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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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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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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4 01:44:09
第1288章:一朝成名的大盜賊

   五月初十,雍王弘譽親自出面為肅王趙潤闢謠,讓聽聞此事的慶王弘信暗罵「養虎為患」,但此事傳到肅王趙弘潤耳中時,卻讓這位近幾日深受謠言困擾的殿下大為欣慰。

    當日,趙弘潤將幕僚介子鴟請到書房,好好誇讚了一番後者——他誤以為是介子鴟說服了雍王弘譽的幕僚張啟功,讓後者與雍王弘譽不再懷疑他的初衷。

    介子鴟有苦說不出,儘管心中很清楚張啟功打的什麼主意,卻不好與自家殿下明說,笑得很是勉強。

    偏偏趙弘潤還說了一句:“介子,你說本王要不要順勢澄清一下?有雍王為本王作證,相信本王的說辭能被更多的人接受吧?”

    介子鴟好說歹說,費盡口舌,總算是勸阻了自家殿下。

    而就在這時,又有門房來報,言雍王弘譽的幕僚張啟功再次前來拜訪,當時趙弘潤很歡喜地囑咐將後者請到書房來。

    片刻後,張啟功便在兩名肅王衛的引領下,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

    平心而論,趙弘潤對張啟功的印象偏差,畢竟據他所知,張啟功為人心狠手辣,不為他所喜。

    但是這回,不能否認張啟功幫了趙弘潤一個大忙。

    於是在書房裡接見張啟功時,趙弘潤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微笑著說道:“這番本王要多謝張先生仗義直言。”

    張啟功不留痕跡觀察著眼前這位肅王的表情,見後者臉上的喜悅似乎發自肺腑,心中便更加篤定:肅王果然沒有爭位之心!

    再偷眼觀瞧書房內肅王趙潤的幕僚介子鴟,見後者面色有些難看,張啟功心下暗暗冷笑:你以為你吃定我了?

    暗自冷笑了兩聲,張啟功拱手抱拳對趙弘潤說道:“在下愧對肅王殿下的嘉譽,事實上,張某此番前來,是為我家雍王殿下,向肅王殿下請罪而來。”

    這一番話,聽得介子鴟心中微驚:難道……

    “張先生何出此言?”趙弘潤皺眉問道。

    只見張啟功不留痕跡地瞥了一眼介子鴟,拱手告罪道:“昨日不是介子賢弟提醒,雍王與在下,竟不知肅王殿下與長皇子在上黨有所合作,這個……”

    “哦。”

    趙弘潤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張啟功指的是「薑鄙出任上黨守」一事。

    他對廟堂政治並不是很敏感,但有些事,以他的聰慧才智還是看得出來的,就比如說「薑鄙出任上黨守」,其中也有雍王弘譽默許慶王弘信對長皇子趙弘禮一方施壓這件事。

    平心而論,對於這件事,趙弘潤著實有些不悅,因為雍王弘譽的做法,讓他非但會受到利益上的損失,甚至還會被牽扯到慶王弘譽與長皇子趙弘禮兩人的爭利之中。

    可此番雍王弘譽主動出面替他澄清了謠言,趙弘潤自認為也欠前者一個人情,因此倒也不好發作。

    想了想,趙弘潤皺著眉頭說道:“下不為例。”

    聽聞此言,介子鴟在旁欲言又止,但最終忍了下來。

    在張啟功臨走時,介子鴟主動要求相送。

    在二人走向肅王府大門的途中,介子鴟語氣不善地說道:“張兄,真是好手段。”

    張啟功的眼眸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自得之色,能在耍弄手段方面勝過介子鴟這等飽學之士,他也感到頗為自得。

    不過自得歸自得,他並不想太過於得罪這位肅王的幕僚,畢竟在肅王趙潤面前,二人終歸是親疏有別,倘若介子鴟懷恨在心,時不時地在肅王趙潤面前說幾句有關他或者有關雍王的壞話,這對雍王弘譽與張啟功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想到這裡,張啟功罕見地誠懇說道:“介子賢弟,有些話愚兄就點到為止。……以肅王殿下的忠勇,我大魏不可或缺,他日我家殿下登基,亦絕不會虧待肅王,做出什麼「鳥盡弓藏」之事。……雍王不善軍略,他日我大魏的外事,還不是得仰仗肅王殿下麼?介子賢弟可莫要因一己之私,壞了我大魏數十年之計。”

    聽了張啟功的話,介子鴟亦暗暗有些吃驚:雍王竟能容許肅王趙潤保留如今的勢力?那這份氣度倒著實令人欽佩。

    但說到底,這只不過是張啟功的片面之詞,介子鴟又豈會相信?

    更何況,介子鴟自認為他所效忠的肅王趙潤,比雍王弘譽更適合成為魏國的君王。

    不過眼下,卻沒有必要與張啟功爭論什麼,於是介子鴟耐著性子說了一句:“介子受教。”

    張啟功看了一眼介子鴟的表情,便知道後者多半還未放棄,不過這不要緊,只要明確知道了肅王趙潤的態度,介子鴟的問題並不大,更何況,這回雍王弘譽選擇相信肅王趙潤,但未見得慶王弘信那邊也會繼續容忍,就像張啟功對雍王弘譽所說的:接下來的事,就留給慶王弘信。

    想到這裡,張啟功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告辭離開了肅王府。

    在肅王府的府門處,介子鴟目送著張啟功坐著馬車離去,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畢竟自詡才智過人的他,此番被張啟功一陣連消帶打,破壞了正在圖謀的大事,這讓他心情著實不好。

    『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張啟功……』

    暗自感慨著,介子鴟回到了趙弘潤的書房。

    說來也可笑,儘管介子鴟暗自圖謀的事被張啟功連消帶打給破壞了,但介子鴟卻反而受到了趙弘潤的嘉獎,這也著實讓介子鴟有些哭笑不得。

    “介子,這次你做得很好,日後這類事,你由你來替本王處理吧。”

    不明就裡的趙弘潤,當即就給介子鴟升了職,讓後者負責肅王府與外界的溝通事宜,介子鴟想了半天,也不知該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的遭遇。

    五月臨近中旬,由於有雍王弘譽出面為肅王趙潤闢謠,有關於「肅王趙潤意圖爭位」的謠言,稍微有所收斂,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朝廷方面即將對宋地的處置。

    相比較「肅王趙潤參與爭位」這個只是新鮮一時的謠言,大樑的魏人更加在意朝廷對宋地、對叛將南宮垚的處置。

    尤其是國內的貴族,無論雍王黨、襄王黨、慶王黨,亦或是肅王黨,依附這些位皇子的貴族們,在處置叛將南宮垚一事上,皆眾口一詞:決不可姑息!

    事實上,這些貴族並不是很在乎南宮垚的死活,他們只是惦記著南宮垚以及宋地的財富罷了。

    在去年至今年這場好大的戰爭中,魏國國內的貴族,為了支持國家抵禦外敵,不同程度上皆受到了人力財力的損失,而如今戰爭結束,魏國已躲過了覆亡的威脅,這些貴族的貪婪之心,難免又死灰復燃。

    因為這樁事,似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也沒少往肅王府跑。

    目的很簡單,無非就是請肅王趙弘潤支持出兵征討宋郡、征討叛將南宮垚而已。

    對於這件事,趙弘潤並沒有急著表態,但通過「原宗衛長沈彧下放商水縣統領商水軍預備役」一事,也能隱約看出這位肅王殿下對宋地的態度。

    五月中旬,大樑朝廷正式確認了「南宮垚」的叛臣身份——由兵部尚書徐貫牽頭、經垂拱殿代為監國的雍王弘譽認可,正式免除了南宮垚的原「駐軍六營大將軍」職務,撤掉「睢陽軍」的編制,指認南宮垚為「國賊」,並奏請魏天子,下詔免除了當年「宋郡自治」的詔令。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為秋收後魏國出兵征討宋地做準備。

    兩日後,兵部轄下的駕部,派出數百名信使,前往宋郡各地,在大城小縣張貼佈告,使宋郡人得知此事究竟,為日後朝廷出兵征討南宮垚、順勢收回宋郡全境做準備。

    這件事,非但在宋人間產生了恐慌,也讓禮部官員與宋地叛軍首領宋雲的交涉,出現了一些問題。

    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此次魏國朝廷的目的,可不單單只是征討南宮垚那麼簡單,很有可能是想一鼓作氣解決宋郡——包括宋郡內的本土勢力,「宋雲」所領導的叛軍,正式將整個宋郡納入魏國的版圖。

    在這種情況下,南宮垚橫豎都只有死路一條,區別只在於怎麼死罷了;但宋雲要是聰明的話,這會兒就應該及時接受朝廷的詔安,免得到時候落得與南宮垚相似的下場。

    畢竟魏國朝廷對他遞出善意,並非是畏懼後者的實力,只不過是看在宋雲曾協助魏國抵禦南宮與楚國的進兵,不想落下「過河拆橋」的口實罷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宋郡卻忽然傳回來一個讓人錯愕的消息:已被指認為「國賊」的南宮垚,竟被其部下「桓虎」所擊敗,桓虎麾下的大將陳狩,於戰場上親手斬殺南宮垚。

    當這則消息傳到大樑後,無論是朝廷還是貴族們,皆有些發懵——「國賊」南宮垚,就這麼死了?那朝廷還這麼打著征討南宮垚的旗號將宋郡收歸國家?貴族們還如何打著除逆的口號,到宋郡打秋風、占地盤?

    一時間,朝廷失聲,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桓虎」的大名傳遍了大樑城,城內百姓都在議論這個討殺了國賊南宮垚的人,暗暗猜測著此人的出身。

    沒等幾日,自領睢陽城的桓虎,便派人將南宮垚的首級送到了大樑,以此向朝廷討封,希望能取代南宮垚曾經的位置,成為駐軍六營大將軍。

    得知此事後,魏國朝廷感到不悅,就連國內的貴族們亦是心中大怒——好不容易有機會名正言順地入主宋郡,桓虎你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王八蛋,居然膽敢壞事?

    於是乎,還沒等朝廷有任何表態,桓虎的底細就被這些憤慨的貴族們給翻出來了,什麼「韓國的叛將」、「于成皋合狩襲擊陛下的兇手」、「侵擾陽翟、商水等地的惡黨」等等——在利益面前,國內貴族們展現出了毫不遜色青鴉眾的情報收集能力,讓趙弘潤大為驚歎。

    “作死啊……”

    當晚,趙弘潤在臥居內想到此事,亦不禁暗自感慨。

    桓虎這個惡黨,他還是記憶猶新的——他至今都沒有忘記,當初桓虎在被他威脅時,一刀斬下了鄭城王氏小兒子王瑔首級的那一幕,果決到令人感到驚悚。

    甚至於,後來桓虎還襲擊了商水,劫走了陳狩,這份膽魄、這份本領,讓趙弘潤感到頗為驚訝。

    在他看來,桓虎這個韓國叛將的能力,怕是能『北原十豪』不相上下,就算比不過李睦、樂弈、廉駁,也應該是劇辛、司馬尚、暴鳶這個檔次的,至少比馮頲、靳黈等人要厲害得多。

    很可惜,桓虎似乎對於權謀之事並不擅長,居然殺了南宮垚向大樑朝廷邀功,卻絲毫沒有想過,若是南宮垚死了,大樑朝廷與魏國國內的貴族,如何打著征討國賊的旗號將整個宋郡收入囊中。

    『收復宋郡之事,怕是有一番波折……』

    躺在床榻上,趙弘潤暗暗猜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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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9章:趙鶯夜訪

    “吱——”

    房門輕啟的細微聲響,驚醒了躺在趙弘潤身側的雀兒。

    『誰?誰進來了?』

    雀兒睜開眼睛,右手悄然從枕頭下抽出一柄匕首,貓著腰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榻。

    隱隱約約,她看到屋內好似有個人影,站在角落也不知在做什麼。

    『蟊賊?刺客?』

    腦中閃過幾個年頭,雀兒悄無聲息地摸向那個人影背後,企圖將其制服。

    沒想到,對方似乎有所察覺,淡淡說道:“雀丫頭,你站在姐姐身後做什麼呢?”

    『咦?』

    雀兒愣了愣,她感覺對方的聲音格外的熟悉。

    而就在這時,就聽呼得一聲,對方吹燃了手中的火舌子,將燭火點著了。

    此時雀兒這才發現,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已分道揚鑣的姐姐,趙鶯。

    點燃了燭臺後,趙鶯轉過頭來,瞧見手握匕首的雀兒,也不意外,笑著調侃道:“還真是盡心盡職吶……”

    在姐姐那捉狹的目光下,僅僅只穿著一件單薄衣衫的雀兒,稍稍有些羞澀,下意識地做左手捂住胸前,面無表情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這話就奇了,不是你叫我來的麼?”隨意地靠在一座壁櫃上,趙鶯笑吟吟地問道。

    雀兒皺了皺眉,說道:“我可沒叫你深更半夜來……”說著,她上下打量著仿佛貴婦人打扮的姐姐,納悶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據雀兒所知,肅王府的防衛還算是頗為森嚴的,非但有巡邏、值守的肅王衛,偶爾還會睡不著的宗衛們在院子裡喝酒,想要悄無聲息潛到北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就連她自忖都無法辦到,何況是武藝還不如她的眼前這位姐姐。

    沒想到趙鶯卻笑吟吟地說道:“如何進來?當然是報上衛驕的名字,由衛驕親自從府門帶進來的咯……”

    雀兒頓時無語,她還以為自己姐姐的武藝大有長進呢,沒想到,居然是被宗衛長衛驕給領進來的——衛驕很清楚她姐妹倆的身份,倒也確實不會懷疑什麼。

    “好了,別抱怨了。”可能是見雀兒還想說些什麼,趙鶯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接到你的聯絡,我可是從百里之外趕回來的……”

    說著,趙鶯瞥了一眼床榻,心中不禁湧起幾分怒氣:就因為你一句想要見我,害我日夜兼程趕回大樑,你倒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你這傢伙怎麼不去死呢?

    想到這裡,她走向床榻,看著呼呼大睡的趙弘潤,越看越氣,準備伸手捏住後者的鼻子將其喚醒。

    然而,雀兒似乎是看出了點什麼,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腕。

    “你還真是忠心呢?”瞥了一眼最親的妹妹,趙鶯心中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嘲諷道:“怎麼,怕姐姐傷害到你家公子?……哼,我若要想害他,當初有的是機會。”

    的確,倘若趙鶯果真要傷害趙弘潤的話,當初她姐妹倆與後者同床時,的確是隨時就能下手——道理是這樣沒錯,可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呢?

    這不,趙鶯自己也意識到了失言,惱羞成怒之餘,假意嗔怒道:“還不放手?”

    雀兒盯著姐姐看了一陣,忽而說道:“我去燒壺水泡茶。……切記,公子睡覺時若被吵醒,脾氣不好,請姐姐多擔待。”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擔待?你居然叫我多擔待?你……喂,你真走了啊?』

    趙鶯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雀兒離去的背影。

    正要說話,卻見雀兒忽然停下腳步,轉頭過來,神色肅穆地提醒道:“對了,公子還在為義父守孝的期限內,請姐姐莫要做些……唔,不守禮的事。”

    說著,她也不等趙鶯有何反應,退出屋外,順便將房門也關上了。

    『……死丫頭!』

    趙鶯氣地胸口起伏不已,心中暗罵:難道老娘就這麼渴望男人?

    不過話是這麼說,待轉過頭來再看到床榻上的趙弘潤時,她心底亦不禁隱隱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這也難怪,畢竟素來驕傲的她,內心並不承認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而趙弘潤,是唯一與她發生過關係的男人。

    “……”

    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思,她在床榻的邊沿坐下,就這屋內昏暗的燭火,靜靜看著趙弘潤的睡姿,嘴裡喃喃嘀咕道:“為義父守孝一年麼?還真是有心了……”

    趙弘潤作為怡王趙元俼的侄子,卻能為叔父披麻戴孝、守孝一年,就算是趙鶯也挑不出什麼刺來。

    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趙弘潤的臉龐,趙鶯的俏臉不由地逐漸升溫,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當初她們姐妹倆伺候這位殿下的往事,沒來由地身子一陣燥熱。

    “真是不害臊!”

    驚醒過來的她暗罵了一聲自己,隨即故意粗魯地推著趙弘潤,口中喚道:“喂,趙潤,喂,醒醒,醒醒。”

    一連被推了幾下,趙弘潤睜著朦朧的雙眼醒了過來,猛然瞧見一身貴婦人打扮的趙鶯坐在榻旁,先是一愣,仿佛有些警惕,但隨即待看清人來人後,他眼中的警惕便逐漸褪去,迷迷糊糊地說道:“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

    趙鶯氣樂了,沒好氣地說道:“不是你要見我麼?”

    “啊?”趙弘潤愣了半響,隨即這才反應過來,恍然說道:“哦,對對對……不過我沒叫你三更半夜來見我吧?算了算了。”說著,他站起身來,隨口說道:“到那絞塊濕毛巾給我。”

    趙鶯下意識地站起身,隨即這才反應過來:我又不是他侍女,憑什麼被他使喚?

    “趙潤,我可不是……”

    “快去。”

    “……”咬了咬牙,趙鶯氣悶悶地走向角落的木架,從臉盆裡絞起一塊濕毛巾,隨即回到床榻旁,板著臉遞給了趙弘潤。

    只可惜,趙弘潤接過濕毛巾後用它捂著臉,根本沒有工夫注意趙鶯臉上的憤慨。

    拿濕毛巾抹了抹臉,趙弘潤總算是稍稍驅散了幾分困意,翻身坐在床榻邊沿,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趙鶯,問道:“你最近仍在追查蕭鸞的蹤跡吧,有何線索麼?”

    “那狗賊知道我在找他,這段期間藏著不敢露面。”

    說話時,趙鶯感覺自己站在床榻旁,仿佛像是趙弘潤的侍女,遂不動聲色地走到屋中央的桌子旁,坐在凳子上,提起桌上的茶壺,往杯子裡倒了一杯冷茶。

    結果還沒等她喝,就見趙弘潤也走到了桌旁,順手就將那杯冷茶端起一口而盡,臨末還將空杯子放在她面前:“再倒一杯。”

    “……”趙鶯咬著銀牙沒有發作,氣悶悶地又給趙弘潤倒了一杯。

    她還以為趙弘潤是故意給她下馬威,可事實上,這反而是趙弘潤沒把她當外人的證明——若非趙弘潤其實也將趙鶯當成是自己的女人,他豈會默許趙鶯侵佔了六王叔趙元俼留給他的家業?

    “絲毫線索也沒有?”連喝了兩杯冷茶,趙弘潤感覺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他在趙鶯對面的凳子上坐下,捏著手中的茶杯,皺著眉頭說道:“我倒是聽說,有人曾在我大魏與韓、楚等國交戰期間,企圖哄抬市面上的米價,在國內挑唆民意、製造混亂……”

    “是青鴉眾呈報的?”趙鶯問道。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對於趙弘潤所說的這件事,趙鶯也知道,只是她也沒有查證是否是蕭氏餘孽在背後搞鬼。

    但這件事很快就被壓下去了,出面解決的,既不是青鴉眾,更不是趙鶯,而是當時的朝廷聯合宗府強勢打壓——對此,宗府還罕見地警告了國內貴族與世家:誰要是敢在這時候囤積米糧、哄抬米價,引發混亂,那就別怪國家不客氣。

    最終,在宗府近乎威脅的強勢警告下,魏國國內的貴族與世家誰也不敢發這筆戰爭財,這才使得朝廷戶部勉強將米價維持在曾經的三倍左右,否則,恐怕國內市面上的米價,早就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自那次之後,魏國國內就再無發生任何有違尋常的事,就連蕭氏餘孽,仿佛也一個個都藏了起來,不再想著顛覆魏國。

    當然這個假設是不可能的,魏國還未覆亡、魏天子趙元偲也安然無恙,整件事從頭到尾只是犧牲了一個並不相干的怡王趙元俼,蕭氏餘孽的首領蕭鸞又如何肯就此善罷甘休?

    趙弘潤認為,蕭氏餘孽之所以按兵不動,只不過是因為他趙弘潤與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三人過於「神奇」,分別擊退了各自的對手,讓蕭鸞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營造的「五方伐魏」之勢,竟被如此輕鬆就化解。

    或許是見勢不可違,蕭氏餘孽這才決定重新潛伏下去,畢竟為了營造出「五方伐魏」之事,蕭氏餘黨也是損失慘重,潛伏在陽武軍、南燕軍的同黨,皆紛紛暴露,或許多半還真失去了繼續作亂的資本。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找到蕭鸞的蹤跡,著實不易。

    至於趙鶯「找尋」蕭鸞的方式,趙弘潤也聽青鴉眾稟告過,非常粗暴直接的懸賞追殺——趙鶯在隱賊、遊俠的管道裡,發佈了十萬兩黃金的天價,懸賞蕭鸞的首級。

    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刑部也獲知了這個消息,看在肅王趙弘潤的面子上,並未對私自懸賞蕭鸞的趙鶯問罪,反而也弄到了一份,並且將這份懸賞榜單改成了刑部頒佈的通緝令——畢竟在怡王趙元俼與蕭鸞接觸時,趙鶯、趙雀姐妹當初也是見過後者的,因此,趙鶯親筆所畫的蕭鸞的畫像,可信度當然是最高的。

    在這于明於暗兩份懸賞令面前,也難怪蕭鸞不敢冒頭,因為他一旦冒頭,就有不計其數的隱賊、遊俠會撲上去,無論是為了朝廷賞賜的官爵,還是那十萬兩黃金的天價懸賞,都值得那些隱賊、遊俠為此豁出性命。

    但遺憾的是,至今為止,無論是朝廷還是趙鶯,都沒有找到有關於蕭鸞的任何線索。

    這讓趙弘潤不禁猜測,蕭氏餘孽中,肯定有人以能夠公開的正當身份,庇護著蕭鸞。

    而且這個人,或者這些人,在國內的身份還不低。

    可能是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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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0章:趙鶯夜訪(二)

   見趙弘潤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久久沒有開口說話,趙鶯略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問道:“趙潤,你著急見我,究竟所為何事?……先說好,「一方水榭」我是不會還給你的。”

    此時趙弘潤正思忖著蕭鸞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見趙鶯誤會自己是打算奪回「一方水榭」,遂笑著寬慰道:“放心,一方水榭,我並未打算取回……”

    “那就好。”趙鶯搶著答應,好似生怕趙弘潤反悔。

    事實上,別看她仿佛已將「一方水榭」捏在手中,可倘若趙弘潤一定要拿回,她還真沒有絲毫辦法。

    畢竟如今的「一方水榭」,早已今非昔比。

    想當初怡王趙元俼還在世時,誰敢在「一方水榭」撒野?可如今呢,作為一方水榭最大靠山的怡王趙元俼早已故去,且臨死前被牽扯到謀逆造反的事情當中,若非肅王趙弘潤明裡暗裡關照,就差敲鑼打鼓明確表示「一方水榭」已是屬於他的東西,恐怕怡王趙元俼畢生的基業,早已被人瓜分乾淨。

    這也是趙鶯口口聲聲要與趙弘潤劃清界限,但一聽到召喚,便不得不立即趕回來的原因——若失去了肅王趙潤的庇護,她根本保不住她義父的家業。

    可能是沒有了利益衝突,趙鶯的神色和善了許多,狐媚的臉龐上一雙明眸輕輕眨著,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媚態盡顯於表,讓守孝期間克制了自己的趙弘潤都感覺有些口乾舌燥。

    “咳,是這樣的。”咳嗽一聲,趙弘潤將視線從趙鶯那充滿媚態的臉龐上移開,一邊將空杯遞到對方面前示意其再倒一杯涼茶,一邊正色說道:“此番本王叫雀兒設法聯絡你,一方面是想瞭解一下你追查蕭鸞行蹤的結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在今年我成婚之前,用蕭鸞的首級祭奠六王叔在天之靈……”

    “成婚?你要成婚?”正給趙弘潤倒著茶水的趙鶯下意識地問道,好似是有些吃驚。

    “怎麼?我成婚一事你很驚訝麼?”趙弘潤好笑地問道。

    趙鶯的神色有些複雜,在瞧了趙弘潤幾眼後,語氣莫名地說道:“你會給雀丫頭一個名份麼?……她如今對你忠心耿耿,連我這個當姐姐的話都不聽了,你可莫要辜負她……”

    趙弘潤聞言看了趙鶯半響,忽而說道:“既然我的女人,當然不會辜負。……過高的名份我可能給不了,但我可以保證,我的女人,我會一視同仁。”

    趙鶯微微有些臉紅,好在在屋內昏暗的燭火下並不明顯:“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回頭你對丫頭去說就是了。……幾時成婚?”

    “十月前後吧,待我孝期滿一年之後。”趙弘潤抿了一口茶水。

    “到時候我會置備一份厚禮的。”

    “呵。”趙弘潤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仿佛是感覺臉龐愈發燥熱,趙鶯岔開話題問道:“還有呢?你還有其他的事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猶豫了一下,沉聲說道:“唔,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我查個人。”

    趙鶯一聽就詫異,畢竟她所掌的一方水榭雖然也算是消息靈通,但終歸不如青鴉眾、黑鴉眾,趙弘潤怎麼會讓她查人?

    “誰?”她好奇問道。

    只見趙弘潤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府上的侍妾蘇苒,你應該知道吧?她曾是你們一方水榭的人,據說是年幼時就被賣到你們那邊……我想讓你幫忙查查她的出身,看看是否還能找到她的親人。”

    靜靜地聽完趙弘潤的話,趙鶯氣地胸口起伏不定,方才心中那份隱隱的感動早已消失不見。

    “這才是你找我來的主要目的吧?”她語氣冰冷地說道:“真是寵溺啊,肅王殿下,為了心愛的寵妾,命小女子日夜兼程趕回大樑聽候吩咐……”

    此時的她,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泛酸。

    趙弘潤並未計較趙鶯的態度,反而和顏悅色地懇求道:“拜託了,鶯兒,這事可能只有你才能查到。”

    見趙弘潤和顏悅色地相求,趙鶯心中的怨氣稍稍平復,略帶吃味地問道:“那女人在一方水榭呆了多久?”

    “七年前我初次遇到她時,她說已在一方水榭呆了許多年,不過並非是在大樑,而是在一個……專門教導她們才藝的地方。”

    “我知道那是哪兒。”趙鶯皺著眉頭說道:“那女人是「白鶯」麼?”

    “白鶯?什麼意思?”趙弘潤困惑問道。

    趙鶯聞言解釋道:“一方水榭收養的女孩,有分「夜鶯」、「白鶯」,「夜鶯」什麼樣你已經知曉,至於白鶯,就是訓練出來專門贈予達官貴人的女子……”

    在說這番話時,她的表情也很抵觸,畢竟她一直都很反感女人成為男人的玩物與附庸。

    而趙弘潤亦感覺有些不舒服地皺了皺眉,畢竟眼下正在說的,可是與他感情最深的女人:“我不知道什麼白鶯不白鶯,她曾是你們一方水榭的清倌兒……”

    “那就是「白鶯」沒錯了。”瞥了一眼皺著眉頭的趙弘潤,趙鶯語氣玩味地說道:“算她命好遇到你,否則,哼哼。……這件事我會去查的,有資格成為白鶯的女人並不會太多,不過你最好也別抱太大希望,終歸那女人十幾二十幾年可能就已經在我一方水榭了,想要查到,並不容易。”

    趙弘潤點了點頭,畢竟他也明白這件事的難度。

    “還有別的事麼?”趙鶯問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趙鶯,搖了搖頭,見此,趙鶯輕咬了一下嘴唇,有意無意地問道:“進城時,我聽說你在集英殿的評功筵上,打壓慶王弘信一方,有意爭奪大位,當真?”

    “你也聽說了?”趙弘潤有些哭笑不得,搖搖頭說道:“那只是謠言而已。……打壓趙五我承認,但我並沒有爭位的意思。”

    見趙弘潤否認,趙鶯頓時顰眉,問道:“為何?以你如今的權勢與地位,為何不去爭一爭那位子?”

    “我對那位子又沒興趣,幹嘛要去爭?”趙弘潤驚訝地看著仿佛有些激動的趙鶯。

    “你……”趙鶯被堵得說不出話,半響後才說道:“雖我不在廟堂,卻也聽聞肅王趙潤權勢滔天,儲君諸王、朝中大臣,無不避其鋒芒,猶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高懸於空……”

    “你想說什麼?”趙弘潤有些好笑地問道。

    只見趙鶯顰眉瞧著趙弘潤,壓低聲音說道:“趙潤,你如今不爭位,日後待新君登基,你怕是要後悔莫及。……你真以為到時候的新君會容忍你繼續手握十幾萬兵權?繼續執掌冶造局?”

    趙弘潤聞言微笑著說道:“倘若新君賢明,他就能容忍我……我大魏還並非中原霸主,哪怕有朝一日成為中原霸主,韓楚亦絕不會俯首稱臣,留著我在,可令韓、楚不敢任意妄為。”

    “可若是新君昏昧呢?”趙鶯反問道。

    趙弘潤聞言輕笑一笑,淡淡說道:“新君不會昏昧,因為昏昧的人,坐不上那個位子。”

    盯著趙弘潤半響,趙鶯幽幽說道:“你太自負了……不,應該說你太霸道,就憑你方才直言「昏昧之人坐不上那個位子」,你就註定不可能成為「王下之臣」。”

    “……”趙弘潤微微一愣。

    仔細想想,趙鶯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如今的趙弘潤,不就是主觀斷定慶王弘信德才不足,不足以帶領魏國走向強盛,因此隱隱偏袒他所認可的雍王弘譽麼?

    明明曾經承諾不介入皇位之事,可卻做出了影響皇位歸屬的事,仿佛是要以他的喜好來決定日後魏國的君王人選,這不是霸道這是什麼?

    見趙弘潤好似啞口無言,趙鶯嫵媚一笑,繼而又說道:“趙潤,倘若我並非你的女……唔,曾經的女人,且無法脫離你的庇護,你還會默許將一方水榭交予我打理麼?”

    “……”趙弘潤微皺著眉頭不說話。

    見此,趙鶯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會。……同理,你日後看好的新君,也不會默許你繼續擁有似你如今這般的權勢與地位。人會因為野心而改變,而野心,是一點一點增漲的……對於你看好的那位日後的新君,亦是如此。”

    當晚,待趙鶯離開之後,趙弘潤躺在臥榻上輾轉反側想了一宿。

    在眾兄弟當中,他最看好的就是雍王弘譽,認為雍王弘譽必定能帶領魏國走向強盛,更要緊的是,雍王弘譽幾次三番對他示好,隱晦地暗示一些承諾,言辭誠懇,不似作假,因此趙弘潤心中一直偏向雍王弘譽日後能成為他魏國的君王。

    但今日趙鶯的那一番話,卻在趙弘潤心中留下一個疙瘩——正如趙鶯所言,人是會改變的,就算如今的雍王弘譽口口聲聲表示,日後絕不會虧待他趙弘潤,可誰能保證,這位二王兄日後果真能信守承諾,不會改變今時今日的想法呢?

    好在目前仍有一段時間,讓趙弘潤能繼續觀察雍王弘譽的為人——隨著雍王弘譽距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相信到時候越能看出雍王弘譽的為人。

    他不敢去細思「萬一雍王弘譽使他失望怎麼辦?」這個問題,因為倘若雍王弘譽也使他失望,那就當真沒什麼能讓他滿意的儲君人選了——刨除掉慶王弘信與雍王弘譽,到時候還剩下誰?

    是在經過挫折後、如今胸襟大有長進但才能勉勉強強的長皇子趙弘禮,還是兩面三刀的襄王趙弘璟?

    總不能把遠在齊國的六王兄趙弘昭擄回來吧?

    『但願雍王兄不會令我失望……』

    躺在臥榻上,趙弘潤只能暗暗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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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1章:瑣碎

    五月上旬至中旬,趙弘潤在南征北戰將近一年後,終於得償所願,在家閑了下來,繼續像以往那樣過著非日上三竿不起床的日子。

    也因此,在某一日的早朝上,某位肅王殿下再次遭到了禦史監的彈劾。

    不過當時出席早朝的官員誰也沒有當回事,甚至於,就連出面彈劾那位肅王殿下的御史大夫「蘇耿」也沒有當回事——「立志想當個紈絝閑王」的肅王殿下尋機偷懶,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嘛。

    最終,擔任監國重任的雍王弘譽做出了懲處:罰俸半月,以儆效尤。

    御史大夫「蘇耿」很滿意於又刷了一回存在感,倍有面子地回到了列位。

    對於禦史監而言,某位肅王殿下是他們最佳的刷政績對象——因為他們所彈劾的一些有關於某位肅王殿下的陋習,非但朝中百官不會在意,那位肅王殿下也不會在意。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況下,隔三差五地刷一刷存在感,何樂不為?

    唯有慶王弘信氣得夠嗆——老八堂而皇之地偷懶,感情弄到最後罰了幾百兩銀子這就完事了?

    也難怪慶王弘信心中不平衡,畢竟近段時間,無論是他,還是雍王弘譽、襄王弘璟,無不是兢兢業業,生怕被人抓到什麼攻訐的把柄,畢竟對於他們這些有意爭位的皇子們而言,哪怕是一樁小事,也能被無線放大,可這些事落到老八趙弘潤身上,仿佛滿朝文武已司空見慣,竟然誰也沒有當回事。

    看著早朝的話題已從「肅王怠職」變成了「如何回應大盜賊桓虎向朝廷邀功討封的舉措」,慶王弘信雖心中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當日,蓋著垂拱殿監國雍王印章的罰俸批文,便由禦史監的一位禦史親自送到了肅王府。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隨同趙弘潤初次出兵三川的「邱毓」,不過,當年這位大人還只是禦史補官,可如今,卻已經是正格的禦史,身份超然。

    肅王府這邊出面招待的,乃是宗衛長衛驕與專門負責涉外事件的宗衛高括,他倆與邱毓都熟絡,在毫不在意地收下罰俸批文後,高括便有意無意地與這位禦史大人親近,嚇得邱毓趕緊告辭——他本來就是肅王趙弘潤這邊的熟人,若跟這位殿下走得太近,怕是要丟掉禦史這個金飯碗。

    畢竟禦史監的制度比禮部更嚴格,作為一名禦史,是絕對不能親近任何一名皇子以及朝臣的。

    約莫日上三竿之後,肅王趙弘潤懶洋洋地從寢居轉了出來,得知這件事後也不在意。

    倒不是因為罰俸半月只不過是幾百兩銀子的問題,關鍵在於他這位肅王殿下根本就沒有實際俸祿可罰——是的,至今他還欠著戶部一屁股的債,若真算起來,可能等他一百多歲之後,才能真正地收到第一筆來自朝廷的俸祿,在這種情況下,罰個幾百兩算什麼?

    若肅王府果真靠著某位肅王殿下的俸祿過活,相信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早就餓死了。

    不過,不在意歸不在意,平白無故又被罰了幾百兩銀子,趙弘潤多少也有些鬱悶,他詢問衛驕與高括道:“這次是禦史監刷政績,還是有人在背後舉報本王?”

    倘若碰到是禦史監刷政績,那沒辦法,誰挨到誰倒楣,別說他趙弘潤,就算是目前擔任著監國重任的雍王弘譽,若是被禦史監彈劾,也得老老實實地認錯認罰——畢竟這就是禦史監存在的意義。

    但若是有人在背後挑唆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據邱毓大人透露,是有人在私底下舉報。”衛驕壓低聲音說道。

    “有人吶……”趙弘潤一轉念,就想到了幾個懷疑物件。

    他在朝中樹敵並不少,不過那些人基本上都拿他沒辦法,頂多就是通過向禦史監打打小報告的方式來噁心噁心他,他也早已經習慣了。

    “趙五?”趙弘潤問道。

    衛驕聳了聳肩。

    見此,趙弘潤想了想,對衛驕說道:“派人知會李縉一聲,今年兵鑄局的訂單,就不用預留鎮反軍與北三軍的份額了,趙五不是自己弄了個「兵造局」麼?讓他自己玩自己的。”

    “是!”衛驕笑著抱拳應道。

    慶王弘信確實是弄了「兵造局」打算跟趙弘潤的「兵鑄局」搶,可朝野上下誰都不看好,畢竟兵鑄局的背後是冶造局,代表著魏國目前最先進的冶造工藝,豈是毫無根基的兵造局可比?

    倘若慶王弘信果真有這個骨氣自己玩自己玩,那麼,其名下兵造局為鎮反軍、北三軍打造的軍備,跟兵鑄局日後打造的兵器甲胄相比,相信最起碼有十幾年的差距。

    於是乎當日下午,兵鑄局的局丞李縉,便對外宣佈開始承接國內軍備打造的訂單,商水軍、鄢陵軍、北一軍、山陽軍、碭山軍、浚水軍、魏武軍等軍隊皆在名單內,唯獨少了鎮反軍與北三軍。

    得知此事後,慶王弘信氣得半死。

    “你說承接就承接?問過我兵部沒有?我兵部不撥款,我看你拿什麼打造!”

    還別說,除了商水軍、鄢陵軍、北一軍、山陽軍這些軍隊屬於是趙弘潤、趙弘宣、趙弘疆等皇子自己養活的軍隊外,像碭山軍、浚水軍、魏武軍等軍隊,皆是掛名在兵部與上將軍府的國內精銳,屬於國家養活,倘若兵部死咬著不鬆口,就是不把訂單交給兵鑄局,兵鑄局這邊還真沒辦法。

    只可惜,趙弘潤似乎早就料到慶王弘信會有這反應,次日就讓兵鑄局的局丞李縉遺憾地對外宣佈,由於兵部還未撥款,暫時無法為碭山軍、浚水軍、魏武軍等軍隊更替裝備。

    這話傳到慶王弘信耳中,這位慶王殿下頓時就慌了,畢竟碭山軍、浚水軍等駐軍六營級別的軍隊,其大將軍司馬安、百里跋等人,那可是魏天子的宗衛,當之無愧的魏國軍方大爺,資格比肅王趙弘潤還要老,別說兵部,就算是他慶王弘信都惹不起。

    倘若因為他的關係,以至於碭山軍、浚水軍無法按時更替裝備,相信司馬安、百里跋、朱亥、徐殷等軍方大佬,說不定會親自跑到大樑來走訪慶王府,與他聯絡聯絡感情。

    尤其是目前風頭最盛的『河西守司馬安』,若是這位大將軍懷恨在心,學當初成皋軍大將軍朱亥關閉成皋關拒絕國內貴族商隊前往三川那樣,日後拒絕慶王黨的貴族出入河西,慶王弘信可抵不住這個損失——目前國內貴族,可都等著「河西守司馬安」出征河套地區,好隨同前往打秋風呢。

    是故,不等司馬安、百里跋這些魏國軍方大爺找上門,慶王弘信趕緊派人知會他的盟友襄王弘璟,請他出面澄清。

    次日,襄王弘璟沒過多久便示意戶部對外澄清:並非戶部不撥款,而是戶部因為最近這場仗虧空很大,不過仍然會儘快籌集資金,為國內精銳更替裝備。

    於是,大樑城內的臣民又多了一樁談資。

    而除了與慶王弘信這些小打小鬧外,趙弘潤最近閑在家中,主要就是關注一下婚事的籌辦情況。

    對於他這樁婚事,宗府相當重視,畢竟趙弘潤與秦少君以及羋薑的婚事,那可是關係到魏國與秦國、與楚國的關係,雖然楚國實際上仍然是魏國的敵對國,但若無必要,魏國也不想去招惹這個龐大巨物——對於一個從不缺少兵源,每回打仗都能拖出來幾十萬、上百萬軍隊的國家,哪怕是作為戰勝國,魏國還是很忌憚的。

    因此,宗府特意派遣宗令繇諸君趙勝,親自幫忙籌辦趙弘潤的這樁婚事——儘管趙弘潤決定將婚期安排在今年十月,也就是他滿了一年孝期之後,但事實上這個時候,宗府與禮部已經開始為此忙碌起來。

    而肅王府內,負責操持家業的小夫人羊舌杏,也開始籌備,拿出積蓄購置一車車的絲綢、布匹,以及一些應用之物。

    期間,肅王府的女眷們紛紛貢獻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平日裡從來不管事的羋姜,都忍著不適,跟著羊舌杏到市集跑前跑後,購置一些好看的絲布。

    看著這些女人們精打細算地籌備婚事,這讓趙弘潤頗為尷尬。

    其實平心而論,肅王府並不會缺錢,畢竟趙弘潤的這些女人們,好些位其娘家的財力都很硬實。

    比如說羊舌杏,她娘家羊舌氏,如今是商水邑的名族豪門,烏娜的老爹阿穆圖,亦是三川雒城有名的富豪,秦少君更不必多說,哪怕是羋薑,也有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撐腰,怎麼可能會缺錢?

    甚至於在趙弘潤這邊,也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隱晦地表示願意出錢。

    只不過這些錢不好拿,拿了會欠下人情,因此肅王府並沒有接受而已。

    “得想辦法弄一筆錢。”

    趙弘潤私底下與宗衛們商量著。

    想來想去,趙弘潤最終將主意打到了「博浪沙河港」上面,因為按照當初他跟他父皇的協議,待博浪沙河港竣工之後,那些出售商鋪、繳納船費等等的所得,他個人能得到兩成——其餘八成歸朝廷。

    為了這只能下金蛋的寶雞,趙弘潤幾年來不知投入了多少錢財,如今,總算是到了可以宰割的時候了。

    “該是時候放出消息了……”

    聽著趙弘潤的喃喃自語,宗衛們面面相覷。

    他們心說,工部剛剛接手博浪沙河港的的後期房屋營建,那些商鋪什麼的,目前連影子都看不到,這也能賣?

    但趙弘潤卻篤定地表示,那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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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2章:宋地叛軍

    「博浪沙河港店鋪對外出售」的消息,趙弘潤派人傳了出去。

    這個消息在傳開後,立馬成為大樑最火熱的話題,之前像什麼「肅王有意爭位」、「大盜桓虎誅殺國賊南宮垚」、「肅王即將成婚」什麼的消息,全部給蓋過。

    無論是原東宮黨、雍王黨、襄王黨、肅王黨,國內的貴族們在聽到這則消息後,紛紛派人跑到大樑打探情況,仔細詢問博浪沙河港商鋪的出售情況。

    而趙弘潤這邊,肅王黨的貴族們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往肅王府跑。

    畢竟誰都不是傻子,博浪沙河港籌建了整整六年,誰都知道它會成為魏國首屈一指的河港城池,就像三川的雒城那樣,若不先下手為強,日後哭都來不及。

    然而,見這件事的反映如此之大,趙弘潤頗為狡猾地改變了主意,取消了原定當月出售的打算,改設在兩個月後,目的昭然若揭,無非就是想吸引更多的富豪,讓這些商鋪賣出更高的價格罷了。

    當然,為了安撫自己一派的貴族們,趙弘潤私底下對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承諾,必定會將位置最佳的店鋪,以最低的價格私底下賣給他們。

    不得不說,在經過「五方勢力伐魏」這場戰爭後,趙弘潤對國內貴族的看法,再次發生了改變。

    不能否認,魏國的貴族就算沒有到楚國楚東貴族那種程度,但也確實是汲取民脂民膏的國家蛀蟲,可是在國家遭受危難的時候,這幫蛀蟲也不是毫無貢獻。

    就比如成陵王趙燊,這位五服外的王叔在戰爭期間,砸鍋賣鐵湊出一支軍隊,與幾個兒子親赴原陽、酸棗、南燕,在大河南岸佈防,雖然最終並未與韓軍真的交鋒,但是這份保家衛國的信念,趙弘潤還是非常認可的。

    因此,趙弘潤並不介意給他們一些甜頭——不光光是這些位已投奔他的國內貴族,但凡是在戰爭期間為國家做出過貢獻的貴族,不管是雍王黨、慶王黨,趙弘潤到時候都不會為難他們。

    因為他逐漸發現,或許在這個時代,的確是由貴族、世家、豪強支撐著整個國家。

    倘若國內的貴族、世家、豪強不昏頭,團結一致,相信強如韓國、楚國,也是無法使魏國屈服的——這一點在最近這場浩大的戰爭中就已充分證明。

    當然了,不為難歸不為難,但趙弘潤也不介意從國內貴族手中狠賺一筆,是故才決定延後兩個月再出售博浪沙河港的店鋪。

    於是乎,除了肅王黨的貴族外,其餘國內貴族一邊暗罵某位肅王的貪婪,一邊盡可能地籌集資金,準備兩個月後在博浪沙河港收購幾間商鋪。

    為了籌集資金,國內有不少貴族將主意打到了「宋郡」那裡。

    宋郡有錢,暫且不說南宮垚的這些年來收刮的積蓄,事實上宋郡的地方豪族也不少。

    在往年,這些宋郡的地方豪族,一方面與魏國朝廷假意親和,一方面又跟本土的叛軍首領「宋雲」有所聯繫。

    據說,曾經一些企圖將手伸到宋郡的魏國貴族,表面上要麼是遭遇賊寇、要麼是被憤起的宋地平民殺害,可實際上,卻是被宋雲的叛軍給剁掉了爪子。

    看看如今宋地的格局就能明白,若非宋雲的叛軍在宋地本土聲望極高,單憑這股叛軍,如何能在上次戰爭期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曾經受南宮垚控制的十幾座城池?

    倘若其中沒有貓膩,那宋雲絕對稱得上是當世第一悍將,縱使是趙弘潤、李睦、樂弈、田耽、景舍等輩,都不足以與其相提並論。

    而這不可能的。

    五月十八日,由於受到了國內貴族的壓力,禮部派人催促派往宋地,聯絡宋地叛軍首領宋雲的使者「鄭習」。

    此時鄭習住在『宋郡豐城』,在接到禮部的催促後,心中暗暗叫苦。

    他知道,朝廷這是有些不耐煩了,可問題是,宋地叛軍首領宋雲至今未曾給予回應啊——他有什麼辦法?

    好在禮部尚書杜宥的書信中給予了暗示:若能說服最好,不能說服就回來。

    因此,禮部官員鄭習決定再做最後的嘗試,如果依然無法說服宋雲,就啟程回大樑。

    在決定之後,他設法聯絡了城內的叛軍,懇請求見叛軍的首領宋雲。

    「宋地叛軍」,這是一直以來魏國對宋雲這支叛軍的稱呼,但實際上,人家有著自己的軍隊番號——『北亳(bo)軍』。

    北亳,乃是地名,位於原宋國王都睢陽的北側郊外。

    因此顧名思義,「北亳軍」曾經在宋國的地位,就相當於魏國的「浚水軍」,屬於京畿衛戎軍隊,或者說,王師。

    當然了,真正的「北亳軍」,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就因為魏國與楚暘城君熊拓的進攻而覆滅了,叛軍首領宋雲重建「北亳軍」,也只不過是借助一個名號,畢竟宋雲的身份至今還未得到證實——最早的時候,宋雲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宋王的遠房侄子,但卻遭到了南宮垚的質疑。

    這也難怪,畢竟當年暘城君熊拓殺入宋國時,宋王室慘遭屠戳,但凡是有些許王室血脈的人,皆遭到殺害,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就自稱是宋王的侄子?

    而且此人還懂得武藝,這怎麼可能?

    誰不知道,宋王室的子孫一個比一個廢材,除了仁德這點無可厚非外,十足的酒囊飯袋。

    當然,這也跟宋國曾經的國情有關。

    宋國,算是真正出現過君王「垂拱而治」的國家,因為這個國家提倡儀禮、仁義,且因為國策寬鬆,因此宋國的治安非常好,大有先賢時期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意思,縱使是國內曾經的王公貴族,亦是彬彬有禮,極少極少出現傾軋平民的事。

    毫不誇張地說,宋國是真正達到「失德寸步難行」的國家——倘若有人在這個國家做出了違法的事,那麼,只要此人的通緝告示在國內大城小縣一貼,就算官府不派人捉拿那人,那人也會發現,他在這個國家根本活不下去。

    因為沒有人會讓他借宿,沒有人賣東西給他,此人每到一處,當地人都會疏遠他,甚至説明官府一起捉拿他。

    就拿南宮垚來說,由於他曾經背叛了宋王與國家,因此,哪怕他後來刻意討好宋郡內的民眾,也沒有人買帳,弄得南宮垚兩面不是人,最終一怒之下決定施行暴政,用強硬手段治理宋地。

    儘管宋王室確實很膿包,被一個暘城君熊拓打地失去了整個國家,但宋人對外卻異常團結,看似羸弱卻有讓人佩服的骨氣,這也正是魏國當年並未強行將宋郡納入國土版圖,而是決定『宋郡自治』的真正原因。

    鄭習的求見懇請,沒過多久就傳到了宋雲的耳中。

    這些日子,宋雲也住在「豐縣」,原因就在於鄭習這位來自魏國的使者。

    在秦、韓、楚紛紛在上次那場浩大的戰爭中戰敗之後,魏國憑其「以一敵五」的強勢,令中原各國都感到震驚,感到忌憚。

    作為魏國眼中的叛軍首領,宋雲對此的壓力可想而知。

    要知道他當初決定幫助魏國,那只是不希望魏國戰敗而已,因為魏國一旦戰敗,宋地必將成為楚國的囊中物,楚國貴族什麼德行,宋雲又豈會不知?

    相對來說,受到衛、梁、宋、鄭等中原國家文化影響的魏國,其國內貴族好歹還是要臉面的,基本上不至於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可楚國的貴族呢?在楚國,貴族傾軋平民這好比已成為了傳統,尤其是對於他國的民眾——已故的邸陽君熊商,曾經是如何對待東越民眾的?

    因此,在魏國與楚國之間,宋雲選擇了幫助魏國。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雍丘之戰』,楚壽陵君景舍的軍隊,居然在魏國軍隊面前敗地如此乾脆,百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這讓宋雲隱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原以為魏國、楚國會因此兩敗俱傷。

    當然,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畢竟再怎麼說,相比較楚國,宋地跟魏國更為親近,好歹魏國允許宋地自治了十幾年。

    可如今,魏國似乎有意要收回『使宋地自治』的待遇,這讓宋雲無法接受。

    畢竟這意味著,魏國將真正意義上吞併宋地,曾經的宋國將從此不復存在。

    但若是嚴詞拒絕,宋雲心底也有些發怵,畢竟在最近這場魏國以一敵五的戰爭中,許多魏國名將綻放光芒,耀目到幾乎要令人窒息:肅王趙潤、南梁王趙佐、禹王趙佲、臨洮君魏忌、薑鄙、韶虎、司馬安、百里跋、龍季,等等等等。

    其他暫且不提,單單「肅王趙潤」,就足以令宋雲驚懼。

    那位魏公子,幾次出征橫掃秦、楚、韓等強國,他北亳軍,當真抵擋得住?

    『到底見不見那鄭習呢?』

    宋雲有些猶豫。

    他隱隱有所預感:魏國耐心有限,他可能沒辦法再拖下去了。

    正如他所預料,在他決定接見魏國使者鄭習後,鄭習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仿佛述苦般的脅迫:“宋雲將軍,在下剛剛收到了朝廷的催促,斥責在下辦事不利,今日無論如何,您都要給在下一個明確的答覆了。”

    聽了這話,宋雲的心微微涼。

    果然,魏國已失去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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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3章:宋地叛軍(二)

   “鄭習大人,請問宋某的懇請,鄭習大人是否已代替呈報大樑?”

    在沉默了片刻後,宋雲開口詢問道。

    “這個……”鄭習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在下已把將軍的要求上呈朝廷。”

    “那……大樑有何反應?”宋雲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聽聞此言,鄭習暗自苦笑。

    朝廷有何反應?他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杜宥在那份催促的信函中,對於宋雲的要求隻字未提,只是暗示鄭習「勸說未果即刻返回大樑」,你說朝廷是何反應?

    看到鄭習面露遲疑之色,宋雲頓時就明白了,眼中不禁露出幾絲失望之色。

    不過他並不氣惱,畢竟他所提出的要求,的確有點「得寸進尺」的嫌疑,事實上魏國朝廷給予他的待遇還是非常優厚的。

    只要宋雲肯接受魏國朝廷的招安,他便可取代南宮垚的位置,成為『駐軍六營』大將軍,替魏國坐鎮宋地南疆,他麾下的「北亳軍」,也可搖身一變成為魏國的軍隊,享受魏國兵部撥給的軍備與糧餉。

    單單從個人而言,魏國朝廷對宋雲的優厚待遇,已無可厚非這可能是看在宋雲在魏國危機之際,毅然出兵給予協助的原因。

    但關鍵在於,宋雲不是南宮垚,他並不在乎自己得到什麼,他在乎的是宋郡民眾自治!他希望宋郡不被魏國所吞併!

    正如南宮垚當初斷定的,宋雲根本不是宋王的侄子,更不是宋王之子,他連宋國的將軍都不是,他是宋國大夫「向沮」的幼子,「向軱(gu)」。

    想當年,宋國大將南宮垚倒戈,投靠魏國,企圖捉拿宋王獻給魏王作為近身之禮,宋王與諸多宋國公卿嚇得連夜逃走,希望越過微山湖,逃到魯國境內尋求庇護。

    當時,魯國與宋國雖然不合,但好歹是『齊魯宋三國同盟』,因此,倘若宋王逃亡魯國尋求庇護,魯國國主公輸磐多少還是會幫幫忙的事實上,那時魯國也在考慮是否要出兵幫助宋國擊退魏國與暘城君熊拓的進攻。

    但遺憾的是,還沒等魯國召集軍隊進入宋國境內,宋王就在微山湖溺死了。

    是的,宋王溺死於微山湖。

    並非如傳聞的那樣憤而投湖,也不是被叛將南宮垚所殺,而是宋王被魏將司馬安嚇破了膽,不慎從小舟上掉入湖中,不幸溺亡。

    而事後,魏國為了讓南宮垚被孤立,不能背叛魏國,遂放出風聲,說是南宮垚殺死了宋王與諸多宋王室的血脈。

    可事實上,宋王是因為膽怯、不慎腳滑掉入微山湖溺亡,而宋王室的血脈,更多的是被暘城君熊拓所殺,其實跟南宮垚並沒有多大關係。

    至於為何宋王如此恐懼魏將司馬安,那是因為魏將司馬安當時擊潰了宋國大夫「向沮」的軍隊。

    那是在『宋國戰役』下半階段,年輕氣盛的暘城君熊拓被魏王趙元偲所坑,明明雙方約好「平分宋國」,但當時的魏王趙元偲渴望為魏國開疆辟土,一方面以種種理由斷了楚軍的糧草供應,一方面暗中命「碭郡游馬」斷了楚軍的糧道,導致暘城君熊拓軍糧耗盡,不得不撤回楚西。

    這件事,令暘城君熊拓損失慘重,他叔父汝南君熊灝給他留下的家底,幾乎全賠在這場戰爭當中,這使得暘城君熊拓對魏國憎恨萬分,從而對魏國展開了長達十年的報復。

    待楚軍撤走之後,宋國大夫「向沮」向宋王力諫,懇請宋王號召全國子民共同抵禦魏軍與南宮垚的叛軍,可惜宋王膽怯,早早就逃到了微山湖一帶,不敢出面。

    無奈之下,宋國大夫「向沮」假借宋王的名義,組織了一支軍隊,希望能擊退魏軍與南宮垚的軍隊,畢竟當時的魏國並不算太強大。

    但遺憾的是,宋國大夫「向沮」當時遇到的魏軍,乃是魏將司馬安的碭山軍與同為魏將百里跋的浚水軍,哪怕是如今在魏國也屬於一流的精銳。

    因此,結局不難猜測,宋國大夫「向沮」兵敗而亡,他組織的義軍,還有支持他抵禦魏軍的北亳軍,幾乎全軍覆沒,而打贏了這場戰爭的魏將司馬安與百里跋,卻攜勝勢,一路殺到了微山湖,嚇得宋王與那些宋國公卿當即乘坐小舟渡湖。

    當時為了討好魏將司馬安,初降魏國的南宮垚下令麾下叛軍渡湖追擊,結果嚇得宋王掉落微山湖溺死。

    而當時,「向軱」在戰亂中僥倖活了下來,但他的父親與幾位兄弟,皆死在魏軍與南宮垚的叛軍手中。

    數日後,「向軱」來到微山湖,看到了橫屍遍地的慘景,又想到他父親「向沮」寧死不屈的信念,遂決定繼承父兄的遺志,組織義軍,繼續與魏軍抗爭。

    由於在當時的宋郡內,公卿「向氏」一門已被傳聞為「滿門忠烈」,盡皆死於戰場,「向軱」不希望僥倖未死的自己使「向氏」蒙羞,遂取「宋」為姓名,以公子雲的名諱為名,他原本是想假冒宋王之子,號召宋人支持他抗擊魏軍。

    沒想到當時卻有人質疑他企圖趁機竊國,因此,「向軱」改變了主意,假稱是宋王的侄子,反正宋國的公卿之子,大多也有王室血脈,他「向軱」,倒也能算是宋王的遠房侄子。

    可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魏軍很快就撤出了宋國。

    原因有兩點,第一,楚國得知魏王趙元偲背信棄義、坑害了暘城君熊拓,為此感到非常不滿,儘管仍在跟齊國打仗,但仍令上將軍項末派了一支軍隊陳兵于宋楚邊界,唬地魏國不敢逗留于宋地畢竟當時的楚國,是擁有同時與兩國開戰的實力的,雖然在與齊國的戰爭中每每失利,但未見得不能戰勝當時的魏國。

    至於第二樁事,就是魏國感受到了宋人的骨氣。

    當時不止「向軱」,事實上宋郡各地都有義士、豪俠揭竿而起,攻擊魏軍,那時,南宮垚為了討好魏國,對這些義軍血腥鎮壓,殺得魏國都有些發怵,為了不牽扯上濫殺無辜的惡名,魏國朝廷趕緊召回了包括碭山軍、浚水軍在內的魏軍,讓南宮垚治理宋郡。

    在這種情況下,向軱,不,應該說是宋雲,他理所當然將矛頭對準了南宮垚,誰讓此時的南宮垚,在宋郡血腥鎮壓反抗,儼然如暴君一般呢。

    此後長達十幾年,宋雲領導著「北亳軍」,與南宮垚的「睢陽軍」對抗,這兩支曾經的宋國軍隊,從此成為敵人、不共戴天。

    期間,南宮垚有魏國在背後支持,而宋雲,亦有宋郡本土豪紳以及宋墨的支持,彼此誰也奈何不了誰。

    在這十幾年裡,南宮垚恨不得將宋雲生吞活剝,而宋雲亦對南宮垚恨得咬牙切齒畢竟最初倘若南宮垚不倒戈,宋國其實是有機會能夠擊退魏軍的,而如此一來,宋雲的父兄也不至於會戰死在沙場上。

    文官公卿戰死於沙場,可作為武將的南宮垚,居然早早就投降了魏國,這讓宋雲如何不恨?

    而如今,南宮垚已死,這對於宋雲來說,也算是得償所願,可他絲毫感覺不到欣慰,因為他忽然醒悟,其實南宮垚的存在,這對於宋郡來說,反而是一層保護有南宮垚在,魏國就不好違背當年的承諾,只能繼續默許宋郡自治。

    這不,如今南宮垚一死,魏國就開始磨刀霍霍,準備真正將宋郡納入魏國的國土。

    當年還有楚國威脅著魏國,可如今,楚國對於魏國還具有威脅麼?魏國剛剛在那場「以一敵五」的戰爭中,強勢地擊潰了楚壽陵君景舍的百萬大軍。

    在沉思了足足一炷香工夫後,宋雲艱難地說道:“宋某……不能接受貴方的冊封。”

    聽聞此言,使者鄭習簡直難以置信,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宋雲。

    他無法想像,宋雲居然拒絕了大樑的優厚待遇,那可是駐軍六營大將軍的職位啊!

    “宋雲將軍請三思。”鄭習一臉駭然地勸說道。

    看著鄭習驚駭的表情,宋雲當然能夠猜到此人此刻的心情,畢竟魏國給予的待遇的確優厚,就連他也覺得無可褒貶,但是,作為「向氏」的子孫,他豈可為了一己之利出賣國家?雖然這個國家早已覆亡。

    想了想,宋雲重申道:“宋某不求高官厚爵,只求大樑繼續允許宋人自治……若大樑肯接受,宋某願解散北亳軍,從此不再露面。”

    “這……”

    鄭習聞言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他深深地看著宋雲,感慨道:“宋雲將軍對舊國的忠誠,在下欽佩萬分。”說罷,他咬了咬牙,說道:“銘感于宋雲將軍的忠誠,在下索性也說句不合使命的話……宋雲將軍,你想要宋郡自治,朝廷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宋雲略帶感激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話鄭習就算不說,宋雲心中也明白,他只不過是想爭取一下罷了。

    想了想,宋雲問道:“倘若我拒絕大樑的好意,貴方會出兵討伐麼?”

    “會。”鄭習點點頭說道。

    “會是何人帶兵出征?魏公子潤?”宋雲問道。

    “應該不是。”鄭習搖了搖頭說道:“據稱肅王殿下即將成婚,婚期多半就在九月、十月前後,應該無暇出征。”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宋雲,語氣古怪地說道:“終歸,貴軍,怕是還不需肅王殿下親自出馬。”

    儘管這話有些看不起宋雲與北亳軍的嫌疑,但宋雲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松了口氣。

    他拱了拱手說道:“抱歉,鄭習大人,令你白跑一趟了。”

    鄭習點點頭,看著宋雲欲言又止,最終歎息著離開了。

    看著鄭習離去的背影,宋雲思忖了片刻,招來親衛,吩咐道:“派人前往睢陽,告訴那桓虎,別癡心妄想取代南宮垚,大樑不會同意的。……若他有意割據睢陽,就來與我面見。”

    “是!”

    親衛抱拳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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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4 01:46:11
第1294章:宋雲與桓虎

    其實在約二十天前,宋雲就聽說了桓虎鵲巢鳩佔、奪取了睢陽縣的消息,當時他的心情很是複雜。

    對於桓虎,宋雲並不陌生,早在幾年前,桓虎就帶著陳狩、金勾以及一批手下,逃亡到了宋郡,投靠南宮垚。

    當時南宮垚把桓虎派到『緡(min)縣』,讓其幫忙圍剿宋雲的「北亳軍」。

    在當時,南宮垚仍是宋郡的大勢,背靠魏國,實力頗為強勁,而宋雲的北亳軍,卻只是潛伏在陰暗中的義軍,儘管活動頻繁,但並不敢與南宮垚正面交鋒。

    倒不是畏懼南宮垚的睢陽軍,更主要的還是宋雲顧忌到南宮垚背後的魏國,畢竟南宮垚在當時仍是魏國朝廷「指定」的宋郡的治理者,許可權好比「宋郡守」——比這個還要大。

    在當時的情況下倘若將南宮垚逼得太緊,難以保證後者會不會做出不要臉的行為,比如說,向當時駐紮在碭山的、魏將司馬安求助。

    對於司馬安,宋雲亦有著深深的恨意,畢竟當年正是司馬安擊破了他父親「向沮」的背水一戰,這個殺神虎踞碭山,一方面固然是監視著司馬安,而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為了震懾宋郡那些不安分的人——包括宋雲。

    因此,宋雲這些年來從未在明面上讓南宮垚過於難看,他率領的「北亳軍」義士,更多的在私底下行動,除了設法架空南宮垚派遣到各縣的那些心腹之人外,宋雲也時不時地以山賊、強盜的名義,教訓一下宋郡境內那些欺壓宋人的魏國貴族——一些做正當生意的魏人貴族就算了,但若是其中有人作惡多端,宋雲並不介意剁掉這些人的爪子。

    反正魏國真正的大貴族,幾乎是不會親自跑到宋郡的,最多就是派幾個心腹之人,縱使宋雲宰了這些人,也不至於引起魏國的震怒。

    只要不引起魏國的震怒,引來諸如「魏公子潤」這等魏國名將的出兵征討,單單一個南宮垚,宋雲並不畏懼。

    但桓虎抵達『緡縣』之後,卻打破了南宮垚與宋雲兩方持續已久的僵持局面。

    桓虎手底下有個叫做「金勾」的獨臂老頭,領著百餘名隱賊,找到了北亳軍在『緡縣』一帶的據點,導致一位暗中資助著北亳軍的「單氏」鄉紳遭到桓虎的緝捕。

    當時桓虎將單氏一門十四口人抓捕,對外放出消息,準備以暗通「叛軍」的罪名,於十日後將單氏一門在菜市口處斬。

    當時宋雲尚不清楚桓虎這個人的底細,但北亳軍在『緡縣』一帶的渠領頭目,卻決定率人營救單氏一門,結果落入了桓虎的陷阱,導致『緡縣』一帶的北亳軍義士被桓虎殺得七七八八。

    此舉激怒了『方與縣』的北亳軍渠領「方洪」,數日後,方洪暗中帶領五百餘名北亳軍義士混入『緡縣』,準備幹掉桓虎,沒想到消息走漏,桓虎以自身作為誘餌,誘殺了方洪的五百餘北亳軍,就連方洪本人,亦被桓虎手下將領陳狩斬殺。

    這件事在宋郡曾一度引起轟動,而宋雲也是在那時,才注意到桓虎這個凶徒。

    他派人調查桓虎的底細,沒想到不調查不要緊,一調查就連宋雲都吃了一驚——當時他這才得知,原來桓虎竟然是帶兵襲擊過商水縣、且從數千商水軍手中逃脫的大盜賊。

    商水縣,那可是魏公子潤的封邑啊!

    縱觀天底下不計其數的山賊、馬賊、強盜,有幾人膽敢在魏公子潤的封邑滋事?

    簡直膽大包天!

    從那之後,宋雲又陸陸續續與桓虎打過幾次交道,他逐漸發現,桓虎這個人在訓練士卒、領兵作戰,甚至是籠絡宋郡境內馬賊惡黨這幾個方面,都很有一套,那些宋人中的敗類,陸續被桓虎籠絡,使得桓虎的勢力逐漸壯大。

    尤其是南宮垚後來允許桓虎籌建「新軍」時,桓虎一方面通過控制域內的宋人,通過威脅等手段逼迫年輕人入伍參軍,一方面他又不克扣這些新兵的糧餉,憑著這種軟硬兼施的手段,桓虎迫使越來越多的宋人給他賣命——而讓宋雲都感到吃驚的是,那些原本抵觸桓虎的年輕人,隨著時日的增多,竟逐漸聽命於桓虎。

    當時宋雲就意識到,這桓虎是一個出色的將才,可能比他、比南宮垚還要出色。

    從那以後,宋雲就減少了與桓虎的摩擦,因為除非聚集大股人馬,否則他根本無法戰勝桓虎,可倘若他糾集大股人馬,睢陽的南宮垚、碭山的司馬安,難道是瞎子麼?

    於是乎,宋雲派人暗中聯絡桓虎,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因為他此時已察覺出,桓虎並非是屈人籬下的人,至少,南宮垚不足以駕馭這頭惡虎。

    果不其然,『雍丘戰役』之後,南宮垚由於愚蠢地站隊楚軍,背叛了魏國,在戰場上被魏國的「北一軍」與商水的「游馬軍」擊敗,瞧准這個機會,桓虎果斷地奪取了睢陽縣,並率領七千左右的睢陽新軍,毅然迎戰南宮垚兩倍的睢陽軍。

    按理來說,憑桓虎麾下那七千裝備落後、訓練不足的新軍,基本上不可能擊敗南宮垚麾下一萬五千名左右的睢陽軍,畢竟睢陽軍好歹是魏國駐軍六營級別的精銳,是連楚壽陵君景舍都希望得到的精銳。

    可沒想到的是,桓虎卻輕鬆地擊敗了南宮垚,其麾下大將陳狩,更是在萬軍之中將南宮垚單騎討殺。

    待事後宋雲得知這個消息時,桓虎已收編了南宮垚的敗軍,使麾下兵卒暴增到兩萬,強勢地佔據了睢陽,讓本來還想趁火打劫的北亳軍目瞪口呆,不敢造次。

    如何看待桓虎取代南宮垚這件事?

    這個問題宋雲想了很久。

    要知道,他北亳軍這些年來都渴望奪回睢陽,畢竟北亳軍這個番號,本來就是衛戎睢陽的宋國王師,但是面對著收編了南宮垚的潰軍、強勢割據睢陽的桓虎,宋雲亦有些猶豫。

    這個桓虎,可比南宮垚難對付多了。

    因此,宋雲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桓虎接下來的打算,以及魏國朝廷對這件事的態度。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魏國王都大樑派來的使者鄭習,企圖說服他投靠魏國。

    五月十九日,宋雲的信使抵達了睢陽,向桓虎傳達了宋雲的原話。

    對此桓虎很吃驚,畢竟南宮垚死後,目前能代替前者的,在宋郡也就只有宋雲與他桓虎二人,按理來說,他倆屬於競爭關係,可沒想到,宋雲居然想要見他。

    而另外一樁事,更讓桓虎感覺不是滋味——在他派人將南宮垚的首級送到魏國王都大樑的前提下,魏國朝廷至今遲遲沒有派人與他聯繫,反而將招安令送到了宋雲那邊。

    “這算什麼?宰了南宮垚的可是老子!”桓虎憤憤不平地叫道。

    在旁,陳狩平靜地糾正道:“事實上,南宮垚是我斬殺的……”

    “我等兄弟不分彼此。”桓虎毫不臉紅地說道。

    陳狩嘴角抽搐了幾下,隨即淡淡說道:“在雍丘之戰前後,宋雲可是義助了魏軍的,而你呢,當時卻在楚軍的陣營……朝廷先招安宋雲,這並不奇怪。不過我很奇怪,宋雲為何要與你見面?難道他並不滿足朝廷給予他的封賞?”

    “管他那麼多,去見一見不就清楚了?”桓虎大大咧咧地說道。

    於是當日,桓虎讓陳狩坐鎮睢陽,自己帶著金勾與其餘二十幾個人,前往「豐縣」與宋雲相見。

    五月二十日的下午,桓虎一行人抵達了豐縣,雖他明知這座縣城已是北亳軍的地盤,卻也毫不畏懼,大模大樣的騎馬闖入城內,讓得知消息的宋雲再次感慨這廝的膽魄。

    沒過多久,幾名北亳軍義士,便將桓虎帶到了宋雲落腳的客棧。

    儘管雙方都沒有自我介紹,但桓虎與宋雲開始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我原以為,你會把會面的地點,擺在城內的縣衙。”

    在見到宋雲的時候,桓虎大大咧咧地踩著一條長凳坐在了宋雲對面,側身面朝後者,無視客棧大堂四周那些北亳軍義士臉上的憤慨,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了起來。

    十足的痞將作風。

    而相比之下,出身宋國向氏士族的宋雲,卻顯得文質彬彬,笑容可掬地說道:“我是不容於世的叛逆,豈可玷污了縣府那華貴之地?”

    桓虎聞言看了一眼宋雲,沒有說話。

    畢竟來到宋地已有若干年,他也早已得知,宋地之人對縣衙素來心存敬重——是的,是敬重,而不是敬畏或者畏懼。

    別看兩人已打過幾次交道,但這次還真是初次見面,因此,無論桓虎還是宋雲,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

    而打量的結果,讓他們都感覺有些意外。

    就比如桓虎從未想過,十幾年前便組織了北亳軍的宋雲,居然如此年輕,目測才三十出頭,而觀其彬彬有禮的舉止,也跟桓虎印象中的「將領」大相庭徑。

    而宋雲呢,也沒想到桓虎如此這般豪爽,畢竟在他印象中,桓虎應該是心狠手辣、神色陰鷙的那類人。

    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著茶水,宋雲慢條斯理地說道:“前些日子,魏國大樑派來使者對我招降,非但許下榮華富貴,更許下「駐軍六營」大將軍的職務……”

    端著茶杯的桓虎,眼皮不禁顫了顫,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大樑的使者。

    “那可真是恭喜了……”他言不由衷地說道。

    宋雲微微一笑,隨即淡淡說道:“我回絕了。”

    “噗——”

    正喝著涼茶的桓虎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驚地下意識將嘴裡的茶水給噴了出來。

    『你這傢伙是瘋了吧?』

    擦了擦嘴,桓虎震驚地看著宋雲,簡直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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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5章:宋雲與桓虎(二)

    看著輕描淡寫說出「我回絕了」這句話的宋雲,桓虎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雖然是韓人出身,但這些年桓虎在魏國、宋郡摸爬滾打,已大致清楚了魏國的軍隊分類,「駐軍六營大將軍」,那是魏國最高級別的大將軍軍職,其榮譽地位相當於韓國的『北原十豪』。

    然而眼前這個宋雲,卻毫不在意地回絕了魏國的這份優厚待遇,哪怕是事不關己,桓虎心中亦隱隱作痛——若是換做是他,早他娘的答應下來了。

    『難道這宋雲……』

    桓虎表情古怪地看著宋雲,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會……當真是宋王之子吧?”

    “你覺得呢?”宋雲微笑著問道。

    『老子他娘的哪知道?!』

    右腳踩在長凳上的桓虎,將右手擱在右腿膝蓋膝蓋,用大拇指的指甲輕輕刮著下頜,神色莫名地打量著宋雲,一臉若有所思。

    在他看來,倘若眼前這個宋雲果真是曾經的宋國公子,那這個身份可是了不得。

    這讓桓虎不由地仔細思忖,對方邀請自己當面談話的目的何在?

    莫非是想復辟宋國?

    在魏國無比強勢的當下,復辟宋國,這……我有利可圖麼?

    桓虎陰晴不定地想著。

    而此時,宋雲仿佛是猜到了桓虎心中所想,搖了搖頭說道:“桓虎將軍誤會了,宋某並非舊國公子,只是一名尋常的宋人而已。”

    桓虎聞言,心中仍有些懷疑,古怪地說道:“一名尋常的宋人,居然拒絕了魏國的高官厚祿……”

    “因為我志不在此!”宋雲淡淡說道。

    “哦?”桓虎眼眉一挑,好奇問道:“不知宋雲將軍的遠志為何,能否對我透露一些?”

    宋雲淡然一笑,也不回答,岔開話題問道:“那些不提也罷。……桓虎將軍,大樑應該至今還未派遣使者與你聯繫吧?”

    桓虎聞言一愣,百無聊賴地端著茶盞喝了一口涼茶,仿佛是懶得回答。

    見此,宋雲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桓虎將軍將叛魏的南宮垚之首級,派人送到了大樑,但將軍想要以此取代南宮的地位,這卻很難……首先,將軍是韓人出身,其次,將軍曾經在魏國境內做出許多惡行,再次,在魏楚交兵時,將軍亦是作為楚軍一方……結合這種種,大樑豈會放心你駐軍在睢陽?”

    桓虎喝著茶一言不發。

    其實較真地說,若不是沒有辦法,桓虎當年又豈會去招惹魏國?

    不過對宋雲解釋這個沒意思,且桓虎也懶得解釋。

    至於用桓虎的首級向大樑討封,這也只不過是想嘗試一下而已,大不了帶著人馬投奔魯國嘛,就算魯王不接納他,他也可以在齊魯之地占山為王,另想辦法,畢竟據說齊魯兩國的軍隊弱地很,跟魏國軍隊完全不能比,有什麼好怕的?

    而倘若大樑同意了,那他可就賺大發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宋雲對他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了一眼宋雲,桓虎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宋雲,我桓虎是個粗人,有什麼話,你就直截了當地說,莫要拐彎抹角。”

    “好!爽快!”宋雲撫掌一笑,隨即目視著桓虎正色問道:“桓虎,你若想割據宋郡,作威作福,不妨與我聯手。”

    “與你聯手?”桓虎一時沒反應過來,待醒悟過來之後,眼中泛起幾絲驚色,表情古怪地問道:“你所說的聯手,不會是反叛魏國吧?”

    “你我皆非魏國將領,何來反叛一說?”宋雲淡淡一笑,隨即以利誘道:“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抵禦魏軍,我宋雲會鼎力支持你。”

    桓虎表情古怪地說道:“抵禦魏軍?我怕我桓虎無福消受你的支持。”

    說罷,他神色詭譎地打量著宋雲,心說,難道這宋雲果真不知魏國如今是何等的強大麼?這簡直是螳臂擋車啊!

    “你畏懼什麼?”宋雲故作恍然地說道:“莫非你是在畏懼那位魏公子潤?哦哦,對對對,你當初可是帶兵襲了商水縣呢……若在沙場兩軍相見,多半那位魏公子潤還真饒不了你。”

    “你少拿話激我。”桓虎輕哼一聲,略帶自嘲地冷笑道:“那姬潤,豈會時時刻刻惦記著我桓虎這一介小人物?”

    提起此事,桓虎心中也著實有些複雜。

    想當年,他擄掠了鄭城王氏的小兒子王瑔,原本打算敲詐一筆錢,沒想到碰到那個毫不合作的肅王趙潤,反過來對桓虎一陣威脅。

    當時桓虎一怒之下,當著那肅王趙潤的面就將那王瑔的腦袋砍了下來。

    當然,結果就是那位肅王殿下震怒,下令圍住山頭的商水軍對他桓虎一黨圍而剿之,當時桓虎失去了許多老部下,才逃了出來。

    逃出來之後,桓虎心中越想越氣,於是就膽大包天地襲擊了商水縣,作為報復。

    但他也懂得分寸,只是叫人在商水縣放火,製造混亂,並未濫殺太多的人——報復一下挽回點面子就得了,真要是得罪死了那位肅王,桓虎亦不情願。

    主要是不值得。

    正如他所料,待他後來逃到宋郡後,那位肅王根本懶得理睬他,先是協從齊王呂僖討伐楚國,然後就是討伐三川、秦國、韓國,征戰的規模越來越大,哪有空閒理睬他這個小人物?

    而如今,宋雲拿這樁曾經的往事來變相威脅他,這讓他很是不悅。

    可能是注意到桓虎眼中的不悅,宋雲笑著說道:“事實上,這回多半見不著那位魏公子潤……那位殿下目前正忙著婚娶之事呢。”

    “喂喂,我可沒有同意與你聯手,你少擅做主張。”桓虎皺著眉頭打斷道。

    宋雲聞言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肯交出手中的兵權,歸還睢陽?唔,要是這樣的話,五成可能,大樑或許還真會封你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至於另外五成可能嘛……”

    他看了一眼桓虎,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聽了宋雲的話,桓虎皺著眉頭暗自思忖。

    他的本意是想試試能否從魏國這邊撈到一官半職,哪怕只是縣尉他都認了,但前提是,魏國不會收回他手中的軍隊——這才是能夠保住他性命的資本。

    倘若如宋雲所言,魏國朝廷只肯封他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那有什麼意思?

    失去了軍隊,大樑朝廷豈不是隨時都能對付他?

    見桓虎臉龐變顏變色,宋雲在旁低聲說道:“事實上,你我聯手,未必沒有勝算……司馬安已經被調到河西去了,肅王趙潤正忙著成婚……更要緊的是,魏國目前非常缺糧,就算要出兵征討,最快也得等到秋收,甚至是十月、十一月前後,你我有的是時間籌備。”

    桓虎聞言看了一眼宋雲,略帶嘲諷地說道:“你看似信心十足啊?”

    宋雲淡淡一笑,搖頭說道:“此番魏軍出兵征討,其目的在於將宋地收入囊中,因此,魏軍並不敢在宋地大肆屠殺……若只是得到一塊死地,這有什麼意義?”

    “即便如此,亦支撐不了許久,更斷不可能取勝。”桓虎皺著眉頭說道。

    在他看來,倘若魏國執意要將宋郡納入國土,宋雲的反抗根本毫無意義。

    就算一時擊退了魏軍又能怎樣?

    魏國有的是精兵悍將,擊退了弱將、又迎來強將,那肅王趙潤,總不是一年到頭都在籌備婚事吧?

    聽了桓虎的話,宋雲搖頭說道:“不需要支撐許久,更不需要取勝,只要讓魏王意識到,若他強勢出兵鎮壓宋地,只會如南宮垚那般被宋人所抵制、所厭惡,這不利於魏國日後治理宋地,這就足夠了。”

    桓虎皺著眉頭看著宋雲,半響後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麼,我也懶得去管。……我只想知道,我能得到什麼?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若大樑見識到了桓虎將軍的才能,默許桓虎將軍取代南宮垚,手握重兵坐鎮睢陽,這算不算好處?”宋雲平靜地說道:“只有讓大樑見識到了桓虎將軍的能耐,大樑才有可能考慮是否赦免桓虎將軍當初的種種罪行,不是麼?”

    “……”桓虎摸著下巴思忖著。

    平心而論,倘若大樑願意派人對他招安,他絕對不會聽宋雲的話與其合作,攜手抵禦魏軍,可問題就在於,大樑似乎絲毫沒有籠絡他的意思,仿佛要將他一腳踢開。

    對此,桓虎當然不會乖乖就範。

    『嘿!若是魏國派來的大將,不慎被我幹掉幾個,相信大樑的那邊的人,面色會頗為精彩吧?』

    本著「最壞不過逃亡魯地」的念頭,桓虎舔了舔嘴唇,最終應了下來。

    而與此同期,大樑派往招安宋雲的禮部官員鄭習,亦火速返回了大樑,將招攬宋雲未果的情況報告給了禮部尚書杜宥。

    聽聞此言,杜宥儘管有些預料,但仍舊難以置信。

    他無法想像,宋雲為何會拒絕如此優厚的待遇?

    『這可如何是好?』

    禮部尚書杜宥心中也有些顧慮。

    要知道,魏國其實也並非全然因為上次宋雲率領北亳軍義助魏軍,而給予宋雲如此優厚的待遇,更主要的還是為了塑造典型——將同為宋人的南宮垚與宋雲作為對比,潛移默化地引導宋人對魏國產生忠誠之心。

    倘若宋雲願意配合的話,朝廷雖然不會讓宋雲像曾經的南宮垚那樣,成為宋地實際上的治理者,但也不介意封賜幾個虛爵作為宋人的榜樣。

    沒想到,宋雲居然如此不識抬舉,竟斷然回絕了大樑的盛意。

    『待等過兩日,相信國內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貴族們,多半就會跳出來爭相討伐宋地了……』

    杜宥暗自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沒等幾日,魏國國內貴族便得知了此事,紛紛奏請朝廷,磨刀霍霍,希望成為大樑討伐宋郡的先鋒。

    這樁事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傳到了肅王趙弘潤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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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6章:忙碌的肅王府

    『宋雲居然拒絕了朝廷的招安?』

    當宋地叛軍、北亳軍首領宋雲拒絕魏國朝廷招安的這則消息傳遍大樑,傳到肅王趙弘潤耳中時,趙弘潤亦頗感震驚。

    要知道,最近的魏國攜「以一敵五」擊敗秦、楚、韓、南宮、三川五方的勝勢,勢頭那可是相當猛的,很難想像宋雲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與魏國作對。

    倘若魏國虧待了他,趙弘潤倒是還能理解,可據他所知,朝廷對於宋雲的待遇非常優厚,比較當年的南宮垚,無非就是少了一個「代治宋郡」的權利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宋雲居然拒絕,這讓趙弘潤實在難以置信。

    “難道對朝廷給予的條件,宋雲仍不滿意?……這可有點得寸進尺了。”

    趙弘潤皺了皺眉頭,心中對宋雲難免產生了幾許負面評價。

    從旁,宗衛穆青聽到趙弘潤的嘀咕,調侃道:“殿下,那宋雲是否得寸進尺,自有朝廷論斷,您著什麼急啊?我看殿下您啊,還是趕緊把這些請帖抄完……可莫要誤了婚期。”

    說著這話,他指了指在趙弘潤面前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婚帖,一臉壞笑。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發苦。

    以他的身份與地位,對於籌備婚事當然不用事必躬親,交給宗衛們,以及宗府與還有肅王府的人去籌辦即可,但有一件事,是必須由趙弘潤親自去做的,那就是親筆抄寫要送遞出去的請帖,表示對來賓的尊重與作為主人的誠意。

    看了一眼桌上那份邀請賓客的名冊,趙弘潤的面色就難免有些發黑。

    也難怪,畢竟需要邀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單單府上女眷的親屬,就需要趙弘潤抄寫一摞的請帖,比如已經內定為「肅王妃」的羋薑的兩位堂兄,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羊舌杏的娘家、商水羊舌一門,烏娜的娘家、三川雒城的青羊部落,還有秦少君贏瓔的娘家、秦國高陽贏氏的人,等等等等。

    但凡是與女方有絲毫親屬關係的,趙弘潤都要將帖子送到,這是禮數!——無論對方到時候是否按約受邀前來。

    而趙弘潤這邊,他要邀請的人那就更多了,姬趙氏的叔伯兄弟暫且不提,還有臨洮君魏忌、繇諸君趙勝、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呂潭侯公孫徹、留光侯趙康、南席侯趙諮、陳曹侯趙宓、南曹侯趙咎等與他一方的貴族,還有百里跋、司馬安、朱亥、徐殷、韶虎、龍季等軍方大將。

    關係錯綜複雜的人,他都要一一邀請到位,派人送上請帖,不得有絲毫疏忽,因為很容易樹敵。

    打個比方說,倘若魏國國內有一個人明明有資格得到肅王府的邀請書函,但是因為肅王府的疏漏被遺忘了,那麼,那個人顏面何存?會不會惱羞成怒,視肅王趙弘潤為仇寇?

    所以說,只要是夠資格的,肅王府都要一一點到,稍有疏忽很有可能就會平白無故豎立敵人。

    而反過來說,這也是彰顯「肅王一系」人脈的絕佳機會,那些受邀前來的賓客,會在無形中增強肅王黨的「勢」,因此只要謹慎一些、莫要出現疏忽,總的來說,趙弘潤會因為他這次的婚娶之事,使他的威望在魏國再上升一個臺階。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一來,趙弘潤就必須盡心盡力地親筆抄寫書桌上那堆積如山的請帖。

    而對於趙弘潤來說,重複做某件事,是他最最不喜的。

    “啊……”

    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將手中的筆一丟,整個人好似被抽去了骨頭般,癱在椅子上。

    見此,宗衛呂牧瞄了一眼趙弘潤面前的書桌,笑著說道:“殿下,這才抄了十來份而已……”

    其實在趙弘潤忙著抄寫請帖的時候,宗衛呂牧、高括、種招、周朴、穆青幾人,也在幫忙抄寫請帖,因為趙弘潤抄寫的請帖主要針對那些身份崇高的人,而身份的賓客,就得由宗衛們代勞,否則要是全部的請帖都讓趙弘潤去抄,可能後者會愈發絕望。

    儘管呂牧一個勁的催促,但趙弘潤始終不為所動,從書桌上拾起一份請帖抱怨道:“我真不明白,幹嘛還要給秦王送一封請帖?秦王明擺著不可能丟下秦國跑到大樑來……”

    呂牧憋著笑說道:“殿下,秦王好歹是您的岳丈,哪怕那位陛下來不了,你也不可失了禮數,倘若殿下您成婚,居然不曾送請帖給老丈人,這傳出去,可不好聽。”

    “……”趙弘潤看了一眼呂牧,氣悶悶地不說話。

    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只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

    就比如說,他剛剛抄完的、準備送給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秦國將領的請帖,事實上,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人,前些日子才帶著秦國的軍隊啟程返回秦國,又怎麼可能會在九月、十月前後趕回大樑呢?——真當秦國周邊就沒有威脅麼?

    但問題就在於,無論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人到時候會不會趕來賀喜,趙弘潤都必須送出這份請帖,因為這是對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戩等秦國將領的尊重,是符合其地位的必要尊重。

    “殿下,快寫吧。”宗衛穆青不懷好意地調侃道:“從頭到尾,您也就只有這點辛苦而已。”

    “這點辛苦?”趙弘潤瞅了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你來?”

    “這事卑職豈敢擅代?”穆青暗自竊笑著說道。

    恨恨地瞪了一眼穆青,趙弘潤強忍著心中的焦躁,繼續抄寫請帖,結果還沒等抄到第六張,他就躁得狠狠將手中的毛筆一摔,讓看到這一幕的宗衛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我猜就會這樣」的表情。

    見此,雀兒蹲下身將毛筆拾起,隨即站到趙弘潤身後,雙手輕輕揉捏著他的雙肩。

    只見趙弘潤好似看待仇寇般盯著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心中不禁聯想到了他的父皇魏天子。

    今日只是這麼一點請帖,就讓他如此心躁,可他的父皇呢,卻是二十年如一日在垂拱殿兢兢業業批閱奏章,這份毅力、這份擔當,著實讓趙弘潤感到欽佩。

    就在趙弘潤暗自感慨之際,羋薑罕見地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

    見此,穆青眼睛一亮,站起身來,作怪似地行禮:“卑職拜見大夫人。”

    其餘幾名宗衛們瞧見,亦紛紛起身行禮。

    聽到那一聲聲「大夫人」的稱呼,縱使是素來面無表情的羋薑,此時亦不禁俏臉緋紅,頗感不適地小聲應了一聲:“嗯。”

    “你怎麼來了?”趙弘潤有些驚訝,與自己未來的「正室夫人」打著招呼:“你不是在協助杏兒(羊舌杏)麼?”

    “嗯……”羋姜好似有些莫名不安,顧左言他道:“請帖寫得如何了?”

    “熊拓跟熊琥的請帖已寫好,今日就可以派人送出去……”

    趙弘潤手中諸多請帖中抽出屬於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那兩份,遞給了羋薑。

    對於這兩人會不會親自前來賀喜,趙弘潤倒是並不懷疑,畢竟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非常重視羋薑這位堂妹,她的婚事,作為堂兄的他倆是肯定會親自到場的。

    對此趙弘潤惡意地揣測:幸虧因「肅王妃」一事而引起的爭執終究還是解決了,最終「肅王妃」還是落到了羋薑身上,否則,以暘城君熊拓的性格,要是在前來慶賀時發現妹妹居然不是正室,說不定這傢伙會氣地當場掀桌子。

    不必懷疑,暘城君熊拓這種人,他做得出這種事。

    看著請帖中,趙弘潤以「兄」稱呼暘城君熊拓,羋薑暗自好笑之餘,情緒亦稍稍有些起伏。

    她是多麼希望她的父親、她的母親能親眼看著她嫁人,然而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好在她還有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兩位疼愛她、重視她的堂兄。

    就在羋薑感慨之際,就聽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此時,屋內諸人難以置信地看到,素來冷漠穩重的羋薑,居然面色大變地躲到了趙弘潤身背後。

    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見羊舌杏與烏娜帶著幾名侍女闖入了書房,二女扶著門框氣喘吁吁地看著羋薑:“羋姐姐,終於被我們逮到了吧?”

    說罷,隨著烏娜一揮手,那幾名侍女湧上來,抓住羋薑的胳膊與手臂,仿佛要生生將其拖走。

    可能是見屋內諸人呆若木雞,羊舌杏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羋姐姐應當置備幾身嫁衣,可在量體裁衣時,羋姐姐就是不配合我等……”

    屋內諸人這才恍然大悟:羋姜素來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又何況是眾女團團圍著她轉。

    不過對此,趙弘潤也幫不上羋薑什麼,好笑地看著這位劍術精湛的夫人被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硬生生拉走。

    『災難啊,簡直是災難……』

    看著羋薑等人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堆積在書桌上的諸多請帖,趙弘潤暗自搖頭。

    而此時在肅王府的前院,因為『宋雲一事』前來拜訪的禮部右侍郎何昱,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肅王府內的下人們,為了籌辦婚事弄個雞飛狗跳,一片亂糟糟的局面。

    『尚書大人有意請肅王殿下到禮部,商議宋雲一事,可這……』

    眼瞅著府內來來往往忙碌不停的下人與肅王衛們,何昱頗有些躊躇。

    不過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入了府內。

    沒辦法,宋地之事牽扯巨大,有些事,自然要事先與這位肅王殿下打好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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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7章:來自衛國的謠言

    起初,禮部右侍郎何昱還在猶豫他的到訪會不會引起肅王趙弘潤的不悅,畢竟這個時候,肅王府上上下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婚娶之事。

    可沒想到是,當他見到那位肅王殿下時,那位肅王殿下竟毫不猶豫地丟下手中的毛筆,當即起身相迎,這份禮遇,讓何昱受寵若驚——他還以為因為他兒子何昕賢當年與玉瓏公主的那些事,讓這位肅王殿下一直以來對他何氏心存偏見呢。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只要眼前這位肅王殿下莫要怪罪他在這個時候造訪,何昱就心滿意足了。

    “肅王殿下,下官此番前來,是為……”

    然而,還沒等何昱說完,就見趙弘潤一本正經地打斷道:“是為宋地叛軍,對不對?還是說,是因為最近那些不安分的貴族對禮部施加壓力?……無妨,本王就跟何大人走一趟禮部本署。”

    說著,趙弘潤就拉著何昱的袖子走出了書房。

    從始至終,何昱呆若木雞,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唯獨書房內的宗衛們心知肚明,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禮部右侍郎何昱帶著肅王趙弘潤來到了禮部本署,會見禮部尚書杜宥。

    此時,禮部尚書杜宥正在尚書監獄與幾名禮部官員囑咐什麼,忽然看到右侍郎何昱竟領著肅王趙弘潤前來,心下不禁一愣,連忙主動相迎道:“在肅王府如此忙碌的時候,還要勞煩肅王殿下跑一趟,杜某慚愧、慚愧。”

    聽聞此言,趙弘潤大義凜然地說道:“杜尚書言重了。……小家之事,豈抵得上國事?倘若有什麼事能讓本王效勞的,本王義不容辭!”

    杜宥聽得暗暗點頭:素聞這位肅王殿下胸懷國家社稷安危,此言果然不虛!

    想到這裡,杜宥遣散了尚書監獄內的禮部官員,將趙弘潤請到監獄內的椅子上坐下,鄭重其事地問道:“肅王殿下,相信您也已經聽說了,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拒絕了我禮部的招安……”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等著杜宥的下文。

    並未讓趙弘潤就等,杜宥當即便繼續說道:“此事傳開之後,便有人鼓動兵部,奏請陛下出兵征討宋地。”

    “喔……”趙弘潤摸了摸下巴,眼中眸色微微閃爍。

    他是有些尷尬,畢竟杜宥口中所說的『有人』,其實指的就是魏國國內一些因為上次的戰爭而擁有了一些私軍的貴族,而這些貴族中,亦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他肅王黨的貴族們。

    這也難怪,畢竟南宮垚先是反叛魏國,隨後又被其部下桓虎所殺,這意味著朝廷當初與南宮垚的協議已失去效力,在這種情況下,宋郡在魏國貴族們眼中,就像是一塊鮮嫩的肥肉,誰都想撲上去咬一口,彌補在戰爭時期的財力損失。

    “他們可是提議「代朝廷征討宋郡」?”趙弘潤不動聲色地問道。

    其實這件事,前些日子在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二人拜訪肅王府時,趙弘潤就已經聽他們提議過。

    並非只是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肅王黨貴族的意思,事實上,無論雍王黨、襄王黨、慶王黨,都盯著宋郡這塊肥肉。

    美其名曰「代朝廷征討宋郡」,自湊錢糧自湊軍隊,擺出一副為國家社稷著想的架勢,可實際上嘛,其實就是打算去宋郡摘桃子,搶在魏軍正式出兵討伐宋郡之前,盡可能地撈點好處。

    若換做在幾年前,這個時候趙弘潤就該站出來了,嫉惡如仇般怒懟那些貴族,拆穿那些人虛偽的面孔,但在經過這場戰爭之後,趙弘潤對國內的這些貴族們,再一次有所改觀。

    不能否認,魏國國內的貴族平日裡確實很貪婪,甚至於為了一己利益、不惜損害朝廷利益,欺下瞞上、中飽私囊,但是當國家蒙受覆亡的威脅時,半數以上的貴族們還是願意傾盡家財資助國家抵禦外敵。

    不能說國內的平民在這場戰爭中毫無貢獻,但說到底,平民在這場戰爭中的貢獻,確實不如掌握了大量資源的貴族來得大。

    因此,對於這些貴族希望從宋郡取得一些利益彌補損失,趙弘潤私底下覺得也是無可厚非——畢竟這幫人確實為了國家損失了許多錢財。

    更要緊的是,像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他肅王黨的貴族們,這回亦牽扯其中,這就讓趙弘潤更加不好阻攔了。

    因此,方才在肅王府的書房裡時,趙弘潤就已經打定主意:只要那幫貴族別在宋郡弄得怨聲哀道,單純只是搶佔一些礦產,或者收刮宋地豪族的家財,他這回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不去針對他們了。

    畢竟魏國的貴族再討人厭,終歸也是魏人,也是在戰爭中為國家奉獻了一份力,相比較宋郡的豪族,終歸是有些親疏之分的。——趙弘潤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然而,禮部尚書杜宥仿佛是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為難,搖頭說道:“肅王殿下,國內貴族希望代朝廷征討宋郡一事,當由陛下與垂拱殿論斷,並非是我禮部能夠過問。……只是,哎。”

    見杜宥神色怪異、欲言又止,趙弘潤心中納悶,問道:“杜尚書,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言。”

    見此,杜宥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此事,得從宋雲拒絕了我禮部的招安說起……據我禮部官員「鄭習」所言,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之所以拒絕我禮部的招安,並非嫌棄朝廷的封賜,而是希望得到『使宋郡自治』的承諾。”

    “使宋郡自治?”趙弘潤皺了皺眉頭。

    他當然明白『宋郡自治』是什麼情況,即宋郡承認魏國朝廷的統治地位,並且按魏國的賦稅標準繳納稅收,但是,不允許魏人在宋郡當官。

    打個比方,處於『自治』狀態下的宋郡,就好比是一個沒有國主君王的附庸國,雖然會聽從朝廷頒佈的政令,但是,朝廷卻無法直接影響宋郡。

    想當年南宮垚治理宋郡時,就是這種情況。

    “宋雲希望取代南宮垚曾經的位置?這胃口可不小啊。”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敢打賭,朝廷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一個南宮垚,讓魏國遲了整整十幾年才有機會吞併宋郡,再來一個南宮垚,難不成魏國還要再等十幾年?

    要知道,當年是因為宋國初亡、宋人的反魏情緒激烈,再加上楚國因為魏天子趙元偲坑了暘城君熊拓一把而懷恨在心,陳兵于宋楚邊界,這才促成了「朝廷允許宋郡自治」的特殊情況。

    而如今,宋人潛移默化地已逐漸接受了魏國的統治,並且楚國也不再是魏國畏懼如虎的強敵,在這種情況下,宋雲還想使宋郡自治,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別說朝廷不會允許,就連魏國國內的貴族,都不會允許再發生這種事。

    見趙弘潤似乎有所誤會,杜宥搖搖頭解釋道:“殿下誤會了,據「鄭習」所言,那宋雲倒不是想取代南宮垚曾經的位子。……宋雲親口許諾,倘若朝廷允許宋郡自治,他將解散叛軍,從此不再露面。”

    “……”趙弘潤聞言一愣,有些驚訝地看著杜宥。

    他原以為是宋雲貪得無厭,沒想到,這宋雲還是一位大義為公的忠誠之士。

    只可惜在他看來,縱使如此,朝廷還是不會同意宋雲的條件。

    “朝廷已經決定要對宋郡出兵了?讓那些貴族的私兵代為討伐?”趙弘潤問道。

    杜宥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納悶說道:“既然如此,杜尚書何故讓何侍郎去拜訪本王?……這件事,本王並不反對。”

    看了一眼趙弘潤,杜宥苦笑說道:“問題不在宋地,而在於……衛國。”

    “唔?”趙弘潤聞言一愣,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思忖了片刻,杜宥壓低聲音說道:“剛剛得到的消息,衛國好似是猜到朝廷會對宋郡用兵,故而,有人放出了一些話,說我大魏……總之是一些不中聽的話。”

    “這人好大的膽子啊,是何人?”趙弘潤納悶問道。

    只見杜宥看了一眼趙弘潤,低聲說道:“是衛公子……瑜。”

    聽聞此言,趙弘潤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因為那個衛公子瑜,論親份是他的表兄,即她生母衛姬的姐姐的兒子。

    “他……說了那些難聽的話?”趙弘潤皺著眉頭問道。

    杜宥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衛公子瑜在衛國放出消息,說我大魏當初在那場戰事中,是故意將韓軍驅趕到他衛國,此後,假意派兵增援,其實卻駐軍在後,坐觀衛韓之戰,說我大魏有意吞併衛國,故而使驅虎吞狼……又說,待我大魏奪取宋郡之後,下一個便是他衛國,如今衛人受其蠱惑,人人自危……”

    『啊,南梁王惹出來的……』

    趙弘潤深深皺起了眉頭。

    其實這件事他早前就有所預料,畢竟南梁王趙元佐,以及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那幫人,確實是太不地道——前者有意讓韓軍拿衛國作為進攻魏國的突破口,為薑鄙爭取時間;而後者,打著「支援衛國」坐山觀虎鬥,坐看衛公子瑜率領兩萬軍民與韓將司馬尚惡戰。

    這都幹的什麼事!虧衛國還是魏國的附庸國。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換做他趙弘潤,他也會火大。

    想了想,趙弘潤問杜宥道:“何大人說,貴部希望跟本王打聲招呼,莫非就是指這件事?”

    杜宥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若有必要的話,我禮部主張對衛王施壓,讓衛公子瑜前來大樑,作為質子。”

    『……』

    趙弘潤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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