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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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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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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0 01:38:30
第1268章:慶賀勝利

   這場設于集英殿的評功筵席,某位肅王殿下可謂是意氣風發,力懟慶王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以一家之言,讓在場所有人啞然。

    雖然魏天子並沒有當場表態,但誰都知道,燕王趙弘疆坐擁山陽、懷邑、寧邑、汲縣四地封邑,且擔任河內守一事,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慶王與肅王的這場交鋒,以肅王趙弘潤壓倒性的勝利告終。

    待筵席結束後,肅王趙弘潤、燕王趙弘疆、桓王趙弘宣這個小團體,仍顯得意猶未盡,準備到趙弘潤的肅王府再喝一場,慶賀今日的勝利——看著南梁王趙元佐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樣,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宣都感到心中無比暢快。

    待一大幫人來到趙弘潤的肅王府後,趙弘潤一邊吩咐宗衛長衛驕準備酒菜款待,而他自己則領著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宣兩人,來到了北苑的花園裡,兄弟三人準備在那再喝一場。

    五月的夜裡,夜風陣陣涼爽,但燕王趙弘疆卻感覺心頭一片火熱,他在悶頭喝盡了一壺酒水後,抹著嘴邊的酒漬大呼痛快。

    不得不說,燕王趙弘疆堪稱是這次評功筵席的最大得利者,非但獲得了山陽、寧邑、懷邑、汲縣四地的封邑,還得到了『河內守』的官爵,甚至於,還將魏韓邊市牢牢捏在了手中,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北疆重鎮。

    “弘潤,愚兄再敬你一杯。”由於心中歡喜,燕王趙弘疆對趙弘潤頻頻敬酒,他知道,今日若非趙弘潤這位八弟出面,搞不好『河內守』與「魏韓邊市」就會落入慶王黨與南梁王趙元佐的手中。

    “先說好,這是最後一杯啊,最後一杯。”已至半醉的趙弘潤連聲說著。

    不可否認,趙弘潤的酒量是不錯,可架不住今日在集英殿內喝的酒,那是長皇子趙弘禮背後原東宮黨進貢的「上黨酒」,雖然這種烈酒深受今日出席筵席的有功之士的好評,但這種經過蒸餾的酒水,勁道十足,就連酒量頗好的趙弘潤都有些昏昏沉沉。

    看著兩位王兄又喝了一杯,桓王趙弘宣亦是醉醺醺地說道:“四哥,小弟我真羨慕你啊,嗝,淇縣、沫邑,魏韓兩國邊市……嗝,假以時日,山陽軍必定能恢復如初,不,會比以往更強盛!”

    聽著桓王趙弘宣的話,燕王趙弘疆哈哈大笑。

    不得不說,在山陽之戰後,山陽軍與南燕軍幾乎名存實亡的這件事,是燕王趙弘疆揮之不去的噩夢,作為嫡系的山陽軍不用多說,就連數千南燕軍的犧牲,燕王趙弘疆亦感到痛心疾首——那也是為了國家拋舍性命的忠烈之士啊!

    “小九,承你吉言了。”燕王趙弘疆拍著桓王趙弘宣的後背大笑,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據我所知,弘宣,你麾下北一軍此番在雍丘也是名聲大振啊……”

    “那又怎樣,父皇與朝廷還是沒有賜我封邑。”桓王趙弘宣有些怏怏地說道。

    聽聞此言,燕王趙弘疆也是心中一愣。

    方才在集英殿內他來不及細想,可眼下細細思忖,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要知道,這次桓王趙弘宣在雍丘也算是功不可沒,為何他們的父皇以及朝廷就沒有什麼封邑之類的表示呢?

    “會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比如老五跟南梁王那老狗?”燕王趙弘疆疑神疑鬼地猜測道,矛頭直指慶王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

    趙弘潤聞言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趙五再怎麼樣也不敢吞沒小宣的功勳,我覺得,這應該是父皇的意思。”

    所謂酒壯人膽,桓王趙弘宣聞言後氣憤說道:“父皇?父皇憑什麼這麼做?”

    話音未落,就聽趙弘潤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可能也是母妃的訴求。”

    “母妃?”一聽到沈淑妃,桓王趙弘宣就不敢造次了,畢竟兄弟倆從小被沈淑妃撫養長大,母親在他們心中的威信,要比他們的父皇更甚。

    “哥,你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麼?”桓王趙弘宣小心翼翼地問道。

    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看著弟弟,也不隱瞞,如實說道:“弘宣啊,母妃在兩年前就讓你擇妃了吧?而此事,你一直拖著,對吧?”

    “那個……跟這事有關係麼?”趙弘宣有些驚愕地問道。

    趙弘潤還未開口,就聽燕王趙弘疆在旁說道:“是這樣的,你還未成家,沈淑妃怎麼放心你獨自一人在外呢?你今天也二十了,該成婚了。有個女人幫襯,你就不必操心家事了。”

    說著這話,他不禁想到了他的妻子、燕王妃孫氏,想到了妾室孫氏與李氏,想到了在山陽時他們夫妻幾人訣別的一幕,即心疼又感到慶倖,慶倖自己能得到那般賢慧、識體的女人。

    “我哥不也沒有成婚嘛?”趙弘宣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隨即就感覺不對。

    的確,他兄長肅王趙弘潤至今還未成婚,但好歹已有了成婚的物件,可他自己,至今還未有婚娶物件。

    “真的是這個原因?”趙弘宣怯生生地詢問兄長。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主要應該還是母妃那一關,父皇那邊,就像四哥說的,我跟四哥出面為你說說,應該沒什麼問題……”

    一聽到最大阻礙可能來自于沈淑妃那邊,趙弘宣就不禁有些心虛,別看他是沈淑妃的親生兒子,而且比作為養子的兄長趙弘潤年紀小,可從小到大,他實在感受不到什麼特殊待遇。以至於他小時候忍不住胡思亂想,會不會其實他才是收養的,而哥哥趙弘潤才是母妃的親生兒子?否則怎麼差距那麼大呢?

    “哥,要不然你幫我說說情?回頭你成婚時,我送哥一份厚禮。”趙弘宣採取賄賂兄長的策略。

    趙弘潤摸著下巴看著弟弟,吸了口氣說道:“這事,有點麻煩。……話說,弘宣,你想要哪的封邑啊?”

    趙弘宣也不隱瞞,想了想說道:“我想要安邑。”

    “安邑?河東安邑?”燕王趙弘疆一聽就樂了,忍不住打趣道:“河東是新任河東守、臨洮君魏忌的治地啊,你要跟你哥搶?”

    “不是不是。”趙弘宣連連擺手,隨即看著兄長趙弘潤,誠懇地說道:“哥,你別誤會,我沒有跟臨洮君魏忌大人爭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安邑重新開始……”

    趙弘潤看著弟弟一言不發。

    他當然清楚弟弟對「河東安邑」抱持有特殊的感情——在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期間,弟弟趙弘宣與長皇子趙弘禮,意氣風發地率領北一軍抵禦韓軍,結果卻被當時的韓軍總帥靳黈打地狼狽不堪,最後只能躲入安邑,苟延殘喘。

    若非當時薑鄙的北三軍力挫韓將靳黈,北一軍當時根本不可能走出安邑。

    因此對於桓王趙弘宣、長皇子趙弘禮以及北一軍來說,安邑代表了他們曾經的失敗與恥辱。

    想到這裡,趙弘潤沉思著說道:“安邑啊……這個問題不大,臨洮君他們日後的發展重心是汾陰,倘若安邑那邊有你北一軍駐守,相信他們更有底氣……行,回頭我去探探母妃的口風,只要能過母妃那一關,我與四哥幫你出面說請。”

    平心而論,按照這次北一軍的功勳,趙弘宣想要安邑作為封邑,其實問題不大。

    反過來說,有北一軍駐守在安邑,這對於河西的司馬安、河東的臨洮君魏忌,其實也有裨益,至少兩者在對林胡用兵時會更有底氣。

    聽聞此言,桓王趙弘宣心中大喜,似討好般連番向兩位兄長敬酒。

    這一頓酒喝到最後,兄弟三人都爬不起來了,待次日再睜開看時,趙弘潤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北屋的寢屋裡。

    感受著腦袋如同針刺一般的痛苦滋味,趙弘潤在睡榻上坐起身來,昏昏沉沉地手托額頭。

    此時在屋內,趙弘潤的貼身侍女雀兒,正坐在桌旁把玩著一柄小巧精緻的匕首,聽到睡榻上的動靜,遂將匕首收了起來,從屋子角落的木盆內絞了毛巾,走到睡榻旁遞給趙弘潤:“公子。”

    趙弘潤接過濕毛巾抹了抹臉,隨即將其貼在額頭上,卻仍感覺腦袋昏昏沉沉。

    “雀兒,什麼時辰了?”由於昨晚喝的酒太多,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午時了。”雀兒簡潔地回答道。

    午時晚麼?對於昨晚喝酒喝到天濛濛亮的趙弘潤、趙弘疆、趙弘宣三人而言,還真不算晚。

    “哦,四哥跟小宣他們呢?”趙弘潤問道。

    雀兒平靜地回覆道:“皆在府裡的客房歇息下了。”

    “哦。”趙弘潤隨口應了一聲,心中暗暗想道:以後再也不能跟四哥喝酒了。

    跟四哥燕王趙弘疆喝酒,那哪裡是喝酒,分明就是玩命,結果顯而易見,兄弟三人同歸於盡。

    此時,雀兒將趙弘潤手中的毛巾接了過去,說道:“方才衛驕大人前來,說是公子您的「三叔公」來了。”

    “三叔公?”趙弘潤愣了愣,暗自嘀咕道:“這老頭來幹嘛?難道是聽說了昨日在集英殿的事?”

    在這一老一小化解當初的芥蒂後,趙弘潤對這個老頭還真有幾分畏懼,因為後者實在是太囉嗦了,說起話來喋喋不休,趙弘潤敢打賭,肯定是三叔公趙來峪聽說了昨日發生了集英殿內的事,過來批評他。

    大概一刻時後,趙弘潤穿戴整齊,領著雀兒來到府上的前院大屋的大堂。

    果然,此時在大堂內,三叔公正捧著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神色似乎……並不是很生氣。

    『難道我猜錯了,這老頭還未聽到風聲?』

    暗自嘀咕著,趙弘潤主動上前與趙來峪打招呼:“三叔公,你不是在成陵王府上麼?怎麼有閒情到我這兒來?”

    瞧見趙弘潤前來,趙來峪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笑眯眯地看著前者。

    『這小子還不知道吧?』

    趙來峪似笑非笑。

    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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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0 01:38:49
第1269章:詭異的氛圍

    “三叔公,你這笑得……有點滲人啊。”

    在趙來峪的對面坐下,趙弘潤表情古怪地說道。

    也難怪,畢竟三叔公趙來峪本來就已老得滿臉褶皺,這笑起來更加滲人。

    由於早已瞭解了趙弘潤的性格,趙來峪也未生氣,只是翻了翻白眼,隨即,他似笑非笑地說道:“昨日在集英殿,弘潤你做的好大事啊……”

    此時,趙弘潤剛剛接過府上下人奉上的茶水,聞言不由一愣,訕訕說道:“三叔公你聽說了?”說著,他不等這個說話囉嗦的老頭開口,主動承認過失:“這次是我衝動了,三叔公見諒。”

    沒想到,趙來峪捋著鬍鬚,眉開眼笑地說道:“衝動好、衝動好……”

    『這老頭是不是吃錯東西了?怎麼今日這麼好說話?』

    趙弘潤疑神疑鬼地看了一眼趙來峪,試探道:“三叔公,你今日你來幹嘛來了?”

    “是成陵王他們讓老夫……來探探口風。”趙來峪神神鬼鬼地說了一句,隨即站起身來,說道:“時候也不早了,老夫該告辭了。”

    說罷,他丟下呆若木雞的趙弘潤,居然真的告辭離開了。

    “這老頭,不會真的老糊塗了吧?”望著趙來峪離去的背影,趙弘潤驚愕地嘀咕道。

    要知道,在籠絡國內貴族這方面,他還需要趙來峪這匹老馬來指引呢。

    就在趙弘潤發愣之際,宗衛衛驕、高括二人從院子遠處走了進來,在與經過的趙來峪恭敬地打了招呼後,邁步走到了堂內。

    相比較衛驕,高括看著自家殿下,隱隱有種欲言又止的意思,只不過趙弘潤正低頭喝茶,沒有注意到。

    “殿下,今日有什麼行程麼?”宗衛長衛驕問道。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先到冶造總署看看吧。”

    “是,卑職立即命人備車。”衛驕說道。

    趙弘潤聞言擺了擺手,說道:“不要坐馬車了,昨日喝了一宿的酒,這會兒還未緩過神來,要是馬車一顛簸,我非吐車裡不可。……衛驕,你叫人備幾匹馬,咱們慢慢過去。”

    “是!”衛驕點頭應道。

    片刻之後,趙弘潤便領著雀兒、衛驕、高括三人,騎著馬匹緩緩前往冶造總署。

    今日的行程很簡單,先到城內的冶造總署看看,然後再到城外的工坊、地爐視察一番,沒什麼問題的話,今日之事就算告終了。

    不過就在趙弘潤一行人騎著馬緩緩朝著冶造總署而去時,趙弘潤發現沿途街道上有不少百姓駐足觀望他。

    很顯然,是因為前日城內百姓迎賀凱旋一事,使得大樑城內認得趙弘潤的人劇增,再不復當初「只知其名、不識其面」的情況。

    忽然,在街道上有一名男子高呼道:“肅王殿下,咱支持你!”

    話音剛落,在街道兩旁的駐足觀瞧的大樑百姓,亦紛紛出言,表示支持趙弘潤。

    『誒?』

    趙弘潤雖感覺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冷卻了大樑百姓的盛情,遂拱手還禮道:“好好,多謝諸位父老抬愛。”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謙遜的舉動的關係,在前往冶造總署的路上,街道兩旁紛紛有百姓出言口吐類似「支持肅王殿下」的言論,讓趙弘潤感覺雲裡霧裡。

    由於場面過於火熱,唬地沿途遇到的一隊巡邏兵衛,臨時充當趙弘潤的護衛,保護著這位肅王殿下在百姓的圍觀中前往冶造總署。

    最終,趙弘潤抵達了冶造總署,對那隊兵衛的隊率笑著說道:“今日也不知怎麼的,城內民眾過於熱切……”

    那位隊率笑了笑,隨即興奮地說道:“殿下,我兵衛的兄弟們,也有大半支持您!……雖卑職人微言輕,亦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呃……多謝。”趙弘潤為之啞然,用眼神示意宗衛長衛驕。

    衛驕會意,正要出面打賞,卻見高括搶先將那名隊率拉到了一旁,嘰裡咕嚕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那隊兵衛最後跟趙弘潤等人告辭時,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

    “高括,你打賞了他們多少?”趙弘潤事後好奇地詢問高括。

    高括回答道:“十兩。”

    『十兩?這不多啊,怎麼搞地……』

    瞅了一眼那些兵衛離去的背影,趙弘潤愈發迷糊。

    待等一行人邁步走入冶造總署後,趙弘潤奇怪地感覺,沿途看到他的冶造局的工匠、官員們,情緒無比激動。

    “殿下,您來了?”

    “肅王殿下,您是來視察我冶造局麼?”

    “殿下,我等唯殿下您馬首是瞻!”

    看著一大幫人圍著自己表忠心,趙弘潤感覺更加莫名其妙。

    『是我這段期間領兵在外,冷落了冶造局的這些人麼?怎麼搞地……像是頭一遭見到我似的?』

    就在趙弘潤暗自猜測之際,就瞧見已得到消息的冶造總署署長王甫急匆匆地奔了過來,拱手施禮道:“殿下,王甫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無妨。”趙弘潤向來不在意這種虛禮,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同時用眼神示意王甫。

    王甫會意,咳嗽一聲,拍拍手掌說道:“諸位、諸位,都散了、都散了。”

    見此,這些圍著趙弘潤一行人的冶造局工匠與官員們,這才戀戀不捨般離開,繼續去忙碌自己的工作。

    在王甫的引領下,趙弘潤來到了前者的監獄。

    坐在屋內的椅子上,他接過王甫躬身遞上的帳本,仔細觀瞧這大半年來冶造局的收支狀況,見賬薄上清清楚楚地羅列著一筆筆數額大小不等的款項,他心中暗暗點頭。

    要知道,如今的冶造局可不復當初的衰敗,收入開支都是天文數字,趙弘潤必須抓牢這一點。

    不過經過核實,冶造局的收入開支還是比較規範的,當然了,這也跟冶造局其實並沒有什麼閒錢有關——冶造局與戶部、工部的合作,都是用簽單的方式撥款的,每一張簽單上,都有負責該工程的主官的簽字畫押,若某個環節出了什麼狀況,直接找該負責人即可。

    而在趙弘潤翻閱帳薄的期間,王甫則在旁彙報冶造局近期的工程進展。

    最新的工程進展,主要是兩件事,第一件便是「博浪沙河港」,這個冶造局已耗時六年的大工程,在趙弘潤不遺餘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建設下,總算是快進入收尾階段。

    當然,這指的是港塢區域。

    而下一步冶造總署需要做的,就是拆除博浪沙河港境內一些不規範的建築——這些建築主要是在建造河港期間,為了方便工匠們的吃住而臨時建造的建築。

    在拆除這些不規範的建築後,工部的營建司會在這裡重新建造房屋、商鋪,到時候,博浪沙可能會成為比大樑還要繁華的河港城池,成為大河貿易線的中樞。

    至於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梁魯渠」的竣工。

    其實這條河渠已經竣工,但因為河渠經過「宋地叛軍」的勢力範圍,因此,這條河渠想要真正投入使用,就必須由朝廷與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達成一些協定——其實在魏國這場戰爭的後半段,宋地叛軍見魏國處於劣勢,又陷入糧草不足的窘迫,臨時默許魏國使用梁魯渠。

    正因為宋雲叛軍的默許,魏國才能從齊魯之地收購大量糧食運回國內,就好比趙弘潤的王用商人文少伯。

    但是如今魏國已取得了戰爭的勝利,因此,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擔心魏國會連帶著他們一起除掉,於是又派叛軍封鎖了泗水上游,截斷了梁魯渠臨近魯國的部分區域——只有解決宋地叛軍的問題,梁魯渠才能再次投入使用,而齊魯兩國,也算真正加入到魏國的貿易圈內。

    這一點用不著趙弘潤操心,聽說朝廷已派人對宋地叛軍招安,不過,最終結果目前還不清楚,倘若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執意不尊魏國,搞不好魏國會出兵也說不定。

    畢竟,「宋郡自治」的協議,是當初魏國朝廷與南宮垚簽署的,而如今南宮垚已作出背叛魏國的惡劣行為,魏國朝廷理所當然要廢除這條協議,真正將宋地納入版圖。終歸十幾年過去了,宋人對魏國的厭惡與抵觸早已不像當初那樣強烈,在這種情況下,朝廷自然樂得將富饒的宋地收回。

    至於宋地叛軍對此會是什麼態度,趙弘潤也把握不准,但是他很清楚,朝廷禮部這次向宋雲遞出招安的善意,只是看在宋地叛軍在這次戰爭期間站在魏國陣營這邊迎擊楚軍的面子上,並不意味著魏國無力收拾這股反叛勢力。

    倘若宋地叛軍冥頑不靈,相信魏國出兵宋地,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在『秦、川、楚、韓、南宮』五方勢力討伐魏國的這場戰爭中,魏國力挫各路軍隊,如今,中原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股勢力,能夠阻擋魏國就此崛起的步伐。

    韓楚尚且如此,何況是區區宋地叛軍?

    啪地一聲合上了手中的帳薄,趙弘潤正色吩咐道:“梁魯渠暫時放一放,等禮部招安的結果,先加緊博浪沙那邊的事,儘快拆除河港內不規範的建築,然後交予工部接手,本王希望在今年,看到博浪沙初具雛形。”

    “是。”王甫畢恭畢敬地拱手領命,隨即,他見趙弘潤準備起身,毅然說道:“殿下,卑職與冶造局,皆為殿下馬首是瞻!”

    “……”趙弘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著王甫。

    『今天遇到的這幫人,一個個莫非都吃錯東西了?』

    他有些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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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0 01:39:10
第1270章:詭異的氛圍(二)

   當日,因為冶造局的帳目很清楚,因此,並未在冶造局停留很多時間的趙弘潤,在黃昏前又去了一趟兵鑄局,準備跟兵鑄局局丞李縉商量一下,為肅王軍的武器裝備更新換代。

    畢竟在肅王軍中,像商水軍、鄢陵軍這兩支嫡系軍隊,由於這兩年南征北戰,將士們的武器甲胄磨損地極為厲害。

    與冶造局一樣,此時的兵鑄局,已早已將工坊搬到了城外,城內所謂掛名「兵鑄局」的司署衙門,其實也是一個空殼,留守在府衙內的官員,主要負責與冶造局以及戶部轄下倉部洽談合作,曾經那些打造兵械的工坊,早已經拆除搬到城外去了。

    兵鑄局的局丞李縉,乃是如今已經辭官告老的原兵部尚書李鬻的長子,原本,李縉乃是根正苗紅的兵部之人,但因為當年的種種原因,兵鑄局如今早已脫離兵部的管轄,成為冶造局轄下專門負責打造軍隊武器、裝備的司署——儘管這件事朝廷並未正式對外公佈,但在朝廷百官眼中,無論是兵鑄局還是該局的局丞李縉,都已打上了「肅王」的標籤。

    今日,對於趙弘潤親自前來拜訪,李縉表現地格外熱切,二話不說就拍著胸脯承諾了為肅王軍的裝備更新換代的任務。

    不得不說,雖然如今的兵鑄局,已仿佛成為冶造局的「代工工坊」,但因為冶造局將海量的軍備訂單交給兵鑄局,使得兵鑄局的官員與工匠們常年處於忙碌當中,工作量大,收入自然也大為提高,因此兵鑄局上上下下,根本沒閒工夫去計較「已成為冶造局實際上的下屬司署」這個實事。

    值得一提的是,在趙弘潤準備告辭返回自家府上的時候,兵鑄局局丞李縉亦瞧準時機,說了一句堪稱與冶造總署署長王甫一模一樣的話:“李縉與我兵鑄局,唯殿下馬首是瞻。”

    今日接二連三地聽到這句話,趙弘潤終於有點不對勁了。

    倘若只是一兩個人吃錯東西說胡話,那不算什麼,可今日他遇到的這幫人,都說了一番表達忠心的話,這可就有點不正常了。

    “高括,這兩日,大樑城內有什麼對本王不利的言論麼?”

    在返回肅王府的路上,趙弘潤皺著眉頭詢問宗衛高括。

    在趙弘潤身邊眾宗衛當中,高括主要是負責收集各種消息、鞏固人際關係,在他手底下,非但掌握著大樑城內一幫平日裡遊手好閒的本地遊俠,就連青鴉眾的大樑分部,也直接對高括負責,因此按理來說,大樑城內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應該是瞞不過高括的眼睛的。

    聽到趙弘潤的詢問,高括似乎有些心虛,含糊地說道:“據卑職所知,最近城內並沒有什麼對殿下「不利」的言論……若硬要說,可能就是昨日在集英殿內,殿下您針對慶王與南梁王的事,好似從一些朝中官員的口中被傳了出來……”

    “這麼快就傳出來了?”

    趙弘潤微微一愣,不過心中並未太過於在意。

    畢竟昨日在集英殿發生的事,魏天子又沒有勒令百官禁口,當然會傳出來。

    在這種缺少娛樂活動的年代,「八卦」是上至朝臣、下至平民普遍的愛好,似「肅王于集英殿怒懟慶王與南梁王」這種火熱的八卦,朝中百官在回到各自府上時,肯定會與妻妾、兒女等家人提及,而他們的夫人、兒女,也肯定會跟閨蜜、友人提起,因而傳遍朝野。

    總而言之,似這種朝廷的大事,只要魏天子不曾下令禁言,就註定會傳得沸沸揚揚。

    只不過,是不是傳得太快了?

    還是說,是這個話題本身過於火熱,因此傳得快?

    當局者迷,仍處於宿醉狀態的趙弘潤一時間也沒有想明白,坐在馬上嘀咕:“慶王弘信與南梁王在大樑的聲譽,應該沒有差到這種地步吧?”

    他感覺很納悶:倘若真的是因為昨日在集英殿內發生的事傳了出來,按理來說,今日遇到的那些人,應該不會說出「支持」這樣的話。

    支持什麼?

    支持趙弘潤昨日在集英殿猛懟慶王弘信與南梁王?

    要知道,慶王弘信與南梁王在大樑城內的聲譽還是蠻不錯的。

    “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本王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趙弘潤皺眉思忖了片刻,吩咐高括道。

    “是!”高括抱拳領命,一抬頭,就見宗衛長衛驕微皺著眉頭有些困惑地看著自己,心下微微一驚:肯定是方才的心虛,讓衛驕看出了些什麼。

    正如高括心中所猜測的那樣,宗衛們彼此之間太瞭解了,衛驕一看高括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有所隱瞞。

    不過,衛驕絲毫不會懷疑高括對趙弘潤忠誠,因此,他暫時不打算追問,待等私下,再問問高括這小子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待回到肅王府後,趙弘潤領著雀兒走向府內深處,而衛驕,趁此機會將高括叫到了角落,皺著眉頭問道:“高括,到底怎麼回事?”

    高括知道,他們十個宗衛,這些年親如兄弟,彼此太瞭解了,根本瞞不過,因此,他也沒有隱瞞,附耳在衛驕耳邊說了幾句,直說得衛驕面色動容,驚呼道:“這麼大的事,你居然敢隱瞞?”

    “噓、噓。”高括誠惶誠恐打斷衛驕,緊張兮兮地看著四周,見四周並無府上的下人經過,這才壓低聲音對衛驕說道:“你怎麼激動幹嘛?……這是壞事麼?這不是壞事吧?”

    “對殿下來說就是「壞事」!”衛驕皺著眉頭說道。

    高括翻了翻白眼,反問道:“殿下口口聲聲說相當閑王,可這七年來,殿下哪閑了?我就覺得三叔公說得沒錯,依殿下那事事都要親自掌控的強勢性格,「這事」啊,那是遲早的事!”

    “可……”衛驕有些語塞,他無法反駁,畢竟高括說得沒錯,他們家殿下雖然不貪戀權勢,但是在某些大事上,的確有點獨攬乾坤的意思,希望事情按照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最是厭惡有人插手干涉,似這等霸道、強勢的性格,實在跟『混吃等死的閑王』挨不上什麼邊。

    忽然,衛驕反應過來,皺著看著高括說道:“差點就被你小子給蒙混過關了……說了那麼多,我看你小子是有私心吧?”

    “我有私心又怎麼樣?”高括也不隱瞞,坦率地說道:“你敢說你衛驕就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像「李鉦」、「司馬安」、「百里跋」那幾位大將軍一樣?……衛驕,聽我的,你日後就如「李鉦」將軍那般。”

    聽聞此言,衛驕顯得有些意動,眼中閃過幾絲掙扎之色。

    也難怪,畢竟李鉦那是什麼人物?那可是統領兵衛、禁衛、郎衛的三衛軍總統領,有實無名的軍方第一人,除了魏天子以外,只有李鉦有權調動魏國任何一支軍隊,名副其實的無冕大將軍。

    為何魏天子如此信賴李鉦,給予後者那等權柄?原因很簡單,因為李鉦是魏天子在皇子時期的宗衛長。

    在足足掙扎了半響後,衛驕長長吐了口氣,堅定地說道:“不!我雖然也渴望有朝一日比肩李鉦大人,但我不會違背殿下的意志!”

    說罷,他轉身就朝府內深處走去。

    “這個死腦筋!”高括氣地險些頓足捶胸,連忙追了上去。

    猜都不用猜,衛驕這傢伙,肯定是準備向他們家殿下舉報這件事。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已領著雀兒來到了北院主屋的大廳,等著與府內的女眷們一同用飯。

    結果剛坐下,肅王府的家令綠兒便將一疊拜帖送到了趙弘潤手中,解釋道:“殿下,這是今日有人送來的拜帖。”

    “這麼多?”趙弘潤微微愣了愣,瞅了瞅那些拜帖的落款,只見這些拜帖有冶造總署的署長王甫、兵鑄局的局丞李縉,有工部尚書孟隗,有宗府新任宗令、繇諸君趙勝,等等等等,皆是平日裡與他關係親近、且在大樑有頭有臉的人物。

    『不太對啊……』

    趙弘潤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這些拜帖,腦海中回憶今日的一幕幕:莫名其妙來給成陵王趙燊等人探口風的三叔公趙來峪,在上街時沿途遇到的城內百姓,那隊好似打了雞血般的兵衛,還有說什麼『唯殿下馬首是瞻』的冶造總署署長王甫與兵鑄局局丞李縉,還有工部尚書孟隗與繇諸君趙勝等等。

    端起雀兒遞上的一杯茶,趙弘潤一邊抿著茶水,一邊思忖著這件事。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趙弘潤一抬頭,就瞧見衛驕與高括二人走了進來,前者神色凝重,後者滿臉無奈。

    “殿下,卑職有事稟報!”瞪了一眼滿臉無奈的高括,衛驕抱拳說道。

    看這兩位宗衛似乎有什麼矛盾,趙弘潤心中也有些好奇,笑道:“高括,就這麼片刻工夫,你就惹到衛驕了?”

    高括訕訕一笑,不敢回話。

    此時,就見衛驕鄭重其事地說道:“殿下,我……”

    剛說到這,就見烏娜風風火火地闖到大廳內,驚訝地問道:“潤,今日我與小妹(羊舌杏)一同上街,聽人說你要跟什麼齊王爭一把椅子?是什麼樣的椅子你要去爭搶啊?是什麼寶貝麼?讓我瞧瞧好不好?”

    “你說的什麼呀?”

    趙弘潤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烏娜,低頭喝了一口茶水。

    瞬息之後,就見趙弘潤睜大了眼睛,噗的一聲,直接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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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1章:謠言頓起

    『殿下爆粗口了……』

    『啊,殿下爆粗口了……』

    在肅王府北院主屋的大廳,宗衛衛驕、高括,還有雀兒、綠兒、烏娜、羊舌杏以及廳內的下人們,皆訝然地看著神色大變的趙弘潤,不敢出聲。

    他們很少看到自家殿下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可能是被趙弘潤的反應給嚇到了,烏娜連連擺手說道:“我不看了,我不看了……阿潤你別生氣。”

    看著她有些委屈的模樣,趙弘潤又好氣又好笑,無奈說道:“你啊……哎。”

    說罷,他轉頭看向羊舌杏,說道:“杏兒,還是你來說吧。”

    儘管論年紀羊舌杏被烏娜還要小幾歲,但作為掌管著肅王府收入開支的實際女主人,羊舌杏可比烏娜穩重地多,她在看到趙弘潤無奈的表情與烏娜有些委屈的神色後,微笑著替趙弘潤解圍道:“烏娜姐姐,奴家不是早跟你說了嘛,魏言中的「大位」、「寶座」,可不是指代一把椅子,若真有一張鑲滿寶物的椅子,夫君會藏著不捨得給烏娜姐姐看麼?夫君最寶貝烏娜姐姐了。”

    這一番話,頓時說得烏娜眉開眼笑。

    見此,羊舌杏這才對趙弘潤解釋道:“夫君,是這樣的,今日烏娜姐姐嫌在府裡住著悶,奴家就帶著烏娜姐姐上街,正好府裡需要置備一些食材,不曾想在集市時,聽到有人在議論有關夫君的事,於是我等就駐足在旁聽了片刻……”說到這裡,她偷偷瞧了一眼趙弘潤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道:“聽他們說,夫君您有意爭位,是故昨日在宮內集英殿大力打壓慶王弘信與南梁王,生生將與您交好的燕王殿下推上了河內守的位置……”

    『……』

    趙弘潤聞言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骨,此時他終於恍然大悟:我就說今日怎麼那麼多人向我表忠心,原來……如此。

    長吐一口氣,他轉頭看向宗衛長衛驕,問道:“衛驕,你方才想要稟告什麼?”

    “呃……”衛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烏娜與羊舌杏兩位女主人,遲疑地說道:“沒有了,殿下。”

    顯然,衛驕想要舉報宗衛高括對這件事隱瞞不報,但是這件事已經被烏娜、羊舌杏兩位夫人說破,他就沒有必要再舉報什麼了,畢竟他的目的可不是懲戒高括,而是出於忠誠,必須讓趙弘潤得知這件事。

    “沒有了?”趙弘潤若有所思地看著衛驕,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宗衛高括。

    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連市集都傳遍了的事,高括居然一無所知,這可能麼?

    很明顯,這是高括出於某些原因隱瞞了。

    想到這裡,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高括,罰你三個月俸祿,服氣麼?”

    高括面色訕訕。

    平心而論,相比較被自家殿下拆穿的尷尬,三個月的俸祿實在不算什麼,暫且不提宗衛們都是吃住在肅王府上,光說高括這位城內市井遊俠與世家豪族口中尊稱的「高爺」,怎麼可能會缺錢呢?

    不過,他還是小聲的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殿下,卑職其實並沒有隱瞞,城內的確沒有對殿下「不利」的謠言……”

    “滾蛋!”趙弘潤沒好氣地罵道。

    於是高括灰溜溜地退下了。

    瞧著這位兄弟訕訕離開的背影,衛驕亦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猶豫著對趙弘潤求情道:“殿下,其實高括他……”

    “我明白。”趙弘潤點點頭打斷了衛驕的話。

    高括是什麼樣的人,趙弘潤與其相處十幾年,怎麼可能會不瞭解?那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

    但不背叛歸不背叛,在某些事上,難保高括不會有私心,就好比今日知情不報。

    這不奇怪,畢竟誰家宗衛不希望自家殿下更進一步呢?這是人之常情。

    事實上,希望他更進一步的,難道就只有高括?

    三叔公趙來峪難道就例外?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就例外?

    冶造局的王甫、兵鑄局的李縉,還有工部尚書孟隗,這些肅王黨或與肅王黨親近的朝官,難道就例外?

    趙弘潤敢打賭,除了宗府新任宗令、繇諸君趙勝,有可能是受到宗府宗正趙元儼的囑託前來打探口風以外,其餘那些遞上拜帖的,基本上都是來表忠心、表誠意的。

    臨近用飯時,燕王趙弘疆帶著宗衛長曹焱,風風火火地前來拜訪。

    一見面,燕王趙弘疆就驚喜地說道:“弘潤,我聽人說,你是準備爭位了是麼?你放心,愚兄我全力支持你!”

    原來,在今日趙弘潤睡醒後啟程前往冶造局、兵鑄局視察的期間,睡在肅王府客房裡的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宣相繼也醒了,各自返回在大樑的王府。

    結果在半途中,燕王趙弘疆也聽說了仿佛傳遍全城的這則消息,於是去而複返,返回肅王府,向八弟趙弘潤闡明心跡,準備大力支持後者。

    可看著燕王趙弘疆此刻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諾,趙弘潤卻氣不打一處來。

    他暗暗心說:昨日要不是為了幫你打壓南梁王,我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麼?

    在一番無奈苦笑之後,趙弘潤解釋道:“四哥,我沒打算爭位。”

    “啊?”趙弘疆吃驚地說道:“可、可城內都傳遍了啊……”

    『這都因為誰啊?!』

    趙弘潤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趙弘疆,懷著幾分怨念解釋道:“多半是昨日我為四哥出面打壓南梁王的事,讓朝內朝外誤會了……”

    趙弘疆雖然為人莽撞,卻也不是傻子,一聽趙弘潤那怨氣濃重一番話,哪裡會不明白,訕訕地笑了起來。

    的確,昨日在集英殿打壓慶王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對於趙弘潤來說,除了出了一口對南梁王趙元佐不滿的怨氣外,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利益,真正得利的是燕王趙弘疆。

    此時的趙弘潤,正應了那句話,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惹得一身騷,的確是有點鬱悶。

    見趙弘潤有意無意地埋怨,趙弘疆亦是一臉尷尬,忽然,他眼珠一轉,勸道:“弘潤,要不然你就順勢爭了吧?愚兄肯定站在你這邊。……咱們兄弟幾人,還有誰比你更適合那個位置?”

    趙弘潤搖了搖頭。

    見此,趙弘疆吃驚問道:“為什麼?”

    他著實有些想不通,要知道,他們的兄弟,似老大、老二、老三、老五,為了那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就算是他自己,當年要不是被趙弘潤一番話說得熱血澎湃,放棄皇位為魏國守衛國門,多半也會加入其中。

    可眼前這位八弟,似乎是真的對那個位置毫無興趣。

    見趙弘疆問起,趙弘潤無奈地解釋道:“四哥,你別光說我,如果換做是你,你願意每日呆在垂拱殿那狹隘的一塊地方,終日批閱那一輩子都批閱不完的奏章麼?”

    “呃……”趙弘疆頓時語塞。

    平心而論,依燕王趙弘疆的性子,也不是一個適合當君王的材料,才能方面暫且不說,更主要的是性格不合適。

    燕王趙弘疆更適合坐鎮魏國的邊疆,統領千軍萬馬,讓他每日呆在垂拱殿那塊小地方,不到三個月就足以將這位勇猛的燕王憋死。

    “……你看父皇,當年的父皇據說弓馬嫺熟,有一身好武藝,可你如今再看看父皇。”趙弘潤繼續說道。

    他這話可不是信口開河,想當初魏天子趙元偲年過二十時,那可真是弓馬嫺熟,可如今呢?當年的肌肉都變成了贅肉不說,明明只是臨近五旬的年紀,可看起來卻蒼老十歲有餘。

    不得不說,對於一名昏君而言,皇位如天國一般,可對於一位有道明君來說,皇位就等於墓地,一腳踏進去,結果只會是蹉跎了青春。

    “那你打算怎麼辦?”燕王趙弘疆問道:“據愚兄所知,這件事似乎已經傳遍大樑了。”

    “這個嘛……”

    趙弘潤亦感覺有些頭疼。

    頭疼之餘,他也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否則昨日發生在集英殿的那件事,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傳遍全城?

    『……會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當晚,趙弘潤躺在睡榻上輾轉反側,思索著這件事。

    其實這件事得從正反兩面思考。

    倘若是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人,其企圖是要迫使他趙弘潤參與爭位,那麼直接從趙來峪、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肅王黨貴族找就是了——不過看今日趙來峪親自登門試探口風,應該不會是這些貴族。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人想借這件事,迫使他趙弘潤離開大樑暫避風頭。

    從這個思考角度出發,雍王弘譽、襄王弘璟的可能性較高。

    不會是慶王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畢竟這件事對於他們來說無比丟臉的事,怎麼可能會大肆傳播?

    突然間,趙弘潤回想起昨日在集英殿時他父皇那詭異的笑容,還有肅王黨有功之士占到東席半數席位的這件事……

    趙弘潤越想越感覺不對,面色也相對越差。

    次日清晨,就當輾轉反側半宿的趙弘潤仍在府裡呼呼大睡時,在大樑的西城門,肅王府的幕僚介子鴟在幾名肅王衛的保護下,終於從三川雒地抵達了大樑。

    原本介子鴟打算先找個客棧,沐浴更衣之後再往肅王府拜見肅王趙弘潤,免得失了禮數。

    可在前往客棧的途中,介子鴟無意間卻聽說了『肅王于集英殿打壓慶王弘信』、『肅王準備奪位』等諸多在城內傳得火熱的謠言,心下微微一愣。

    『殿下要主動爭位?這怎麼可能呢?……這是被人陷害了麼?話說回來,殿下在大樑的名望還真是高得不可思議啊……』

    瞧著不遠處那些為肅王趙弘潤說好話的城內百姓,介子鴟心中微動:或許可以利用一下。

    “走,回王府!”他沉聲說道。

    聽聞此言,護送他回大樑的幾名肅王衛吃驚地問道:“先生,不先到客棧落腳了?”

    “不了,即刻回王府!”介子鴟斬釘截鐵地說道。

    雖然他暫時不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但是他覺得,這件事或許可以操作一下。

    他介子鴟想要輔佐的,原本就並非僅僅只是「肅王」的那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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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2章:循循誘導

    大概巳時前後,在城內聽到「肅王參與爭位」謠言的介子鴟,在幾名肅王衛的護送下,風風火火地趕回了肅王府,邦邦邦地叩響了府門。

    片刻後,肅王府的府門開了半扇,一名肅王衛老卒探出頭來,原以為又是前來投遞拜帖的,沒想到卻瞧見了介子鴟與幾名肅王衛。

    “介子先生。”開門的肅王衛老卒連忙將府門敞開,他當然認得介子鴟。

    要知道,寇准、介子鴟、溫崎,這三位可是被肅王趙弘潤稱為「王府三賢」的飽學之士,因此府裡的肅王衛們對這三位先生格外尊敬。

    “介子先生何時返回大樑的?”一邊將介子鴟迎入府內,那名肅王衛老卒親近地問候道:“可曾用過早飯,如若不曾,我叫庖廚為先生準備一份……”

    “有勞,不過這個先不急。”介子鴟謙遜地擺了擺手,隨即問道:“老李頭,殿下是否還在府上?”

    那位老卒想了想,說道:“今日還未曾看到殿下出府,多半還在府裡歇息吧。”

    介子鴟暗自點了點頭,隨即回頭對身後護送他回肅王府的肅王衛們說道:“諸位大哥且先歸府裡歇息吧,一路上辛苦幾位了。”

    “不敢不敢。”幾名肅王衛恭敬回道。

    幾句話之後,雙方便就此分別,那幾名肅王衛們回前院的住房安歇,而介子鴟,則背著僅僅只有幾件衣衫的包袱,徑直走向東院廂房自己的房間。

    回到自己的廂房將包袱放下,介子鴟也顧不得梳洗沐浴,徑直前往北院。

    在路徑北院的一片花園時,介子鴟瞧見高括、穆青、周朴三位宗衛正坐在石桌旁歇息閒聊,似乎穆青與周樸在出言打趣高括。

    “三位。”介子鴟率先行禮問候。

    高括、穆青、周朴三位宗衛聞言轉頭過來,瞧見介子鴟,紛紛起身回禮。

    “三位在聊什麼呢?”介子鴟好奇地問道。

    穆青與周樸都知道介子鴟並非外人,也不隱瞞,聽聞此言,穆青笑著說道:“咱們正在笑話高括這廝自作主張,對殿下隱瞞不報,被殿下罰了三個月的俸祿……”

    “對殿下隱瞞不報?”介子鴟有些意外地瞧了眼高括,要知道據他所知,這些位宗衛對肅王趙弘潤那可是極為忠誠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可能是注意到了介子鴟怪異的眼神,高括遂面色訕訕地將昨日之事解釋了一遍,聽得介子鴟恍然之餘,心中微動。

    “你還說衛驕死腦筋,你自己也是蠢到家了。”周樸調侃般說道:“那個謠言既然在城內傳得沸沸湯湯,殿下怎麼可能會被蒙在鼓裡?你看你確實是鬼迷心竅。”

    高括無言以對、一臉鬱悶。

    見此,介子鴟心中微動,好奇問道:“今日在下回大樑時,曾在途中聽城內百姓談論『殿下欲爭大位』,莫非謠言指的就是這個?”

    “先生也聽說了?”穆青有些吃驚地問道。

    介子鴟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三位若不介意的話,能否與在下具體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於是,穆青便將當日發生在集英殿內的狀況告訴了介子鴟,讓後者這才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前日傍晚發生在皇宮集英殿內的事,昨日上午就在城內傳得沸沸揚揚,這則謠言的傳播速度,著實有些蹊蹺……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麼?』

    介子鴟沉思了片刻,隨即問道:“對此,殿下有何反應?”

    瞥了一眼有些鬱悶的高括,穆青搖搖頭笑道:“喏,因為高括這廝故意隱瞞,昨晚殿下才察覺情況不對……”

    “哦?”介子鴟聞言,意味深長地問道:“也就是說,殿下還未對外有任何表態,是麼?”

    “是這樣。”穆青點點頭說道。

    介子鴟低頭思忖了片刻,忽而問道:“殿下此刻身在何處?”

    穆青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應該還在起身吧。……先生有事?”

    介子鴟微笑著說道:“也沒什麼,就是這謠言之事,可大可小……不可輕怠啊。”說著,他在深深看了一眼高括後,朝這三位宗衛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且到前廳等候。”

    “先生慢走。”

    告別了三位宗衛,介子鴟徑直來到北院主屋的前廳,在廳內的席位上坐下,自有府上的下人奉上茶水。

    估摸等了有將近一個時辰,在臨近午時二刻時,趙弘潤這才打著哈欠,與貼身侍女雀兒一同從後殿來到前廳。

    待瞧見坐在前廳等候的介子鴟時,趙弘潤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介子。”

    介子鴟當即起身行禮:“殿下。”

    “坐坐。”揮揮手示意介子鴟就坐,趙弘潤隨便找了個坐席坐下,笑著問介子鴟道:“何時返回的大樑?”

    “今日清晨。”

    “雒城那邊的事安頓好了?”

    “回稟殿下,在下回大樑前,已將雒城之事大致安頓妥當,剩下的,已交給祿巴隆族長。”

    “嗯,好。”趙弘潤點點頭,接過雀兒遞給的茶水。

    對於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他還是頗為放心的。

    就在趙弘潤低頭喝茶的工夫,介子鴟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方才在下進城,或聽說城內百姓正在傳論一則……嗯,有關殿下的謠言,說是殿下欲爭大位,這個……”

    聽聞此言,趙弘潤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嘀笑皆非地說道:“連剛回大樑的你也聽說了,看來這件事在城內果真是傳得沸沸揚揚……哎,一樁賠本買賣,好處全給四哥得了,我卻惹得一身騷。”

    此時的趙弘潤,早已忘卻了當日在集英殿內打壓慶王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時的痛快,心中無比鬱悶。

    忽然,趙弘潤好似想到了什麼,對介子鴟說道:“正好你回來了,你與本王合計合計,現如今的情況,本王該如何處置?本王是否應該對朝野表個態度,否認爭位之事?”

    “不可!”介子鴟下意識地打斷道。

    “啊?”趙弘潤微微一愣,困惑地瞧著介子鴟。

    介子鴟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著急了,連忙補救道:“殿下,您覺得,就算您此刻對外表態,澄清爭位之謠言,難道就能得到朝野上下的信賴麼?或許在某些人眼裡,此時殿下越是著急澄清,反而越值得懷疑。……清者自清,何必刻意澄清?”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思忖道:“你的意思是……”

    “任它去!”介子鴟正色說道:“正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只要殿下視其如無物,坦坦蕩蕩,如往常那般行事,過不了多久,謠言自潰。”

    “任它去?”趙弘潤驚愕地說道:“那豈不是代表默認?”

    介子鴟聞言笑道:“默認不默認,這不重要,關鍵在於殿下您的態度。……若是您堅定意志,不爭大位,難道誰還能逼您不成?在下以為,只要殿下堅守本心,朝野上下終歸是會明白殿下的態度的,若是貿然澄清,反而會惹來非議。”

    “唔……”趙弘潤思忖了片刻,隨即皺著眉頭說道:“可這樣的話……”

    仿佛是猜到了眼前這位殿下的心思,介子鴟微笑著說道:“殿下是在顧忌雍王、慶王、襄王幾人的態度吧?……在下以為,其實大可不必。”

    “此話怎講?”

    “先說慶王,據在下所知,殿下前日于集英殿,推薦燕王殿下擔任河內守,生生將河內郡東部幾座城池從南梁王手中奪了過來,這已然得罪了慶王與南梁王。……另外,在下聽說當日在集英殿的東席,與殿下親近的有功之士超過半數之多,相信此事必定已引起慶王的警惕。殿下您想,慶王既已與殿下交惡,又見殿下麾下勢力龐大,豈會無動於衷?在下以為,無論殿下是否有意爭奪大位,慶王註定不會再忽視殿下。因此,殿下是否澄清爭位一事,于慶王意義不大。”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對於慶王弘信,確實沒什麼好澄清的,正如介子鴟所言,那日在集英殿內,趙弘潤已重重得罪了慶王弘信,解不解釋,相信日後慶王弘信對他的態度都一樣。

    反正註定跟趙五尿不到一個壺裡,趙弘潤也不在乎慶王弘信對他是什麼態度——雖然當日他當日主要針對的是南梁王趙元佐,但若是慶王弘信不識好歹的話,趙弘潤並不介意連帶著這個趙五一起收拾——反正趙弘潤從來不認為那趙五能成為一位合格的君主。

    想到這裡,趙弘潤又問道:“那雍王那邊呢?本王是否應該去打個招呼?”

    聽聞此言,介子鴟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異色,輕笑著說道:“殿下,據在下瞭解,雍王往日與殿下頗為親近,視殿下如同胞手足,既然他萬般信任殿下,就不會因為這些事而改變態度……若是殿下著急派人解釋,反而不美。”

    “你的意思是,本王什麼都不做?”趙弘潤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殿下您想怎麼做?”介子鴟輕笑著說道:“出面澄清事實?前往商水暫避風頭?……殿下如何保證,是否有人故意借此事,欲逼走殿下呢?……據在下所知,前幾日就曾發生過類似的狀況。”

    這話說得趙弘潤心中一凜,的確,在當初他與宗府發生矛盾時,也出現過類似的一幕,雖然當時那件事是蕭氏餘孽在背後挑唆,並非是他那幾位兄長所言,但誰能保證這次呢?

    毋庸置疑,倘若這個時候他趙弘潤離開大樑,那麼,慶王弘信勢必趁機對冶造局與兵鑄局下手。

    若沒有他趙弘潤撐腰,冶造局與兵鑄局如何招架地住?

    見趙弘潤沉思不語,介子鴟趁熱打鐵,正色說道:“殿下,此時當以不變應萬變,只要我等不自亂陣腳,靜觀事態,用不著幾日,就能看出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到那時,我等再見機行事。”

    趙弘潤思忖了片刻,感覺介子鴟說得很有道理: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確實應該先穩住陣腳,靜觀事態,先搞清楚這則謠言的「性質」,看看究竟是自己人違背他的遺願在擅自行動,還是有其他勢力在推波助瀾,企圖渾水摸魚。

    倘若是前者,問題不大,敲打敲打即可;但若是後者嘛,對於那些帶有敵意的人,趙弘潤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罷!暫時就先觀望一陣。”一拍大腿決定下來,趙弘潤起身對介子鴟說道:“介子,本王要入皇宮向老頭子問清楚一些事,你若是沒別的事,就跟我一道去吧。”

    對於自己那老奸巨猾的老頭子,趙弘潤如今多少還是有些沒底氣,畢竟前者在廟堂權謀上的手段,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招架不住,這不,前日在集英殿就又一次掉坑裡了。

    “是!”

    介子鴟拱手抱拳站起身來。

    瞧著走在前面的那位肅王殿下,介子鴟暗自松了口氣。

    但總得來說還算順利,只要這位肅王殿下不出面澄清,待時日一長,朝野上下自然會潛移默化接受這位殿下參與爭位一事。

    至於接下來,只需再找尋機會,設法改變這位肅王殿下對皇位的態度即可。

    『飯得一口一口吃,暫時就先這樣吧。』

    介子鴟暗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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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3章:魏天子的執念

   帶著雀兒、衛驕、介子鴟三人,趙弘潤乘坐馬車一路來到皇宮。

    經過了昨日在大街上被百姓圍堵的遭遇後,他可是不敢再騎馬了,畢竟城內也不是隨時隨地都有巡邏的兵衛替他解圍。

    但話說回來,這輛紋著「肅王府」記號的馬車,還是引起了街道上過往百姓的注意,只是這些百姓沒瞧見趙弘潤,也摸不透馬車內坐的究竟是誰,因此沒敢做出唐突的事。

    畢竟肅王府的馬車,小夫人羊舌杏是最常乘坐的。

    然而在抵達皇宮門前時,趙弘潤就必須下車了,在他下車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禁衛對他的態度比往日更為恭順,尤其是相熟的禁衛統領靳炬,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趙弘潤很是彆扭。

    在隨意與靳炬寒暄了兩句後,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介子鴟三人,殺向他父皇如今居住的甘露殿。

    結果到了甘露殿一打聽,守衛甘露殿的拱衛司禦衛們卻告訴他,魏天子此時並不在殿內,而是在御花園。

    於是趙弘潤帶著人又殺到御花園,果然遠遠瞧見魏天子正帶著沈淑妃與烏貴嬪在花園內散心閒逛。

    鑒於沈淑妃在場,趙弘潤沒敢造次,收起臉上那臭臭的表情,主動上前向幾人請安:“父皇、母妃,還有烏貴嬪……”

    見大兒子過來皇宮,沈淑妃意外之餘也很是歡喜,問道:“弘潤,今日怎得有閒情來宮裡呀?”

    “母妃,孩兒就是閑著沒事,因此入宮來看看。”趙弘潤一邊解釋著,一邊目光頻頻瞧向站在一旁的魏天子。

    沈淑妃亦是心思玲瓏的女人,一瞧兒子的表情,就猜到這個兒子今日肯定是特地來尋找他父皇的,遂在與趙弘潤閒聊了兩句後,便假意觀魚,與烏貴嬪一同走向了遠處。

    母親剛一離開,趙弘潤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垮了下來,似咬牙切齒般看著魏天子說道:“父皇,今日好閒情逸致啊!”

    聽聞此言,魏天子臉上的笑容更甚,笑眯眯地說道:“這話說得,朕這些日子,時常帶著你母妃與烏姨在此散心,又豈是單單今日?”說著,他故作不解地問道:“弘潤,今日火氣很大嘛,卻是因為何故?”

    瞧著面前這位父皇臉上那捉狹、調侃似的笑容,趙弘潤恨得咬牙切齒,壓低聲音說道:“少給我裝蒜了,前幾日在集英殿,是父皇故意的吧?”

    “什麼?”魏天子故作不解。

    “我是說,那日在集英殿內,我麾下有功之士占得東席的半數之多,這是父皇有意安排的吧?”趙弘潤恨恨地說道。

    『才反應過來?』

    魏天子在心中暗暗偷笑,可臉上卻不露絲毫異色,故作茫然不解地問道:“那些名額是禮部擬定的,與朕何干?雖然你麾下有功之士人數的確過多,可朕總不能為了避嫌,就輕怠了那些有功之士吧?你說呢?”

    趙弘潤氣地說不出話來,他父皇擺明瞭就是裝傻充愣,對此他也沒有辦法。

    瞧著兒子氣呼呼的模樣,魏天子心中更是爽快,那一日在集英殿上,趙弘潤借機調侃他「老糊塗」的那筆帳,作為老子的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嫌仍不解恨,魏天子假裝剛剛想起了什麼的模樣,故作驚訝地問道:“對了弘潤,朕聽說這兩日宮內城裡傳出一則消息,說是你欲參與爭位?奇怪了,你不是一向對這個位置視若無物的麼?”

    『……』

    聽聞此言,趙弘潤嘴角抽搐了兩下,面無表情地說道:“只不過是有些無聊的傢伙在推波助瀾而已。”

    “謔?”魏天子臉上捉狹的笑容更濃,在上下打量了幾眼趙弘潤後,忽然正色說道:“弘潤,慶王于昨日向朝廷提出奏請,說了一個有關於兵鑄局的建議,你知道麼?”

    趙弘潤皺了皺眉,問道:“什麼建議?”

    只見魏天子瞧著遠處在亭子裡觀賞池魚的沈淑妃與烏貴嬪,淡淡說道:“慶王在奏請中指出,以如今兵鑄局的規模,不足以為我大魏的幾路軍隊更替裝備,是故,他建議再設一個稱作『兵造局』的司署,隸屬於兵部轄下的司署,分擔兵鑄局的壓力……對此你有何看法?”

    聽聞此言,趙弘潤的眉頭又皺了皺。

    這件事他還真不知情,不過慶王弘信那樣做的原因,他卻是心知肚明,無非就是為了解決兵鑄局對鎮反軍、北三軍的鉗制罷了。

    雖然兵鑄局目前在名義上仍屬於兵部轄下,但事實上,如今兵鑄局與冶造局的下屬司署沒有什麼區別,是趙弘潤曾經用來打壓、鉗制慶王弘信的一枚強有力的棋子。

    想當初趙弘潤與慶王弘信交惡時,暗中叫兵鑄局扣下了後者為鎮反軍打造武器裝備的訂單,逼得慶王弘信最終不得不妥協,而如今,他與慶王弘信的矛盾,在經過集英殿那樁事後更進一步,因此,慶王弘信未雨綢繆,準備效仿兵鑄局再重新建立一個打造軍械的司署,這倒也不出奇。

    “兒臣能有什麼看法?”

    趙弘潤渾不在意地說道。

    他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哪怕慶王弘信效仿兵鑄局又設立了一個打造軍械的司署,難道趙弘潤就沒辦法卡他了?開玩笑!

    就算兵鑄局不能卡了,不照樣還是能通過冶造局去卡麼?

    要知道,趙弘潤執掌的冶造局,掌握著魏國最尖端的冶造技術,只要趙弘潤卡著這一點,拒絕透露給慶王弘信最新的冶造技術,慶王弘信新設的鑄造司署,就只能沿用舊的技術,非但耗時耗力,且打造出來的軍備,也遠不及在冶造局新技術支持下的兵鑄局所鑄造的武器裝備——話說回來,倘若慶王弘信就樂意打造一些已經快過時的武器裝備,那趙弘潤也沒辦法。

    嘲諷歸嘲諷,趙弘潤從這件事中,確實看到了一絲苗頭:慶王弘信,這回看樣子是真的打算視他為假想敵了。

    不得不說,這讓趙弘潤感覺非常不好,畢竟他一來無心參與諸兄弟對皇位的爭奪,更不希望被牽連其中,但前幾日在集英殿內的那樁事,以及昨日在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則謠言,卻讓他逐漸引起了那幾名兄長的警惕。

    “……”

    見趙弘潤好似渾不在意,魏天子扭過頭來瞧了兒子一眼,卻發現前者的眼神似乎有些凝重。

    說實話,慶王弘信準備草創的什麼「兵造局」,魏天子也不是很在意,因為「兵造局」註定無法取代「兵鑄局」,畢竟後者有冶造局與肅王趙弘潤在背後撐腰。

    但話說回來,這也是一個訊號,代表著慶王弘信要擺脫肅王趙弘潤單方面鉗制的訊號。

    相信在解決了這件事後,慶王弘信極有可能反過來對趙弘潤一方施壓——這才是魏天子想要提醒趙弘潤的。

    不過從趙弘潤那凝重的眼神來看,相信此子也猜到了一層,因此魏天子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魏天子淡淡問道:“關於那則謠言,你作何回應?……莫非打算暫時躲到商水避風頭?”

    “父皇不必拿話激我。”趙弘潤翻了翻白眼說道:“謠言而已,過不了幾日就會散去,何必為此興師動眾?兒臣就呆在大樑,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想借這則謠言做些什麼!”

    “唔?”魏天子微微一愣,仿佛是從趙弘潤的話中聽出了什麼,目光下意識地在趙弘潤身後不遠處的雀兒、衛驕、介子鴟三人身上轉了一下,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介子鴟的身上。

    忽然,魏天子笑著說道:“弘潤啊,去向你母妃問候幾句吧,你不在大樑的這些日子,你母親可是萬般思念你們兄弟二人的。”

    “父皇這是在打發兒臣麼?”趙弘潤冷冷說道。

    “哈哈哈。”魏天子笑了起來,隨即笑著催促道:“快去吧。”

    趙弘潤想了想,覺得這次基本上沒辦法逼眼前這位父皇承認某些事,心中不禁有些氣餒,也不與其父皇打招呼,徑直走向了遠處的亭子——沒辦法,他自己不小心,就算明知被其父皇坑了,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

    見趙弘潤走向遠處的亭子,雀兒、衛驕、介子鴟三人亦準備跟上去。

    在經過魏天子時,三人向前者行了一禮。

    沒想到,魏天子單獨將介子鴟留下了:“這位先生很是面生啊。”

    介子鴟微微一愣,連忙拱手恭敬說道:“陛下,在下介子鴟。”

    “哦。”魏天子似恍然大悟般點著頭,驚詫地問道:“莫非是前年「雙榜首名」的新科考子,介子鴟?先生如今在我兒府上?”

    “陛下繆贊,在下愧不敢當。”介子鴟謙遜地說道:“在下如今在肅王身邊擔任幕僚。”

    “好好。”魏天子點點頭,隨即朝著仍然駐足在一旁的雀兒與衛驕二人,揮揮手說道:“你倆且去你家殿下身邊,朕暫留這位介子先生,與他聊幾句。”

    “是。”雀兒與衛驕不敢違背,或頷首或拱手行禮,告辭而去,留下介子鴟一人單獨在魏天子與大太監童憲身邊。

    看著雀兒與衛驕離去的背影,又偷偷瞧了一眼身邊的魏天子,介子鴟心中咯噔一下。

    他才不會相信魏天子單獨留下他,是因為見他才學過人,是當年的雙榜首名,因此出於愛才的心思與他閒聊兩句,畢竟,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魏天子方才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介子鴟……是麼?”遠遠看著雀兒、衛驕二人跟上趙弘潤,魏天子背對著介子鴟,語氣難以捉摸地問道:“是你建議你家殿下「不出面澄清謠言」,是麼?”

    介子鴟心中又是咯噔一下,恭恭敬敬地回話道:“是的,陛下。”

    “為何呢?”魏天子慢條斯理地問道。

    『為何……?』

    偷偷看了眼魏天子的背影,介子鴟心中轉過諸多的念頭。

    起初,他有想過將奉勸肅王趙弘潤的話再複述一遍,但不知為何,心底卻沒來由地湧出強烈的恐懼與危機感。

    最終,他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在下之所以出此建議,是希望有朝一日,當肅王殿下自己改變主意時,能夠抵消一些不好的影響。”

    “……”魏天子回頭看了一眼介子鴟,似乎有些驚訝與意外。

    半響後,他又問道:“對於「商君」之爵,你有何看法?”

    見魏天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介子鴟幾乎于窒息,強忍著驚駭,誠懇說道:“在下固然希望日後由殿下的次子繼承,但這一切,得看殿下他自己的意志……在下僅僅只是幕僚,只能為殿下出謀劃策而已。”

    『次子……麼?』

    魏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介子鴟,看得後者滿頭冷汗。

    不得不說,或許有些人以為魏天子授意禮部將「商君」的爵位賜予趙弘潤日後的兒子,是為了表達「封無可封」的意思,但實際上,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安撫秦少君與羋姜其中一方的娘家。

    這也難怪,畢竟秦少君的生父秦王囘,以及羋薑那極有可能成為楚王的兄長暘城君熊拓,魏天子都不想因為這種事而得罪,因此,讓這兩個女人日後的子嗣中,嫡長子成為儲君、次子繼承「商君」,這才是魏天子真正完整的本意。

    不錯,哪怕直到此刻,魏天子仍希望八兒子趙弘潤繼承大位,因為他堅信,這位膝下虎兒必定能使魏國越發強大。

    因此,在近幾日那則「肅王欲出面爭位」的謠言中,其實也有魏天子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他想借此,讓這個懶散的兒子被動參與到這件事當中。

    不過魏天子還真沒想到,介子鴟居然勸阻了趙弘潤出面澄清謠言。

    不可否認,介子鴟的行為,與魏天子心中想法不謀而合,但他卻不能容忍這種行為:他是君、是父,因此無論對兒子做什麼都可以;可介子鴟卻是趙弘潤的家臣,門下,豈有家臣、門下強加意志于主上的道理?

    倘若介子鴟果真敢這麼做,哪怕魏天子明知此人是難得的人才,也寧殺不赦!

    不過又讓他意外的是,介子鴟雖然坦誠了心底的真正想法,但也明確表示會遵從『殿下自己的意志』,這才讓魏天子暫時打消了心中的殺意。

    有些事,他這個當老子的可以做,但其他人卻不允許!

    “很好,介子先生果然是心思玲瓏的聰明人。”點點頭稱讚了一句,魏天子意味深長地說道:“恪守本分,好生輔佐你家殿下。……去吧。”

    “是!”

    介子鴟恭敬地低頭行禮,待走出十幾丈遠後,他暗自松了口氣,這才意識到,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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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1 00:42:34
第1274章:勸說

   『PS:看到有人說主角在介子鴟那番話前智商下線,我就感到很好笑。不妨回去翻翻,介子鴟那一番話,從頭到尾有一句錯的麼?是不是都是很中肯的金玉良言?作者是出於增加喜感,才描寫了介子鴟的心理活動,塑造成主角周圍的人都在坑他的有趣情景。若是我不寫介子鴟的心理活動,有多少人看得出介子鴟「不安好心」?雖然是網文,但還是希望站在上帝視角的某些書友稍微思考一下,不要人云亦云。』

    ————以下正文————

    在介子鴟被魏天子敲打的同時,趙弘潤亦在遭受沈淑妃的質問與斥責。

    “弘潤,你老實跟為娘講,弘宣他想要到安邑駐軍,是否是你在背後替他撐腰?”

    聽聞此言,趙弘潤在心中暗暗責怪弟弟:小宣啊小宣,你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循序漸進這個道理你不懂麼?

    一邊在心底埋怨弟弟,趙弘潤一邊瞪大著眼睛,故作吃驚地說道:“有這回事?”

    豈料,沈淑妃斜睨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你少給為娘裝蒜,弘宣都招了,說是你與燕王殿下已答應支持他。”

    『這個混小子!』

    趙弘潤在心中暗罵了一句,出於一直以來的習慣,他毫不猶豫地將弟弟給賣了:“母妃息怒,這事不能怪我啊,小宣他百般懇求,孩兒作為兄長,總不能對弟弟的懇求視若無睹吧?”

    沈淑妃素來相信趙弘潤這個養子多過信任她的親兒子,見趙弘潤這麼一說,就已信了八成,顰眉說道:“妾身知曉了,這件事妾身自會與弘宣計較的。”

    一聽這話,趙弘潤不免也有些心慌,畢竟這會兒他要是就此退縮,豈不是會被弟弟恨死?

    想到這裡,趙弘潤訕訕說道:“母妃別急,孩兒以為,這件事應當從長計議嘛……”

    沈淑妃聞言瞪了一眼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還說你沒有給他撐腰?”

    說著,她語氣微變,壓低聲音說道:“封邑,那只能由陛下與朝廷授受,豈有討封之理?此事若是傳出去,朝野上下會如何看待?弘潤,為娘曉得你是在提攜你弟,但有些事,不能做,明白麼?”

    『原來母妃更在意的是這個。』

    趙弘潤心中了然,笑著說道:“母妃,您誤會了,孩兒怎麼會徇私呢?母妃不知,其實這次小宣亦是功不可沒,論功勞足以賜下封邑,外人是不會因此說閒話的。……母妃是不是不捨得小宣離開身邊,因此顧左言他,想要推脫呀?”

    聽聞此言,沈淑妃伸出手指在趙弘潤額頭上點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越來越本事了,跟為娘耍心眼。……既然如此,為娘索性就承認了,好,為娘就是捨不得小宣離開身邊,你待如何?”

    “……”趙弘潤頓時無言以對,只能好言相求:“別介別介,孩兒知錯,請母妃息怒,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瞧著趙弘潤那嬉皮笑臉的模樣,沈淑妃無奈地搖了搖頭,瞧著這母子二人,在旁,烏貴嬪用袖子捂著嘴,咯咯直樂,眼眸亦不禁流露出她對她兒子趙弘昭的思念。

    可能是因為有好姐妹烏貴嬪在場,沈淑妃沒有過多為難趙弘潤,在任由兒子哄了片刻後,這才長歎道:“弘潤,其實為娘也明白,終究是無法長久將小宣拴在身邊,男兒終究是要出去闖蕩的,可弘宣,為娘實在是不放心吶。從小到大,他就不如你聰明伶俐,看似謙和、實則性格固執,才學也是稀疏平常……”

    『真是親娘啊……』

    見沈淑妃一個勁地褒貶著親生子趙弘宣,趙弘潤哭笑不得,他總算是明白,從小到大,為何弟弟對他有那般多的怨念了。

    “你們這些小輩,哪裡曉得為人父母的擔憂?”見趙弘潤好似渾不在意,沈淑妃帶著幾分怨念,壓低聲音說道:“為娘聽說,前幾日燕王殿下入宮拜見其母孫貴姬時,孫貴姬抱著燕王殿下泣不成聲。……這段時日,孫貴姬對為娘也是千恩萬謝,什麼寶貝的東西都送到凝香宮來……”

    趙弘潤默然不語。

    他能理解孫貴姬那份恐慌與感激,畢竟當日「山陽之戰」,若非是他率領秦魏聯軍及時抵達山陽,燕王趙弘疆夫婦幾人,多半就要殉死於城內。

    倘若果真發生這樣的慘劇,對於孫貴姬而言,那是何等的打擊?

    搖了搖頭,趙弘潤勸說道:“母妃,您不必過多擔心,河東郡有臨洮君魏忌大人在,況且,小宣身邊非但有周昪那位深謀之士輔佐,又有李蒙、張驁等宗衛,不會有事的。”說到這裡,他偷偷瞧了一眼沈淑妃,又接著說道:“話說回來,雖然周昪有謀略,李蒙、張驁等人也忠誠,但這些終歸是男人,粗手粗腳的,如何能照顧好小宣呢?家務事,應當還是得由女人來操持。倘若有一位母妃信得過的兒媳,相信母妃就能放心了吧?”

    沈淑妃聞言眼眸微動,看似有些意動。

    她瞪了趙弘潤一邊,沒好氣地說道:“又跟為娘耍心眼是不是?”

    “孩兒不敢。”趙弘潤笑嘻嘻地說道:“孩兒覺得,這或許是一個讓小宣鬆口的好機會。……終歸他年紀也大了,該是時候找一門婚事了,這事辦得越早的,母妃就越早能抱上孫子。”

    這一番話,說得沈淑妃砰然心動。

    不得不說,以沈淑妃恬靜的性子來說,她並不在意權勢,也不想跟誰爭權奪利,她對如今的生活十分滿意。

    她心中唯一惦記的,就是趙弘潤、趙弘宣這兩個「極有主見」的兒子。

    別人家的兒子,十七八歲差不多就成婚,可自己兩個兒子呢,今年一個二十一歲,一個二十歲,居然都還未婚娶,這讓沈淑妃很是著急。

    好在如今大兒子已有了兩樁門當戶對的婚姻,成婚在即,只剩下小兒子趙弘宣暫時還未著落,若是能儘早解決此事,想來沈淑妃也能儘早抱上孫子、孫女,再不必去羨慕後宮其他的後妃。

    只是一想到小兒子或將離開身邊,沈淑妃又有些不舍。

    半響後,她猶豫地問道:“弘潤,你說,要是弘宣去了安邑,是不是就跟燕王殿下那樣,一年半載都難得回一趟大樑?”

    為防止沈淑妃退縮,趙弘潤連忙說道:“怎麼可能?母妃,孩兒的封邑還在商水呢,你看孩兒也不是長久住在大樑?……至於四哥(燕王弘疆)往年難得回一趟大樑,那是因為我大魏當初與韓國交兵,需要四哥鎮守山陽。而如今,韓國已向我大魏求和,四哥還不是想來就來?”

    “這樣啊……”沈淑妃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趁熱打鐵道:“母妃,孩兒以為,不如就趁此難得機會讓小宣鬆口,趕緊找門婚事,保不定再過一兩年,母妃您就能抱上孫子了。”

    聽著這話,沈淑妃不禁動搖了,畢竟自己兒子是這個性格的人,她最清楚不過。

    “那……”她轉頭瞧了一眼遠處正在敲打介子鴟的魏天子。

    仿佛是猜到了沈淑妃的意思,趙弘潤微笑著說道:“這事,由孩兒與四哥出面即可,母妃還是不要插手了。”

    沈淑妃會意地點了點頭。

    要知道,魏天子如今之所以親近沈淑妃,雖然一方面是因為趙弘潤的關係,但沈淑妃本身的性格也是一大因素——倘若她跟雍王弘譽的生母施貴妃那樣工于心計,時時刻刻都企圖與王皇后爭權奪利,就算魏天子再器重趙弘潤,恐怕也不會似如今這般親近沈淑妃。

    談妥了有關於弟弟趙弘宣的事,沈淑妃的注意力,再次投注到趙弘潤身上——確切地說,是投注到贏瓔與羋姜兩位兒媳身上。

    “弘潤吶,阿瓔與阿薑她們二人,你是怎麼考慮的呀?”

    私底下沈淑妃偷偷詢問趙弘潤,她不像魏天子那樣“深謀遠慮”,眼界仍局限於一座肅王府,因此,難免也有些著急——對於羋薑與贏瓔,她都很滿意,可問題是,肅王妃只有一人啊。

    這可怎麼辦?

    見沈淑妃提起這事,趙弘潤的表情亦不禁垮了下來。

    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去細細思忖這件事,因為這件事也讓他頭疼不已。

    更不妙的是,二女的娘家勢力,皆是強得讓趙弘潤都有些發怵。

    秦王囘那就不說了,性格與他類似,皆是一頭倔牛;而暘城君熊拓,此人若是動怒,簡直與瘋子無異——當年魏天子因為宋地之事與暘城君熊拓交惡,後者憑一己之力,報復了魏國整整十年。

    想來想去,哪方都得罪不起。

    可能是看出了趙弘潤心中的猶豫,沈淑妃想了想說道:“弘潤,要不這樣,明日你帶上妾身那幾位兒媳,到凝香宮來用飯,先彼此熟絡一下,終歸你這婚事,再拖下去也不合適。”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

    一想到秦少君與羋薑,他就不禁有些緊張,畢竟二女,皆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性格。

    因為這樁心事,待魏天子來到亭子這邊時,趙弘潤也沒閒情與這位父皇再理論什麼了。

    在送別了魏天子與沈淑妃、烏貴嬪後,趙弘潤見介子鴟神色疲倦、戰戰兢兢,好笑說道:“介子,我父皇與你說了些什麼,似乎你很緊張的樣子?”

    『何止是緊張,簡直就是往鬼門關走了一遭。』

    介子鴟暗自苦笑一聲,含糊其辭地說道:“就是隨意問了幾句有關於殿下的事,對了殿下,不知淑妃娘娘與您說了什麼,您看似也有些緊張?”

    聽聞此言,趙弘潤亦是苦笑連連。

    平心而論,在秦少君與羋薑二女中選擇一人作為肅王妃,這事可遠比那則謠言更讓他感到頭疼。

    但正如沈淑妃所言,這事,他遲早需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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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5章:回程

   雖然此番前往皇宮,趙弘潤終究是沒有達成讓他父皇承認那日在集英殿的「陰謀」的目的。

    不得不說,魏天子那一招相當高明,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僅僅只是通過「將肅王軍一系的有功之士皆邀請到場」,就凸顯出了肅王黨如今龐大的勢力,讓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心生了警惕。

    而對於事後趙弘潤的質問,魏天子只不過是一句『朕豈可輕怠有功之士』,就推得一乾二淨,讓趙弘潤啞口無言。

    老頭子的目的,趙弘潤多少能猜到幾分:顯然,魏天子是有意讓他引起雍王、襄王、慶王的警惕,甚至是針對,潛移默化地讓他在一步步被幾位兄長針對的交鋒中,逐漸走向那個位置。

    對於這種陽謀,趙弘潤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就算他打定主意,堅決不要皇位,難道他能阻止雍王、襄王、慶王等人針對他麼?

    就連趙弘潤自己也必須承認,他肅王黨的勢力,如今已經非常強大了,已經威脅到了目前最具勢力的慶王黨,若是換位思考,讓他站在齊王弘信幾人的角度在看這件事,恐怕他也不會再對此事視而不見——從集英殿那日之後,但凡是有意爭奪皇位的人,都會對他抱持警惕,甚至是陸續開始打壓。

    在返回肅王府的途中,趙弘潤與介子鴟在馬車上探討這件事——起因是慶王弘信想要設立的「兵造局」。

    兵造局,與兵鑄局僅一字之差,當然,這並非是慶王弘信企圖連稱謂都效仿兵鑄局。

    事實上,兵鑄局的全稱叫做『大魏兵部軍械鑄造司署』,簡稱兵鑄局。

    因此,慶王弘信提出的兵造局,實際上也只是沿襲了這個名字,只不過,不想與兵鑄局衝突,是故簡稱『兵造局』而已,或許實際上兩個司署的全稱是一致的。

    在這一點上,慶王弘信做得並沒有什麼問題,畢竟兵鑄局如今已經脫離兵部的統治,因此,反而是兵鑄局應該取消當前的稱呼,改個官署的名稱,只不過,趙弘潤已經習慣了稱呼兵鑄局,不曾想過改名而已。

    “……殿下,正如在下所言,你澄清與否,皆無法抵消慶王已對您心生的警惕。您看,僅過一日,不等殿下對那則謠言有任何態度,慶王便向朝廷提出了此事。”介子鴟在馬車上分析道。

    趙弘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早有預料,在當初他授意兵鑄局故意扣下慶王弘信一批武器裝備後,他就猜到慶王弘信遲早會想辦法創建自己的軍械鑄造工坊,暫且不說接受全國境內軍隊的訂單,至少鎮反軍與北三軍,必須脫離兵鑄局的鉗制,脫離他肅王的鉗制。

    這不是一個好訊號。

    別看慶王弘信這第一步,對趙弘潤的威脅並不是很大,但本質是一樣的:慶王弘信已經在提防他,想逐步打壓他。

    想到這裡,趙弘潤吐了口氣,問道:“本王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是麼?”

    “正是!”介子鴟頷首說道:“集英殿那日之後,殿下與慶王已經交惡,此時若殿下退縮,只會助長慶王黨的氣焰……必須有所還擊!”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說道:“話說回來,慶王提議增設「兵造局」,這對殿下也不無好處。”

    聽了這話,衛驕吃驚地插嘴道:“介子先生的意思是,這事對殿下反而有好處?”

    對此,無法理解。

    作為趙弘潤身邊的宗衛長,衛驕瞭解的東西,遠比其餘宗衛多得多。

    就拿兵鑄局來說,如今魏國軍隊方面的武器、甲胄訂單,都是兵部交給冶造局的,而冶造局又委託給兵鑄局,正因為如此,以往大樑才出現了類似「兵鑄局給冶造局打下手」的趣聞,使兵鑄局實際上成為了冶造局的代工作坊。

    但話說回來,由於整合了資源,避免了像最初那樣兵鑄局與冶造局爭搶訂單的衝突,使得冶造局與兵鑄局皆獲得了大量利益。

    而如今,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兵造局,而且還是真正隸屬於兵部、受慶王弘信控制的軍械鑄造司署,那麼試問,兵部還會將大量的軍備訂單交給冶造局與兵鑄局麼?肯定是留給「兵造局」這個自己人啊。

    如此一來,冶造局與兵鑄局在軍備方面的訂單,必定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見衛驕無法理解,介子鴟正色說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兵鑄局往年負責鍛造全國境內的軍械,豈會不引起旁人的眼紅?……這次在我大魏的戰爭期間,在朝廷的允許下,各地方貴族的私人軍械作坊,如與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這足以證明,兵鑄局並非是獨一無二的,那可以被取代。可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多一個人分擔外界對兵鑄局、對殿下的眼紅,權衡利弊,這反而是有利的,何況,兵鑄局事實上也負擔不起全國軍隊的裝備鑄造。”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認可介子鴟這番說話。

    想當初,魏國的精銳軍隊只有駐軍六營的那八萬人,因此,兵鑄局只要飽負荷運作,自然能夠負擔得起這八萬軍隊每兩年更替一次武器裝備的任務。

    可如今呢?魏國有多達四十萬的常備軍,想要兵鑄局這一個司署負擔這四十萬軍隊每兩年更替一次武器裝備的任務,就算兵鑄局得到了冶造局的技術支持,也辦不到。

    因此,分一些軍備訂單出去,對趙弘潤並沒有什麼影響,反而能減少外人對他的眼紅,至少看起來不再是那樣顯眼。

    問題在於,慶王弘信是否僅僅滿足於得到一個兵造局,他的下一步,會不會對冶造局下手,這才是趙弘潤在深思的問題。

    倘若慶王弘信僅僅滿足於一個兵造局,樂意沿用已經被冶造局與兵鑄局淘汰的舊冶造技術鑄造軍備,那趙弘潤對此毫無意見。

    可這是不可能的,慶王弘信遲早會對冶造局下手,這正是介子鴟建議趙弘潤「必須有所還擊」的原因。

    所謂的「必須有所還擊」,指的就是一定程度警告慶王弘信:你搬個兵造局出來自己玩,我沒意見,但你的手不允許伸到冶造局,這是底線!

    “原來如此。”衛驕恍然大悟,隨即對趙弘潤說道:“殿下,是否需要派人去冶造局叮囑一下?”

    “那倒不必。”趙弘潤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雖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前兩日,既然冶造總署署長王甫已表達了「唯肅王殿下馬首是瞻」的心跡,不太可能會被慶王弘信收買,若是貿然增派眼線,反而不好。

    “唉,本來還打算去工部走走,拜託一下「秦國工匠」的那樁事,這下暫時也泡湯了。”趙弘潤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聽了這話,介子鴟心中微動。

    出於「私心」,他當然希望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在最近幾日裡,到工部啊、禮部啊這些官署走走,加大「肅王意圖爭位」那則謠言的可信度,但在經過魏天子的敲打後,介子鴟卻不敢如此提議了。

    平心而論,介子鴟並未想過強加念頭給趙弘潤,用軟逼迫的方式讓趙弘潤上位——這不是一個家臣該做的。

    因此,最終還是要看趙弘潤本人的意見,倘若這位殿下打定主意死也不爭大位,那介子鴟就只能認命,乖乖在肅王府當一輩子門客,以此報答這位肅王殿下當初的恩情。

    但是,在這條「底線」之上,有些事介子鴟自認為還是能夠操作一下,比如,通過慶王弘信的打壓,讓肅王趙弘潤被動參與到爭奪王位的這件事當中,但遺憾的是,他已被魏天子警告過了。

    懷著惋惜的心情,介子鴟言不由衷地說道:“正好這幾日謠言遍傳,在下以為,殿下還是在王府裡歇息幾日,暫時莫要拋頭露面,靜待謠言消散。”

    “唔。”趙弘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伸著懶腰說道:“正好,本王也趁這段時間好好歇歇……”

    剛說到這,他頓時就苦笑了起來。

    哪有什麼閒工夫偷懶啊,家裡的事還等著他回去處理呢。

    在秦少君與羋薑二女中選擇一人作為肅王妃,這個命題這可比什麼爭位的謠言更加令他感到頭疼。

    待馬車緩緩在肅王府的府門前停下後,趙弘潤轉頭對衛驕說道:“衛驕,你派人跑一趟驛館,將……將秦少君請來,就說本王今日在王府設家宴,請她赴宴。”

    由於對外的身份「秦國儲君」,因此秦少君贏瓔這幾日與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等秦將一同住在城內的驛館,除了避嫌以外,主要還是出於矜持——畢竟,雖然在秦國趙弘潤與贏瓔已經通過某種方式成婚,但在魏國,他們還沒成婚,而贏瓔,終究是要以秦國公主的身份嫁到魏國的,因此,魏國這邊的婚禮更重要。

    “是,卑職這就派人前去。”

    衛驕抱拳應道。

    囑咐完衛驕後,趙弘潤帶著雀兒與介子鴟邁步走入府內,吩咐家令綠兒今日于北院主屋的偏廳置備豐盛的菜肴。

    隨後,趙弘潤來到了北屋的小苑,逐一見到了蘇姑娘、羊舌杏、烏娜、羋薑四女,向她們傳達了「今日秦少君會來府上赴家宴」的意思。

    對此,蘇姑娘、羊舌杏、烏娜三女感到十分奇怪:既然是王府的家宴,為何不邀請那位「即將嫁到他們肅王府的秦國公主」,卻要邀請秦國的儲君呢?

    只有羋薑心知肚明,秦少君贏瓔,即是那位即將嫁到他們肅王府的秦國公主。

    『今晚算是「真正」的見面麼?』

    羋薑暗暗想道。

    不知為何,素來對「肅王妃」並沒有什麼執念的她,卻不希望被那位來自秦國的女人擊敗。

    或許這是因為,她與贏瓔身世地位不相上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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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6章:肅王府的家宴

   酉時前後,秦少君帶著護衛長彭重,由趙弘潤的宗衛種招,駕馭馬車親自接到了肅王府。

    這是秦少君第二次造訪趙弘潤的府邸。

    記得第一次,她是與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等人一同前來,期間也並未碰到王府裡的那些女眷,因此,心中倒也沒有什麼尷尬、窘迫之類的情緒;可這回,她卻是要與這些日後的姐姐妹妹們相見,縱使是秦少君,心裡不禁也有些打鼓。

    在宗衛種招的帶領下,秦少君與護衛長彭重先來到了府裡趙弘潤的書房。

    當秦少君邁步走入書房時,趙弘潤正在書房內的書桌後寫寫畫畫,待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瞧見了秦少君,趙弘潤渾不在意地打招呼道:“來了?你先找地方坐,等我先看完這段。”

    秦少君亦不在意,一副秦國儲君的做派,負背著雙手打量著趙弘潤的這間書房。

    傳聞中的「肅王的書房」,其實並不算考究,屋內更多的是書架、而書架上更多的則是形形色色的各類書籍、竹簡、竹冊。

    秦少君隨意取下一卷竹冊,攤開後瞅了兩眼,雖然能夠辨認出竹冊上的字乃是楚國的文字,但具體寫了寫什麼,她卻一頭霧水。

    “請用茶。”趙弘潤的貼身侍女雀兒,面無表情地奉上了茶水。

    秦少君好奇地打量了雀兒幾眼,對於這位女子,她並不陌生,想當初趙弘潤率領軍隊進攻秦國本土時,這位叫做雀兒的侍女,就曾假扮成宗衛時刻伴隨在趙弘潤左右——那可真是真正意義上的貼身伺候,就連趙弘潤晚上歇息時,此女亦同榻而眠。

    “又見面了。”秦少君輕聲與雀兒打招呼道。

    對於雀兒,秦少君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因為雀兒對她不構成威脅:每次當秦少君在場時,雀兒都會將趙弘潤同席右手旁的座位讓給秦少君。

    雖然這不算是什麼討好,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體現了雀兒對秦少君的態度:她承認秦少君贏瓔是主母。

    “你也是他的女人麼?”指了指在書房另外一頭聚精會神的趙弘潤,秦少君悄然問出了她深藏已久的疑問。

    “奴婢是公子的侍女。”雀兒面無表情、神色冷淡地回答道。

    在旁,宗衛長衛驕見秦少君的神色有些尷尬,遂咳嗽一聲代為介紹道:“少君,雀兒姑娘乃是已故的怡王爺的養女,受怡王爺囑咐侍奉殿下。”

    他這話其實是在暗示秦少君:千萬別把趙雀(雀兒)當成是一般的侍女,這一位只負責伺候殿下。

    『怡王?怡王趙元俼?那不就是他最親近的那位六王叔嘛?』

    秦少君頓時心領神會,感激地朝著衛驕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怡王趙元俼乃是趙弘潤視如父親一般的叔父,因此哪怕是愛屋及烏,趙弘潤對待雀兒也絕不會像一般侍女那樣。

    更何況,此女肯定是與趙弘潤發生了些什麼——既是貼身侍女,且每晚又同榻而眠,倘若趙弘潤與這位女子之間果真沒有發生什麼,秦少君死都不信。

    想到這裡,秦少君主動示好道:“雀兒,日後還請多多指教。”

    “不敢。”雖神色冷淡,但雀兒還是語氣恭順地回了一句。

    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了片刻後,便見趙弘潤邁步走了過來,笑著問道:“聊什麼呢?”

    說著,他將手中一份草稿遞給衛驕,囑咐道:“王甫的呈書我看過了,有關於「博浪沙」的後期建設,沒什麼問題,你派人送到冶造局,叫王甫儘快移交給工部開工吧。”

    “是!”

    衛驕抱了抱拳,轉身走出書房,喚來一名肅王府,命其速速將那疊呈書回交到冶造局。

    而此時,秦少君正好奇地詢問趙弘潤:“什麼博浪沙?”

    趙弘潤亦不隱瞞,如實將博浪沙河港這座集軍用、商用、民用的港塢介紹了一番,當提到魏國正準備將「博浪沙河港」建造成像三川雒城那樣的自由貿易港塢城池時,秦少君與其護衛長彭重大吃一驚。

    三川雒城,這座自由貿易城池的名聲,秦少君與彭重豈會沒聽說過,那是三川郡如今最繁華的城池,據初步估計,雒城集中了三川最起碼四成的人口,但財富的流通卻達到整個三川的八九成,只要是魏國的盟友,都能在這座城池自由買賣,這是何等卓越的決策!

    而如今,在魏國本土的博浪沙,在這片靠近魏國王都大樑的河港,魏國居然還要興建一座自由貿易港口城池,不難猜測,一旦博浪沙正式竣工之後,難以估量的財富會迅速聚集到博浪沙,推動大樑以及大樑周邊的迅速發展。

    “我大秦的人,能在博浪沙購置一間店鋪麼?”秦少君忍不住問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秦少君,點點頭說道:“可以,五萬金。”

    “五……五萬金?”秦少君頓時憋得說不出話來。

    雖說她對外的身份乃是秦國的儲君,可也支付不起如此高額的購置價格,或許在秦國,可能只有藍田君贏謫等少數幾位秦國貴族才拿得出這筆錢。

    似乎是看出了秦少君的心思,趙弘潤搖搖頭說道:“這個價格其實並不高,雖然頭兩年可能是白乾了,但回本之後,不就開始賺錢了麼?博浪沙河港,假以時日是註定會成為我大魏財富流轉的核心之地的。……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彭重,待會我讓衛驕他們招待你,可以吧?”

    秦少君的護衛長彭重,早已與趙弘潤的宗衛們混熟了,當然不會見外,他只是有些擔心秦少君,畢竟秦少君在肅王府勢單力薄,萬一被眼前這位殿下的其他女眷欺負了怎麼辦?

    可能是看出了彭重的猶豫,秦少君微笑著說道:“無妨,彭重,你就跟衛驕他們去吃酒吧,不過,切不可爛醉。……衛驕,你們可不許灌他酒。”

    衛驕咧嘴笑了笑,連連稱是。

    於是,彭重便跟著衛驕離開了,書房內只剩下趙弘潤、雀兒、秦少君三人。

    見此,趙弘潤微笑著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走吧。”

    說著,他便領著秦少君前往北院。

    而此時在北院主屋的正門口,家令綠兒正候在屋外,待瞧見趙弘潤領著雀兒、秦少君二人來到,盈盈行禮道:“殿下。”

    說罷,她瞧著秦少君,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稱讚道:“這位英俊的小哥,想必就是秦國的少君殿下了吧?嘻嘻,小女子這邊有禮了。”

    趙弘潤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撇過了腦袋,待片刻後一看秦少君的表情,果然發現她滿臉尷尬,面龐微微泛紅。

    『可惡的傢伙……』

    秦少君恨恨地看著趙弘潤,其實類似這種情況的烏龍,她往年已經歷過太多太多,早已經習慣了,但不知為何,此刻當著趙弘潤的面出醜,她卻感到萬般羞憤。

    “咦?”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少君的表情,綠兒不解地問道:“殿下,是我說錯什麼了麼?”

    見秦少君整張臉仿佛黑了下來,趙弘潤也不好再繼續打趣調侃前者,笑著岔開話題道:“回頭你就明白了……對了,蘇姑娘、羋姜她們在偏廳了麼?”

    “已在偏廳等候。”綠兒一邊回答,一邊好奇地打量著秦少君,似乎仍然不能理解秦少君為何會抵觸英俊這個詞。

    “嗯。”趙弘潤點點頭,便領著秦少君與雀兒走向偏廳。

    此時在偏廳內,蘇姑娘、羋姜、羊舌杏、烏娜四女,正圍坐在一張長桌旁,蘇姑娘自顧自手托香腮神遊天外,羋薑亦是自顧自喝茶,唯獨烏娜正興致勃勃地與羊舌杏議論著什麼,大概是在猜測趙弘潤為何會將「秦國儲君」請到自家府上赴家宴的原因——既然是家宴,那麼理當只有自己家裡的人吧?可秦國儲君,怎麼想也不會是自己家裡人吧?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領著秦少君與雀兒來到了廳內。

    “潤郎。”

    “夫君。”

    “阿潤。”

    待瞧見趙弘潤後,蘇姑娘、羊舌杏、烏娜皆是眼前一亮,紛紛站起來行禮,唯獨羋薑捧著茶杯,看了一眼趙弘潤身背後的秦少君,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點了點頭權當打招呼。

    而此時,烏娜蹦蹦跳跳地來到趙弘潤身後,探著腦袋往大殿裡瞧,結果沒看到她預想的人,反而將跟著趙弘潤一行人進來的綠兒嚇了一跳:“烏娜夫人,您做什麼呢?”

    烏娜笑嘻嘻地與受到了驚訝的綠兒道了歉,隨即好奇地問趙弘潤道:“潤郎,你當真沒請那位即將嫁到咱們肅王府的秦國公主來赴宴麼?”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有些拘束的秦少君,說道:“我請了。”

    “請了?”烏娜愣了愣,隨即好似恍然大悟般說道:“我懂了,肯定是那小妮子面皮薄,於是讓她兄長出面,對吧?”說著,她將目光投向秦少君。

    瞧著這一幕,縱使是素來面無表情的羋薑,嘴角亦不禁流露出幾分莫名的笑意。

    就連趙弘潤都感到十分有趣,饒有興致地看著秦少君,眼神中流露幾分訊息:要不要我替你解圍?

    『少看不起人了!』

    對趙弘潤那調侃的眼神視而不見,秦少君走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對烏娜正色說道:“這位姐姐你好,我正是你口中即將嫁到這座肅王府的秦國公主,高陽贏氏之女,贏瓔!”

    “……”

    聽聞此言,殿內似蘇姑娘、羊舌杏、烏娜、綠兒幾人,皆目瞪口呆,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

    她們完全搞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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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7章:肅王府的家宴(二)

    “……因此,贏瓔這些年來必須扮成秦國的儲君,這件事你們千萬不可聲張。對了,為免日後露出馬腳,你們可以稱呼她為「少君」。”

    在偏廳內,趙弘潤將有關於秦少君女扮男裝、假扮成秦國儲君的原因,簡略地向諸女解釋了一下,只聽得蘇姑娘、羊舌杏、烏娜、綠兒等人大感驚詫。

    要不是秦少君與趙弘潤的解釋,她們根本想不到,秦國的儲君,居然是跟她們一樣的女子。

    相比較驚歎連連的眾女,羋薑依舊是很淡定地喝著茶,因為她早就猜到了秦少君的真實身份。

    被蘇姑娘、羊舌杏、烏娜幾人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縱使是秦少君亦難免有些不適,甚至於有些心慌。

    但長久以來假扮秦國儲君的心得,此刻支撐地她未曾暴露出絲毫的心虛,舉手投足間,仍頗具作為秦國王族、秦國儲君的氣勢,反而唬地蘇姑娘與羊舌杏不敢親近。

    『這位姐姐好嚇人啊,比羋姜姐姐還嚇人……』

    羊舌杏偷偷打量著秦少君,暗自與羋薑比較著。

    雖然彼此都是楚女,但羊舌杏與羋姜也談不上有多親近,這倒不是因為羋薑的身世,更多的在於羋姜為人處世的冷淡——除了對趙弘潤,羋薑對任何人都很冷淡。

    但秦少君不同,雖然秦少君不像羋薑那樣終日面無表情,但她平日裡養成的氣勢,讓她給別人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趙弘潤不覺得,那是因為他是魏國的公子,是堂堂的肅王殿下,論身份地位,與秦少君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對於羊舌杏這位出身楚國小貴族的女孩子而言,秦少君就仿佛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遙不可及。

    而就連出身小貴族的羊舌杏此刻都戰戰兢兢,更別說平民出身的蘇姑娘了。

    若不是因為趙弘潤的話,蘇姑娘與秦少君贏瓔,幾乎是根本沒有可能產生交集的,兩者完全不是一個社會階層的人。

    這些身份上的差距,讓蘇姑娘與羊舌杏在秦少君面前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

    尤其是羊舌杏,畢竟楚人最是重視血統、家世,這仿佛已銘刻於靈魂。

    相比之下,還是烏娜這位大大咧咧的羱族少女更加坦率,既不惶恐也不畏懼,只是單純對秦少君女扮男裝一事嘖嘖稱奇。

    『真的……好尷尬呀……』

    見偏廳內一片寂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趙弘潤亦感覺莫名的尷尬。

    雖然他也不指望初次見面,秦少君就能與在座的這些位女眷親如姐妹,但好歹和和睦睦一些,別弄得這麼冷場啊。

    他迅速拿眼掃了一眼在座的幾位女眷,心中暗道不妙。

    他感覺,蘇姑娘與羊舌杏已經被秦少君的身世給鎮住了,唯二沒有受到影響的二女,羋薑是別指望她出面暖場了,而烏娜,此刻仍在盯著秦少君猛瞧,而在旁的綠兒與雀兒,一個張著嘴目瞪口呆,一個似羋薑那樣面無表情,指望不上。

    數來數去,居然沒人能夠出面暖場。

    『要是玉瓏在就好了……』

    趙弘潤不禁開始懷念那位名義上的皇姐、實際卻跟妹妹似的玉瓏公主,玉瓏公主這些年跟著怡王趙元俼走南闖北,很是擅長人脈交際,若是有她在場,此刻偏廳內絕對不會是眼下這種尷尬的局面。

    只可惜,魏國對於玉瓏公主而言是一塊傷心地,暫時,後者寧可留在偏僻落後的秦國,也不願回到魏國常住。

    想來想去,趙弘潤只能指望眾女中歲數最大的蘇姑娘:“咳,苒兒,少君有這麼嚇人麼,怎麼你們都不說話了?”

    蘇姑娘勉強地笑了笑,相比較羋姜,秦少君更加讓她感到畏懼與自卑——畢竟羋姜從來不會在眾女面前提及她乃『汝南君熊灝長女』的身世,且又因為家道中落,因此在面對羋姜時,蘇姑娘與羊舌杏等眾女,而不會因為羋薑的出身而感到畏縮,更多的還是因為羋薑的冷淡。

    可秦少君,卻是實打實的秦國公主,甚至於,還不是一般的秦國公主,這讓蘇姑娘愈發感到畏懼,下意識地就產生了疏遠的心思——出身懸殊的兩人,怎麼可能會有共同語言?

    但因為趙弘潤主動將話遞了過來,蘇姑娘沒有辦法,只能接話:“這個……奴就是感覺有些……有些彆扭,就好似……好似……”

    「好似』了半天,她也沒好似出來,忽然,她靈機一動,說道:“或許是因為少君妹……唔,少君身上這套男衫所知,要不換一身衣衫?”

    這個問題,趙弘潤也不好替秦少君作答,轉頭瞧向後者。

    秦少君默默地觀察著偏廳內的眾女,她也感覺,自己一身男衫出現在這裡,與這些日後的姐妹相見,這確實有些彆扭。

    可話說回來,一來她並無女衫,二來,從小到大除了在秦國與趙弘潤成婚那晚穿過一次女服,她何曾以女服示人過?

    猶豫了片刻,她暗自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只見她抬頭看著蘇姑娘說道:“我此行並未攜帶女服,若是這位姐姐不介意的話,能否……”

    “不介意,不介意。”被秦少君看了一眼,蘇姑娘感覺莫名的驚慌,連連擺手表示不介意。

    見此,趙弘潤遂說道:“苒兒,麻煩你替少君選一件女衫,雀兒,你跟著去,幫幫忙。”

    “是,公子。”雀兒平靜地應道。

    出身『夜鶯』的雀兒,非但有一身好武藝,更懂得如何梳妝打扮來勾起男性的欲望,將秦少君拜託給雀兒,這是最合適的。

    看著秦少君、蘇姑娘以及雀兒離開偏廳,羊舌杏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一回頭見趙弘潤驚訝地看著她,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有那麼嚇人麼?”趙弘潤笑著問道。

    羊舌杏點點頭,吐吐舌頭說道:“就仿佛坐著兩位夫君似的……不對不對,如果是夫君你的話,杏兒倒不怕,但是那位姐姐,氣勢真的很嚇人……”

    聽著羊舌杏那迷糊的評價,趙弘潤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但他還是能夠聽懂羊舌杏想要表達的含義,無非就是指秦少君的氣勢完全不遜色於他而已。

    這不奇怪,畢竟秦少君終歸是當了十幾年的秦國儲君,經過那麼長時間的潛移默化,相信她早已適應了「秦國儲君」這個角色,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

    所謂的氣勢,說到底只不過是上位者平日裡養成的一些習慣,帶給他人的感受而已,只是一種心理作用罷了。

    看來一眼依舊在自顧自喝茶的羋姜,趙弘潤猶豫了半響,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想想也是,若沒有秦少君的話,「肅王妃」鐵定就是屬於羋薑的,難道還指望羋姜幫襯秦少君?

    可能是心有靈犀,羋姜注意到了趙弘潤的目光,淡淡問道:“你是在擔心我會為難她?”

    趙弘潤挑了挑眉,否認道:“當然不是。”

    “那就好。”羋姜平靜地回了一句,低頭又抿了一口茶水。

    『喂喂喂,這是要壞事啊。』

    通過某種不可思議的心靈聯繫,趙弘潤能感覺到此刻羋薑的情緒並不穩定。

    不知過了多久,蘇姑娘與雀兒領著穿上了女衫的秦少君回到了偏廳。

    在秦國成婚那一晚,或許是趙弘潤心中憤懣,亦或是當時屋內光線不好,使得趙弘潤並沒有注意到秦少君在換上女服時的姿色,可如今,望著換上了女服的秦少君,趙弘潤亦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金簪羅裙這些裝扮尚在其次,關鍵在於經過雀兒打扮後的秦少君的面容,略顯中性的面龐雖不似蘇姑娘、羊舌杏那樣嬌豔可人,但著實頗具英氣,柳眉下的一雙明眸神采奕奕,雖然不是美到傾國傾城,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誘惑力——這是一個很驕傲,且讓男人從心底產生征服欲望的女人。

    看得出來,可能是首次在日後姐妹面前穿上了女服,秦少君完全沒有方才她身穿男服時的氣勢,有些似小女人般的扭扭捏捏,但總得來說仍算坐落大方,坦率地將身著女衫的自己暴露在殿內眾人的目光下。

    “好看麼?”秦少君略帶羞澀,但卻仍舊勇敢地詢問著趙弘潤,讓在一旁看熱鬧的烏娜隱隱有種引為知己的意思。

    畢竟羱族少女,在對待感情方面一向是格外熱情主動的。

    “唔……還行。”趙弘潤含糊其辭地回答道,因為他注意到,羋薑此時已不再自顧自喝茶,正用審視般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秦少君。

    儘管只是一句還行,但似乎秦少君已十分滿意,驕傲而英氣的臉龐上露出幾許羞澀的笑意,使得這份笑顏頗為醉人。

    瞧著那張笑靨,縱使是趙弘潤亦微微有些失神。

    就在這時,就聽“哢”地一聲脆響。

    眾人下意識地轉頭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瞧見羋薑面無表情地將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杯中的茶水,正順著茶杯上的裂縫滲出來——看她表情,仿佛還在責怪這茶杯質地太脆。

    好似察覺到了什麼,秦少君似笑非笑地看著羋姜,羋姜亦淡然回望著,兩人那仿佛含情脈脈的對視,卻讓在場諸人感到心驚膽戰。

    “綠兒,上菜,上菜。”趙弘潤及時岔開話題打斷道。

    “哦哦。”

    綠兒如夢初覺,逃也似的離開偏廳。

    此時偏廳內的氣氛,讓她一刻都不想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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