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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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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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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8 00:49:10
第648章:中路軍戰略

   那個姬潤小子,真不簡單……

    在軍議結束之後,齊王呂僖手持著西路軍主將趙弘潤送來的捷報,心中暗暗讚歎著。

    自從當年趙弘潤攜三萬五千軍隊大破楚暘城君熊拓十六萬軍隊,甚至一度反攻到楚國境內時,齊王呂僖便時不時地關注著這位魏國的年輕王子。

    他研究過那位魏國年輕王子的用兵,感覺後者很擅長分化敵軍的士卒,將其吸收到己方軍中,並已吸納了許許多多楚國出身的將領。

    在齊王呂僖看來,此舉意味著那位年輕的肅王並非是一個狹義種族利益至上的人,他的包容心要更大。

    平心而論,齊王呂僖並不認為這對於他齊國、乃至中原國家,是一件好事。

    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一般包容心大的人,他們的野心也更大,那麼問題就來了,魏國的那位王子吸納那麼多楚人,他到底想做什麼?

    齊王呂僖有這個預感:那位魏國的年輕王子,日後總有一日會對各國伸手。

    不得不說,倘若不是他長久以來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以至於病入膏肓、命將不久,他呂僖絕對不會坐視像姬潤這樣的人繼續成長,因為他感覺這個年輕人的眼界與心都非常大,總有一日會大到想將整個天下都握在手中。

    倘若此人出現在齊國呂氏,那麼呂僖勢必會不遺餘力地栽培他,而倘若此人出現在外邦,那就不遺餘力地毀掉他,歷來中原各國都是這麼做的。

    但遺憾的是,齊王呂僖命將不久,而他的幾個兒子,在他看來也沒一個成器的,這就讓呂僖只能選擇別的辦法。

    比如,栽培一位才能絕不遜色那個姬潤的魏國質子姬昭,將其拉攏到齊國呂氏這邊來。

    這樣做的好處就在於,哪怕有朝一日他呂僖身故不在了,他的女婿姬昭亦可以支撐起偌大的齊國,並借助魏國的支援與幫助,安然度過他呂僖亡故的艱難時期一旦呂僖身故,楚國勢必興兵攻打齊國作為報復,呂僖並不希望他的國家因此亡國。

    至於日後如何,呂僖卻是鞭長莫及了。

    但可以預見,由於有著女婿姬昭的這層關係,哪怕日後果真如他所料,魏國問鼎中原霸主之位,甚至於徐徐吞併其餘中原各國,包括他的齊國,他呂僖的呂氏一族,想必亦能逃過一劫,哪怕是歸順了魏國也能繼續成為大貴族。

    當然了,這是後招的後招,是沒有辦法情況下的消極之策,倘若有可能的話,他呂僖自然不會甘願將齊國的社稷葬送,可問題就在於,他的子嗣不如魏王姬偲的子嗣賢明,這有什麼辦法?

    哎!

    齊王呂僖長長歎了口氣,心中頗有些苦澀。

    想他呂僖也是一時的中原霸主,北壓韓國、南制楚國,現今中原各國,無人膽敢正面與他齊國交惡,可這有什麼用?一旦呂僖不在了,齊國不還是會被打回原形?

    比如這次,他呂僖費盡心機組織齊魯魏三國伐楚之戰,還不是因為他自認為他那幾個兒子無人可以擔當重任?倘若姬潤、姬昭是他兒子,他呂僖有何必在命將不久的情況下仍然要勉強自己,親自作為主帥討伐楚國,只是為了盡可能地削弱楚國,免得他死後,他的齊國抵擋不住楚國前來報復的軍隊?

    人比人氣死人啊……怎麼那姬偲就能生出似姬潤、姬昭這般有驚世才華的兒子呢?

    手持著趙弘潤那份捷報,齊王呂僖不由地有些嫉妒魏國的那位國主。

    同樣是一國之主,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只能說,齊國太安逸了,一直以來處於霸主地位的齊國,讓國人乃至呂僖的幾個兒子都沒有那種緊張感,不比魏國,北有韓國的威脅、南有楚國的進犯,且前些年還有西邊的陰戎與東面的宋國,可謂處在四戰之地。

    “大王?”

    眼瞅著齊王呂僖手持那份捷報時不時地歎息,田諱疑惑地詢問出聲。

    而在他身旁,趙弘潤的六王兄姬昭臉上亦露出了納悶之色,心中暗暗有些驚訝:雖然說這封捷報中寫了一樁不地道的事,但也不至於讓這位岳父大人如此長籲短歎吧?

    聽聞田諱的詢問,齊王呂僖這才回過神來,只見他拋卻了心中的諸般哀怨,左手拿著捷報,右手手指輕輕在捷報上彈著,苦笑著搖頭說道:“那個姬潤小子,他還真是不客氣啊……”

    此時,田諱尚未看過那份捷報,因此並不理解齊王呂僖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遂疑惑地問道:“大王,這話怎講?”

    只見齊王呂僖搖搖頭,似捉狹般望了一眼女婿姬昭,隨即笑著說道:“這個姬潤,雖說憑五萬余魏軍擊破了近十萬楚軍的封鎖,且攻克了相城,但是他五萬大軍的輜重、糧草,亦被那支從龍脊山出發前去偷襲他軍營的楚軍也奪了……這可真是,不是自家東西不心疼啊,你瞧瞧,他居然厚著臉皮繼續向寡人討要輜重、糧草。”

    聽聞此言,田諱臉上露出幾許笑容,說道:“西路魏軍此番立下此等戰功,些許輜重、糧草,大王何必心疼呢?”

    “何必心疼?”齊王呂僖表情古怪地瞧了一眼田諱,隨即說道:“你可知,那壞小子在捷報中言道,他魏國剛剛從三川之地採購了大批優質的羊皮,可以出售給我大齊,製成兵帳以及禦寒的衣物……”

    “噗。”姬昭這時再也憋不住,頓時笑了出聲。

    而這,就是他方才心中所想的那樁不地道的事。

    要知道,此番西路魏軍的後勤,皆是由齊國提供的,無論是糧草、帳篷還是禦寒的衣物。

    但是這些東西,趙弘潤為了輕裝偷襲孟山附近的南門覺與南門懷那四萬相城楚軍,好不心疼地丟給了南門陽的軍隊,可事後,他卻毫不在意地繼續向齊國討要,並且厚著臉皮告訴齊國,我魏國剛剛得了一批優質的羊皮,可以製成兵帳以及禦寒的衣物,你要不要?

    天啊!

    這批輜重可是提供給魏軍的!

    那個小傢伙怎麼能這麼厚臉皮呢?

    而在聽了齊王呂僖的話後,田諱剎那間也傻眼了,隨即,亦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連點頭贊道:“那位肅王殿下,果然有意思。”

    “哼!”齊王呂僖故作氣憤地哼了聲,不過實際上卻未有絲毫怒意。

    畢竟齊國財大氣粗,論富裕冠絕中原各國,豈會在意些財物?

    反過來說,趙弘潤如此“會玩”,他反而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濃重的興趣,畢竟他呂僖也是一個喜好“玩”的人。

    不過很遺憾,他已經從魏國拐走了姬昭,倘若還想拐走一個姬潤,暫且不說後者是否願意投奔齊國,恐怕魏王姬偲那邊多半要翻臉了:拐走我一個兒子還不夠,還想拐第二個?要不要我九個兒子全給你算了?

    “大王,臣下聽說,產自三川的羊皮,那可是上好的禦寒之物。”姬昭憋著笑插了句嘴。

    齊王呂僖本想板著臉故作生氣,結果沒裝成功,自己也哈哈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後,他感覺神清氣爽。

    原因無他,只因為此番趙弘潤的西路軍與田耽的東路軍,皆取得了讓人瞠目結舌的進展,相比之下,他這個聯軍的主帥被擋在符離塞外,沒有絲毫進展,反而顯得有些沒面子。

    “昭,將地圖鋪開。”

    在徐徐收起了笑容後,齊王呂僖吩咐道。

    聽聞此言,田諱意識到這位大王變得認真了,於是亦拋卻了玩笑心思,收斂了笑容。

    而姬昭,則在這位岳父的吩咐下,將地圖鋪開殿內的桌上。

    這時,就見齊王呂僖邁步到桌旁,聚精會神地目視著桌上的地圖,沉聲說道:“姬潤小子言道,他非但要取銍,還要取蘄,我兒怎麼看?”

    他口中的我兒,指的便是姬昭,畢竟女婿也算半個兒嘛,再者,這位女婿的才華,可要比他呂僖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驚豔地多。

    聽聞此言,姬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蘄縣,本非姬潤的進兵的路線,可他卻主動要求攻打,結合他此番接受了南門覺、南門懷等楚將的投誠,因此小婿判斷,蘄縣可能是楚國南門氏一族所居住的城池,我弟姬潤為了安撫那幾名投誠的南門姓氏將領而做出的舉動。”

    “唔……”齊王呂僖點了點頭,說道:“田耽在楚國凶名遠揚,可能是這個關係。……不過這樣一來,姬潤小子要拿下蘄,那可真是十拿九穩了……”

    說著,齊王呂僖便不由得面露笑容,要知道蘄就在符離塞的東南側,一旦這個縣丟了,可想而知守衛符離塞的楚國將領們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而此時,可能是見自家大王過於樂觀,田諱忍不住提醒道:“大王,眼下可還不是鬆懈的時候。”

    “唔唔,寡人知道。”齊王呂僖點了點頭,隨即對田諱說道:“明日軍議時,你提出進兵之事,寡人這邊作為主軍,可不能坐看西路軍與東路軍一路高奏凱歌,專美於前。”

    聽聞此言,田諱與姬昭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是!”

    八月八日,齊王呂僖親自所率領的齊魯聯軍,正式對符離塞展開猛攻,按照趙弘潤所要求的那樣,吸引了符離塞一帶楚軍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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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南門氏投魏

    八月八日傍晚,齊王呂僖親筆所寫的回信,亦或是表彰功勳的信件,亦送至了趙弘潤所在的相城,送到了後者手中。

    內容沒啥好說的,無非就是表彰了魏軍在攻克相城時期的勇武,且應允吸引符離塞楚軍注意的事,都是些很書面、很官腔的說辭,沒啥意思。

    反而是順便受到了六王兄姬昭的書信,這裡面的內容才讓趙弘潤感覺有些意思。

    姬昭在信中感謝了他這個弟弟,說若不是趙弘潤爭氣、及時將捷報送到了齊王那邊,恐怕這次作為兄長的他姬昭,真要被齊國的右相田広擠兌地無言以對了。

    “看來睿王殿下在齊國也並非過得全然順心……”

    宗衛長衛驕亦在旁看到了心中的文字,忍不住感慨道。

    睿王……麼?

    趙弘潤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

    而就在此時,屋外的肅王衛前來稟報:“殿下,鄢陵軍的屈(塍)將軍與晏(墨)副將求見。”

    “請他們進來。”

    趙弘潤隨口說道。

    片刻之後,屈塍與晏墨二人便連袂來到了屋內,雙雙抱拳行禮。

    “收編的情況如何了?”隨口問了一句,趙弘潤隨手將齊王呂僖的親筆書信塞到晏墨手中,對他說道:“留著,做個紀念。”

    屈塍有些困惑地瞧了一眼晏墨手中的書信,隨即抱拳稟道:“回稟殿下,收編的事宜已大致完成,眼下我鄢陵軍刨除傷亡,已有三萬八千餘人。”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旋即提醒道:“大義的灌輸,莫要落下,要讓每一名軍中士卒瞭解,我軍並非是攻打楚國,而是解放楚國的子民,魏楚兩國並非敵人。”

    “末將明白!”屈塍神色嚴肅地說道。

    而此時,晏墨已經看了齊王呂僖的書信,也猜到眼前這位肅王殿下這是為了表彰他晏墨在巧取相城這件事上的功勳,因此將齊王呂僖的親筆書信送給他留作紀念。

    齊王呂僖的親筆書信,這可是一件足以當做傳家寶的寶貝,可問題是,他晏墨是楚人出身,留著楚人最痛恨的宿敵、齊王呂僖的書信,這叫什麼事?

    可若叫他事後毀掉吧,他又有些捨不得,畢竟普天之下,能有幾個楚人,有機會收藏齊王呂僖的親筆書信?

    於是在糾結了一陣子後,晏墨還是決定將它作為傳家寶,畢竟齊王呂僖在信中高度讚揚了魏軍攻克相城的功勳,而相城就是他晏墨拿下來的,雖然信中並未提及他晏墨的名字,但也足以讓晏墨日後老了,向子孫後代吹噓當年的赫赫功勳。

    雖然一名投奔魏國的楚人幫助齊國打下了楚國的城池這件事,怎麼聽都感覺十分違和。

    心情糾結地將書信貼身收好之後,晏墨抱了抱拳,說道:“殿下,攻打銍縣,希望殿下能讓我鄢陵軍擔任先鋒。”

    你這是跟商水軍搶功搶上癮了?

    趙弘潤瞥了一眼晏墨,不過心中倒能理解晏墨的急切,畢竟他前兩日才剛剛告訴後者,只要後者能再建立一些功勳,魏國朝廷那邊就會為了表彰他的功勳而授予其貴勳地位。

    如此,倒也不奇怪晏墨為何如此上心。

    想了想,趙弘潤正色說道:“這事先不急,你給本王將南門懷叫來,本王要問一問銍縣的情況。”

    聽趙弘潤這麼說,晏墨也沒有辦法,遂轉口問道:“殿下,不知齊國的糧草、輜重,何時運至?”

    事實上,南門遲為了顯示自己投誠于魏軍的誠意,並沒有毀掉相城內的糧草,不誇張地說,相城內的糧草,足以支撐眼下近十萬魏軍兩個月之久。

    不過話說回來,兩個月左右的糧草,並不足以讓趙弘潤以及他麾下的軍隊放心地向南進兵,畢竟歷代這種戰事,一場仗打上幾個月那是常有的事。

    因此,晏墨才有這麼一問。

    聽聞此言,趙弘潤點頭說道:“齊王已經應允,再次派人給我軍補充輜重糧草……說起這事,南門遲回來了沒有?”

    趙弘潤口中的南門遲,昨日已喬裝離城,在幾名青鴉眾的保護、亦或是監視下,前往接觸他的親弟弟南門陽,為的就是想辦法將南門陽手底下那五萬龍脊山楚軍也拉到魏軍的陣營中。

    不過,龍脊山的楚兵,並非全然聽命于南門陽,因此想要運作此事,還是有些難度的。

    “還未。”晏墨搖頭回答道。

    趙弘潤點點頭,說道:“先等南門遲回來。對了,孟山的楚將鬥廉……怎麼樣了?”

    聽聞此言,屈塍抱拳說道:“據斥候回報,鬥廉閉營不出,正在修繕軍營,看樣子是打算死守孟山了。”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問道:“可曾派人前往說降?”

    “派了一名南門遲麾下的三千人將,且還是以往與鬥廉關係不錯的,可是……”屈塍臉上露出幾許鬱悶之色,怏怏不樂地說道:“沒有按期回來。”

    就是說,要麼被抓了,要麼被砍了咯?

    輕哼一聲,趙弘潤淡淡說道:“有骨氣。哼,不過,相城都已落入我軍手中,他鬥廉占著一個小小的孟山,還妄想挽回局面?”

    聽聞此言,屈塍抱拳說道:“殿下,要不要我鄢陵軍先替殿下拔了這個釘子?”

    “……”趙弘潤聞言沉思了片刻。

    作為一個中度的強迫症患者,趙弘潤做事素來是講究盡善盡美,自然不會喜歡身邊留著鬥廉這個敵對勢力。

    好比是遊戲中地圖,一片已被己方攻陷的綠色中出現一個赤紅的紅點,怎麼看怎麼彆扭,恨不得馬上就拔除了這個據點。

    但理智卻反復告誡趙弘潤,孟山楚營固若金湯,攻打不易,若是強行攻打,雖說最終勢必能夠攻克,但卻會付出巨大的損失,更要緊的是,會延誤魏軍攻取銍、蘄兩地,與南門氏一族裡應外合,與齊王呂僖親率的齊魯聯軍前後夾擊符離塞的時間。

    總而言之,就是得失不成正比。

    “無妨,留著吧,到時候本王會在相城留下些兵馬。……後路被斷,諒那鬥廉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是!”

    幾人又聊了一陣,隨即,屈塍與晏墨便告辭離去。

    不多時,南門懷便在聽到趙弘潤的召見後前來,趙弘潤詢問了他一些有關於銍縣的情況。

    而與此同時,新降魏的原相城守將南門遲,已在青鴉眾的協助下,找到了他弟弟南門陽大軍駐紮的地方。

    他以南門氏族人的身份作為幌子,順利見到了弟弟南門陽,以至於後者在軍營中軍帳內看到自家親兄長之後大吃一驚。

    “兄……”

    然而,還沒等南門陽一臉震驚地喊出兄長兩字,就看到南門遲對他使了一個眼色:摒退左右!

    南門陽自然不會懷疑自家親兄長,見此遂讓自己的心腹護衛也退下,包括守在帳外的守衛,盡皆遣散。

    而在此之後,南門陽的目光不由地望向了自家親兄長南門遲身後的那幾人,那幾個生面孔。

    “無妨,是自己人。”南門遲解釋道。

    他身後的那幾個生面孔,那可是青鴉眾的人,可不是自己人嘛。

    “哦。”南門陽點點頭,也沒有細問,邁步走到兄長面前,神色凝重地問道:“兄長,你不是在相城麼?怎麼……”

    南門遲想了想,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鬥廉那圍困魏軍的計策失敗了。”

    南門陽聞言眼眉一挑,事實上他在率軍襲到這個魏營,卻見營內空無一人後,就已感覺情況不對,只是當時情況尚不明了,他不敢輕舉妄動而已。

    這不,他那時當即派人前往打探相城、孟山一帶的消息,沒想到派出去的斥候還未回歸,坐鎮相城的自家兄長卻來到了此處。

    “相城……”

    “已落入魏軍手中。”南門遲很坦然地說道。

    聽聞此言,南門陽倒吸一口冷氣,沒注意到兄長臉上坦然神色的他,心急地說道:“兄長莫擔憂,小弟即刻點齊兵馬,助你奪回相城。”

    說著,他正要邁步走向帳外,卻被南門遲一把抓住了手臂。

    “兄長,你……”南門陽再遲鈍也發覺兄長的怪異了。

    想想也是,相城丟了,何以自家兄長還能不急不躁,坦然處之?

    而此時,就聽南門遲壓低聲音說道:“相城,是為兄獻讓的。……為兄,包括你覺族兄、懷族兄,皆已投誠于魏國的肅王殿下。”

    南門陽驚駭地倒退兩步,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佩劍,望向自家兄長的眼神亦是驚疑不定。

    良久,他咽了咽唾沫,這才問道:“兄長,這是為何?”

    聽聞此言,南門遲遂將丟掉相城的經過,包括晏墨說降他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南門陽,只聽得南門陽頭皮發麻。

    畢竟,若敵軍的主將是一位能夠洞察先機的可怕對手,任誰都會感到心驚膽顫。

    “兄長,你們真是真心,還是說權宜之計?”

    在說這話的時候,南門陽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時不時地用眼神打量著南門遲身後的那幾個生面孔。

    然而,南門遲卻移動了一步,擋在了南門陽與那幾名青鴉眾之間,低聲說道:“我等已決定投奔魏國,是故,我親自前來說你。”

    聽聞此言,南門陽的臉上露出幾許驚疑困惑之色。

    而就在這時,就聽南門遲語氣複雜地說道:“投奔魏國,肅王允許我等保留貴族地位,雖然期間必定會受到些束縛,但總好過被田耽所殺……”

    “田耽?”南門陽的眼眸頓時睜大。

    “正是!……此番齊魯魏三國聯軍的東路軍,便是齊國的田耽,而蘄縣,即是田耽渡澮河的必經之地。若我等逃走,必被熊氏一族株連整個氏族;若是城破,則必定被田耽殺盡族內老小。與其如此,何不投奔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

    “……”

    南門陽聞言面色陰晴不定,在帳內來回踱步深思。

    見此,南門遲趁熱打鐵說道:“三日之內,魏軍便要取銍縣,在此期間,我等裡應外合,助魏軍拿下蘄縣,即可解除蘄縣被田耽攻破的慘劇。事後,我南門氏遷至魏國境內,從此與楚國斬斷瓜葛。……魏國的鄢陵、商水、長平等諸縣,居住的皆是楚人,那位肅王殿下亦承諾不會虧待我等,陽,你還猶豫什麼?”

    南門陽沉思了片刻,終於咬咬牙說道:“要我怎麼說?”

    聽聞此言,南門遲臉上露出幾許笑容,壓低聲音說道:“這支軍隊,你能掌控麼?”

    南門陽聽懂了兄長的意思,聞言搖頭說道:“小弟麾下軍隊,乃駐守龍脊山的軍隊,主將乃子車繼,小弟權柄稍遜於他,擔任副將……若小弟下令倒戈投魏,恐怕難以服眾。”

    南門遲聞言回想起臨行前趙弘潤的囑咐,低聲說道:“那你就繼續待在這裡,莫要輕動,若有人問及,你就以斷魏軍後路的理由搪塞。……不出意外的外,十日內符離塞必破,到時候為兄再引薦你見肅王殿下……”

    南門陽想了想,重重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悄然潛回蘄縣的南門覺,亦向族內的老人說起此事,遊說後者。

    可能是大齊名將田耽的凶名實在太響亮,南門氏的族老們在聽說田耽將攻蘄縣的消息後,大驚失色,最終被南門覺說服。

    次日,即八月九日,魏軍正式南下,攻打銍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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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楚東畸態

    從相城揮軍南下前往銍縣,沿途需經過沱河、濉溪、烈山等地。

    而這些地方,或多或少也駐守著一些楚國的軍隊,不過數量並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到三支千人隊而已。

    然而這些名楚國千人隊的千人將嗅覺倒是十分敏銳,在相城落入魏軍後沒過多久,便迅速地向南撤離,大概是希望退至銍縣再重整旗鼓。

    “南門懷的『殘部』到哪了?”

    八月九日的晌午,當趙弘潤跨坐著坐騎經過那片烈山時,他開口詢問就在身旁的宗衛周樸。

    記得在大軍南下的前夕,趙弘潤特意叫降將南門懷率領三支千人隊,假扮成『從相城南逃的殘部』,目的就是為了看看能夠用詐計拿下銍縣。

    畢竟魏軍拿下相城的時候,因為守將南門遲主動獻門投降,以至於城內的兩萬楚軍幾乎沒有一人逃離城池,皆被鄢陵軍所收編。

    因此,或有可能銍縣還不清楚相城已落入魏軍手中的消息。

    當然了,這也只是假設而已,畢竟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單憑主觀臆測不足採信,因此說到底,趙弘潤如此安排也只是為了讓己方能多一絲儘快攻陷銍縣的可能性罷了。

    而在聽了趙弘潤的詢問後,宗衛周樸正色回答道:“方才有青鴉眾來報,南門懷將軍大概在大軍前方十裡左右。”

    平心而論,趙弘潤身邊的宗衛高括更加善於整理各種消息,從那些青鴉眾每日彙報的大事小事中選擇出緊要的消息,告知趙弘潤,不過自從高括暫時加入商水軍前往磨礪自身之後,趙弘潤身邊就缺了一位分析情報的情報官角色。

    好在他身邊尚有宗衛周樸這位無論擔任什麼職務都能勝任的人才,於是趙弘潤便將青鴉眾交給了周樸,畢竟倘若青鴉眾無論大事小事都向趙弘潤稟告的話,後者也嫌煩得慌。

    “十裡?”

    聽了周朴的話,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距從相城出發到眼下為止,他所率領的大軍大概只走了十幾裡路,看似速度很緩慢,但若是考慮到眼下魏軍已暴增到八萬人——在相城留下了汾陘軍、商水軍以及新降楚兵大概一萬五千人——這個速度並不是很緩慢。

    但相比之下,降將南門懷的行軍速度就有問題了。

    要知道南門懷眼下扮演的可是從相城兵敗南逃的潰軍,似他這般悠哉悠哉地趕路,這真的合適麼?

    “叫青鴉眾前往知會南門懷,令他加快行軍速度,潰軍半日趕二十五裡路,也虧他想得出來。……對了,到銍縣後,不必急著接觸銍縣楚軍,叫他隨機應變。讓他自己提點神,若是察覺到銍縣的楚軍已得知他歸順我軍,叫他即刻後退,若是傻傻地被銍縣楚軍賺了性命,本王可不理這茬。”趙弘潤皺眉吩咐道。

    “是!”宗衛周樸微微一笑,撥馬而去,大概是聯絡青鴉眾去了。

    大軍緩緩地經過烈山。

    很可惜,由於時機不佳,趙弘潤這次並沒有運氣親眼目睹傳聞中那以『怒焰焚山』聞名的烈山,只瞧見一座從遠處看來黑乎乎的、從中裂開的山丘。

    據那些新降的楚將所說,烈山在一兩個月前才剛剛“自燃”過,再想親眼目睹那神奇的景象,或許還得等個一段日子。

    雖然趙弘潤很肯定烈山的“自燃”,十有八九是是在暴雨季節,被閃電劈燃了烈山裂縫中滲漏出來的天然氣所致,但他還是很想親眼目的那壯觀的景象,可惜時機不佳。

    大軍繼續向前,大抵到了烈山往南二十裡處,趙弘潤下令八萬魏軍停止前進、原地歇息。

    而這個時候,前往說服龍脊山楚軍副將南門陽的新降楚將、原相城守將南門遲,亦在幾名青鴉眾的保護或監視下,回到了趙弘潤身邊,向後者覆命,彙報結果。

    當從南門遲口中聽說,南門陽願意歸順魏軍時,趙弘潤真的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南門陽那五萬龍脊山楚軍不再是阻斷魏軍後路的敵軍,反而是一種變相的掩護,儘管南門陽沒有把握攜麾下那五萬龍脊山楚軍向魏軍倒戈而不至於引起麾下兵將的敵意。

    “辛苦南門將軍了,你的功勳,本王會記在心裡。”

    趙弘潤好言安撫著南門遲,雖然並未給予後者實際上的獎勵,但單單是口頭上的承諾,就足以讓後者心滿意足。

    畢竟肅王姬潤在鄢陵軍與商水軍,『言出必踐』的信義已逐漸深入人心,這使得南門遲對於趙弘潤的許諾深信不疑。

    不得不說,不奇怪這個時代的人為何視信譽高過性命,因為有時候,一位素來誠信、重視承諾的君子,才會讓人信服,不至於心存懷疑。

    這是一個不注重個人誠信則必定寸步難行的年代。

    這不,在聽了趙弘潤的許諾後心情絕佳的南門遲,甚至主動問起道:“殿下,我族弟(南門懷)可曾對殿下透露過有關於銍縣的情況?”

    看得出來,他想立功的心思也是迫切。

    不過這不奇怪,畢竟他們兄弟幾個投奔了魏國,唯有在此戰中為魏軍立下功勳,日後他南門氏搬遷至魏國後,才能享有好的待遇。

    什麼都不做還指望魏國給出貴族待遇?

    至少南門遲可沒有這麼天真。

    “唔。”趙弘潤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南門懷將軍已對本王講述過,銍縣,據說是巨陽君熊鯉的封邑?”

    “呃……是的。”南門遲的表情略有些怏怏,大概是因為趙弘潤已從他族弟南門懷口中瞭解了情況,已沒有他開口機會的關係。

    不可否認,在這位肅王殿下面前多刷刷臉,混個臉熟,無論是對他南門氏還是對他南門遲個人而已,都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巨陽君熊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冷不丁趙弘潤開口問道。

    本來還在暗自惋惜的南門遲聞言一愣,疑惑問道:“我族弟未曾對殿下提起?”

    “南門懷將軍只提過,巨陽君熊鯉乃是楚王的兄弟。”趙弘潤平靜地說道。

    聽聞此言,南門遲頓時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講述道:“巨陽君熊鯉,乃是楚王最小的弟弟,非常受楚王的信任,因此獲封巨陽、房種、銍縣三地的封邑,在楚東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貴族中,權勢與地位舉足輕重。”

    在頓了頓後,他又補充道:“不過此人性貪婪……對待封邑內的平民極為苛刻,他將封邑內的農田都視為自己的私田,耕稅高達『什八』……”

    『你在開玩笑吧?』

    趙弘潤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南門遲。

    要知道『什八』,也就是十成取八成,這已經不算是單純的高額稅收了,這根本就是在吸人血。

    要是換做在魏國,魏人早暴動造反了。

    “楚王不管?”趙弘潤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巨陽君熊鯉每年都進貢給宮廷價值連城的財寶貢品……”南門遲哂笑著說道。

    趙弘潤一聽就懂了,只不過仍有些難以接受。

    記得兩年前的時候,晏墨等楚將曾對趙弘潤說起過,似暘城君熊拓封邑內那『什四』的邑稅,在楚國內算是極為仁慈的,在楚東,有著比暘城君熊拓不知要貪婪、心狠多少倍的熊氏貴族。

    當時趙弘潤還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如今在聽了南門遲的話後,他總算是信了。

    他也終於能夠理解,為何他魏軍所提出的『解放楚國受貴族壓榨的平民』這句口號,所起到的效果比他預期的還要好,原因就在於,楚東的楚國貴族,他們遠比趙弘潤所想像的還要殘暴與貪婪。

    『貴族特權淩駕于國法所導致的悲劇……』

    趙弘潤隱隱有些心悸。

    因為在他魏國中,亦不乏有姬姓的王族或公族子弟罔顧國家,謀取國家利益,侵害平民利益,來達到各自利益的目的。

    甚至於,當初宗府宗正趙元儼還暗示趙弘潤莫要對姬氏一族過於苛刻。

    這讓趙弘潤暗暗慶倖,他老爹魏天子在這件事上是站在他這邊的,父子二人合力搬倒了宗府,削弱了宗府不少權利,否則,若是長此以往地縱容,或許魏國,也會逐漸步上楚國的後塵,變得越來越腐朽。

    好在魏國的境況要比楚國好得多,而楚國,恐怕是連根基都被蛀空了,致使一棵名為『大楚』的參天大樹,傾斜欲倒。

    『等會,照這樣說的話,其實我若是支持固陵君熊吾或溧陽君熊盛,對我大魏更加有利?』

    趙弘潤不由地想起了他與暘城君熊拓的私下協議。

    他很清楚,暘城君熊拓雖然性格也趨向殘暴,但他受到他叔父汝南君熊灝的思想影響,若熊拓上位成為了楚王,似巨陽君熊鯉這種楚國的蛀蟲,最終勢必會被熊拓清除乾淨。

    到時候,以暘城君熊拓為首的新熊氏貴族勢力,將會取代楚國原來的舊熊氏貴族,雖然這場內鬥會使得楚國元氣大損,但從真正意義上來說,楚國或有可能是浴火重生。

    無論國土與國民皆數倍于魏國、齊國的楚國,哪怕因為內耗一時落後,但只要根除了國內的舊貴族隱患,這個國家未必不能重獲生機。

    而這對於魏國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真是頭疼……』

    趙弘潤揉了揉眉骨。

    這一日,他都在思索著這個問題,一直到八萬魏軍抵達銍縣,他仍在思考著這件事的利害。

    之所以糾結,是因為他預感到會在這場戰事中碰到暘城君熊拓。

    那麼,要不要趁此機會除掉這位或有可能使楚國重獲生機的楚國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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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楚東畸態(二)

    銍,在《說文》中釋意乃是一種收割穀物的小鐮刀。

    而銍縣之所以如此命名,也正是因為它乃是楚國澮河流域一個非常重要的產量城縣。

    八月十一日的上午,趙弘潤率領八萬魏軍抵達了銍縣,在距離銍縣大概二十裡左右的平原地帶駐紮營寨。

    據青鴉眾從前方傳回來的消息,南門懷已經率領著那三支假扮成潰敗軍勢的千人隊,在銍縣西北方向的土丘駐紮了下來。

    據說,還與銍縣的守將接觸過。

    確切地說,是銍縣的守將要求南門懷麾下的軍隊在城外駐紮,而邀請他獨自入城。

    而南門懷擔心自己會被銍縣守將賺殺,沒敢入城,藉口重整軍勢,在銍縣西北方向的土丘駐紮了下來。

    “看來銍縣的守將多少已有些懷疑了。”

    趙弘潤對在身邊的南門遲說道,後者憂慮地點了點頭。

    畢竟若銍縣守將開始懷疑南門懷,就意味著蘄縣南門氏一族也會受到懷疑,而要命的是,南門氏一族只是居住在蘄縣,他們對蘄縣的掌控並不是很完全,蘄縣的守將另有其人。

    因此,倘若楚國尚未得知南門遲、南門覺、南門懷三人的投敵之事,那麼,魏軍尚能憑藉與南門氏裡應外合的戰術,謀取蘄縣。

    但倘若楚國已經得知,那情況可就不妙了。

    對魏軍不利,對南門氏更加不利。

    想了想,趙弘潤召來商水軍大將伍忌,吩咐南門遲暫時擔任商水軍的副將,協助伍忌所率領的商水軍即刻沿著澮河前往下游,謀取蘄縣。

    這一番安排,讓南門遲頗為感動。

    畢竟眼下銍縣尚未攻克,在這個時候分兵前往下游謀取蘄縣,這可是一樁十分兇險的事,萬一楚軍一方得知了事情真相,魏軍至今為止所建立的優勢恐怕都要葬送。

    但趙弘潤依舊如此安排,說白了,就是為了履行他對南門遲、南門覺、南門懷等人那『庇護南門氏』的承諾罷了。

    當即,南門遲感動地叩地發誓道:“(肅王)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南門氏銘記於心。日後我南門氏必定對殿下、對大魏誓死效忠,若違此誓,鬼神所不容。”

    趙弘潤聞言沒有多說其他,在伸手扶起了南門遲後,對他與伍忌二人叮囑道:“你二人自己小心,若楚軍反應過來,便帶南門氏一族投奔本王這邊,不必死惦記著蘄縣。”

    言下之意,就是叫伍忌與南門遲若是碰到楚軍反攻蘄縣,莫要死腦筋地死守蘄縣。

    反正少奪取一個城,對他趙弘潤而言根本無所謂。

    伍忌與南門遲點點頭,當即離開前去安排了。

    沒想到他們前腳剛走,後腳晏墨便來到了趙弘潤這邊,目睹到伍忌與南門遲二人連袂離開,好奇地對趙弘潤說道:“殿下,您這是要分兵取蘄縣?”

    趙弘潤看了一眼晏墨,微笑著說道:“唔,本王尋思著,與其讓鄢陵軍與商水軍合力取侄縣,還不如兩軍各自攻打一個縣更加妥當。”

    晏墨訕訕一笑,他當然聽得懂趙弘潤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畢竟眼下鄢陵軍與商水軍這兩支軍隊,由於相城的因素,關係變得越來越惡劣,放在一起,合力攻打一個縣,或有可能還真會壞事。

    比如說,出現搶功之類的事。

    隨後,因為相互搶功而引發矛盾,甚至是出現內訌。

    “殿下此言,讓晏某羞慚,無言以對……”晏墨訕訕地說道。

    “何必羞慚,你可是謀取的相城的功臣。”趙弘潤拍了拍晏墨的臂膀,隨即點點頭說道:“本王給予商水軍的,的確夠多了,然而對於你鄢陵軍,卻是……應當羞慚的應該是本王才對,明明說過一視同仁的。”

    聽聞此言,晏墨受寵若驚,連忙說道:“殿下您言重了,當初您所說的一視同仁,指的是我楚人與魏人,您已經做到了這一點。……至於我鄢陵軍與商水軍的恩怨,末將覺得還是看雙方的功勳吧!”

    “一切憑功勳說話麼?”趙弘潤莞爾一笑,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好奇地問道:“話說,晏墨你怎麼過來了?”

    聽聞此言,晏墨舔了舔嘴唇,神色莫名地說道:“殿下,我軍士卒在這附近發現了一個村子……殿下您還記得與末將的賭約麼?”

    趙弘潤愣了愣,這才想起前幾日與晏墨的賭約。

    那時晏墨曾告訴過他:再往南,就能看到楚國的平民究竟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當時趙弘潤並不相信晏墨所講述的楚東的楚人的生活慘狀,於是便與晏墨打了賭。

    『你也是夠閑的……』

    趙弘潤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晏墨。

    不過仔細想想,眼下大軍正忙著駐紮營寨,在最起碼的軍營營柵建好之前,並不會直接攻打銍縣,因此,無論是趙弘潤還是晏墨,還真是閑著沒啥事可做。

    於是,趙弘潤便帶著宗衛與肅王衛們,在晏墨等幾名楚將以及其親衛的陪伴下,來到了晏墨口中所說的那個楚人的村莊。

    待等來到那個村子,趙弘潤簡直震驚了。

    因為村子的破敗,簡直超乎他的想像,而更讓趙弘潤目瞪口呆的是,村莊內的楚民一個個面黃肌瘦、消瘦如柴,仿佛隨便刮陣風就能刮跑。

    “呂牧。”

    趙弘潤隨口喚道。

    宗衛呂牧會意,聳聳肩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子,從中取出一枚魏國圜錢,遞給晏墨,後者淡笑著收下。

    望著眼前這位肅王殿下認賭服輸的一幕,跟在晏墨身後的那一干楚將們心中好笑。

    但是,他們卻笑不出來,因為眼前這個村子的破敗,讓他們感到心頭壓抑。

    “真不想看到這些……”鄢陵軍三千人將左丘穆眸光黯淡地喃喃道。

    聽了他的話,左洵溪、華崳、公冶勝等將領,包括幾名在相城投誠于鄢陵軍的原楚軍將領們,表情亦是凝重而黯然。

    因為是楚人出身,因此這些將領們都清楚楚東的熊氏貴族大抵是什麼德行,也明白這裡的楚國平民究竟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他們清楚地知道,這種現象是錯誤的,它會導致整個楚國步向滅亡。

    但是,以往他們沒有能力改變楚國的這種畸態,因此,似自欺欺人般無視了這一切,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在諸楚國出身的將領們心情沉重的時候,趙弘潤則徐徐走向村子的深處。

    因為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宗衛與肅王衛,因此,這個村子裡的村民都很畏懼,慌慌張張地逃入了他們破敗的房屋裡,躲在窗戶內張望著。

    不過沒走幾步,趙弘潤便停下了腳步,因為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大概五六歲,大概七八歲的孩童,手持著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正齜牙咧嘴地故作兇狠狀,狠狠瞪視著趙弘潤。

    之所以這樣描述,那是因為趙弘潤眼前那個孩童實在是太瘦了,簡直就是皮包骨頭,不好判斷年紀。

    但是對方的穿著,卻讓趙弘潤這個魏人都感到有些心酸:全身上下只有一條破舊的褲衩,赤著上身,光著腳。

    趙弘潤沒有問出似『你不冷麼?』這種傻問題。

    要知道眼下已將近八月中旬,正算是深秋時節,即將步入冬季,天氣已逐漸寒冷下來,若是能衣物的話,誰願意光著上身?

    “你想做什麼?”趙弘潤溫聲詢問那名孩童道。

    “離開我的村子,你們這群可惡的強盜!”孩童手持著削尖的木棍,故意裝作兇神惡煞的模樣,然而看起來反而有些好笑。

    “這附近有強盜麼?”趙弘潤轉頭詢問正緩緩走上前來的諸楚人將領們。

    話音剛落,就見有一名新降的將領似嘲諷、似自嘲般回答道:“肅王殿下,這裡可是在巨陽君的封邑內。”

    “……”趙弘潤目視著那名將領。

    見此,那名將領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端,連忙端正了神情,抱拳回答道:“回稟殿下,數月前齊國進犯我大……唔,進犯楚國之時,楚王召令各地整頓兵馬,籌集糧草。據末將所知,巨陽君熊鯉派麾下軍隊收刮了封邑內的糧食,補充軍糧……”

    『……』

    趙弘潤聞言暗暗搖頭,他簡直要目瞪口呆。

    而這時,不遠處的草屋內跑出一名年紀稍大些的小女孩,可能是那名孩童的姐姐,只見這個小女孩拉了幾下弟弟,似乎想將弟弟拉回家中。

    但是拉了幾下沒有拉動,於是她只好鼓起勇氣站在弟弟面前,將弟弟護在身後。

    “你……你們是什麼人?是大王的軍隊嗎?”那小女孩怯生生地問道。

    趙弘潤目視著這個小女孩,可能是小姑娘的關係,這個小女孩身上倒是穿著衣物,不像她弟弟那樣赤著上身。

    “不。”趙弘潤搖了搖頭,帶著幾分遺憾說道:“我等是魏軍!……魏國軍隊!”

    然而奇怪的是,在聽了趙弘潤的話後,那對姐弟眼中居然逐漸消散了畏懼與敵視,這讓趙弘潤有些不解。

    而就在這時,晏墨在旁幽幽地說道:“可能對這個村的村人而言,魏軍遠不及巨陽君的軍隊可惡……或者說,只要別是巨陽君的人,任誰都無所謂。”

    說罷,晏墨走到趙弘潤面前,叩地抱拳,嚴肅地說道:“殿下,末將斗膽,希望希望收容這些無助的平民……”

    『這傢伙……原來不是閑著沒事,而是早有預謀啊。』

    趙弘潤驚訝地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晏墨,他隱約想起曾經聽人說過,晏墨的弟弟妹妹,曾活生生餓死在過去的某年冬季。

    而眼下,正是即將入冬的時候。

    “下次,就莫要似這般拐彎抹角了……”彎腰扶起了眼前的晏墨,趙弘潤拍了拍他的臂膀,鄭重地說道:“去吧,做你想做的。”

    “多謝殿下!”晏墨重重地抱了抱拳。

    八月十一日至八月十五,魏軍並沒有急著攻打銍縣,而是一邊建造軍營,一邊派出軍隊四處搜索附近的村子,分發給村子裡的平民糧食,並許下種種承諾,讓他們搬遷至相城。

    魏軍的這個異常舉動,讓銍縣守將孫叔軻著實有些一頭霧水。

    魏軍,到底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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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鄢陵軍戰略

   整整四五日,八萬魏軍並沒有急著攻打銍縣,而是頻頻出動搜索四郊,尋找這附近的楚國村子,分發給村裡的村人食物,並且讓他們搬遷至相城。

    儘管這個舉動延誤了戰機,並且讓魏軍的糧草縮水了不少,但得到的,卻是更加珍貴的東西——當地楚人的感激,以及四萬余新降楚兵的信任。

    當地楚人的感激就不必細說了,有了巨陽君熊鯉這個貪婪殘暴的楚國王公貴胄作為對比,魏軍的形象一下子拔高到了讓趙弘潤都感覺不可思議的地步。

    魏國的軍隊,居然在楚國境內受到當地楚人的擁護與歡迎,這可以想像?

    不過由此也證明,楚國的確是讓巨陽君熊鯉等舊貴族勢力給蛀空了,這讓趙弘潤與徐殷等魏人引以為戒,千萬不可教魏國也步上楚國的後塵。

    至於四萬余新降楚兵的信任,這對於趙弘潤來說倒是一件意外的收穫。

    想來那些新降的楚兵,即便是在聽了鄢陵軍與商水軍士卒的說辭後,對於以趙弘潤為首的魏人或多或少仍帶有絲絲偏見,畢竟趙弘潤是魏人,而且還是魏國的王族子弟,天曉得是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但是魏軍拿出軍糧救濟附近當地楚民的舉動,卻讓這些新降楚兵對魏軍此番進兵楚國所提出的口號產生了幾許信任——魏軍,是為解放受到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貴族傾軋壓迫的楚國平民而來。

    如此一來,這些新降的楚兵,他們的士氣居然高漲起來。

    而趁機機會,鄢陵軍的主將屈塍與副將晏墨,還有商水軍留在這邊專門負責統帥兩萬余新降楚兵的三千人將呂湛、徐炯二人,這些將領們趁熱打鐵,向兩軍麾下新降楚兵灌輸魏國的種種優厚待遇,頓時讓兩軍總共四萬余新降楚兵的士氣,高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而相比較這個好消息,趙弘潤同時也收到了一個來自南門懷的壞消息。

    原來,假扮成相城潰軍的南門懷,在兩日前曾向銍縣索要糧草,借此試探銍縣守將孫叔軻對他的信任。

    但結果,銍縣守將孫叔軻雖然沒有直接揭穿南門懷,但卻已種種藉口拒絕輸送糧草給南門懷。

    由此可見,孫叔軻對南門懷早已產生了懷疑,這讓趙弘潤微微有些失望。

    要知道,他本來還打算讓南門懷詐取銍縣呢,這下子算是行不通了。

    待等到八月十六日,魏軍這邊,大營已初步建成。

    說是『大營』,但實際上分為三個從鳥瞰看呈現『品』字形的軍營,最靠近銍縣的軍營最大,裡面駐紮著鄢陵軍眼下總計四萬人左右,也是此戰攻打銍縣的主力。

    在它的東側,則是作為側應的一萬汾陘軍的軍營。

    而在這兩個軍營的北側,則是商水軍三千人將呂湛與徐炯二人所率領的兩萬余新降楚兵,這支軍隊暫時不加入戰鬥,只負責接應從相城運輸糧草至此的軍隊。

    畢竟,銍縣是屬於鄢陵軍的戰場。

    當日上午,把守在帥帳外的肅王衛走入帥帳,向趙弘潤稟報:“殿下,鄢陵軍的諸將連袂求見殿下。”

    當時趙弘潤就猜到,屈塍這是準備攻打銍縣了,遂示意肅王衛們將那一干鄢陵軍將領們請入帥帳,並又派宗衛穆青前往別營邀請汾陘軍大將軍徐殷。

    待等到了晌午前後,趙弘潤所在的帥帳,人員大致到齊。

    因為銍縣是屬於鄢陵軍的戰場,因此,帥帳內更多的也是鄢陵軍的將領們,汾陘軍大將軍徐殷只是帶著幾名親衛過來旁觀,而商水軍的呂湛、徐炯兩位三千人將,索性沒有出席這次屬於鄢陵軍的軍議。

    “報!……後方商水軍大營三千人將呂湛、徐炯,為防魏軍從西側『城父』方向襲來,今早親自外出巡邏去了。”

    前去邀請呂湛、徐炯二人的傳令兵,回來後如此稟報道。

    聽了這話,帳內諸人表情各異。

    『這可真是……』

    趙弘潤頭疼地抬手揉了揉眉骨。

    三千人將親自外出帶兵巡邏?而且一出動還是兩位齊出?

    怎麼聽都覺得這是藉口好吧?

    毋庸置疑,這肯定是商水軍的那兩位三千人將見銍縣戰場反正不屬於他們商水軍,索性就不來參加這次屬於鄢陵軍的軍議,免得彼此看不順眼。

    想想也是,終歸是『克一城(相城)』的功勳,被晏墨奪了,真當商水軍的將領們心中沒火?要知道連商水軍主帥伍忌那個老實人當時都幾乎要翻臉了。

    而從那之後,商水軍與鄢陵軍簡直就是形同陌路,真虧這兩軍的前身皆是平暘軍。

    商水軍將領的冷淡,讓帥帳的氣氛稍有些僵冷,不過仔細觀瞧諸鄢陵軍的將領們,卻見他們皆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顯然商水軍的將領們來或不來,他們都無所謂。

    倒是前來旁觀的汾陘軍大將軍徐殷笑呵呵地打圓場說道:“呂湛、徐炯兩位三千人將的判斷不錯,的確要防備『城父』方向的楚軍來襲……殿下,既然如此,咱們這邊就開始吧?”

    不得不說,作為局外人,徐殷這些日子將鄢陵軍與商水軍的矛盾皆看在眼裡,事實上他倒是認為,這並非是一件壞事。

    畢竟眼下的鄢陵軍與商水軍,兵力數量皆已暴增到了四萬,因此,哪怕知道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對這兩支軍隊的掌控力很強,但徐殷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

    可似眼下鄢陵軍與商水軍形同陌路,徐殷反倒是安心了許多。

    而聽了徐殷的話後,鄢陵軍的諸將們皆轉頭望向趙弘潤,想來這句話他們早想說了,只不過沒敢提罷了,但如今徐殷開口提出,他們附和一下總是沒問題的。

    “唔……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趙弘潤轉頭示意了一眼鄢陵軍的主將屈塍。

    屈塍會意,抱拳說道:“殿下,攻打銍縣,末將以為攻城損失太大,不妨試試誘敵出城。”

    “怎麼說?”趙弘潤隨口問道。

    聽聞此言,屈塍正色說道:“銍縣,位處於澮河河灘附近,城縣外的農田一望無垠,眼下已至八月中旬,若我軍搶收銍縣一帶田地內的穀物,或有可能逼銍縣出城與我軍一戰。”

    『……』

    趙弘潤瞥了一眼汾陘軍大將軍徐殷,卻發現後者在聽了屈塍的話後,亦在不住地點頭,想來是非常看好屈塍的戰術。

    而事實上,趙弘潤心中也很滿意,畢竟就算是讓他來想對策,大概與屈塍所言也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不得不說,屈塍此人雖然野心很大,但是能力的確是有的,是難得的帥才。

    “唔,是個好主意……”趙弘潤在沉吟一番後點頭認可道:“既然如此,此戰就由你來指揮吧,屈塍。”

    聽聞此言,屈塍當即起身,表情嚴肅地抱拳應道:“末將遵命!”

    既然已確定了戰術,那麼剩下的就是補全細節部分,說白了,就是屈塍將這個戰術細化到每一名將領要肩負的責任。

    而在此期間,趙弘潤與徐殷皆只是靜靜在旁聽著,除非偶爾提幾句更好的建議,否則並未輕易開口。

    徐殷不干涉,一來是因為這場戰事屬於鄢陵軍,二來嘛,屈塍的安排也讓他非常認可。

    而趙弘潤之所以不干涉,那是因為他的定位是『帥』,所要考慮的是整個戰略。似攻打銍縣這種局部戰事,交給像屈塍就行了,就好比他將『謀取蘄縣』的任務交給伍忌。

    倘若事事都要他趙弘潤這位主帥親自指揮,還要屈塍、晏墨、伍忌這些將領做什麼?

    待等講述到最終,屈塍轉頭看向趙弘潤,恭恭敬敬地請示道:“殿下,這樣的安排,您認為如何?”

    “唔。”撇除個人偏見,趙弘潤對屈塍的安排十分滿意,點點頭說道:“就這樣部署吧。……不過,也要提前考慮到銍縣守將孫叔軻打死不出城的可能。倘若他死活不出城,你怎麼辦?”

    聽聞此言,屈塍眉頭微微一皺。

    他明白趙弘潤的意思,事實上他也想到了:倘若銍縣守將孫叔軻死活不出城,那麼他鄢陵軍就只有兩條路,要麼強攻銍縣,要麼直接強渡澮河。

    而無論選擇哪條路,都不能忽視一個問題:行駛在澮河的楚國戰船船隊!

    不錯,楚國是一個水域非常豐富的國家,她是有正規水軍的。

    之所以說,齊王呂僖交給魏軍的任務並非『渡過澮河』,而是『強渡澮河』,即是因為,銍縣,以及行駛在澮河的楚國正規水軍,構成了魏軍強渡澮河的最後一道阻礙。

    而且是非常強力的阻礙。

    事實證明,趙弘潤的判斷應驗了。

    次日,鄢陵軍全軍出動,前往銍縣搶割銍縣境內田地裡的穀物,然而,銍縣一方卻只是眼睜睜看著魏軍搶收田穀,沒有絲毫動靜。

    “真沉得住氣啊!”

    在聽到麾下兵將的稟告後,鄢陵軍主將屈塍煩躁地嘀咕道。

    要知道,他們魏軍的糧草本來就由齊國提供,非常充盈,即便是搶奪了銍縣的穀物,但其實對於魏軍而言,卻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增益。

    而相比之下,銍縣守將孫叔軻的冷靜與隱忍,卻讓屈塍意識到,那絕非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對手。

    『難道真的要強攻銍縣?』

    帶著幾名親衛騎馬來到銍縣的遠郊,屈塍遠遠觀望著銍縣的防禦設施,心下暗暗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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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中原諸國混戰之始

    銍縣的固守,讓鄢陵軍的主將屈塍感到棘手,然而趙弘潤這邊,他卻罕見地沒有思忖這邊的戰事,而是在仔細閱讀一份篇幅很長的書信。

    這份書信,是他剛剛收到的,送出的人,即是當初趙弘潤部署在魏國王都大樑的青鴉眾。

    那些人,將六月至七月大樑乃至北疆一帶所發生的情況,較為詳細地記載下來,此後花了將近二十日的工夫,幾經周轉這才送到趙弘潤的手中。

    信中所陳述的大事,倒不是什麼類似太子弘禮與雍王弘譽又在朝中明爭暗鬥這種事,因為那兩位,眼下也已顧不上內鬥了。

    因為,在七月底的時候,韓國的騎兵終於兵出孟門、天門兩關。

    韓國,果然是對魏國宣戰了。

    出兵的藉口很可笑:韓國說他們有一支斥候騎兵在山陽附近遭到了魏國的無端襲擊,希望魏國顧念兩國的情誼,交出兇手。

    對此,趙弘潤嗤之以鼻。

    因為這就是典型的當了那啥還要立牌坊。

    要知道從今年四月,韓國的斥候騎,就在魏國上黨山陽縣一帶與魏軍交火了。

    趙弘潤那位四皇兄,即燕王弘疆,那是一位心高氣傲、且性格也極其強硬的皇子,他在抵達山陽縣的頭一天,就開始部署兵力,驅逐在山陽縣境內的斥候騎。

    換而言之,從那個時候起,魏韓兩國的邊戍軍隊便開始起摩擦,且互有傷亡。

    但那時,韓國卻絕口不提什麼斥候騎失蹤這類的事,一直等到七月底,這才圖窮匕見。

    由此不難猜測,韓國那邊的準備工作應該是已經完成了,是故,才提出這種可笑的藉口。

    讓魏國交出殺害韓國斥候騎的兇手?

    可笑!

    難道韓國的斥候騎就沒有殺害山陽一帶的魏國軍卒麼?

    再者,對韓國的斥候騎展開反擊,那可是趙弘潤的四王兄燕王弘疆下達了命令,難道魏國還會將這位皇子交給韓國?

    因此說白了,韓國所提出這次所謂外交干涉,在趙弘潤看來不過是個虛偽至極的宣戰手段罷了。

    相比較韓國惺惺作態的對魏宣戰手段,當初齊王呂僖派兵試探性攻打溧陽時所提出的口號就很直接,從字裡行間理解就是這個意思:『寡人看你楚國不爽,先拿溧陽試試水』。

    隨後,齊國不等楚國有任何反應,也不給後者以外交周旋的機會,直接派兵攻打溧陽。

    仔細想想,倘若不是因為『不宣而戰』容易引起天下人的指責,齊王呂僖根本不會多花精力去想什麼攻打楚國的理由或藉口。

    這才是強國霸主的霸氣!

    打你就因為看你不爽,何必虛偽?

    而相比較齊王呂僖這位中原霸主的霸氣,韓國的惺惺作態,就讓趙弘潤感到反感。

    只可惜,似齊王呂僖這樣的霸主,因為太沉浸於酒色,才四旬不到就染上了重疾,藥石不靈,仔細想想,趙弘潤亦感到有些惋惜。

    雖然他很清楚,齊王呂僖若是不死,他魏國恐怕沒有機會在日後即將來到的各國亂戰中逐漸崛起。

    趙弘潤翻了一頁書信,繼續觀閱信中所陳述的『魏韓上黨戰役』。

    說是戰役,但實際上,書信中只是簡略地陳述了幾次發生在上黨山陽縣的戰事而已,而且還是斥候與斥候間的遭遇戰。

    談不上什麼大戰,更不配稱作『戰役』。

    只不過,任誰都能看得出,那幾場遭遇戰只是整個『魏韓上黨戰役』前的熱身而已,韓國那邊有多達十余萬的騎軍尚未出動,而魏國這邊,南燕大將軍衛穆,以及尚在大樑的,由禹王趙元佲身邊宗衛長韶虎親自訓練的新大魏武軍,彼此都尚未投入戰場,因此怎麼看都不會是一場會在短期內結束的國戰。

    值得一提的是,趙弘潤在這份書信中看到了他弟弟『桓王趙弘宣』的名字。

    據大樑那些青鴉眾的瞭解,趙弘宣輔佐東宮太子弘禮,在北疆聚攏了許多王公貴族所屬的私軍,兵力居然已有五萬,且這個數字仍在逐步上升。

    而在趙弘宣的從中調和下,燕王弘疆總算是沒有針對東宮太子弘禮這位『北疆督帥』,目前,東宮太子弘禮率領的所謂『北疆征遠軍』,與燕王弘疆的『山陽軍』,彼此是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

    “北疆征遠軍……呵,這名字倒是起得頗有寓意。”

    趙弘潤頗有些意猶未盡地放下了手中的書信,已經信中內容陳述到這裡,就已經到了尾篇,沒有了下文。

    也難怪,畢竟這是二十幾日前從大樑送出的書信。

    雖然趙弘潤有些擔心他弟弟桓王趙弘宣,但二人相隔千里,在這個資訊傳遞不便的年代,即便青鴉眾竭盡全力,趙弘潤也不可能立馬得知他弟弟在北疆的近況。

    而從旁,宗衛長衛驕聞言笑道:“確實是個頗有寓意的好名字呢,北疆征遠軍……看來東宮的心很大啊,居然還想著反攻到韓國境內。”

    “哼!”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心比天高、才比紙薄,好高騖遠說的就是這類傢伙!……真當韓國騎軍是烏合之眾?”

    要知道對於韓國騎兵,他趙弘潤也算是有所體會,比方說,那個出身韓國騎軍的大盜賊桓虎,他趙弘潤當初出動了數萬兵卒都沒有抓到。

    而如今,陳兵在魏韓邊界的,那是赫赫十余萬韓國騎軍,天曉得那裡面還有沒有像桓虎那樣的騎將?

    聽了趙弘潤對東宮的評價,衛驕忍不住笑了出聲,說道:“殿下,您也太苛刻了。……當初東宮無非就是瞧見您與雍王殿下在一起,無故責備了您幾句,您還記著呢?”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或許趙弘潤真會感到不悅,但從衛驕這個心腹口中說出,趙弘潤卻只當成一句調侃。

    “本王向來肚量小,你是初次認識本王麼?”趙弘潤斜睨了一眼衛驕,然而沒裝幾下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後,他長長吐了口氣,正色說道:“說實話,並非是我對東宮有所偏見,我就是怕東宮過於好大喜功……別看這所謂的『北疆遠征軍』有五萬之眾,但這支由各貴族私兵聚攏而成的軍隊,其中一個個勢必是趨吉避凶,只想著減少己方的損失,順便撈取莫大的戰功,戰場哪有這麼簡單?……倘若人人都這樣考慮,這支所謂的『北疆遠征軍』,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聚攏而成的散沙之軍,派不上什麼大用處。”

    宗衛長衛驕聞言信服地點了點頭。

    畢竟軍隊之所以是軍隊,那是因為軍令如山,哪怕有時候上將命令部下去肩負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甚至是為了戰略需要前往送死,其部下還是得去。

    這樣的軍隊,才配稱之為是軍隊。

    而似北疆遠征軍,那不過是些國內大貴族們為了謀取戰功而組建的私軍,怎麼可能捨己為人?怎麼想都能猜到這些人必定是想著趨吉避凶,送死讓別人去,戰功則由自己來拿。

    問題是誰都不是傻子,豈會猜不到這一些?

    正因為如此,北疆遠征軍在趙弘潤看來,就是一支不堪大用的烏合之眾,白白占著『遠征軍』這個頗有寓意的番號。

    “這樣一支軍隊,能配合南燕軍與山陽軍守住北疆防線就不錯了,還奢望擊敗韓國十余萬騎軍、反攻到韓國境內去,哼,東宮也是想地有點多……”趙弘潤撇撇嘴說道。

    見自家殿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北疆遠征軍』的弊端,衛驕笑了笑,說道:“大概是東宮初次踏足戰場,心高氣傲,等他吃幾場敗仗,他就知道厲害了。”

    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者,桓王殿下那邊,殿下您也不必過於擔憂,東宮再怎麼蠢,也不會放任桓王殿下遇到什麼危險的。”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他似有察覺地轉頭望向衛驕,調侃道:“喲,衛驕,你最近的話,越來越趨近沈彧了嘛……適應了?”

    衛驕聞言笑著說道:“每日跟隨在殿下身邊,若是卑職還沒有絲毫長進,日後有何臉面去見沈彧?”

    “哈哈!”趙弘潤哈哈一笑,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屈塍那邊有進展了麼?”

    見趙弘潤說起正事,衛驕當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搖搖頭說道:“據卑職所知,鄢陵軍近兩日是一籌莫展,銍縣的楚將孫叔軻好比就是一隻烏龜,縮在殼裡就是不出來。據說,晏墨已經在命人打造攻城器械,大概是準備強攻了。”

    “先奪城,後渡河,很正確的判斷。”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與其繞過銍縣強渡澮河,到時候被澮河的楚國戰船、與銍縣楚軍兩面夾擊,不如寧可付出一切代價拔除銍縣,晏墨也是一個很果斷的人吶……對了,蘄縣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聽聞此言,衛驕笑著說道:“蘄縣那邊,周樸那傢伙今日向我報備過。……伍忌與南門遲,在蘄縣內南門氏一族的協助下,裡應外合奪了半個城……”

    “半個城?”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蘄縣守將雖然一時被商水軍與南門氏得手,但是他的反抗很激烈。據青鴉眾表示,他們提醒過伍忌,但商水軍不甘心帶著南門氏棄城而走,非要攻下蘄縣。目前,蘄縣仍在混戰。”

    『商水軍這是在跟鄢陵軍較勁啊……』

    趙弘潤咂摸出了滋味,皺眉問道:“符離塞那邊呢?”

    衛驕低了低頭,說道:“符離塞被齊王的大軍牽制住了,暫時沒有救援蘄縣的跡象。……殿下放心,青鴉眾的人盯著符離塞呢,若有動靜,他們會知會商水軍的。”

    “唔。”趙弘潤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逐漸意識到,他麾下的軍隊,已經不再是像兩年前那樣,需要他事必躬親。

    雖然這種無事可做的空虛,讓趙弘潤稍稍有些不適應。

    “對了,告訴屈塍與晏墨一聲,商水軍快拿下蘄縣了……”

    “卑職明白!”

    眼瞅著自家殿下嘴角的笑容,衛驕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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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強攻銍縣

    “商水軍已拿下蘄縣半個城?……這就是(肅王)殿下命足下前來傳達的?”

    在鄢陵軍軍營的中軍帳內,副將晏墨皺眉詢問著前來傳達的肅王衛。

    “是的。”

    那位肅王衛點點頭,在沖著帳內鄢陵軍的諸將抱了抱拳後,繼而轉身離開了。

    他這一走,剛才還顯得有些冷清的中軍帳內,立馬變得熱鬧起來。

    “肅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三千人將左洵溪摸了摸下巴,困惑地思忖道:“偏袒商水軍?”

    “怎麼看都不像是偏袒商水軍吧?”同為三千人將的公冶勝笑著說道:“可能是肅王殿下覺得我軍最近幾日的進展太緩慢了,故而用商水軍激一激我等……”

    聽聞此言,同樣是三千人將的華崳舔舔嘴唇說道:“肅王殿下的意思,是我鄢陵軍與商水軍比個高下麼?”

    說著這話,帳內諸三千人將紛紛議論起來,唯獨主將屈塍與副將晏墨沒有參與討論。

    因為他們知道,那位肅王殿下特意派一名肅王衛過來傳達商水軍的進展,意圖正如公冶勝所說的那樣:那位肅王殿下,對鄢陵軍最近幾日攻打銍縣的進展並不滿意。

    而對此,鄢陵軍主將屈塍亦不由有些苦惱。

    因為他逐漸感覺到,銍縣並不像他起初所臆想的那樣好打,以至於他鄢陵軍這幾日,幾乎是沒有什麼斬獲。

    這裡所說的沒有什麼斬獲,那簡直就是真的沒有絲毫斬獲,除了搶割了銍縣郊外田地裡的穀物,鄢陵軍並沒有任何進展。

    倘若換做當年還在暘城君熊拓或平輿君熊琥麾下的時候,恐怕這兩位多半會將諸將叫到帥帳重責一番,相比之下,似那位肅王殿下這種委婉的激勵手段,要寬容地太多太多。

    “好了好了。”屈塍拍拍手阻止了帳內諸將的議論紛紛,似總結般說道:“諸位,想來你們也聽到了,殿下對我鄢陵軍近幾日的進展並不滿意。……想來,我鄢陵軍剛剛建立優勢,諸位也不想再被商水軍趕超吧?”

    聽聞此言,帳內諸將的神色立馬變得嚴肅起來。

    要知道,因為『三川一役大捷』這件事,作為主力的商水軍,在魏國內的地位水漲船高,其在戰後得到的賞賜,無不讓鄢陵軍上下兵將們看得眼紅。

    而前些日子,因為晏墨巧妙地說降了南門遲,鄢陵軍生生從商水軍手中搶了『克一城』的功勞,這意味著在這場伐楚的戰役中,鄢陵軍已初步奠定了優勢,只要他們接下來搶在商水軍攻克蘄縣前攻下銍縣,那麼,就算之後商水軍最終還是攻克了蘄縣,他們在這場戰役中所建立的功勳,短時間內也很難趕超鄢陵軍。

    要知道,功勳排名意味著戰後的賞賜多寡,意味著在魏國內的地位以及名譽。

    因此,哪怕是私心頗重的屈塍,都不會在這件事上讓商水軍專美於前。

    “晏墨,攻城器械打造地如何了?”屈塍回顧晏墨說道。

    晏墨抱抱拳說道:“這兩日末將使將士們日夜趕工,已打造成井闌四十餘架,沖車十二輛,投石車五十餘架,以及攀城雲梯百餘架……”

    “很好!”屈塍既滿意又欣慰地點了點頭。

    記得他當初就器重晏墨,因此不遺餘力地將後者拉到鄢陵軍中,擔任一軍之副,輔佐協助他。

    而事實證明,晏墨的確是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將領。

    比如這兩日,就當屈塍苦思冥想如何用巧計攻克銍縣的時候,晏墨則履行著他作為副將的職責,按部就班地打造攻城器械,明顯是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強攻銍縣。

    而相比之下,商水軍的副將,那個叫做翟璜的老將,在屈塍看來就遠不如晏墨。

    『哼……商水軍。』

    暗自撇了撇嘴,屈塍環視了一眼眾將,沉聲說道:“諸位,明日強攻銍縣,望諸君全力以赴!……我鄢陵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優勢,可不能再讓商水軍趕超!”

    “是!”包括晏墨在內,帳內諸將抱拳應道。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八日,繼上回搶割銍縣外郊田地內的穀物一事之後,四萬鄢陵軍再次全軍出動,緩緩來到銍縣,陳兵於銍縣城下。

    出發之時,屈塍派親衛向趙弘潤做了報備。

    畢竟雖說趙弘潤將攻打銍縣這件事交給了鄢陵軍,但好歹也得請示一下,這是規矩。

    當然,趙弘潤並不會阻止鄢陵軍的行動,甚至於,他帶著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隨軍行動,在來到銍縣附近後找了一處視野較好的土坡,登高靜觀這場戰事。

    而與大隊人馬一齊出動的,還有大將軍徐殷的汾陘軍。

    這位大將軍將中衛營留在營內,帶著麾下愛將蔡擒虎所率領的西衛營,親自為鄢陵軍壓陣。

    由此可以看出,汾陘軍與鄢陵軍的關係應該是很不錯。

    “殿下。”

    就在趙弘潤靜靜地看著鄢陵軍四萬大軍在銍縣南方排兵佈陣的時候,汾陘軍的大將軍徐殷,帶著愛將蔡擒虎以及幾名親衛,來到了趙弘潤這邊。

    “大將軍。”趙弘潤朝著徐殷拱了拱手,隨即笑著調侃道:“徐叔,你這可是擅離職守啊。”

    “哈哈哈。”在附近眾人的會心笑容中,徐殷亦哈哈笑了起來,指著身後的愛將蔡擒虎說道:“擅離職守,說的也是這混帳!……非要跟過來。”

    聽聞此言,蔡擒虎伸手抓了抓頭髮,似埋怨說道:“大將軍,末將本來就不善於指揮軍隊,這場仗又輪不到我衝鋒陷陣,呆在軍隊裡怪悶的,你就讓我跟著你唄。……西衛營有許鄙在,沒事的。”

    蔡擒虎口中的『許鄙』,即是他的副職,汾陘軍西衛營副將,是一位指揮型的將才。

    誰叫蔡擒虎每逢戰事都是親自衝鋒陷陣在前頭呢?

    眼瞅著徐殷無可奈何地搖著頭,趙弘潤微笑著說道:“徐叔,您對蔡將軍的寵信,就不怕其餘麾下部將眼紅麼?”

    倘若這話換成別人來說,怕是有挑撥之嫌,但是這話從趙弘潤這位肅王口中說出,無論是徐殷還是蔡擒虎,皆沒有絲毫的不悅。

    “這傢伙……”在趙弘潤困惑的眼神中,徐殷拍了拍蔡擒虎的臂膀,似回憶般說道:“徐某欠他一條性命啊。”

    “哦?還有這事?方便透露麼?”趙弘潤一聽就知道這其中必定有什麼緣由。

    “也沒什麼,不過是我汾陘軍上下皆知的事。”回頭看了眼一臉傻笑的蔡擒虎,徐殷笑著說道:“當初這廝啊,是上蔡那邊的諸強盜頭領之一,對我汾陘軍很不服氣。……你說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繞到我汾陘塞後方,襲擊我汾陘軍的運糧隊伍……”

    可能是被提到了黑歷史,蔡擒虎滿臉尷尬地撓著頭。

    見此,趙弘潤更加好奇地問道:“那之後呢?”

    “之後?”徐殷笑了笑,說道:“當時徐某心中大怒,帶了三千兵就去打這混帳東西,這廝居然還敢與我汾陘軍正面交鋒,結果,當場就把他打地屁滾尿流……”

    “那不公平!”蔡擒虎滿臉尷尬地叫道:“某當時手底下的強盜,如何打得過咱汾陘軍的將士?大將軍您勝之不武!”

    “狗屁!”徐殷笑駡了一句,隨即又回憶道:“當時這廝在戰前,那是何等的狂妄,結果一戰打下來,他見打不過徐某,居然逃了,然後徐某就帶著親衛們去追。……這廝當時也不知從哪里弄了一匹好馬,跑得還挺快,追著追著,就只剩下了我和他……我二人當時大戰數百回合……”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趙弘潤笑著打斷道。

    要知道在他看來,徐殷這位大將軍雖然善於領兵,但輪武藝,怎麼也不會是蔡擒虎的對手吧?

    豈料這個時候,蔡擒虎卻語氣莫名地說道:“肅王殿下,那時的末將,只不過是一個有些蠻力的莽夫而已,那時徐大將軍的武藝,遠在末將之上……”

    說著,他緩緩道出了當年的事。

    原來,當年徐殷見獵心喜,愛惜蔡擒虎的蠻力,故而在單獨追擊此人時手下留情,那所謂的大戰數百回合,也不過是留著力,純粹就是要用武力折服蔡擒虎而已。

    結果蔡擒虎這個也倔強,輸了幾場都不求饒投降,反而越戰越來勁。

    而就在兩人精疲力盡的時候,山林中居然竄出一隻猛虎來。

    當時蔡擒虎沒有察覺,險些被那只猛虎咬碎腦袋,幸好徐殷一把將其推開,救了蔡擒虎一命,但結果,徐殷的右側肩膀卻被那只猛虎咬住。

    事後,蔡擒虎一手扛著受傷的徐殷,一手拖著猛虎的屍體,投降了汾陘軍。

    也是從那時起,以往衝殺在軍隊前方的徐殷,慢慢地轉型為了指揮型的將領,然而他汾陘軍中,卻多了一位被人稱之為『蔡擒虎』的猛將,代他衝鋒陷陣……

    『原來如此!』

    趙弘潤這才釋然,要知道他原來就感覺蔡擒虎的地位在汾陘軍中有些特別:明明是西衛營的營將,但每逢戰事都是我行我素,可偏偏汾陘軍的兵將們對此毫無意見。

    原來,是蔡擒虎繼承了徐殷的武力與作戰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徐殷繼承衣缽的徒弟。

    眼瞅著蔡擒虎對徐殷那溢於表情的尊敬,趙弘潤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則對徐殷不利的謠言。

    『倘若徐殷大將軍果真被某些奸人陷害,想來遭到蔡擒虎這個力能擒虎的猛將,瘋狂的報復吧?』

    趙弘潤不自覺地想到。

    而在他暗自思忖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鄢陵軍的軍號。

    鄢陵軍終於對銍縣展開了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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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8 00:51:41
第655章:強攻銍縣(二)

    在徐殷與蔡擒虎閑著無事講述他們當年相識時的經過時,鄢陵軍已經在銍縣城下部署好了陣型。

    銍縣的北城門,作為鄢陵軍的主攻目標,由鄢陵軍的副將晏墨親自指揮;而左洵溪、華崳、公冶勝、左丘穆四位三千人將,則兩兩組合,分別攻打銍縣的東西兩側城門。

    唯獨空出南城門不攻。

    典型的『圍三厥一』戰術。

    而眼瞅著遠方鄢陵軍那整齊的軍容,趙弘潤身邊宗衛長衛驕忍不住感慨道:“瞧著眼下的鄢陵軍,真是難以想像,在兩年前,那還只是一支楚國臨時徵募的農民軍……”

    聽聞此言,趙弘潤亦是微微一笑。

    遙想當年的『平暘軍』,若非當時趙弘潤手中的兵力實在太少,兼之他又沒心狠到將那五萬餘降兵全部坑殺的地步,或許他並不會冒險地逼迫那五萬楚軍投降歸順。

    不過當年的冒險是值得的,若是沒有當年冒險收編那些楚兵的事蹟,前一陣子,相城守將南門遲又豈敢投誠降服?

    不得不說,趙弘潤開了一個好的先例,使得日後魏國的軍隊收編他國軍隊會變得愈發順利。

    不過話說回來,就連趙弘潤亦不得承認,無論是商水軍還是眼前的這支鄢陵軍,均已看不到當年那支“烏合之眾”的影子,這兩支由『平暘軍』拆分而編成的軍隊,在經過兩年的孕育後,已經成為了一支可以獨當一面的軍隊。

    這種從無到有建成的軍隊,讓趙弘潤頗有成就感:無論是商水軍還是鄢陵軍,皆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願屈塍、晏墨等人不會使我失望……”趙弘潤喃喃說道。

    從旁,徐殷似乎並未察覺到趙弘潤這句喃喃自語所包含的深意,聞言笑著說道:“殿下放心,鄢陵軍的實力是非常強的,這一點徐某可以保證。”

    見徐殷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趙弘潤微微一笑,也不解釋什麼,繼而將注意力投注在眼前這支鄢陵軍身上。

    說起來,商水軍的戰鬥力他已經在三川戰役時期深有體會,雖然還顯得有些稚嫩,但已可以稱之為是一支軍隊。

    而眼前的這支鄢陵軍,說實話趙弘潤還真沒有親眼看過他們征戰時的樣子。

    但這支軍隊此刻所呈現的磅礡浩大的軍勢,讓趙弘潤卻無輕視他們的念頭。

    『晏墨,真是大將之才!』

    趙弘潤在心中暗暗稱讚,畢竟據他所知,鄢陵軍的操練,皆是由晏墨一手負責的。

    至於鄢陵軍的主將屈塍,他除了平日裡抓一抓對鄢陵軍的控制力度外,似乎更傾向于與鄢陵城內的貴族交流。

    這也是趙弘潤對屈塍有所不滿的原因:相比較晏墨、伍忌這類純粹的將領,屈塍更像是『貴族』,那種將軍權視為邁向上流貴族圈子的墊腳石的『貴族』。相比較武將的功勳與榮譽,可能屈塍更嚮往的是魏國上流貴族圈子的接納。

    不過這不奇怪,畢竟屈塍本來就是楚國羋姓屈氏的旁支出身,是正經的貴族,因此有這方便的需求,再正常不過。

    “踏踏——踏踏——”

    邁著整齊的步伐,銍縣南郊的鄢陵軍率先對城池展開了攻擊。

    明明是第一輪試探性質的攻城,但晏墨卻投入了整整五個千人方陣,由此,不難猜測他要攻克此城的決心。

    只見那五個千人方陣,在各自千人將的率領下,呈『三前兩後』的陣型,徐徐逼近銍縣。

    趙弘潤無法知道此刻銍縣城上的楚軍兵將究竟是什麼心情,但是他這邊,已被這五千鄢陵軍士卒那整齊的步伐,刺激地雞皮疙瘩都逐漸冒起,情緒也愈加亢奮起來。

    『……』

    徐殷好似有所察覺,驚訝地轉頭望了一眼趙弘潤,見這位殿下雙目睜大,面頰微微泛紅,心下不由一愣。

    『這個年紀的王公貴族子弟,恐怕也唯有這位肅王殿下,在這種緊張的戰場非但不畏懼,反而愈加情緒高漲……看來這位殿下,事實上相當“好戰”呢……』

    徐殷會心地笑了笑。

    身為魏國曾經第一階梯的大將軍,目前魏國除『上將軍府』外第二階梯的大將軍,徐殷絕不會排斥“好戰”心理。

    或許,徐殷早已將身邊這位肅王殿下視為『主戰派』的一員。

    在魏國的軍方體系中,其實早有『主戰派』與『保守派』的雛形,比如徐殷,再比如碭山軍的司馬安,便是徹頭徹尾的好戰分子。

    尤其是後者,若是給司馬安足夠的兵力與糧草,這位大將軍絕不會管他的敵人究竟是誰。

    無論是韓國、楚國,還是齊國。

    而其餘幾位大將軍,雖然好戰心並不如司馬安、徐殷那樣強烈,但歸根到底,亦算是主戰派的一員,哪怕是推崇『仁武』的成皋軍大將軍朱亥。

    而至於『保守派』,指的就是朝廷兵部。

    相比較血氣方剛的駐軍六營大將軍,兵部尚書李鬻確實要保守地多,某種意義上說,確實做到了『未算勝先算敗』,總是顧忌這、顧忌那,擔心戰況不利會使魏國陷入更大的危難。

    可能這才是『駐軍六營』與『兵部』關係惡劣的原因,雖說後者還是前者名義上的上署司衙。

    五支千人方陣,徐徐靠近銍縣。

    當這些魏軍士卒距離銍縣僅一箭之地的時候,徐殷心中澄明:該衝鋒了!

    果不其然,隨著坐鎮後軍的晏墨一揮手,頓時鄢陵軍後軍戰鼓擂動。

    而在聽到那身背後的戰鼓聲後,那五名率兵在前的鄢陵軍千人將,紛紛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劍峰遙指銍縣城牆,似異口同聲般喊道:“衝鋒!!”

    “喔喔——!”

    五千名鄢陵軍先鋒軍登時加快的步伐,將緩緩踏步向前為大幅度的奔跑。

    而與此同時,銍縣城牆上,亦射來了一波箭雨。

    “回避前方箭矢!”

    一名鄢陵軍千人將大喊一聲,喊話的時候,用手中的利劍擋下了幾支飛向他的箭矢。

    雖儘管這五千名鄢陵軍先鋒軍士卒早有防備,但仍然還是有人中箭。

    好在楚軍的箭矢,其箭鏃尚停留在『雙翼』的階段,因此,不乏有些兵將儘管被箭矢命中,卻依舊有餘力帶傷衝鋒。

    而倘若換做魏國冶造局早已研製成功,並且正逐步給魏軍更新換代的『三翼箭鏃』,恐怕鄢陵軍此番必定是傷亡慘重。

    不過話雖如此,這五千名鄢陵軍先鋒軍,亦陸續出現了陣亡的人員。

    這是無法避免的。

    因為攻城戰,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攻城一方憑士卒的犧牲去攻克敵城。

    為何趙弘潤要命冶造局改進投石車,不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巨幅消耗士卒的攻城戰麼?

    只可惜這場戰役的地點,距離魏國太過於遙遠,否則,只要趙弘潤命冶造局日夜趕工打造成千上百的新式投石車,別說攻克小小一個銍縣,哪怕是楚國的王都壽郢,都不在話下!

    不過說到投石車,趙弘潤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三前兩後』的五千名鄢陵軍先鋒軍士卒中,那稍稍落後的兩個千人方陣。

    在那裡,有著大概數十架投石車,這兒,正處於裝彈階段。

    “轟!”

    一刻石彈被一架投石車高高拋起,但結果,卻只落在距離銍縣北城牆大概還有二十餘丈的空地上。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事實上,在得知晏墨正在打造投石車的時候,他便派穆青、呂牧兩位宗衛前往指導,畢竟眾宗衛時刻跟隨在趙弘潤身邊,自然清楚冶造局改良的投石車究竟如何打造。

    但很可惜,鄢陵軍的軍卒終歸不是合格的工匠,與冶造局的工匠更是沒法比,哪怕有穆青、呂牧的指導,他們打造出來的玩意,在趙弘潤看來,也是簡陋粗糙之極。

    『但願別砸到自己人啊……』

    趙弘潤忍不住暗暗嘀咕道。

    不過事實證明,晏墨遠比他所想像的要聰明,他一方便命令那五千先鋒軍攻打銍縣北側城牆,一方便則叫那數十架投石車朝著銍縣北城門的城門樓轟擊,這就避開了誤傷己方士卒的可能。

    問題是那些投石車的精准度著實不搞,一輪轟擊下來,居然只有兩顆石彈命中目標,而且還沒能將銍縣北城門的城門樓轟塌。

    不得不說,這些由士卒們打造出來的投石車,威力更經驗豐富的工匠們所打造的投石車根本沒法比,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震懾敵軍士氣的大型玩具而已。

    除非運氣好,否則很難有什麼斬獲。

    不過就在趙弘潤暗暗搖頭的時候,晏墨那邊也已改變了戰術:投石車不再將城門樓視為目標,那幾十架投石車又向前推進了五十丈,看來是打算轟擊城內的建築了;至於城門,晏墨似乎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軍中的沖車隊伍。

    趙弘潤暗暗點頭:相比較不靠譜的投石車,還是沖車更加實際點。

    然而要說到此刻戰場上最有進展的,那即不是投石車,亦不是沖車,而是先鋒軍中的井闌與攀城雲梯隊伍。

    只見在銍縣城頭守兵密集的箭矢攻擊下,鄢陵軍先鋒軍頑強地將數十架井闌推到了城牆邊上,隨即,密密麻麻的鄢陵軍士卒沿著井闌上的勾橋,向城上的敵軍展開了進攻。

    而同時,數百支肩抗著雲梯的步兵小隊,亦陸續將雲梯架了起來,企圖利用這些長梯子,強行登上城頭。

    “鄢陵軍的攻勢……何其兇猛!”

    徐殷驚訝地評價道。

    因為他感覺,那五千鄢陵軍先鋒軍,居然在勢頭上壓倒了銍縣的守軍,第一時間將那些攻城器械推到了前線。

    即便是趙弘潤,亦心存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鄢陵軍……已經變得如此強悍了麼?還是說,真是商水軍在蘄縣的進展,刺激到了他們?』

    總的來說,鄢陵軍攻打銍縣的開局,戰況著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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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強攻銍縣(三)

    “守住!”

    “給我守住!”

    此刻在銍縣北城牆上,守將孫叔軻以嘶聲力竭的大吼指揮著發生在眼前的戰事。

    不得不說,魏軍的兇猛攻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哪怕他因為相城的淪陷,已對前來進犯的魏軍高看三分,但感覺仍舊低估了魏國的步兵。

    魏國步兵……居然強悍如斯?不過鄢陵軍,不是我大楚投靠魏國的敗軍而已麼?怎得……

    孫叔軻感覺很不可思議。

    平心而論,針對此番協助齊王呂僖討伐楚國的三支魏軍,事實上楚國早已得知了後者的底細:其中一支是以往駐紮在汾陘塞的駐防軍,而另外兩支則是曾經被收編的暘城君熊拓麾下原招募的農民兵。

    農民兵,在楚國司空見慣。

    曾經有人戲稱,只要在冬季前,拉幾車糧食到楚國隨便某個城池或村落,都能輕易聚攏一支成千上萬人的軍隊。

    這其實並非是說笑。

    要知道在人口眾多的楚國,想聚攏一支農民兵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因此,曾幾何時楚國對外發動戰爭時,都習慣帶上海量的農民兵,用他們去消耗敵軍的體力,以及箭矢、弩矢等消耗性戰略物資。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齊王呂僖首次率軍討伐楚國。

    那時,因為齊魯宋三國聯軍配備了魯國最新打造的戰爭兵器機關弩匣,以至在正面戰場上,楚國幾十萬用來消耗敵軍的農民兵,居然被齊魯宋三國聯軍殺死了幾近七成,這還不包括後來陸續戰死的楚國正軍。

    據說在那入冬前的最後一場戰事中,齊魯宋三國聯軍可謂是殺地天昏地暗,一場戰爭殺死楚人幾十萬,震驚了整個天下,也奠定了齊國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但是在開春沒過多久,就當天下人都以為齊王呂僖會一鼓作氣攻下楚國的王都壽郢時,齊魯宋三國聯軍卻莫名其妙地選擇了退兵,並且嚴密佈防於國境。

    當時世人都感覺匪夷所思,沒想到數日後,在那一個一場戰事戰死了幾十萬楚人的戰場,爆發了瘟疫,這股疫病幾乎席捲了大半個楚東,致使楚國有成百上千萬的人因為感染而暴斃。

    甚至於,就連宋、魯兩國也收到了波及。

    原來,在那入冬前所爆發的最後一場戰役,那多達幾十萬人的屍體,無論是齊魯宋三國聯軍還是楚*隊,都沒有餘力在風雪中掩埋。

    結果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因屍體腐爛而滲透出來的屍水污染了附近的湖泊、河流,最終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

    也就是從那之後,楚國再不敢大規模地徵召農民兵在本土作戰。

    為何?因為農民兵的戰鬥力太弱,在戰場上純粹就是炮灰的角色,楚國可不想再次在本土爆發瘟疫。

    只有在對外戰爭時,楚國才會徵召農民兵,比如兩年前的暘城君熊拓。

    而此番為了抵抗齊魯魏三國聯軍的討伐,楚王熊胥徵召了幾近百萬人的農民兵,但說到底也只是讓後者負責後勤輸運。

    讓這些農民兵上戰場?在本土作戰?

    已經吃過一次血虧的楚國,可沒有這個膽子。

    這件往事,側應反應出農民兵在戰場上的戰鬥力是何等的低下。

    然而今日前來攻城的魏國鄢陵軍,其所展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卻讓孫叔軻大吃一驚。

    可能孫叔軻在心中驚疑:魏國鄢陵軍的前身,不就是當年暘城君熊拓為了攻打魏國而臨時徵召的農民兵麼?何以今日居然能夠力壓楚國正軍?

    只能說,孫叔軻並不瞭解魏國步兵的實質。

    魏國步兵強悍,並不在於魏人的身體素質,而是在於,魏國在訓練步兵方面,可以說冠絕中原各國魏國本來就是一個靠步兵打天下的國家。

    而鄢陵軍在歸降了魏國之後,魏國朝廷兵部便在趙弘潤的授意下,給予了鄢陵軍訓練步兵方面的幫助,將訓練步兵的要領與詳細操練項目給予了鄢陵軍。

    當然,商水軍亦是如此。

    因此,在經過足足兩年的魏國式步兵訓練後,儘管鄢陵軍皆是楚人組成,但他們實際上卻足可以稱之為,魏國步兵!

    當年在從遙遠的隴西來到中原後,一口氣覆滅了梁國、鄭國,隨後拿下了半個蔡國,且又讓衛國臣服,讓中原各國都感到毛骨悚然的,魏國步兵!

    “銍縣的守將孫叔軻,似乎是低估了鄢陵軍的戰鬥力呢。”

    在遠處的土坡上,汾陘軍大將軍徐殷注視著戰場,輕笑著對趙弘潤言道。

    趙弘潤微微一笑。

    其實何止是楚將孫叔軻低估了鄢陵軍,就連趙弘潤此前都沒有想到,經過兩年艱苦操練的鄢陵軍,戰鬥力居然強悍到這種地步,一口氣就將戰線壓到了銍縣城牆。

    要知道在趙弘潤的印象中,非但攻城戰,攻城一方往往要經過幾輪的衝鋒,才能突破守城方飛矢類武器的封鎖,沖到城牆底下。

    而這個過程,才是在攻城戰中攻城一方之所以陣亡數倍于守城方的根本原因。

    毫不誇張地說,在尋常的攻城戰中,按照比例,一百名攻城一方的士卒,冒著守城方箭雨的封鎖,最終能夠到達城牆底下的,可能僅有三十人左右,而這三十人,會有十人死於從城牆上丟下來的巨石、檑木、滾油,會有十人死在攀爬雲梯的過程中,而最終有機會攀上城牆的,可能只有寥寥十人。

    而這十人,還得面臨城牆上敵軍的阻擊,很有可能到最後全員死在敵方的城牆上。

    這個比率,正是攻城戰之所以慘烈的原因。

    然而眼下那五千鄢陵軍的先鋒軍,明明陣亡人數還未超過千人,居然已將戰線壓到銍縣城牆一帶,且已經開始對城牆展開兇猛的攻勢,這種強悍的戰鬥力,就連趙弘潤看了都歎為觀止。

    不過,趙弘潤也看出了鄢陵軍的薄弱點。

    倒不是訓練方面的不足,而是武器配置或兵種配置的弱點。

    比如說,此刻的那五千鄢陵軍,就欠缺對銍縣城牆的壓制力,倘若此時有一支訓練有素的弩兵配合作戰,射殺城牆上那些正在向城下投擲石頭、檑木的楚兵,那些正沿著雲梯向上攀爬的步兵,他們顯然能輕鬆許多。

    再比如,由晏墨督造的井闌車,明明車頂的平臺可以站人,但晏墨卻沒有在這裡部署一支弩兵,否則銍縣城牆上的弓弩手豈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射殺城下的鄢陵軍士卒?

    總得來說,就是遠端武器的壓制力度不夠。

    當然,這點無法責備晏墨或者鄢陵軍,反而是趙弘潤這邊的失職,沒有讓冶造局替鄢陵軍打造相應的遠程兵器。

    不過趙弘潤也沒有辦法,畢竟至今為止,冶造局與兵鑄局手中還攥著大批量的訂單:南燕軍、成皋軍,至今都還未更新武器裝備,新晉大將軍韶虎的新大魏武軍,還有半數武器裝備未曾交割,除此之外還有趙弘潤他四王兄燕王弘疆為麾下山陽軍而要求的新訂單。

    總而言之,在北疆近十萬軍隊普遍武器裝備不足的情況下,縱使趙弘潤執掌著冶造局,也不好給鄢陵軍插隊。

    畢竟鄢陵軍好歹還是有武器裝備的,儘管陳舊些。

    忽然,趙弘潤心中一動,暗罵自己愚蠢。

    想想也是,擺著魯國在後方,居然還捨近求遠要從魏國運輸武器裝備過來,明明是魯國督造的武器裝備品質更好。

    想到這裡,趙弘潤轉頭對正在記錄鄢陵軍在戰場上表現的宗衛穆青說道:“穆青,記下來,以本王的名義,向齊王討要手弩一萬支把,弩矢十萬支,盾牌十萬面,盔甲十萬套,長戈五萬、刀劍十萬……”

    大將軍徐殷在旁聽聞,驚地直抽涼氣,他心說:肅王殿下您這是狠宰齊王啊?

    可能是注意到了徐殷震撼的表情,趙弘潤微笑著說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我也曉得齊王不可能答應這種要求,不過說得多些,討價還價也算是留有更多餘地嘛。”

    不得不說,其實趙弘潤心底也清楚,魯國近階段所打造的武器裝備,包括戰爭兵器,恐怕早就裝備于齊王呂僖所率領的主力軍了,剩下的,恐怕也送到齊將田耽的東路軍,恐怕魯國的兵庫,早已被搬空了。

    但就像他所說的,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哪怕最終齊王呂僖只給他五千副手弩,數萬至弩矢,其實用來加強鄢陵軍的遠程打擊能力也足夠了。

    畢竟在攻城戰中,弩兵所起到的只是輔助作用,真正的主力還得是步兵。

    此時,鄢陵軍對銍縣東西兩側城牆的攻擊,也早已展開。

    相比較攻打銍縣東城牆的鄢陵軍那中規中矩的作戰方式,負責攻打西側城牆的左洵溪、華崳二人,借助今日吹拂的西風之便,朝著城內拋射火矢。

    隱隱可以看到,銍縣城內已有好幾處燃起了火勢,陣陣黑煙開始彌漫城內,且在西風的吹拂下徐徐向東面飄散。

    仔細傾聽,其實隱約還可以聽到銍縣城內的混亂,不難估測,城內的楚兵正在奮力滅火。

    此刻的銍縣,猶如一鍋被煮開的沸水,人聲鼎沸。

    趙弘潤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中太陽的位置,以此判斷時辰。

    儘管眼下鄢陵軍的優勢非常明顯,但他還是有預感,今日鄢陵軍恐怕很難攻克銍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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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強攻銍縣(四)

   不得不說,終歸已是幾次率軍出征,趙弘潤對於戰場的局勢,把握地頗為精准。

    直到當日晌午前後,輪換了足足兩萬人的晏墨部,最終還是沒能擴大優勢,順勢攻克銍縣北城牆。

    最要緊的是,鄢陵軍推到城牆邊上的那數十架井闌車,已經被銍縣楚兵用火矢毀地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七架還勉強支撐著,只不過看那濃濃的黑煙,不難判斷,這幾架被鄢陵軍士卒搶救回來的井闌車,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會就此撤兵麼?

    趙弘潤轉頭望向鄢陵軍的本陣,即鄢陵軍主將屈塍所在的位置。

    出乎趙弘潤的意料,鄢陵軍主將屈塍依舊坐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的攻城戰,遲遲沒有就此鳴金收兵的念頭。

    看來還是不死心。

    趙弘潤釋然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頭望向鄢陵軍副將晏墨所在的位置,即鄢陵軍的中軍。

    只見在那裡,剛剛從戰場最先前撤下來的士卒,正一個個坐在地上,吃著乾糧、灌著水,安靜地讓人感到恐怖。

    士氣正旺?

    趙弘潤微微有些意外。

    因為按理來說,剛剛從慘烈的攻城戰中退下來,這些士卒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心有餘悸,或哭、或笑,任何慶祝自己仍然活著的怪異舉動,都是合理的。

    但這些鄢陵軍士卒,卻只是一個個默默地填飽肚子,抓緊一切空隙歇息,彌補所消耗的體力,就仿佛隨後還要趕赴戰場前線。

    眾志成城!

    趙弘潤的心底猛然浮現一個詞眼下的鄢陵軍,當得起這個評語!

    “奇怪了……”

    趙弘潤忍不住嘀咕著,因為他感覺,鄢陵軍上下似乎有著非要拿下銍縣不可的強烈執念。

    從旁,宗衛穆青仿佛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困惑,笑著說道:“這並不奇怪啊,殿下,今早出兵的時候,鄢陵軍的兵卒們就在相互激勵,說是定要搶在商水軍打下蘄縣前攻克銍縣,讓商水軍跟在他們鄢陵軍後面吃屁!”

    “……後面這句,你自己加的吧?”趙弘潤有些懷疑地望了一眼穆青,畢竟這小子向來說話粗俗。

    一聽趙弘潤的話,穆青一臉委屈地叫道:“冤枉啊,殿下,這的確是眾鄢陵軍兵將的原話啊,您難道不知鄢陵軍與商水軍為了爭第一,爭地多麼激烈麼?”

    “第一?什麼第一?”趙弘潤疑惑地問道。

    “自然是戰功第一啊!”穆青從懷中掏出記載各軍功勳的功勳簿,一邊翻一邊說道:“眼下,鄢陵軍功勳第一,商水軍與汾陘軍位列其後。若是鄢陵軍能搶在商水軍攻克蘄縣之前拿下銍縣,那麼三軍按戰功排名就是……鄢陵軍、商水軍、汾陘軍。”

    “咳!”

    趙弘潤咳嗽一聲,穆青這才注意到汾陘軍大將軍徐殷就在這裡,遂尷尬地笑了笑。

    徐殷笑著擺了擺手,他當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更不會在意鄢陵軍與商水軍搶什麼戰功第一的名譽。

    倒是他麾下愛將蔡擒虎聞言哇哇叫了起來:“這豈不是說此戰過後,我汾陘軍墊底?……這可不行!肅王殿下,下一場戰事您一定要交付給我汾陘軍啊!”

    “擒虎,你這廝不得對肅王殿下無禮。……肅王殿下自有安排,我等只需聽從即可,保不定下一場戰事就是我汾陘軍擔任主力呢!”徐殷笑吟吟地說道。

    聽了這話,趙弘潤不由地苦笑起來,畢竟徐殷這話分明就是委婉地請戰嘛。

    問題是既然徐殷這麼說了,他趙弘潤還不好不賣這個面子給前者。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無奈的表情,徐殷捉狹地笑了笑,隨後也不知嘰裡咕嚕對蔡擒虎說了幾句什麼,反正就看到蔡擒虎雙眼放光,一臉欽佩地看著徐殷。

    趙弘潤無語地搖了搖頭,再次將目光投注於戰場。

    他發現,在鄢陵軍的前軍仍在攻打銍縣,而其中軍晏墨那裡,在那些從前方撤退下來的士卒普遍正在吃乾糧、喝水、歇息的時候,在旁側應的汾陘軍西衛營,不知何時向前推進了一段距離,卡在了鄢陵軍中軍的前方西側。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頓時明白過來:汾陘軍西衛營的副營將許鄙,這是在提防銍縣趁機殺出,殺向無有防備的鄢陵軍的中軍啊。

    好將才!

    趙弘潤暗暗稱讚那位汾陘軍西衛營副營將在細節上的處理。

    儘管這支軍隊並非加入戰鬥,但從這個小細節就能看出,這支汾陘軍西衛營,的確是在一絲不苟地履行著側應援護鄢陵軍的職責。

    但是很遺憾,銍縣守將孫叔軻最終也沒敢帶一支兵出城襲擊鄢陵軍的中軍,就仿佛是眼睜睜看著鄢陵軍的中軍的士卒們填飽了肚子,恢復了體力。

    而這就意味著,今日下午,銍縣還得繼續承受鄢陵軍的瘋狂進攻。

    果不其然,大概半個時辰過後,晏墨下令使廝殺在前線的士卒們退了下來,讓那些已用乾糧填飽肚子,且體力正充沛、士氣正高漲的鄢陵軍中軍士卒,接替了前者的戰鬥。

    如前幾次輪換一樣,交換了進攻了鄢陵軍,雖說在戰況上出現了略微的劣勢,但是轉眼就被扭轉,只見那些恢復了體力的鄢陵軍士卒,爭先恐後、前赴後繼地登上城牆。

    那一時間仿佛勢如破竹的氣勢,甚至都讓趙弘潤動搖了此前的判斷。

    難道說,今日真能打下銍縣?

    趙弘潤的心一下子活絡的起來。

    畢竟雖說他此前認為鄢陵軍就算再強悍,也很難在正面攻城戰中,在短短一日內就攻克銍縣,但話說回來,若是能夠攻克,那自然是最好。

    但遺憾的是,楚將孫叔軻的反應也很迅速,瞧見城牆上狀況不妙,立馬從城內抽調預備役,一下子就將鄢陵軍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面,再次壓制了下來。

    “可惜!”

    趙弘潤懊惱地了揮舞了一下空拳,為鄢陵軍感到可惜。

    因為有時候攻城戰就是這樣:在相同數量守兵的情況下,若是攻城方突破城牆,那麼接下來,守城方就是兵敗如山倒,即便城內還有充足的軍隊,也很難再挽回劣勢;可若是沒能突破城牆,沒能打開局面,那麼,這場攻城戰還是會繼續維持僵持的局面,直到下一個破城機會,或者進攻方的撤退。

    因此有時候,勝勢與勝利,僅僅只相差一線,只要一個契機便可促成;但反過來說,這一線,也可能是咫尺天涯。

    而相比較趙弘潤的遺憾與惋惜,汾陘軍大將軍徐殷倒是一臉平靜,畢竟這位大將軍太瞭解攻城戰了。

    這不,徐殷搖搖頭指出道:“沒有絲毫的可惜,殿下,楚軍的士氣尚在,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破城的。……若是鄢陵軍方才果真是破了敵城,那只能說是鄢陵軍戰運不錯,是天父偏幫。”頓了頓,他轉頭望向銍縣城牆方向,正色說道:“看得出來,那孫叔軻並非庸將,雖說被鄢陵軍逼得焦頭爛額,但至今為止,鄢陵軍的將士們仍然無法在城牆上形成據點。……只能說,雙方無論是軍卒的實力還是將領的指揮,皆是不相上下。”

    趙弘潤看了一眼徐殷,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質疑後者的意思,畢竟徐殷這位老將替魏國守了十幾年的汾陘塞,似眼前這種攻城戰,徐殷的經驗要比他豐富地多。

    “大將軍,那依你看來,今日鄢陵軍有機會攻克銍縣麼?”趙弘潤詢問道。

    聽聞此言,徐殷捋著鬍鬚笑著說道:“自古以來,除非兩軍兵力與實力相差懸殊,否則,首日想要攻克敵城,難上加難。……在兩軍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攻城戰的勝敗,並不看首日的戰果,而是看次日兩軍士卒的士氣。”

    “看次日?”宗衛穆青不解地詢問道:“這話這麼說?”

    徐殷微微一笑,指著遠方的戰場說道:“此刻銍縣城頭,無論是鄢陵軍士卒還是敵方楚兵,皆是忘命搏殺。……真以為兩軍士卒不惜命麼?不,他們是殺紅眼了,無暇顧及其他。因此,除非雙方實力懸殊,導致一方的傷亡巨大,否則,首戰敵我雙方的士氣幾乎是不會低迷的,戰況越是激烈,士卒們越是悍勇。”

    “大將軍的意思是,彼此皆已經豁出去了?”宗衛呂牧驚訝地問道。

    “對!在這種激烈的戰況中,士卒們往往會因為己方同澤的戰死而詭異地高漲士氣,豁出性命……但這份士氣並不能維持許久。到了彼此收兵的時候,雙方士卒就會逐漸冷靜下來,這時,他們才會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場仗死了究竟多少己方士卒,才會開始擔心明日自己是否也會變成一具死屍。這時候,軍中士氣就會因為恐懼而逐漸低迷……”

    諸宗衛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周樸望著銍縣戰場說道:“倘若明日鄢陵軍依舊能夠保持高昂的士氣,而楚兵卻士氣低迷,那即是說……”

    “即是說,明日敵城必破!”徐殷斬釘截鐵地說道。

    隨即,他將目光投向鄢陵軍的方向,低聲說道:“今日若是沒有破城,那麼今晚,對於這支年輕的軍隊而言,就是一個殘酷的考驗。……殿下,您要有所準備,一場殘酷的攻防戰,會使一支軍隊脫胎換骨,也會毀掉一支軍隊……”

    “……”趙弘潤沒有說話,因為他想起了當初在三川戰役時,商水軍死守雒城勝利後的那一個晚上。

    正如徐殷所言,當時商水軍差點就被打崩潰了。

    不過最終,商水軍熬了過來,以至於在次日的雒城攻防戰中,比塔圖那些士氣低迷的奴隸兵,再不是商水軍的對手。

    而如今,面臨考驗的換成了鄢陵軍。

    不會要故技重施,給鄢陵軍也吹一次那曲子吧?

    趙弘潤表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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