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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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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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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8 06:45:18
第1318章:己氏之戰(二)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城外這群烏合之眾,竟擁有著這等攻城利器?!』

    己氏守將丁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記得一開始,當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的私軍攻城時,丁虎並不以為意:一支自己莫名其妙就會紮營的軍隊,何懼之有?

    可就在方才,一枚巨大的石彈就在他身旁落地,將小半座城樓轟塌親眼看到一名護衛被坍塌的樑柱當場砸死,丁虎的心情再無法保持方才的那份平和。

    他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可能城外的那幫貴族,其所統領的軍隊的確是烏合之眾,但這些貴族背靠肅王趙潤這棵參天大樹,肅王趙潤,那可是冶造局的執掌者。而冶造局又是什麼樣的存在?那是如今代表著魏國最高技術工藝的朝廷司署。

    “該死的!”

    想到了這裡,丁虎用手狠狠地砸了一下牆垛,吩咐左右護衛道:“你二人速速將世子請到此地。”

    “遵令!”

    丁虎的護衛二話不說便走下城牆,朝著城內南宮郴所居住的府邸而去。

    與此同時在城內,南宮郴正在其府邸的書房外,坐在臺階上雙目出神地看著空曠的庭院。

    左右,有幾名親衛護衛在旁,一言不發在來到及時縣後,他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自家世子對著無人的地方發呆。

    他們猜測,南宮郴多半是在思念陷於睢陽的親人睢陽被桓虎竊取之後,城內南宮一氏就遭到了桓虎的軟禁與關押,唯有南宮垚的長子南宮郴,因為隨父出征而僥倖逃過一劫。

    此時在南宮郴的腦海中,他的弟弟南宮旬正在庭院裡念書,一邊手握書卷,一邊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在其四周跑動嬉戲的一對侄兒女那是南宮郴的兒女。

    而在“庭院”的另外一邊,南宮郴、南宮旬兄弟倆的母親南宮華氏,正與南宮垚的幾名侍妾與兒媳婦即南宮郴的正室的陪伴下,微笑著看著庭院裡南宮旬這個當叔叔的,與其兩個侄子侄女的互動。

    暗地裡與長兒媳商議著,尋思著給南宮旬也說一門親事。

    這即是此時南宮郴腦海中,家族和睦的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還露出著溫馨笑容的南宮郴,臉上的表情逐漸被痛苦所取代。

    因為在前一陣子,當他父親南宮垚暴怒攻打睢陽時,他的弟弟南宮旬,被桓虎直接從睢陽縣的城門樓上丟了下來,致使南宮郴那位年僅十六、原本即將成婚的弟弟,活生生摔死在城門下。

    而當時讓南宮垚、南宮郴父子二人暴怒的是,那桓虎做出這種惡毒的舉動,卻全然不是想要威脅他們,仿佛純粹就是為了殺人,為了激怒他們父子。

    桓虎,那是一個真正的、徹頭徹尾的惡黨!

    南宮郴甚至都不敢去想像,他的那對兒女此時是否還存活著,亦或是已被桓虎惡毒地殺害;而他的妻妾,甚至是他父親南宮垚的妻妾,此時是否被桓虎霸佔,委曲求全。

    每每思及母親與妻子或有可能被桓虎那個惡黨玷污,南宮郴便不由得渾身顫抖,恨不得儘早為父親與弟弟報仇,且將桓虎生吞活剝。

    沒想到,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會在這個時候進攻己氏縣。來的真不是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丁虎的兩名護衛急匆匆地奔入府內,拱手抱拳道:“世子,丁(虎)將軍請世子到西城門,說是有要事相商。”

    『丁虎?』

    南宮郴聞言一愣,感覺有些不解。

    因為在他看來,以丁虎的能力以及其麾下軍隊的實力,想要在城外那幫烏合之眾手中守住己氏縣,這根本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

    何故丁虎卻命人請他到西城門城樓?

    懷揣著諸多疑惑,南宮郴帶著些親衛,在那兩名丁虎護衛的帶領下,來到了西城門的城樓。

    當來到西城門的城樓時,他著實嚇了一跳,因為此時呈現在他面前的城門樓,居然不知為何坍塌了大半。

    “丁虎,這是怎麼回事?”

    遠遠看到丁虎正站在牆垛旁注視著城外的貴族私軍,南宮郴走了上前,皺著眉頭問道。

    “世子。”丁虎聞言,轉身看到南宮郴,抱拳見禮,隨即皺著眉頭說道:“是城外軍隊的投石車所致。”

    南宮郴愣了愣,轉頭看向城外,果然瞧見在城外那些貴族私軍的隊伍中,隱約有十幾二十架投石車。

    只是這些投石車與城牆的間距,讓他有些難以置信:那些投石車距離城牆最起碼有一裡地,居然能有效威脅到己氏的城牆?

    可他四下觀瞧,在看到城上城下那些巨大的石彈時,他卻不得不接受這件不可思議的事。

    “冶造局的戰爭兵器……麼?”

    南宮郴深深皺了皺眉。

    而就在這時,忽聽幾聲沉悶的呼嘯聲,在迎面的空中,又有十幾枚石彈呼嘯而來,其中一枚石彈,正好命中南宮郴面前的牆垛,啪地一聲,巨大的石彈粉碎,而牆垛,亦被砸出了一個深坑,稀裡嘩啦有不少碎石從城牆上掉落。

    “世子小心!”

    丁虎第一時間將南宮郴拉向身後。

    而待南宮郴再次反應過來時,他心有餘悸,因為他看到,方才在他面前的那堵牆垛,此時已被砸塌,飛濺的碎石割傷了這附近好些士卒,更有兩名士卒被碎石當場打穿頭顱,一命嗚呼。

    『居然真的……威脅到了城牆?』

    在幾名護衛保護下安然無恙的南宮郴,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城外遠處那些投石車。

    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這些投石車的射程,的確是超過了一裡地。

    倘若幾天前,他毫不擔心城外的貴族私軍能真正威脅到己氏縣,但眼下,親眼看到城牆上有幾名士卒因城外貴族私軍的拋石車而陣亡,他已沒有那份鎮定自若。

    “世子,久守必失。”

    朝著南宮郴抱了抱拳,丁虎沉聲說道:“請容許末將帶兵出擊,擊毀那些投石車,否則,己氏恐怕難以久守。”

    南宮郴沉思了片刻,皺眉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只見丁虎輕蔑地瞥了一眼城外的貴族私軍,輕笑著說道:“不如請那位成陵王到我己氏縣做客幾日,世子意下如何?”

    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陣上生擒成陵王趙燊這位貴族私軍的統帥。

    『這個主意倒是……』

    南宮郴心中微微一動,他心說,我並不加害成陵王趙燊的性命,只是借此脅迫城外這些私軍去知難而退,這總不至於會激怒那個肅王趙潤吧?

    想到這裡,南宮郴正色對丁虎說道:“丁將軍,且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

    丁虎暗自輕蔑地掃了一眼城外的私軍。

    而與此同時,在城外貴族私軍的本陣,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以及其他十幾名肅王黨的貴族門閥們,正一臉興奮地看著己氏縣的城牆。

    期間,呂潭侯公孫徹忍不住說道:“神兵利器,這當真是神兵利器啊!”

    聽聞此言,附近的肅王黨貴族門閥們紛紛點頭,他們心想,有這等神兵利器在手,豈會攻不下小小一個己氏?

    “趙燊大人,何時下令攻城?”南席侯趙諮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

    “南席侯且稍安勿躁。”成陵王趙燊雖心中也是激動興奮,但因為不想丟了主帥的架子,故作淡然地說道:“待投石車砸塌一段城牆,到時候我軍一擁而上,一鼓作氣拿下己氏!”

    聽聞此言,附近的肅王黨貴族門閥們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只是他們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些操作投石車的私軍士卒們,果真能精准無誤地次次瞄準一段城牆麼?

    在這個問題上,就體現出了投石車,與冶造局所研發的最新戰爭兵器「弩炮」的差距:可能投石車在威力上勝過弩炮,但在精准度方面,卻並非簡單粗暴的弩炮的對手。

    倘若私軍手中的是二十座弩炮,瞄準一段城牆狂轟濫炸,相信此時己氏的城牆早已被轟出缺口。

    但可惜,私軍手中的卻是二十輛投石車,而操作這些投石車的士卒們都不懂什麼拋物落點,純粹就是靠著類似瞎貓碰到死耗子的方式,才能對己氏造成些許損傷。

    在這種情況下,成陵王趙燊幻想轟塌己氏的城牆,說實話的確不現實再加兩三倍的投石車數量,或許還有點機會。

    不過話說回來,哪怕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那幾次有效轟炸,卻也讓己氏的南宮郴與丁虎如臨大敵。

    這不,片刻之後,己氏縣的西城門轟然打開,己氏守將丁虎領著三千步卒,從城內魚貫而出。

    此時在戰場南邊的土丘上,盤腿而坐的桓虎看到這一幕,拍著大腿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說嘛,那丁虎要坐不住了!”

    看到桓虎那興奮、不,應該是饑渴般的表情,陳狩微微搖了搖頭。

    他想到了方才,方才在城外貴族私軍用投石車朝著己氏狂轟濫炸的時候,桓虎的表現尤其讓人感到好笑:當石彈準確命中己氏縣的城牆時,這個傢伙興奮地拍著大腿連聲喊好;而當石彈沒能命中目標時,這個傢伙就連連搖頭,搖頭惋惜。

    倘若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多半還真以為桓虎是與成陵王趙燊那一路的人嘞。

    誰能想到,這傢伙也是個叛軍頭頭。

    暗自搖了搖頭,陳狩對滿臉興奮的桓虎潑起了冷水:“丁虎出城迎擊,城外的私軍恐怕是招架不住。”

    他說這番話,仿佛是無視了「城外私軍有將近三萬人」這個事實。

    “未見得。”桓虎聞言,舔了舔嘴唇說道:“那些老爺既然有冶造局的投石車,難保不會還藏著其他的戰爭兵器……”

    聽聞此言,陳狩也不反駁,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戰場。

    畢竟遠處正在交戰的雙方,無論哪方勝了或者敗了,於他而言都沒有什麼關係。

    就在桓虎與陳狩的觀望下,丁虎統率著三千步卒朝著城外三萬私軍展開了進攻。

    雙方這一開打,私軍一方就落入了下風。

    原因就在於,成陵王趙燊生怕那二十架投石車被丁虎的軍隊摧毀,因此慌慌張張地就下令士卒將其藏到後軍,沒想到這道簡簡單單的命令,就使得前陣的士卒陣型大亂,以至於丁虎毫不費力地就殺到了其中。

    “哎,那個成陵王……”

    看到貴族私軍開場就陷入不利,桓虎拍著大腿滿臉懊惱:“你背後有趙潤支持,損失幾架投石車算什麼?跟他殺啊!就算此地的投石車全被毀了,只要你殺了丁虎,己氏就逃不出手掌……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看他懊惱的模樣,仿佛是恨不得代替成陵王趙燊去指揮軍隊,這讓在旁的陳狩倍感無語。

    也不曉得跟桓虎的‘激勵’有沒有關係,貴族私軍逐漸平復了騷亂,在中軍的位置,安平侯趙郯親自指揮,命私軍的士卒們組成方陣,阻擋丁虎的進攻。

    但遺憾的是,私兵的戰鬥素養實在是太差了,這些幾乎沒有什麼沙場經驗的私軍,在被丁虎突破了陣型後,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倘若是商水軍、鄢陵軍等精銳軍隊,這個時候就會迅速重整防線當然,倘若果真是商水軍、鄢陵軍,自然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便讓丁虎突破防線。

    “我就說吧。”

    陳狩瞥了一眼桓虎,淡淡說道:“丁虎麾下的軍卒,亦是勁旅,豈是那些烏合之眾可以匹敵?”

    桓虎黑著臉說不出話來,半響後才低聲嘀咕道:“那個成陵王……有什麼好東西趕緊亮出來啊!再不亮出來就晚了!”

    話音剛落,就見戰場上的貴族私軍忽然發生了陣型的變化,中軍的士卒們紛紛朝著兩翼退散,這讓打算中央突破的丁虎大感驚疑。

    而就在這時,私軍的後陣,推出了百餘輛類似馱物的馬車,五十架連弩、一百架機關弩匣,皆瞄準了迎面而來的丁虎軍。

    『那是什麼?』

    丁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而就在這時,五十架連弩,一百架機關弩匣同時展開齊射。

    可憐那些仍沖向私軍後陣的丁虎軍士卒,在這些可怕的戰爭兵器面前,如同狂風席捲的麥田般紛紛倒地,眨眼工夫,便倒下了一大片。

    縱使是丁虎,此時亦滿臉驚駭。

    “噓噓~”

    在南邊土丘觀戰的桓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笑道:“謔謔謔,可真是嚇人啊……”

    在他身旁,陳狩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

    其實他也知道,成陵王趙郯這些肅王黨貴族的私軍當中,肯定還藏著除投石車外其他的戰爭兵器,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戰爭兵器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要知道在丁虎率軍擊穿貴族私軍的前陣時,丁虎軍的傷亡不過寥寥幾十人罷了,可就剛剛那麼一下,最起碼有將近七八百名丁虎軍士卒喪生,並且這個數字,還在隨著那些機關弩匣不斷激射弩矢而迅速增加。

    『這種威力……就算是我睢陽軍,恐怕也招架不住……』

    陳狩暗暗想道。

    而此時,在戰場上的丁虎也意識到這支貴族老爺的私軍藏著他們無法招架的戰爭兵器,慌忙下令向私軍的側翼突破,可能是想要迂回襲擊貴族私軍的本陣。

    不得不說,丁虎不愧是南宮垚麾下的心腹愛將,果敢勇武,當他身先士卒地率軍殺向貴族私軍的士卒時,後者看到丁虎那猙獰的面孔與迫人的氣勢,無不戰戰兢兢。

    “此人,莫非就是丁虎?好一員猛將!”

    跨坐在馬上的安平侯趙郯,在看到丁虎勢如破竹的攻勢後,亦忍不住稱讚了一句。

    隨即,他朝著身後的護衛招了招手,吩咐道:“拿狙弩來。”

    護衛聞言,當即從馬背上的背囊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弩具,遞給了安平侯趙郯。

    只見安平侯趙郯接過弩具後,將其瞄準了正在遠處奮勇廝殺的丁虎,嘴上喃喃嘀咕:“只可惜,猛將的時代,早已結束了……”

    隨著他扣下扳機,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見那丁虎猛然一個踉蹌,險些當場摔倒在地。

    “將軍!”

    丁虎軍的士卒們大為震驚,連忙攙扶起丁虎,此時再看丁虎時,卻見丁虎的右肋,竟有涓涓鮮血染紅甲胄。

    『什麼?方才那究竟是什麼?』

    丁虎驚疑不定地看著四周。

    方才,他只感覺有一陣強烈的危機感襲上心頭,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感覺自己肋下好似中了箭。

    可當他低頭看向肋下時,卻發現那裡根本沒有箭矢的蹤影那支箭矢,直接洞穿了他的身軀。

    忽然,丁虎好似看到了什麼,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一個手持古怪弩具的貴族。

    『射偏了麼?可惜……』

    見遠處的丁虎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安平侯趙郯不禁感覺有些可惜。

    “撤!撤!”

    隨著丁虎驚慌失措的命令,他麾下的軍隊迅速撤退了。

    見此,成陵王趙燊毫不猶豫地下令全軍進攻,企圖借助優勢局面一鼓作氣拿下己氏。

    但遺憾的是,己氏縣的城牆上只是發射了一波箭雨,就打斷了貴族私軍的士氣,在出現了數百人的傷亡後,絕大多數的私軍士卒便一臉畏懼地停下了腳步。

    氣得一干肅王黨貴族門閥一陣暴跳如雷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此後,成陵王趙燊又嘗試著進攻了幾回,但礙於己氏縣城牆上的弓手實在是難纏,便遺憾地下令撤兵。

    戰後清點損失,雖然貴族私軍的前軍與中軍一度被丁虎的三千士卒突破,但其實貴族私軍真正的傷亡人數並不多,也就只有三千多而已,還沒有昨日夜裡炸營時的損失來的多因為有許多貴族私軍的士卒們,由於初次踏足真正的戰場,仍無法抵禦來自死亡的威脅,是故下意識地就選擇了逃跑。

    而反觀丁虎的三千士卒,在這場仗裡則足足損失了將近一半,即一千五百人左右。

    貴族私軍以三千多人的傷亡,換取了丁虎軍一千五百左右的戰損,雖然看起來好像還是有些難看,但事實上,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戰果畢竟丁虎麾下的士卒,那可是訓練已久的士卒。

    當然,能打出這樣的成績,幾乎全靠成陵王趙燊等人從冶造局租借的那些戰爭兵器。

    而對此,那些肅王黨的貴族門閥們非但不感到羞恥,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你看咱們多英明,早早就向肅王殿下租借了這批戰爭兵器。

    “哈哈哈哈,居然打贏了,哈哈哈哈……”

    看著丁虎帶著殘兵敗卒逃回己氏縣,看著那些貴族私軍在振臂歡呼,桓虎拍著大腿樂不可支。

    在旁,陳狩淡淡說道:“那些貴族的私軍,有那等戰爭兵器在,己氏縣的贏面很小,若南宮郴與丁虎不想己氏有失,這回恐怕當真要夜襲了……只有夜間偷襲,他們才有機會。”

    “唔。”桓虎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眯著眼睛說道:“哼,丁虎那廝心胸狹隘,今日吃了虧,肯定會親自帶兵夜襲那些貴族老爺的軍隊,正好趁機宰了他!……當初我就瞧這廝不順眼。”

    “那些貴族老爺,未見得會領情。”陳狩淡淡說道,似乎想要提醒桓虎,倘若那些貴族的私軍打下了己氏,可能對方下一個目標,就是睢陽。

    而聽聞此言,桓虎似笑非笑地說道:“領情?呵呵呵,到時候叫金勾那老傢伙,把丁虎的首級放在魏營的帥帳……這樣一來,那些貴族老爺,相信就會接受咱們的善意了。”

    陳狩微微皺了皺眉,疑惑問道:“你是打算將這些老爺,驅趕到北亳軍的領地?”

    “呵。”桓虎舔了舔嘴唇,說道:“說什麼聯手抵禦魏軍,可至今為止,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說起來這口頭盟約,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麼讓人放心吶。……待北亳軍有所行動,咱們再見機行事!”

    “唔。”陳狩點了點頭。

    當晚,丁虎果然率領千余步卒,企圖夜襲成陵王趙郯等人的私軍魏營,卻沒想到中了陳狩的埋伏,後者率五百睢陽兵伏擊了丁虎,且親自上陣,將丁虎斬殺。

    次日天濛濛亮時,當成陵王趙燊在帥帳內悠悠醒來時,他駭然看到,臥榻旁擺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正是己氏縣守將丁虎的首級。

    且丁虎的首級上,還綁著一塊白布,上面寫著一行字:丁虎我替你殺了,不必言謝,桓虎。

    剎那間,成陵王趙燊只感覺通體冰涼,後背冷汗淋漓。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仿佛是想確認自己的腦袋是否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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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8 06:45:37
第1319章:宋郡泥潭

    收到了「丁虎的首級」這份來自桓虎的厚禮,無論是成陵王趙燊還是安平侯趙郯等其餘肅王黨貴族門閥,都被這份好比是軟威脅一般的厚禮給嚇住了。

    畢竟桓虎的人既然能悄無聲息混入軍營中的帥帳,將「丁虎的首級」擺在成陵王趙燊的臥榻旁,那麼自然也能順手帶走成陵王趙燊的首級。

    於是乎,正如桓虎所預料的那樣,在收到了「丁虎的首級」後,成陵王趙燊等人當即就放棄了「攻陷己氏之後去攻打睢陽」的念頭。他們被桓虎的手段給震懾住了。

    而另一方面,身在己氏縣的南宮郴,也天明時分,也已得知了「丁虎中埋伏戰死」的消息,又驚又怒。

    驚的是,昨晚丁虎居然瞞著他率軍前往夜襲成陵王趙燊的貴族私自魏營,並且還半途遭到了伏擊,導致兵敗身亡;怒的是,據逃回己氏的丁虎麾下士卒所言,伏擊他們的敵軍那是非常精銳的敵卒,而率領敵卒的敵將,更是厲害到一招就將丁虎斬殺。

    成陵王趙燊那支烏合之眾,當真會有那般厲害的士卒與猛將麼?若果真如此,昨日白晝又豈會被丁虎殺地那樣慘,最後全靠那些厲害的戰爭兵器才挽回敗局。

    『……桓虎!』

    南宮郴頓時就猜到了南邊佔據著睢陽的桓虎。

    這附近,只有桓虎以及其麾下的猛將陳狩,擁有著比較丁虎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武力。

    雖然南宮郴暫時還未想通桓虎為何要「義助」成陵王趙燊,但他多少已可以肯定:必定是桓虎伺機在旁,趁機伏擊了丁虎。

    而眼下,丁虎這位猛將毫無意義地戰死,己氏縣將如何確保不失?

    在陣怒之後,南宮郴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思忖著對策。

    要知道,丁虎不單單是他守住己氏,更是他反攻睢陽、殺掉桓虎為父親與弟弟報仇的最大仰仗,可沒想到的是,丁虎居然死得這般毫無意義。

    事實上,己氏縣內還有幾名願意追隨南宮郴的將領,但遺憾的是,這些將領誰也沒有丁虎來得勇武可靠。

    想來想去,南宮郴始終想不出守住己氏縣的辦法。

    在沉思了足足一個時辰後,他決定放棄己氏,率領麾下軍隊朝著宋郡的東部轉移。

    雖然宋郡的東部地區,是屬於北亳軍的勢力範圍,但同時那裡也駐紮著一些他父親南宮垚的老部下,包括他的叔父「南宮悉」。

    當日,城外的貴族私軍再次出兵攻打己氏縣,說是攻城,其實就是照搬昨日攻城的方式,用那二十架投石車朝著城牆狂轟濫炸。

    但這次,成陵王趙燊比較聰明,他下令讓麾下私軍士卒用連弩來破城門,南宮郴親眼所見,那些粗如孩童手臂的連弩弩矢,居然連厚達一尺的城門都能打穿,驚地他連忙下令用雜物堵死城門,否則,還不等他下令撤兵,恐怕這己氏縣就真有可能會被城外的貴族私軍攻破。

    傍晚前後,城外的貴族私軍徐徐退兵,而南宮郴則趁機卷帶了城內倉庫的一些金銀財物,帶領一些願意追隨他的睢陽軍殘部,以及原屬丁虎麾下的己氏縣駐軍,悄然從城東撤離了。

    得知此事後,己氏縣內的當地豪族們驚慌失措,亦紛紛收拾細軟、攜家帶口逃離城池。

    這些己氏豪族大規模的逃離,終於驚動了成陵王趙燊等人。

    而其餘一些不願背井離鄉的己氏豪族,則在次日主動派人前往城外貴族私軍的魏營,向成陵王趙燊投降。

    己氏主動投降,這讓成陵王趙燊等肅王黨貴族門閥們大為驚喜,於是乎,在六月初十這一天,城外的貴族私軍正式入主己氏,接管了城防。

    此後,成陵王趙燊負責寫戰報回稟大樑朝廷,在戰報中難免添注水分,大肆吹噓一下攻打己氏的不易,而安平侯趙郯,則將城內有頭有臉的士族門閥召集起來,準備狠狠敲他們一筆竹杠。

    因為事先請示過肅王趙弘潤,因此,安平侯趙郯也並未做得太過分,在收刮了己氏縣內世族門閥約八九成的財富後,還是給予了後者一定的權益。

    比如說,己氏縣至此成為「受肅王一系保護的縣城」,再不會有其他皇子勢力的私軍前來進犯,再者,倘若遇到盜賊、叛軍之類的騷擾,肅王黨貴族私軍則出面保護縣城的安危等等。

    更主要的是,對於願意交納家產的世族豪紳,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代為引薦,推薦這些人加入到「肅氏商會」,因此通俗些說,己氏縣的世族豪紳們,好比就是花錢買了一張加入到「肅王一系」勢力的門票,只不過這張門票著實昂貴。

    但不管怎麼樣,這對於己氏縣的世族豪紳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畢竟南宮郴帶兵撤離後,單憑他們,根本不足以抗拒成陵王趙燊等人的私軍。

    至於城內那些只有一戶一居的平民們,成陵王趙燊等肅王黨貴族門閥們,可謂是難得地秋毫無犯沒辦法,一來是他們已經答應了肅王趙弘潤;二來,那位肅王殿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絕不會因為勢力內某些行為而妥協的人。

    想要讓肅王趙潤像原太子趙弘禮那樣,為了己方勢力內某些貴族的不法行為買單,這純粹就是癡人說夢肅王趙潤那可是一位極其強勢的殿下,倘若對其陰奉陽違,那麼非但要做好被這位殿下一腳踹出去的準備,甚至於還會遭到這位殿下的清算。

    於是乎,在貴族私軍入城時誠惶誠恐的己氏平民,在半日後吃驚地發現,這支來自魏國的貴族私軍,簡直就是良心貴族,既不搶掠也不殺人,就跟沒看到他們似的,他們以往怎樣生活,如今還是怎樣生活。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城牆上豎起了亂七八糟的貴族門閥的旗幟,僅此而已。

    六月初十到六月十二日前後,成陵王趙燊等人就忙著在己氏縣清點當地貴族‘獻納’的家產,另外,由於南宮郴走得匆忙,因此縣內的倉庫還有不少錢糧,看著一箱箱的財寶裝載上馬車,成陵王趙燊等肅王黨貴族門閥們,不由得紅光滿面。

    宋郡,實在是太富有了!

    尤其是曾經受南宮垚一系勢力控制的縣城。

    六月十三日,成陵王趙燊等人留下「南席侯趙諮」帶著兩千私軍留守己氏,其餘大軍則朝著東邊進發在受到了桓虎的軟威脅後,他們已放棄攻打睢陽,遂將下一個目標選定了東邊的「單父」縣。

    事實上,「己氏」與「單父」兩地之間,還有一兩座小縣城,以及一些村鎮即是以一兩戶當地豪族與十幾戶、幾十戶平民這樣構成的村莊小鎮。

    但總的來說,在這些地方能收刮到的,終究沒有像「己氏」、「單父」這些大縣城那樣多。

    此後,在陸續深入宋郡境內的途中,成陵王趙燊等人的貴族私軍,也陸陸續續遭到了本地勢力的阻礙,比如有些當地豪族將家僕、家丁組織起來,甚至於雇傭本地鄉勇,保護莊園不被貴族私軍攻陷。

    但遺憾的是,這些當地豪族的人馬,撐死也就兩三千人,而且戰鬥素養比成陵王趙燊的私軍還不如,如何擋得住後者多達兩三萬人的軍隊?

    面對這些弱小的宋郡本土勢力的阻力,成陵王趙燊等人的私軍可謂是一路高歌凱進。

    唯一有點麻煩的是,隨著成陵王趙燊等人陸續深入宋郡,他們逐漸開始遭遇北亳軍義士的阻擊。

    並非是大規模的反擊,只是幾十人、百餘人隊伍的騷擾,比如襲擊貴族私軍的糧道,趁機幹掉幾個缺乏警惕的私軍士卒等等,問題不大,但著實是有些煩人。

    六月中旬至下旬,成陵王趙燊陸續有幾份捷報送到了大樑,而其餘幾位皇子勢力的貴族私軍,或多或少也有收穫。

    漸漸地,朝廷逐漸收復了「己氏」、「乘氏」、「成武」、「單父」、「昌邑」等宋郡西部的幾座大縣,其餘小縣亦有十幾座收歸朝廷。

    而對此,朝廷表現地頗為平靜,縱使垂拱殿這邊,代為監國的雍王弘譽也只是草擬文書,書面嘉獎了一番。

    至於賞賜,朝廷這邊連提都沒有提及。

    當然,相信各皇子勢力的貴族門閥們也不會介意,畢竟他們在收復宋郡的期間,早已賺地缽滿盆滿,哪裡還會在乎朝廷給予的那些賞賜。

    值得一提的是,當慶王黨的貴族私軍們靠近「任城」時,貴族私軍遭到了北亳軍的攻擊。

    當時,北亳軍的渠將「陳汜」,率領兩千北亳軍義士,偷襲了當時仍在「金鄉」收刮搶掠的「平城侯李陽」的私軍,導致平城侯李陽大敗,李陽的次子「李平」與家將「步嬰」被北亳軍士卒殺死。

    這即是「金鄉之戰」,這場戰事一下子就點燃了貴族私軍與北亳軍之間的戰火,使得雙方真正確定為「敵對」。

    此後,宋郡東部的北亳軍加大了反擊力度,對任何一股靠近宋郡東部的魏國貴族私軍展開強有力的反擊。

    此時,魏國貴族私軍這才發現,北亳軍根本不像他們所想像的那樣,只是一群宋郡鄉下的叛賊,北亳軍這支叛軍,非但有組織有紀律,而且武器裝備比貴族私軍的士卒還要齊全,甚至於,這幫人居然還有「軍弩」這種管制武器。

    “(北亳軍)那絕對不只是一支賊軍!”

    數日後,當慶王黨貴族將領們在昌邑匯合時,平城侯李陽又是驚怒、又是惶恐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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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0章:宋郡泥潭(二)

    臨近七月時,就當宋郡因為「金鄉之戰」,徹底點燃魏國貴族私軍與宋地北亳軍的戰火時,肅王趙弘潤在肅王府的書房內,一如既往地關注著宋郡的種種戰報。

    他最在意的,當然還是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掛著他「肅王」之名的私軍。

    “看來成陵王那些人,還是蠻識趣的。”

    在趙弘潤觀閱戰報的時候,宗衛長衛驕亦在旁邊閱讀著幾封密信,笑著說道。

    這幾封密信,是暗中跟隨成陵王趙燊等人進入宋郡的青鴉眾送來的。

    倒不是說趙弘潤不信任成陵王趙燊等人,只是他如今已很瞭解國內貴族在某些事上的德行。

    就拿成陵王趙燊來說,不可否認,這位王侯在魏國遇到危難之際,著實表現出了不少高尚的品德,無償支援國家抵禦外敵。

    可是在此之前,在魏國平和的那段時期內,這位王侯也不是各種巧立名目地鑽朝廷的空子,占著原本屬於國家的礦山不放麼?

    甚至於,據說有一年,成陵王趙燊的次子趙方,與其妻弟喝醉酒在當街與人發生爭執,把一個人的腿都給打斷了,後來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所以說魏國國內的這些貴族,其實狗皮倒灶的事並不少,若是換做六七年的趙弘潤,倘若看到這種事肯定是要出面教訓的,不過在經過「五方伐魏」之後,趙弘潤對國內貴族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不再想著根除國內的貴族,而是採取約束、管制的態度。

    一些影響不大的事,睜一眼閉一眼也就是了。

    倘若這幫人鬧得太過火了,那就敲打警告一番,讓他們自己注意分寸。

    就比如這次,在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率軍進攻宋郡的時候,其實趙弘潤事先就知會了商水青鴉,叫青鴉眾派些人盯梢,免得到時候成陵王趙燊等人做出瞞上欺下的行為。

    不過好在就像衛驕所說的,這次成陵王趙燊等人還真是蠻識趣,並未做出讓他不快的事,雖然說對於己氏、單父等地的世族豪紳確實敲詐地挺狠,但也給予了後者種種承諾,比如籠絡後者加入「肅氏商會」什麼的。

    總的來說,還算看的過眼。

    “你看看這份。”趙弘潤將手中的一份書信遞給了衛驕。

    衛驕接過書信後笑著說道:“又是一份自吹自擂的戰報?”

    他會這麼說,那是因為成陵王趙燊等人送到大樑的戰報,實在是吹噓地太厲害,就像「己氏之戰」的初次攻城戰,在面對己氏縣守將丁虎親自率軍出城應戰時,明明是靠著連弩、機關弩匣等戰爭兵器才挽回了敗局,可成陵王趙燊等人在送到大樑的戰報中,卻說什麼「誘敵出城」、「設計殲之」,反正是什麼好聽什麼說,甚至於就連敵我雙方的戰損情況,也是誇張讓衛驕都感到好笑,比如「殺敵數千、自損寥寥」等等。

    拜託,丁虎那可是南宮垚麾下的猛將,而且其率領的己氏軍,也是宋郡南宮垚一系軍隊中訓練有素的軍隊,國內貴族的那些私軍,居然能與那種訓練有素的軍隊打地難分勝負,甚至於佔據上風。這哪裡還是貴族私軍,絕對是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等「駐防軍」級別的精銳啊!

    “唔?”當仔細看過那份書信後,衛驕這才發現,這份書信雖然也是成陵王趙燊寫的,但並未是送到朝廷那邊的吹噓戰果的戰報,而是一份看起來頗為真實的戰報。

    並且,成陵王趙燊還在書信中講述了「丁虎首級」的得來經過,看得衛驕頗為意外。

    畢竟在成陵王趙燊等人呈報朝廷的那份戰報中,丁虎那是被安平侯趙郯用弩射殺,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竟然是桓虎?他為何要這麼做?”衛驕有些吃驚地問道:“縱使桓虎與南宮郴、丁虎敵對,可如今這種情況,他雙方應該聯合起來才對啊……”

    在衛驕看來,在大樑朝廷已表現出收復宋郡的態度下,南宮郴與桓虎應該會暫時放下仇恨,聯手抗拒朝廷才對。

    固然,南宮郴的父親南宮垚是被桓虎所殺,可倘若朝廷當真收復了宋郡,南宮郴與桓虎這兩個叛亂分子,一個都別想得到朝廷的赦免。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有殺父之仇,南宮郴與桓虎也應該暫時聯合,雖然就算二人聯合之後,日後待他魏國派出了精銳之師後,也難以保住如今的地盤,但好歹還能拖延幾個月不是?

    可桓虎倒好,直接就殺了南宮郴麾下的大將丁虎,將後者的首級送到了成陵王趙燊的臥榻上。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衛驕不能理解。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淡淡說道:“桓虎的行為,不難猜測其用意,無非就是威脅成陵王他們莫要將主意打到睢陽縣……正如你所言,在無法得到朝廷赦免的情況下,桓虎與南宮郴應該選擇暫時聯手。但你要知道,桓虎殺了南宮垚,南宮郴是不可能主動聯絡桓虎的,而桓虎那邊嘛……他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表示他從來沒想過與南宮郴聯手,這就意味著,他可能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盟友……”

    “宋雲的北亳軍?”衛驕猜測道。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一想,桓虎的反常舉動就不難理解了。……因為在成陵王他們攻打己氏的時候,北亳軍還未有什麼行動,桓虎不想自己率先與朝廷為敵,因此,他索性賣成陵王一個好,讓成陵王他們率軍深入宋郡,逼宋雲的北亳軍率先動手……哼,還真是「利益至上」的考慮。”

    聽聞此言,衛驕皺著眉頭說道:“殿下的意思是,桓虎想要北亳軍先動手……這樣的話,前幾日「金鄉之戰」,北亳軍已然對平城侯李陽動手,那就是說……”

    “就是說桓虎那邊也會有所行動了。”趙弘潤眯了眯眼睛,微皺著眉頭說道:“派人向成陵王他們傳個消息,叫他小心點,朝廷這邊還未允許駐軍攻入宋郡,屈塍、伍忌他們,暫時無法率軍到宋郡協助他們,你就讓成陵王他們……儘量避免與桓虎正面撞上吧。”

    “萬一撞上……”

    衛驕的表情有些難看,畢竟支持他家殿下的國內貴族中,最有分量的幾位目前都在宋郡,萬一桓虎發起瘋來將這些貴族殺了,那可就麻煩了。

    “不至於的。”仿佛是猜到了衛驕的擔憂,趙弘潤沉聲說道:“桓虎既然將丁虎的首級送到成陵王手中,這就表示,這個傢伙也不希望與我等交惡……”說到這裡,他長吐了一口氣,回顧衛驕問道:“衛驕,你說,若是我向朝廷推薦,讓桓虎去打宋雲,你覺得意下如何?”

    衛驕聞言眼睛一亮,隨即苦笑說道:“恐怕朝廷不會同意。”

    想想也是,朝廷怎麼可能招攬一個曾經襲擊過魏王趙元偲的原大盜呢?除非是魏王趙元偲親自開口赦免桓虎,否則,桓虎在魏國註定就是十惡不赦的叛亂者!

    “是啊……可惜。”

    趙弘潤也明白其中道理,聞言頗感遺憾地點了點頭。

    他對桓虎的印象並不好,因為桓虎當初非但敢忤逆他的意願,故意當著他的面殺了王瑔,不給他堂堂肅王殿下半點面子,而且後來還偷襲了商水縣,放火燒了好幾條街來報復他,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但印象差歸印象差,趙弘潤不能否認,桓虎是一個非常有本事的惡黨。

    倘若能讓桓虎與北亳軍的宋雲自相殘殺,這對於朝廷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局面相比較桓虎這個惡黨,事實上宋雲的北亳軍威脅更大。

    桓虎算什麼?雖說此人如今佔據了睢陽,可此人在宋郡終歸根基淺,而宋雲的北亳軍呢?卻在宋郡經營了將近二十年,而且又是宋郡本土勢力,根深蒂固,非但有宋郡本土的財主、豪紳暗中出資支持北亳軍,甚至於,至今還有一部分不願投奔魏國的宋墨勢力,在暗中支持著宋雲。

    不然北亳軍哪裡來那些武器裝備?

    所以說,大樑朝廷想要收復宋郡的最大阻礙,還是宋雲的北亳軍,至於桓虎,只不過是癬疥之疾罷了,雖然虎踞睢陽,但根基不深,不足為懼。

    此後,正如趙弘潤所預測的那樣,在六月底到七月上旬期間,宋郡內的北亳軍勢力紛紛露出水面,對踏足宋郡東部的魏國貴族私軍展開了強有力的反擊,不可思議的是,像「任城」、「豐縣」、「方與」、「金鄉」、「東緡(min)」、「高平」等地,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遍佈北亳軍,多則數千人,少則幾百人,皆由各地方渠將統領,幾乎在同時發動反擊。

    更難纏的是,北亳軍在宋郡有著非常根深蒂固的人脈,尤其是在宋郡的東部,上至當地本土世族豪紳,下至尋常縣城、村落的宋民,都願意為北亳軍打掩護,這就導致北亳軍在這邊土地上如魚得水,隨時能夠瞭解魏國貴族私軍的動向,而貴族私軍,卻完全分辨不出哪裡是北亳軍的義士,哪些是一般宋人,束手束腳,根本難以施行有效的反擊。

    一時間,魏國貴族的私軍陷入了戰爭泥潭,被拖在宋郡各地,難以動彈。

    宋郡的局面,一下子就扭轉了過來。

    對此,朝廷亦引起重視,因為這就是北亳軍在宋郡所具有的能量。

    七月中旬至下旬,幾路貴族私軍被北亳軍打地節節敗退。

    終於,在慶王黨貴族中,「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幾人,在盛怒之下率軍屠戳了「金鄉縣」,將一些被他們懷疑是北亳軍的宋民,統統殺死。

    此舉,引起了北亳軍的瘋狂反擊,同時也使得慶王弘信在朝中陷入了輿論的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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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1章:大樑的反應

   「第二次金鄉之戰」,亦或是「金鄉屠殺慘案」,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宋郡,別說雍王黨、肅王黨派系的貴族門閥們大感震驚,就連慶王黨派系的貴族門閥們亦是如此。

    要知道,「屠戳宋郡平民」這是大樑朝廷三令五申所不允許的。

    一時間,各皇子派系的貴族門閥私軍們頗有默契地下令暫停進攻,等待著大樑朝廷對這件事的論處。

    很快,這件事就傳到了魏國大樑,在朝中引起了震動。

    可能是這件事的性質太過於惡劣,朝廷立即封鎖了消息,但很遺憾,前來大樑準備購置博浪沙河港商鋪的宋郡商人們,還是很快就將消息傳到了大樑,其中,宋郡定陶的大豪商「陶洪」,更是聯合一批宋郡商人,聯名上書,希望朝廷對此作出一個解釋。這些宋郡的商人並不排斥朝廷通過武力的方式收復宋郡,但像屠殺平民這種事,是他們所萬萬不能容忍的。

    而在宋郡豪商「陶洪」上書朝廷的同時,其餘一些來自韓、楚,甚至是齊魯的商人們,亦冷眼旁觀著這件事。

    這些從天下中原各國彙聚到魏國大樑的商人們,皆是被博浪沙河港的店鋪所吸引過來的,畢竟早在兩個月前,有心將博浪沙河港打造成中原第一座自由貿易河港城縣的肅王趙弘潤,就已用朝廷的名義向中原各國的商人發出邀請,意在使博浪沙河港成為魏國、乃至中原最繁華的自由貿易河港城池,而眼下,這些商人們皆靜觀著魏國對「金鄉屠戳之戰」的判處。

    “搞什麼?!”

    在得知這件事後,肅王趙弘潤在肅王府的書房內亦是大為光火。

    要知道,待等八、九月前後,他即將代表大樑朝廷,出面拋售博浪沙河港的店鋪,讓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中原各國商人們,在河港店鋪落戶,刺激魏國的經濟發展,使得博浪沙以及大樑,取代齊國的臨淄成為天底下財富往來最密集的城池。

    可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幾名慶王弘信派系的貴族們,居然在宋郡的金鄉對當地宋民展開了屠殺,這下好了,那些原本對博浪沙河港店鋪極為熱忱的天下各國商人,就好似全被潑了一盆涼水,暫時採取了觀望態度。

    相信,倘若大樑朝廷不能穩妥地解決這件事,這些來自中原各國的商人們,那是絕對不敢在博浪沙以及大樑定居落戶的,這對於魏國來說,不單單只是財富流通方面的損失,更是錯失了一次取代齊國臨淄成為整個中原經濟樞紐的機會。

    而朝廷顯然也明白其中的巨大損失,於是沒過兩日,代為監國的雍王弘譽,就以垂拱殿的名義,召「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涉及「金鄉屠民」之事的國內貴族,即可返回大樑訊問。

    而在此期間,雍王黨派系的朝臣們,亦借這次機會,陸續開始對慶王弘信展開打壓,以至於慶王弘信這幾日頻繁出席朝會,一次又一次地否認「金鄉屠民」之事,表示這件事其中必有內情。

    總而言之,因為這件事,慶王弘信可謂是焦頭爛額。

    七月初六,「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幾名涉及「金鄉屠民」事件的貴族,迅速返回了大樑,聽候朝廷的訊問。

    大樑朝廷非常重視這件事,甚至於這件事驚動了在甘露殿養身的魏天子趙元偲,後者授意讓宗府、刑部本署、大理寺三方出面審理此案。

    倘若最終查證,「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幾人果真是下令屠殺了金鄉的無辜平民,那麼,非但這幾名國內貴族要遭到重懲,就連慶王弘信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審理此案的地點設在宗府,由宗府宗正趙元儼親自出面審理。

    當時,不止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二人前去旁聽,其餘幾位皇子派系勢力,亦有相關人員前往旁聽審理。

    當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二人到了宗府審理此案的地點後,就聽到有人在堂內聲嘶力竭地大喊:“那根本不是平民!……那都是北亳軍!北亳軍!”

    趙弘潤邁步走了進去,一進宗府大堂,就看到曾經有過幾次照面的「平城侯李陽」,正一臉激動地辯解著,在堂內,宗府宗正趙元儼、刑部尚書唐錚以及大理寺卿正徐榮三位負責審理此案的要員,正私下頻頻交換看法。

    此時在堂內,旁聽案件的人可謂是人滿為患,趙弘潤甚至看到了南梁王趙元佐叔侄二人對視了一眼,就全然當做誰也沒看到誰。

    “肅靜!”

    可能是旁聽人員的議論紛紛影響到了案件的審理,宗府宗正趙元儼喝令在場所有人保持肅靜,隨即重複詢問「平城侯李陽」道:“平城侯,且稍安勿躁。如你方才所言,你並未下令屠戳平民,可據傳聞所言,你二次攻打金鄉,一則是為報令子李平與家將步嬰之仇,二是為洗掠金鄉……”

    “絕無此事!……謠言不可輕信!”

    還沒等平城侯李陽開口,就見在旁觀席中,慶王弘信忍不住開口否認。

    看著慶王弘信此刻滿頭大汗的樣子,趙弘潤不難猜想這個兄長此刻的心情。

    “慶王殿下,我問的是平城侯。”宗府宗正趙元儼,也就是趙弘信、趙弘潤等人的二伯,聞言看了一眼慶王弘信,平靜地說道。

    慶王弘信張了張嘴,只能選擇閉嘴。

    見此,宗府宗正趙元儼再次轉頭看向平城侯李陽,問道:“可有此事?”

    平城侯李陽深深吸了口氣,故作平靜地說道:“回稟宗正大人,小侯的次子李平與家將步嬰,的確是在金鄉遇害,但殺害他二人的乃是宋地的北亳軍,並非是金鄉的宋民,小侯又豈會遷怒到金鄉?”

    聽聞此言,堂內議論聲紛紛,好似不太相信平城侯李陽的話,急得這位君侯滿頭大汗。

    “肅靜!”宗正趙元儼忍不住又喝了一聲,隨即詢問平城侯李陽道:“平城侯李陽,你為何二次攻打金鄉?”

    平城侯李陽深吸了一口氣,故作平靜地說道:“回稟宗正大人,小侯二次率軍攻打金鄉,是因為聽說金鄉有北亳軍活動的蹤跡……這件事,曲梁侯大人可以作證,正是他打探到了這個消息。”

    宗府宗正趙元儼聞言轉頭看向曲梁侯司馬頌,問道:“曲梁侯,可有此事?”

    “正是!”曲梁侯司馬頌拱手抱拳,正色說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軍皆沒能找到北亳軍的蹤跡,頻頻遭到襲擊卻找不到兇手……每次出兵追擊,追蹤到的卻是一些個村落。對此,我等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等這才發現,那些村落裡的人,即是北亳軍!”

    “什麼?”趙元儼皺了皺眉,問道:“你說誰是北亳軍”

    只見曲梁侯司馬頌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宗正大人,金鄉那些自稱是平民的宋人,其實皆是北亳軍!……他們趁我軍不備,提上武器便趁機攻打我方,而等到我軍派軍追蹤時,這些人將武器甲胄藏起來,扮作平民……一直以來,北亳軍就混跡在我方眼皮底下。”

    “等等。”趙元儼打斷了曲梁侯司馬頌,吃驚地問道:“曲梁侯,你是說……”

    仿佛是猜到了眼前這位宗正大人的心思,曲梁侯司馬頌拱手抱拳,沉聲說道:“不錯!北亳軍並非只有宋地的男兒,他們有親眷老小作為掩護,出則為賊、入則為民,以至於一開始我方苦苦追尋了許久,最終才發現,這幫賊人就藏在我軍眼皮底下,藏在那些自稱是無辜平民之中!”說到這裡,他環視了一眼在場所有旁觀的人,大聲說道:“某是否信口開河,諸位大人不妨詢問在宋郡的其他幾路軍隊,看看那些位王侯,是否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

    這一番信誓旦旦的言論,說得在場諸人面面相覷。

    其實截止目前為止,大樑朝野仍然普遍認為,宋地叛軍「北亳軍」,那是一支類似地方盜賊般的叛軍,可曲梁侯司馬頌卻推翻了這個言論,他口中的北亳軍,是一支披著「宋地平民」外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軍隊。

    這或許就是大樑朝廷一直以來都捉不到北亳軍蹤跡的原因:因為那些北亳軍的士卒,就混跡在宋郡平民當中,或者說,有些自稱是宋郡平民的人,其實本身他就是北亳軍的士卒。

    “殿下?”

    衛驕小聲詢問著趙弘潤。

    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盯著曲梁侯司馬頌,暗自皺了皺眉。

    其實曲梁侯司馬頌所陳述的這些情況,他此前或多或少就有懷疑。

    想想也是,若沒有根深蒂固的民眾基礎,宋雲的北亳軍,當年如何能在南宮垚一次又一次的圍剿中艱難地存活下來?

    問題是這個解釋,是否能得到天下人的認同呢?

    再者,誰又能肯定,在瞭解到這一情況後,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人,是否是真的盤查了金鄉的平民,還是說,以此作為藉口,掩飾他們搶掠平民的惡舉呢?

    這件事,就連趙弘潤亦不能輕易做出判斷。

    不過可以預見,慶王弘信這回,要倒大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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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2章:庭審

    “平城侯,請將當日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來,就從你初次攻打「金鄉」時說起,切記,不得有半點虛言。”

    在再次示意堂上眾人保持肅靜後,宗府宗正趙元儼沉聲說道。

    “是。”平城侯李陽拱了拱手,面色肅然地開始講述:“那一日,應該是六月二十一日,當時我方已攻克「昌邑」,魏罃大人在昌邑清點……唔,清點戰利,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幾位大人提議攻打「鉅野」,而小侯與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幾位大人,受命攻打「金鄉」……為日後揮軍「任城」做準備。”

    隨即,平城侯李陽便徐徐講述了他們當日攻打金鄉的經過。

    當時,他平城侯李陽,與曲梁侯司馬頌、匡城後季雁等人,率領約六千貴族私軍,前往金鄉縣。

    金鄉縣,古時乃屬於「緡國」的領地,因境內的山丘能開鑿出金礦,且金礦的儲量頗為豐富,故而稱作「金鄉」。

    當然,這裡所說的「金礦」,其實並非全然指黃金,也泛指銅、鐵等當代需求量較大的金屬,總而言之,在當代都算是貴重金屬就是了。

    而這就不難理解為何平城侯李陽等人對「金鄉」如此上心了,畢竟若是他們在宋郡佔據一座礦山,哪怕這座礦山日後還得收歸朝廷所有,可在朝廷收回之前,他們仍可大力開採,在礦產中狠賺一筆。

    畢竟朝廷目前的主要戰略,是收復宋郡境內的縣城,至於像礦山之類的城外資源,兩三年內暫時是無力由國家派人開採的,而這就給了貴族們鑽空子的機會。

    這比在縣城內收刮財富還要賺。

    在攻打金鄉內的期間,平城侯李陽難免也遭到了一些阻礙,主要是來自金鄉縣一帶的當地世族、豪紳的阻擊。

    但很可惜,倘若說貴族私軍的軍隊算是烏合之眾的話,那麼,那些地方世族、豪紳聚攏起來的抗拒兵力,就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

    總而言之,這兩撥人在金鄉打了一場最終以平城侯李陽等人的勝利而告終。

    在說到「初戰大捷」的時候,平城侯李陽明顯有些心虛,畢竟在這座宗府的堂上,此刻就有肅王趙潤、南梁王趙元佐等魏國首屈一指的名將,而他們在發回大樑的捷報中,自我吹噓的程度那可不是一星半點。

    好在誰也沒有計較這些,就連宗府宗正趙元儼也沒有細問那場仗的真實戰況,因為他根本不信這些國內貴族能打出那般驚豔的勝仗——要是這幫人果真有這等實力,那豈不是比肅王趙潤、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還要擅長打仗?

    “照你所言,金鄉縣其實是打下來了?”宗正趙元儼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見這位宗府大人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拆穿他們‘虛假戰報’的意思,平城侯李陽著實是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打下金鄉之後,我與曲梁侯等人,便率軍入駐了城內,可是在當晚,我方卻遭到了北亳軍的襲擊……當時我等不能理解,我方明明派軍駐守了城門,且襲擊我軍的北亳軍反卒,也並未攜帶攻城器械,為何城門卻在短時間內被攻破。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有些北亳軍,一直就在城內,混跡在那些看似老實的平民當中。……他們裡應外合,夜襲了我軍,致使我軍大敗。”

    說到這裡時,平城侯李陽臉上露出濃濃痛心之色:“正是在當晚,犬子李平不幸被反賊所害,而家將步嬰,為掩護小侯撤離,率人斷後,不幸……戰死。”

    宗正趙元儼從面前的案幾上拿起一份文書,在翻閱之後,沉聲說道:“襲擊你等的北亳軍,即是金鄉縣的渠將陳汜?”

    深深吸了口氣,平城侯李陽正色說道:“這是事後小侯派人前往金鄉打探,才得知的。……據小侯打探所知,北亳軍並非全部受叛賊首領宋雲指揮,地方上似乎是以「渠將」作為統帥,賊首宋雲號令這些渠將,而這些渠將則統率反卒。大縣數千人、小縣數百人,不一而足。而那個加害我兒的反賊陳汜,即是金鄉一帶的渠將。”

    宗正趙元儼與刑部尚書唐錚、大理寺卿正徐榮交換了一下意見,隨即詢問道:“那你等是如何得知,這些叛賊是藏身于當地平民之中呢?”

    聽聞此言,平成侯李陽遂轉頭看向曲梁侯司馬頌,後者會意,拱手說道:“宗正大人,此事是小侯與匡城後季雁大人一同發現的……當時我等在金鄉縣遭遇伏擊之後,我與平成後、匡城侯等幾人率領殘軍逃離了金鄉,在距離金鄉縣約二十裡左右的地方設營,準備等戶牖侯、苑陵侯等人打下鉅野之後,尋求那幾位大人的支援。……然而在我等建造營壘的期間,時常有北亳軍偷襲騷擾,因此,我等幾人便商議,用一隊運糧的隊伍作為誘餌,誘使北亳軍出兵襲擊……當時,有一隊北亳軍中計了,大約三百餘人,企圖襲擊那支運糧的隊伍,卻被我軍設伏殺敗,此後,我便率領士卒,一路緊追不捨,追尋著那支叛軍逃離的方向,追蹤到金鄉縣外一個村鎮……”

    “叛軍逃入了這座村鎮?”刑部尚書唐錚驚訝地問道。

    “正是。”曲梁侯司馬頌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一開始小侯追入那座村鎮時,只是感覺很驚疑,因為那座村鎮背靠金鄉山,因此小侯曾懷疑,是否是那些叛軍故意引我到那個村鎮。可是後來小侯在巡視那個鄉村時,卻發現,這個鄉村內的男人很少,兩百餘戶的鄉村,村落裡居然就只有十幾個男人,而且那些男人在看到我軍時,神情閃爍,好似有些慌張……於是,小侯便質問村子一個老者,那老者告訴我,村子裡的青壯皆上山狩獵去了。我當時有些懷疑,便令其速速通知那些村內的青壯,令其返回村子。”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大概等了足足兩個多時辰,待等天色臨近黃昏時,該村子裡的青壯男子也才三三兩兩返回村子,當時我便感覺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刑部尚書唐錚皺眉問道。

    “回尚書大人,這些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新傷。”看了一眼刑部尚書唐錚,曲梁侯司馬頌沉聲說道:“當時我問他們,為何身上會有新傷,他們說,這是在上山狩獵時不慎受的傷勢,可我卻不那麼認為,那些傷勢,分明就是被刀劍利器割傷……於是,我當即下令拘禁了村內的所有人,派士卒搜查全村的房屋,果然從地窖、床鋪下,搜出不少刀劍弓弩,最起碼有百來具……若是一般的平民,何以會藏有刀劍弓弩等利器?”

    聽聞此言,旁聽的諸人低頭沉思著。

    的確,從一般民居中搜出刀劍弓弩等物,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

    而此時,大理寺卿正徐榮慢悠悠地說道:“此事確有蹊蹺,不過,單單如此,並不足以判定那個村落的青壯男子便是北亳軍的反卒。……據老夫所知,宋郡之地紛亂已久,盜賊橫行,一個村莊為了自保,藏著一些刀劍弓弩,這也無可厚非……曲梁侯,還有什麼發現麼?”

    不得不說,大理寺卿正徐榮的話,還是頗為中肯客觀的。

    聽了徐榮的話,曲梁侯司馬頌輕笑著說道:“卿正大人所言極是,因此當時小侯也只是心中懷疑,並未敢輕舉妄動。那一日,我率軍駐紮在那個村落,同時派人聯絡匡城侯,請他率軍前來。次日,我與匡城侯各自率軍搜尋了附近一帶,發現了不少蛛絲馬跡,甚至於,還找到了幾具因為重傷、失血過多而斃命的北亳軍反卒的屍體……”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匡城侯季雁,後者會意,點點頭對趙元儼、唐錚、徐榮三位主審官說道:“確有此事。……當日我與曲梁侯,將那幾具屍體帶回那個村莊,問村人是否認得這些屍體,就發現村裡的男女神色有異,好似是在強忍悲痛,於是,曲梁侯心生一計,叫人假意毀那幾名反卒屍體,沒想到,當時那些村人,就跟發了瘋似的沖上來,企圖殺死我方,我與曲梁侯為了自保,唯有下令士卒誅殺這些亂民……”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還有,在我軍鎮壓那些亂民時,亦有兩百餘反卒從村外殺進來,我懷疑,這些人原本就是村子裡的人,只是因為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刀劍之傷,怕被我等看出破綻,故而躲在山上,直到村裡事蹟敗露,這才豁出一切,企圖與我方同歸於盡。”

    聽了這話,趙元儼與唐錚、徐榮三人私底下交換著意見,而在堂上,旁聽的諸人,亦對此議論紛紛。

    根據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三人的口供,那座村子,九成九就是北亳軍的一個據點。

    “那金鄉縣又是怎麼回事?”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趙弘潤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聽這位肅王殿下發言,堂上頓時安靜下來,此時宗府宗正趙元儼正準備喝止旁聽人員的私議,聽到趙弘潤在旁插嘴詢問,心下微微驚訝,索性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等著平城侯等人對此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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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3章:庭審(二)

    回頭看了一眼肅王趙弘潤,平城侯李陽帶著幾分恭敬說道:“回肅王殿下話,在曲梁侯與匡城後追查到那個村落時,小侯已得到了戶牖侯、苑陵侯等幾位的支援,率軍再次攻陷了金鄉……在接到曲梁侯的報訊後,小侯下令搜查全城居戶,果然查到了許多冒稱平民的北亳軍反賊就混跡了城內,因此下令緝殺,可沒有想到的是,在我方下令緝殺城內北亳軍反賊的時候,城內反賊攜民造反……肅王殿下,小侯曾聽殿下您說過,「民若手持利刃,不復視其為民」,因此,小侯與其他幾位大人,下令屠戳城內每一個手持利刃的反賊……”

    “……”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

    的確,「民若手持利刃,不復視其為民」,這還真是他曾經說過的言論,類似的言論還有「民若暴起殺害軍卒、可立殺之」等等,總而言之,趙弘潤雖然嚴格約束麾下的軍卒,但也絕不會讓麾下士卒因為「恐於傷民」而被一些暴民趁機加害。

    不過話說回來,屠戳了整個金鄉縣,這未免有些過了吧?難道整個金鄉縣內的宋人,皆是北亳軍?就沒有一些無辜的民眾?——這趙弘潤是不信的。

    想到這裡,他皺眉說道:“即便如此,也不必屠戳整個金鄉縣吧?”

    聽聞此言,平城侯李陽搖頭說道:“肅王殿下您不知當時情況,其實並非是我等屠戳了金鄉縣,而是當時我方騎虎難下。……那時,整個縣城,宋民群起而攻,更有北亳軍混跡其中,我方根本難以分辨誰是良民、誰是反賊……”

    根據平城侯李陽的講述,當時他們下達了兩個命令。

    其一,在一開始平亂的時候,勒令全城宋民回到各自家中,緊閉門戶,任何在全城禁嚴後仍在街上逗留的宋民,皆按「北亳軍反卒」論處,就地格殺。

    其二,在穩定了城內街道的治安後,再下令全城緝捕,挨家挨戶搜查北亳軍餘黨。

    聽聞此言,趙弘潤頻頻皺眉。

    其實客觀來說,這兩道命令並沒有什麼錯,歷來城內平亂皆是按照這個步驟,可問題就在於,誰能保證平城侯李陽等人麾下的私軍士卒,不會借機殺民搶掠呢?

    這些私軍士卒,可不像趙弘潤麾下的商水軍、鄢陵軍、游馬軍那樣,有著優厚的士卒待遇,家中有田屋有牲畜,儼然一副小地主的家底,一來不屑于去搶掠平民,二來,逐漸養成的「精銳榮譽」,也約束著他們不會自壞身份去做一些賊寇的勾當。

    可貴族的私軍士卒不同,這些人本來就是一些無賴、遊俠,手中既沒有什麼錢,也沒有什麼「精銳」榮譽感,在巨大利益的誘惑面前,難保還能恪守本分。

    尤其是像這次在金鄉,只要誣陷那些無辜的宋民為北亳軍,就可肆意搶掠那些人的財富,這種誘惑,貴族私軍的士卒,有幾人能抵禦得住?

    因此在趙弘潤看來,平城侯李陽等人下令全城搜捕北亳軍,這是極其失策的命令——這道命令,給有些心思不純的私軍士卒,創造了趁機屠殺、搶掠的機會。

    不過他也必須承認,碰到像北亳軍那樣的存在,著實是讓人有點頭疼。

    對此,他暗暗慶倖,慶倖於遇到麻煩的並非是成陵王趙燊他們,否則,恐怕他趙弘潤這次也會像慶王弘信那樣急地焦頭爛額。

    “你們不該下令全城緝殺……”

    趙弘潤中肯地說道。

    沒想到,他還沒說完,隨即就被慶王弘信打斷:“那些皆是北亳軍反卒,難道不應該緝殺,還要姑息養奸不成?老八,你也是常年帶兵打仗,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趙弘潤看了一眼慶王弘信,見他一腦門的熱汗,面龐漲得通紅,一副激動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很明顯,慶王弘信這會兒已是急得方寸大亂,生怕遭到輿論的攻訐,因此就像是發了瘋似的逮誰懟誰,趙弘潤可不想花費力氣跟他打什麼口水仗——反正這次,慶王弘信是註定要栽一個大跟頭,因為雍王黨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打擊他的天賜良機的。

    『也不曉得南梁王此時是什麼表情?』

    出於好奇,趙弘潤轉頭瞧向南梁王趙元佐,卻意外地發現,南梁王趙元佐此時似乎並不打算插嘴給慶王弘信幫腔,而是正微皺著眉頭看著曲梁侯司馬頌等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在想什麼?』

    趙弘潤不禁有些好奇。

    當日,宗府暫未對「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等涉及「金鄉屠民」之事的貴族做出論處,因為平城侯李陽、曲梁侯司馬頌、匡城侯季雁等幾人提出了北亳軍「出則為賊、入則為民」的說法作為對己方行為的辯護,並且提供了一定的證據作為依據。

    相信對於這個辯護,宗府宗正趙元儼、刑部尚書唐錚以及大理寺卿正徐榮三人,在審訊之後也得仔細琢磨一番,才能做出判處。

    關鍵還是在於對金鄉縣那些宋人的身份的定位:如果認定那些宋人屬於「民」,那麼,這次慶王黨貴族的行為就是極其惡劣;但倘若將那些宋人定義為「北亳軍反卒」,那麼,慶王黨貴族的行為,影響就相對小一些。

    當然,這只是朝廷對慶王黨貴族的論處,至於在外界的輿論上,慶王弘信以及慶王黨,名聲恐怕早已臭了,畢竟屠戳了整個金鄉縣,這件事的負面影響實在太大,無論平陽侯李陽等慶王黨貴族當時有什麼苦衷,朝廷在這件事上都得‘偏袒’宋郡,來挽回魏國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總而言之,慶王弘信這次鐵定是要被牽連了,就像當初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為「北一軍營嘯」事件負責,自罷儲君之位一樣。

    相比較之下,這次的事件比當年「北一軍營嘯」事件更惡劣,直接影響到魏國在中原的形象。

    “慶王這回可真是……”

    在離開審訊的大堂時,宗衛長衛驕亦不禁搖了搖頭感慨道。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慶王弘信在大樑朝野的聲譽,可以說是力壓代為監國的雍王弘譽,但相信在這個事件之後,慶王弘信短時間內,恐怕再也無法與雍王弘譽抗衡。

    若是在這段時間內,雍王弘譽抓住機會,大力打壓慶王弘信,那麼下一任魏國的新君,雍王弘譽將有極大的可能勝出。

    “走吧,這不關咱們的事。”對衛驕說了句,趙弘潤邁步走出大堂。

    此時,他正巧看到南梁王趙元佐主動迎上曲梁侯司馬頌,好似是想與後者說些什麼,將後者帶到了一旁的走廊轉角。

    『唔?』

    趙弘潤微微一愣,忽然回憶起方才,南梁王趙元佐曾用令人難以捉摸的目光打量著曲梁侯司馬頌。

    心中微動,他當即停下腳步,遠遠觀望著南梁王趙元佐與曲梁侯司馬頌二人。

    而與此同時,南梁王趙元佐已將曲梁侯司馬頌叫到了走廊的轉角,轉過身來面色陰晴不定地打量著後者。

    見此,曲梁侯司馬頌疑惑地問道:“南梁王,不知你喚小侯有何要事?”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上下打量著曲梁侯司馬頌,壓低聲音問道:“曲梁侯,你是雍王的人麼?”

    聽聞此言,曲梁侯司馬頌臉上閃過幾絲錯愕,驚疑地問道:“南梁王何出此言?”

    南梁王趙元佐目不轉睛地盯著曲梁侯司馬頌,沉聲說道:“這件事的起因,在於你給平城侯等人送了一個口信,指認北亳軍混跡于平民之中,可是「金鄉屠民」一事,你卻能置身之外,呵,這怎麼想都不太對啊……”

    “南梁王誤會了。”曲梁侯司馬頌苦笑著說道:“小侯當時哪裡曉得平城侯他們會下令屠戳金鄉縣?……南梁王是懷疑小侯故意坑害其餘幾位王侯?這實在冤枉啊!若是南梁王信不過小侯,總信得過匡城侯吧?總不至於我與匡城侯聯合起來陷害其餘幾位王侯吧?”

    “……”南梁王趙元佐將信將疑地看著曲梁侯司馬頌,還想在說些什麼,忽然瞥見遠處,肅王趙弘潤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且臉上泛起陣陣驚愕之色,遂改變主意說道:“這件事,回頭本王會細細詢問匡城侯等人,但願是本王料錯,否則……縱使日後有雍王弘譽護著你,也難保你無恙。”

    “南梁王,你這話可……”曲梁侯司馬頌苦笑著離開了。

    看著曲梁侯司馬頌離開的背影,南梁王趙元佐難得地走到了趙弘潤面前,淡淡問道:“你聽到了?”

    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他並沒有聽到南梁王趙元佐與曲梁侯司馬頌的對話,但他還是從南梁王趙元佐的口型變幻,‘看’到了那句最關鍵的話:曲梁侯,你是雍王的人麼?

    不得不說,這句話讓趙弘潤大為吃驚,因為正如南梁王趙元佐方才對曲梁侯司馬頌所言,曲梁侯司馬頌,正是「金鄉屠民」事件中的關鍵人物,因為正是此人道破了「北亳軍反卒藏匿于宋郡平民之中」這件事,因此引來了平城城李陽下令屠戳金鄉宋人。

    “若經我查證,我的猜測無誤,你還會認為,「那位」更適合作為新君麼?呵!”

    丟下一句話,南梁王趙元佐自顧自離開了。

    『曲梁侯司馬頌,難道真是雍王弘譽安插在慶王黨當中的「暗子」?』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離去的背影,趙弘潤皺著眉頭,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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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4章:暗棋

    當日回到肅王府後,趙弘潤將幕僚介子鴟請到了書房,與其談論起「北亳軍」之事,只聽得後者驚訝連連。

    其實不單單介子鴟,事實上絕大部分世人對「賊軍」的理解,亦是與「反賊」、「山賊」等類似,簡單地說就是理解為「一群打家劫舍的綠林強盜」,這些人往往以男性為主,時不時地騷擾鄉鄰,打家劫舍、擄掠良家——這才符合當世書文中對「賊」那「害良為賊」的描述。

    可宋郡叛軍首領宋雲所領導的「北亳軍」,卻似乎不同於當世其他的反賊、叛軍,與其說是賊軍,更像是一支得到了宋郡民眾支持的賊軍。

    “出則為賊,入則為民?……天底下竟有這等叛軍?北亳軍也從事生產?”

    在聽完趙弘潤的講述後,介子鴟吃驚地詢問道。

    在他的印象中,所謂「賊軍」,大多都是一些或好吃懶做、或被逼造反的人,按理來說是不從事生產的。

    然而,趙弘潤口中的北亳軍,好似是一群有自己田地、並且平日也從事農作生產的平民,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披上甲胄、攜帶武器,搖身一變成為反賊。

    這讓介子鴟感到很不可思議。

    “這是曲梁侯司馬頌的一面之詞。”還沒等趙弘潤開口,宗衛長衛驕便代為糾正介子鴟的說法:“據曲梁侯司馬頌所言,「金鄉」乃是北亳軍的一個據點,在那裡,北亳軍士卒就像一般宋郡平民那樣按戶居住,每戶人家也有老幼妻兒,並且,男人平日裡也從事生產,與一般民眾無二,只有當「渠將」下令集結時,那些男人才會放下鋤頭,帶上兵器、甲胄,搖身一變成為北亳軍反卒。”

    “那……那那些反卒的父母妻兒,是否知曉?”介子鴟好奇問道。

    “應該是知曉的吧?”衛驕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據曲梁侯司馬頌與匡城侯季雁所言,當地民眾,老弱婦孺,皆為那些北亳軍反卒隱瞞,甚至提供幫助……”

    “真是不可思議。”介子鴟聞言後大感意外,嘖嘖有聲地說道:“一支反賊,居然得到了當地民眾的支援與擁護……這還是賊軍麼?還是說……是義軍?”

    “咳。”宗衛長衛驕連忙提醒道:“先生慎言。”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介子鴟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在下這不是只在府裡說說嘛,到外頭是絕對不會妄言的。”

    北亳軍究竟是義軍還是反賊,這個問題根本不必多問——單單看北亳軍在宋郡的民眾基礎,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支為禍鄉鄰的賊軍。

    否則,宋郡之民為何還會那般支持與擁護北亳軍?

    但問題是,既然大樑朝廷已認定北亳軍是反賊,那麼北亳軍就是反賊。

    就這麼簡單。

    “先生明白就好。”

    聽了介子鴟的話,衛驕也是松了口氣,畢竟有些事爛在心底就好,確實不好傳到大庭廣眾。

    一回頭,衛驕見趙弘潤仍微皺著眉頭,露出一副沉思之色,遂好奇問道:“殿下,您還在想曲梁侯的事?”

    “唔。”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反復思量許久,始終認為,南梁王與曲梁侯,不至於會在本王面前逢場作戲,演那一場……除非,慶王黨決定犧牲曲梁侯,將這件事嫁禍給雍王。”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可我看曲梁侯司馬頌,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自我犧牲的人。”

    記得在回來肅王府的途中,趙弘潤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南梁王趙元佐質問曲梁侯司馬頌,這件事也有正反兩面。

    倘若曲梁侯司馬頌其實並非是雍王弘譽的暗棋,那麼很有可能,是慶王黨的貴族們在發現「金鄉屠民」這件事在大樑引起了強烈反應後,商議出一個辦法,即犧牲曲梁侯司馬頌,讓後者假稱是雍王弘譽打入慶王黨的「暗棋」,借此反誣雍王弘譽一把。

    如此一來,慶王黨非但可以擺脫掉屠戳宋郡平民的惡名,還能將這個重大過錯推到雍王弘譽身上,指證是雍王弘譽在其中耍陰謀。

    在這個可能性下,南梁王趙元佐故意找曲梁侯司馬頌到一旁談話,這純粹就是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話說回來,倘若曲梁侯司馬頌果真是雍王弘譽的暗棋,那麼,「金鄉屠民」,就很有可能是雍王弘譽在幕後操縱,為的就是借此打壓慶王弘信。

    對此,趙弘潤也無從分辨,因為,在這種事上,雍王弘譽那可是有過‘前科’的——想當初「北一軍營嘯」事件中,就是雍王弘譽故意在幕後攪事,借此一舉扳倒了前東宮太子趙弘禮,難保這回他不會故技重施。

    暗中指使曲梁侯司馬頌這顆打入慶王黨內部的暗棋,讓後者尋找機會,讓慶王黨犯下無可避免的過錯,這與當年「北一軍營嘯」之事,還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處,著實很像是周昪、張啟功的手段。

    “介子,你怎麼看?”趙弘潤詢問介子鴟道。

    介子鴟沉思了片刻,說道:“殿下,在下更傾向于「曲梁侯司馬頌乃雍王暗棋」這個猜測。……原因很簡單,因為曲梁侯司馬頌並未直接牽扯到金鄉縣的屠戳之事中,此人只不過是傳遞了一個消息罷了,過錯並不大,倘若慶王一黨企圖反誣雍王,為何要犧牲一個過錯並不大的曲梁侯呢?反過來說,過錯並不大的曲梁侯,又何以會答應這件事?按照常理來說,除了不可能會背棄慶王的戶牖侯孫牟外,似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薑丹等幾人直接涉及「金鄉屠民」一事的君侯,不是比曲梁侯司馬頌更適合作為犧牲麼?”

    趙弘潤聞言不禁點了點頭。

    確實,以曲梁侯司馬頌的些許過錯,的確不太可能被慶王黨推出來作為犧牲品——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被推出來作為犧牲品的物件,按理來說應該是那些無法推卸責任的人。

    就比如平城侯李陽,這位君侯在這次事件中的責任最大,很有可能被朝廷一擼到底,直接削去爵位,這樣的人被推出來作為反誣雍王弘譽的犧牲品,這才符合常理。

    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並不是說平城侯李陽就是反誣雍王弘譽的最合適人選。

    否則仔細想想,若平城侯李陽果真是雍王弘譽的暗棋,為了協助雍王弘譽打壓慶王弘信,非但犧牲了家將步嬰,還犧牲了自己的次子李平,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按照這個思路想想,曲梁侯司馬頌,或許還真有可能會是雍王弘譽安插在慶王黨當中的暗棋——畢竟,既然曲梁侯司馬頌不適合作為反誣雍王弘譽的犧牲者,南梁王趙元佐也不至於會強行將前者推出來。

    這毫無意義。

    『難道……當真是雍王在背後教唆?』

    趙弘潤不禁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當年「北一軍營嘯」之事,他就對雍王弘譽的一些手段感到有些不滿,只是看在雍王弘譽有成為賢君的潛力,因此勉強淡忘了這件事。

    可倘若雍王弘譽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這種陰謀,甚至於為了打壓異己,不惜挑唆「金鄉屠民」事件,破壞魏國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那麼,就像南梁王趙元佐今日所說的那樣,就連趙弘潤也會忍不住在心中深思一個問題:雍王弘譽,果真適合作為他大魏的新君麼?

    而與此同時,曲梁侯司馬頌在宗府寫完了供詞後,亦乘坐馬車回到了入主的驛館。

    待回到驛館,當曲梁侯司馬頌回到自己的住房時,他意外地看到,房間內坐在一名身穿儒衫的男子,該男子面容陰鷙、鼻似鷹鉤,一看就知是面噁心狠之輩。

    此人,正是雍王弘譽的幕僚,張啟功。

    “曲梁侯,你為何擅做主張?”

    將端在手中的茶盞放回了身邊的案幾,張啟功淡淡說道:“殿下只是叫你暗中收集慶王黨的罪證,並未讓你教唆平城侯等人下令屠戳金鄉之民,你可知道,這件事在朝野的反應是何等的惡劣麼?”

    “這並不能怪我。”曲梁侯司馬頌走到了張啟功對面的座椅上坐下,無奈地說道:“我只是履行了作為「慶王黨一員」的職責,追查了那夥北亳軍的蹤跡,將查證的結果告訴了平城侯等人,誰曾想到,平城侯等人會下令屠城呢?”

    “……”張啟功閉著眼睛沉思了片刻,隨即睜眼問道:“你可有證據,能證明那些平民是「北亳軍反卒」?”

    “有確鑿的證據。”曲梁侯司馬頌信誓旦旦地說道。

    “唔,那就好。”張啟功點了點頭,隨即起身說道:“接下來,無論是我,還是殿下的人,都不會再與你聯繫,請君侯多加小心,據在下所知,南梁王已經盯上君侯了。”

    “……”曲梁侯司馬頌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送別張啟功時,正巧曲梁侯的一名護衛從外面走入進來,與張啟功插肩而過時,向後者低了低頭作為行禮。

    張啟功也沒有在意,粗略瞥了一眼,便急匆匆地就離開了。

    而待其離開之後,那名護衛卻徑直來到了曲梁侯司馬頌的房間內,關上房門問道:“如何?”

    只見曲梁侯司馬頌皺著眉頭說道:“南梁王開始懷疑我了,不過好在張啟功並未懷疑我……”說罷,他轉頭望向那名護衛,頗有些擔憂地問道:“那個村落,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那名護衛輕笑道:“那是北亳軍金鄉渠將陳汜特地給你安排的,放心吧。”

    “那就好。”曲梁侯司馬頌點了點頭,隨即問道:“接下來,「公子」有何指令?”

    那名護衛撩撥著屋內掛在牆上的字畫,低聲說道:“接下來的事,由咱們在宋郡的人接手。另外,倘若他日大樑朝廷派出精銳之師,那個宋雲,自會負責將這些軍隊拖在宋郡……”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曲梁侯司馬頌,微笑著說道:“你做得很好,不枉費當年公子花費巨大精力,助你鵲巢鳩佔,取代那位真正的曲梁侯……話說回來,那個女人,哦,我是說你家中的那個正室夫人,當真不需要替你除掉她?據我所知,她已經在懷疑你了吧?”

    曲梁侯司馬頌聞言眼中閃過幾絲複雜難明的神色,低聲說道:“我已命人將她軟禁,她……絕不會壞了公子的大事。”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那護衛眯了眯眼睛,壓低聲音說道。

    正低著頭的曲梁侯司馬頌,聞言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眼神中閃過幾絲憤怒與殺機。

    而此時,忽聽那名護衛又笑著說道:“算了,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就饒那女人一命吧,終歸,她也替你生下了兩個兒子,我也能理解你不忍殺她……但是,希望你莫要辜負公子對你的厚望。”

    “我明白。”曲梁侯司馬頌低著頭,正色說道:“這些年來,我始終對公子忠心不二。”

    說著,他抬起頭來,舉起右手,虛握拳頭輕輕一錘左胸:“忠誠。”

    “忠誠。”

    那名護衛,亦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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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5章:慶王跌倒

    “殿下,您抬一下手嘛。”

    “殿下,您轉過來嘛。”

    在肅王府的北苑側廳內,幾名新到府上的侍女,圍繞在趙弘潤身邊,一雙雙手游走趙弘潤全身,其中大膽的,甚至將身體的柔軟處貼在趙弘潤的身上。

    別誤會,可不是趙弘潤突然間色性大發、白日宣淫,這幾名侍女只不過是在給他量體裁衣,縫製成婚的禮袍而已。

    只見這幾名侍女明眸善睞、媚態橫生,盡顯一副妖嬈可人的模樣,弄得趙弘潤不禁有些尷尬。

    而在旁,趙弘潤的貼身侍女趙雀,只看得雙目噴火,那一張明豔的面孔陰沉地仿佛能滴下墨汁來。

    “夠了!”雀兒忍不住斥道,緊步走上前來,好似要將那幾名侍女推開。

    然而,還沒等她靠近,那幾名侍女便早已退後了幾步,看著趙雀火冒三丈的模樣嗤嗤發笑,其中有一名侍女則躲在趙弘潤身背後,嬌聲說道:“雀兒姐,你還怕姐妹幾個將殿下吃了不成?”

    說著,那名侍女從背後輕輕摟住趙弘潤,一手撫著後者的胸膛,嗤嗤笑道:“殿下,今晚奴家去服侍您可好?奴家也很擅長服侍男人呢……”

    說罷,她好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頭一瞧,見雀兒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眸中一片冷漠,當即嗤笑地離開了趙弘潤身旁,與其餘幾名侍女一同嬌笑著逃走了。

    見這幾名女子被雀兒趕走,趙弘潤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這幾名女子,即是雀兒從她姐姐趙鶯那裡找來的「夜鶯」。

    「夜鶯」,原是趙弘潤的六叔怡王趙元俼為了將當年關於「蕭淑嬡」那件事公佈於眾而暗中籌建的類似刺客、密探的組織,但在「中陽狩獵」之後,怡王趙元俼帶著對「揭破了當年秘密」的滿足以及致使魏國陷入更大危機的悔恨服毒自盡之後,「夜鶯」便失去了繼續存在的目的。

    因為「夜鶯」使命已經完成了。

    隨後待趙鶯接管了「夜鶯」後,她亦對如何安頓這些姐妹感到頭疼,正巧雀兒有意撮合宗衛們與夜鶯中那些對原本生活感到厭倦的姐妹,遂挑選了一些姐妹,將她們來到肅王府,無論這些女子日後是成為肅王趙潤的侍妾亦或是府上宗衛們的女人,都要比嫁給一般人幸福的多。——至少趙鶯、趙雀姐妹倆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在親眼看到方才那一幕後,雀兒卻隱隱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嘛!

    她把那些夜鶯的小姐妹叫來,可不是讓她們來勾引她的男人的。

    雀兒不禁有些氣悶。

    見雀兒情緒不高,趙弘潤笑著寬慰道:“她們只是與你我開個玩笑而已,別在意。”

    平心而論,雀兒其實也明白她那幾個小姐妹方才當著她的面勾引趙弘潤,的確也是開玩笑居多,不過她也知道,只要眼前這位殿下稍微露出點意思,相信她那些小姐妹就都會主動迎上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魏國的少女,畢竟眼前這位殿下,那可是「肅王趙潤」啊,縱觀魏國不知有多少懷春少女暗暗為其傾心。

    “嗯。”雀兒點了點頭。

    隨即,她與趙弘潤轉頭看向偏廳的門口,只見在那裡,衛驕、種招、呂牧、穆青四人仍站在門口,面朝著廳外,目不轉睛地看著好似是在客廳嬉笑打鬧的那幾名女子,隱隱有些魂不守舍的意思。

    看到這一幕,雀兒與趙弘潤對視一笑,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雖然對小姐妹方才那個玩笑很是抵觸,但雀兒仍然希望她那些小姐妹能得到一份美滿的婚事,畢竟無論是她姐姐趙鶯與她,還是說夜鶯其他的姐妹,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自幼孤苦的孤兒出身,無親無故,若是趙弘潤的這些宗衛們不嫌棄她們的出身,那實在是太好了。

    她眼下唯一擔心的,就是衛驕、呂牧等人宗衛們看不上她那些小姐妹的出身。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雙方的身份地位的確差得太遠,以至於雀兒雖然有半個「主母」的身份,也不好強行安排。

    好似是猜到了雀兒那份忐忑的心情,趙弘潤對她做了一個心安的手勢,隨即,悄然走到衛驕等人身後,與他們一同看著在廳內嬉戲追逐的那些女子,輕聲問道:“夠帶勁吧?”

    話音剛落,就見衛驕、呂牧、種招、穆青四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們這才意識到這個聲音的主人,回過頭來見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頓時尷尬不已。

    最年輕的穆青倒是還能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無視趙弘潤那調侃戲弄的眼神,可年紀最大的衛驕與呂牧二人,卻連臉都漲紅了,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

    見衛驕與呂牧這幅表情,趙弘潤故意逗他們道:“不去跟她們聊聊麼?我跟你們說,這事手快有、手慢無,別到時候別穆青這小子搶走了心儀的,後悔都來不及……這小子最是沒臉沒皮。”

    “說得也是。”呂牧與種招看了一眼穆青,仿佛深有體會地點了點頭,可能是想起了兄弟幾個曾經一起出去吃花酒時,穆青總能逗得其中最美豔的女人主動往其身上湊的悲慘往事。

    “喂喂!”穆青欲哭無淚。

    就在這時,宗衛高括邁步走入了主屋,瞧見大廳內那幾名美豔的女子,亦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隨即這才注意到趙弘潤與呂牧等幾人正站在偏廳的入口處。

    可能是注意到了自家殿下與幾名兄弟眼中的調侃之色,機敏的高括搶先一步說道:“殿下,宮內傳來消息了,雍王黨與長皇子趙弘禮的人,在今日的朝會中再次彈劾慶王……”

    “趙弘禮的人?”趙弘潤聞言有些驚訝,笑著調侃道:“朝中還有趙弘禮的人?”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長皇子趙弘禮入主的吏部,曾一度被慶王弘信滲透地千瘡百孔。

    “是吏部左侍郎「闞密」……”高括解釋道。

    “左侍郎?”趙弘潤打斷了高括,心下不禁有些驚訝,問道:“吏部左侍郎,不是「郗絳」麼?”

    “曾經是。”高括點點頭,隨即解釋道:“殿下您忘了,當時吏部左侍郎郗絳,涉嫌為友人之子徇私舞弊,後來拱衛司又查證其友人與蕭氏餘孽有染,因此被下放……目前在河東郡擔任地方縣令之職。”

    “哦,對。”趙弘潤感慨地點了點頭。

    對於這個郗絳,趙弘潤多少為其感到不值。

    本來嘛,照顧一下友人之子,給後者安排一個好職位,只不過是屁大點的事,可壞就壞在,此人曾與慶王弘信接觸,因此成為了長皇子趙弘禮企圖重奪吏部權柄的犧牲品。

    更尷尬的是,郗絳那位友人,最後還查出與蕭氏餘孽有染。

    於是原本前途似錦的吏部左侍郎,非但沒能接替即將告老的吏部尚書賀枚出任尚書之職,還遭到連累,被貶到地方上擔任縣令,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是沒什麼機會再入大樑為官了。

    暗暗搖頭感慨了一番,趙弘潤又問道:“闞密,我知道,原吏部右侍郎……還有誰麼?”

    “還有新任右侍郎「鄭圖」。”高括正色說道。

    “鄭圖?”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困惑問道:“這名字沒什麼印象啊,原本並非大樑的官吧?”

    “是的。”高括點點頭解釋道:“此人是從地方縣調入朝中的……我派人打探過,此人出身「新鄭」,是「鄭城王氏」的親家,曾出任過滎陽、潁陰、卷縣三地的縣令,後調任河東郡的郡丞……”

    趙弘潤徐徐點了點頭,大概已明白了這個鄭圖的底細——東宮黨。

    由此可見,長皇子趙弘禮已逐漸慢慢收回了一部分對吏部的控制權。

    『……問題是,趙弘禮打壓趙五做什麼?』

    微微一想,趙弘潤便猜到了原因:趙弘禮多半是為了上黨郡。

    正如趙弘潤當初所預料的那樣,薑鄙出任上黨守之後,慶王黨的勢力,難免亦逐步深入上黨郡境內,陸續開始插手目前在上黨郡極為火熱的酒水行當,而這就要了原東宮黨的老命。

    畢竟如今的原東宮黨,早已不復當年的鼎盛,在上黨郡主要靠酒水行當存活,然而慶王弘信卻因為眼紅酒水的利潤,強行要分一杯羹,對此,原東宮黨心中豈會不恨?

    眼下,慶王弘信身陷「金鄉屠民」一事的負面輿論,無論是長皇子趙弘禮還是原東宮黨,不趁機報復打壓才怪。

    “殿下,你說慶王這回,會不會一蹶不振?”穆青好奇地問道。

    “唔……”趙弘潤沉思了片刻,搖搖頭說道:“我覺得吧,趙五這回肯定是要栽一個大跟頭,但要說會因此一蹶不振,這個……有點難。”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主要還是看雍王如何出招。”

    說罷,他見高括笑得有些古怪,遂沒好氣地催促道:“還有什麼消息趕緊說,別賣關子。”

    只見高括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說道:“殿下,卑職覺得吧,慶王基本上與大位無緣了……因為在今日的早朝中,雍王曾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是慶王惹出來的禍事,那就由慶王去善後」,因此,雍王提議由慶王作為朝廷的使者,前往宋郡安撫民怨……”

    聽聞此言,縱使是趙弘潤亦驚得下意識睜大了眼睛。

    這招,著實是狠辣而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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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9 00:41:17
第1326章:慶王跌倒(二)

   “這必定是那張啟功獻的毒計。”

    在肅王府的書房內,趙弘潤感慨地說道。

    他原以為,雍王弘譽會像當初扳倒「原東宮太子趙弘禮」時那樣,大力打壓慶王弘信,沒想到,雍王弘譽只是輕描淡寫地一記推手,就將慶王弘信推到了幾近萬劫不復的地步。

    前往宋郡安撫民怨?

    說得輕巧!

    宋郡的民怨是那麼容易安撫下來的麼?

    別看趙弘潤遠在大樑,但他多少也能猜到,所謂的「金鄉屠民」事件,幕後很有可能也有「北亳軍」的影子。

    原因很簡單,因為單憑北亳軍,不足以抵擋魏國的攻勢——目前仍只是一些魏國國內貴族的私軍,北亳軍尚能招架;可若干月後,待魏國朝廷徵收了今年種植的穀物,以這些徵收的穀物作為軍糧,派出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等駐軍級別的精銳之師,到時候北亳軍如何招架?

    至少,趙弘潤從不認為宋雲的北亳軍,能在正面戰場上抵擋他麾下的商水、鄢陵、游馬三支軍隊——兩者的戰爭經驗與武器裝備,差距實在太大了。

    在這種情況下,北亳軍唯一的勝算,就是讓魏國陷入「不義」的泥潭,一方面煽動宋郡內的民眾的恐懼心理,讓他們站到北亳軍這邊共同抗擊魏軍;而另外一個方面,北亳軍多半是想讓天下人來干涉這場戰爭。

    畢竟天底下還是有不少吃飽了撐著的好事之徒的,除此之外,相信北方的韓國、南方的楚國,也都會樂意私底下給魏國添添堵,讓魏國陷身於「不義」之戰,陷身于宋郡泥潭,無法抽身。

    因此,相信北亳軍絕對不會給魏國挽回的機會,他們會大力傳播這件事,換而言之,無論是誰代替朝廷出面前往宋郡,都註定是徒勞無功的。

    可壞就壞在,慶王弘信還沒辦法拒絕,畢竟正像雍王弘譽所說的,解鈴還須系鈴人,你的人惹出來的,當然得由你去理解。

    客觀來說,雍王弘譽的這個建議,表面上足可稱之為大度,因為他並沒有借這件事,在廟堂上攻訐慶王弘信。

    當然,這所謂的大度只是表面上,其實內在,這招非常狠辣。

    在註定無法撫平宋郡民怨的情況下,逼慶王弘信代表朝廷出面前往宋郡安撫民怨,這明擺著就是想趁機將慶王弘信從大樑支走。

    對於慶王弘信而言,最壞的情況,可能是他連宋郡都到不了,就會被北亳軍等暗中勢力除掉,而最樂觀的情況,則莫過於在宋郡徒耗三五年光景。

    三五年光景,天曉得雍王弘譽會不會在這三五年內登基為魏國的君王?

    倘若果真到那種地步,慶王弘信遠在宋郡,雍王弘譽在迅速登基後一紙詔書封前者一個「宋郡郡王」,大局已定,慶王弘信能怎麼辦?

    所以宗衛高括才會說:慶王弘信基本上與大位無緣了。

    “這招,太狠了。”

    縱使是與慶王弘信關係不佳,此時趙弘潤亦難免有些憐憫這位五皇兄。

    明明擁有著足以雍王弘譽一較高下、甚至能反制前者的勢力,卻因為被雍王弘譽抓住了把柄,即將被逼得離開大樑前往宋郡。

    而與此同時,在慶王府府上,慶王弘信亦派人將南梁王趙元佐請到書房,與他商議對策。

    “三伯,雍王用陰謀害我,欲將我支走,三伯可有什麼對策?”

    面對著慶王弘信的詢問,南梁王趙元佐亦顯得有些一籌莫展。

    不可否認,南梁王趙元佐確實擅長陰謀,可問題是,雍王弘譽身邊的幕僚張啟功,論耍弄陰謀手段,儼然毫不遜色於他。

    就像當下這招,藉口「請慶王弘信前往宋郡安撫民怨」,將慶王弘信支離大樑,就連南梁王趙元佐都沒有想到。

    在沉思了片刻後,南梁王趙元佐沉聲說道:“你我都小看了雍王與那張啟功,此次交鋒,是我方敗了。”

    聽聞此言,慶王弘信心中頓時冰涼,魂不守舍。

    良久,他壓低聲音說道:“三伯,我能否借身體有恙……”

    仿佛是猜到了慶王弘信心中的想法,南梁王趙元佐搖搖頭說道:“事到如今,無論如何雍王一方都不會放過能將你支離大樑的機會,與其扭扭捏捏,徒遭人厭煩,不如學當初的趙弘禮,坦然承擔。”

    “可……”慶王弘信滿臉驚慌地說道:“我若離了大樑,雍王豈不是一人獨大?”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南梁王趙元佐正色說道。

    在離開慶王府的時候,南梁王趙元佐亦難免有些鬱鬱。

    他想到了曲梁侯司馬頌。

    他越發懷疑,曲梁侯司馬頌,即是雍王弘譽安插在他們當中的暗棋,就等著在關鍵時刻坑他們一把。

    其實在宗府庭審當日之後,南梁王趙元佐便暗中喚來匡城侯季雁,詢問了當時那個村莊的具體情況。

    很可惜,匡城侯季雁的說辭,與曲梁侯司馬頌一般無二,並且,匡城侯季雁也拿出了一些證據,證明那個村莊確實是宋地叛軍「北亳軍」的一個據點,並非是曲梁侯司馬頌在其中搞鬼。

    因此,礙于曲梁侯司馬頌的身份,南梁王趙元佐也不好輕舉妄動。

    但正像他當日所說的,這件事,起因在於曲梁侯司馬頌給平城侯李陽等人送了一個口訊,可在「金鄉屠民」事件中,曲梁侯司馬頌卻恰好置身事外,這怎麼想都有問題。

    可問題是,曲梁侯司馬頌,怎麼就曉得那座村落是北亳軍的據點呢?

    再者,明明被曲梁侯司馬頌的私軍追擊,可那些北亳軍反卒,卻仍然逃到了那個村落,使得曲梁侯司馬頌順利地發現了北亳軍「出則為賊、入則為民」的關鍵性情報。

    明明在此之前,雍王黨也好、慶王黨也罷,甚至是肅王黨,這些皇子派系的貴族私軍,一個都不曾發現北亳軍的這個秘密,像個無頭蒼蠅那樣四處緝捕北亳軍,卻完全不知北亳軍反卒就藏在他們眼皮底下。

    『……曲梁侯司馬頌,暗通北亳軍?』

    南梁王趙元佐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隨即,他便搖了搖頭,付之一笑。

    曲梁侯司馬頌,堂堂魏國的君侯,私通宋郡叛軍,這種猜測,根本站不住腳。

    但是順著這個思路,南梁王趙元佐卻忽然想到了一個老朋友——蕭氏餘孽首領,蕭鸞。

    『……仔細想想,這個手段,還真像是蕭鸞的手筆。』

    坐在返回南梁王府的馬車上,南梁王趙元佐閉著眼睛思索著這件事。

    不單單怡王趙元俼與蕭鸞是老相識,他南梁王趙元佐與蕭鸞也是老相識,當然,他不至於像他六弟怡王趙元俼那樣天真,以至於被蕭鸞利用,最終落得個黯然自盡的下場。

    在當時中陽皇狩一事中,他可是反過來利用了蕭鸞的叛亂,真正取得了魏天子趙元偲的信任。

    總而言之,對於蕭鸞,南梁王趙元佐多少還是瞭解的,比如蕭鸞做事的方式。

    『……曲梁侯司馬頌,難道竟是蕭鸞那一方的人?可……這怎麼會呢?再者,蕭鸞為何要插手此事?難道說,是為將我大魏的軍隊拖在宋郡?可這樣的話,為何偏偏選擇弘信?是為了報復我?還是說,他想……等等,蕭鸞沒理由會義助雍王啊……』

    坐在馬車上反復思忖著這件事,縱使是狡智如南梁王趙元佐,不禁也有些迷糊了。

    慶王跌倒,雍王登基,這對蕭鸞有什麼好處?

    難道不是慶王與雍王僵持不下,使魏國繼續維持諸公子的對立,這對蕭鸞的利益更大麼?

    一個王令一統的魏國,這對蕭氏餘孽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忽然,低著眼瞼的南梁王趙元佐,好似想到了什麼,猛然睜大了眼睛。

    『……等等,難道是……』

    也不曉得南梁王趙元佐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陣陣驚駭之色。

    忽然間,他又垂了下頭,緊皺雙眉,仿佛沉思著什麼。

    次日,趙弘潤繼續叫高括關注著朝中的情況。

    正如他所料,慶王弘信慌了,相信他也明白在這個時候離開大樑前往宋郡,並且不知幾時才能返回大樑,這意味著什麼。

    不出意料,慶王黨的貴族們紛紛聯名上書,企圖幫慶王弘信說情。

    但遺憾的是,在這件事上,雍王弘譽好比是佔據了道德的至高點,用一番義正言辭、合情合理的話,堵地慶王弘信與慶王黨貴族無言以對——自己惹出來的禍事,難道還指望別人給你善後麼?

    而讓慶王弘信感到絕望的是,就連在甘露殿歇養的魏天子趙元偲,在得知此事後,也沒有插手干涉的意思。

    對此,趙弘潤倒是不感到驚訝,畢竟他們的這位父皇,從來不會幫助他們,這些年來,他們這些兄弟都是各憑本事才得到了如今的權勢與地位——他趙弘潤亦是如此。

    七月中旬,垂拱殿下詔,對慶王弘信加封「宋郡安撫使」的官職。

    期間,慶王弘信想盡辦法企圖挽回,但很可惜,雍王弘譽佔據大義,他毫無辦法。

    數日後,南梁王趙元佐麾下鎮反軍的大將楊彧,受朝廷召喚,攜帶三千鎮反軍抵達大樑,出任護送慶王弘信前往宋郡的護衛大將。

    在慶王弘信啟程前往宋郡的當日,趙弘潤亦出城相送,看著前者強顏歡笑,心中不知為何也有些不是滋味——可能,他逐漸已經厭倦了兄弟幾人為了大位而相互攻訐。

    好在,這一場對於皇位的爭奪,終於將迎來結局。

    “從今日起,是雍王的時運了。”

    看著慶王弘信一行人遠遠離去的背影,趙弘潤儼然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仍隱隱有些不安。

    仿佛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場奪位之爭,遠沒有到終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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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9 00:41:41
第1327章:雍王的時運

  『趙五,居然就這麼……誒。』

    在慶王弘信離開大樑前往宋郡的次日,趙弘潤在書房內時仍有些感慨。

    回想近兩年,慶王弘信的勢頭是何等的兇猛,在朝中有如參天大樹,縱使雍王弘譽有著「監國」的殊榮,但仍有一半以上的人認為,慶王弘信終能力壓雍王弘譽,成為魏國的儲君。

    誰曾想到,「金鄉屠民」事件一發生,慶王弘信立馬就倒了。

    其實準確來說,也不能說是倒臺,畢竟慶王黨只是陷入了輿論危機,實力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損失——當然,那些見勢不妙立刻轉頭雍王弘譽的人則另說。

    “殿下,你當真決定不赴雍王府的宴席麼?”

    在斟酌了許久後,趙弘潤的幕僚介子鴟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同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趙弘潤擺在案幾上的那份請帖。

    今日雍王弘譽特地派其宗衛長周悅送來的請帖。

    “你認為本王應該前去?”趙弘潤眼眉一挑,反問介子鴟道。

    介子鴟淡淡一笑,單手負背,在屋內踱著步,口中笑著說道:“殿下是覺得有些張揚,對吧?”

    “……”趙弘潤沒有說話。

    介子鴟說得沒錯,昨日慶王弘信被逼離開大樑前往宋郡,今日雍王弘譽就在府上設宴,邀請大樑名流貴族聚會,其中用意,不言而喻:一為慶賀,二為宣示主權。

    就像昨日趙弘潤在看到慶王弘信強顏歡笑時所感慨的那樣——從這一刻起,即是雍王弘譽的時運了!

    趙弘潤不喜歡這一套。

    說到底只不過是排除異己、將一個企圖爭位的兄弟逼走他鄉,值得興師動眾地大開筵席麼?

    又不是打了什麼勝仗。

    難道就不知,朝廷的國庫還處於虧空,國內的經濟仍處於崩潰,全國上下有許多民眾仍在勒緊著褲腰帶生活麼?

    當然,雖然有些許不滿,但趙弘潤倒也能理解雍王黨此時的興奮,畢竟慶王弘信被逼離開大樑之後,大樑城內就再無能與雍王弘譽競爭皇位的對手——長皇子趙弘禮與襄王趙弘璟,皆不足為懼。

    在這種情況下,雍王黨好比是提前鎖定的勝利,因此,欣喜若狂地設宴慶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順便,還能借這次宴席,分辨敵我,看看哪些人識時務,哪些人冥頑不靈。

    想想也能猜到,在慶王弘信被逼離開大樑的這段時間裡,雍王黨會抓住機會,採取政治手段,在朝中排擠慶王黨的勢力,不出意外的話,待一段時間之後,慶王弘信在大樑朝廷的人脈,將會陸續被肅清,要麼下放到地方郡縣,要麼就被閒置,丟到一個位高權輕的清閒府衙養老。

    儘管心中明白這是必然的,但趙弘潤仍有些不舒服。

    因此,當雍王弘譽的宗衛長周悅親自上門送來請帖時,趙弘潤其實內心是有點抵觸的。

    而在趙弘潤皺眉思忖的時候,介子鴟腦海中亦在盤算著。

    不得不說,慶王弘信這次跌倒,也著實有些出乎介子鴟的意料,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他還未考慮好如何為自家殿下贏取最大的利益。

    以往慶王弘信還在大樑的時候,介子鴟私底下弄些小動作,還不至於引起雍王黨太大的反應,就比如上次傳出「肅王意欲爭位」的謠言時,他就耍了一個小伎倆,瞞住了各方的人,連他所效忠的肅王趙潤都被他蒙在鼓裡。

    可眼下,「慶王弘信」這個雍王弘譽的頭號勁敵說跌倒就跌倒了,這讓介子鴟也感到有些頭疼,因為在失去了慶王弘信這塊擋箭牌的情況下,倘若他在弄出些小動作為趙弘潤的日後鋪路,難免就會遭到雍王黨的警惕,甚至於打壓——畢竟雍王已經沒有其他勁敵了嘛。

    其實,當得知自家殿下抵觸前往雍王府赴宴時,介子鴟心底是很高興的,因為這樣,更符合他的「私心」,但是在反復考慮之後,他還是決定履行作為一名幕僚的職守——遵從效忠對象的意願。

    因此,他正色說道:“殿下,在下認為,殿下您應當赴宴。”

    說罷,他不等趙弘潤回話,便自顧自說道:“今日雍王府這場筵席,顯然,一是為慶賀,二是為接下來黨同伐異做準備。……若殿下不給雍王面子,縱使雍王不在意,他底下的人又會怎麼想呢?再者,雖然雍王曾經與我方關係不錯,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大樑的格局,雍王一人獨大,他是否仍願意與殿下和睦相處,這是殿下必須要把握的關鍵。……終歸,殿下並非孑然一身,您亦蔭庇著一批您的擁躉。”

    “……”趙弘潤聞言沉默不語,良久這才徐徐點了點頭。

    在聽了介子鴟的勸說中,趙弘潤終究還是決定前赴雍王府的宴席。

    待等到了申時前後,雍王弘譽今日難得地在黃昏前走出了垂拱殿,準備返回自己的府邸。

    不可否認,雍王弘譽被趙弘潤認為「有明君的潛質」,至少在勤勉這方面,並不會遜色魏天子趙元偲多少,在他監國的這段期間內,他每日寅時就從王府坐車來到皇宮,主持早朝,隨後就到垂拱殿批閱奏章,很多時候一直要忙碌到戌時前後,才會從皇宮的偏門離開——當時皇宮早已封閉戒嚴。

    甚至於有時候當遇到一時難以決斷的奏章時,雍王弘譽還會將這些奏章帶回雍王府,與張啟功等幾位心腹幕僚一同探討、琢磨。

    從這一點上說,雍王弘譽著實是一位勤勉的繼承者,絕非趙弘潤那種一覺睡到大天亮、且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大半時間遊手好閒的皇子可比。

    “雍王殿下。”

    待看到雍王弘譽與幾名宗衛邁步來到宮門處時,一名禁衛統領笑著迎了上來,拱手笑道:“難得見殿下這麼早就回府。”

    這位禁衛統領叫做「曹浦」,跟與趙弘潤關係很好的同僚「靳炬」一樣,是禁衛軍的八名「禁衛武郎」之一,直屬三衛軍總統領李鉦的率下,雖然說得難聽點就是看守皇宮的門卒,但這地位在大樑著實不低。

    “曹尉長。”雍王弘譽與曹浦打了聲招呼,笑呵呵地說道:“今日本王在王府裡設宴,故而提前離宮……咦?曹尉長難道不曾收到本王府上的請帖?”說到這裡,他皺起眉頭,好似在心中責怪府上的人疏忽大意。

    見此,曹浦連忙解釋道:“不不不,雍王殿下,卑職也已收到請帖,只是有職務在身,不得擅離,只好辜負殿下的盛情了……還望殿下恕罪。”

    雍王弘譽了然地點了點頭,讚譽道:“曹尉長忠於職守,乃國之棟樑,本王豈會怪罪?……既然今日曹尉長不方面,那這樣,待曹尉長空閒的時候,本王再邀請曹尉長,可好?”

    “這如何使得?”曹浦受寵若驚地說道:“應該是改日由卑職登門造訪……唔,謝罪才是。”

    “哈哈,造訪也好、謝罪也罷,到時候本王再招待曹尉長,不醉不歸。”雍王弘譽滿臉笑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

    直到雍王弘譽穿過宮門離開皇宮之後,曹浦仍止不住地沾沾自喜,而此時,另外一位禁衛統領靳炬帶著一隊禁衛過來輪班,見曹浦滿臉笑容,好奇問道:“老曹,什麼事笑得這般開懷?難不成你小子又找了一房妾室?”

    曹浦翻了翻白眼,隨即將方才的事解釋了一番,臨末感慨道:“雍王殿下,神似陛下啊,他日定是一位明君。”

    『嘖!邀買人心罷了,豈似肅王殿下真誠直率?』

    靳炬暗自撇了撇嘴,反手指指宮內說道:“行了行了,換你帶人到宮內巡邏……對了,「景瑤宮」那邊小心著點,孫妃近兩日脾氣可不大好。”

    他口中的「景瑤宮的孫妃」,即是慶王弘信的生母。

    聽到「景瑤宮」三個字,曹浦輕哼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嘲諷般的冷笑,嘴裡嘟囔了幾句,聽不真切,不過大概而是偏袒雍王弘譽的話。

    而與此同時,雍王弘譽已走到皇宮外。

    當即,便有一輛標記有「雍王府」字型大小的馬車緩緩來到面前。

    雍王弘譽與幾名宗衛登上馬車,就看到幕僚張啟功正坐在馬車上。

    “殿下。”張啟功拱手行禮。

    “唔。”雍王弘譽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府內筵席之事,可準備妥當?”

    “一切準備妥當。”

    “待邀的賓客,可曾有遺留的?”

    “殿下放心,在下已反復檢查,絕不會有遺留。”

    “那就好。”雍王弘譽點了點頭,半響後,他忽然問道:“老八那邊……可曾送了請帖?”

    好似猜到了自家殿下的心思,張啟功正色說道:“是由周(悅)宗衛長親自登門,送上請帖,禮儀上絕無差錯。”

    “唔……”

    雍王弘譽徐徐點了點頭,忽然瞥見張啟功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遂問道:“啟功,你可是有話要說?”

    張啟功沉思了片刻,隨即斟酌著問道:“殿下,您有沒有想過,萬一肅王殿下藉故婉拒,那……”

    這一句話,恰恰說中雍王弘譽的心思。

    其實他也明白,昨日慶王弘信才被逼離開大樑,而他今日就在雍王府設下筵席,廣邀賓客,這的確有些招搖,難免會給人一種「急不可耐」的感覺。

    但反過來說,這種事必須趁熱打鐵,萬一夜長夢多出現了什麼變故呢?

    而在今晚邀請的諸多賓客中,八弟肅王趙潤的態度,尤為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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