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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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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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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0:18
第369章:巧遇青羊

   三日後

    完全追丟了啊……

    望著三川之地那一望無垠的草原,趙弘潤暗自歎了口氣。…。…

    “怎麼了?”

    緩緩策馬在身旁的羋薑,注意到了趙弘潤眼中的幾分沮喪,不解地問道。

    “搞砸了。”趙弘潤長長歎了口氣。

    “什麼砸了?”

    “我是說,我完全搞錯了。”趙弘潤一臉懊惱地說道。

    的確,他搞砸了。

    記得他三日前信誓旦旦地認為能夠找到司馬安以及碭山軍的行軍位置,結果整整三日,他連碭山軍的毛都沒摸到。

    而就在方才,趙弘潤仔仔細細又回想了一遍,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司馬安對魏天子忠心耿耿,這一點是不需贅述的,因此,本著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的猜測,趙弘潤從一開始便斷定,司馬安亦准是朝著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而去的。

    畢竟在合狩會談期間,羯角部落的族長比塔圖曾多次挑釁、奚落魏國的主使官,禮部尚書杜宥,非但惹惱了杜宥,就連魏天子亦十分氣憤。

    因此,只要司馬安得知了這件事,那麼,無論是羯角部落還是其族長比塔圖,都勢必會被司馬安列為必須以雷霆手段懾殺之的名單內。

    因此,當時追丟了碭山軍的趙弘潤,便朝著成皋關大將軍朱亥所給他的那份三川地圖上所標注著羯角部落營地的方向追趕而去,因為他斷定,羯角部落會是司馬安的首要剷除目標。

    可壞就壞在,成皋關的大將軍朱亥與司馬安之間的關係形同水火,因此,朱亥只將三川地圖交給了他趙弘潤,並沒有給司馬安一份。

    這就意味著,司馬安根本不知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究竟在何處!

    不出意料的話,司馬安以及他所率領的碭山軍,應該是在這片三川曠野上隨意地前行。一邊攻擊沿途所遇到的陰戎部落,一邊從被襲擊者口中逼問出羯角部落的位置。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沿著腦海中那份三川地圖的記憶前往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又豈能找得到碭山軍的蹤影?

    這就是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在聽了趙弘潤的解釋後。羋薑也明白過來了,平靜地問道。

    趙弘潤還未開口,宗衛呂牧在旁插嘴道:“殿下,卑職覺得殿下不可再深入三川了。”

    呂牧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畢竟據他們所知,三川之地上靠近成皋關的。那是羱族人與羝族人的居住地,這兩支種族的部落相對而言並不具攻擊性,可隨著他們一行人深入三川之地的腹地,逐步踏足羯族人的生活居地,這就意味著威脅將逐步升級。

    尤其是當下,在碭山軍四處屠殺三川之民的期間,一旦被羯族人的軍隊逮到,單憑趙弘潤這一行百餘人,那可就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此時,宗衛長沈彧亦勸道:“殿下。苦苦尋覓三日仍不見碭山軍蹤跡,卑職以為,還是先與商水軍匯合吧。”

    與商水軍匯合?放棄尋覓碭山軍的蹤跡?繼續任由碭山軍肆意屠殺三川之民?

    趙弘潤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不過理智使他明白,沈彧與呂牧的建議是正確的,他們百餘人若再繼續往前,真的十分危險。

    可是,事到如今,他怎麼好中途放棄呢?

    想想也知道,在他折返與商水軍匯合的期間,不知有多少三川之民會死在碭山軍的屠刀下。

    而就在趙弘潤猶豫之際。忽然,宗衛穆青驚叫一聲:“不好!”

    眾人下意識地回頭,隨後順著穆青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他們這才發現。在遠處草原地勢較高處,有三名騎士正遠遠地打量著他們。

    從對方的服飾判斷,那三名騎士,應該是三川之地的住民。

    而就在趙弘潤等人轉頭望向那三名騎士的同時,那三名騎士迅速地撥轉了馬頭,企圖逃離。

    這個舉動。可將趙弘潤一行人嚇地不輕。

    要知道,這意味著他們的行蹤暴露了,過不了多久,附近的陰戎部落都會知道,他們附近來到了一支百余人的魏人隊伍,到時候,天曉得會有多少人出動來追殺他們。

    正因為意識到了這個威脅,因此,根本不需趙弘潤以及宗衛們下令,百余騎肅王衛便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這三名騎士,留不得!

    哪怕是趙弘潤,此刻心中亦抱持著這個結論。

    然而,讓趙弘潤一行人沒有想到的是,待他們追趕過那個地勢較高的高坡時,遠處竟然歇息著千餘人。

    而從旁,大約有三四百匹馬在附近啃食青草。

    糟了……

    趙弘潤一行人心中咯噔一下。

    因為他們分明瞧見,那三名騎士迅速地回到了那些人中。

    正如他們所預感的,那些方才還在歇息的三川之民,出現了騷動了跡象,幾乎是眨眼工夫,便有數百名三川之民從地上爬了起來,紛紛跨上了各自的戰馬。

    “快走,快走……”

    意識到情況不對,趙弘潤立馬下令撤離。

    是個傻子都知道,對面那數百騎三川之民顯然是準備攻擊他們。

    果不其然,待等趙弘潤一行人慌忙逃離的時候,那數百名三川騎兵,已緊追不捨地趕了上來,任憑趙弘潤一行人快馬加鞭,亦甩脫不掉,仿佛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難道這幫傢伙是羯族人,見魏人就殺?

    趙弘潤心中又驚又急。

    他想原路返回,但由於眼角餘光撇見有幾十騎三川騎兵從側面包夾了過來,因此,無奈之下他唯有帶著人馬往北逃竄。

    一撥人逃、一撥人追,轉眼間便追逃出十裡地。

    就在趙弘潤心中暗罵身後那幫傢伙為何緊追不捨時,他忽然聽到了一陣尖銳的笛聲。

    很熟悉的笛聲。

    角笛?羱族人的角笛?這些莫不是羱族人?

    就在趙弘潤暗自驚訝之際,身旁不遠處沈彧忽然抬手指著前方喊道:“殿下,前方!”

    趙弘潤抬頭望去,這才發現前方遠處有一大群人正朝著這邊緩緩步行而來。

    那些人,驅趕著難以估量的羊群。拉著載滿東西的拉車,亦背負著沉重的包裹,拖家帶口,緩緩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放眼望去。遠處的三川之民大約有數千之數,仿佛是一整個正在遷移的部落。

    就在趙弘潤納悶之際,遠處亦響起了羱族人預警的尖銳角笛聲。

    旋即,一個個身強力壯的羱族男人手持著武器來到了部落隊伍的前方,擺出一副準備迎敵的架勢。

    這些人迎敵的目標。是我身後的騎兵,還是……不會是我等吧?

    趙弘潤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畢竟,似這等無妄之災,發生地實在讓趙弘潤啼笑皆非。

    “殿下,怎麼辦?”呂牧在旁焦急地喊道。

    危及關頭,趙弘潤當機立斷:“從那些人旁邊,沖過去!”

    聽聞此言,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雙手攥緊了韁繩,準備從遠處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旁沖過去。

    可就當他們即將準備突圍時。在遠處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句清脆的喊聲。

    “姬潤,姬潤”

    誒?

    趙弘潤聞聲一愣,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轉頭望去。

    他這才發現,在遠處的人群中,有一位面熟的少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正朝著他奮力地搖手。

    烏娜?

    趙弘潤睜大眼睛仔細瞧了幾眼,這才發現那位面熟的少女,正是前一陣子與他滾過羊皮毯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烏娜。

    見此。趙弘潤連忙大聲回應道:“是烏娜麼?”

    遠處那名少女在聽到這句話後,頓時大為驚喜,沖著身邊的族人用羱族話大聲喊道:“停下!都停下!那是我青羊部落的朋友!”

    附近羱族人面面相覷,陸陸續續地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而那群在趙弘潤等人死命追趕的三川騎兵。亦在聽到烏娜的喊聲後,一臉驚疑地放緩了戰馬的速度。

    而此時,青羊部落少女烏娜已飛快地跑到趙弘潤面前,相當利索地跳上了馬背,一把抱住了他。

    “……”羋薑淡淡瞥了一眼烏娜,顧自閉目養神去了。

    “烏娜。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些人是?”趙弘潤扭過頭問道。

    只見烏娜咯咯一笑,說道:“這是我青羊部落的人呀,我們正在往南遷移呢,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你。”說著,她用臉蛋摩擦著趙弘潤的肩膀,一副墜入愛河不可自拔之色。

    這時,那三百餘騎方才還追趕趙弘潤等人的三川騎兵,亦徐徐駕馭著戰馬向這邊靠近。

    不過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些人已收起了手中的兵刃。

    期間,有一名看似領頭的壯年男人駕馭著馬匹來到了趙弘潤身邊,用羱族話問烏娜道:“烏娜,這些魏人你認得?”

    烏娜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烏兀大哥,他是姬潤,是姬俼叔叔的侄子,都是我們青羊部落的朋友呢。”

    “姬俼?趙元俼?”名為烏兀的男人聞言一愣,撓撓頭對烏娜說道:“這樣啊……那你替大哥跟他說句抱歉,大哥還以為是那些魏人呢。”

    豈料烏娜嘻嘻一笑,用羱族話說道:“我的姬潤,他聽得懂我們羱族的話。”說著,他對趙弘潤介紹道:“姬潤,他是我的大哥,烏兀。”

    部落族長之子啊,少族長……

    趙弘潤心中微驚,用羱族語言說道:“你好,烏兀少族長。”

    “真會講我們羱族人的話啊……”烏兀嘀咕了一句,旋即撓了撓頭,憨厚地說道:“抱歉啊,是我弄錯了,我以為你們想襲擊我們部落呢。”

    “事實上我們也誤會了。”趙弘潤苦笑了一聲,旋即,他正色問道:“少族長,你方才所說的那些魏人是指?”

    聽聞此言,烏兀望向趙弘潤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許多。

    “這兩日在三川,流傳著一個消息,據說有一支你們魏人的軍隊正在大肆殺戮我們三川人,已有好幾個小部落被屠滅了……”

    “那肯定是假的啦!”烏娜抱著趙弘潤,當即否認道。

    “……”

    聽聞此言,趙弘潤愈發地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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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0:36
第370章:巧遇青羊(二)

  “那件事是真的?”

    見趙弘潤默然不語,青羊部落的少族長烏兀皺了皺眉。

    從旁,烏娜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拉著趙弘潤的衣袖,表情哀傷地喚道:“姬潤……”

    望了眼這對兄妹倆,趙弘潤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我待會會當面解釋的。……不過首先,請讓我見見阿穆圖大叔。”

    “……”烏兀皺眉打量著趙弘潤,旋即,又望了一眼妹妹烏娜拉著後者衣袖的手,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不過老爹還在隊伍後面,我去跟他說一聲,你們先呆著這。”

    “有勞了。”趙弘潤抱了抱拳謝道。

    烏兀點了點頭,騎上坐騎朝著本族部落遷移的隊伍後方去了。

    他這一走,烏娜將趙弘潤抱地更緊了。

    不得不說,這份羱族少女的火熱感情,實在讓趙弘潤有些不能適應。

    更何況,不遠處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都瞧在眼裡。

    因此,為了轉移烏娜的注意,趙弘潤詢問道:“烏娜,你們青羊部落這是準備遷移麼?”

    “嗯吶。”只見烏娜倚靠在趙弘潤肩膀上,輕聲說道:“不是你和姬俼叔叔提醒我們儘快將部落遷移的嘛,你忘了?”

    趙弘潤當然不可能卻忘卻,他這麼問無非就是希望烏娜稍微注意一下兩人現在的姿勢而已,畢竟頻頻望向這邊的人可不少。

    就在趙弘潤尋思著如何才能使這位熱情過頭的少女稍稍“降降溫”時,有兩名三川騎兵駕馭著馬匹靠了過來。

    “烏娜!”其中一人喊道。

    趙弘潤聞聲轉頭望了一眼,這才注意到,原來那兩名三川騎兵,竟是兩個都十分年輕的少年,年紀大概在十七八到二十一二左右。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方才追趕他們的兩三百騎三川騎兵,其實是青羊部落在遷移部落途中派出去擔任前哨的年輕人。

    “吉達、紹布。”烏娜笑著打著招呼,顯然是熟人。

    只見那兩名叫做吉達、紹布的羱族少年欲言又止地望著趙弘潤與烏娜,旋即,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這人是誰啊?你……為什麼抱著他啊?”

    這兩人不認得我?

    聽得懂羱族語言的趙弘潤意外地打量了幾眼那兩名羱族少年,旋即心中便有了結論:這兩名青羊部落的羱族少年,顯然是沒有跟著去上一次的合狩,否則,不可能不認得他。

    不過話說回來,趙弘潤總感覺這兩名羱族少年的目光有點怪異。

    喂喂喂……不會吧?

    趙弘潤隱隱已察覺到了什麼。

    而就在此時,烏娜開心地緊緊摟住了趙弘潤,用羱族語言說道:“他?他叫姬潤,是我的男人。”

    太……太直白了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來。

    然而轉念一想,他這才釋然,畢竟羱族話中某某的男人,其實就相當於丈夫、情郎的意思。

    此時,趙弘潤用餘光瞥了一眼那兩名可憐的少年,果然發現他們在聽到烏娜那句是我的男人後,早已是一副目瞪口呆,傷心欲絕的表情。

    忽然,其中一名少年指著趙弘潤喊道:“那誰,我要跟你決鬥!”

    “……”趙弘潤撓了撓臉,表情有些微妙。

    也難怪,畢竟在合狩期間,他與烏娜就已經滾過羊皮毯了,後者的處子之身已被他摘取,這會兒跳出個競爭者,不覺得太晚了麼?

    還是說,羱族人不在意“那個”?

    趙弘潤的表情變得愈加微妙了。

    而此時,烏娜卻抱著趙弘潤,吐著舌頭說道:“我的姬潤可是狩獵了一頭熊哦……”

    眼瞅著那兩名羱族少年吃驚的表情,趙弘潤微微有些臉紅。

    畢竟合狩時獵獲的那頭熊,說實話全靠六王叔趙元俼與他的宗衛們,哪怕是沈彧他們當時都沒插上手,更別說他趙弘潤了。

    更何況,用重弩這種攻城利器去狩獵熊,怎麼也談不上勇武。

    “就……就算這樣,我也要跟你決鬥!”叫做吉達的羱族少年仍不死心。

    望著對方那認真而嚴肅的表情,趙弘潤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事。

    就在此時,少族長烏兀騎著馬匹返回了此地,招呼趙弘潤說道:“魏國小子,跟我來,老爹要見你。”

    說罷,他注意到了吉達與紹布二人,詫異問道:“你們倆呆在這裡做什麼?偷懶?到前頭探路去。”

    看得出來,少族長烏兀這位青羊部落未來的繼位者在年輕輩中還是頗有威信的,被他這一喊,吉達、紹布兩名少年連忙駕馭著馬匹跑開了。

    望著這二人逃似地離去,烏兀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趙弘潤,意有所指地說道:“摘了我青羊部落最美的一朵烏須花,做好被那幫混小子仇視的準備吧。”

    這傢伙……

    趙弘潤驚訝地望了一眼烏兀,因為他感覺這位青羊部落的少族長雖然看似長得憨厚,但是感覺卻頗為敏銳,一眼便瞧出了方才發生了何事。

    似這類人,往往是精明在內。

    “烏須花?……是貴族人的美喻麼?”趙弘潤當然明白烏兀指著的烏娜,他只是好奇為何用烏須花來借代。

    烏兀聞言笑著說道:“是一種長在烏須之誓石碑附近的白色小花,很好看的。……要是你日後有機會去烏須王庭的話,不妨去看看。”

    “那真得見識見識。”趙弘潤微笑著說道。

    “烏兀大哥,姬潤……”烏娜紅著臉抱怨道。

    後來,趙弘潤這才知道,烏須花其實就是一種普通的白色野花,當年魏國與三川之民在後者的王庭豎立了刻著烏須之誓的石碑後,這種花很神奇地綻放在石碑附近,讓很多羱族人驚歎這或許是上天的旨意,因此,烏須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象徵著三川之民與魏國之間純粹的友誼,因此非常受到羱族人的推崇。

    與烏兀、烏娜兄弟二人說說笑笑,趙弘潤來到了一張簡易的大帳篷。

    這頂帳篷,是在得知趙弘潤一行人的到來後,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臨時讓族人搭建的。

    翻身下了馬,烏兀來到趙弘潤身旁,將妹妹烏娜扶了下來,旋即指指身後的帳篷說道:“老爹就在裡面。”

    待等烏娜下了馬背後,趙弘潤亦翻身下馬。

    此時,趙弘潤身後還跟著羋姜、禦史補官邱毓、以及一干宗衛與肅王衛們。

    “沈彧、羋姜、邱大人,你們跟本王入內,其餘人原地歇息。”

    趙弘潤吩咐道。

    而此時,烏兀叫過一名族人來,指著其餘宗衛與百余名肅王衛們,對那名族人低聲說道:“取些羊奶酒與羊餅過來,給他們充充饑。”

    “是。”那名青羊部落的族人點了點頭。

    待安排妥當之後,烏兀這才將趙弘潤、羋姜、沈彧、邱毓四人請入帳內。

    此時在帳篷內,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正坐在主位上,望見趙弘潤四人撩帳走入,當即站了起身,伸展雙臂做擁抱狀。

    見此,趙弘潤連忙拱手行禮,恭敬喊道:“小侄見過阿穆圖大叔。”

    開玩笑!

    他可不想像當初六王叔趙元俼似的,當著帳內其餘人的面,跟這位阿穆圖大叔熱情擁抱,臨末還得喊一句我的好友,這太羞恥了!

    可能是見趙弘潤選擇行禮而不是更加熱情的擁抱,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隱隱有種意猶未盡的意思。

    好在這會兒烏娜正挽著趙弘潤的胳膊,作為她爹,阿穆圖也不好撇開小女兒上前擁抱趙弘潤,於是,他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皺眉說道:“還是這麼瘦啊,大叔我跟你說,男人要強壯,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與財富。”

    趙弘潤苦笑著點頭稱是,算是接受了羱族人的這個觀點。

    畢竟在魏國,雖然名義上說衡量一個人是否優秀的準則,在於其才能、品德,但說實話,更多情況用來衡量一個人的標準,還是離不開權錢兩字;不過羱族人這邊就純粹地多了,他們評價一個男人的標準,就是是否強壯。

    當然了,也要長得好看,單單只有強壯,並不足以吸引那些年輕的羱族少女。

    “你叔叔沒來麼?”一邊邀請趙弘潤等人入席就座,阿穆圖一邊問道。

    “六叔?”趙弘潤聞言搖了搖頭,解釋道:“六叔留在大樑了。”

    說罷,他拿眼打量帳內。

    因為在帳內的右側席位中,他看到了兩名陌生的青羊部落男人。

    “請坐。”

    分撥坐定,阿穆圖作為青羊部落的族長,自然是坐在主位上,他左手邊的一排席位,留給了趙弘潤、羋姜、沈彧、邱毓四人。

    而對面那一排,坐著方才趙弘潤所注意到了兩名中年人,阿穆圖的大兒子、青羊部落的少族長烏兀,坐在了他們的上首。

    至於烏娜,可能是與趙弘潤闊別多日的關係,這會兒硬是與他擠在一個席位中,讓趙弘潤以及阿穆圖表情都有些怪異。

    這兩人,是什麼人?

    在入席後,趙弘潤打量著對面那兩名青羊部落的族人。

    他對這兩人毫無印象,這就說明,這兩人並沒有參加前一陣的合狩。但話說回來,這二人能在這個時候坐在帳篷內旁聽,這就意味著對方在青羊部落的地位不低,有可能是在部落內擔任頭領的人。

    就在趙弘潤暗自猜測之際,對面那兩名“頭領”中,一個鬍鬚大把、看起來有些邋遢的男人開口了。

    “喂,魏國的小子,最近幾日,在我三川之地上屠殺我族子民的,是你們魏國的軍隊吧?”

    “……”

    才一照面,趙弘潤便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強烈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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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1:05
第371章:巧遇青羊(三)

    “喂,魏國的小子,最近幾日,在我三川之地上屠殺我族子民的,是你們魏國的軍隊吧?”

    當那個邋遢男人用滿是敵意的口吻說出這話時,帳內的氣氛仿佛凝結了一般。

    “哈瓦圖,姬潤是我青羊部落的朋友。”

    族長阿穆圖聞言不悅地開口道。

    此時,烏娜小聲在趙弘潤耳邊說道:“靠近烏兀大哥的那人,是爹爹的族兄弟哈瓦圖,他旁邊的那人,是我爹其中一個女人的弟弟,紮契。”

    羱族人很少用叔叔、舅舅來稱呼某位長輩,除非是非常親近的。否則,他們一般會直接了當將叔叔、舅舅的定義稱之為我爹的兄弟或者我娘的弟弟,並且在當面遇到時,直接稱呼對方的名字。

    因此,似烏娜這般對趙弘潤私底下介紹的用詞,就說明哈瓦圖與紮契兩人,與她並不親近。

    “朋友?”叫做哈瓦圖的男人冷哼了兩聲,不客氣地說道:“族長,近來幾日的三川都傳遍了,魏人在挑起戰爭!他們要將我們趕出三川!”

    “你胡說!”還未等趙弘潤表態,烏娜便已忍不住說道:“魏人很友善的,當初在合狩的時候,魏人的王便托人向爹爹轉達,說魏國願意繼續遵守烏須之誓。”

    哈瓦圖皺眉看了一眼烏娜,不客氣地呵斥道:“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我看你是被這個魏人迷昏頭了!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呢!”烏娜憤憤地還嘴道。

    哈瓦圖聞言臉上閃過幾分怒色,剛要張口,忽聽阿穆圖沉聲說道:“行了!……烏娜,你若想留在這裡,就閉上嘴,不許再說話!”

    “……”烏娜憤憤不平地望了一眼阿穆圖,噘著嘴在那生悶氣。

    見此,趙弘潤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暗自安撫著她。

    阿穆圖大叔還真是溺愛烏娜啊……

    趙弘潤暗自想道。

    他剛才看的清清楚楚,就在哈瓦圖呵斥烏娜中邪的時候,阿穆圖皺起了眉頭,不悅地看了哈瓦圖一眼。

    顯然,阿穆圖是心疼烏娜這個小女兒的,但沒辦法,哈瓦圖終歸是他的族兄弟,是烏娜的長輩,似烏娜這般頂嘴,的確是不規矩。

    看起來,這個哈瓦圖與阿穆圖大叔的關係似乎並不好啊……

    趙弘潤一邊輕輕捏著烏娜的小手,一邊暗自觀察著。

    而此時,阿穆圖已將目光轉向了趙弘潤,沉聲說道:“潤侄,你六叔與我乃是好友,你與我青羊部落,亦有一份……唔,交情,大叔希望你如實地將你所知的情況告訴我們。”

    “阿穆圖大叔你問。”

    “大叔問你,貴國是否派出了一支軍隊,正在屠殺我三川之地的族人麼?”

    望著阿穆圖誠懇的目光,正襟危坐的趙弘潤低了低頭,滿臉歉意地說道:“實在非常抱歉。”

    言下之意,趙弘潤承認了。

    聽聞此言,阿穆圖長長歎了口氣。

    而在其下首,哈瓦圖冷笑著說道:“族長,你看吧,魏人說什麼借道,其實分明就是要將我們三川族民趕盡殺絕,奪回這片土地。……這是戰爭!是魏人挑起來的戰爭!”

    這傢伙什麼意思?

    趙弘潤有些疑惑地望了眼哈瓦圖,平靜地說道:“不,我大魏絕無要奪回三川之地的企圖。”

    “你?你可以代表魏國麼?”哈瓦圖不屑地說道。

    話音剛落,烏娜哼聲插嘴道:“我的姬潤當然可以代表魏國,他是魏王的兒子!”說著,他沖著哈瓦圖吐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這回,哈瓦圖可顧不上呵斥烏娜沒規矩了,只見他震驚地望著趙弘潤,驚聲問道:“你……你是魏王的兒子?!”

    苦笑著望了一眼懷中的烏娜,趙弘潤正色說道:“不錯,我乃大魏之王膝下第八子,王銜肅王。”

    聽聞此言,哈瓦圖面色大喜,轉頭對阿穆圖說道:“族長,太好了,咱們拿下這小子,交給羯角部落。……魏王的兒子,哈哈,就用他來威脅魏國的軍隊。”

    然而,阿穆圖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冷冷說道:“你是要我出賣朋友麼?”

    “朋友?”哈瓦圖聞言憤然說道:“魏國的軍隊都打到我們三川之地上來了,難道族長你要跟這個叫做姬潤的魏國小子做朋友?”

    阿穆圖聞言正色說道:“姬潤是姬潤,魏國是魏國。……哪怕我們青羊部落與魏國開戰,只要姬潤並未作出損害我們青羊部落的事來,那他就是我們青羊部落的朋友!……出賣朋友,是可恥的!”

    “你簡直……”哈瓦圖氣憤地瞪視著阿穆圖,忽然,他大聲喊道:“來人!”

    話音剛落,帳外湧入幾名身強力壯的青羊族人。

    見此,阿穆圖怒聲呵斥道:“哈瓦圖,你要做什麼?!”

    只見哈瓦圖望了一眼阿穆圖,沉聲說道:“你會把青羊部落推向覆滅的!”說罷,他抬手指著趙弘潤,下令道:“小夥們,抓住這個魏國的小子!”

    “誰敢動手?!都出去!”阿穆圖面色鐵青地喝道。

    但是,不知為何,那些闖進來的羱族男人,似乎更加聽從哈瓦圖的話,提著武器便朝著趙弘潤圍了過來。

    見此,羋姜眼神一冷,手中的利劍亦抽出了半截。

    而沈彧更是立馬站起身來。

    可就在這時,趙弘潤卻淡淡說道:“坐下,沈彧。……羋薑,把劍收回去。”

    羋姜與沈彧聞言一愣,待反應過來時,那幾名羱族男人手中的兵刃,已架在了趙弘潤的脖子上。

    “你們要做什麼!”烏娜尖叫一聲,便想去推開那些兵刃,不過,趙弘潤唯恐傷到她,將她的手抓住,攬到了懷裡。

    在這明明是危機關頭,趙弘潤卻忽然笑著問道:“烏娜,這些人怎麼不聽你爹的話啊?”

    烏娜愣了愣,望著趙弘潤兵刃加身卻面不改色,芳心砰砰直跳,不知怎麼也不再驚慌了,聞言解釋道:“他……他們是哈瓦圖的子侄。”

    “喔,是這樣啊。”

    趙弘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旋即抬頭望向對面那個表情也有些奇怪的哈瓦圖,微笑著問道:“哈瓦圖對吧?你命人對本王利刃加身,是要挑起戰爭麼?”

    這小傢伙……

    阿穆圖本來滿臉震怒,可如今見趙弘潤如此淡定,心下倍感詫異之餘,竟並未再做阻止,而是靜靜地在旁觀瞧。

    “挑起戰爭?”哈瓦圖頗感意外地望著毫不畏懼的趙弘潤,冷冷說道:“是你們魏國率先挑起了戰爭!”

    趙弘潤聞言笑了笑,說道:“話雖如此,可是這場戰爭中,是不包括青羊部落的。……切確地說,這場戰爭與羱族人無關,目標就只是羯角部落!……唯有羯角部落,我大魏勢必要將其摧毀。他們若有一萬人,便殺其一萬人,若有兩萬人,便殺其兩萬人。待這場戰爭結束之後,再無羯角部落!……你知道為什麼麼?”

    “為……為什麼?”哈瓦圖問道。

    “因為羯角部落,在合狩時挑釁我大魏。”說罷,趙弘潤冷冷地望了一眼哈瓦圖,面無表情地說道:“就跟你現下正在做的事,一樣。”

    這小子……好邪門。

    望著趙弘潤那面無表情的臉,哈瓦圖隱隱有種後背涼颼颼的感覺,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勉強笑道:“盡說那些沒用的,你如今豈不是已落在我們手裡?”

    “不。”趙弘潤搖了搖頭,抬手指向羋薑,正色說道:“且不說別的,單單是本王的這位護衛,不是自誇,若是逼得她暴起殺人,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殺光帳內所有人。……但本王不希望如此,因為本王視青羊部落為朋友。”

    這小傢伙……

    阿穆圖聞言眼中閃過幾絲笑意,在旁插嘴道:“哈瓦圖,我親眼所見哦,合狩時襲擊我青羊部落的馬賊,那名護衛一個人所殺的,便抵得上當時我們所有人。……十個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哈瓦圖轉頭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羋薑,後者淡淡地望了一眼他,眼神仿佛無聲地透露著一個訊息:你要試試麼?

    “可你眼下在我手中……”哈瓦圖重重說道。

    “喔?”趙弘潤聞言輕笑一聲,拍拍烏娜的後背示意她起身,旋即,他無視架在脖子上的兵刃,在哈瓦圖驚愕的目光中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可本王並不這麼認為。……你不敢將本王交給羯角部落的,因為本王非但是魏王之子,更是此番征討羯角部落的先行軍的主帥,本王麾下,除了那支你口中所說正在屠殺三川族民的碭山軍外,還有兩萬兵甲齊備、裝備有我大魏最新戰爭兵器的商水軍!……若是你將本王交給了羯角部落,那麼,非但再沒有人能夠阻止碭山軍對羱、羯、羝三族人的屠殺,並且,二萬商水軍亦對對三川之民展開瘋狂的報復,到那時候,三川這片肥沃的土地,將徹底論為血肉戰場。……然而,這並沒有結束。”

    頓了頓,趙弘潤直接抬手移走了架在脖子上的那些兵刃,畢竟那些持刀的羱族男人早就已經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對,還沒有完!”緩緩走到哈瓦圖身前,趙弘潤輕笑著說道:“在此之後,是來自我大魏的報復,你真以為,擄掠、殺害一名皇子,這份仇恨是隨隨便便化解地了的麼?本王告訴你,絕無可能!……一旦本王在三川亡故,我大魏近千萬國民,數十萬軍隊,將對三川展開不死不休的戰爭!五年?十年?二十年?不,這場仗會一直打下去,直到其中一方……被滅族!”

    可能是被滅族之詞給嚇到了,哈瓦圖雙腿一軟,竟癱坐回了席位中。

    見此,趙弘潤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舉起盛放羊奶酒的木桶杯,給哈瓦圖倒了一杯,口中笑著說道:“是故,雙方還是作為朋友,好好相處吧。”

    “……”反復幾次瞅著趙弘潤的面色,哈瓦圖幾番躊躇,最終還是端起了那只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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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1:23
第372章:驚悟

    因為哈瓦圖的關係,趙弘潤與青羊部落族長阿穆圖的見面,並不是很愉快。

    由於要款待趙弘潤一行人,青羊部落的人結束了當日的趕路,就地搭建帳篷準備過夜,而趙弘潤一行人,阿穆圖亦為他們準備了幾頂過夜的帳篷。

    “精彩!肅王殿下方才那一番威迫,果真是精彩!”

    待等到了歇息的帳篷,禦史補官邱毓仿佛這才緩過神來,嘖嘖讚歎。

    當然了,讚歎之後也難免對趙弘潤方才的舉動捏一把冷汗:“不過拜殿下所賜,下官這會兒心還是砰砰直跳啊。”

    他一臉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連忙取出筆與冊子,提筆在冊子上將趙弘潤方才的舉止記錄了下來。

    雖然這並不能算是趙弘潤與司馬安的對話,但邱毓總覺得,此事若是不記載下來日後向魏天子稟告,誠為可惜。

    而態度與邱毓類似的,還有羱族少女烏娜,或許是方才趙弘潤兵刃加身卻怡然不懼、淡定自若的態度,更加符合羱族人對勇敢、勇氣這類美好事物的憧憬,讓這個深陷情河的少女更加癡迷了,以至於愈發地黏著趙弘潤,一口一個我的姬潤方才怎樣怎樣。

    而望著這一幕,儘管羋薑聽不懂這名羱族少女究竟在說什麼,但本能地還是有些不喜。

    大約一炷香工夫後,阿穆圖與其子烏兀,撩帳幕走了進來。

    見此,趙弘潤起身迎了上去。

    只見阿穆圖滿臉慚愧地說道:“潤侄,發生像方才那樣的事,實在是抱歉啊。”說罷,他仔細端詳了幾眼趙弘潤,調侃道:“不過話說回來,前一次還真沒瞧出來,小傢伙你竟然如此厲害,一番話就說得哈瓦圖不敢輕舉妄動。”

    趙弘潤聞言微微一笑,旋即眼珠子打著轉,似有深意地說道:“哪裡哪裡,阿穆圖大叔也很厲害啊……”

    “喔?”阿穆圖滿臉不解望著趙弘潤,後者笑吟吟地看著他。

    二人對視了大概數息工夫,忽然阿穆圖哈哈大笑起來,抓了抓頭髮,困惑地問道:“怎麼瞧出來的?”

    “倒不是瞧出來了,只是有種感覺,感覺大叔你應該是故意想讓我看到什麼。”趙弘潤抬手請阿穆圖帳內就座。

    阿穆圖亦不推辭,與趙弘潤在帳內坐下後,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正色說道:“不錯!……即便是我青羊部落,族人們或多或少亦對魏國抱持著戒心。”

    果然……

    趙弘潤心中暗自點頭。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感覺奇怪,畢竟從那哈瓦圖當時的反應來看,此人是不清楚他趙弘潤的真正身份的。

    可既然如此,哈瓦圖與那紮契二人卻在阿穆圖見他趙弘潤的時候出現在那頂帳篷內,這就顯得有些怪異了,畢竟若是一些身份尋常的魏人的話,本不至於引起哈瓦圖的注意。

    換而言之,哈瓦圖與紮契二人,很有可能是阿穆圖故意叫他們留在帳內的,目的就是讓他趙弘潤明白,三川之民對三川這片土地的重視。

    說白了,阿穆圖是在借哈瓦圖的口,試探他趙弘潤,或者提醒他,莫要企圖染指三川之地,否則,青羊部落乃至羱族人的立場,或許就會從朋友轉變了敵人。

    對此,說實話趙弘潤實在有些驚詫,畢竟阿穆圖怎麼看都不像是工於心計的人。

    正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能成為青羊部落領頭人的阿穆圖,豈是善與之輩?

    而話說回來,即便被趙弘潤給拆穿了,阿穆圖也沒有什麼慚愧的意思,畢竟他的立場已經擺明:只要趙弘潤不做出損害青羊部落利益的事,那他便仍然是青羊部落的朋友,青羊部落絕不會背叛朋友。

    這句話的深意,趙弘潤自然明白。

    因此,他亦擺明立場道:“正如小侄方才所言,此番我大魏興兵,乃是為征討羯角部落而來,至於碭山軍……實在抱歉,那是小侄的失職,小侄沒能看好他。”

    阿穆圖沉默了片刻,皺眉問道:“遭屠戳的,是哪個部落?”

    “是東邊的睺氏。”趙弘潤如實回答道。

    “睺氏……”阿穆圖一邊念叨一邊沉思了片刻,旋即皺眉問道:“是羝族人?”

    “是。”趙弘潤點了點頭。

    阿穆圖聞言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隨即,他摸了摸鬍鬚,口氣難以捉摸地嘀咕著:“羝族、羝族……”

    隨後,他咧嘴笑道:“既然是羝族人,死了就死了吧。”

    在趙弘潤的下首,禦史補官邱毓正嘗試著喝著擺在面前的羊奶酒,聞言噗地一聲噴了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阿穆圖。

    這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是羝族就不追究了?

    禦史補官邱毓不清楚羱、羯、羝三族的關係,因此無法接受,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尊族長當真不追究?”

    “這位是?”阿穆圖疑惑地望了一眼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代為介紹道:“這位是我軍中的監軍,禦史補禦邱毓邱大人。……他是首次來三川,並不清楚羱族與羝族的關係。”

    “喔。”阿穆圖恍然大悟,旋即笑著對邱毓說道:“邱大人看來並不瞭解。……你放心,既然遇襲的只是羝族人,那就無損於貴國與我青羊部落的友誼。……那幫反抗主人的奴隸,全死光了才好!”

    “……”邱毓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不得不說,不知曉草原歷史的人,根本無法瞭解羱族人對羝族人所抱持的複雜情緒。

    要知道在三川之民的悠久歷史中,羱族人曾經是地位高貴的奴隸主,羝族人不過是前者所奴役的奴隸罷了,然而在漫長的歷史中,羝族人奮力反抗,殺死了奴役他們的奴隸主,創建了自己的羝(氐)族部落。

    因此在很多羱族人眼裡,羝族人是反叛了主人的可恥的奴隸,可偏偏羝族人發展地愈加壯大,已發展到了羱族人不得不去主動接納他們的地步,可想而知驕傲的羱族人心中究竟是何等的憤懣。

    這不,待等聽說被襲擊的是羝族人的一支後,帳內的氣氛就再沒有方才那般凝重了,這讓邱毓感覺很不可思議。

    其實此事說白了很簡單,無非就是絕大多數的羱族人並未發自內心地接受羝族人罷了,仍舊固執地認為對方曾經自己民族的奴隸,因此,看不起對方罷了。

    倘若換做是羱族人的部落被碭山軍襲擊,相信阿穆圖就不會如此大度了。

    而這,也是趙弘潤之所以心情沉重的原因,因為第二座被碭山軍所屠滅的部落,其圖騰乃是羊的犄角,這就表示,那個部落不是羯族人就是羱族人。

    果不其然,當趙弘潤將這件事一說後,阿穆圖的面色就沉了下來。

    “羊角……麼?”

    不同於方才在聽到羝族人部落遇襲後的無動於衷,此時阿穆圖的眼中流露出了哀傷的神色,喃喃說道:“我羱族人以羊頭為圖騰,既然的羊角的話,那就是羯族人了……”

    說到這裡,他望了一眼趙弘潤,沉默了。

    畢竟羱羯兩族淵源深厚,有著相同的文化與歷史,羯族人的部落遇襲,在羱族人眼裡也是無法容忍的事。

    倘若說,那支羯族人部落是像羯角部落那樣主動挑釁魏國被屠滅,這倒是可以容忍;可是那支羯族人部落卻在本部落營地內被屠滅,這就讓阿穆圖有些難以接受了。

    “那支軍隊……領兵的將軍,為何會做出這等殘忍的事?”

    就算你問為何……

    趙弘潤苦笑了一聲:天曉得司馬安為何如此仇視外族人?

    不過,他還是將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的為人與秉性,簡單與阿穆圖解釋了一番。

    而聽聞此言,阿穆圖卻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良久,他歎息道:“果然,是合狩之時的事,激怒了貴國的王啊……”

    要知道,三川之民雖然不清楚汾陘塞軍、不清楚浚水軍、不清楚碭山軍,但是對於鎮守在成皋關十餘年的大將軍朱亥,還是所知不少的。

    而據阿穆圖所知,成皋軍的大將軍朱亥,是一位剛柔並濟的將軍,其對三川之民的態度,即若是朋友則擺酒款待;若是敵人則劍拔弩張。

    這樣這位魏國的大將軍,其實不難打交道。

    然而,擺著這位朱亥大將軍在,魏天子卻選擇了一個瘋子(司馬安)的碭山軍,其中用意,難免讓人產生遐想。

    唔?

    而聽聞阿穆圖的感慨,趙弘潤微微一愣。

    因為他感覺阿穆圖的歎息中,仿佛有種他父皇這是故意派出司馬安,借此報復三川之民似的意思。

    見此,他連忙解釋道:“大叔,你誤會了。……我也不瞞大叔,事實上,我大魏國內的幾支軍隊,目前皆有任務在身,唯獨碭山軍閒置,是故,我父皇才會請動碭山軍……”

    聽聞此言,阿穆圖忽然問道:“貴國的成皋軍,也有任務在身麼?”

    趙弘潤一時沒反應過來:“成皋軍負責把守成皋關……”

    阿穆圖聞言輕笑一聲,語氣複雜地問道:“那就是了。……為何受命攻打羯族人的,是你口中那支碭山軍,而非是成皋軍呢?”

    ……

    趙弘潤頓時語塞。

    對啊,雖然朝廷口口聲聲說什麼既然向三川用兵,則成皋關必須加固防守之類的話,可事實上,大可令成皋軍出征三川,讓碭山軍接替成皋軍的防務。

    若是這般安排的話,就不至於會發生碭山軍屠殺三川之民的事來。

    難道說父皇……

    趙弘潤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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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1:39
第373章:勢不可擋!碭山軍!

    起初趙弘潤還不覺得有何不對,直到眼下聽了阿穆圖的話,他這才反應過來。

    父皇他想做什麼?收回三川?應該不會。收回三川,勢必會激起三川之民聯手奮起反抗,我大魏國土並不算緊張,實沒有必要為爭一塊土地而傾盡舉國之力,叫韓、楚趁虛而入……換句話說,父皇是有意派出司馬安去“警告”三川之民麼?等會……這豈不意味著,父皇其實早就猜到司馬安會屠殺三川之民?

    趙弘潤伸手揉了揉眉骨,揣摩著其父皇此舉的用意。

    他逐漸發現,原來不是無軍隊可用才情非得已選擇司馬安的碭山軍,而是必須司馬安的碭山軍出面,因為唯有碭山軍的殺伐之風,才有可能震懾住桀驁不馴的三川之民。

    媽的!怪不得司馬安敢毫無顧忌地便脫離了大軍,絲毫不顧及我這個主帥的權威,原來……

    趙弘潤捏了捏拳頭,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

    廢話!

    若是司馬安當真得到了趙弘潤他老子私底下的授權,還用得著理睬他趙弘潤麼?

    前幾日在聽說司馬安不聽調度擅自脫離大軍後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的趙弘潤,這下子總算是徹悟了。

    他終於明白,司馬安這個在他看來決不可輕易派遣出征的大殺器為何會被派到三川。

    而此時,阿穆圖亦感慨地說道:“你父親,看來不是一位好相與的君主啊……”

    說罷,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沉聲說道:“貴國魏王的意思,我大致是明白了。我相信你們魏國並未企圖奪回三川,不過,似貴國那支軍隊肆意屠殺我三川之民,我青羊部落亦不能坐視不理……”

    “爹爹?”烏娜聞言吃驚地問道:“爹爹要跟魏國開戰麼?”

    阿穆圖臉上浮現幾分躊躇之色,似乎正在深思地利弊。

    見此,趙弘潤連忙說道:“阿穆圖大叔且暫緩做出決定,且讓我試試,是否能阻止碭山軍。”

    聽聞此言,烏娜好似忽然間想起了什麼,欣喜地說道:“對呀,我的弘潤他是那先什麼軍的主帥,他一定能阻止那支軍隊的。”

    趙弘潤與阿穆圖彼此對視一眼,苦笑不語。

    想來的也是,要是司馬安當真願聽從趙弘潤的話,那他之前就不會擅做主張地使碭山軍脫離大隊伍,獨自率軍屠殺三川之民。

    這一點,無論是趙弘潤亦或是阿穆圖,都心中有數。

    “嘗試看看罷。”

    趙弘潤自言自語給自己打了打氣,旋即拱手抱拳對阿穆圖說道:“阿穆圖大叔,要麻煩青羊部落幫我一個忙了。”

    “打探那支碭山軍的蹤跡麼?”阿穆圖摸了摸鬍鬚,點頭說道:“互利互惠之事,談不上什麼麻煩。只不過……潤侄,你有把握阻止你們魏國的那位大將軍麼?”

    誠然,倘若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當真受到了天子私底下的授意,那麼,趙弘潤想要阻止司馬安,非常困難。

    “成或不成,試過再說。反正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

    “唔。”阿穆圖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對兒子烏兀說道:“烏兀,你帶三百名族人去打探消息,若是打聽到一支名為碭山軍的軍隊,你立馬返回此地。”

    而此時,趙弘潤從禦史補官邱毓手中借來一支筆與一張紙,在紙上用魏篆寫上碭山兩字,遞給青羊部落的少族長烏兀,口中說道:“若其軍旗上寫著這兩個字,即碭山軍無誤。”

    烏兀接過紙來,仔細瞧了幾眼,旋即一邊點點頭,一邊將紙張小心疊好,收入懷中。

    當日,青羊部落的少族長烏兀領著三百名族人,騎乘著馬匹去打探碭山軍的蹤跡去了,而趙弘潤一行人,則在青羊部落在此地所設的臨時的部落營地住了下來。

    本以為烏兀這一去最起碼也得五到十日,沒想到,次日的下午,烏兀便帶著幾十名族人迅速地返回了青羊部落的臨時營地。

    當時趙弘潤與阿穆圖正在族長帳篷內等候著消息,便見烏兀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大聲喊道:“找到了,老爹,碭山軍正在此地西北三十裡左右,與褐角部落打仗。”

    “褐角?”阿穆圖聞言皺了皺眉。

    從旁,趙弘潤好奇問道:“褐角?是羯角部落的別稱麼?”

    “不。”阿穆圖搖了搖頭,解釋道:“褐角是褐角、羯角是羯角。……確切地說,羯角部落是許多個羯族人的部落聚合在一起所組成的大部落,而褐角部落,在羯族人中已有至少百餘年歷史,是一支實力頗為強大的羯族部落。”說罷,他轉頭望了一眼趙弘潤,語氣怪異地說道:“沒想到那支碭山軍撞上了褐角部落,潤侄,褐角部落非常強大,或許……”

    仿佛是猜到了阿穆圖的心思,趙弘潤介面說道:“大叔是想說,或許碭山軍會在褐角部落面前覆滅?”

    “……”阿穆圖摸著鬍鬚苦笑了一下。

    見此,趙弘潤搖搖頭說道:“阿穆圖大叔,你太小看碭山軍了。”

    聽聞此言,阿穆圖用驚異的目光望了幾眼趙弘潤,在一番沉思後說道:“讓烏兀給你帶路吧。”

    “多謝。”趙弘潤拱了拱手,轉頭望向烏兀,便見後者點了點頭。

    從旁,烏娜見此急著說道:“我也要去。”

    阿穆圖一聽,皺著眉頭呵斥道:“你去做什麼?……你知不知道,那裡正在打仗!”

    只見烏娜摟著趙弘潤的胳膊,一臉不情願地說道:“我就要去嘛。”說著,她抬頭望向趙弘潤,懇求道:“姬潤,你帶我一起好不好。”

    趙弘一臉為難。

    “胡鬧!”阿穆圖氣憤地呵斥道:“烏娜,你給爹爹我留在部落裡!”

    “……”烏娜悶悶不樂地哼了聲。

    從旁,深知妹妹性格的烏兀一見妹妹的眼神,就知道她還未死心,遂笑著說道:“老爹,就讓烏娜一起去吧,反正就是帶個路,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要是這丫頭晚上獨自偷偷溜出去,去追趕這小子,反而更加危險。”

    “……”阿穆圖皺了皺眉,瞧瞧烏娜,又瞧瞧趙弘潤,可能是想聽聽趙弘潤的意見。

    見此,烏娜連連拽著趙弘潤的衣袖,給他打暗號。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也只有替她幫腔了:“阿穆圖大叔,你放心,我會照看好烏娜的。……或許有可能,當我們到那裡的時候,那邊的戰事就已經結束了,不至於會有什麼危險。”

    結束了?是說褐角部落會迅速慘敗了那支碭山軍的手中?

    阿穆圖略有些驚愕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很是納悶後者何來的底氣敢誇口戰場勝負。

    “既然如此,烏兀、潤侄,你倆多加照顧烏娜,不可叫她隨意亂跑。”

    “嗯。”

    “好的,老爹。”

    待等用過飯,趙弘潤一行人便在烏兀以及百餘名青羊族人的帶領下,迅速朝著西北方向而去。

    在趕路的途中,趙弘潤估計著碭山軍的行軍方向。

    正如他所料,碭山軍果然是朝著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方向而去的。

    在沒有指路地圖的情況下,碭山軍還是正確找到了羯角部落的方向,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說實話趙弘潤實在不願細想。

    整整趕了半天的路程,趙弘潤一行人在烏兀的指引下,逐步靠近後者口中褐角部落與碭山軍廝殺的戰場時。

    此時已是幾近黃昏,遠遠地,趙弘潤聽到前方依稀傳來了戰場廝殺的吶喊。

    見此,趙弘潤減緩了戰馬的速度,駕馭著戰馬登上一片高坡,遠遠眺望前方。

    只見在遠方的戰場,數以萬計的軍隊正在彼此廝殺,不過就趙弘潤所看到的戰況而言,這場仗應該是已經打了有些時候,幾近尾聲了。

    畢竟戰場上所呈現的局面,是身穿墨色甲胄的一方軍隊企圖擴大戰果,死咬著敵軍不放;而另外一方,那些身穿著不同式樣的皮甲的軍隊,則是苦苦地支撐著。

    在這片土地上,清一色墨色甲胄的軍隊,也就只有魏國的碭山軍了。

    已經結束了啊……這場仗。

    趙弘潤默默地想道。

    對他而言,這場仗其實已經分出勝敗了,接下來就是收納俘虜,清理戰場。

    然而對於碭山軍而言,似乎這場仗還未打完。

    只見在遠方的戰場上,在戰場週邊,兩支碭山軍的騎兵隊仿佛兩個滾動的車輪,在褐角部落的軍隊中反復迴圈地打著圈。

    依稀望見,那些碭山軍的騎兵隊根本不停下來與褐角部落的步兵廝殺,只見他們套著手盾的左手,一邊握著韁繩,一邊護住胸膛,右手則手持著利劍,不停地揮舞。

    不管手中的利劍能否砍到敵人,這些騎兵的速度絲毫不減,因此在很多情況下,褐角部落的步兵在遭到一名碭山軍騎兵的攻擊後,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擊,那名騎兵便已駕馭著戰馬沖到更前頭去了。

    而隨後,便是後方陸續而來碭山軍的騎兵們,繼續朝著他們揮舞利劍。

    似這種與步兵一觸即走,並不與其硬拼、只在敵軍週邊反復迴圈打圈,利用戰馬的機動力優勢尋找敵軍破綻之處加以打擊的戰法,即是大名鼎鼎的騎兵車輪戰法,即車懸陣,是騎兵屠殺步兵的最慣用的戰法。

    除非步兵手舉堅固的大盾,組成像壁壘般的防線,並用專門對付騎兵的長槍(比一般長槍要長)抗拒騎兵,否則,步兵在騎兵面前,很多情況下都是處於劣勢的。

    這不,褐角部落的軍隊根本無法阻擋碭山軍的騎兵隊,而待等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騎兵隊時,碭山軍的持盾步兵們,則開始了單方面的屠殺。

    這些持盾步兵們,陣列有序、行動整齊,一排士卒仿佛就跟一個人似的,舉盾擋住敵軍的攻擊,隨後趁對方攻擊間隙,驟然揮刀將對方砍殺。

    整支軍隊,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機器,以最省力、最有效率的方式,殺死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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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2:00
第374章:入營

    『那便是碭山軍……』

    駕馬佇立于高坡,趙弘潤神色凝重地觀望著遠處那支正在單方面屠殺褐角部落軍隊的碭山軍。

    雖然他早就預料,認為阿穆圖口中那所謂的『強大的褐角部落』,並不會是碭山軍的對手,但卻也未曾想到,碭山軍勝地竟然如此輕鬆。

    此時,偎依在趙弘潤懷中的烏娜面露驚恐之色地問道:“姬潤,那就是你們魏國的碭山軍嗎?好……好嚇人的……”

    『嚇人?』

    還沒等趙弘潤反應過來,從旁烏娜的兄長烏兀亦面色震驚地喃喃說道:“喂,那些傢伙……為何會這般安靜,他們真的是人麼?”

    『……』

    趙弘潤轉頭瞥了一眼烏兀,旋即就將目光投向戰場,他這才發現,遠方的那支碭山軍,過於地安靜了。

    他上過戰場,因此他心中清楚,在戰場上,由於受到戰死的威脅,因此士卒們的精神十分緊張,在揮舞兵刃殺敵的時候,幾乎都會似“啊啊”地這般大聲嘶喊,仿佛此舉能夠增添心中的勇氣,使他們揮舞兵器的力量更加強勁。

    雖然在趙弘潤看來,這只是一種類似心理暗示般的錯覺,但不可否認,很多軍隊的士卒都有這種習慣。

    但遠處的碭山軍士卒沒有。

    他們太安靜了,除了將官向下傳達命令,幾乎沒有人張口大喊,一臉冷漠的碭山軍士卒,仿佛是準備將全身的體力都用來殺死敵軍,不希望浪費在無謂的嘶喊上。

    這是一支能夠控制自己情緒、從容赴死的士卒所組成的軍隊。

    一支『死氣沉沉』的軍隊。

    而烏兀與烏娜兄弟二人所驚懼的,恐怕也正是這一點。

    因為哪怕是隔得很遠,他們亦能感受到來自碭山軍的強大的壓迫力。

    “被你料中了,褐角部落的戰士們……全完了……”

    望著遠處戰場的戰況,烏兀長吐一口濁氣,神色顯得有些微妙。

    聽聞此言,趙弘潤低聲說道:“抱歉,此刻我救不下那些褐角部落的人……”

    “唔。”

    烏兀點點頭示意自己能夠理解。

    畢竟前方的戰事還未結束,若是貿然闖入,很有可能會使碭山軍誤會,對他們展開攻擊。

    雖說烏兀也很想救下那些被屠殺的褐角部落的戰士們,但與自己妹妹烏娜的安危相比,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打旗。”

    為了防止遭到牽連,趙弘潤吩咐肅王衛取出他的『王旗』。

    只見肅王衛的衛長岑倡從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黑底白邊、內繡白色『肅王』字樣的王旗,將其綁在一支長槍上,高舉起來,借此向碭山軍表明身份。

    畢竟他們一行人中,還有包括烏兀、烏娜在內的百餘名青羊部落的人,因此並不是沒有可能被碭山軍誤會而發動攻擊。

    而趙弘潤一行人這邊剛一打旗,在碭山軍的本陣,大將軍司馬安便早已注意到了。

    其實確切地說,當趙弘潤一行人在那處高坡上觀瞧戰場的戰況時,這位大將軍就已經察覺到了,只不過趙弘潤身邊宗衛們與肅王衛們那清一色的甲胄,讓他打消了『這是敵人援軍』的念頭而已。

    “不堪一擊。”

    在大將軍司馬安的身邊,碭山軍大將聞續面色冷淡地望著戰場上兵敗如山倒的褐角部落的軍隊,轉頭對自家大將軍說道:“將軍,天色不早了,讓白方鳴從中央突襲敵軍本陣,儘快結束這場仗吧,也好早些紮營過夜。”

    “我還打算偷偷懶的……”

    話音剛落,另外一位大將白方鳴便開口抱怨道,隨後,他一臉無奈,一邊活動著手臂一邊說道:“算了,早點打完早點做飯……中午那些乾糧我就沒吃飽。”

    說罷,他正等著司馬安下達命令,卻意外地發現,自家大將軍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戰場上。

    這可是甚為罕見的事。

    “大將軍?您怎麼了?”聞續疑惑地問道。

    司馬安也不解釋,只是面朝著趙弘潤所在的那處高坡,努了努嘴。

    聞續與白方鳴兩位碭山軍的大將下意識轉過頭去,正巧望見肅王衛們揚起的肅王王旗。

    “哈哈,被逮到了!”

    發現這一狀況,白方鳴頓時咧嘴大笑。

    “閉嘴吧你!”聞續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呵斥了白方鳴一句,旋即暗自嘀咕道:“奇怪了,並未聽說商水軍就在附近啊……難道,那位殿下是撇下了商水軍,特地追趕過來的?嘖!”

    聞續暗自皺了皺眉。

    畢竟趙弘潤再怎麼說也是先行軍的主帥,前些日子他們碭山軍私下脫離大隊伍,如今被這位主帥撞上,要是不發生些什麼不愉快的事,聞續自己都不信。

    畢竟據他所知,肅王弘潤那可也是一位頗為強勢的皇子。

    “大將軍,怎麼辦?”聞續低聲問道。

    司馬安想了想,命令道:“叫季鄢、樂逡二人率騎兵去尋覓那褐角部落的住地。至於你倆,迅速結束這場仗,返回營地。”

    “是!”

    聞續與白方鳴抱拳領命。

    片刻工夫後,那些被包圍的褐角部落的戰士們,皆被碭山軍士卒無情地殺死,此後,司馬安留下一支兵力善後,清理戰場,便領著剩下的大軍返回了數裡之外的營地。

    與浚水軍的編制情況相似,儘管碭山軍的正式編制才一萬兩千五百人,但事實上,這支軍隊有超過一萬五千人,大約有三千左右,是不在正式編制內的預補軍士卒,這些士卒平常不參與戰事,只負責尋找食物、安營紮寨。

    因此,在碭山軍與褐角部落的軍隊廝殺之際,那些編制外的士卒,就已經在附近壘起了簡易的營寨。

    而另外一邊,趙弘潤遠遠瞧見司馬安的大隊人馬似乎是有回到其營地的跡象,亦對眾人說道:“走吧,去碭山軍的營地!”

    一行人騎著坐騎,尾銜在司馬安的大軍後方。

    按理來說,這麼近的距離,碭山軍的兵將不可能瞧不見趙弘潤一行人才對,畢竟那可是近三百人的隊伍,豈會瞧不見?

    但此刻的情況卻是,碭山軍的兵將們皆對跟在後頭並逐漸追趕上來的趙弘潤一行人視而不見。

    很顯然,司馬安多半是下達了『此非敵眾、不允許攻擊』的命令。

    但讓趙弘潤氣惱的是,待等他們來到碭山軍的臨時駐營地時,他們卻被守轅門的士卒給攔下了。

    “此乃我碭山軍軍營,外人不准入內!”一名守營門的伯長,將趙弘潤一行人給攔了下來。

    『司馬安這是什麼意思?』

    趙弘潤心下納悶,畢竟從方才沿途碭山軍對他們視而不見可以看出,司馬安那位大將軍十有**已經發現他們。

    可在這種情況下,守營的士卒卻拒絕趙弘潤入內,這就有點意思了。

    見此情形,宗衛長沈彧策馬上前,冷斥道:“放肆!……肅王殿下乃此番出征三川的主帥,你碭山軍亦歸殿下調度,豈有殿下不許入內的道理?”

    然而,那名碭山軍伯長卻面不改色地說道:“大將軍有令,戰爭期間,一切以軍務為首要,不見任何人。”

    “放肆!”沈彧聞言大怒,提起馬鞭就要抽向那名伯長的臉,卻被趙弘潤給及時阻止了。

    畢竟在趙弘潤看來,眼前這名伯長只不過是聽命于司馬安,不至於遭到鞭責。

    『看來,司馬安是不想見我啊……』

    趙弘潤暗暗想道。

    但是旋即,他嘴角一揚,莫名地笑了笑。

    『雖然你不想見我,可我非要見你不可!』

    想到這裡,他撥馬上前。

    那名碭山軍的伯長見此皺了皺眉,當即用身體擋在趙弘潤胯下戰馬前,用行動表明了立場。

    見此,趙弘潤俯視了一眼這名伯長,沉聲問道:“軍卒,你可知道你攔下的是何人麼?”

    那名伯長猶豫了一下,恭敬說道:“乃肅王殿下。”

    “不!”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你攔下的,乃是『先行軍』的主帥。……父皇委任本王督懾這場戰事,無論是你,還是司馬安,皆受本王調度。你若是抗命不尊,便是欺君叛國,罔視君父。……那樣的你,會失去作為一名光榮的大魏軍人所享有的一切榮譽與軍餉補貼,甚至於,你的家人亦會遭到牽連。”

    “……”聽聞此言,那名伯長面色驟然一變,連呼吸都變得略有些氣促。

    趙弘潤冷哼一聲,再次沉聲說道:“讓道,軍卒。”

    那名伯長滿頭是汗,猶豫良久,終於讓開了道路。

    見此,趙弘潤雙腿一夾馬腹,徑直入了營寨。

    看得出來,這是一座僅僅只為過夜所設的建議營寨,軍營內稱得上建築的,就只有四周那些充當營牆的木欄,剩下的就是隨處可見的行軍帳篷。

    不出意外的話,司馬安多半沒想著在這裡久呆。

    此時在營地內,碭山軍的士卒們正剛剛結束與褐角部落的廝殺,因此幾乎所有士卒身上都沾滿了血污,看起來極為兇悍,這讓烏兀、烏娜等青羊部落的族人們不由地繃緊了神經。

    帥帳很好找,畢竟在非特殊情況下,帥帳都會設置在中營,因此,摸准了方向的趙弘潤,沒過多久便找到了司馬安的帥帳。

    “帥帳重地,來者止步。”

    在帥帳外,司馬安的護衛軍們似乎還想攔下趙弘潤,然而趙弘潤根本不搭理他們,待翻身下馬後,叫宗衛與肅王衛們將那些護衛軍擋下,而他自己,則直接闖入了帥帳。

    而待等他闖入帥帳後,迎面就瞧見司馬安正坐在帳內帥位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很顯然,這位大將軍恐怕是早已預料到趙弘潤會闖到這裡來。

    “司馬安,起身恭迎!”

    趙弘潤進帳後的第一句話,就讓司馬安微微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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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5 00:32:17
第375章:先聲奪人

    這兩日,趙弘潤一直都在考慮,如何才能“平等”地與司馬安這位驕傲而又固執的大將軍對話。

    莫以為這句話好笑,要知道,司馬安天生就是那種『一旦沉下臉來就會讓對方感到驚懼』的人,通俗地說就是氣場十足,單用眼神就能嚇到一大批人。

    與這樣一個人面對面地對峙,那可不是尋常人能夠辦到的,除非有一顆堅韌的大心臟。

    思前想後,趙弘潤這才想出這招『先聲奪人』,攜怒之勢先挫一挫司馬安的氣勢。

    因此,才有了趙弘潤一進帳時的那句『起身恭迎』之說。

    然而效果……似乎不怎麼樣,司馬安依舊坐在帥位上,無動於衷。

    見此,趙弘潤硬著頭皮,再次呵斥道:“司馬安,本王乃是先行軍主帥,你是本王的副將,此乃誓師當日父皇金口玉言,難不成,你對父皇有何不滿麼?”

    這就是所謂的欲加之罪了,反正就是瞎說唄。

    甚至於,為了逼迫司馬安起身,趙弘潤他眼角餘光撇見禦史補官邱毓已掏出了筆與冊子,故意說道:“邱大人,你亦親眼所見,可要如實記載啊。待本王日後返回大樑時,要以此作為憑據。”

    其實邱毓不過是在記錄趙弘潤與司馬安見面時的情況而已,哪裡是在記錄司馬安的什麼“欺君之事”,因此聽聞此言,邱毓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因為他知道,他被趙弘潤給小小利用了一下。

    『禦史……』

    司馬安掃了一眼禦史補官邱毓,他當然瞭解這位監軍大人在朝中的官職,自然也清楚朝中禦史究竟是吃那碗飯了。

    用當官的人的話來說,禦史就是專門對他們添堵找茬的,而偏偏他們還奈何不了這類『言官』。

    猶豫了一下後,司馬安還是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

    莫以為他們這些當初擔任魏天子身邊宗衛的大將軍,就可以不畏懼任何事物,事實上,他們也有無能為力的事,比如說,輿論。

    前一陣子,汾陘塞的大將軍徐殷遭人暗算,被誣為是襲擊楚國使臣隊伍的背後主使,在魏國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逼得魏天子與朝廷不得不借著『浚水軍與汾陘軍換防』這件事,順從民意將大將軍徐殷與汾陘軍召回大樑,借此打消國民對徐殷的懷疑。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倘若趙弘潤也來這麼一手,將司馬安『或對天子有何不滿』的事傳揚不出,不管魏天子與朝廷信不信,至少民間的輿論,就足以讓司馬安寢食難安。

    畢竟,肅王趙弘潤如今在魏國,也算是聲望頗高的姬姓趙氏王族,兼之去年成功擊退來犯的楚軍、並率軍反殺入楚國一事,讓魏國的子民在暗感痛快之餘,亦將這位皇子視為國家的英雄。

    因此,若趙弘潤真的傳播了對司馬安不利的消息,後者還真不會太好過。

    可能不希望像徐殷那樣,司馬安站起身來,朝著趙弘潤抱拳微微欠了欠身子,一副敷衍做派地,權當了事。

    然而司馬安卻不知道,哪怕他只是隨便敷衍了一下,亦讓趙弘潤暗自松了口氣。

    『開局不錯……』

    心下暗自激勵了自己一番,趙弘潤哼了一聲,竟在司馬安以及帳內另外聞續、白方鳴兩名將軍那驚愕的眼神中,目無旁人地走到了帥位,坐了下來。

    司馬安:“……”

    聞續:“……”

    白方鳴:“……”

    邱毓:“……”

    此時帳內,一片寂靜。

    不得不說,趙弘潤的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過較真來說,趙弘潤能坐麼?他能坐在碭山軍營寨帥帳的主位上麼?

    當然!

    畢竟他可是先行軍的主帥,無論是商水軍還是碭山軍,皆受到他調度,因此,他坐這個位置,絲毫不存在問題。

    因此,碭山軍大將軍聞續在見到這一幕後雖然張了張口,仿佛想說什麼,但是最終,他仍閉上了嘴。

    而司馬安,則是一言不發,只是直直地盯著趙弘潤。

    『肅王殿下這是要與司馬安大將軍撕破臉皮了?』

    禦史補官邱毓攥緊了手中的筆,已做好準備,等著記錄下待會所發生的一切。

    畢竟,趙弘潤“奪”了司馬安的位置,這就意味著他已經準備好與司馬安發生衝突了。

    果不其然,待坐上主位後,趙弘潤醞釀了一番情緒,語氣深沉地問罪道:“司馬安,你可知罪?”

    “……”司馬安皺眉望了一眼趙弘潤,淡淡說道:“某不知肅王殿下……”

    “此乃征伐途中,喚本王『大帥』!”趙弘潤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

    可能是被打斷了話的關係,司馬安皺了皺眉,旋即面無表情地說道:“某不知大帥何出問罪之言。”

    “不知?本王問你,你為何擅自使碭山軍脫離大軍,自作主張屠戳三川之民?”

    『自稱本王卻又要某喚你大帥……』

    司馬安眉頭又皺緊了幾分,旋即淡淡說道:“非常時刻,事急從權。……某身為『六營』大將軍之一,有權臨場調度,便宜從事。”

    這話,說得趙弘潤一點脾氣都沒有。

    的確,『駐軍六營』的六位大將軍權柄極大,尤其是曾經是魏天子身邊宗衛出身的司馬安、百里跋、徐殷等幾人,更是有著先斬後奏的權利。

    因此,若是司馬安一口咬死是因為發現突發狀況因此脫離大隊伍,趙弘潤要降罪於他,還真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趙弘潤沉思了一番,又問道:“那你為何屠戳三川無辜之民?……你應該知道,我軍此番的敵人,唯有羯族人。”

    司馬安聞言淡淡說道:“陰戎奪我大魏三川,豈是無辜友邦?某並不認為我軍錯殺無辜。”說罷,他看了一眼趙弘潤,冷冷說道:“大帥可還有什麼吩咐麼?若是無有,大帥請回吧,某還要準備接下來的戰事。”

    『……這傢伙,冥頑不靈啊。』

    趙弘潤皺了皺眉,他覺得,事到如今,必須祭出絕招了。

    想罷,他長吐了一口氣,正是說道:“司馬安,既然你不肯認清錯誤,那本王對你也就沒有話好說了。”說罷,他輕吸一口氣,正色說道:“此刻,本王以先行軍主帥的名義,革除司馬安『先行軍副將』與『碭山軍大將軍』一職,待日後押回大樑問罪!”

    聽聞此言,聞續與白方鳴面色大變,就連司馬安亦罕見地露出了驚怒之色,怒笑道:“革除某的軍職?就因為本將軍殺了一些傾奪我大魏疆土的陰戎,肅王殿下竟欲降罪于本將軍?”

    然而趙弘潤卻不理睬他,用目光望向聞續與白方鳴兩名將軍,冷冷說道:“兩位將軍,將司馬安拿下。”

    “……”聞續與白方鳴皺了皺眉,對視一眼,無動於衷。

    見此,司馬安冷哼一聲,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何德何能,能命令我碭山軍的將軍?』

    然而,趙弘潤見此並不驚怒,只是歎了口氣說道:“果然!大將軍抗命不尊,手底下的將軍亦抗命不尊……似這等軍隊,沒有存在的必要!”

    說罷,他站起身來,沉聲說道:“現本王以先行軍主帥的名義,取消『碭山軍』在此次戰事中的任務,你們,回國內去吧。”說罷,他瞥了一眼司馬安,冷聲說道:“十日期間,若碭山軍仍逗留在三川之地上,則本王親率商水軍,將碭山軍以『叛軍』剿滅!”

    “站住!”司馬安聞言驚怒不已,眼神殺氣騰騰地瞪著趙弘潤,冷冷說道:“肅王殿下,你是當真的麼?”

    趙弘潤扭頭望向司馬安,淡淡說道:“不錯!……本王認為,不服從上令的軍隊,沒有存在的必要!撤軍回國內去吧,羯角部落,本王自會解決。哦,對了,待等本王凱旋之日,本王會親自上奏父皇,懇請撤銷『碭山軍』的番號。還是那句話,不服從上令的軍隊,沒有存在的必要!”

    “小子放肆!”聽聞此言,向來冷靜的司馬安竟勃然大怒,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趙弘潤的衣襟。

    隨後,待看到趙弘潤嘴角揚起一陣淡淡的笑意後,他這才驚覺:不好!

    就在他暗叫不妙之際,只見趙弘潤臉上露出幾分笑容,輕笑說道:“你在做什麼,司馬安大將軍?難不成你想殺了本王滅口?你有這膽子麼?”

    『這小子……是故意激怒我?』

    明知上當的司馬安面色一陣青白,緩緩放鬆了抓著趙弘潤衣襟的手。

    見此,趙弘潤輕笑說道:“果然,你不敢殺本王,但……”說到這裡,他面色頓變,從腰間抽出利劍砍向司馬安的脖子,口中喝道:“本王卻敢殺你!”

    然而,趙弘潤的這一劍最終還是沒能斬到司馬安身上,畢竟,從旁瞧見趙弘潤面色不對的碭山軍將領白方鳴,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趙弘潤的手腕,笑呵呵地說道:“肅王殿下,聊得好好的,何必動刀呢?”

    說罷,他笑著解下了趙弘潤手中的利劍。

    “……”趙弘潤瞥了一眼白方鳴,毫無驚訝意外之色,畢竟他本來就沒有真要殺司馬安的打算,就算白方鳴不阻攔,他最終還是會停手的。

    他只不過是借此擺明立場:似你這種不聽將領的大將軍,哪怕是曾經父皇身邊的宗衛,我亦敢因罪殺你!

    “哼!非但不服從上令,還欲對身為主帥的本王行兇,罪加一等!……這樁事,本王日後再跟你們細細算,眼下,你們且撤軍回國吧,否則,十日之後,本王便視你碭山軍為造反叛亂,親率商水軍征討!”

    丟下一句話,趙弘潤拂袖走出了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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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宗衛即忠誠

   當晚,離開了碭山軍後的趙弘潤一行人,在距離碭山軍不遠處的一個地勢較高的高坡下宿營,因為這方面趙弘潤觀察碭山軍的反應。

    記得從青羊部落出發時,烏兀以及那些青羊族人,帶來了不少羊肉,烤制後味道頗為美味,但因為心情的關係,趙弘潤卻感覺味同嚼蠟。

    他一個人站在高坡上,一邊遠遠觀望著遠方碭山軍的軍營,一邊回想著傍晚時分在碭山軍帥帳裡與司馬安對峙時的前前後後。

    『還真是說了一番了不得的話啊……』

    良久,趙弘潤長長歎了口氣,帶著幾分自嘲意味地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他離開碭山軍的帥帳後,他的心口仍砰砰直跳。

    看似仿佛是他壓制住了司馬安,可或許也只有他最清楚:若是他再繼續留在司馬安的帥帳內,恐怕心中那股『義無反顧』的勇氣就會迅速在司馬安陰沉的面色與陰鷙的眼神下,蕩然無存。

    “姬潤。”

    這時,趙弘潤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因為對方的咬字十分清晰,因此,趙弘潤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羋薑啊……不去休息麼?”

    “還早。”羋薑徐徐走上高坡,亦目視著遠方的碭山軍軍營,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很喜歡那個羱族的小姑娘麼?”

    趙弘潤一聽,表情難免有些尷尬,困惑問道:“烏娜?為何這麼問?”

    只見羋薑稍稍停頓了一番,說道:“若非是為了她,你又何必親身犯險呢?……當面威脅一位手握重權的大將軍,你就不怕那司馬安對你不利麼?”

    趙弘潤聞言轉過頭來,納悶地盯著羋薑瞧了半響,旋即釋然般地笑道:“我知道了,看來你不瞭解『宗衛』。”說罷,他轉頭望向碭山軍的軍營,輕聲說道:“司馬安此人,或許有著不少惡習,但唯獨有一點,我是不會懷疑的,那即是他對父皇的忠誠。……就好比說,像我身邊的沈彧、呂牧、穆青他們,待等日後我有了兒女,觸犯了他們,他們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加害我的兒女,哪怕後者不成器……”

    『兒女……』

    羋薑聽到這詞微微有些失神,不過轉眼間便恢復過來,皺眉問道:“你何以如此肯定?須知,人是會變的。”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個否認的聲音。

    “人是會變,但宗衛對於宗府的認同感,以及對於皇子的忠誠,是絕不會改變的。”

    “……”羋薑轉過頭去,正好望見宗衛長沈彧端著一隻盛著烤羊肉的木盤,徐徐走向了這邊。

    只見在羋薑的注視下,沈彧將烤羊肉端給了趙弘潤,好言勸道:“殿下,無論司馬安大將軍是否肯如軟,殿下此刻瞻前顧後亦於事無補……這是烏娜親自給殿下烤制的。”

    “你這傢伙……”趙弘潤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沈彧,接過烤羊肉,隨口問道:“烏娜呢?”

    只見沈彧聳了聳肩,笑著說道:“烏娜本來親自端來,不過穆青那傢伙說殿下想靜一靜,細細思考白晝間的事,因此,烏娜便委託卑職端來。”

    “是穆青啊……”趙弘潤點了點頭,也不介意地上髒汙,坐在地上啃食起羊肉來。

    而此時,沈彧這才轉頭望向羋薑,繼續方才的話題。

    “羋姜姑娘,你不瞭解宗衛,因此,你才會心中懷疑。”說罷,沈彧稍稍思忖了一下,低聲說道:“就拿卑職來說,家父亦是軍卒出身,並且,曾是順水軍的一員……”

    『順水軍?那豈不是三伯……』

    正在啃著羊肉的趙弘潤聞言一愣,難以置信地望著沈彧,詫異問道:“是三伯的順水軍?”

    “啊,是順水軍。”沈彧點了點頭,苦澀說道:“隱瞞了許久,實在抱歉,殿下。”

    望著沈彧苦澀的表情,趙弘潤連忙擺擺手說道:“本王並無別的意思,沈彧。……再者,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也莫要再掛在心上了。”

    “嗯。”沈彧感激地點了點頭。

    從旁,羋薑見此不解地問道:“順水軍?順水軍又怎麼了?為何『不必掛在心上』?”

    沈彧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順水軍……是叛軍!”

    “叛軍……”羋薑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其眼神仿佛是在說,『你將曾經背叛國家的軍卒之子留在身邊?』

    可能是注意到了羋薑的這個眼神,趙弘潤苦笑著解釋道:“順水軍並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叛軍,他們也只是……”

    說著,趙弘潤便將當年『靖王』趙元佐與他趙弘潤的父親爭奪皇位時所發生的動亂對羋薑簡單解釋了一番,並著重提起,順水軍只不過是『協助奪嫡卻遭到失敗後被朝廷與天子事後判定為叛逆的軍隊』,並非是『背叛了魏國的軍隊』。

    因此,過錯不在順水軍,而在當時的『靖王』趙元佐。

    顯然,這些話趙弘潤不但是說給羋薑聽的,更是說給沈彧聽的。

    順便提及一句,其實在趙弘潤心底,他亦不覺得趙元佐那位三伯當初有什麼過錯,畢竟皇位爭奪,本來就是殘酷的。

    “喔。”羋薑點了點頭,總算是明白了順水軍究竟是『哪種叛軍』,旋即好奇問沈彧道:“而你的父親,是順水軍的軍卒?”

    “唔,據說還是一個伯長。”沈彧點了點頭,旋即惆悵地說道:“當時我才只有七歲,因為父親在順水軍中當職的關係,家境還算寬裕。不過突然有一日,家裡就收不到父親的軍餉了,家母去問了當地的地保才曉得,原來,發動了叛亂卻又被禹王軍擊敗的順水軍,已被朝廷判定為叛軍,朝廷下令兵部停止了對順水軍軍卒家屬的撫恤與軍餉……以往靠著父親軍餉過活,在失去了父親的軍餉後,那真是一段艱難的日子。”

    “後來呢?”羋薑問道。

    沈彧歎了口氣,感慨地說道:“事後不久,家母傷心過於,因心病成疾,又無錢醫治,數月後便故去了。隨後,我帶著小我兩歲的弟弟去投奔叔叔。只不過,叔叔家中亦有兩兒一女,在收養了我兄弟二人後,家計……頗為艱難。”說到這裡,他換了一種語氣,接著說道:“而這個時候,宗府派來了羽林郎,將我與我弟弟接到了宗府……”

    『我說嘛,那些年大魏幾乎沒有什麼戰事,為何仍有軍戶的孤兒被宗府收養,原來是順水軍與禹王軍那兩支軍隊的子嗣……』

    趙弘潤在旁恍然大悟,畢竟有一些宗衛們的私事,是連他都不清楚的。

    “記得那時初至宗府時,宗正大人……哦,當時的宗正大人,還不是殿下的二伯儼王爺,而是殿下的三叔公……”沈彧轉頭望了一眼趙弘潤。

    『三叔公啊……』

    趙弘潤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喋喋不休的話嘮老頭的形象,趕緊搖搖頭將其拋之腦後,一臉嫌棄地說道:“受了不少罪吧,頭一日。”

    沈彧聞言咧嘴笑了笑,感慨說道:“是吶,當時兩百餘人,就站在宗府的校場,聽那位老宗正喋喋不休……咳,語重心長地教導了半日,具體說了些什麼,時隔多年,都忘得差不多了,不過老宗正大人那句『日後宗府便是你等的家、你等的歸宿』,我依然牢記於今。……宗府的伙食相當好,每頓都有肉,豐盛到當時咱們那些小子都塞不下。但,宗府的訓練亦相當艱苦,我還記得雞鳴時分,咱們這群人都得起來,抹黑到校場繞圈奔跑,隨後還得學習如何使用刀槍棍棒等兵器,稍大些的宗衛還要學習騎馬,學習兵法……年滿十五歲的咱們這些人,若是成績出色,便早早地被派到東宮太子、雍王、襄王、燕王、慶王等幾位皇子殿下身邊擔任宗衛;若是資質平庸,且堅持不下來的人,宗府亦為他們安排出路,希望入伍的,可以選擇除『睢陽軍』外的任何一支『六營』軍,不希望入伍參軍的,亦可以選擇地方上的縣城,加入衛戎軍,即負責治安緝盜的縣兵。……還有一些成績出色,卻稍遜同伴一籌而被刷下來的宗衛,則被選入羽林軍……”

    足足半個時辰,沈彧帶著滿臉的認同感,向羋薑詳細地介紹宗府推行出來的宗衛制。

    臨末,他嚴肅地告訴羋薑,從小受到宗府嚴格且細心教導的宗衛們,是絕不可能背叛宗府的,因為對於他們這些孤身出身的宗衛們而言,宗府代表著他們至少十幾年的汗水與記憶,是他們的歸宿,是他們的家。

    “……”羋薑望著情緒略有些激動的沈彧,頗有些啞口無言的意思。

    因為她感覺,跟一位宗衛出身的人談論『宗衛忠誠』這件事,簡直就是自尋沒趣。

    這群人,仿佛有種狂熱的信仰。

    『在楚國沒見識過吧?似咱們大魏宗府的這類……洗腦教育。』

    偷偷看了一眼羋薑,見後者表情有些鬱鬱,趙弘潤暗自偷笑。

    就在這時,宗衛呂牧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走到趙弘潤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司馬安大將軍求見殿下。……他只帶了一名叫做白方鳴的將領。”

    『終於……好!』

    趙弘潤只感覺精神亢奮,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

    想想也知道,司馬安既然肯孤身來求見他趙弘潤,這就意味著,這位驕傲的大將軍終於肯如軟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趙弘潤之所以留在此地,也無非就是在等司馬安罷了。

    “有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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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夜談

    呂牧所呈報的消息屬實麼?

    當然屬實。

    此時此刻,碭山軍的大將軍司馬安,正帶著帳下大將白方鳴,牽著韁繩,站在趙弘潤一行人選擇宿夜的那處高坡的不遠處,聞著那篝火光亮處傳來的烤羊肉的噴香氣味。

    “唔……真香啊。”

    似陶醉般貪婪地嗅著那份香味,白方鳴舔舔嘴唇,頗有些口腹之欲地喃喃說道:“不曉得他們肯不肯分我一塊嘗嘗……”

    “……”司馬安冷冷地瞥了一眼白方鳴,一言不發。

    對於這名麾下大將的沒臉沒皮,他早已見識過許久了,見怪不怪。

    “哼!四周皆是陰戎,在這種地方宿夜,還點起篝火,真當那幫陰戎全是瞎子麼?”司馬安一臉不快地冷哼道。

    見此,白方鳴無奈地望了一眼自家大將軍,似好笑般說道:“大將軍您還真是,擔心肅王殿下的安危您就直接說嘛,何必拐彎抹角?”

    “某何時說過是擔心肅王殿下了?”司馬安神色一冷,在稍稍一停頓後,皺眉解釋道:“某只是覺得此事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白方鳴抓了抓脖子根,漫不經心地說道:“據此地不到兩裡,就是我碭山軍的軍營,要是肅王殿下他們遇襲,只要大喊一聲,咱們碭山軍就能聽見……誰會這麼不長眼,襲擊肅王殿下?”

    “哼!”司馬安用一種『你還差得遠』的眼神望了一眼白方鳴,冷冷說道:“自古以來的戰敗者,皆是抱著你這種散漫幼稚的想法。”

    “是是是,謹慎,咱們碭山軍的宗旨嘛,我記得。”白方鳴敷衍似地說道。

    就在此時,趙弘潤身邊的宗衛呂牧去而複返,拱手抱拳對這兩位說道:“司馬大將軍,還有這位將軍,肅王殿下有請。”

    “帶路。”司馬安點點頭,說道。

    就在這時,白方鳴卻笑嘻嘻地說道:“將軍,末將護送到這就得了,您自個去吧,末將去找他們要幾塊羊肉嘗嘗鮮。”

    說罷,他不等司馬安的態度,便在呂牧愕然的目光下,噔噔噔跑到遠處的篝火旁,找宗衛們與肅王衛們討要烤肉去了。

    依稀間,還能聽到白方鳴與宗衛穆青等人的說話聲。

    “喂喂喂,你幹嘛啊,這是我烤的……話說你誰啊?”

    “別見外別見外,我叫白方鳴,是碭山軍的,此刻陪我家大將軍過來見肅王殿下……我家大將軍是個心傲的人,拉不下臉來向肅王殿下認錯,於是就拉上我一起……你小子怎麼這麼小氣啊?分塊肉而已……”

    “那裡還有生肉,要吃你自己去烤。”

    “別這麼生份嘛,日後咱們還得想相處對不對?唔?話說你這塊都烤焦了啊,兄弟,你這都拿得出手?”

    “愛要不要!”

    “唔……那這位兄弟,你手中的烤肉能分我些麼?”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話語聲,呂牧臉上露出幾許怪異之色。

    『傳聞肅殺嚴謹的碭山軍,竟然還有那樣沒臉沒皮……唔,直爽豁達的將軍麼?』

    呂牧偷偷瞧了一眼面前的司馬安大將軍,隱隱發現這位大將軍似乎正處在爆發邊緣,也不曉得是因為白方鳴厚著臉皮向宗衛們討要烤肉的無賴行徑感到丟人,還是為白方鳴說破了他倆此行前來的目的而惱羞成怒。

    無論真相如何,呂牧總感覺,若是他與這位大將軍繼續留在此地的話,或許這位大將軍保不准就會拔劍朝那位叫做白方鳴的將軍沖過去。

    “大將軍,這邊請。”

    “唔。”

    呂牧趕緊將司馬安請到趙弘潤所在的地方。

    此時,趙弘潤仍站在那處高坡上,眺望著碭山軍的軍營,但是身邊卻已沒有了羋姜與沈彧的身影,顯然,這兩人是避嫌離開了。

    “大將軍,請。”

    呂牧主動接過了司馬安手中的韁繩。

    司馬安點點頭,在呂牧意外的目光下,將身上的兵器解了下來,一併遞給了後者。

    『司馬安大將軍,真的是一位很嚴謹的大將軍啊……』

    眼瞅著司馬安在主動交出兵器後整了整甲胄,這才邁步走向那處高坡,呂牧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畢竟很多時候,從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秉性。

    就好比解下兵器這件事,說實話這是慣例,是歷來的規矩,但問題是他呂牧並未提起,畢竟他不認為司馬安會加害自家殿下,但即便如此,司馬安仍然主動交出了兵器,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就說明,這位大將軍,是一位非常注重『規矩』的將軍。

    『讓他倆慢慢談吧。』

    望了一眼前方,呂牧牽著馬離開了。

    而此時,司馬安已來到了趙弘潤身邊,在靠後半個身位的地方停了下來,與趙弘潤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但他並沒有主動開口。

    『真是一個驕傲之人啊……』

    趙弘潤用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司馬安,心下暗暗感歎道。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司馬安已有服軟的跡象,主動前來,他也不想再奢求更多。

    於是,他開口說道:“這夜色,真如星羅傘蓋……大將軍自成皋關之後,可曾似這般登高眺望夜景?”

    “……”司馬安抬頭望了一眼遍佈繁星的夜空,旋即又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遠處,平靜地說道:“某是粗人,不能理解似肅王殿下這般雅致……”

    “呵,事實上,六王兄才是大將軍口中的『雅人』,本王嘛,也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趙弘潤輕笑了一聲,旋即自嘲道:“站在這裡,說實話本王也體會不到似六王兄那般雅致,本王只是覺得……與天地相比,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

    司馬安望向趙弘潤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因為他感覺,這位殿下所說的這句話,仿佛包含著某種深意。

    不過這個問題,他此刻無暇顧及,他沉聲說道:“肅王殿下於今日傍晚盛怒之下離開我碭山軍的軍營,卻又在此逗留,是在等末將麼?”

    “對!”趙弘潤毫無掩飾地承認了。

    對於趙弘潤的誠實,司馬安略有些意外,在想了想後,又問道:“如若末將不來,肅王殿下于十日後真會將我碭山軍視為叛逆,率領商水軍親自征討我軍?”

    “對!”趙弘潤點點頭道。

    “……”司馬安張了張嘴,隨後用一種莫名的口吻說道:“殿下可知,若是殿下您當真這麼做了,陛下與朝廷,亦會針對此事降罪于殿下……”

    “這個本王當然知道。”趙弘潤淡淡說道。

    想想也是,將擅自將一位『駐軍六營』級別的大將軍誣陷為叛逆,隨後率軍征討,這事,說實話與叛逆反國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不誇張地說,就算魏天子以往再怎麼溺愛趙弘潤,亦會針對這件事對後者降下嚴重的懲罰,甚至因此影響到父子之情,畢竟,司馬安曾是魏天子身邊的宗衛,他們的感情,比趙弘潤與沈彧等人的感情還要深厚。

    “為何?為何殿下要為那些陰戎人做到這份上?”司馬安凝眉問道。

    趙弘潤並沒有立即回答司馬安,而是岔開話題問道:“大將軍,你知不知道,事實上,大樑城內的子民,有不少曾是梁國的後人?”

    司馬安聞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趙弘潤想要表達的意思,搖搖頭說道:“那不同。……或許他們曾是梁國後人,可如今早已容納到大魏之中,為身為一名魏人而自豪……”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了笑,反問道:“那大將軍任何斷定,大將軍口中的『陰戎』,日後不會成為我魏人的一員呢?”

    『唔?』

    司馬安倍感意外地望著趙弘潤,錯愕地問道:“肅王殿下……欲將陰戎吸納到我魏人中?”

    “大將軍反對麼?”

    “這個……”司馬安臉上露出沉吟之色。

    也難怪,畢竟有了『梁國』這個先例,司馬安自然不好說什麼太過於針對的話,畢竟較真來說,他也不算是真真正正的魏人,甚至於就算是趙弘潤,他體內所流淌的血,難道就沒有混著古梁人、古鄭人的血麼?

    自姬姓趙氏遷出隴西的數百年後,這支純粹的魏人,其血脈恐怕早就與梁、鄭等古國人因為聯姻的關係混淆了。

    因此,就嚴格來說,司馬安心中的『非我族類』,其實指的就是『拒絕被融入到魏人中的外族』。

    “本王並不氣憤大將軍殺戮羯族人,畢竟作為一名魏人,本王亦覺得,那些羯族人居住在本屬於我大魏的領土上,卻仍對我大魏惡言相向、多番挑釁,實在是可惡至極。……但是大將軍,碭山軍這些日子所屠殺的三川之民中,卻有不少在本王看來與我大魏親善,能夠容納到我大魏之中的羱、羝兩族人,這才是本王所無法容忍的。”

    望了一眼司馬安,趙弘潤毫不客氣地說道:“一個國家想要穩穩立足於亂世,需要強大的軍隊,而軍隊是否強大,在於武器裝備以及士卒本身。……本王可以誇口說,我冶造局能在一年之內,打造十幾二十幾萬套武器裝備,但是,我冶造局卻變不出十幾二十幾萬的兵源……當年上黨戰敗,我大魏一蹶不振二十餘年,只能將三川之地拱手相當於今時今日的三川之民,為何?無非就是那一場大敗所犧牲的士卒,那些成年的男子,讓我大魏元氣大傷。因此在本王看來,國家的根本,在於人。……去年本王討伐楚國,曾吸納了四十余萬的楚國民眾,在大將軍眼裡,那些人應該屬於敵人吧?可是那些楚人,如今居住在鄢陵、長平、商水三縣,自選成為一名魏人,這是否可視為,本王『殺死』了四十余萬的敵人?只是放出了一個消息,便有四十余萬楚國民眾自願被本王『殺死』,而本王卻不費一兵一卒,大將軍覺得碭山軍殺敵的效率,與本王『殺敵』的效率相比,孰高孰低?”

    “……”

    司馬安頗有些瞠目結舌地聽著趙弘潤那“新穎”的言論,竟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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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夜談(二)

   『這……還能這麼算?』

    司馬安皺眉望著趙弘潤,頗有些不能接受趙弘潤這種“新穎”的言論。

    畢竟他感覺這位肅王殿下的言論,仿佛有種足以顛覆他以往所奉行的觀念的力量。

    “大將軍似乎並不心服?”

    有可能是注意到了司馬安的表情,趙弘潤輕笑著說道:“那就用事實說話。……咱們來算一筆賬吧。”

    “算一筆賬?”司馬安滿臉疑惑。

    “對。”趙弘潤點了點頭,思忖道:“就拿去年本王從楚國吸納的那四十余萬楚民來做例子。……按照大將軍的性子,多半會將這些人全部殺掉吧?”

    “……唔。”司馬安應了一聲,並無反駁的意思。

    見此,趙弘潤問道:“那麼請大將軍算算,殺掉那四十萬楚民,碭山軍的犧牲將如何?”

    “與四十余萬楚民打仗?”司馬安皺了皺眉,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說:『我豈會怎麼傻,率領一萬兩千五百名碭山軍士卒,跟四十萬楚民正面衝突?』

    也難怪,畢竟雙方的人數相差地實在太大了,一旦那四十萬楚民豁出性命,那絕對是片刻工夫就能將僅一萬餘人的碭山軍淹沒。

    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面前,無論碭山軍的士卒如何訓練有素,其裝備又如何精良,也很難取得勝利。

    畢竟換算下來,就相當於一名碭山軍要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殺掉相近四十人。

    別以為四十人這個數字並不多,事實上,哪怕是碭山軍的士卒,在一場戰爭中的人均殺敵數也不過是三到五人而已。

    因為在戰場上,交戰的兩軍士卒處在你死我活的局面,誰都想著殺死對方,使自己活命。

    因此,絕沒有人會考慮保留體力,是故每一次揮舞武器,都會使出渾身的力氣,這就使得士卒們在戰場上的體力消耗情況尤其嚴重。

    然而,一旦在戰場上過於消耗了體力,就意味著士卒無力再抵擋後一波敵軍使出渾身力氣的一擊。

    而這個時候,就要看指揮戰事的將領看待麾下軍隊的態度了。

    拿楚國的將軍們來說,楚國有很多將領就拿士卒的性命當消耗品使用,前隊的士卒戰死,後隊的士卒繼續往前沖,純粹用人命來堆砌勝利,而魏國這邊,似百里跋、司馬安這些大將軍,就會選擇用變換士卒陣型的方式,用後隊的士卒代替前隊的士卒,讓前隊的士卒獲得珍貴的、喘口氣的機會。

    正因為如此,仔細算下來,哪怕碭山軍處在第一線的步兵們,其實也沒有多少殺敵的機會,

    因為他們在殺死幾名敵軍後,就會因為陣型的改變而被調到後隊。

    從頭到尾,說死了也只會遇到三到七名左右的敵軍士卒而已。

    而且這還不能保證,碭山軍的士卒每次都能成功地將敵軍殺死。

    因此,在一場戰爭中,每名士卒平均砍殺四十人,這絕對是難如登天的事,要知道有很多剛入伍的士卒,哪怕是訓練過的士卒,由於缺少相關經驗的關係,他們在上了戰場後,幾乎都會被肅殺的戰場氛圍嚇傻,握著兵器不知所措,結果就是連一名敵軍都殺不掉,反而自己丟了性命。

    這是司空見慣的事。

    只有那些見識過殘酷的戰場,哪怕他並未在戰場上成功殺死敵軍,這樣的士卒,才可稱之為是一名真正的合格的士卒。

    這也正是前一陣子南梁王趙元佐在組建『西征軍』時,希望從召陵軍、商水軍、鄢陵軍抽調一部分上過戰場的老卒的原因。

    畢竟對於一名士卒而言,無論訓練地如何,是否上過戰場,這是決定他們日後在戰場上存活幾率的最根本原因。

    因為在自古以來的戰事後,新兵的存活幾率最高也僅僅只有三成。

    打個比方說,一百名新兵,第一場戰事過後,頂多只能剩下三十人,而第二場戰事後,或許還能剩下十五人,待等第三場戰事後,會剩下十人左右,而這十人,便可稱之為是『老卒』。

    至於『善戰的精兵』,一百名新兵中最後能剩下一到兩人,這已經是非常可觀的數位了。

    然而,不妨去問問那些參加過複數戰爭的老卒甚至是精兵,看看他在那幾場戰事中的殺敵數加起來總共有沒有四十人。

    答案是,微乎其微。

    這就是戰爭,廝殺的雙方,都會派出最出色的戰士,因此,別以為殺敵數是那麼好賺取的,事實上,有很多老卒其一輩子的殺敵數都在十人以下,而這,便已經是足以向人炫耀的資本。

    所謂的能以一敵百的士卒,不能斷言說沒有,但終歸只是罕見的例子而已。

    『注:這只針對人均殺敵數,若是用計謀,利用大自然的威力,比如火攻、水攻等等,不在包含範圍內。』

    因此,哪怕是司馬安,都不敢妄言能率領萬餘碭山軍殺死四十余萬楚民。

    而趙弘潤仿佛是看穿了司馬安心底的想法,笑著說道:“大將軍儘管做最有利的估計。”

    “……”司馬安有些不快于趙弘潤那仿佛勝券在握的語氣,沉聲說道:“所余……五成吧。”

    這句話的含義是,司馬安覺得殺光那四十余萬人,他碭山軍大概還能剩下五成左右。

    不得不說,這絕對是“最有利的估計”,偏袒到就連身為當事人的司馬安都感覺有些臉紅的地步。

    但趙弘潤根本無所謂,畢竟這筆賬,他擺明瞭是贏的。

    “嗯,殺敵四十余萬,自損六千……呵呵呵。”他意義不明的笑聲,讓司馬安倍感尷尬。

    “不過無所謂。……話說回來,本王這邊選擇懷柔之策,戰績是『殺敵四十余萬、不損一兵一卒』。那麼問題就來了,大將軍真以為,這兩者的優劣勢,僅僅只在於那六千人的自損麼?”說到這裡,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不,這兩者優劣勢的差距,撇開那六千人的自損外,還得包括收納入我大魏的四十余萬楚民。這四十余萬人,在歸降我大魏後,每年上繳戶稅,便可達千萬大錢。……二十年後,這四十余萬人,便會變成六十萬,甚至是八十萬,一百萬人,其中,男丁至少有十萬乃至二十萬的數目,這就意味著,我大魏可得至少十萬的兵源……”

    在隨後的時間內,趙弘潤詳細地向司馬安計算那一筆筆由那四十余萬楚民所產得的“好處”,每算一筆,司馬安的眉頭便皺緊一分。

    待算到最後得出明確的結論,即那四十萬楚民可供養起三支像碭山軍的這樣的軍隊時,司馬安屏著呼吸,一言不發。

    畢竟在趙弘潤證據確鑿、條理分明的“證據”面前,他實在無從反駁。

    最後的最後,趙弘潤誠懇地對司馬安言道:“大將軍,我大魏國民僅八十萬戶左右,國民數量約在六百萬左右。而南邊的楚國,其國民卻是我大魏的三四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這意味著,楚國若是真欲對我大魏展開滅國之戰,十名農民中招募一人參軍,便可以招募至少兩百萬人的軍隊。兩百萬人,對於我大魏而言,這是什麼概念?這相當於我大魏三成的國民,相當於我大魏超過一半的壯年男丁,約六到七成左右……更關鍵的是,若是我軍得勝而楚軍戰敗,則楚國仍然有充足的兵源,甚至於,只要二十年工夫,他們便可恢復這一仗的損失;而倘若是我國戰敗呢?國內約六到七成的男人戰死疆場,到時候,會有多少戶吃軍餉的軍戶人家會餓死?這個後果,別說二十年,恐怕百年都不見得能恢復元氣。……若是我大魏的國民人口亦如楚國那般,哪怕一時處於劣勢,亦仍有退路,反之,一旦戰敗,便是國破家亡,這就是國民人口多寡所造成的直接影響,亦是本王主張吸納外族人的原因,大將軍,這麼說你能理解麼?”

    司馬安聞言默然不語。

    趙弘潤都將這個道理分析到這種程度了,他又豈還會不明白。

    可問題就在於,若是他認可了趙弘潤的這個觀念,這就意味著,他原先的觀念將被顛覆,以往他所堅定不移的信念,將會徹底坍塌。

    當然了,這並不表示司馬安以往的信念有何錯誤,畢竟他身為一位大將軍,殺死外敵、排除一切可能會威脅到魏國的勢力,這並沒有錯。

    只不過,他司馬安是站在『將軍』的立場看待這件事,而趙弘潤,則站在更高的位置,從『君王』的角度看待問題罷了。

    對於一位君王而言,首先採取的永遠是懷柔之策,情非得已動用武力,那永遠是最後的選擇,畢竟自古戰爭『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嘛,一位賢明的君王,絕不會動不動就興起戰爭,除非是別有所圖。

    比如,將國內百姓的階級矛盾轉嫁到對外戰爭的矛盾上去,緩和國民情緒;亦或是通過外交途徑卻無法解決問題,唯有動用武力等等。

    因此,趙弘潤與司馬安的觀點其實都沒有錯,區別僅在於他們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罷了。

    “我大魏,遲早會收復三川的,這一點,本王可以向大將軍保證。但是,本王會選擇更加柔和的方式,將三川之民接納到我魏人當中,逐步使其心悅誠服地成為我魏人中的一員,就如數百年前的梁國人與鄭國人……”

    『……』

    司馬安聞言望了一眼趙弘潤。

    倘若說換做其他人,他並不會相信,可換做是這位去年擊敗了楚國,並成功將四十余萬楚民拉到魏國的肅王,司馬安仿佛隱隱有種『這位肅王殿下的確能辦到』的錯覺。

    但與此同時,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亦浮起于司馬安的心頭。

    “即是說,某……無用武之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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