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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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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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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5 01:17:17
第608章:詭襲(二)

    “咚——!咚——!咚——!”

    響徹商水城的警鐘,驚醒了正在睡夢中的商水軍大將谷粱崴。

    他睜著尚且帶著幾許困意的眼眸,將手從剛迎娶的第四房夫人的胴體下抽出來,一臉驚怒地望向窗外昏暗的天色。

    『搞什麼鬼?!誰敢無故敲響警鐘?』

    不怪穀粱崴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要知道,商水乃是肅王趙弘潤的默認封邑,可以視為是『肅王黨』的大本營,擁有著三萬人編制的商水軍,且前幾日又有商水青鴉的進駐。

    如此強大的力量,使得谷粱崴根本不會想到這座縣城居然會遭到攻擊。

    不過,鳴響警鐘一事,事關重大,他這位商水縣的第一駐防將領不出面是不行的。雖然他有些留戀那位床上的女人,但理智卻告訴他,哪怕敲響警鐘只是一場誤會,但若是在發生這種事的情況下,他這位元主將卻不露面,那位肅王殿下准會將他的皮扒下來。

    迅速披上戰袍,穀粱崴一邊咒駡著一邊提著兵器沖了出去,沖出他那座新修的將軍府邸。

    然而,當他沖出府門外時,他卻駭然地看到城內有好幾處火光沖天。

    『敵……敵襲?!』

    穀粱崴的臉頓時就變得煞白。

    商水縣遭到襲擊……

    肅王殿下的商水縣遭到襲擊……

    穀粱崴的額頭頓時滲出了一層冷汗。

    好在城內的商水軍,他們的反應要比穀粱崴這位駐將快得多,早已在各自百人將、五百人將、千人將們的組織下,開始做出應對。

    這不,穀粱崴就看到一支百人隊迅速從他府門前跑過。

    見此,穀粱崴急聲問道:“何人襲擊商水?是楚人呢麼?”

    穀粱崴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暘城君熊拓或平輿君熊琥,畢竟這附近膽敢打商水主意的,也就楚國的那兩位而已。

    但遺憾的是,他猜錯了。

    “回稟將軍,暫不清楚。不過聽說是一支騎兵……”

    『騎兵?』

    穀粱崴暗自嘀咕:楚西哪來的騎兵?

    也是,作為原平輿君熊琥麾下的將領,暘城君熊拓手底下有沒有騎兵,他還不清楚麼?

    思忖了片刻,穀粱崴當即下令道:“你們這些人,即刻去羊舌一氏,將其府邸團團保護起來!再派幾人到港口調兵!……快去!”

    “是!”

    那名百人將抱拳領命,帶著麾下百人隊改變方向,前往羊舌氏的府邸。

    畢竟羊舌氏的府邸內,借宿著趙弘潤的那些女人,谷粱崴寧可自己的府邸遇襲,也不敢對那座府邸有什麼鬆懈。

    而在那隊商水軍士卒離開之後,穀粱崴抽出寶劍,帶著一干護衛前往哨所。

    走著走著,他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群手持刀刃的平民,驚地他險些就下令進攻。

    “穀粱(崴)將軍!”對方率先開口了。

    “游馬?”穀粱崴微微一愣,眼中的敵意頓時消散了,畢竟游馬的底細他也是清楚的。

    “游馬兄弟,你可知發生了何事?”穀粱崴收起刀劍走了過去。

    游馬搖了搖頭,隨即踢了踢腳邊幾具屍體,語氣凝重地說道:“是阜丘眾!……這幫人開了城門,放入了一隊騎兵。”

    谷粱崴不太清楚魏國的隱賊眾,但多少還是知道大概是刺客樣的人。

    他回顧游馬說道:“游馬兄弟,我已派人到港口調兵,一刻辰之內援軍便可趕到,在此之前,希望游馬眾助某一臂之力。”

    “應當!”游馬點了點頭,畢竟他們游馬眾已在商水定居下來,豈能容忍底細不明的敵人襲擊城縣,將這座縣城攪地一塌糊塗?

    想了想,游馬提醒穀粱崴道:“谷粱將軍,在下建議您先穩固四方的城門,免得賊人逃竄。……商水遇襲,青鴉眾必定火速趕來支援,待等青鴉眾趕到,再徐徐清除城內的敵人。”

    穀粱崴點點頭,隨即惡狠狠地說道:“本將軍要將這幫賊子挫骨揚灰!”

    不得不說,穀粱崴此刻心中怒火滔天。

    商水,作為肅王殿下的封邑,居然遭到了賊子的襲擊,這還得了?

    不將進犯的賊子一網打盡,他如何向那位肅王殿下交代?

    而與此同時,被穀粱崴痛恨唾駡的主犯桓虎,正帶著手底下的騎寇們殺入了商水縣的縣牢,釋放了關在縣牢內的囚犯。

    這些囚犯,大多都是楚人。

    是的,就算在投奔魏國的四十余萬楚民當中,也不全然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其中也有些不服魏國法律約束的傢伙。

    當然了,這其中也包括某些貴族世家子弟,這些人皆是因為不甘心屈居於羊舌氏之下,以至於在羊舌燾治理商水期間從中作梗的人。

    只可惜,因為羊舌杏的存在,羊舌一氏註定成為商水縣最具權勢的貴族,而在趙弘潤面前卑躬屈膝的羊舌燾,在懲治這些貴族方面,那可是毫不留情,請來商水軍,處死的處死、下獄的下獄,弄死了好些在楚國時比他羊舌氏勢大的貴族,終於使羊舌氏成為了商水縣的權貴。

    這些人的共同點,是他們對羊舌氏恨之入骨,亦對鼎力支持羊舌氏的肅王趙弘潤痛恨萬分。

    而如今,桓虎與他手底下的騎寇們,將這些人釋放了出來。

    “去殺!……殺光你們看到的所有人,將整座縣城變成人間地獄!哈哈哈哈……”

    望著那些囚犯們瘋狂地沖出縣牢,漫步在縣牢內的桓虎哈哈大笑。

    他無所謂這些人會不會按照他所說的那樣,給商水這座縣城再增添幾分胡亂,反正這些囚犯一旦逃出監牢,勢必會與外面的商水軍士卒撞見,到時候雙方怎麼可能不廝殺起來?

    “唔?”

    忽然,桓虎微微一愣,倒退了兩步,疑惑地望著左側的牢房。

    只見在牢房內,有一名消瘦男人,正用淡然的目光看著他。

    這名消瘦男子很了不得,雙手雙腳居然都銬著鐵鎖,桓虎至今為止放了那麼多囚犯,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身戴枷鎖的。

    『這個男人……很不一般。』

    桓虎凝視了那個年輕人幾眼,忽然拔刀砍斷了牢門上的鐵鎖,隨即,推開牢門走了進來。

    “三兒,把鑰匙給我。”那名帶著枷鎖的消瘦男子開口說道,對他身旁一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說道。

    “不、不可。”稚嫩的商水軍士卒搖頭說道。

    說罷,他用明顯帶著恐懼的口吻質問桓虎道:“你……你是什麼人?”

    “老子?”桓虎腦海中回想起當初趙弘潤有關『兵與賊』的那句話,咧嘴笑道:“老子是賊,專殺兵的賊!”說罷,他朝著那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努了努嘴,輕佻地問道:“小子,你是兵麼?”

    “我、我是……”

    那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全身都在哆嗦,眼中亦流露出幾許恐懼之色。

    “三兒,把手中的兵器丟了!”消瘦男子再次開口說道。

    桓虎頗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消瘦男子,隨即咧嘴沖那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笑道:“小子,聽他的,丟了兵器,老子不殺你。”

    然而,那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用顫抖的雙手握著兵器,在幾番掙扎猶豫後,咬牙說道:“我、我是商水軍……啊!”

    說罷,他大叫著,提著武器沖向了桓虎。

    桓虎撇了撇嘴,根本懶得動手,在他身後,竄出一名全身黑衣的阜丘眾,以淩厲的手法,瞬息間將匕首刺入了那名商水軍士卒的心口。

    “……”消瘦男子張了張嘴,隨即無聲地歎了口氣。

    “很有膽氣!”桓虎望著地上的屍體點點頭,隨即又頗感遺憾地搖了搖頭。

    之後,他抬頭望向那名消瘦男子,笑著問道:“兄弟,你為何身負枷鎖?這縣牢內,好似只有你一個身負枷鎖。”

    “因為他們怕我殺出去。”消瘦男子淡然說道。

    “……”桓虎微微一愣,隨即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舔了舔嘴唇問道:“有興趣跟著老子麼?”

    “哼!”消瘦男子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家父,乃是召陵縣的英雄,我不會使家父的英名蒙羞的,別妄想了!”

    桓虎聞言有些吃驚,隨即咧嘴笑道:“有意思,你這麼一說,老子對你更感興趣了。……喂,兄弟,你被關在這裡,應該也是與趙潤有仇吧?……正巧我也是。”

    消瘦男子瞥了一眼桓虎,淡淡說道:“我的仇人,只是楚國的平輿君熊琥……肅王,還算不上。”

    “唔,那這樣吧,你助我殺了趙潤,我幫你殺了熊琥,怎麼樣?”說著,桓虎換了一種語氣,朝地上的屍體努了努嘴,說道:“正好這裡有個替死的屍體,放把火燒了,誰曉得那究竟是誰?……還是說,還寧可死在這裡?”

    消瘦男子沉默了片刻,隨即朝著那名方才出手的阜丘賊說道:“喂,那個小子身上有開鎖的鑰匙,你取來給我開鎖。”

    那名阜丘賊凝視了片刻消瘦男子,默不作聲地從那名稚嫩的商水軍士卒身上摸出鑰匙,給消瘦男子解開了枷鎖。

    而就在枷鎖解開的那一瞬間,消瘦男子眼眸中凶光畢露。

    然而,那名阜丘賊亦早有防範,手中的匕首狠狠紮向消瘦男子。

    只可惜,匕首還未觸碰到消瘦男子就停下了,因為前者抓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讓他無法動彈。

    『好……好大的力氣……』

    就在那名阜丘賊一失神的工夫,只見消瘦男子的右手抓住他腦後的頭髮,面露獰色,手臂發力,狠狠撞向牆壁。

    只聽砰地一聲,那名阜丘賊的腦袋撞到牆壁上,居然像是蛋殼般破裂,紅白濁物,流了一地。

    桓虎身邊幾名阜丘賊見此面露怒色,只要上前,卻見消瘦男子斜睨了他們一眼。

    那是一種全然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的眼神。

    一種殺氣鼎沸的眼神。

    縱使是那些殺人如麻的阜丘賊,亦被這名消瘦男子的眼神驚地不敢妄動。

    在桓虎動容的目光中,消瘦男子緩緩站起身來,舒展著四肢,仿佛是一頭剛剛脫離牢籠的猛虎。

    此時,獨臂的金勾帶著幾名阜丘賊來到了此處,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桓虎,你還在做什麼呢?咱們只有只有一炷香的工夫,若是等港口的商水軍或是商水青鴉趕到,咱們這點人,全要死在這裡!”

    “慌什麼?”桓虎撇了撇嘴,隨即,他轉頭望向消瘦男子,問道:“兄弟,咱們要逃亡去宋地了,一起麼?”

    消瘦男子緩緩走出了牢門,取下牆壁上一支火把,丟在牢門內的乾草上,隨即對桓虎說道:“記住你的承諾,如若你做不到,到時候我就宰了你!”

    “嘿!”桓虎怪笑一聲。

    見到這一幕,金勾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消瘦男子,一臉疑惑地低聲問道:“桓虎,他是何人?”

    只見桓虎上下打量著消瘦男子,嘿嘿怪笑道:“本想著噁心噁心趙潤,沒想到找到一個實力恐怖的新同伴。”說到這裡,他努努嘴問道:“話說,兄弟你怎麼稱呼?”

    只見消瘦男子轉頭望了一眼牢內的火焰,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隨即這份黯然便化作的決意。

    “陳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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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5 01:17:32
609章:兩縣勝負

    “喔喔——”

    “鄢陵——”

    “喔喔——”

    在安陵與鄢陵交界的那片荒地上,近乎十萬鄢陵人一臉激動地振臂吶喊,而在對過,同樣人數並不少於十萬的安陵人,卻一片死寂。

    “我……我們輸了?”

    一名安陵人喃喃問道。

    在他身旁,呂摯長歎了一口氣,默然地點了點頭:“啊,我們輸了。”

    所有的安陵人都沉默了。

    無論是安陵本地人,還是像呂摯這樣的原鄢陵人士出身、如今被歸為安陵的原難民,皆感到心情十分的沉重。

    長達半月的兩縣約賽,安陵輸了。

    今年,安陵與鄢陵交界的那片無名的群丘,將被稱之為鄢丘。

    今年,安陵人將只能在兩縣間那條河流的下游取水,將水質相對較好的上游地段讓給鄢陵。

    今年,安陵將失去一裡縣域,這塊土地將會劃入鄢陵的縣域。

    安陵人心中自然不甘,但是他們卻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因為在這場長達半月左右的約賽中,在經歷了武力打擂、百人拔河、千人取水這三項比試項目,幾乎每三個人中便有一個參與在內,並且,這場比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存在什麼暗箱操作。

    在這種情況下贏或者輸,贏的憑藉實力,而輸的,只能怪自不如人。

    “呵呵,承讓、承讓。”

    鄢陵縣令彭異笑吟吟地朝著安陵縣令嚴庸拱手行禮,後者的面色微微有些發僵。

    平心而論,這場比賽對這兩位縣令大人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也不能算作政績,但嚴庸仍然感到萬分的遺憾與不甘。

    別說他,就連趙氏五子的面色都極其難看,只感覺臉上炙灼,陣陣刺痛。

    一種莫名的不甘心襲上心頭,就連當初被趙弘潤派人關到縣牢裡,情緒都沒有像今日這麼激動。

    “搬界石!”

    隨著鄢陵縣令彭異一聲令下,在近十萬鄢陵人仿佛咆哮般的吶喊聲中,數十名青壯男子自告奮勇地用種種工具抬起沉重的界石,一步一步地邁向安陵城的方向。

    鄢陵人情緒激動,安陵人沉默不語。

    多達二十余萬的平民,默默地看著那一塊本身並不具有什麼價值的大石頭,向北移動了一裡地。

    “肅王有令,允許我鄢陵慶祝三日,不設宵禁!”

    鄢陵縣令彭異再次傳出了一個令鄢陵人振奮的消息。

    在陣陣歡聲笑語中,鄢陵人大規模撤離,只留下似黑海般的安陵人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們並沒有嘲笑敗者。

    畢竟,這場約賽非常公平,讓以往有些戰戰惶惶的鄢陵人真正體會到,他們這些投奔魏國的楚人,其地位與安陵的魏人是同等的。

    這份認同感,讓鄢陵人亦接納了安陵人。

    再者,在這場約賽中,他們亦見識到了安陵人的實力,尤其是在初期的打擂臺時,他們鄢陵城內不知有多少勇武的小夥子被安陵人打敗。

    尊重對手,才會讓己方的勝利變得更有價值!

    “諸位縣鄰……我等也回去吧。”

    安陵縣令嚴庸深深注視著那塊界石,長歎了一口氣:“來年,來年贏回來!”

    對!

    來年贏回來!

    十幾萬安陵人,默默地拆了簡易篷屋,默不作聲齊刷刷地返回安陵。

    在遠處的山坡上,奉命前來保護比賽場地的鄢陵軍大將屈塍,正與他麾下的部將們輕聲議論者。

    十幾萬安陵人默不作聲,一片死寂,這一幕帶給鄢陵軍的壓力可是相當大的,要知道似公冶勝、左丘穆等將領,方才生怕那些安陵人突然暴動。

    十幾萬安陵人與十幾萬鄢陵人若是發生肢體衝突,他們兩萬鄢陵軍如何制止地了?

    好在最壞的一幕並沒有發生。

    “安陵人,也不是那麼不講道理嘛。”部將左洵溪輕笑著說道。

    眾將領們對視一眼,曬笑搖頭:他們皆曾是進犯魏國的楚軍士卒出身,有何立場指責魏人的好壞?

    但不可否認,安陵人雖然輸了,但是他們卻贏得了尊嚴,不說別說,光說十幾萬鄢陵人在撤離時,並沒有發生嘲諷、譏笑的聲音,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當然了,明日就不好說了。

    鄢陵人辛辛苦苦贏了這場比試,不在安陵人面前嘚瑟嘚瑟,簡直對不住他們在比賽中捨身忘命,天曉得這場比賽叫多少鄢陵人的嗓子今後至少半個月內出不了聲?

    “輸勢不輸人……贏了今年,未必能贏來年啊。”將領華崳感慨地說道。

    在這裡的將領們都有這樣的預感:來年,有的瞧了!

    而在這邊所有人都在預測著來年兩縣約賽的勝敗時,唯獨屈塍這位鄢陵軍大將,他所考慮的,卻是這場約賽背後的事。

    『真是高明啊,肅王殿下……今日之後,安陵與鄢陵仍然對立,但導致對立的原因,恐怕與以往相比卻要發生巨大的改變……果然,肅王的權謀並非魏國其餘那幾位皇子可比……』

    略有些小心思的屈塍,眼中閃過一絲決意。

    之後三日,風平浪靜。

    待等到第四日,安陵人的噩夢就開始降臨了,作為勝利者的鄢陵人開始組團挑釁安陵人,他們甚至堂而皇之地進入安陵城,在城內閒逛。

    安陵人氣地幾近吐血,可他們沒有辦法,因為他們輸了,正如肅王趙弘潤所說的,成王敗寇。

    倒是有些安陵城內的貴族子弟氣憤不過,叫囂著要給那些鄢陵人一點顏色看看。

    但說到底,這也就只是叫囂而已,而且還是心虛的叫囂,誰都清楚,既然那位肅王殿下提出了公平公正這個詞,那麼,任何違反遊戲規則的人,都會遭到那位元肅王殿下最殘酷的打擊。

    他們唯有忍,忍到來年兩縣再次約賽的時候,再洗刷背負的屈辱。

    而在這種大勢下,『貢氏兄弟』一案,仿佛早已被兩縣的縣民遺忘了似的,沒有人再提起。

    哪怕是作為苦主一方、如今卻是勝利者的鄢陵人。

    “你一定會被禮部追究的。”

    在安陵縣衙的書房內,趙來峪揶揄著趙弘潤。

    因為這兩日,閑著無事來安陵瞎逛的鄢陵人,比以往暴增了何止數百倍。

    那些鄢陵人,在安陵人咬牙切齒的注視下,在安陵的酒館裡,在大街上,三五成群地溜達著,仿佛是得勝的將軍巡視著戰敗者的領地。

    反觀那些安陵魏人,哪怕心中憋著火,亦沒有臉面挑事,簡直是對鄢陵人避退三舍。

    魏人,作為魏國國民的主流、正統,居然避退楚人,趙弘潤不被彈劾就奇怪了。

    “關我什麼事?我又沒讓你們輸,是你們自己技不如人而已。”

    趙弘潤的一句話打翻了一船的人,縣令嚴庸,還有屋內趙來峪與他五個孫子,一個個臉上都不是很好看。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結果在趙弘潤看來,倒不是什麼壞事。

    畢竟『貢氏兄弟』一事,安陵人在鄢陵人心目中的印象變得極其惡劣,如今讓鄢陵人贏一場,嘚瑟嘚瑟,這其實有助於化解這些楚人對魏人的憤恨與不滿。

    至於安陵魏人的心情嘛,不服氣你們來年再戰啊。

    反正誰輸誰贏,對於趙弘潤而言是無所謂的。

    “好了,安陵就交給你們,本王要先去一趟商水。”趙弘潤看似平靜地說道。

    “……”趙來峪沒有說話,因為他早兩日就已經得知了商水縣所發生的事。

    他還記得,眼前這位肅王,當時那可是大發雷霆的。

    『居然有人膽敢偷襲商水縣,真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屋內眾人不約而同地猜想著。

    當日,趙弘潤將收尾的工作交給縣令嚴庸與趙氏五子幾人,率領著數千商水軍返回商水縣。

    事實上他兩日前就想回去,但當時這邊兩縣約賽的事還未結束,他生怕發生什麼變故,因此便忍著沒有立刻離開,一直忍到今日。

    他並不是擔心商水縣如今的情況,因為商水的青鴉眾早已將那日所發生的情況專程派人告訴了他,再者,商水縣的損失也不是很嚴重。

    那只不過是一場短短一刻辰的襲擊,雖然焚燒了不少建築,但那些舊建築,說實話是羊舌燾本來就打算在擴建城縣時決定拆除的。

    再者,由於駐紮在港口的商水軍以及城外的青鴉眾支援及時,桓虎那些人馬充其量就是殺入城內,沒停留多久就在商水軍、游馬眾、青鴉眾的追殺下逃出了城外。

    可以視為是強行刷了一波存在感。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損失並不重,但是趙弘潤的心中卻非常憤怒,因為這場襲擊,分明就是桓虎在噁心他。

    桓虎心中清楚,當他在八裡廟山頂殺了王瑔起,魏國就幾乎不可能有他立足之地,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往趙弘潤的手無法觸及的宋地。

    就算是逃到楚國也沒用,趙弘潤可以憑藉著如今他與暘城君熊拓以及平輿君熊琥的關係,繼續派人追殺他。

    換而言之,桓虎唯有逃到宋地,畢竟礙于當初魏國朝廷與宋將南宮所達成的協議,肅王黨的勢力暫時無法觸及這塊地方。

    可逃就逃吧,桓虎偏偏不悄悄地逃,他非要在逃亡到宋地前,到商水縣噁心噁心趙弘潤。

    還別說,趙弘潤還真被他噁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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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5 01:17:51
第610章:格局

    五月初十,回到商水縣的趙弘潤第一時間來到了縣牢的位置,面色陰沉地盯著面前那片早已化作廢墟的縣牢舊址。

    在他身後,叩跪著商水縣第一駐將,穀粱崴。

    “……是末將辜負了殿下的信任與器重,末將罪該萬死。”穀粱崴面色惶恐地告罪道。

    在旁邊,商水軍大將巫馬焦與伍忌猶豫著想上前求求情,卻忽然看到宗衛長衛驕無聲地對他們搖了搖頭,心中會意,遂沒有動。

    果不其然,沒過片刻,就聽到趙弘潤平靜地說道:“起來罷。”

    穀粱崴偷眼瞄了幾眼衛驕,隨後這才依言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多謝殿下寬恕。”

    平心而論,趙弘潤果真是沒有處罰穀粱崴的意思麼?

    是的,他還真沒有。

    因為說到底,就連他趙弘潤自己,都沒有想到桓虎居然有這個膽子襲擊他的商水縣。

    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卻甩鍋給自己的部下,這種事趙弘潤可做不出來。

    當然了,話雖如此,但這件事卻不好明說,畢竟似這種懈怠,一旦開了先例,日後豈不人人效仿,壞了規矩?

    因此,雖然不懲罰穀粱崴,但說幾句話敲打敲打,這是免不了的。

    “谷粱,本王聽說你到商水之後,至今為止已經屈了四房夫人了?……本王忽然想起,還未給你備禮慶賀呢。”趙弘潤慢條斯理地說道。

    “……”穀粱崴的面色微微有些煞白。

    若在平時,這句多半代表著主公與部下的玩笑,但在這會兒提起,顯然是提醒穀粱崴,讓後者少花點心思在女人上邊。

    “末……末將知罪。”剛站起沒多久的穀粱崴,再次心慌地跪了下來。

    “不是叫你起來回話麼?”趙弘潤回頭望了一眼穀粱崴,見後者面色煞白,當即轉了口風:“行了,這件事本王不怪你。……終歸,城池遇襲後你的對應還是很及時的,並沒有叫商水受到太大的損失。”

    商水軍的三將,分工明確:谷粱崴負責鎮守商水,巫馬焦負責守衛港口,而伍忌則負責練兵與出征,三人各司其職。

    此番商水遇襲,說實話趙弘潤並沒有對穀粱崴過於失望,畢竟後者當時的反應還算及時,那一連串的命令,思路也很清晰。

    尤其是第一時間派人把守羊舌氏的府邸,足以證明穀粱崴對他的忠誠。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細說。

    而之所以趙弘潤要敲打敲打穀粱崴,實在因為這傢伙與巫馬焦一樣,有自知之明的他們,很滿足於他們如今所擁有的權利與地位,說得難聽點就是不知上進。

    比如巫馬焦,當了將軍後,穿著打扮越來越光鮮亮麗,而穀粱崴,則熱衷於迎娶美貌的女子,平日裡像什麼商水軍的具體事務,幾乎都交給伍忌,簡直就是養老混吃等死的典型。

    尤其是當青鴉眾時不時地將穀粱崴平日裡的行程告訴趙弘潤後,後者對穀粱崴多少還是有些怒其不爭的意思的。

    要知道,穀粱崴與巫馬焦皆是兩千人將出身,雖然資質不如屈塍、晏墨、伍忌等人吧,但好歹也夠得上將軍級別,比如前兩日夜襲遇襲,穀粱崴的應對就很清晰。

    說到底,他們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他們滿足於如今所得到的,是那種沒什麼大志向、大抱負的人。

    趙弘潤並不討厭這種沒有野心的部將,反過來說,倘若穀粱崴與巫馬焦二人像屈塍那樣野心勃勃,趙弘潤恐怕還真不放心將商水縣這個封邑交給他倆。

    當然了,人都是貪得無厭的。

    哪怕是趙弘潤,在得到了兩名幾乎沒有可能背叛他的將領的效忠後,自然而然也希望他們更加上進點,雖然將大部分的事物交給伍忌也算是磨練了這位有大將潛力的年輕將領,但說到底,你們兩人作為前輩,總不能每日混日子對不對?

    “這次遇襲,就當時給我商水敲個警鐘……好在這次襲擊我商水的,只不過是桓虎那賊寇一流,充其量就是噁心噁心本王。可倘若此番襲擊商水的是南邊的熊拓或熊琥呢?恐怕商水早已淪陷。”

    “末將知罪。”穀粱崴羞愧地說道。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至於對你的懲罰,本王就罰你陪伍忌操練商水軍三個月。”

    “……是。”谷粱崴低頭應命,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道商水軍的操練是極其嚴格的,尤其是在宗衛高括等人暫時加盟後,每日的訓練量與宗府訓練宗衛羽林郎的嚴格不相上下,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作為練兵的將軍,向來以身作則的伍忌那更是嚴於律己,與士卒們一同操練,這份辛苦,豈是如今養尊處優的穀粱崴可以承受的。

    “好了,你們先退下吧。”

    在敲打完畢後,趙弘潤便遣散了眾將,畢竟青鴉眾的首領應康好幾次在旁欲言又止,明顯是想說什麼。

    果然,待等穀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告退後,應康當即開口說道:“殿下,是金勾。”

    “唔。”趙弘潤點點頭,並不意外。

    想想也是,就算桓虎的騎寇如何強悍,商水縣好歹也是有城牆保護的,若是沒有接應的人,這隊騎兵根本無法殺入城內。

    但若是有金勾以及跟隨他的那些阜丘賊的説明,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趁夜色爬上城牆,暗殺掉城牆上的守衛,隨後打開城門,放桓虎入城,這對於金勾以及跟隨他的阜丘賊來說,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應康,日後多準備點人手在縣城裡。”趙弘潤沉聲說道。

    “是。”應康點了點頭。

    僅僅只是一句話,趙弘潤也沒有過多的責怪。

    因為他很清楚如今青鴉眾與黑鴉眾的情況:這兩個隱賊眾,眼下非但肩負著他趙弘潤的多項命令,還在跟其他縣的隱賊開戰,哪裡來有什麼多餘的人手?否則,金勾與跟隨他的阜丘賊想在青鴉眾的眼皮底下襲擊商水?想也別想。

    “殿下,金勾的事,希望殿下能交給應某。”在猶豫了半響後,應康忍不住開始開口懇求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搖了搖頭,微歎道:“應康,此番桓虎與金勾二人,著實讓本王噁心,但宋郡……本王無法插手,希望你能諒解。”

    “我們可以隱匿行事……”

    “再怎麼保密,紙終歸包不住火,本王不想落下口實給南宮。……南宮那廝,背棄舊主、兩面三刀,不是個東西,但如今的局勢,倘若逼反了南宮,會讓我大魏蒙受巨大的代價,你明白麼?”

    說此番話的趙弘潤,很清楚齊國已對楚國宣戰,雖說目前只是試探性的交兵,但說不準什麼時候齊王呂僖就會以『齊魯魏三國聯盟』的盟主身份,要求魏國加入其中。

    而魏國早已許下與齊國同進同退的承諾,倘若這會兒南宮叛亂,魏國的處境無疑會變得很尷尬。

    到時候楚國迫於亡國的威脅,特例接納了南宮而對魏國作出反擊,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

    再加上魏國的北方還蒙受著韓國的威脅,因此,這個時候給南宮反叛的藉口,這是極其不智的。

    是故,當得知桓虎、金勾等人已逃到宋郡後,哪怕趙弘潤對桓虎恨得牙癢癢,亦不得不下令己方勢力不得再行追擊,免得落下口實,給南宮抓到把柄。

    “等本王騰出手來。”

    趙弘潤如此說道。

    應康雖然很是遺憾,但總算是暫時作罷了追殺金勾的心思。

    是啊,眼前這位肅王殿下睚眥必報,此番桓虎與金勾二人襲擊商水,無異於甩了這位殿下一記巴掌,怎麼可能善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等殿下的好消息……殿下還有吩咐麼?若是沒有,在下就先告辭了。”

    “唔……”趙弘潤想了想,對應康說道:“替本王將游馬叫來。”

    應康愣了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地退下了。

    沒過多久,游馬便來到了趙弘潤身旁,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複雜,仿佛他已經猜到了趙弘潤喚他前來的目的。

    而趙弘潤也沒有與游馬廢話,直截了當地說道:“游馬,本王還是想要一支真正的騎軍。……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游馬臉上並沒有驚訝與意外,苦笑著說道:“就算殿下這麼說……哎,罷了,桓虎那廝,我游馬眾亦咽不下這口氣……不過在下有言在先,在下與兄弟們荒廢了十幾年,殿下可別指望新訓練出來的騎軍,一下子就能有與『碭郡游馬』這個名號相匹配的實力……”

    “那就暫時先以桓虎騎寇為目標吧。……桓虎此人,不像是會甘於沉浮的人。”

    “是,在下明白了。”

    吩咐過後,游馬退下了,只剩下趙弘潤與宗衛長衛驕依舊站在這片縣牢的廢墟前。

    “可惜了……”望了一眼趙弘潤,衛驕低聲說道:“沈彧還希望有他一****學成歸來,能收陳宵作為帳下部將呢……”

    “唔……”趙弘潤沉默良久,微歎了一口氣。

    之後的一個多月,趙弘潤一直呆在商水,一邊忙碌于商水縣的建設,一邊關注著整個天下的格局。

    六月初的時候,北方的韓國,出人意料地居然進攻了北地,看似是開闢疆土,但北地落入韓國手中,就意味著山陽不再是韓國攻打魏國的唯一路徑。

    同期,成皋關加緊了戒備,而趙弘潤所掌的五萬川北弓騎,亦將防守的重心轉移到了黃河上游以南的大片區域。

    但不管怎麼說,韓國暫時還未與魏國徹底撕破臉皮,反而是齊國與楚國,雙方漸漸打出了火氣。

    這讓趙弘潤心中感慨:齊、魯、魏三國伐楚的日子不會遠了。

    六月下旬的時候,趙弘潤收到了一封來自大樑的書信,是他父皇親筆寫的,信中只寫了一句話:回大樑來。

    當時趙弘潤就猜到,他多半是被選中了,被齊王呂僖選定為,聯合討伐楚國的魏國方面軍隊的主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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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大樑見聞

   七月初,闊別大樑正好五個月的趙弘潤,秘密返回了王都。

    他沒有帶著女眷們,起因是因為暘城君熊拓正巧這個時候從巴國返回了楚國,因此趙弘潤也有心讓羋姜、羋芮二女與熊拓團聚團聚,畢竟後者算是姐妹倆如今在世的唯一一位親人,儘管是堂兄妹。

    提起暘城君熊拓,趙弘潤就感覺好笑。

    因為在兩月中旬他接見平輿君熊琥的時候,他就對熊琥說過,讓熊拓沒有必要那麼著急地巴國練兵,日後他魏國出兵楚西,他倆裝裝樣子,應付應付齊王呂僖就得了。

    畢竟說實話,趙弘潤目前並沒有直接與楚國硬磕的意思。畢竟『齊魯魏三國伐楚』之事,說到底是齊王呂僖的意志,而並非是齊國或魯國出於利益的考慮,更不是魏國出於利益的考慮。

    趙弘潤腦袋有坑,為了齊王呂僖與與楚國拼命?

    但即便如此,暘城君熊拓仍然還是在五六月交替的時候才返回暘城,且回來時面色不太佳,據同行的熊琥透露,熊琥是收到了壽郢的命令,被強行要求在巴國的一切事物,返回楚西,著手準備在上蔡、平輿等地佈防。

    大概,楚國也是考慮到了魏國這邊差不多該出兵協助齊國的可能。

    而也是在那個時候,趙弘潤這才得知暘城君熊拓之所以在巴國又呆了兩個月,並沒有第一時間返回楚西,到商水見羋姜、羋芮兩個妹妹,原來是他在巴國吃虧了。

    別的姑且不論,單看當時暘城君熊拓臉上那兩條被箭矢所割裂的疤痕,趙弘潤就不難猜到前者當時所經歷的險峻。

    巴國,那可是個富裕而又混亂的小亂世,各勢力鼎力,激烈程度絲毫不亞于中原。

    來到城門前,趙弘潤抬頭望向城門樓附近那偌大的『大樑』篆字,回頭叮囑青鴉眾的頭目段沛:“進城後機靈點,別惹事,這不是商水。”

    “屬下明白。”段沛點頭應道。

    他知道,王都大樑,是內侍監的地盤。

    而他商水青鴉,沒有理由也未必有這個能力與內侍監抗衡,老老實實的別惹事,彼此臉上都好看。

    進得城門後,趙弘潤仿佛感覺曾經熱鬧非凡的王都,比起以往稍微冷清了一些。

    當然,這只是一種錯覺。

    之所以會有這種錯覺,那是因為趙弘潤知道近幾個月來,王都乃至魏國境內,有不少貴族世家將發展重心轉移到了上黨,轉移到了他們從朝廷租借的封邑,在那囤積物資,訓練軍隊,備戰著與韓國的戰爭。

    確切地說,那些貴族世家從朝廷手中租借的土地,暫時還不能稱作封邑,因為他們還沒有賺取到足夠的武勳,但要從韓國的軍隊手中賺取武勳……說實話趙弘潤並不看好。

    『這些人,都被周昪丟出來的誘餌給釣上鉤了,訓練軍隊,賺取武勳,說得挺巧!……韓國的騎軍是那種任人賺取功勳的烏合之眾麼?』

    趙弘潤暗自搖頭。

    他很清楚,一旦魏國與韓國發生戰爭,不知會有多少貴族世家為了那周昪投下的香餌傾盡家財,甚至家破人亡。

    當然這一切與他趙弘潤沒有關係,以他的立場而言,周昪這條計策是相當相當高明的。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就算朝廷看穿了東宮幕僚周昪那幾條計策中所掩藏的部分,還是故作不知地採納了此人的計策,只因為利大於弊。

    在衛驕、褚亨、穆青、周朴、呂牧五名宗衛以及青鴉眾段沛的陪伴下,趙弘潤慢悠悠地逛向他的肅王府,而同行的另外數十名青鴉眾,則在入城前便分散,率先進入城內打探消息去了。

    回到自己的肅王府,趙弘潤第一時間下令封口,不允許府內的下人以及留守的肅王衛洩露他已返回大樑的消息。

    畢竟在民間,當初那則針對趙弘潤的謠言還並沒有徹底淡出民眾的議論,因此在更博人眼球的消息——比如韓魏開戰、再比如齊魯魏三國伐楚——傳開之前,趙弘潤並不想洩露自己的行蹤,變得再一次成為輿論的中心。

    當然,這只是針對民間,而對於朝廷,相信朝廷中早有人猜到他趙弘潤會在這段期間返回大樑,刻意隱瞞,沒有什麼意義,想來那些人也不會隨隨便便洩露此事。

    說到底,如今在大樑的主角,並非他肅王弘潤,而是東宮太子弘禮與雍王弘譽,亦或是前段時間名聲大震的名仕周昪。

    向朝廷獻策,居然還被魏天子與朝廷所採納,天曉得究竟有多少讀書人將周昪視為了榜樣與憧憬的對象。

    回到府上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解瞭解旅途期間的困乏,趙弘潤便換了一身衣服,前往皇宮。

    依舊按照以往的習慣,入宮的第一件事,趙弘潤便是前往凝香宮向母妃沈淑妃請安,探探母妃的身體情況,與她閒聊幾句,畢竟母子二人終歸也已有五個月未相見了。

    大兒子的回來,讓沈淑妃感到非常高興,熱切地拉著兒子的手,噓寒問暖,追問在外的吃住情況。

    趙弘潤看得出來,沈淑妃是有些寂寞的,因為繼身為大兒子的他離開大樑後不久,他的弟弟趙弘宣,亦因為滿了歲數而搬離了皇宮,雖然魏天子暫時還未封其王號,但已擁有了自己的府邸。

    兩個兒子皆不在身邊,可想而知沈淑妃自然是寂寞的。

    “父皇最近沒來麼?”趙弘潤帶著調侃的語氣問道。

    沈淑妃恬靜地笑笑沒有多說,倒是她的貼身宮女小桃帶著些情緒嘀咕道:“殿下您離開大樑後,陛下來地就少了……十天半月才來一次。”

    “別瞎說。”沈淑妃用責怪的語氣打斷了宮女小桃的嘀咕,隨即為其丈夫開脫道:“弘潤,你父皇是我大魏的君主,日理萬機,豈能****都來為娘的凝香宮?不過你父皇隔三差五地就派人前來詢問所需,並且送來了親筆所做的書畫……你不要多想。”

    趙弘潤左右觀瞧了幾眼,見凝香宮內果然多了不少字畫,心下不禁啞然。

    他低頭思忖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父皇刻意地疏遠沈淑妃,恐怕是避免讓沈淑妃被人嫉恨。

    這並不奇怪,就算沈淑妃是無欲無求的恬靜天子,但似當初那般,魏天子隔山差五就往凝香宮跑,連王皇后都沒有這般受寵,你讓後宮其他的嬪妃怎麼想?

    難道她們就不嫉妒麼?

    她們當然會嫉妒,而之所以沒有表現出來,那是因為沈淑妃有兩個兒子,其中的大兒子,更是被稱之為肅王的狠角色,幽芷宮被砸一事尚且歷歷在目,哪個宮的後妃膽敢找凝香宮的麻煩?

    但眼下沈淑妃的大兒子遠在商水,小兒子弘宣剛剛出閣辟府,也沒啥震懾力,在這種情況下,或許還真會有哪個醋海生波的妃子忍不住跳出來找沈淑妃的麻煩。

    而沈淑妃身體狀況又不佳,最忌諱的就是動情緒,因此,多半是魏天子考慮到這一點,這才刻意地疏遠。

    畢竟魏國的君王,總不能時時刻刻關注著後宮的事吧?

    『父皇,也算是用心良苦啊……』

    趙弘潤暗自哭笑不得,心中倒也沒啥怨氣。

    “母妃,孩兒此次回來,大概能住個半個月、一個月的,定會多陪陪母妃。”

    “好,好。”沈淑妃笑得合不攏嘴,隨即,她眨眨眼睛問道:“弘潤,你身邊的那些小姑娘呢?”

    “在商水呢。”趙弘潤解釋道:“這次回大樑,孩兒住不長,也就沒讓她們來回跑。”

    “哦哦……”沈淑妃笑呵呵地點著頭,誇讚了趙弘潤幾句,說他體恤自己的女人之類的,而在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沒有什麼好消息帶給為娘嗎?”

    “好消息?”

    趙弘潤愣了愣,雖說此番他解決了安陵與鄢陵兩縣的對立,這著實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怎麼看眼前這位母妃也不像是會關注這方面朝事的人啊。

    “什麼好消息?”

    “……”沈淑妃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趙弘潤,這才隱晦地提醒道:“那幾個小姑娘,肚子有什麼動靜麼?”

    “咳、咳……”正在喝茶的趙弘潤被這句話嗆地連聲咳嗽。

    沈淑妃都說地這麼清楚了,他再聽不懂,那他不是趙弘潤了。

    “娘,孩兒才十六歲……”趙弘潤苦笑著說道。

    “十六歲不小了。”沈淑妃聞言語重心長地說道:“歷代皇子,包括內你那些皇兄,不都是在這個歲數有了子嗣嘛,有什麼羞人的?為娘老了,也想早日抱抱孫子……”

    趙弘潤哭笑不得地望著眼前這位還不到四十的母妃。

    “……說起來,你身邊那些女人呀,性格模樣倒是不錯,不過為娘瞅著,都不像是會照顧人的,你看看你,都瘦成這樣了……”說著,沈淑妃眨了眨眼睛,建議道:“要不,這次你把小桃帶走,她是為娘身邊的老人了,有她伺候你,為娘也放心。”

    『伺……候?』

    趙弘潤下意識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宮女小桃,卻見後者面色通紅,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平心而論,沈淑妃說得還真沒錯,趙弘潤身邊那些女子,都不是會照顧人的,而宗衛們就更別說了,可小桃……這也太彆扭了吧?雖然她是沈淑妃的貼身宮女,等同于心腹。

    “娘,時辰差不多了,孩兒先到垂拱殿去了……”

    趙弘潤面色訕訕地遁走了。

    “你這孩子……”瞅著落荒而逃的大兒子,沈淑妃沒好氣地說道:“今日傍晚到為娘這用飯,為娘給你燒一桌你愛吃的。”

    “好嘞。”

    屋外,傳來了趙弘潤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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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大樑見聞(二)

   離開凝香宮,趙弘潤著實有些心有餘悸。

    他還沒真沒想到,沈淑妃希望早日抱得孫兒的心思居然那樣急迫,都恨不得將用慣了的貼身宮女小桃送給他。

    說實話,這事還真挺彆扭的。

    要知道,別看小桃歲數似乎與蘇姑娘相仿,大也大不了一兩月,但她在沈淑妃身邊的年數,比起沈彧那一幫人在趙弘潤身邊只會長、不會短,換而言之,趙弘潤六七歲、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凝香宮看到小桃伺候在沈淑妃身邊了。

    雖說小桃其實長得挺漂亮的,但這事吧,的確很怪異。

    “看來只能坑弘宣了……”

    在前往垂拱殿的途中,趙弘潤決定替弟弟張羅一門婚事,他弟弟弘宣結了婚誕下了子嗣,讓沈淑妃抱上了孫子,想來他趙弘潤就不用這麼早地遭這個罪了。

    在他身後,宗衛呂牧與周樸對視一眼,怪異地笑了笑:九殿下又要倒楣。

    宗衛長衛驕忍不住說道:“殿下,從小到大,九殿下被您坑了那麼多回,好歹這次您就饒了他吧……”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坑弘宣了?”趙弘潤一本正經地否認。

    衛驕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殿下,幾年前您挑唆九殿下一起蹺課于宮學,您身手敏捷翻出了牆,九殿下那個時候胖,沒翻過去,被宮學附近的禁衛逮到,而你自己跑了,找六王爺玩耍去了,害得九殿下在宮學裡被罰抄寫書籍……您還記得麼?”

    “有這事?”趙弘潤摸著下巴,露出一副『本王記憶不好』的表情。

    “您就別裝蒜了。……別人不瞭解殿下您,咱們這些人還不瞭解麼?殿下您自幼過目不忘,有些事,您記得比咱們兄弟還清楚咧!”宗衛呂牧在後面笑著補刀:“要不然,卑職也說幾件讓殿下您回憶回憶?”

    “閉嘴吧你,不懂識趣兩個字怎麼寫啊?”趙弘潤黑著臉呵斥道。

    宗衛們哈哈一笑,就連褚亨都跟著嘿嘿笑了兩聲,也不曉得這夯貨究竟聽懂沒。

    幾個人說說笑笑來到了垂拱殿。

    揮揮手示意垂拱殿外的郎衛莫要通報,趙弘潤邁步走入了殿內,存心想嚇唬他父皇一下,不不,想給他父皇一個驚喜。

    可讓他走入內殿,眼瞅著魏天子坐在龍椅上全神貫注地批閱著奏章,趙弘潤不知為何收起了那份捉弄的心思。

    『父皇……確實是一位明君。』

    儘管心中仍有些各種因素導致的芥蒂,但趙弘潤不得不承認,他父皇絕對稱得上是一位稱職的君主。

    『肅王殿下?』

    站在魏天子身旁的大太監童憲注意到了趙弘潤,一臉驚訝與欣喜地正要提醒魏天子,卻見趙弘潤忽然搖了搖頭,遂會意地沒有開口。

    趙弘潤悄悄地走到龍案旁,望了一眼攤在龍案上的奏章。

    而此時,殿內的三位中書大臣們皆已注意到了趙弘潤,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筆,微笑地看著魏天子與趙弘潤二人。

    可能是察覺到殿內的氣氛有些微妙的改變,魏天子疑惑地抬起頭來,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他旁邊伸頭探腦看著龍案上奏章的兒子,一邊繼續寫著批文,一邊語氣平常地說道:“回來了?”

    “唔。”

    “商水好玩麼?”魏天子隨口問道。

    趙弘潤撇了撇嘴,說道:“好玩個屁,現在還是一片窮鄉僻壤,風景倒是不錯,其他的嘛,一塌糊塗。”

    “邊域的小縣嘛,你拿它跟大樑比?”魏天子毫不意外,寫完了批文,將手中的筆放在硯臺上,隨即笑著對趙弘潤說道:“不過朕相信,幾年之後,商水的改變,會叫國人瞠目結舌的。”

    “嘿!”趙弘潤嘿笑一聲。

    而此時,魏天子已從龍案後站了起來,一邊說話一邊邁步走向了殿外,趙弘潤會意地跟了上去。

    “安陵與鄢陵那邊的事,你處理地不錯。……兩縣約賽,這招著實高明啊,虞子啟對你可是大加讚譽。”說到這裡,魏天子故意板起了臉,話鋒一轉冷笑說道:“不過,最後居然是鄢陵勝過了安陵,哼哼,禦史監的彈劾奏章,朕可是替你壓著呢。”

    “彈劾就彈劾唄。”趙弘潤一臉無所謂,畢竟他早就猜到。

    言官嘛,若是這種事禦史監礙于他趙弘潤不敢彈劾,那禦史監要來有什麼用?

    不過誰都清楚,這種彈劾無非也就是走個過場。

    安陵的魏人輸了又怎麼樣?丟了魏人乃至魏國的面子又怎麼樣?

    相比較趙弘潤解決了鄢陵與安陵兩縣********的大功勞,無非就是個小瑕疵而已。

    更何況,鄢陵的楚人,如今也不也是魏國的一員麼?

    因此,魏天子也只是將這件事當成一個玩笑來與趙弘潤說罷了。

    “這件事,你做得確實不錯。……禮部欠你一個大人情啊。”

    聽了這話,趙弘潤瞥了一眼父皇,語氣莫名地說道:“父皇說這話,是擔心兒臣找杜宥大人的麻煩?”

    “哈哈。”魏天子哈哈一笑,玩笑般說道:“杜宥親自來向朕求情,朕只要親口許諾了他,你可別讓朕下不了臺。”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片刻,其實他對禮部以及尚書杜宥並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有些事,的確是他出面比較合適,談不上什麼利用。

    相比較而言,他更加在意另外一些事。

    “換而言之,安陵的真相,父皇早就清楚的,對吧?”

    聽聞此言,魏天子亦沉默了片刻,良久這才歎息說道:“如今宗府在你二伯手中……國內的某些情況,會慢慢變好的。”

    這話,變相是證實了當初趙來峪的判斷:魏天子,其實心裡清楚,只是礙於某些因素,不好處理而已。

    而趙弘潤也難得地沒有在這件事上追究,只是壓低聲音說道:“這次的上黨……或許是個機會?”

    魏天子望了一眼趙弘潤,他知道這個兒子指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一旦韓國與魏國開戰,那些將家產轉移到上黨變成軍隊、準備大撈武勳的貴族世家,很有可能折戟在這場國戰中,到時候只要魏天子夠心狠的話,借機剷除一部分不聽話的國內的貴族勢力,可不是不能辦到的事。

    但考慮到最終,魏天子還是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留到下代吧……仔細想想,當初你說的沒錯,朕……朕的雄心壯志,的確是在垂拱殿那個狹隘的地方消磨殆盡了……”

    他的話中,透露著一股滄桑,一種英雄暮遲的悲涼。

    此刻細看這位魏國的君主,不難看到才四十來歲的他,的確是已兩鬢斑白,滲透著一種老邁的氣息。

    這,與趙弘潤道聼塗説的『景王』的形象不符。

    要知道趙弘潤從二伯趙元儼、六叔趙元俼、三叔公趙來峪,以及熊拓、游馬等人口中所聽說的他父皇,那位『景王趙元偲』,那可是心狠手辣的一代梟雄,而眼前的這位『魏天子趙元偲』,唯有在情緒激動時才會露出他的獠牙,露出他陰鷙的一面,其餘時候,像極了一位遲暮的老人。

    這個男人,已經為魏國差不多燃盡了畢生的精力,連帶著曾經的雄心壯志、曾經的野心,都燃盡了。

    燃盡在垂拱殿那一隅之地。

    “呼……話說,此番父皇召兒臣回王都,可是齊國派使臣來了?”

    長吐一口氣,趙弘潤忽然轉換了話題,他有些承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氣氛。

    “唔。”魏天子好似也意識到了什麼,在兒子面前收起了看似無力的一面,恢復了君王的本色,沉聲說道:“來的人叫做田侑,在齊國身份不低。……哦,對了,他來順路帶來了你六哥弘昭的家書,朕已叫人送到梅宮去了。”

    “哦。”趙弘潤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齊王呂僖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魏天子輕笑了幾聲,隨即正色說道:“呂僖這回玩地很大,他要求我大魏至少出兵五萬,與他組成三十萬的伐楚聯軍,討伐楚國。”

    “三十萬?”趙弘潤微微有些側目。

    要知道齊魯兩國走的也是精兵路線,三十萬除掉魏國的五萬,就意味著齊魯兩國將出兵二十五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定了定神,趙弘潤笑著說道:“正好,鄢陵軍與商水軍加起來正好五萬。”

    豈料,魏天子聞言瞧了一眼趙弘潤,搖搖頭說道:“得了,朕知道你與暘城君熊拓可能早有協議,不過還是省省心吧。……你們耍什麼把戲,呂僖還會猜不到麼?”說著,他輕吐一口氣,語氣莫名地說道:“他要你直接領兵前往江東,與齊、魯兩軍匯合,共討楚國。”

    “誒?”

    趙弘潤愣了愣,因為這意味著他沒可能與暘城君熊拓在楚西演戲了,他與熊拓先前的應對,都難以實施。

    “這麼說,對我大魏出兵的軍隊,亦有要求?”趙弘潤表情有些難看地問道。

    “那倒不至於,只不過,呂僖想要你在他眼皮底下。……他也防著你那套呢。”魏天子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因為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兒子與他一樣,皆是抱持『魏國國家利益至上』的觀念,怎麼可能真心是協助齊國討伐楚國呢?

    說得難聽點,他們父子倆巴不得齊國與楚國打地紛紛滅國才好。

    “詳細的,你回頭與那田侑自己去談。……此人眼下正住在城內驛館。”

    “唔。”

    趙弘潤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若是無法與暘城君熊拓演戲的話,要不然趁著這次機會,順勢覆滅了楚國?……反正齊王呂僖一死,齊國必定內亂,楚國若在此時攻滅,我大魏應該是獲利最大的……只是,一戰而滅一國,這種事,怎麼想都不太現實啊。』

    趙弘潤暗自思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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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大樑見聞(三)

    在見過魏天子後,趙弘潤便走向宮門方向,準備離開皇宮到他弟弟弘宣的府邸上坐坐,順便到傍晚時將他一同拉到凝香宮去。

    經過打聽,趙弘潤這才得知他弟弟的府邸就在他肅王府的附近,那亦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宅子,只不過還未冊封王號,匾額上那『九皇子府』,看起來總感覺有點傻氣。

    就連趙弘潤,亦多看了那塊匾額幾眼,心情微微有些複雜。

    曾經在大樑流傳過一個謠言,那就是,魏天子對六皇子睿王弘昭以後的兒子,並不多加關注。

    事實上,這個謠言並非空穴來風。

    因為在兩年前,在他趙弘潤還未展露頭角的時候,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這三個,的確是眾皇嗣中最不受關注的幾個。

    那個時候的魏天子,在東宮弘禮、雍王弘譽、襄王弘璟、燕王弘疆、慶王弘信這五個兒子中做著選擇,並且在此期間,將莫大的疼愛給予了六皇子弘昭,以至於包括趙弘潤在內的最年幼的三位皇子,向來處身於權利邊緣。

    當初的趙弘潤還偏向於玩耍,並不太關注權利,可如今他手中捏著莫大的權利,再回想起曾經的過往,就漸漸有些不同的感覺了。

    老氣弘殷就算了,雖被外人稱作同胞手足,但在趙弘潤的眼裡,無非也只是陌生人罷了,但是弘宣,卻真的趙弘潤所認可的弟弟,他倆雖非一母所生,但感情與親兄弟並沒有什麼區別。

    “哥!”

    就當趙弘潤站在臺階下注視著那塊傻氣傻氣的匾額時,九皇子弘宣帶著其宗衛張驁、李蒙、方朔等人,風風火火地從府內疾步走了出來,來到趙弘潤面前,一臉喜色的拱手施禮。

    自家兄弟,自然不必過多禮節,因此趙弘潤只是點點頭,隨即朝著府門前的匾額努了努嘴,問道:“小宣,這什麼情況?”

    趙弘宣回頭望了一眼自家府宅的匾額,心中頓時釋然,笑著說道:“哥,這才是歷來的規矩呀。”

    說著,他一邊拉著趙弘潤的手請他入內,一邊笑著向他解釋。

    原來,魏國歷代皇子都是先設府,後有王號,而一般這個王號,皆與該皇子搬離皇宮後所做的第一樁博人眼球的大事掛鉤。

    這代人中,雍王、襄王、燕王、慶王,無不如此。

    唯獨趙弘潤有些特別,他是先有王號又才有府邸,而論到這個特殊情況的原因,無非就是因為楚國的關係。

    若是沒有玉瓏公主的事,若是沒有暘城君熊拓的事,想來趙弘潤也應該是像他的兄弟們一樣,不會早早地就擁有肅王的名號。

    而聽到趙弘宣的解釋,趙弘潤這才恍然大悟,平心而論,他對這種事還真不瞭解。

    “父皇打算怎麼安排你?與你說過麼?”

    聽了兄長的詢問,趙弘宣撓撓頭,說道:“這事我哪敢叨擾父皇?不是每個人都像哥那樣肆無忌憚的……”

    趙弘潤聞言斜睨了一眼弟弟,怪笑道:“嘿,這話聽著有些刺耳啊。……小子,幾個月不見,脾氣見長啊,敢諷刺你哥哥了?”

    “小弟哪敢啊。”趙弘宣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不過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事實如此。

    兄弟倆身背後的宗衛們會心地笑著。

    之後,趙弘宣興致勃勃地帶著趙弘潤參觀了他的府邸,畢竟他的喬遷之喜,趙弘潤遠在商水,來不及趕回來。

    而望著眼前這位侃侃而談的弟弟,趙弘潤第一次發現,當初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屁孩,亦逐漸地長大了。

    “弘宣?”

    “唔?”見哥哥罕見地用『弘宣』這種正經的稱呼喚著自己,趙弘宣微微有些發愣,亦恭敬地問道:“兄長有何教誨?”

    只見趙弘潤上下打量趙弘宣幾眼,語氣凝重地問道:“有合適的人家了麼?”

    “哈?”趙弘宣愣住了,隨即有些害臊地說道:“哥,你是母妃派來的說客吧?”

    趙弘潤一聽就猜到沈淑妃必定與這個弟弟聊過類似的話題,遂擠眉弄眼地打探情況,讓趙弘宣面色通紅。

    不必驚疑,事實上剛出閣的皇子,在男女關係上是非常單純的,別看國內有些貴族世家的子弟十三四歲就有了妾室,但是放在宮廷並不合適。

    像趙弘潤、趙弘宣這種正兒八經的嫡系正統,他們在十五歲前,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異性。

    別看宮內年輕貌美的宮女甚多,但那些人根本沒有膽量引誘未成年的皇子。

    姬姓趙氏的祖訓如此。

    “還是嫩啊。”瞅著弟弟面紅耳赤的模樣,趙弘潤鄙夷地搖搖頭,說道:“要不然,哥今日帶你到一方水榭開開葷?”

    趙弘宣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倒是他身後的宗衛長張驁苦笑著插了句嘴:“肅王殿下,您就別捉弄我家殿下了,我家殿下可是很是很單純的……”

    話音剛落,趙弘潤這邊的宗衛長衛驕便笑著說道:“張驁,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是暗諷我家殿下麼?”

    “我哪是這個意思喲。”張驁苦笑著連連告罪。

    眾人哈哈一笑。

    因為趙弘潤、趙弘宣的關係等同於親兄弟,因此,二人的宗衛關係亦特別好,對於這種玩笑並不會當真。

    參觀完府邸後,趙弘宣將趙弘潤請到北屋的廳堂,與他聊起了最近大樑的變故。

    這就不免聊到東宮與雍王的爭鬥。

    “……最近東宮的聲勢日益高漲,雍王的日子不太好過。”

    若是別人提起,趙弘潤也就是“呵呵”兩字罷了,但是對於這個弟弟,他卻覺得有必要要告知實情,免得這個弟弟做出錯誤的選擇。

    “你真的覺得,東宮已穩操勝券?”趙弘潤抿著茶水,慢條斯理地反問道。

    趙弘宣雖才能不及兄長,但亦非蠢笨之人,見兄長這麼一問,自然而然便猜到這其中或許有什麼他所不瞭解的情況。

    “哥,你的意思是……”

    “東宮,蹦躂不了多久了。”趙弘潤淡淡說道。

    趙弘宣聞言大為驚愕,而他身後的宗衛等人,亦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如今在大樑,東宮的聲勢那可是徹底壓倒雍王,可這位肅王殿下,卻反說東宮蹦躂不了多久?

    但是多年的信任,使得趙弘宣與他的宗衛們,本能地還是選擇信任趙弘潤。

    尤其是宗衛長張驁,苦澀地說道:“那就糟了……前一陣子雍王邀請殿下過府,我還建議殿下婉言拒絕來著,我當時還以為……”

    聽聞此言,趙弘潤擺擺手說道:“無妨,雍王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對你們有什麼意見的。……再者,你們別參合進去,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張驁仍有些憂心忡忡,他很清楚,雍王就算不會因此對他們有什麼意見,那多半也是看在眼前這位肅王的面子上,而他作為輔佐九皇子弘宣的宗衛長,確是在這件事上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不用想這麼多。”趙弘潤仿佛看穿了張驁等人的心思,轉頭對趙弘宣說道:“哥回頭想辦法給你弄塊封邑,到時候大樑這邊,讓他們自己去鬥,咱們別瞎參合。……說起來,你那個王號究竟怎麼弄?哥我瞅著你府外那塊匾額,怎麼看怎麼彆扭。”

    聽聞此言,趙弘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這事,虞左臣向小弟透露過,父皇是打算讓我代表大魏出使川雒……”

    他的確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擺明瞭就是白撈功勳的事:三川,那是他哥哥趙弘潤打下來的,川雒的人豈敢對他不恭?說白了,他趙弘宣就是到川雒公費旅遊一回,然後回王都大樑獲封王號。

    白撿的功勳。

    “川雒啊……”趙弘潤摸了摸下巴,隨即在弟弟趙弘宣患得患失、不好意思的目光注視下,喃喃說道:“要哥給你介紹羱族的姑娘麼?”

    趙弘宣與宗衛們聽聞此言險些岔了氣。

    “哥,你今日這是怎麼了?三句兩句教唆我……那個。”趙弘宣紅著臉問道。

    “有麼?是你的錯覺吧?”趙弘潤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在他身後,宗衛衛驕、呂牧等人笑而不語:還能是怎麼了?被心急抱孫子的(沈)淑妃娘娘嚇壞了唄。

    隨後,兄弟倆又聊了一陣,最後看天色已不早,遂一同前往皇宮。

    而當他們從宮門前往凝香宮的時候,正巧東宮太子趙弘禮領著一大幫人走過來,好似是要離宮。

    那可真是前簇後擁,好大的排場。

    『這個時辰離宮?』

    趙弘潤望了一眼天色,不覺感覺有些奇怪。

    而此時,東宮太子弘禮已領著那些人來到了趙弘潤等人面前。

    原本,見有人擋在自己面前,東宮太子面上有諸多的不悅,可是待看到對方居然是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時,這位東宮太子的面色還是不自覺地稍稍一變。

    趙弘宣他倒是不放在眼裡,可趙弘潤……這可是個屬刺蝟的兄弟啊。

    不得不說,東宮太子對趙弘潤還是有諸多忌憚的。

    不過轉念一想他如今在大樑的聲勢,東宮太子的脊骨不由地又挺直了。

    他緩緩地停下了腳步,與趙弘潤對視著。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由趙弘潤主動向東宮太子行禮,並且讓開路,可他偏偏不這麼做,只是淡淡地看著東宮。

    東宮的城府到底是不如雍王,見此,臉上明顯露出幾許不悅之色,正要說話,忽見他身後有人開口提醒道:“太子殿下,時候不早了,還是別讓王氏等久了吧?”

    『駱瑸……』

    趙弘潤望了一眼說話的那位幕僚。

    東宮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駱瑸,而在這時,隊伍中又有一位與駱瑸年紀相仿的文士亦開口說道:“太子殿下,駱先生言之有理,王氏是您的舅族,不好怠慢,壞了禮數呀。”

    『周昪!』

    趙弘潤的心中立即浮現出一個名字。

    “哼!”

    東宮太子趙弘禮這才冷哼一聲,黑著臉從趙弘潤身邊走過。

    在兩隊人擦肩而過的同時,趙弘潤看到了面帶苦笑的駱瑸,同時,也看到了那位年紀與駱瑸相仿的文士,後者,沖著他微微一笑,表達著善意。

    只是不知,這份善意究竟是為了東宮太子弘禮,還是為了雍王弘譽。

    多半是後者吧。

    東宮太子帶著人走遠了,趙弘潤回身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確切地說,他看的是駱瑸。

    『日子不好過啊,駱瑸……』

    趙弘潤暗自喃喃道。

    說實話,他對駱瑸的才能非常讚賞,可偏偏駱瑸卻要挑戰遊戲最高難度。

    是的,原本趙弘潤也以為駱瑸回到東宮太子身邊後,或許有辦法解決掉周昪,但從周昪方才的言行判斷,趙弘潤忽然覺得,駱瑸想要驅逐周昪,恐怕真的很難。

    如果只是一般人,方才那周昪十有八九會設法挑撥東宮與他這位肅王,可他並沒有這麼做,反而附和了駱瑸的話。

    由此可見,那周昪亦是聰慧之人,他這是在刻意避免由他來得罪趙弘潤,以免因此破壞趙弘潤與雍王的關係,以及對他周昪的看法與評價。

    『簡直是地獄難度啊……駱瑸。』

    趙弘潤暗自搖了搖頭。

    而在他身旁,趙弘宣倒是沒想那麼多,見兄長站著不動,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哥?”

    趙弘潤搖了搖頭。

    “不,沒什麼。走吧,別讓娘久等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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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齊使田侑

   之後幾日,趙弘潤果然如他所說的,每日都到凝香宮去陪伴母親,向她講述商水縣的美麗風景,只聽得沈淑妃樂呵呵的。

    期間,趙弘潤有意無意地提起小宣也十五了、也算是成年了之類的話,雖然效果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樣,但趙弘潤並不氣餒,繼續坑弟弟。

    畢竟只有弟弟弘宣掉入坑中,他才有好日子過嘛。

    只可惜,沈淑妃終歸也是宮內的老人了,哪裡會看不透大兒子的心思,見趙弘潤三番兩次將弟弟趙弘宣推出來當擋箭牌,終於有一日忍不住用手指一點大兒子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你個小滑頭。……你是兄,他是弟,長幼有序,豈可亂了次序?”

    趙弘潤聞言說道:“娘,長幼有序這話可不是用在這兒的……不是孩兒說啊,娘,您不覺得小宣的性子有些過於內向了麼?孩兒認為,您要是不給張羅張羅,恐怕……唔,再過幾年也沒個結果。”

    聽了這話,沈淑妃微微在意了,畢竟她兩個兒子,大兒子趙弘潤還真不用她操心,當初作為剛出閣的皇子,就敢帶著宗衛們去逛煙花柳巷,這在歷來也算是頭一份了。

    相比之下,小兒子趙弘宣的性格就內斂地多,內向而又害羞,性格與他哥哥截然相反,讓人很難相信這對兄弟居然是從小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娘就怕挑地不合適,回頭弘宣不滿意,埋怨為娘……”沈淑妃有些擔心地說道,畢竟大兒子趙弘潤就是強烈抵制聯姻的典型,曾經還為此險些與魏天子反目。

    “那就先立側室,讓小宣自己挑。……歷來不都是這麼做的麼?”趙弘潤不懷好意地說道。

    沈淑妃若有所思。

    見此,趙弘潤眉開眼笑,暗自偷著樂。

    雖然沈淑妃並沒有直接認可他的話,但好歹是有些意動了,這就足夠了。

    畢竟趙弘潤的目的,只是為了沈淑妃的注意力轉移到趙弘宣那邊。

    至於弟弟趙弘宣的意見,從小到大不知坑了弟弟多少回的無良兄長表示那根本不算問題。

    反正依著趙弘宣的性格,只要沈淑妃與他提起這樁事,那小子滿臉羞紅支支吾吾准說不出什麼話來。

    只要能撐過這個月,撐到趙弘潤率軍伐楚,啊哈,就又能再拖一年。

    當然,由於這招禍水東引太沒有技術含量,以至於當晚沈淑妃隱晦地向趙弘宣提出此事時,趙弘宣沒少咬牙切齒,用憤恨而又悲壯的目光看著兄長。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畢竟那位齊國使節田侑這兩天一次又一次地往禮部跑,讓禮部尚書杜宥神煩不已。

    杜宥心說:這樁事明明已移交給肅王,你幹嘛老往我這跑?

    於是三日之後,禮部尚書杜宥實在不勝其煩,正兒八經給齊使田侑寫了份公文,讓後者拿著這份東西到肅王府去。

    其實在此之前,齊使田侑也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早已向肅王府投遞了拜帖,只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而已。

    為何?因為趙弘潤這兩日想多陪陪沈淑妃,故意叫肅王府上的人壓下不回。

    但這回齊使田侑拿著禮部的公文前來,趙弘潤就不好再有所怠慢了,畢竟前者是私人性質的拜會,而後者則是朝廷的引薦,意義是不同的。

    因此,在提早與沈淑妃打過招呼之後,在七月初六的這一日,趙弘潤並沒有再去皇宮內的凝香宮,而是在肅王府接見了齊國使節田侑。

    當日辰時,齊使田侑按約來到了肅王府,在宗衛穆青的帶領下,來到了府內北屋的廳堂。

    看得出來,這位齊國使節心中對趙弘潤是抱持著一些意見的,以至於在兩人相互見禮之後,這位齊使帶著幾分譏諷說道:“想見肅王一面,可真是難吶……”

    對此,趙弘潤微微一笑,也不動怒。

    畢竟說到底,這件事的確是他的失禮,幾次三番讓對方吃閉門羹,換誰誰心裡也不好受。

    “請尊使諒解。……本王前段陣子不在大樑,與母妃分別半年,近幾日回到大樑後,亦想盡一盡孝道,想多陪陪母妃,怠慢之處,還望尊使多多原諒。”

    聽趙弘潤這麼誠懇地一說,齊使田侑心中怨氣頓消,畢竟忠孝自古以來就是中原國家所推崇的優秀品德,就算他心中不滿,也無法抓著這點指責什麼。

    更何況,趙弘潤那誠懇而樸素的言辭,著實讓齊使田侑對他印象大佳。

    “肅王殿下忠國守孝,田某唯有敬佩。”

    說真格的,趙弘潤果真是單純因為想陪陪沈淑妃麼?

    事實上,想陪陪沈淑妃這事不假,而想晾一晾齊使田侑,這也是真的。

    說到底,趙弘潤其實並不傾向于協助齊國討伐楚國,因為他覺得他們魏國這兩年來的大動作並不少,一伐楚國、二伐三川,消耗了魏國不少國力,眼下正應該修生養息一段時間,以應付隨時有可能爆的韓魏之戰,而不是盲目地協助齊國攻打楚國。

    眼下攻打楚國,能有什麼好處?

    雖說楚國的疆域廣闊,讓趙弘潤曾經很是眼紅,可問題是,十幾年前傾吞的宋國全境,他們魏國至今都還未消化呢,又何來底氣惦記著楚國的領土?

    因此在趙弘潤心中,除非是一鼓作氣攻滅楚國,使魏國能夠消滅一個在南方的巨大威脅,否則,他輕易不想觸怒這個龐大的國家。

    魏國的國民人口大概是七百萬不到,而楚國的人口,粗略估計則是魏國的四倍,與擁有幾千萬人口的國家徹底撕破臉皮,這可不是什麼理智的事。

    只可惜,齊魯魏三國連橫早已昭告天下,除非魏國願意被天下人指責背信棄義,否則,已無法在這件事中抽身。

    當然,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

    比如說,倘若此刻齊王呂僖突然暴斃身亡,齊國陷入奪權內亂,那麼三國伐楚之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大不了到時候趙弘潤楚兵威脅一下楚國,間接幫助齊國分擔一部分來自楚國的威脅唄,總好過帶著幾萬軍隊去與楚國死磕。

    但很遺憾,趙弘潤至今都沒有收到任何有關於齊王呂僖暴斃的傳言。

    “肅王殿下,相信我大齊與貴國的盟約,肅王殿下應該是也有耳聞……”

    在趙弘潤正處於胡思亂想的時候,齊使田侑巴拉巴拉開始說說趙弘潤。

    雖然這些說辭,趙弘潤並沒有聽進去幾句,但大概的意思,後者還是能猜到的,總結下來無非一句話:魏國,何時出兵?

    “唔……”當齊使田侑說完之後,趙弘潤長吐了一口氣,打著官腔說道:“這件事,不好辦吶。”

    聽聞此言,齊使田侑的面色微微有些難看,有些不悅地提醒道:“肅王殿下,齊魯魏三國連橫,那可是早已……”

    “貴使誤會了,本王不是這個意思。”擺擺手打斷了齊使田侑的話,趙弘潤正色說道:“本王只是覺得……對了,貴國是不是最近削減了陳兵在齊、韓邊界的重兵?”

    齊使田侑愣了愣,摸了摸下巴處的一撮話。

    而趙弘潤卻沒有關注齊使田侑,依舊自顧自地說道:“不瞞尊使,今年年初的時候,北方的韓國就開始在天門、盟門兩關聚集騎軍,軍隊多達十萬,前一陣子,韓國的騎兵攻克了北地,將胡人驅趕到了北方,拜這仗所賜,如今我大魏不得不調集更多的軍隊佈防在北境……”

    說到這裡,他抬頭望向齊使田侑,竟隱隱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齊使田侑默然地瞅著趙弘潤,半響後這才說道:“大王對此仗格外重視,從河界抽調了十萬軍隊……”

    他口中的河界,指的便是大河(黃河)下游那一整個齊國與韓國接壤的邊界。

    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釋然,他本來就好奇同樣是走精兵路線的齊國弄哪弄來那麼多兵力,說什麼要組成三十萬的聯軍,沒想到是把佈防在北境防備韓國的軍隊給調到南面去了。

    由此可見,這回齊王呂僖果真是打算以他僅剩不多的壽命,打垮楚國,免得楚國趁他死後反制齊國。

    想了想,趙弘潤苦笑著說道:“原來如此……貴國減弱了對韓國的威脅,我大魏這邊的壓力可就大了……”

    仿佛是猜到了趙弘潤要說什麼,齊使田侑連忙打斷道:“肅王殿下,有壓力的並不只是貴國,還有我大齊的巨鹿郡……”

    “哦?”趙弘潤聞言略帶調侃地說道:“火弩戰船不足以防守河界麼?”

    是的,齊國在河界駐紮了一支可以射火弩的戰船隊伍,這些戰船皆是由魯國的巧匠精心打造打造,齊國為此花費了巨大的金錢。

    但憑藉著這支戰船水軍,齊國在南制楚國的前提下,亦堪稱吊打北方的韓國。

    韓國引以為傲的騎軍,在這些齊國水軍面前毫無作為,往往齊國的水軍一出動,河界以北的韓國城郭便要蒙受巨大的災難,久而久之,韓人都不敢在沿河一帶建造城郭,那些以往的沿河的城郭,亦被廢棄了許多。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齊國並不擔心他們北方的國界,他們當初在齊、韓邊界陳兵,只是為了給韓國施加壓力,否則,當初韓國說不定會趁魏、楚交戰的機會,嘗試攻略魏國的上黨、河東一帶。

    望了眼微微皺眉的齊使田侑,趙弘潤壓低了嗓音。

    “尊使放心,我大魏必定出兵擁護盟主,但是五萬軍隊……我大魏恐怕有些承受不起,本王方才也說過,北方的韓國,此刻正陳重兵于邊戍,不得不防吶……”

    齊使田侑望了一眼趙弘潤,面色頓時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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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齊王呂僖之遠見

   “肅王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使田侑面色陰沉地質問道。

    他聽得出來,眼前這位魏國的肅王分明就是不情願出兵協助,或者說,對方是在討要好處。

    而面對著齊使田侑的質問,趙弘潤卻微微一笑,說道:“尊使先別急著動怒。……其實嘛,齊魯魏三國伐楚,誰都清楚這場仗最大的獲益者是哪方……說句不恭敬的話,本王並不想為齊王的私心而使我大魏破壞目前與楚國的和平關係……”

    聽聞此言,齊使田侑冷冷說道:“肅王殿下,莫非是忘卻了當年我大齊援護貴國的恩情了麼?”

    “當然沒有。”趙弘潤臉上的笑容一收,義正言辭地說道:“當年貴國的援護之情,本王銘記於心,因此,本王早已在我大魏的南境部署了重兵,整整八萬兵呢……”

    齊使田侑頓時啞然。

    的確,魏國的確是在汾陘塞、鄢陵、召陵、商水等地駐紮著重兵,細算起來軍隊數量多達八萬,可這股“助力”對齊國有個屁用?

    然而,偏偏齊使田侑還不好反駁,因為當初他們齊國援護魏國時,也只是陳兵於北方與南方兩邊的國界,威脅韓、楚,並沒有直接出兵幫助魏國打楚國。

    既然他們當初沒有,如今自然也不好說趙弘潤什麼。

    倘若只是如此,那還則罷了,畢竟魏國的肅王姬潤,著實是一位當世難得的奇才。

    兩年前的姬潤,可以憑藉著三萬餘軍隊,將率領著十六萬大軍的暘城君熊拓按在泥裡暴揍;而兩年後的今日,姬潤手中的兵權比當年翻了一番,而暘城君熊拓卻只有一支十萬人左右的新軍,可想而知,眼前這位魏國的肅王,仍然有能力像當年一樣,將暘城君熊拓揍地找不著北。

    然而關鍵就在於,眼前這位魏國的肅王姬潤,他如今與楚暘城君熊拓的關係,相當曖昧!!

    否則,魏國明明在商水縣陳兵三萬,可楚平輿君熊琥領地內的陳縣、項城,幾乎沒有多少軍隊佈防,幾近於不設防。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眼前這位肅王願意,他眨眼工夫就可以趁機打下大半個楚西。

    可是呢?商水縣毫無動靜。

    要是這其中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打死田侑都不信。

    更讓田侑在意的是,據消息說,魏國的商水縣與楚國的平輿縣,這兩者不時有船隊來往運輸物資。

    這是否意味著,魏國的肅王姬潤與楚國的暘城君熊拓,在私底下有著不可告人的合作關係?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田侑作為齊國的使節,才會帶著齊王呂僖的意志出訪魏國,讓趙弘潤帶著魏國的軍隊直接趕赴江東,免得他與熊拓合夥演戲。

    想到這裡,齊使田侑冷笑著說道:“原來肅王殿下早有安排,極好極好……不過田某怎麼聽說,肅王與熊拓關係不淺呢?”

    “無稽之談!”趙弘潤睜著眼睛說瞎話。

    “哦?”齊使田侑眯了眯眼睛,壓低聲音又說道:“田某可聽說,商水縣有整船整船的糧食,運到陳縣與項城呢……”

    趙弘潤聞言笑道:“本王心中恨者,不過是挑起兩年前那場戰爭的熊拓、熊琥二人,與楚國的平民何干?……當年本王年幼無知,在楚國境內將其財物、糧食席捲一空,致使楚西有諸多平民饑寒交迫,本王終歸良心未昧,於心不忍之下籌集些糧食,販于楚國。……本王自忖此舉稱得上仁義二字,莫非尊使覺得本王此舉不妥?”

    聽了這話,齊使田侑頓時啞口無言。

    哪怕他很清楚那批糧食,暘城君熊拓大多都用來籌建新軍,卻也不好反駁趙弘潤的這句仁義之舉,並且仁義二字是中原國家的臉面,是大義。

    想了想,齊使田侑又不死心地指出:“據說還有些武器裝備……”

    “哦。”趙弘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隨口說道:“那是本王用來讓楚國陷於內亂的……本王聽說,我大魏的軍隊撤離楚境後,暘城君熊拓沒少傾軋他封邑內的平民,所以就叫人運些兵器,賣給那些平民。平民手中有了武器,說不定會反抗熊拓的暴政呢?……順利的話,此舉足以讓熊拓焦頭爛額。”

    他隨口瞎編著,反正這種事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齊使田侑並不能拿他怎樣。

    退一步說,就算有證據,他趙弘潤以及熊拓皆咬死了不承認此事,總是有辦法“解釋”清楚的。

    不過這樣的說辭,讓齊使田侑更加篤信趙弘潤與熊拓之間必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約定。

    “……總之,大王請肅王務必率五萬精銳趕赴江東。”可能是不想再與趙弘潤扯淡,齊使田侑的語氣逐漸變得強硬:“如若肅王殿下違背約定,那我大齊只好將此事告知天下,讓各國萬民來議論這件事……”

    聽聞此言,趙弘潤臉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來,只見他瞥了一眼齊使田侑,淡淡問道:“田侑,你是在威脅本王,威脅我大魏麼?”

    這句聽似輕描淡寫的話,卻讓齊使田侑面色微微一變,因為他突然感覺,這屋內的溫度仿佛憑空降低了不少。

    他連忙解釋,但言辭中仍帶著幾分強硬:“在下沒有這個意思,在下只是陳述事實。”

    “……”趙弘潤死死盯著田侑,半響後忽然微微一笑,語氣莫名地說道:“陳述事實……很好,那麼本王也來陳述一句事實好了。……待等齊王呂僖病斃,到時諸王子奪權導致內亂,外又有楚國趁虛而入,偌大的強齊,頃刻間淪為三流。”

    聽聞趙弘潤這句陳述事實,齊使田侑頓時面色漲紅,只見他怒視著趙弘潤,拳頭緊攥。

    而此時,卻聽趙弘潤又淡淡地補充道:“……我若是你,就不會得罪日後可以助你們渡過危機的盟友。”

    “……”齊使田侑怒視著趙弘潤,幾次作勢欲起,但最終都忍了下來。

    半響後,他長吐一口氣,搖頭說道:“肅王莫要誆我,貴國不會坐視楚國反制我大齊。……若我大齊生變故,貴國的處境,想來也不會好過。”

    “哈!”趙弘潤嗤笑一聲,淡淡說道:“這件事,輪不到尊使為我大魏操心。”

    說實話,他並不擔心這件事,因為算算日子,待等齊王呂僖死後,楚國終於撥開了籠罩在他們頭頂幾十年的烏雲,勢必興兵反攻齊國。

    可齊國會這麼輕易就被楚國攻滅麼?

    當然不可能!

    齊國還有龐大的田氏家族,還有趙弘潤那位才能不遜色於他的六哥趙弘昭。

    更何況,魏國與魯國也不會坐視齊國被楚國攻打,到時候雙方對楚國施施壓力,拖拖楚國的後腿,楚國有什麼餘力再來攻打魏國?

    到時候最有可能生的,反而是暘城君熊拓等諸楚公子的奪位。

    順利的話,至少五年內齊國與楚國都別想出頭,而在這段珍貴的時間內,魏國會突飛猛進地展。

    因此,趙弘潤根本不怵齊國,也不怵楚國。

    而面對著軟硬不吃的趙弘潤,齊使田侑一時間亦不由有些犯難。

    他終於明白,為何那些他自以為難纏的魏國禮部官員並不與他商談出兵之事,那是因為,眼前這位年輕的肅王,比那些魏國的禮部官員更加難纏。

    田侑忽然想到了如今在他們齊國逐漸步入權利中樞的魏公子姬昭(趙弘昭),相仿的年輕,相仿的才華。

    微歎一口氣,齊使田侑話風一軟,喃喃說道:“來時,左相便曾提醒在下,此番貴國出兵,十有八九會落在肅王殿下頭上。同時左相亦提醒在下,肅王殿下是何等的人物……”

    左相?六哥?

    趙弘潤微微一愣。

    說實話,他至今都搞不懂,齊王呂僖為何將他們魏國王族宗室子弟出身的趙弘昭破格提拔,將其推上左相那種高位,那可是權利比魏國這邊六部尚書更大的齊國官職。

    雖然趙弘潤也給六哥趙弘昭感到高興,可說到底,一國的王族人質在另一國列為高官,這簡直就是史無前例。

    不過趙弘潤臉上並未表現出對此的疑惑,只是淡淡說道:“尊使不會打算假借本王六哥的名義,來誆騙本王吧?”

    “豈敢。”齊使田侑搖了搖頭,隨即,他從懷中取出一封貼身收藏的書信,恭恭敬敬地遞給趙弘潤。

    “是本王的六哥的信?”趙弘潤狐疑地看著齊使田侑,卻現後者笑而不語,仿佛是成竹在胸,與方才的模樣判若兩人。

    見此,趙弘潤將信將疑地接過書信,隨即拆開粗略掃了兩眼。

    僅僅只掃了兩眼,就見他微微皺眉,神色變得凝重了許多。

    因為他現,這並非是他六哥趙弘昭寫給他的書信,而應該是由齊王呂僖所寫那是齊王呂僖請他魏國出兵協助而願意支付的代價!

    而在那一條條的承諾中,有兩項讓趙弘潤最為在意。

    其一,齊王呂僖承諾將停駐在河界的齊國火弩戰船船隊,全封不動,將其兵權移交給現任左相的姬昭(趙弘昭)。

    其二,齊王呂僖願意說服魯國君主,使其將記載著魯國工藝的《秘錄》拓本,交給魏國。

    而魏國所要做的,就是出五萬兵,趕赴江東與齊、魯兩國的軍隊匯合,組成多達三十萬的聯軍,並保證不惜一切代價,盡所能及地協助齊國以武力制裁楚國。

    沒有十年二十年的聯盟承諾,也沒有真銀白銀之類的給予,但光是這兩項承諾,就足以讓趙弘潤心動。

    此時此刻,趙弘潤隱隱已有些明白,齊王呂僖為何要鼎力支持趙弘昭,並不惜將齊國的兵權都交給後者。

    因為趙弘昭與魏國的關係,將會取代如今的齊魏盟約,成為日後兩國聯盟牢不可破的紐帶。

    至於記載魯國工藝的拓本,那更是趙弘潤難以捨棄的寶物,這遠比天底下最珍貴的財寶還要珍貴,還是價值連城。

    “本王……無法拒絕。”

    苦笑一聲,趙弘潤在齊使田侑略微帶著幾分驚訝的會心笑容中,將這封書信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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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齊王呂僖之遠見(二)

   次日,趙弘潤早早地便來到了垂拱殿。

    而當時,魏天子正與三位剛到不久的中書大臣在內殿喝茶閒聊。

    按照慣例,魏天子會在卯時正刻開始的早朝結束之後,在文德殿小憩片刻,打個盹到辰時,然後用罷早膳,于辰時二刻左右開始批閱那永遠也批閱不完的奏章。

    不過今日情況似乎有些特殊,待等趙弘潤于巳時前後來到垂拱殿的時候,他父皇還在與那三位中書大臣閒聊。

    一問之下,趙弘潤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正在聊的話題,居然是川雒對國內貴族勢力開放的這件事。

    也對,當初趙弘潤與成陵王趙文燊等人的協議,就是於七月正是對國內王公貴族所屬的商隊開放三川,任後者自由前往三川展開貿易,而眼下已是七月初七,算算日子,國內貴族們名下的第一批商隊,應該差不多該抵達川雒那座如今三川境內唯一的自由貿易城池了。

    聽到這裡,趙弘潤也感覺挺好奇的,遂問中書左丞虞子啟道:“虞大人,不知川雒那邊近況如何?”

    聽了這話,虞子啟不覺感覺有些好笑,無奈地說道:“肅王殿下,關於川雒,您應該比我等消息靈通啊。”

    想想也是,他所知的,無非都是一些道聼塗説的消息,而趙弘潤才是川雒的直接負責人,哪有當事人反問旁人的道理?

    “虞大人這話說的。”趙弘潤翻了翻白眼,頗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不就是掛個名嘛。”

    他口中所說的掛個名,指的是去年他在平剿了羯角部落的比塔圖、震懾了三川諸部落後,朝廷曾冊封他兩個虛職,一個是持節使,用來名正言順地代表魏國與三川的諸部落交涉;而另外一個則是川雒大都督,也是用來名正言順地管轄那五萬川北弓騎,同時管制加入川雒之盟的諸部落。

    可事實上,自那以後,趙弘潤便再沒有出訪過川雒,魏國與川雒的後續協議,都是朝廷這邊的禮部代為善後的。而眼下川雒,實際上也處在禮部的管制下。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如此,趙弘潤何不直接將川雒的事務移交給禮部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禮部鎮不住魏國國內的某些王公貴族,而目前已逐漸傳出凶名的某位肅王卻能辦到。

    說白了,趙弘潤就是在川雒掛個名,方便禮部用他的名義去做事,免得魏國國內某些起貪心,打起川雒的主意。

    而這件事,朝廷內部可以說人人皆知,更何況是虞子啟等中書大臣。

    “微臣也是聽禮部的大人門隨口提起的……”虞子啟在笑了兩聲後,徐徐說道:“終歸是眼紅了整整半年,國內那些貴族商隊的第一批貿易量,不可謂不大……那可真是山呼海嘯般的人,據估計,都超過戶部了……受這些人出現的影響,平民商賈的利潤一下子就被擠壓了……”

    趙弘潤聞言也不言語。

    因為這在他預料之中:一旦貴族商人進入三川,平民商人的利潤自然而然會被攤薄,甚至於,還會受到前者的聯合排擠與打壓。

    可能是見趙弘潤的表情過於冷靜,就連魏天子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問道:“弘潤,似乎你並不在意?當初你所扶持的平民商人,如今可是在被打壓啊……”

    “那也是正當的商業打壓。……兒臣對成陵王等人提起過,不會有人膽敢用非正當的手段在川雒謀利。至於那些平民商人……要是他們事事都需要兒臣扶持,為他們鋪路,想來也不堪大用。”搖搖頭,趙弘潤冷靜地說道。

    魏天子愣了愣,頗有些意外地瞅著這個兒子,心下暗自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魏天子很支持這個兒子扶持國內的平民商人力量,但這份支持的本質,則是為了敲打那些貴族,倘若趙弘潤一味地用優厚的政策扶持平民商人,這在魏天子看來,反而是本末倒置。

    似如今這般,剛剛好:既不能太多地給予平民商人更多的優惠,亦不能坐視他們被貴族勢力擊垮。

    話說回來,此子到了安陵,居然沒有報復趙來峪的安陵趙氏,而是驅逐了安陵王氏,這倒是有點意思……

    魏天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趙弘潤,他感覺這個兒子南下了一趟,似乎稍微有點改變。

    “弘潤,今日你早早前來垂拱殿,所為何事?”

    隨便聊了幾句後,魏天子便問起了趙弘潤的來意。

    他很清楚,他這個兒子,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沒有什麼要事,是輕易不會來垂拱殿的。

    什麼?討他這位父皇的歡心?

    那是奢望,想都別想!

    而見魏天子問起此事,趙弘潤這才回想起此番前來的目的,拱手施禮說道:“父皇,孩兒申請調動碭山軍。”

    “碭山……軍?”魏天子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頗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麼快?”

    這句這麼快?,三位中書大臣聽得一頭霧水,然而趙弘潤卻能聽懂這句話的含義,無奈地苦笑道:“齊王呂僖,拿出了一份讓兒臣無法拒絕的厚禮。”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那封齊王呂僖叫齊使田侑轉交給他的書信,旁邊,大太監童憲識相地緊走兩步,將這封書信從趙弘潤手中接過,恭恭敬敬地遞給魏天子。

    不可否認,魏天子對這封能打動眼前這個兒子的書信很是好奇,在從童憲手中接過後,拆開仔細觀瞧,在足足凝視了好一陣後,這才長吐一口氣,喃喃說道:“別說你心動,朕都心動……”

    在殿內,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一臉好奇地張望,但安於本份,他們沒敢開口詢問,畢竟這種事除非眼前這對父子提起,否則就算是他們,也不好主動開口詢問。

    好在魏天子很信任他們,見他們三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沒敢賣關子,遂叫童憲將這封書信遞給藺玉陽等人,畢竟他也想聽聽這三位智囊的意見。

    而如同魏天子與趙弘潤一般,三位中書大臣在看清楚那份書信上所寫的東西後,亦是驚地倒抽一口冷氣,隨即,一股狂喜籠罩了他們的臉龐。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三人異口同聲地恭頌道。

    “皆是弘潤的功勞。”魏天子笑呵呵地擺擺手,隨即笑眯眯地望著趙弘潤。

    事實上,正是他叫禮部將與齊使田侑交涉這件事交給趙弘潤的。

    這並不是說,禮部就沒有能言善辯、善於外交的官員,只是因為禮部的官員皆是文官,對外交涉不如像趙弘潤那樣有底氣。

    打個比方說,昨日齊使田侑威脅趙弘潤,說什麼若是魏國不出兵則齊國就將魏國背信棄義的事昭告天下,這件事如果讓禮部的官員來處理,相信那些官員會好勸歹勸,相應地給予一些讓步。

    而昨日趙弘潤的應對就很是強硬,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齊國一旦失去齊王呂僖便從此淪為三流的事實,並隱晦地反過來威脅齊使田侑,逼得後者只好將齊王呂僖的書信拿了出來。

    “你如何看待此事?”魏天子詢問趙弘潤道,那語氣,仿佛是在考驗。

    若是換做以往,趙弘潤恐怕早跳起來了,不過今日眼瞅著這位兩鬢斑白的父皇,他罕見地沒有說出一番叛逆的話,在略一思忖後便說道:“兒臣以為,這是齊王呂僖在預留後路。”

    魏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而那三位中書大臣,亦帶著幾許驚訝、幾許贊同,微微笑著。

    不錯,的確是齊王呂僖在預留後路。

    別看信中的種種承諾,魏國最終得到的僅僅只是魯國那本《魯公秘錄》的拓本,可實際上,最讓殿內諸人心動的,則是齊王呂僖在信中所透露的善意。

    比如說,將齊國停泊在巨鹿郡河界的火弩戰船船隊,移交給如今在齊國擔任左相的姬昭(趙弘昭),這一項中便隱藏著好幾個深意。

    首先,齊王呂僖是想向魏國證明,他欲大力提拔姬昭這個魏國女婿的心意,不惜將齊國最精銳的水軍交給後者。

    其次,擁有了火弩戰船這支船隊水軍的姬昭,他日後在齊國的地位就能得到保證。哪怕齊王呂僖日後不在人世了,下一任齊王也無法拿回這支水軍,因為這是齊王呂僖生前的王令。

    要是齊國有人不服,呵呵,趙弘潤那位六哥的妻子嫆姬,她自會為了丈夫出面。

    她是齊王呂僖最疼愛的女兒,在齊國王室的地位可不低。

    而只要姬昭在齊國能夠穩穩立足,自然能推動魏國與齊國的親善關係,使兩國的關係更加穩固,而不是單單憑藉一紙盟約。

    再者,擁有了齊國那支火弩戰船水軍的姬昭,會坐視自己的母國魏國被韓國攻打?

    相信一旦韓國與魏國開戰,趙弘潤那位六哥自然會想辦法讓齊國介入其中,比如說,命令那支水軍對韓國發動攻擊什麼的。

    雖然這並不能直接阻止韓國對魏國的戰爭,但卻能有效地制約韓國,打消魏國的後顧之憂。

    而之所以要做到這種程度,不惜搭上《魯公秘錄》這種魯國密不外傳的工藝文獻,恐怕真相正如趙弘潤所言,是齊王呂僖在預留退路:給予魏國莫大的善意,好使日後他齊國一蹶不振時,魏國能看在姬潤的面子上,拉齊國一把,不使齊國被楚國所壓制。

    這才是齊王呂僖最大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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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啟程

    “可惜……”

    當那份書信再次回到魏天子手中後,魏天子幽幽歎了口氣。

    他與齊王呂僖並沒有發生過直接衝突,哪怕十幾年前他連同暘城君熊拓攻滅了宋國,齊王呂僖也因為著眼於大局,並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擊,只是派遣了一位使節聲討了一番,不痛不癢。

    正所謂英雄惺惺相惜,儘管魏天子不好厚著臉皮自稱明君,但他對於齊王呂僖,向來是非常尊敬的,畢竟這位齊王,是齊國史上唯一一位從頭到尾壓制著楚國、制衡著韓國的一國君主。

    忽然乍聞齊王呂僖命將不久,魏天子心中亦有種兔死狐悲般的傷感。

    要知道,就連被齊王呂僖壓制了半輩子的楚王熊胥,在得知這件事後亦有種莫名悲傷,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對手難求吧。

    他們這個層次的一國君主,可不會隨隨便便將什麼人視為對手,因此能作為對手的,整個天下也就那麼寥寥幾個。

    過世一位,就代表著就此永遠少了一位可敬的對手。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弘潤。……在你出發前,再來一趟,朕將碭山軍的虎符交給你。”

    魏天子的心情似乎有些莫名的失落。

    “是,兒臣告退。”

    趙弘潤識相地退下了。

    從皇宮回到肅王府,趙弘潤叫宗衛穆青到城內的驛館,向齊國使節田侑知會了一聲。

    可能前些日子,趙弘潤還並不情願出兵協助齊國討伐楚國,因為在楚國,他已經埋下了暘城君熊拓這個不安定的因素,有把握讓楚國陷入內亂,無暇顧及魏國。

    但正所謂計畫不如變化,齊王呂僖給出的優厚價碼,讓趙弘潤無法拒絕。

    無論是為了讓六哥趙弘昭在齊國執掌大權、位極人臣,還是為了那本《魯公秘錄》,趙弘潤都必須出兵協助齊國討伐楚國。

    是真心實意毫不摻假的出兵!

    既然要出兵,既然要得罪楚國,那就索性以『覆滅楚國』為根本目的。

    至於與暘城君熊拓的私下約定,趙弘潤此刻已顧不上了。

    說得難聽點,也可以理解為被他單方面撕毀。

    畢竟這並不是私事,而是事關整個魏國的利益,別說暘城君熊拓只是羋姜的堂兄,就算是親兄長,趙弘潤一樣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國家利益至上,這是趙弘潤身為魏人、身為魏國皇子的義務與職責。

    “……兩萬鄢陵軍、兩萬商水軍、一萬兩千五百碭山軍。這三支軍隊,由本王親自率領趕赴江東,與貴國與魯國的聯軍回合。……另外,本王還會視情況從三川調集三萬川北騎兵,攻打楚西。”

    當齊使田侑來到肅王府的廳堂後,趙弘潤二話不說便將他準備出兵的具體告訴了前者,聽得前者微微有些失神。

    五萬……不,八萬!

    『魏國居然出兵八萬?!』

    齊使田侑不禁有些啞然。

    因為他從眼前這位魏國肅王的眼眸中,仿佛看到與他們齊國君王呂僖一般無二的決心:覆滅楚國!

    這份決心,讓前一陣子還在懷疑魏國會不會拖他們齊國後腿的齊使田侑,如今產生了另外一種臆想:若是我大齊拖了這位肅王的後腿,這後果恐怕是不堪設想吧?

    想到這裡,齊使田侑不自然地笑了笑,咽了咽唾沫恭維道:“肅王深明大義,在下……”

    剛說到這裡,就見趙弘潤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正色說道:“不用說那些沒用了,本王只問一句話。……呂僖,還能活多久?”

    倘若換做別人這麼問,恐怕齊使田侑早就跳起來大罵了,可面對眼前這位眼神中流露與他們齊國大王呂僖一般無二決心的魏國肅王,齊使田侑心中並沒有動怒的意思,而是很理智地將其視為一個極其關鍵性的問題。

    “宮廷的御醫診斷……大概可維持到來年的年中。”齊使田侑舔舔嘴唇,小聲說道。

    “也就是一年?”趙弘潤聞言輕吐一口氣,點點頭說道:“一年,足夠了!”

    說罷,他站起身來,對齊使田侑說道:“你返回貴國吧,轉告齊王,我大魏,這月就出兵!”

    齊使田侑神色一振,拱手施禮,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話說回來,儘管趙弘潤說得這般果決,可事實上,他心中亦有些忐忑。

    因為他前幾日還對沈淑妃說過,他會待在大樑待到月底,期間多陪陪沈淑妃。

    果不其然,當日傍晚,當趙弘潤在凝香宮陪沈淑妃以及弟弟趙弘宣用飯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件事時,沈淑妃的眼眸中果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這位深明大義的女子,自然不會阻止兒子去做大事,當即收起了失望的表情,只是叮囑趙弘潤在外時要小心,一切以安全為主什麼的。

    聽得趙弘潤心中怪難受的:儘管沈淑妃並非他親生的母親,但從小待他,與親母並沒有什麼區別。而他,卻連多陪陪這位母親也辦不到……

    而此時,趙弘宣好似是看出了兄長的情緒,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笑嘻嘻地保證道:“哥,你就放心地去吧,我會照顧母妃的。”

    “會說話麼你?”趙弘潤沒好氣地瞪了弟弟一眼。

    如此又過了一日,趙弘潤又一次來到垂拱殿,向魏天子辭行,順便討要碭山軍的兵符。

    畢竟鄢陵軍、商水軍皆是楚人,雖然趙弘潤可以用他的威信,以及『解放楚國被貴族傾軋逼迫的平民』這種大義凜然的口號,率領這兩支軍隊去討伐楚東的熊氏貴族,但或多或少,趙弘潤心底還是防著一些的。

    儘管他很清楚,在楚國平民與貴族的階級矛盾極其尖銳,似鄢陵軍、商水軍這種絕大多數由平民出身的軍隊,哪怕他們都出身于楚國,亦對楚東的熊氏貴族沒有絲毫好感,甚至於,恨不得親手殺死那些以往壓榨他們平民的貴族。

    然而意外的是,趙弘潤今日卻在垂拱殿見到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人。

    汾陘塞邊戍軍大將軍,徐殷!

    而就在趙弘潤疑惑地打量這位不知為何而來的大將軍時,魏天子開口揭開了秘密。

    “弘潤,徐殷他主動請纓,希望能隨你一同前往,你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只見徐殷朝著趙弘潤躬身抱拳施禮,恭敬地說道:“請肅王殿下允徐某與麾下汾陘軍參與此戰……”

    『……』

    趙弘潤不由地有些猶豫。

    要知道論軍隊的戰鬥力,趙弘潤自然是希望碭山軍前來助他,畢竟碭山軍在山林地帶的戰鬥力,簡直堪稱爆表。而楚東的彭越一帶,多是那種丘陵山林的地形,正是碭山軍最理想的戰場。

    可惜,他說不出口。

    一來,兩年前他在決定反攻楚國時,徐殷曾響應他的號召。而在此之後他與徐殷這位大將軍的關係也不錯。

    二來,這位大將軍與楚國有著深刻的血仇,想來此番主動請纓,多半也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報復楚國。

    可問題是,帶著這位仇恨楚人的大將軍,真的不會出事麼?

    要知道他趙弘潤此番準備帶去江東的軍隊,鄢陵軍與商水軍可都是楚人出身啊。

    『上次是司馬安,這次又是徐殷……我怎麼老遇上這種棘手的事?』

    趙弘潤的臉不由地皺了起來,為難之色一覽無遺。

    不過不得不說,徐殷要比桀驁不馴的司馬安識相,見趙弘潤面露為難之色,他立馬保證:“肅王殿下切莫誤會,公事、私事,某將心中分得很清楚。此番請纓,只是想為國出力,絕無借機報復楚人的心思……殿下如若不信,徐某願意在陛下面前立下軍令狀,若來日徐某違背殿下的命令,殿下請斬我頭,徐殷絕無怨言!”

    聽了這話,趙弘潤看看魏天子,又看看徐殷,略微一琢磨,心中頓時就明白了。

    想來,是去年年初那則對這位大將軍不利的謠言,讓這位大將軍聲譽大跌,以至於被朝廷召回大樑,讓浚水軍頂替了汾陘塞的防務。

    而在此之後,徐殷與汾陘軍每日在大樑外浚水軍的營寨裡操練,雖然逐漸淡出朝野議論,但也沒什麼契機重新調回汾陘塞去。

    倘若此番他跟隨趙弘潤前往江東,建立赫赫功勳,想來國內的民眾就不會再懷疑這位大將軍對魏國的忠誠,如此一來,徐殷也就能調回汾陘塞去了。

    畢竟徐殷是久在邊戍的駐將,習慣了以往與楚軍打打殺殺,如今被調到和平的王都大樑,如何耐得住寂寞?

    想到這裡,趙弘潤點了點頭。

    “好!……既然徐大將軍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本王若是再拒絕,那就是本王的不是了。”說著,趙弘潤退後兩步,拱手施禮,正色說道:“徐大將軍,請助本王一臂之力!”

    “豈敢豈敢。”

    徐殷慌忙扶起趙弘潤,同時不忘給後者一個感激的眼神,感激後者能給予他挽回聲譽的機會,儘管他自認為從未做過什麼對魏國不利的事。

    不得不說,只要是趙弘潤做出決定,他的行動會非常迅速。

    這不,兩日後,駐紮在浚水營的汾陘軍,便在徐殷的率領下,啟程前往齊楚邊界。

    為了縮短趕路的時間,趙弘潤再次徵用了戶部的運輸船,將一萬五千汾陘軍載到了商水縣。

    可以的話,趙弘潤倒是想一口氣坐船抵達江東,但很遺憾,平輿君熊琥已經出動了陳縣的戰船,封鎖了江域。

    因此,趙弘潤只能讓軍隊在商水縣登陸,然後與鄢陵軍、商水軍匯合,直接向東橫穿宋郡,橫穿魯國,到江東與齊魯聯軍匯合。

    而在此期間,趙弘聽說熊拓、熊琥已在魏楚邊界,比如平輿縣等地佈防了重兵。

    也是,誰都不是傻子,儘管趙弘潤與熊拓、熊琥二人私底下有不可告人的協議,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對彼此推心置腹、毫無防範。

    這無關他們的私交、也無關他們私底下的協議,這是國與國級別的戰爭,絕非兒戲。

    畢竟歷來國戰,亡國者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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