韓將劇辛今日一開始就就準備投入一萬名兵卒。

    “傳我令!攻城!”

    隨著劇辛一聲令下,韓軍的陣列處響起“嗚嗚”的號角聲,隨即,最前列的整整十個千人方陣,那些韓軍士卒們背負著雲梯,護衛著一架架的井闌車與攻城車,朝著山陽縣徐徐前進。

    見此,在山陽縣的東城牆上,大將曹焱抬手喝道:“城牆上弩手……準備!”

    在下令時,他略帶幾分不安地看了一眼城牆上,看著那些舉著弩具、面色有些發白的山陽女人們。

    在這些山陽女子的身邊,山陽軍中那些舉著盾牌的老卒們,正低聲安慰、鼓舞著她們,大抵就是在告訴她們,她們只需一門心思弩射即可,他們會負責將韓軍的攻勢擋下來。

    可即便受到了老卒們的安慰與鼓勵,那些女人們的動作仍顯得極為僵硬。

    這也難怪,雖說山陽縣的女人對戰爭並不陌生,但說到底她們以往也只是負責後勤而已,比如給山陽軍的士卒們燒水做飯,何曾親赴戰場?

    漸漸地,城外的韓軍已逐漸靠近山陽城牆,待等韓軍步兵接近一箭之地的距離時,前隊的韓軍士卒在各自將領的催促下,驟然加快步伐,朝著城牆沖了過來。

    『再等等、再等等……』

    舉著右手,大將曹焱估算著距離,忽然,他的眉頭凝了起來,因為他發現,他這一方的城牆上,竟已朝著城外韓軍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幾百支箭矢。

    他惱怒地轉頭望向身邊,卻看到距離他不遠的那些山陽縣的女人們,竟在他還未下令射擊時,就已射出了弩矢。

    “……”曹焱張了張嘴,但最終,他忍著怒意與鬱悶,朝著那些山陽縣的女人們露出了笑容,並順勢下令:“射擊!”

    其實他心底早已心涼,因為山陽城牆的第一撥弩矢,未能對城外的韓軍造成最大的傷害。

    一些缺少經驗的山陽縣女人,在韓軍剛剛進入射擊距離時就倉皇地射出了弩矢,而且還是稀稀拉拉、不成規模的漫射,倘若是他麾下山陽軍的士卒做出這種事,他早就怒駡出聲了。

    但此時,他非但不能罵人,還得鼓勵那些犯了錯的山陽縣女人:“你們做得很好!……抓緊時間裝填弩矢。”

    山陽縣的第一波齊射失敗,這意味韓軍對城牆的攻勢將格外兇猛。

    “沖啊——!”

    城外,那些韓軍將官的催促吶喊之聲,已清晰可聞,如潮水般的韓軍步兵,湧至城下,將一架架雲梯架了起來。

    “倒金汁!”曹焱大吼一聲。

    當即,城牆上一名名穿戴著甲胄的山陽縣民兵,將一鍋鍋金汁,一股腦得朝著城下那些順著雲梯爬上來的韓軍頭頂澆了下去。

    所謂的金汁,即是以人畜的排泄物加水煮沸後的湯水,具有一定的腐蝕作用,尤其是燙傷後若是沒有及時清洗,數日內皮膚就會潰爛,也稱得上是一種非常狠毒的守城武器。

    “啊!”

    城下,傳來了韓軍士卒們的慘叫,畢竟滾燙的金汁澆在身上,並非只是一股惡臭而已。尤其是滾燙的金汁不慎濺入眼中,那種痛苦,絕非常人能夠想像。

    但很可惜,似這等強力的守城武器,也只能抵擋一波韓軍,城下的韓軍,仍在源源不斷地湧上城牆。

    『勝敗就看此時了!』

    在心中默念一句,曹焱深吸一口氣,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厲聲喊道:“山陽軍!一步不許退!”

    聽聞此言,城牆上的山陽軍士卒手持盾牌、戰刀,邁步上前,仿佛欲以血肉之軀增築城牆。

    而在他們身後,一些山陽縣的百姓們,手持著長柄戈矛,將一架架已架在城牆上的雲梯,用手中的戈矛朝外推去。

    “砰!”

    一座雲梯被城牆的山陽縣百姓推倒在城外,使得這架雲梯上的韓軍士卒皆重重摔在城外地上。

    見此,這些山陽縣百姓大為欣喜,士氣亦小幅度上升。

    而就在這時,就聽附近有一名山陽軍伯長厲聲喊道:“小心弩矢!”

    話音剛落,就聽一陣篤篤篤的響聲響起。

    儘管作戰經驗豐富的山陽軍士卒,已盡可能地用手中盾牌幫助身邊的山陽百姓抵擋箭矢,但仍然有不少百姓被韓軍的弩矢射中,甚至直接射中要害,當場斃命。

    “注意規避飛矢!”

    那名山陽軍伯長沖著身邊茫然失措的山陽縣百姓斥道。

    不得不說,僅一波韓軍的弩矢齊射,就能清晰看出山陽軍士卒與山陽縣一般百姓兩者間的差距:山陽軍的老卒們,他們甚至能用直覺判斷韓軍即將發動弩矢的時機,提前躲到牆垛下,或者手持盾牌的同澤身後;可那些山陽縣的百姓們,他們只顧著歡喜於又推翻了一座雲梯,對於來自頭頂的威脅,毫無自覺,以至於輕易間就因為一波箭矢出現了減員。

    “聽從我的指令!”

    一名山陽軍伯長接管了附近一片區域的指揮權,指揮著這段城牆上的山陽縣百姓。

    在這些山陽軍士官與老卒的指揮下,山陽縣的百姓總算是從箭雨引起的騷亂中鎮定下來,雖心中恐懼,但仍勇敢地參與作戰。

    山陽人的鬥志,這或許是大將曹焱唯一贊許的了,若非山陽人皆有一種為了保護家園、保護家人的鬥志,曹焱根本不願意帶著這群會拖累他山陽軍的累贅。

    “推!”

    一名山陽軍伯長與麾下幾名士卒,用盾牌組成一道防線,阻隔著企圖攻上城牆的韓軍士卒,口中,指揮著身背後的山陽縣百姓,用戈矛等長柄武器,將一名名被擋在盾牌外的韓軍從城牆上推下去。

    幾番下來,那些指揮戰事的山陽軍伯長們,一個個聲音嘶啞起來。

    但慶倖的是,山陽縣的百姓並非是常年遠離戰爭的溫室花朵,在山陽軍老卒們的輔佐下,山陽縣的民兵隊們,無論是男子還是女人,皆逐漸鎮定下來,並按照老卒們的指令,有條不紊地將一名名韓軍士卒推下城牆。

    甚至於,在幾次箭雨的洗禮後,他們也學會了如何躲避箭雨,使得中箭減員的情況大為減少。

    看到這一幕,山陽軍的老卒們連聲稱讚,繼續鼓勵民兵的士氣。

    這是值得驕傲的,除了作戰能力不如魏軍新卒外,山陽縣百姓的心理素質,要比那些從來沒有踏足過戰場前線的魏軍新兵好得多,以至於沒過多久就適應了戰場的氛圍。

    山陽縣民兵唯一欠缺的,就是沒有經受過正規的訓練,以至於若是沒有指揮人員,往往會出現茫然失措、不知該做什麼的情況。

    但遺憾的是,雖說山陽縣民兵的戰鬥逐漸步上正規,可城下的韓軍士卒,亦絕非弱者,尤其是韓將劇辛麾下的曲陽兵,那可是曾將代戎趕到句注山以北荒漠,令其不能再威脅韓國邊境的強大軍隊。

    『糟了!』

    隨著一名山陽軍老卒的驚呼,兩名曲陽韓兵躍入了城牆。

    “殺!”

    一位山陽大娘舉著戈矛沖向其中一名曲陽韓兵。

    可那名曲陽韓兵,不慌不忙,側身避過戈矛,揮手一劍,就在那位山陽大娘的脖頸至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女人?”看著面露驚駭之色緩緩倒地的山陽大娘,那名曲陽韓兵微微皺了皺眉。

    “娘!”

    不遠處,一名年僅十幾歲的山陽縣少年,瞪大了眼睛,雙目含淚,帶著幾名同伴沖上來欲為親娘報仇,只可惜,三兩下工夫,就被那名曲陽韓兵砍倒在地。

    差距太大了。

    “該死!”

    一名山陽軍什長暗罵一聲,離開了城牆,沖向那名曲陽韓兵,與後者劈裡啪啦戰成一團。

    而另外一名曲陽韓兵,卻在短短眨眼工夫內,就殺死了四五名山陽民兵。

    這就是正規軍與民兵的差距?

    山陽軍的老卒可以與曲陽韓兵一對一,然而山陽縣的民兵,四五人合力,也不能殺掉一名曲陽韓兵。

    “不要慌!”在城牆處抵擋著城下的韓軍繼續攻上城牆,負責這段城牆的山陽軍伯長大聲喊道:“去幾個人圍住他,同時攻擊!”

    聽到指揮,民兵中幾名男女鼓起勇氣,將那名曲陽韓兵團團圍住。

    面對這種情況,就算是那名曲陽韓兵都有些驚慌,緊張地掃視四周,並企圖擺出兇狠的模樣,嚇退這些幾無戰鬥經驗的民兵。

    可惜的是,這名韓兵低估了山陽人的鬥志。

    “殺了他!”只聽一名女人的尖叫,圍住這名韓兵的男男女女們,同時刺出了手中的戈矛。

    儘快那名曲陽韓兵非常機敏地用盾牌擋掉兩支戈矛,又用手中的長劍擋開兩支戈矛,但仍舊被三支戈矛刺中了腰腹——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縱使是強悍如曲陽韓兵,亦難以存活。

    “你們這群混蛋……”

    口中發出一聲怒駡,那名曲陽韓兵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七八支戈矛刺中。

    而此時,那名與曲陽韓兵一對一的山陽軍什長,雖身上掛彩,但終究是殺死了對手,當他看到幾名民兵合力殺死了另外一名曲陽韓兵時,不吝贊許地鼓勵道:“很好!就這麼做!一對一,你們絕不是韓兵的對手,最起碼五六人合力,同時進攻……這沒有什麼卑鄙的,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殺掉敵人,活下來,這是我們唯一要去做的事!”

    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名韓兵突破了山陽軍老卒們的封鎖,躍上城牆,然而,還未等他站穩身形,就有五六名山陽民兵同時舉著戈矛向他刺入。

    倉促之間,儘管那名韓兵擋開四支戈矛,但仍然還是有一支戈矛刺中了他的腰部要害。

    見此,其餘四五名民兵再次刺入戈矛,將那名韓兵殺死。

    這次,沒有任何人犧牲,五六名山陽民兵就殺死了一名曲陽韓兵。

    一股無法言喻的成就感,在那五六名山陽民兵的心頭逐漸升起。

    是的,沒有什麼卑鄙不卑鄙的,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只有團結起來,我們才能擊退這些可惡的韓人!

    由於已出現了成功的例子,山陽民兵的士氣被鼓舞了起來,戰鬥逐漸頭條不紊,以至於陸續攻上城牆的好些韓兵,皆被這些民兵以眾敵寡殺死。

    遠遠瞧見山陽縣城牆上的戰鬥,韓將劇辛皺起了眉頭。

    他本以為,城內的山陽守軍已經不多,憑藉他麾下兩萬餘兵力,足以攻陷山陽東城牆,卻沒有想到,山陽縣的百姓居然也加入了戰鬥,並且還打得有聲有色。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要是被一群平民擋下,他劇辛『北原十豪』之一的面子往哪擺?

    『……那就怪不得我了!』

    在心中暗道一聲,劇辛抬手指向山陽縣東城牆,沉聲說道:“井闌車,加快速度!弩兵,壓制城牆!”

    在劇辛的命令下,韓軍步兵攀越城牆的行動稍微放緩了些,而韓軍當中的弩兵們,卻對山陽東城牆展開了壓制性的強弩激射。

    在連綿不絕的箭雨壓制下,山陽東城牆上的民兵死傷慘重。

    而待等韓軍弩兵放緩弩矢的壓制後,一座座井闌車,已靠近了城牆。

    “放吊板!”

    井闌車上,一名韓軍將領大聲指揮道。

    當即,只聽砰砰砰砰一陣巨響,井闌車上放下吊板,架在了城牆上。

    吊板另外一端,那是密密麻麻的韓軍士卒。

    那情景,縱使是山陽軍的老卒們都感到頭皮發麻。

    “攻上城牆!”

    隨著那名韓軍將領厲聲下令,一名名韓軍士卒踩著吊板奔向城牆。

    見此,山陽軍老卒們厲聲吼道:“來人!快來人!擋住他們!”

    這些老卒們清楚,一旦被這些韓軍士卒突破,城牆上的山陽民兵,根本擋不住韓軍的攻勢。

    “山陽軍!一步不許退!”

    遠處,傳來了大將曹焱的吶喊。

    聽聞此言,山陽軍士卒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義無反顧地擋在吊板的一端,手中的戰刀,或亂刀劈向那些企圖沖上城牆的韓兵,或朝著吊板一陣亂砍,希望能將吊板砍斷。

    而就在這戰況緊急的時候,山陽縣的東城門在轟隆隆的巨響聲中打開,燕王趙弘疆騎跨著戰馬,率領騎兵們毅然離城出擊。

    此舉別說韓軍大感驚愕,就連城牆上的山陽軍與山陽民兵們,亦目瞪口呆。

    “上!”

    隨著燕王趙弘疆一聲令下,他率領著數百騎兵殺出重圍,朝著城外的井闌車殺去。

    沿途,不斷有韓兵企圖阻擋這支魏騎,然而,燕王趙弘疆身先士卒,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左掄右掃,冒著箭雨,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韓軍的將領們亦忍不住要暗贊一聲:好一位猛將!

    “呼!”

    燕王趙弘疆手中那柄重達幾十斤的長槍橫掃而過,幾名企圖阻擋他的韓兵竟被擊飛,這等蠻力,著實是世間少有。

    『那就是魏公子疆麼?嘿嘿,這顆人頭我要了……』

    一名韓軍將領瞧見了燕王趙弘疆的勇武,心下暗笑一聲,從戰馬後的背囊中取下一柄強弩,射出弩矢,朝著燕王趙弘疆的面門射去。

    可能是察覺到了危機,燕王趙弘疆抬起頭,猛然間見到前面寒意逼近,下意識舉起左手。

    只聽噗地一聲,一支利矢貫穿了他的小臂。

    “哈哈!”

    那名韓軍將領大為欣喜,拍馬迎了上來。

    然而待等他剛剛靠近,就見燕王趙弘疆單臂掄槍,朝著他的肩膀砸了下來。

    『區區單手……什麼?!』

    那名韓軍將領本能地舉刀抵擋,他原以為能輕易擋下,卻沒想到,燕王趙弘疆那單手一筆重揮,竟直接砸斷了他的肩膀上的骨頭。

    再複一槍,直接將其刺死。

    『這傢伙……』

    附近的韓兵們驚地下意識沿著唾沫。

    在他們的注視下,燕王趙弘疆在刺死那名韓軍將領後,將手中的長槍換到左手,隨即用手中將左手小臂內的弩矢拔了出來。

    一股鮮血因此濺了出來,但燕王趙弘疆臉上卻無任何表情:“暗箭傷人,死有餘辜!”

    說罷,他雙腿一夾馬腹,繼續朝著離他最近的井闌車殺去,如入無人之境,仿佛手臂上的傷勢對他毫無影響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韓兵們,亦暗暗咋舌。

    也不知是不是被燕王趙弘疆的氣勢所懾,那些本負責守衛井闌車的韓兵們,在這位魏公子疆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以至於被後者摧毀了數座井闌車。

    但遺憾的是,是人都有力窮之時,在奮力廝殺了一刻時之後,縱使是燕王趙弘疆,亦感覺有些力乏,而他麾下的數百騎兵們,此時早已氣喘吁吁。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心中暗道一聲,燕王趙弘疆大聲喊道:“騎兵撤退!本王斷後!……這是命令!”

    就這樣,數百騎兵在犧牲了百餘騎後,成功退入城門,而留下斷後的燕王趙弘疆,在城門口面對如潮水般的韓兵時,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幾次反身殺出,殺地企圖趁機湧入城門的韓兵節節敗退。

    “殿下速退!”

    城門內,傳來了將軍劉序的大喊,原來,這位將軍早已聚攏了一支兩百餘人的弩兵,掩護燕王趙弘疆退入城中。

    “駕!”

    聽聞此言,燕王趙弘疆撥馬轉身,退入城門。

    而此時,城樓上以及城門口的弩兵,朝著城下的弩兵射了一波弩矢,將城外的韓軍阻隔在外。

    成千上萬的韓兵,竟擋不住幾百人?!

    韓軍的士氣因此大跌。

    而此時,燕王趙弘疆卻哈哈大笑著邁不走上城門樓,在城牆上諸多山陽縣居民敬佩的目光下,對燕王妃孫氏與兩名側室說道:“取酒來!”

    燕王妃孫氏與兩名側室,方才因為擔心自己的夫君,就站在城上觀瞧,見丈夫如此英勇,芳心歡喜,此時紛紛遞上酒水。

    “殿下,您手臂上……”燕王妃孫氏注意到了燕王趙弘疆左邊甲胄上的鮮血,臉上露出幾許心疼之色。

    “無妨,區區小傷而已。”燕王趙弘疆毫不在意,右手拿起一杯酒誰一飲而盡,意猶未盡地說道:“痛快!……李氏,倒酒!”

    側室李氏用愛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男人,順從地倒上酒水。

    連飲幾杯酒後,燕王趙弘疆一抹嘴邊的酒漬,笑著說道:“你們在此稍後,待為夫再去廝殺一陣!”

    燕王妃孫氏與兩名側室對視一眼,臉上含笑,頷首施禮道:“祝殿下馬到功成!”

    燕王趙弘疆哈哈大笑地邁步走出城門樓,朝著情況最糟糕的城牆地段而去。

    這位殿下的到來,使得城牆上的山陽縣軍民士氣大振,再加上這位殿下的武力,以至於那些攻上城牆的韓軍,陸續被山陽縣居民擊退。

    看到這一幕,身在韓軍本陣的韓將劇辛面色非常難看。

    一萬名精銳韓軍的攻勢,居然被一群民兵擋下,開什麼玩笑?

    難道山陽縣的平民,竟比代戎還要厲害?

    不過話說回來,劇辛必須承認,山陽縣的魏人,鬥志的確高地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上將軍!”

    一名將領策馬來到劇辛面前,抱拳說道:“山陽魏人的反抗非常激烈,我軍損失慘重……”

    劇辛瞪了他一眼,隨即皺眉眺望著遠方那座山陽城。

    事實上,並非只是他這邊的戰況不利,蕩陰侯韓陽負責攻打的山陽南城牆,至今也仍未有何突破進展。

    『要暫時撤退麼?』

    劇辛思忖了片刻,便將這個愚蠢的念頭拋之腦後。

    總的來說,他麾下韓軍的損失,還在他可承受的範圍內,但倘若他此時下令撤退,那麼,他這路的韓軍,日後可抬不起頭來了——五萬韓軍,若真被數千名魏兵與數萬山陽百姓擊退,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韓軍?如何看待他劇辛?

    『今日必須攻陷這座城池!』

    深吸一口氣,劇辛沉聲說道:“傳令下去,全軍總攻!……若能攻陷這座魏城,縱兵三日!”

    縱兵,字面意思即縱容兵卒,至於縱容什麼,不言而喻。

    聽到這道命令,原本士氣有些低迷的韓軍士卒,頓時士氣高漲。

    “總攻!”

    “嗚嗚——嗚嗚——”

    兩聲號角聲響過後,韓軍捲土重來,且攻勢比之前更為兇悍。

    山陽,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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