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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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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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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25: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章:通名

  睞姐兒帶了丫鬟離了少女們所在地方,心不由開始怦怦跳,雖然這是自家花園,雖然已經走過無數次,雖然要見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可還是在悄悄地告訴自己,這種做法是不大對的。若要被人知道,定會被人笑話。可是這腳步怎麼也不聽自己使喚,只是往陳慎所在方向前去。

  漸漸能聽到陳慎的說話聲,睞姐兒的心跳的越發急了,轉過一個拐角,就看見陳慎帶了魏鈺在那,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廝。瞧見魏鈺,睞姐兒歡喜地想叫出來,但很快就按捺下心神上前。丫鬟和小廝已經各自退後一步,正好守在來往路口。

  陳慎哎呀了一聲才對睞姐兒道:「姐姐,魏大哥說要逛逛花園。我就帶他進來了,沒想到碰到你了。」睞姐兒只微微嗯了一聲就看向魏鈺,魏鈺雖然知道這進花園來一定能碰到睞姐兒,可剛看見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驚艷。雨過天晴的裙子如一團霧氣,那一抹紫色很淺,淺的近乎於白,再加上髮上珠釵發的光,竟有乘風而去之感。

  魏鈺現在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和睞姐兒定親後,同僚中會有人以十分嫉妒的口吻說起說自己撿到寶了。這何止是個寶,寶物不會說不會動,而面前女子眼含秋水,會說會動。魏鈺在此刻竟覺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開口說話。

  魏鈺手足無措,睞姐兒也不知該說什麼,兩人沉默地站在那裡。陳慎倒急了:「魏大哥,你不是說和姐姐有話說嗎?還不趕緊說,不然再過一會兒,就有人來了。」這一催魏鈺的臉更紅了,睞姐兒不由低下頭,看著露在裙邊的一點點鞋尖,那鞋尖上繡了一對蝴蝶,平日睞姐兒不愛穿這麼花哨的鞋子,今日為了他,連一雙鞋都精心挑選。

  魏鈺往前進了半步,感到睞姐兒往後退了一點急忙站在那裡,雙手的汗又開始在那流,拳握住又放開,終於開口對睞姐兒道:「雖說定了親,可那是爹娘允的,我想問問你,你心裡可歡喜?」竟問的這樣直截了當,睞姐兒覺得額上也有了汗,按說已到了七月,這天該沒前幾日那麼熱了,可為什麼自己還覺得熱的不行?

  沒有得到睞姐兒的回答,魏鈺忍不住又想上前,這時睞姐兒抬頭,一雙眼如寒夜的星子一樣動人:「爹娘十分疼愛我,若是我不歡喜,他們又怎能允親?」這世間還有比這更甜蜜的話嗎?魏鈺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只知道自己聽了這話,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原來她也很歡喜,那今日她的裝扮就是為了自己?

  魏鈺一張臉登時變的喜氣洋洋,看在陳慎的眼裡卻覺得奇怪,這魏大哥只和姐姐說了一句,怎麼就變傻了?只會笑,不會做別的?遠處似乎傳來說話聲,睞姐兒瞧一眼魏鈺這才叫陳慎:「你帶了他往另一邊走,我帶著人在水榭那邊瞧荷花呢。若沖撞了別人,那才不好。」

  說完睞姐兒就招呼丫鬟,準備回轉。魏鈺看著睞姐兒的眼,忍不住又踏前一步:「不會的,我這就出園子去。」這人,這會兒怎麼覺得有些傻的可愛?睞姐兒心裡不由笑了,走出兩步回身道:「記住,我叫陳蘭珠。」說完睞姐兒就繼續往前走,只留得一個背影。

  陳蘭珠,這該是她正經名字,不是那個常被家裡人喚的小名兒,可是連她的小名兒自己都不知道,睞姐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前面。陳慎已經去扯魏鈺的袖子:「魏大哥,走了,我姐姐都往別處去了。還有,魏大哥,這人定了親是不是會變傻,你是這樣,我感覺我姐姐也是這樣。可為什麼大哥不是這樣?」

  陳慎說了那麼多,魏鈺只聽到一個傻字,不由呵呵一笑:「我不是傻,我是……」面對這麼一個小孩子又解釋不清楚,魏鈺索性長臂一伸,就把陳慎整個人放到肩上:「等你再長大些就知道了,這會兒告訴你你也不明白,走,我們出去,這會兒新娘該到了。你方才不是說要瞧新娘嗎?」

  陳慎被魏鈺放到肩上,頓時歡喜起來,用手扳住他的肩:「魏大哥,你和我說過,要帶我去打獵的,可不許賴皮。」魏鈺又是哈哈一笑:「當然不會賴皮,等冬天,下第一場雪之後,我們就去這附近山上打獵,雖然沒有什麼大傢夥,可打幾只兔子狐狸也還是可以。」

  只有兔子狐狸嗎?陳慎的眉皺起:「我還想打老虎和熊呢。」魏鈺這下是真笑了:「這裡是京城,人煙稠密,老虎和熊哪會到這邊來?能打到兔子和狐狸就不錯了,你別不高興了。」哎,就是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才能打到老虎和熊,陳慎坐在魏鈺背上,開始皺眉細想起來。

  睞姐兒快步走了足有百來步,才覺得自己的心跳恢復平靜,從小長到大,這樣大膽也是少有的。睞姐兒長出了一口氣,坐到旁邊一塊石頭上歇息一會兒,丫鬟已經追上來:「小姐,您方才走的好快,我怎麼叫也叫不答應。」好像聽到丫鬟叫自己了,但就是沒注意。睞姐兒笑一笑就道:「方才的事,你可不許告訴我娘。」

  丫鬟也笑了:「小姐您放心,定不會告訴奶奶的,可奶奶要是自己知道了,那可不能怪我?」哎呀,怎麼就忘了叮囑弟弟?睞姐兒在心裡說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臉沒有方才紅了,又拿出帕子來擦了擦臉才道:「我們走吧,讓客人等著,那才不好。」丫鬟應聲,睞姐兒剛站起身就聽到有人笑道:「京城裡滿是贊譽的陳府千金,方才是做了什麼事,讓丫鬟不許告訴別人的?」

  這聲音聽來有些討厭,睞姐兒停下腳步,見一棵柳樹後轉出的是初小姐。睞姐兒見了她只淡淡一笑:「初表姐來了?許多日子不見,怎地初表姐不在家好生備嫁妝預備出嫁,偏躲到樹後偷聽別人說話?」初小姐見睞姐兒竟這般毫不在意,眉不由皺起,接著就道:「你方才定是瞧了什麼人,不然你怎會和丫鬟說不許告訴別人,若我在席上這麼一說,陳家千金的好名聲,不知還剩多少?」

  和初小姐早已撕破臉皮,睞姐兒也無所謂,只笑著道:「方才姐姐妹妹們可以作證,我不過是聽丫鬟們說,我弟弟進園來了,怕他沖撞了姐妹們,這才帶人去攔他,讓他往別處去。初小姐這會兒要在席上說出來,說我見什麼人,那你覺得,別人是信你還是信我?」初小姐胸口堵的慌,振哥兒是她親表哥,今日成親初家必是要過來賀喜的。一早來之前,初大少爺就讓李氏叮囑初小姐,到了陳府要謹言慎行,千萬別給初家丟臉。

  到了陳府,李氏恨不得讓初小姐不離開她半步,還是陳二奶奶瞧見,說今兒來的姑娘們多,讓初小姐到園中和姑娘們玩耍,這才得以離開李氏,被丫鬟帶到花園中來。好容易找個藉口讓丫鬟去拿茶,自己在這一個人靜靜就聽到睞姐兒主僕的對話,本以為拿住睞姐兒把柄,誰知睞姐兒一點也不在意,這讓初小姐恨的牙咬。

  「哎呀,小姐您也在這裡。」身後響起丫鬟的聲音,睞姐兒瞥了一眼,見那丫鬟端了個茶盤來,上面還放了杯茶就對丫鬟道:「初小姐只怕渴的很了,你還不快些把茶給初小姐,渴著客人那可不成。」丫鬟應是,初小姐接過茶一口飲幹,恨不得把茶杯摔到睞姐兒臉上,睞姐兒又對丫鬟道:「你陪著初小姐在這園子裡走走,切不可離開半步,免得到時要撞到什麼人,不好交代。」丫鬟連聲應是,睞姐兒的丫鬟已接過茶盤,那丫鬟也就陪著初小姐離開。

  初小姐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瞧了瞧睞姐兒,那牙咬的更緊。睞姐兒瞧著她離去才歎一聲,都這麼些年過去了,初小姐怎麼還是這樣性子,這樣性子難免是會吃虧的。歎過了氣,睞姐兒也就回到姑娘們在的水榭。

  還沒走進水榭,就聽到裡面傳來笑聲,睞姐兒走進去笑著道:「還說我不在,你們只怕玩的不好,誰知你們倒這麼樂,要曉得,我就在園裡多待一會兒,讓你們更樂些。」已有姑娘過來拉著睞姐兒:「方才在聽笑話,我們才這麼樂呢。說起來,你家這荷花,怎麼到現在都還開著,我家那裡,別說荷花,連荷葉都快枯了。」

  睞姐兒還沒答話,旁邊的人已經道:「我聽說這是有法子的,就是不曉得什麼法子?」少女們嘰嘰喳喳就荷花要怎樣養才養的好說了半日,睞姐兒也在中間插幾句話,初小姐也就在丫鬟的陪伴下進了水榭,眾小姐和她雖不算太熟,但也說笑起來。見睞姐兒面上坦然自若,初小姐就算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得和人應酬說笑幾句。

  少女們常玩耍的也就那幾樣,抽花簽擊鼓傳花,各樣都玩了一會兒,送上酒席說了幾句酒令也就各自散了。睞姐兒送少女們各自歸家,到初小姐時,初小姐面上帶著笑,卻對睞姐兒附耳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一輩子都有這樣好運氣嗎?」睞姐兒也只淡淡一笑:「要不要我把眼睛換給你,給你瞧個那麼幾十年?」

  初小姐又被睞姐兒的話噎住,李氏已經上前來和睞姐兒說話,初小姐也只有跟著嫂子上車回家。睞姐兒瞧著初家馬車離開,面上笑容沒變,有些人,就算好運氣來了,也未必能抓住。

  曼娘是當家主母,振哥兒成親她足足忙到半夜,直到次日早上睞姐兒起床時候曼娘才走進女兒屋子,見女兒尚未晨妝就上前拿梳子給女兒梳頭:「女大生外向,還沒出閣呢,就會向著外人了。」這話的意思,睞姐兒回身看向自己的娘,聲音軟軟地叫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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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一章:暈倒

  曼娘沒有理睞姐兒,還是替女兒梳著髮,睞姐兒的頭髮很多,又長,都快到小腿肚子那,曼娘梳的很慢很慢。睞姐兒抬頭看著曼娘,聲音更加軟了:「昨兒,我想著,見見也沒什麼,那麼多人呢。」見女兒咬著嫣紅的下唇,一張小臉添了委屈,越發可憐可愛起來。曼娘這才把梳子放下,輕聲道:「這樣抬頭,也不怕頭皮被拉的疼,娘不是不許你去見他,可是也要問過了娘,娘幫你安排,昨兒那麼多人,有人撞見了,那多不好。」

  睞姐兒嗯了一聲,伸手拉住曼娘的袖子:「下回,下回吧。」曼娘瞧著女兒心越發軟了,就算再疼,這定了親的女兒也只能在家裡留兩年,也只有再疼這兩年了,以後既要看她盤了婦人的髮,離了父母的身邊,去別人家做人。做人家媳婦哪比得上在家做女兒自在?

  曼娘覺得眼裡有淚,那淚已經落在睞姐兒髮裡,髮很厚,很快就消失在頭髮裡看不到蹤影。睞姐兒卻感到曼娘的不捨,伸手把曼娘的手整個握在手心:「還有兩年呢,娘,你要多多疼我。」曼娘嗯了一聲,丫鬟已經在門外道:「三奶奶,時候不早了,大少爺那邊已經起了。」

  娶新婦第二日,例行要去拜見長輩的。曼娘點一點頭問丫鬟:「老太爺那邊,已經起了嗎?」得到肯定的答復,曼娘這才拍拍睞姐兒的手:「你也快些裝扮了,我先去前面,你若比你大哥大嫂還晚,那才惹人笑呢。」睞姐兒起身送曼娘出去,聽到娘對自己講笑話,不由吐一下舌,丫鬟們這才敢進來伺候睞姐兒梳洗,睞姐兒瞧著鏡中的自己,原先也見過齊家嫂嫂,不過那時沒過門,這會兒過了門,和原來有什麼不一樣呢?

  等睞姐兒這邊裝扮好到了廳上,廳裡已經坐滿了人,陳慎正在和曼娘說話,瞧見睞姐兒到了就喊道:「姐姐你今兒到的正晚,幸虧大哥大嫂還沒來,不然你比他們還到的晚,會被人笑話。」陳二奶奶今日做婆婆,那臉上的笑意比別人都要濃些,聽到陳慎這樣說就道:「你也不曉得心疼你姐姐,這些日子她幫著料理這些事,也忙的不行,今日多睡一會兒也好。」

  陳慎又要說話,管家娘子已經進來報,振哥兒和齊氏到了,眾人忙各自按輩分年齡坐好,等著新人前來。振哥兒比起昨日,面上添了些喜色,而新娘子又比昨日更害羞了些。難道說做了新婦,反比這沒出閣的少女還要害羞?睞姐兒瞧著齊氏一舉一動,腦中在轉著這些。

  陳慎歷來沒坐性,瞧見睞姐兒只往齊氏身上瞧就越過緋姐兒等人悄悄地對睞姐兒道:「姐姐,你是不是在想,等你以後出閣了怎麼做?我說……」話沒說完,陳謹已經把陳慎扯過來,讓他乖乖坐好,長輩們都在,這樣像什麼話?

  振哥兒已帶了齊氏過來,瞧見陳謹弟兄就對齊氏笑道:「七弟年紀小些,人也有些調皮。」齊氏也笑了:「原先也是見過的。」剩下的人都已站起來,拜見哥哥嫂嫂。陳慎還要再說話,嘴巴已經被陳謹捂住,陳謹只是笑著道:「大嫂子莫見怪,阿慎他是想多討些見面紅包。」

  陳慎的意思本來是這個,但一被哥哥說出口,那味就全變了,陳慎不由氣的往哥哥小腿上踢去,但陳謹才不在意。這些紅包都是備著,齊氏忙命人拿出,又每人添上一份筆墨紙硯做見眾小叔子的禮。至於眾小姑那裡,紅包之外又每人一樣首飾,那首飾雖不重勝在做工精巧。眾人收了,謝過哥嫂,齊氏也就見完了這些家人。

  見過家人,午飯時候也是一大家子在一起用的,睞姐兒坐在席上,瞧著齊氏一副若有所思樣。陳二奶奶望一眼睞姐兒就對齊氏笑道:「都是一家子在這裡,你也別太拘束了,拘束了那還叫一家子?」緋姐兒也點頭:「大嫂,您要多說話,您不愛說話,有人會被嚇到的。」

  說著緋姐兒就笑嘻嘻地望著睞姐兒,睞姐兒伸手拍緋姐兒手一下:「只會欺負你姐姐我,虧外面還誇你聰明伶俐?」緋姐兒就勢握住睞姐兒的手撒嬌:「我沒有欺負你啊,我是替你和大嫂解釋呢。」陳二奶奶見新婦端莊文靜,待自己也還算親熱,心裡十分滿意,已對齊氏笑著道:「你二妹妹,雖然年紀小,性情最是古靈精怪,誰也不忍心拘著她。」

  齊氏知道這是婆婆告訴自己這家裡都有那些脾氣的話,對陳二奶奶笑道:「媳婦曉得了。」趙氏已經在旁道:「這一轉眼,二嫂子都做了婆婆,這下才真知道,自己老了。」曼娘抿唇一笑:「五嬸子這會兒說自己老了,可昨兒又是誰被贊,瞧起來才二十剛出頭。」

  趙氏笑著道:「正因為人家現在贊我,都是瞧起來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老了,不然她們就該贊我,瞧起來還是朵正開當時的鮮花呢。」眾人又笑了。陳二奶奶又對齊氏說了幾句,齊氏也在旁點頭。睞姐兒瞧著這些舉動,心裡想著也不說話只是面上有笑,曼娘抬頭瞧見女兒這樣,這孩子,真的是長大了。

  齊氏過了門五六天後,齊長史就帶家人離京返鄉,齊氏夫妻去送別後,日子也就照樣過下去,轉眼就到了中秋,今年新添了一個人,只怕明年又會添人口,別說陳大太太歡喜,九阿公也十分歡喜,中秋那夜一家子坐在園裡桂花樹下,聞著桂花香,賞著圓月,吃著螃蟹,說說笑笑過的十分歡喜。

  到了第二日早上,因著夜裡睡的遲,眾人都還睡著沒起,曼娘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接著有人急促地叫:「三爺、三奶奶,老太爺的舌根又僵了。」這一聲喊雖不甚大,卻讓正在夢鄉裡的曼娘和陳銘遠登時就坐起身,陳銘遠還在尋掛在外面的衣衫,曼娘已經把外衣釦好走到門邊拉開門:「請太醫了沒,是個什麼情形?昨兒不是好好的嗎?」

  來報信的是九阿公房裡的丫鬟,聽到這樣問就急忙道:「昨夜老太爺十分歡喜,散了後還命小的們去熱了黃酒,他和九少爺兩人又在那說了好半日,直到……」曼娘已經回頭瞧著那丫鬟:「祖父身子還沒復原,你們聽他要熱黃酒,為什麼不來報?」曼娘稍有這樣的,那丫鬟本就被嚇,聽到這話急忙跪下:「奴婢也想著來報的,但老太爺說了,難得歡喜,偶爾一次也沒什麼,這才沒來報。誰知,誰知今早起來,聽不到老太爺有動靜,去瞧時候才發現老太爺滿面涎水,舌根都僵了。」

  曼娘這會兒也無心追究,就匆匆往九阿公那邊去,又命人快些請太醫來。等曼娘到九阿公房裡時,還沒進房就聽到九少爺在那嗚嗚咽咽地哭。曼娘的心都差點跳出來,急忙走進去,見一個婆子正在那牢牢抱住九少爺,不許他過去。曼娘也只有摸摸九少爺的頭就往床邊瞧,九阿公此時面色異常紅潤,涎水已被擦掉,倒比平日瞧著精神還好,只是那口一直張著。

  見曼娘到了,丫鬟們就跟有了主心骨似的,急忙上前道:「已經給老太爺灌了藥丸,可是那藥丸下去,也不似平常一樣。」見丫鬟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曼娘曉得她們也是怕被主人家遷怒,忙道:「照了太醫說的法子做了嗎?」有人答道也做了,但不似平常一樣有效驗,曼娘的心一直往下沉,上回中風還沒好,這回又如此,只怕九阿公的壽數,就快終了。

  陳銘遠已經進來,見九阿公如此就吩咐人把九少爺先送回趙氏房裡,自己坐在床邊,竟似癡了一般,難道這回搶不回來?太醫已經來到,見陳銘遠如癡了一般,也沒有請陳銘遠挪動一下就先給九阿公診脈,兩只手分別診了又用銀針往九阿公人中穴上插去,見帶出的血都是暗的,不由搖一下頭。

  這搖頭是什麼意思,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曼娘顧不上九阿公先去拉丈夫的手,感到丈夫的手十分冰冷,但手心裡偏是濕漉漉的。再抬頭往他面上一瞧,見他面上竟看不出悲喜,這下心如被刀割了一樣,急忙喚他的名字。聽到自己的名字在耳邊響起,陳銘遠才發現自己竟一直坐在九阿公身邊,低頭對曼娘說了句,我沒事。

  可話音未落,陳銘遠就覺得心口特別難受,喉頭腥甜,張口就是一口血吐出去。這下不光是曼娘,旁人也都呆住。陳銘遠覺得唇角有些濕,伸手一擦,見到那點猩紅血跡,還想安慰妻子,可頭一暈竟暈倒過去。

  暈倒之前,陳銘遠只聽到妻子的驚叫,還在想該安慰她不要叫的,可什麼都說不出來,接著就陷入昏迷。當陳銘遠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房內,只感到喉嚨乾澀,陳銘遠想喝茶,想直起身卻覺得身子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還要再用力時已經聽到睞姐兒的聲音:「爹爹你醒來就好,您是渴了還是餓了?」

  看見女兒,陳銘遠想笑一笑,但往女兒身上瞧去,那笑容就凝固起來,睞姐兒身上穿的,分明是素服。看見自己父親這樣,睞姐兒聲音很低低道:「爹爹,曾祖父他,過世了。」

  過世了,這三個字,讓陳銘遠不知該怎麼和女兒說,睞姐兒已經端過一盞參湯來:「太醫說您沒什麼大礙,不過是數年太過勞累,才會這樣。好生歇息就好,陛下已經知道您病了,特地命人賜下兩支百年老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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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陳銘遠聽到女兒話音裡含有傷心,勉強笑一笑安慰女兒:「你是怕爹爹也……」睞姐兒看著陳銘遠瞪大了眼:「爹爹你怎麼能這樣說,娘說,你要和她白頭到老,到白髮蒼蒼時看兒孫滿堂。娘還說,讓你以後別這樣辛苦。她不要什麼榮華富貴,只要和你在一起。」說著睞姐兒眼裡的淚不由落下,陳銘遠急忙安慰女兒:「爹爹好好的,爹爹要看著我的睞兒出嫁,生兒育女,要聽著外孫叫我外祖。」

  睞姐兒把臉上的淚擦掉才把那盞參湯送到陳銘遠唇邊:「爹爹,您已經昏迷了兩日,先喝口參湯,太醫說,您醒來不能先吃油膩的,要先喝粥,爐上熬著粳米粥,您喝了參湯,就把梗米粥喝了。」那盞參湯很濃,不過兩三口就喝光了。陳銘遠喝下參湯覺得舒服些,睞姐兒把空杯子交給丫鬟,就聽到門被推開。

  睞姐兒以為是丫鬟端來了粥,回頭看時竟是曼娘,手裡還端著熱騰騰的粥。睞姐兒忙起身迎接。曼娘把粥碗放到女兒手上這才走上前,尚未開口,眼裡的淚就落下:「你嚇死我了,偏偏祖父又……」說著曼娘又輕聲道:「我那時在想,若是你醒不來,我也索性跟你去了。」

  妻子的手心已經有些薄繭,陳銘遠覺得握住妻子的手,這心才踏實,看著妻子輕聲道:「我好著呢,就跟睡了一覺似的,睡醒了反而精神了,從龍巖回來到現在,有幾年了,總有八年了吧,不止,緋姐兒都七歲了,從龍巖回來時候還沒有她呢,我竟都沒好好歇過。」

  曼娘能聽出陳銘遠聲音裡的幾許無奈,看向丈夫的眼也很溫柔:「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可……」話沒說完已有人在門口道:「三奶奶,太太遣人來了。」陳大太太看見陳銘遠暈倒在地,傷心焦急的差點也跟著倒下去,幸好眾人勸說安慰才又撐住。接出了九阿公的事,陳大太太身為長子媳婦,自然比別人更要忙幾分,一時也只能牽掛住陳銘遠這邊,人是過不來。此時聽的兒子醒來,曼娘還能偷個空出來,陳大太太也只能遣人來瞧瞧兒子。

  曼娘坐正身子,從女兒手裡接過粥碗給陳銘遠餵著才道:「進來吧。」陳大太太派來的是貼身的丫鬟,瞧見陳銘遠氣色也還可以,正坐在床上喝粥,那丫鬟行禮後又說了幾句陳大太太對陳銘遠的話才起身離去。

  陳銘遠的粥喝下去,覺得困意又生,但又不願睡去,還是瞧著妻子。曼娘怎不明白丈夫的心,不過家裡出了這樣大事,偷空回來瞧瞧丈夫是可以的,再多待一會兒還是不好,輕輕拍著他的肩,曼娘跟哄孩子似的道:「外頭還有事呢,我讓女兒在旁邊伺候你,要有什麼,你叫人喚我,我立即來。」

  一直被爹娘無視的睞姐兒這會兒才從曼娘的肩膀背後瞧一眼自己的爹:「爹爹,我曉得你想要娘留在這裡,可是您就是因勞累才生病的,娘本就勞累,又牽掛您,您不安心歇著,到時豈不讓娘更勞累。」陳銘遠也不知怎的,這一病就想妻子在身邊,聽了女兒的話這才依依不捨地把妻子的手放開:「我曉得了,你去吧,睞兒也去幫幫你,我這醒來太醫就該說沒什麼大礙,只要再躺兩日就好。」

  曼娘嗯了一聲,還是給丈夫掖下被子,看著他閉上眼,聽著他沉入夢鄉時那規律的呼吸,這才起身離開。睞姐兒送她到門口:「娘,我會好好照顧爹爹的。」曼娘拍拍女兒的臉,什麼都沒說。前面已經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這會兒來的是謹慎弟兄倆,瞧見曼娘和睞姐兒,他們急忙停下腳步。

  陳謹還記得行禮:「聽說爹爹已經醒了,兒子放心不下,特地和弟弟過來看看。」陳慎張口就想問父親如何,聽到哥哥這規規矩矩的問,陳慎才連連點頭:「娘,爹爹已經醒了,這會兒怎樣?」

  兩個兒子都很乖,曼娘拍拍陳慎的臉:「你爹爹方才醒了,這會兒又睡著了。你們兩個要進去看看也可以,但不許吵你們爹爹。」陳慎立即點頭,並挺起小胸脯:「娘,我也這麼大了,也要和姐姐在這裡給爹爹侍疾。」曼娘不由摸下兒子的頭:「你要乖乖地,不吵不鬧,娘就讓你在這給你爹爹侍疾。」

  陳慎點頭如搗蒜一樣,已經有人請曼娘往前面去,說是有吊客來了。曼娘又叮囑兒女們,也就往前面去。看著曼娘的背影,睞姐兒瞧著兩個弟弟:「方才娘說的話你們都要記住,現在都不是小孩子了,以後家裡的事要多幫著娘些,還有,不許淘氣,不許讓娘操心。」

  陳謹頜首,陳慎忍不住嘀咕道:「我什麼時候也沒有淘氣過。」睞姐兒拍拍弟弟的肩,和他們一起進去瞧陳銘遠。

  曼娘到了前面,陳大太太已經陪客人坐著,來客是戚尚書的夫人,戚夫人的女兒,就是那位未來的東宮女主人,未來皇后的母親來到家裡,自然要客氣相待。曼娘給戚夫人行了禮,各自坐下,戚夫人又問候過陳銘遠的病情,感慨幾聲為國操勞的事,也就說幾句話,戚夫人告辭,陳大太太和曼娘送她出去。

  客人走了,陳大太太自然要問問兒子的身體,聽到醒來後喝了參湯吃了粥,現在又睡下了陳大太太才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接著眼裡就有淚:「這事都怪我,自從你過了門,我瞧著你是個能幹的,把這家裡的事都交給了你,老三那頭未免你就有些顧不上。這會兒若不是他吐了血,我都還不曉得,他身子已經虛成這樣。」

  曼娘心裡比起陳大太太更是焦急,但面上還要安慰陳大太太:「奉養婆婆,本就是我這做媳婦的分內事,三爺的身子骨,一直都壯實,我疏忽了。」說完這句曼娘只覺得心裡如被刀割一樣,偏當著陳大太太又不能流淚,免得惹的陳大太太越發傷心。只有轉過身去把眼裡的淚悄悄擦掉。陳大太太感傷一會兒,也就由曼娘扶著重又往靈堂來,剛坐下就有丫鬟走過來對曼娘道:「三奶奶,大少奶奶這些日子似乎也有些不好,吃不上東西不說,今早起來還嘔了。」

  這瞧來不像不好,陳大太太耳朵尖,已經聽到了,和曼娘交換一個眼神就道:「太醫來了沒有,若來了,正好讓太醫給大少奶奶診個脈。」說著陳大太太不覺又是一陣傷心:「若真是有了喜事,公公還在的話,還不曉得有多歡喜。」五代同堂,那是何等的福氣,曼娘又安慰陳大太太幾句。

  等太醫來了,先去給還睡著的陳銘遠診了脈,聽睞姐兒說陳銘遠醒來後已經用過參湯和粥,才道陳銘遠已經慢慢好了,只要再養兩天就好,過了今日,明日就可以給他吃一些比較滋補的飯食,以後少熬夜,多走動走動就好。睞姐兒一一聽了,又讓人到靈堂去告訴曼娘,就有婆子過來道:「我們太太還請去給我們大少奶奶診下呢,還勞煩太醫您往前面去。」

  大少奶奶?睞姐兒不由皺眉:「大嫂子也病了?」睞姐兒總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那婆子只笑一笑:「大少奶奶只怕不是病,可這話我也不能說,大小姐您在這等著信就成。」不是病?又要請太醫,睞姐兒的臉不由一紅,讓婆子帶了太醫去。

  陳慎已經猴過來問:「姐姐,這不是病,那是什麼?」陳謹已經不耐煩地把弟弟拉過來:「這些事,你小孩子家是不能問的。」說著陳謹把手裡的東西拿給陳慎:「你趁這幾日也好生理理功課,天天只曉得完。」陳慎接過哥哥遞來的紙,做個鬼臉也就靜靜看起來。睞姐兒聽著陳謹的歎氣,拍拍他的肩:「怎的,還為了出了曾祖父的事,不能獨自一人回家鄉感到難過?」

  陳謹搖頭:「我又不是阿弟,還只曉得玩,我只是在想,人生在世,所求為何?」睞姐兒瞧一眼弟弟,突然笑了:「還以為你是小孩子,怎麼就曉得想這個,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父母生我養我何等辛勞,我就該回報。弟弟們待我何等親熱,我也該和他們親熱。若有那對我不好的人,可恕的就恕,不可恕的,就不恕。至於旁的,我也不曉得。」

  陳謹雙手托住下巴,有些悶地道:「姐姐,你這是怎麼為人處世,不是人生在世所求的。」睞姐兒瞧著弟弟:「可是你若不是先學會為人處世,怎麼會知道最後是什麼結果呢?」好像說的也有道理,陳謹沉默不語。外面已經傳來說話聲,睞姐兒姐弟停下說話,聽到一個丫鬟在那道:「方才太醫去給大少奶奶診脈,說大少奶奶確有一個月的身孕,太太讓人來說,要大家以後服侍的時候都要小心些。」

  陳謹對這些事不大感興趣,還在琢磨自己的心事,睞姐兒也沒說話,只是在那想著自己的心事。

  陳銘遠在床上躺了兩日,得到太醫准許起床時候,已經過了九阿公的頭七。陳銘遠著了孝服到九阿公靈前上香磕頭,看著靈位上面的字,不由百感交集。祖父,您當初對我說的,我已經全都做到了,現在,我該要做的,是讓陳家這枝,枝繁葉茂下去。陳銘遠在心裡默默念叨,然後才磕頭下去。

  謹慎哥倆也跟著自己的父親一起磕頭,等站起身,陳銘遠才對謹慎哥倆道:「昔日我幼時,你們曾祖問我,做男子該若何?我當時回答,自當輔佐君王,成就家業。你們曾祖甚悅,今日在你們曾祖靈前,我也要和你們說,一人一代的發達,很容易做到,但要長長久久的,就難。你們要記住,縱然你們生在陳家,富貴榮華唾手可得,守不住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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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遠方

  說完陳銘遠就深深歎息,一向愛問的陳慎此時見兄長和父親都神色嚴肅,也緊緊閉上嘴,只和陳謹一起恭敬地對陳銘遠行禮,口稱兒子知道。陳銘遠見兒子們都這樣乖巧,也再沒說話,看著牌位垂下眼,兒子們漸漸長大,很多事情,該交給他們了。

  陳家在外過世的人,都要送回家鄉安葬,九阿公也不例外,等在京城的停靈日子滿了,陳大老爺也就帶著兒孫們扶靈回鄉,這一來一去,等再回到京城,已是來年三月。此時陳銘遠和陳四爺的假也滿了,先行各自去衙門消假。

  睞姐兒幫著曼娘把那些行李都收拾好,見曼娘坐在窗前面上似有惆悵,曉得這回回鄉,自己的娘頗有物是人非之感,只是輕聲叫了聲娘。曼娘聽到女兒叫自己,轉頭瞧著她道:「我沒什麼,姐姐弟兄都過的好,心裡也就踏實。」睞姐兒握住自己娘的手,輕聲說:「可是娘您還是想著幾位曾祖。」

  此次回鄉,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墓木已拱,徐家當家的人,已換成了昔日的大少奶奶,聽到下人們一口一個十三姑太太時,曼娘才恍神,不知不覺間,時光已流走很遠。昔日那曾放過秋千的花園角落,已經修了亭子,建了長廊,那曾盛開的牡丹花,已被挪到荷花池邊。

  當日夏風殞命處的假山已經換了一個形制,走遍花園,也只有一叢竹子還和昔日一樣,可是那坐在竹林裡玩笑的,已不再是自己和姐妹們,而是都叫不出名字的侄女甚至侄孫女們。更別提往日的閨房,早已成侄女的住所。

  姐妹們都已兒女成行,有些已抱上孫子,說起話題,也多是兒女經。變了,很多都變了。曼娘拍拍女兒的臉:「我知道,連你都要出嫁了,我還想那些做什麼呢?我在家鄉,住了雖有七八年,但算起來,還是在京城住的日子多。」睞姐兒聽到曼娘說自己都要出嫁時,臉不由紅一下,但還是蹲在曼娘膝前聽她緩緩訴說。

  門外已有丫鬟在說:「小姐,仙游縣主到了,正在廳裡等您了。」阿顏竟到的這樣早?睞姐兒站起身曼娘就對她道:「阿顏定是想你了,快些去吧。」睞姐兒笑一笑也就往外面廳上去。

  到的廳上還沒說話,阿顏就拉住睞姐兒的手:「你回來的正恰好,快些走吧,我們去尋阿昭。」尋阿昭,這又是為什麼?睞姐兒的眼眨一眨:「你今兒是怎麼了?話都沒說就要去尋阿昭,再說我身上還有孝呢,哪能隨便去人家?」阿顏瞟她一眼:「別人家倒罷了,長寧公主素來不計較這個的。」

  長寧公主也是個妙人,很多民間的忌諱她都不在乎,道理也通,說的是天下哪有旺過皇家的,若連皇家都壓不住,還有什麼意思?睞姐兒的眉也皺緊:「就算要尋阿昭,等明兒也成,哪有我方回來,就急匆匆去尋的,又不是阿昭明兒就出閣,再不見,就見不到了。」

  阿顏歎了一聲:「雖不是明兒就出閣,也差不多了。而且阿昭這一出閣,只怕我們再見不到。」這話說的越發蹊蹺,阿昭是長寧公主愛女,為她擇的婿,定然會在京中,出閣後也會經常見面。阿顏已經拖了睞姐兒的手:「等在路上我慢慢講給你聽。」既然如此,睞姐兒瞧一眼身上,橫豎都是素服,這一身也不算不能出去見人,也就交代丫鬟一聲跟了阿顏出去。

  曼娘聽的阿顏把睞姐兒帶走,眉不由皺緊:「這到底是是為了什麼,匆匆見面就走了?」來報信的丫鬟已經道:「說的是去長寧公主府,奶奶您剛回來,還不曉得京中這些日子的傳言?」傳言?曼娘的眉皺起,丫鬟已道:「這些日子,京中沸沸揚揚的,說是那什麼國的王子,來京城遊歷時對阿昭小姐一見鍾情,上書陛下,要娶阿昭小姐。聽說陛下將要准了,還說要封阿昭小姐為公主,嫁給那個王子。」

  「這,這不是去和番?」睞姐兒聽阿顏說了來歷,那眉也緊皺起來,阿顏急忙搖頭:「陛下本也不許,說本朝還沒有和番的先例。可是那個王子說什麼,按他們那邊的規矩,王子娶公主才算般配,他遊歷了這麼多的國家,可是沒有一個國家的公主能夠打動他的心,此來大國,才被阿昭打動心弦,因此求親。說和天朝的和親並不一樣。」

  王子娶公主才般配?睞姐兒的眉皺的越發緊了,難怪阿顏要拉著自己去尋阿昭,要陛下真答應了,封阿昭為公主,那就難以見到阿昭了。想到這,睞姐兒不由歎氣:「那個什麼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王子,說不定是騙子。」睞姐兒難得如此,阿顏已經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個王子八月就到了京城,說偶爾見了阿昭一面就被阿昭迷戀上了,還往他那個國寫了信,要他們帶人前來求親。」

  這麼遙遠的地方,阿昭能吃得了苦嗎?睞姐兒眼裡不由有淚,在阿顏面前也不怕不好意思,也不擦眼裡的淚就道:「那麼遠的地方,那是什麼地方?我聽爹爹說過,說西域之外,有一大片沙漠,過了沙漠才有人煙。可是那裡的人,長的和我們這的人都不一樣,那話都不明白。」

  馬車已經停下,阿顏拉了睞姐兒下車:「我聽說,去到他們那裡,就算日夜不停地走,又一路順利,也要花上三四個月。那個王子八月往他們國家寫信要人前來求親,這會兒人都沒到呢。」八月到三月,已經七個月了,都打不來一個轉。阿昭要真的嫁去,那這一生就真的再見不到了,睞姐兒不由歎氣:「陛下也真狠心。」

  「什麼狠心?」阿昭的笑聲已經響起,站在面前瞧著睞姐兒:「見了我,就別這麼長吁短歎的,你們覺得不好,可我覺得,能離開京城,往各處走走,甚至走到以前根本沒想到的地方去,也很好。」睞姐兒看著阿昭,雖說阿昭生的沒有睞姐兒那麼美,可也是很耀眼的美人,而此時的阿昭,臉上身上,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是睞姐兒以前從沒發現過的。

  阿昭已經一手牽了一個帶她們往自己的屋子走:「睞妹妹,你去了那麼幾個月,我給你瞧好東西,還有阿顏,你別時時都一副我要去和番,日子很辛苦的樣子好不好?」燦爛的話是能給人帶來歡喜的,睞姐兒和阿顏互相看了一眼,也跟著阿昭往裡面走。

  阿昭的屋子睞姐兒很熟悉,但這回一踏進去,睞姐兒就瞪大了眼,看著牆上掛著的老大一張地圖指著阿昭問:「這,這是什麼?阿昭,這你從哪裡尋來的?」地圖這些東西,都是被嚴格控制的,縱然是陳徐這樣的書香世家,也沒藏著這些東西。

  阿昭拉著睞姐兒走上前:「你仔細瞧瞧,這和平常的不一樣。睞姐兒,你仔細瞧瞧,這裡是不是多了什麼?」睞姐兒的心開始怦怦亂跳,仔細看起來,本朝疆域睞姐兒還是聽陳銘遠講過的,但除了這些,別的他也沒講多少,海外還有國家,也是睞姐兒從書上瞧來的,可從這張地圖上看,不光海外有國家,原來天朝四周,除了那些來納貢的,也有別的國家,甚至,睞姐兒看著不遠處,有一塊地方很大,看起來竟有天朝那麼大的地方。

  睞姐兒覺得呼吸都要窒住了,手定在那個地方,輕聲說:「原來,這個天下,還有和我們天朝差不多大的國家。」而且,就在天朝旁邊,緊密相連。阿昭點頭:「這個就是羅剎國,大榮的母親,就是羅剎國的公主,所以大榮說,他也要娶個大國公主。」大榮,這又是誰?睞姐兒瞧向阿昭,阿昭的臉罕見地紅了下:「大榮就是他了,他的那個名字,念起來曲裡拐彎,我聽不懂,恰好有一個榮字,我就叫他大榮。」

  說著阿昭指著羅剎國西邊的一個地方:「這就是大榮的家鄉。」真遠,睞姐兒找到京城所在地,又在阿昭指著的那個地方劃了一條線,真遠,難怪要走三四個月,瞧這個樣子,只怕三四個月都不止。阿昭看著那個地方,似乎能透過地圖看到大榮描述的情景。他說,他的家鄉綠樹成蔭,姑娘們都很熱情,每到了集市時候,都會穿上漂亮的衣服去集市,在集市上唱歌跳舞。他還說,那裡的男女大防不像天朝這樣,喜歡上一個姑娘就可以直接和她說,如果同意就定親,男女還可以在一起跳舞。

  那是怎樣的情景,阿昭十分嚮往,去一個不那麼受拘束的地方,女子可以騎馬可以打獵,可以有家臣,而不是處處受拘束。阿顏看著阿昭的神情,有些焦急地對睞姐兒道:「你瞧見了嗎?阿昭已經陷進去了,那地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你所依靠的只有那個男人,習俗什麼全都不一樣,你甚至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你要怎樣過日子。」

  阿昭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這話什麼意思,她們都沒聽懂,阿昭已經笑著到桌上翻開一些紙:「你瞧,他在學天朝話,我也在學他們的話。舅舅已經說了,如果他的國家真派人來求親,那他將會讓我以公主的身份出嫁,還會讓我帶走兩百個侍衛,以保護我的安全。」睞姐兒接過那些紙翻了翻,除了旁邊注明的那些字,睞姐兒壓根不知道這些紙上寫的什麼東西,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毛筆寫的,睞姐兒不由奇怪地問。

  阿昭已經拿出筆:「你瞧,這是他們用的筆,和我們用的筆也不一樣。連衣服都不一樣。」說著阿昭把手放在阿顏的肩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那樣苦寒的地方,我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可是阿顏,能夠出去走走,看到不一樣的景色,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有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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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反對

  可也不用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路上要走那麼遠,那是真正的異鄉,那些人長的都和天朝的人不一樣。況且,一株在溫室裡長大的鮮花,能經受住狂風暴雨嗎?阿顏的手死死地抓住阿昭的胳膊:「可是,阿昭,你會不習慣的,而且你看,從這裡到這裡,遠的讓人心驚。你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該找什麼人哭訴。他們也不信佛,我連為你祈禱,都不知該求什麼保佑。」

  本來靜靜聽著的睞姐兒突然啊了一聲:「原來,那個什麼大榮信的,和天王廟裡的和尚信的是一樣的教?他們信的就不是佛,他們的首領曾經來拜訪過我爹爹,我曾偷偷躲在那聽,聽我爹爹說,他們的教,和我們信佛是不一樣的。他們漂洋過海來到這裡,遠離家鄉,為的是傳這樣的教派,如當年達摩西渡一樣,所以先帝允許他們在本朝傳教。」

  阿昭已經點頭:「是啊,大榮他就住在那邊天王廟裡,不過他說,他和天王廟的和尚不是一個地方的人,他的家鄉,去到天王廟那個和尚的家鄉,還要走一個多月。不過天王廟的和尚能聽懂大榮說話。」睞姐兒嗯了一聲:「可是那和尚,當初是走海上來的。而大榮說的,是走陸上來,難道這天圓地方的不對,地才是圓的?」

  見阿昭和睞姐兒在那嘰嘰喳喳說這個,阿顏氣的不行,緊緊拉住阿昭的手:「你先別說這些,你怎麼能離開這裡,去往異鄉,就算要走,這天下還有哪一塊地方,更勝過京城的繁華富麗?天下還有哪一塊地方,有天朝的繁榮安定。阿昭,我也聽我爹爹偶然提起那些天王廟的和尚們,說他們若不是家鄉十分辛勞,又怎會來到我們這裡。」

  是啊,都知道,離開京城之後,也許一輩子都看不到家鄉,聽不到家鄉人說的話,大榮說過,他雖然是王子,但所住居室遠沒有這麼豪華奢侈。日常生活更是簡單,家有長兄,所以他才出來遊歷。只是其他的兄長們在附近遊歷,而他仰慕天朝的繁榮富麗,前往天朝遊歷,出門已經三年,路上遇到過艱辛,甚至和商隊走在一起。可這樣的日子,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好,能得到很多見識,人這輩子,說起來那麼長,可過起來卻那麼快。

  見阿昭沉默不語,阿顏越發氣的跺腳:「阿昭,長公主疼愛你這麼多年,難道就忍心看著你這樣出嫁?就算要嫁,難道他不能跟你在京城,而要去他的家鄉?阿昭,你能不能醒醒?」阿昭拉住阿顏的手俏皮一笑:「我一直都很清醒呢,放心吧。阿顏,我遇到他後才覺得,什麼叫做動心,什麼叫做……」

  「所以你為了個不知道什麼來頭的王子,情願遠離家鄉去一個那麼遠的地方,被他的家人欺負都沒辦法找人求助。阿昭,你我從小聽到的,難道不知道為了王位爭奪,一家子反目成仇。唐時的宜芳公主,出嫁不到一年就被殺。那麼遙遠的地方,隔了那麼多的山水,真出什麼事,陛下都是鞭長莫及。」

  「我知道。」阿昭還是那麼三個字,阿顏氣的要死,伸手去扯睞姐兒的袖子:「你怎麼不幫我勸勸她?」睞姐兒放下那些紙張才對阿顏說:「可我覺得,阿昭的想法也沒什麼不對,雖然去的地方很遠,可能瞧見的景色也很多,雖然是異鄉,但在一個地方久了,不就是故鄉了嗎?還有,唐時不是也有人去了那塊,還寫下了見聞錄。既然他們能去,我想,阿昭也能去。哪個地方的泥土不養人呢?」

  阿顏氣的推了睞姐兒一把:「本來想讓你來幫忙勸的,可是你竟然還贊成,睞姐兒,你別想的那麼好。唐時的那些,是打仗輸了被俘虜而去的,而去唐離現在,都七八百年了,那些地方變化很大。再說阿昭寫見聞錄做什麼?她不需要名、不需要財,只需要和你我一樣,嫁一個知冷著熱的丈夫,生一群乖巧懂事的兒女,富貴中來,富貴中去,安享這一生的榮華。」

  這些都知道、都明白。可就算說的再細,阿昭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的眼看向牆上掛著的大地圖:「陛下也不同意,可是我的心都不在了,他不同意的話,我就……」總不會是要私奔吧,睞姐兒的眉揚起,難怪京中傳的沸沸揚揚。阿顏已經恨的牙咬:「陛下不同意,那你就打消念頭。」

  阿昭又笑了:「可是他進宮求見陛下了,說他雖出身小國,離天朝也很遠,但他從小就仰慕天朝的繁華富麗,所以成年之後離開家鄉,不似兄長們一樣去歐羅巴各國遊歷,而是不辭辛苦,前往天朝遊歷,路上翻過雪山、踏過沙漠,走過那熱的讓人燙腳的地方,也走過那冷的能凍死人的地方,沿路見過不少國家的人,聽過不少的故事,終於得以踏上天朝的土地,來到京城,心裡無限滿足,若能得娶天朝公主,那就是三生有幸。」

  「你就這樣聽信了?阿昭,男人的花言巧語怎麼能信?」阿昭深吸一口氣對口出反對之言的阿顏笑著說:「陛下會被他打動的。」睞姐兒正準備開口,就聽到侍女在外面道:「小姐,大榮公子派人給你送東西來了。」聽到這兩個字,阿昭的眼都在閃亮,侍女已經把東西送進來,是幾卷書,這書緊緊卷在那裡。阿昭把它們打開,看著書皮就笑了:「你瞧,這是他在天王廟裡找到的,還特地用我們的字注明呢。」

  阿顏自然是不會去看的,睞姐兒好奇地上前看,打開第一頁,印著的是個胖胖的光著身子的長翅膀的小男孩,小肉手裡拿著弓箭,正張弓欲射。下面寫著的是傳說故事,再打開第二頁,天地傳說都在裡面,睞姐兒啊了一聲:「原來這是他們的搜神記啊。我要把這個給我爹爹看的話,爹爹一定如獲至寶。」

  阿昭急忙把這幾卷書寶貝似地摟在懷裡:「這也是天王廟的和尚的寶貝呢,他好容易才求來的,怎麼能給了你爹爹。」睞姐兒不由笑了:「女生外向,這還沒出閣就護著別人了。對了,我怎麼一路進來,沒有幾個人?」

  」那是因為長寧公主被她氣的,已經搬去別的地方住了,阿昭,你真要嫁了他,難道就要看著長寧公主受人議論?」聽著阿顏的話,阿昭的手在書卷上停了一下才道:「阿顏,我們小的時候,曾經想過以後要嫁什麼樣的人,我總說,我想嫁一個能帶我去遊歷這天下的人。我知道,這天下除了我們天朝,除了周圍那幾個已經臣服的國家之外,其實還很大,海外除了有倭人,還有別的很多地方。這些我都想去,你那時笑話我是做夢,一個閨閣中的女子,怎麼可能去那些地方。」

  阿顏的唇張了張,什麼都沒說,只是歎氣。阿昭伸手去扯阿顏的袖子:「阿顏,我娘她貴為皇室公主,這一生都不需要我操心,膝下承歡的事,也有別人可以做。阿顏,我知道現在京裡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罵我不知羞恥的,甚至有私下說陛下昏聵,怎麼可以應下這樣的事,都有。可是這京城,永遠不缺的就是流言,說一陣子就消失了,但我,想在這天空飛翔的心,是不會變的。」

  所以一定要嫁,阿顏再次歎氣,看著阿昭明亮的眼睛,竟不曉得說什麼好。睞姐兒看著阿昭桌上堆放的那些東西,很多都是極少見到的,大部分書籍更是看都看不懂的字寫的。睞姐兒斟酌一番才對阿顏道:「或者,那個大榮,是值得阿昭嫁的呢?阿顏,你我都沒見過那個大榮,怎麼就不知道,他對阿昭不是真心的呢?」

  「就算他是個王子,有著真心,可是那樣小國,窮的要死,堂堂國王連幾個王子都養不起,嫁去有什麼好?」阿顏差不多要喊出來。看來自己不在京中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超過了阿顏和自己說的。

  阿昭的臉色有些許尷尬,接著笑了:「阿顏,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的心告訴自己,嫁他不會後悔。」即便天子不同意也不後悔嗎?阿顏徹底失望了,睞姐兒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翻著那些書籍,看著那牆上掛著的很大的地圖,從京城到那個大榮的家鄉,那麼遙遠,阿昭都說她不後悔,這沿途的風景,就這麼值得她去追尋?

  這一天註定是要不歡而散的,在回去的馬車上,看著阿顏鬱悶的臉色,睞姐兒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托住下巴。阿顏喃喃地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睞姐兒,阿昭簡直就跟吃了迷魂藥一樣,一心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外面的世界不是像她想的那麼美好。我聽我爹爹說過,那些地方,沒有一個統一的王,打來打去爭權奪利,從這個山頭翻到那個山頭,就不是一個國家,不講一樣的話。」

  睞姐兒抬起頭:「你爹爹,齊王世子他,我聽說常去天王廟那邊和外來的和尚說話,這些都是他問到的?」阿顏點頭:「是啊,我爹爹喜歡收集異聞趣事,天王廟的和尚長的和我們都不一樣,他自然會去問。還準備找人把問出來的那些事,刻成一本書,他也說過,若是有機會,想去那些地方走走,瞧瞧和我們過的不一樣的日子,可是嫁到那裡去,簡直就是開玩笑。阿昭一定會後悔的。」

  睞姐兒拍拍她的手,輕聲說:「我不這麼覺得,或者,阿昭不會後悔。」選擇一條和眾人都不一樣的路,需要的不止是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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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圖謀

  不後悔?阿顏的眼神變的有些黯然,輕聲歎道:「就怕到時真要後悔,也沒有用。」或許吧?睞姐兒掀起車簾,看著窗外和平常一樣繁華的京城,想著阿昭說過的話,不由輕聲道:「陛下他,怎能輕易答應?」一個遙遠小國的王子,縱然他真有這樣赤誠的心,在富有四海的天子眼裡,也不過那樣輕,更何況長寧公主反對的情況下。

  阿顏的下巴微微一收,這些日子,已經有人說陛下怎如此昏聵,可是身為臣子,哪能妄自猜測天子的心思?阿顏沒有說話,車已到了陳府,睞姐兒並沒下車而是對阿顏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阿顏猛然想到了什麼,搖頭:「等明日我再來拜訪,今日就不必了。」

  睞姐兒微微一笑,湊到阿顏耳邊:「怎的這時就害羞了?」阿顏白她一眼,推睞姐兒下車,睞姐兒抿唇一笑,扶了丫鬟的手下車。進的門來,本該先去給陳大太太問安的,睞姐兒卻想著阿昭的事,既然想不清楚,何不去問問自己的父親?一想到此睞姐兒就問丫鬟,聽說陳銘遠已在書房,睞姐兒命人先去外面傳話,說自己要去書房拜見父親。不一時下人來說已經讓人回避,睞姐兒也就帶了人往書房來。

  陳銘遠正坐在書桌前看著什麼,瞧見自己的女兒就笑著道:「你今兒到下沒多少時候,就匆匆出去,怎的這會兒想到要見我?」睞姐兒笑著上前正要說話,卻見那桌上的書有什麼不對,再仔細一瞧不由驚訝:「爹爹,這書,不就是天王廟的和尚那裡存的?」陳銘遠點一點頭就道:「都是些閒書,我讓人把它們譯出來,閒了時,也可以看看外面的風景。你今日去了長寧公主府,在阿昭那兒見到的?」

  睞姐兒點頭,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深,對著父親也不需要拐彎抹角,直接就問:「爹爹,我見到了阿昭,她執意要嫁那個人,阿顏很傷心,可是陛下為什麼會答應呢?那樣一個遙遠小國的王子,算個什麼?」陳銘遠的手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就道:「陛下答應,自有陛下的意思。這件事,我們是外人是臣子,無需多言,只需要聽著就好。」

  這話更讓睞姐兒摸不到頭腦,叫一聲爹爹。陳銘遠的眉微微皺了下就道:「睞兒,陛下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所謀甚大,這些爹爹不能告訴你,只能說到這裡。」身為君主所謀甚大,雖然只是這麼幾個字,睞姐兒就嚇的嘴巴都沒合上。天子已經富有四海,還有什麼可謀的可圖的?陳銘遠垂下眼,彷彿能透過這些書本看到今上的話。

  世人會反對會譏笑陛下昏聵,為那樣小兒女之間的私情就把疼愛的外甥女嫁給一個遠道而來的小國王子,可只有幾個人才知道,陛下所圖謀者,甚大。只是這樣的圖謀,會遭到眾大臣的反對,花費也是巨大的,但一旦成功。陳銘遠彷彿感到血管裡的血都變的滾燙,那就是震驚世人的改變。為了這個圖謀,一個疼愛的外甥女算什麼?小兒女的私情,在這種時候不值一提。

  陳銘遠平復一下心情抬頭看向自己的女兒,淺淺一笑:「你是個乖孩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睞姐兒的心這會兒才恢復平靜,對自己的父親行禮:「女兒知道,可是……」陳銘遠拍拍女兒的手:「你怕失敗吧?睞兒,這個世間,從沒有任何東西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我遇到陛下這樣的君主,自當竭盡全力。」

  睞姐兒再次感到心都提起來,但不敢開口問為什麼,更不敢開口勸說自己的父親。只是沉默地又行一禮就離開。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陳銘遠打開另一卷書,上面的東西如果讓別人看見,會嚇的瞪大眼,這是一副地圖,比睞姐兒在阿昭那裡看到的要小,但更詳細,四周標出了海洋。皇家曾經在五十年前,下令銷掉所有的出海海圖,民間更不許收藏,可皇家自己的藏書裡面,還是保存了下來。

  陳銘遠的手點住那些海洋經過的地方,那些大臣們,只能看到這塊龐大土地上的收獲,可當有一日,那些外洋人的艦隊越過海洋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們該怎麼面對?偏偏,縱然陛下有心,也只能悄悄地做,否則所遇到的反對會讓人無法辯駁。陳銘遠輕聲歎息,如果失敗了,不就是被迫歸隱林下,又有什麼可怕呢?

  睞姐兒從陳銘遠書房出來,平復一下心情這才回屋換了件衣衫去陳大太太那裡問安。剛走到院門口就有婆子迎上來:「大小姐來的正好,五奶奶娘家那裡,送來一筐子水蜜桃。這才三月尾,怎麼就有桃子了。太太覺得稀罕,特地問了,說這是前些年才興出的,叫什麼三月桃,原本都是進上的,今年結的多,旁人家這才摸到了。」

  婆子嘴裡嘮嘮叨叨說著,睞姐兒已經走到上房,丫鬟們打起簾子,睞姐兒面上帶笑走進去,還沒對陳大太太行禮,陳大太太已經笑著道:「我方才還和你五嬸子說呢,你今兒沒口福,偏去了公主府,等你回來了,這桃子也就沒了,誰知你趕的巧,這會兒就回來了。」

  睞姐兒含笑給陳大太太行禮後笑著道:「祖母這話說的,您這要是沒了桃子。我啊,就去尋五嬸子要去。五嬸子疼我,定會留的。」趙氏已經笑了:「誰不知道婆婆最疼你了,這桃子剛送到,我緊著往婆婆這邊送,才進門婆婆就說,睞丫頭不在,這桃子,怎麼也得先給她留上幾個。還讓丫鬟們先挑好的留。」

  說著趙氏就指著丫鬟們拿出來的那幾個桃:「瞧瞧,這些桃,可比這筐裡的要好多了。」睞姐兒伸手抱住陳大太太的胳膊:「就知道祖母疼我。」陳大太太笑的眼都瞇起來:「再疼你,你在家也留不得一兩年了,我可和你這些伯母嬸子都說了,說你在家這幾年,是正經的嬌客,誰都不許惹你生氣,若惹了,我就拿拐杖打人。」

  睞姐兒的眼故意眨了眨:「拿拐杖打人?祖母,您都還沒用拐杖呢,哪裡來的拐杖,總不會是要丫鬟們打吧?」趙氏笑的手裡的桃子都快掉了:「睞丫頭真是口齒伶俐。」睞姐兒又笑一笑坐到陳大太太身邊,接過丫鬟送上來的桃,先奉給陳大太太和趙氏,她們都搖頭不吃,睞姐兒這才嘗了口:「這桃子雖比不上秋日的桃甜,可不到四月能吃這麼一口,也是新鮮。」

  幾人說了會兒話,趙氏才問睞姐兒:「聽說你是被仙遊縣主拉去長寧公主府?想必是去勸阿昭小姐。我說那樣一個外鄉人,真是瞧一眼都嚇到了,怎麼阿昭小姐會想嫁?不但想嫁,陛下雖沒發明旨,但已經答應了,只等那邊的信一到,就詔發天下,這事,真是不知該怎麼說好?」

  皇帝家的事,私下議論幾句還是可以的,但要再說深了就不成了,陳大太太瞧著趙氏,正在想要不要提醒兒媳一下,見她已住了口,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睞姐兒道:「不管怎麼說,這要真嫁了,我們這些禮數不能免,更何況陛下也肯了。你和她平常又好,到時那些添妝的東西,你看上什麼就和我說,給她送去,以後離井背鄉的,還真是難。」

  說著陳大太太就歎氣,那麼遠的地方,算得上是兩眼一抹黑地嫁過去,身份再尊貴又如何,到時人家不認,離那麼遠,等這邊知道風聲了,只怕骨頭都敲鼓了。難怪長寧公主不肯答應,可陛下為何又答應了,真為了小兒女的私情,陛下豈不太糊塗了。

  這些話讓睞姐兒想起方才和自己父親在書房裡的談話,心不由又突突跳起來,忙道:「說來,大嫂子都八個月了,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那些奶娘丫鬟還有這些東西,可都要備好,免得慌亂。」趙氏又笑了:「果然我們大侄女是定了親的人,再不想著那些風花雪月的事,連這樣的事情都想的妥當。你放心,這是你二伯母頭一個孫兒,這些她早早備好了。」

  大少奶奶因有了身孕,並沒有隨眾還鄉,睞姐兒聽到趙氏這話就起身道:「既如此,我也去瞧瞧大嫂子去,只是不曉得帶什麼東西?」陳大太太已讓人把幾樣藥材拿來:「得,就知道你捨不得自己的東西,去吧,代我瞧瞧你大嫂子,就說讓她安生養著,我這邊也不需過來問安。」

  睞姐兒應是,帶了東西往齊氏那邊去,總算不需要再和人說阿昭的婚事了,不然睞姐兒不曉得,自己會不會當場尖叫起來。去瞧過了齊氏,知道她的胎象一切都好,齊氏身邊的丫鬟還笑著說,太醫已經來摸過脈,說十有八九是個男胎,不過因右手的脈也跳的很厲害,太醫一時半會也拿不准。

  不管是男是女,這才是頭一胎,齊氏夫妻都還年輕,齊氏也不著急,只和賴姐兒說幾句家常,睞姐兒見齊氏有些困倦似睡也就告辭。

  又在陳大太太面前說了會兒話,陪著她用完晚飯,睞姐兒也就回屋,回到房裡想起今日所聽到的那些話,睞姐兒不由歎氣。肩上已經多了一支手,接著是曼娘的聲音:「歎什麼氣呢,難道是覺得,阿昭遠嫁了,你就再見不到她,於是傷心?」睞姐兒轉頭瞧著自己的娘,想到自己爹爹說的話,忍不住很小聲地問出來:「娘,如果爹爹瞞著您公事上的事,您會怎麼想?」

  曼娘沒想到女兒會問出這樣的話,先笑一笑才道:「能怎麼想?你爹爹和陛下,認識的年頭比我和你爹爹認識的年頭都要長,再說天子也有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要人去做的。這些事,我做女子的就不必問,安心理好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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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碎語

  如果?睞姐兒瞧著曼娘,又問出來:「如果因為這些事情,爹爹他,你該如何?」

  這話說的不清不楚,但曼娘還是聽懂了,伸手彈女兒眉心一下:「這有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的榮華富貴因他而來,那也自當陪他吃苦,再說對政事,我有多少瞭解我自己是明白的,他既不肯和我說,那就必有不可說的意思,想那麼多做什麼?」雖然這是意料中的答案,睞姐兒還是忍不住歎氣。

  曼娘把女兒的頭摟到懷裡,輕聲道:「至親至疏夫妻,睞兒,這句話,等你嫁人十年以後,你就明白了。」

  「娘和爹爹之間也是這樣嗎?」聽著女兒的問話,曼娘的臉微微一紅方道:「我和你爹爹之間,不是這樣的,可是睞兒,這世上的人萬萬千,有哪一個能保證永遠不變?魏姑爺他,現在瞧著還好,我只願他能記得當初那八個字。」睞姐兒的臉也有些紅了,把頭埋在曼娘懷裡沒有說話。

  曼娘和睞姐兒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轉身回房,回到屋裡時,陳銘遠已經回來,換了衣服正坐在窗下的榻上喝茶看書。看著丈夫,曼娘想起睞姐兒方才說的話,緩步走到他身邊坐下才道:「我從來不問你的公事,是因為相信你,方才女兒問我,若有一日因為你的公事而吃苦,我也只回答他,我的榮華富貴因你而來,若因你而死去我也只有陪你一起吃苦。」

  陳銘遠的手頓在那裡,接著就伸手把妻子的手握在了手心,輕聲道:「能娶你為妻,是我的福氣。不過我答應你,若……」曼娘搖頭:「你若瞞我,必有你的道理,我只想告訴你,若真有那麼一天,你要告訴我,不要讓我覺得突然。」陳銘遠覺得眼裡有些濕潤,接著就點頭:「曼娘,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你是我的妻子,是從小被人捧在掌心長大的人,嫁了我,我這些年又這麼忙,已經沒多少時間陪你。我怎捨得讓你吃苦?」

  看著丈夫那依舊俊秀的面容,曼娘把頭偎到他肩上,什麼都沒說。陳銘遠緊緊握住她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風透過窗吹進來,卷起陳銘遠的衣襟,一切都那樣靜謐美好,如同平日。

  阿昭的婚事落於何處雖是近期京城最熱鬧的話題,但又有新的事情來沖淡,二公主在二月滿了十五歲,欽天監擇得四月十八是上好吉日,這日皇女下降臣子,做了兩年多准駙馬的熊大少爺終於等到公主於歸這日,雖說婚後住到公主府,但熊府也擺了酒席,請一清眾親友,只是日子和皇家擇的日子不是一日。

  陳府和熊府這些年越發親密,雖陳大老爺他們身上還帶了孝,但陳七老爺的孝已經滿了,於是陳七老爺夫婦前去赴宴。原本陳大太太還想讓睞姐兒也去,說她對九阿公的孝已經滿了,這些日子也該出去走走。但睞姐兒對熊府觀感不好,推辭沒去。陳大太太也由她去。

  公主下嫁,雖不似太子納妃一樣普天同慶,但也十分盛大,那日從皇宮到公主府,沿路張燈結彩,而坐在馬上的熊大少爺,也被贊相貌俊秀,難怪得配公主。阿顏也參加了二公主的婚禮,第二日就跑到陳府,睞姐兒接出去就笑道:「你這來的勤,難道又想約我去見阿昭?」

  聽到阿昭的名字,阿顏的臉不由往下一放:「我才不願見她,既然她不聽勸,一心只想嫁那個人,那我也就丟開手,由她去。」睞姐兒笑著去摟阿顏的肩:「這是要和她絕交?我聽說昨日,長寧公主也去了宴席,但沒有回公主府,依舊住到別院去了。阿昭定是沒有去吧?」

  阿顏的手揮一下:「不提阿昭了,提了我就心煩。我們講別的吧,我猜昨日的宴席上,誰是二公主的陪嫁?」公主下降,陪嫁自是比旁人要多,光宮女就有二十個,還不提別人,睞姐兒的眉皺起:「那麼多的宮女內侍,我哪記得住?」阿顏湊到睞姐兒耳邊悄聲道:「石小姐也在陪嫁裡面。」

  睞姐兒的眼頓時瞪大:「石小姐,她不是女官嗎?」公主身邊例有女官,但不算在陪嫁裡面,阿顏瞧著她:「你難道忘了,石家去年就倒楣了。」石老爺被人參了一本,削職查辦之外,還被抄沒家產,家人雖沒被沒為奴,但抄沒家產的話,以後的日子也就難過了。

  想到這,睞姐兒的眉皺起:「可陛下並無旨意,家人沒為奴,石小姐也該繼續做女官才對。」阿顏歎氣:「她去見陛下試圖求情,觸怒陛下,若不是念在石老爺為官多年也有些政績,再加上兒女為父求情也是一片孝心,只怕陛下登時就下令處死她,只讓她做宮女,已經十分開恩了。」

  這樣的宮女,只怕也不會被人放在眼裡,想到那個眼中會有淚的少女,雖然睞姐兒對她觀感不好可還是輕歎一聲:「今日還是人上人,明日就為奴,你說,若我也遇到這樣境地,會怎樣?」阿顏沒料到睞姐兒會這樣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道:「不會的,你不會的。再說,就算真是運氣不好,落到這樣田地,你也不會哀怨,更不會做別的。」

  說著阿顏四處瞧瞧才湊到睞姐兒的耳邊:「昨兒我見了她,她還是那樣一說話就含淚的模樣,而且,還悄悄地打聽駙馬是什麼脾氣。哎,別的公主罷了,二公主的脾氣,哪能容得下這樣的事。」睞姐兒頓時覺得耳根有些發燒,推阿顏一下:「你怎麼說這樣的話,這種話,不該我們說的。」

  阿顏的聲音也變的低了些:「我娘說了大了,再過兩年也該出嫁了,才告訴我這些事的,還說,雖然陳府的家風好,可是也難保有那心大的丫頭。不過你也該知道,當年我祖父的王側妃,不就是這樣,結果還鬧了好大一場。」王側妃,若不是阿顏提起,睞姐兒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了,對她的印象也很模糊了,成了親,是不是就要面對這些事?睞姐兒又歎一聲,但不忘安慰阿顏:「你放心,我娘管兩個弟弟管的嚴,對下人也是如此,那樣偷雞摸狗心懷不軌的人,我娘早早地把她們都攆出去,定不會給你添煩憂。」

  阿顏的臉登時紅了,推睞姐兒一下:「誰要你說這些,我怎不明白這個。」嘴裡說著,那臉越發紅了,睞姐兒忍不住往阿顏的肋下抓去:「還在裝呢。」阿顏抓住睞姐兒的手,兩人嬉笑一會兒,阿顏突然又歎氣,睞姐兒曉得,她是又想到了阿昭,可是當日陳銘遠說的那些話,是不能告訴別人的。睞姐兒也只有抱住阿顏的肩以示安慰。

  阿顏明白睞姐兒的意思,兩人又唧唧噥噥說了會兒話,齊王世子的長子,阿顏的兄長也要定親了,這是陛下親自挑選的人家,秦婉柔夫妻也親自去瞧過那個姑娘,對她十分滿意,只等天子的詔書下達,齊王府就會多一位王孫夫人了。

  京城之中,常年來來去去的就是這些事情,紅白喜事壽宴滿月酒,每個月都有那麼幾樁,讓人應酬個沒完,只是不知道,阿昭真的離開這裡之後,會不會想念京城這些應酬?睞姐兒抬頭看天,天色湛藍,有白綢一樣的雲飄過。這人生或許也就如此,有時有雲有時晴朗有時又下雨。

  長寧公主在別院住的日子越久,見阿昭不肯低頭,那心裡的火氣越大,過了幾日帶人回到公主府,勸說女兒放棄。但阿昭來來回回只有那麼一句,陛下已經答應了。勸說不了女兒,長寧公主也只有進宮哭求陛下,求他轉了心意,看在自己只有一個女兒的份上,趁還沒有下發明旨,讓這樁婚事做罷。

  天子笑的永遠都那樣溫和,沒有同意長寧公主的話,反而搬出人生得一有情人是極難得的,姐姐又何苦拆散他們,讓他們各自分飛?說完皇帝就讓皇后來安慰長寧公主,自己去了前朝。都不肯讓步,長寧公主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皇后見長寧公主臉色,除了溫柔勸解再沒有別的話,只說既然陛下都為他們感動,決意成全,姐姐你也就放手吧。

  長寧公主都無法阻止這件事,大臣們送到皇帝案頭的那些反對的奏摺,更是沒有蹤影沒有批復。就在這樣的反對聲中,日子一天天過去,齊氏也在五月生下一個女兒,雖然不是陳大太太期盼的曾孫,但這頭一個曾孫女也讓陳大太太很歡喜。九阿公的孝期沒滿,滿月那日就沒有大辦,只請了平日相處的好的親友們來坐坐。

  熊三奶奶也在被請的行列裡,睞姐兒跟著曼娘出來陪客人。熊三奶奶瞧見睞姐兒,說了幾句不知怎麼就差點落淚,連聲歎息:「都是我家沒福,要早……」說著熊三奶奶就覺得失言,曼娘已經婉轉地道:「姻緣的事,各有天命,三表弟妹你還是先請坐吧。」這話裡有別的意思,但睞姐兒裝作沒聽懂,只和曼娘一起招呼客人。

  今日請的客人本就少,再加上和睞姐兒差不多年歲的姑娘,不少都已婚嫁,寥寥幾個未婚少女,也無需像從前一樣,專門請她們去花園裡。睞姐兒正在和人說話,旁邊一個少女小聲問道:「那位熊奶奶的侄兒,是不是就是熊駙馬的嬸娘?」睞姐兒點頭,少女的聲音放輕一些:「今兒她還來做客,不是說……」

  說著少女就把話給咽下去,睞姐兒敏銳地看她一眼,已有旁人忍不住,悄聲道:「陳姐姐你們家在守孝不出門不曉得,聽說這位熊奶奶,得了公主好大的沒臉,前些日子氣的在床上躺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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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擇宅

  公主和普通人家嫁女兒不一樣,雖然面上也要待男方家長輩有禮,但天地君親師,君可是在親的前面。娶了公主的人家,也不會擺什麼長輩架子,都要敬著公主才是。熊三奶奶那樣的出身,又在京城這麼些年,應酬見識也早不是從前,怎麼會說話觸怒公主?見睞姐兒的眉皺起,先頭說話那個已經道:「聽說那日公主駕臨熊府,原本還好好的,誰知熊三奶奶說了句,願早得貴子的話,公主就大怒,她身邊的女官就稱這樣的話不該熊奶奶說的。」

  這樣的話本也是經常說的,誰家新娶了媳婦,不管媳婦是什麼出身,不都要這樣說上一句,哪知道二公主就因此發怒?睞姐兒的眉越發皺的緊了,不由微微一歎,娶公主雖榮耀,但天下就沒有好伺候的公主,再加上二公主又是出了名的難伺候。熊大少爺原本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以後日子,夫妻倆只怕還有的鬧,睞姐兒不由輕歎一聲,見丫鬟送上一道新菜,忙讓了讓:「這是新采的菱角磨成粉,再和蓮子在一塊燉了,還有百合在裡面,最適宜這時候用。」

  熊三奶奶今日來赴席,只覺得眾人不時瞧向自己,偶爾還竊竊私語,心裡明鏡似的,但當了外人,又不能說出來,只是還和原先一樣,和人說話閒聊,覺得臉都笑疼了,這席偏偏還不結束,再看向坐在另一桌上的睞姐兒,端莊大方,賢淑從容。若是娶了她,也不會如此,可尚公主,那又是多大的榮耀,算來算去,只是苦了自己的大侄兒。熊三奶奶微歎一聲,聽到旁邊的陸太太在和曼娘說話宅子的事,不由瞧向陸太太:」貴府也要買新宅子?」

  今兒能來,全是因魏家和陳家結了親,陸太太滿心歡喜地笑著道:「原本我外甥是住在我家裡,現在他要娶妻,自然要買新宅子,我這會兒和陳奶奶說,已經瞧了兩三處宅子,還要請陳奶奶帶了我們外甥媳婦,仔細去瞧瞧呢,看喜歡哪處,就選哪處。」這才是一起過日子的人家,宅子選在那,怎麼佈置,都要有商有量,而不是什麼都由旁人做主。熊三奶奶越發為自己侄兒傷心,可這尚公主的榮耀實在太耀眼,耀眼的讓熊大少爺吃些苦頭也是應當的。

  過了兩日,陸太太果然請曼娘母女前去瞧那幾處宅子,關鍵是要睞姐兒瞧著哪裡好。曼娘帶了女兒出去,睞姐兒在車上聽著曼娘和陸太太一長一短的說話,牙不由咬住下唇,也不知道今兒能不能瞧見他,算起來,自去年那次偶遇,到現在,差不多也一年了。也不曉得他現在怎樣了?

  睞姐兒的眼是亮晶晶的,靠在窗口什麼都沒說,陸太太望睞姐兒一眼就對曼娘笑道:「陳奶奶教女兒,教的著實好,記得您那個二千金,也八歲了,想必也有人問?」曼娘唔了一聲就道:「她還小,連她哥哥都還沒定親,總要慢慢再等等。」說著曼娘搖頭:「這一晃,操心的竟是兒女婚事了,日子著實不等人。」

  陸太太也笑著說幾句,嘴裡說著閒話,往各處宅子都瞧了,到最後一處時候,一走進宅子睞姐兒就覺得這宅子不錯,雖也是三進的,但庭院佈置的比另幾處都要好些,雖說屋子瞧起來有些舊了,但修繕一下,刷刷漆,也就跟新的差不多,最要緊的是,這宅子離陳府是最近的,只隔了一條街,坐車的話,一刻就到了。

  睞姐兒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面上已經有歡喜神色,陸太太明白睞姐兒是瞧中這宅子了,不由和曼娘一笑,曼娘倒和睞姐兒想的相反,這宅子雖離陳府近,但離陸家就遠了,不由對陸太太道:「其實我瞧今兒瞧的第二家不錯,比這個也大些,到時親家他們上來,住的也寬敞些。」

  那間宅子是離陸家最近的,陸太太怎不明白曼娘的心思,笑著道:「姑爺寫信來的時候,特地說了,這宅子是他們小兩口一起住,怎麼佈置選什麼樣的宅子,全是他們小兩口的事,以後姑爺就算告老,也是回家鄉,不會在京城長住。讓我特地轉告,買宅子的時候,不用考慮他住在那。」

  這個從沒謀面的親家,倒是個爽快人,曼娘心裡思忖著轉過前面的屋子,走到後面的花園,這花園雖不大,卻也精巧,有小小假山一座,竹林一叢,假山前還有個很小的池子,裡面沒有荷花,有睡蓮在開放。池子裡面有幾條金魚遊來遊去。

  「要是能把這池子再做大些,種上荷花就好了。」睞姐兒往池子裡面瞧瞧,饒有興致地說,說完了又覺不對,回身要和自己娘說話,卻見身後除了自己娘和陸太太外,還多了一個人,魏鈺正站在數步之後,瞧著自己。睞姐兒的臉登時就紅了,轉頭去瞧那池裡的金魚。

  魏鈺原本還要做個偶遇,對曼娘行一禮道:「小婿原本是過來,誰知……」曼娘已經微微一笑,瞧陸太太一眼道:「這兩孩子已經定了親,又有我們做長輩的在旁邊,以後這宅子也是他們住,說兩句話也是平常,不如讓他們說兩句話可好?」陸太太自然點頭,和曼娘讓過一邊。

  魏鈺原本想的,只是瞧瞧睞姐兒就好,誰知能和睞姐兒說幾句話,登時就歡喜起來,對著曼娘和陸太太作了個揖就走到睞姐兒身邊。那幾句話睞姐兒聽在耳裡,臉越發紅了,只是低頭看著金魚在吐泡泡。

  魏鈺站在睞姐兒身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也覺得這宅子好?那幾個宅子我都瞧過了,雖然有比這個大的,也有比這個新的,但要論景致,這宅子的景致是最好的,還有這花園也是佈置的最好的。你不是怕熱嗎?到時我們多種上些樹,還有這池子也讓他們挖開些,我們種上荷花,旁邊再蓋個亭子,你夏日可以過來消暑。這屋子雖然年頭久了舊了些,但這裡的樹也是最多的。過來時候你是不是瞧見有個院子裡面全是樹,還有竹子,到時就把新房放在那個院子好不好?」

  他話說的越多,睞姐兒的臉越紅,只是看著那些金魚在水草之間穿梭,也不說話。看著睞姐兒那緋紅的臉,魏鈺覺得睞姐兒越發好看了,心裡想著,這嘴裡就說出來:「你長的真好看。」這個人,兩位長輩還站在那裡呢,就說這樣的話。睞姐兒終於忍不住抬起頭,狠狠瞪魏鈺一眼。

  什麼叫一顰一笑皆動人,魏鈺當日也在書上瞧見過這樣的話,可今日才真切地感覺到了,原來美人,不管是笑是怒,都那麼動人心弦,而不是只有笑才動人,怒不動人。

  魏鈺看著睞姐兒,覺得自己的眼都移不開。睞姐兒瞧著他,用手把鬢邊的亂髮攏到耳邊,瞧一眼不遠處的兩位長輩才輕聲道:「你傻了嗎?只會說這個,那我問你,若有一日,我沒有這樣美了,或是我本沒有生的這樣美,你還會不會覺得我動人?」似乎什麼地方有笑聲,魏鈺覺得一顆心就這樣飄過來蕩過去,很快就答道:「我看見你的第一眼,看見的是你的眼睛,我……」

  只是那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天下怎能有這樣美的一雙眼,用言語也無法形容這雙眼的美,也是用言語也無法形容看見這雙眼時心裡的感慨。魏鈺忍不住用手抓一下頭才對睞姐兒道:「當日我說,想你所想、念你所念。這八個字,我一輩子都記得的。」睞姐兒此時的心也似有一陣風吹過,吹的心慌意亂,吹的快說不出話來,看著魏鈺的臉,睞姐兒覺得自己都快被這眼裡的熱情給燒死。

  好一會兒後睞姐兒才回答:「嗯,你要記得這八個字,若忘了,我……」我什麼呢?睞姐兒又望向兩位長輩處,還是沒有說出口。「若忘了,就讓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從來都認為,這些誓言沒必要說出口,只要記在心裡就可以的魏鈺張口就是這麼一句,說完了又小心翼翼看向睞姐兒:「我,絕不會忘的,我也不會騙你。」

  睞姐兒只覺得整顆心都被甜蜜包圍,嗯了一聲就再沒說話,只是低頭看向金魚。她真的很好看,可是就算她沒有這麼好看,自己也會喜歡的吧。想著當日在徐府花園的假山裡聽到的話,那時是不是就覺得,她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呢?魏鈺又覺得自己開始傻了,只是定定地望著睞姐兒。

  陸太太和曼娘已經走過來,陸太太輕輕地拍了拍魏鈺的肩:「好了,說了這麼一會兒話也夠了,還不趕緊出去,要讓別人瞧見了,像什麼樣子。」是該出去了,魏鈺又望了睞姐兒一眼,這才轉身走出。

  陸太太對曼娘笑道:「這孩子,原先沒定親的時候,說的都是這輩子就這樣過就好,那時我還取笑他,說他是不曉得成家的好,這會兒就這樣了。」曼娘也笑了,走到睞姐兒身邊:「好了,別害羞了。以後日子還長呢。」日子還長,還有一輩子呢,睞姐兒只覺得心裡像開了一朵花一樣,那蜜都流淌出來,轉身用手拉住曼娘的袖子,低頭不語。

  這樣的小兒女心思,當年誰不是這樣過來的?陸太太微微一笑就道:「哎,還忘了問問,這宅子要買哪一處,雖說價錢都差不多。」

  「他說,就要這處,因為樹木多,我怕熱。」睞姐兒沖口而出,又覺自己說的不對,急忙縮回到曼娘身後。曼娘已經拍拍女兒的手,瞧著陸太太道:「既然孩子們也這樣想,那就這處吧。說來,這處雖然屋子有些舊了,但我一路瞧來,這佈置的精巧處,比其它幾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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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緋姐兒本就生的可愛,今兒又穿了一身嫩黃,梳的是雙丫髻,只在那髻上用紅綢挽了一朵花。越發襯的臉像玉團一樣,笑嘻嘻地瞧著那少女,手還拉著俞懷慈的手:「表姐我和你說,這京城裡的人,最是大方,瞧見人家身上的襖子式樣不新了,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襖子送人。」俞懷慈怎不明白緋姐兒是為自己說話,手不由緊緊攥住緋姐兒的手,微微有些汗出,但還是挺直了背站在那裡。

  那少女被說的雙頰緋紅,她今兒來徐家做客,穿的是妝花緞子做的新襖,不說式樣,光這料子就夠外面人家過一年了。本只是譏諷幾句,誰知被緋姐兒問的話都說不出來。偏偏她表妹也笑著道:「表姐素來都是這樣大方,前兒還送了我一對金鐲呢。」眾人聽了這話,也笑著湊趣,一言一句,要這少女把身上衣衫給送出去。

  這少女本就年紀不大,那點口舌不過是平日在家和姐姐妹妹練出來的,那曉得今日這些人竟不放過自己,要真把這件襖給了也沒什麼,但回到家中,自己的娘問起,定要罵自己無事生非,好端端地譏諷什麼人?見少女都快哭出來睞姐兒這才對緋姐兒笑道:「你瞧瞧你那門牙都沒了,還這麼愛說話。回頭讓娘曉得了,又要笑話你了。」緋姐兒聽了這話,伸手捂住嘴,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嘰裡咕嚕地轉,煞是可愛。

  眾人都笑了,睞姐兒已經笑著道:「姐妹們平常在一起說話,最是喜歡談笑這些,表妹你別介意。」俞懷慈怎會介意,那少女這顆心剛要放下,睞姐兒已經笑著道:「不過再是談笑,再是親戚,也不能拿身邊的丫鬟和人比,難道說因著穿的不如丫鬟,就要不認親戚了?」

  少女這顆心剛放下一半,又被睞姐兒這話說的提起來,緋姐兒幫人要件衣衫不過是小事,而自己這張口說丫鬟和俞懷慈的對比,這才是大事。少女一張臉登時再次漲紅,眼裡的淚都要垂下來,睞姐兒見她這樣才笑著道:「不過這位妹妹年紀還小,我記得你還不到十二?」

  少女沒料到睞姐兒有這一問,有些哽咽地道:「今年臘月才到十二呢。」睞姐兒笑瞇瞇:「年紀小的人,總是愛口無遮攔,今兒虧的是姐妹們在一處,要是去了別家府邸,和別人說話,拿著丫鬟和人混比,到時被笑話的可不止妹妹你了。」睞姐兒這番話說出來,那少女已經羞的臉越發通紅,見睞姐兒笑吟吟地瞧著自己,只得起身對俞懷慈行禮道:「姐姐對不住,我不該拿丫鬟和你混比。」

  說著那眼裡的淚是真的滾出來,俞懷慈忙拉起她:「姐妹們在一起說笑,口無遮攔也是有的,不過陳家表姐說的對,漸漸大了,嘴上還是要多個把門的。」旁邊的人已經笑著問俞懷慈:「姐姐這話說的有意思,什麼叫做把門的?」俞懷慈不免要解釋一番,眾人又笑了,這才坐下入席。

  席上說說笑笑,來的人都比睞姐兒小,睞姐兒和阿顏吃喝一陣,也就先起身去散散。等走出菊花圃,睞姐兒才道:「怎麼覺得和這些孩子在一塊,怪悶的慌?」阿顏噗嗤一聲笑了:「什麼叫孩子,裡面最小那個也就七歲,比你小不到十歲。」睞姐兒托著腮,瞧著外面:「可我覺得,她們比我們小了許多,現在瞧著誰頭上的花好看,誰身上的衣衫更時新,好生無趣。」

  阿顏又笑了:「前幾年你不也愛這些,這會兒就開始裝什麼大人?說起來,方才那個是你們家什麼親戚?」親戚多了難免口雜,但一般親戚,也沒有當面嘲諷的。睞姐兒皺眉:「是十三舅母家的親戚,聽說她父親做個小官,托賴祖上的福,家裡卻十分富裕,吃穿用度比起一般人家要強的多。你說這樣的人,我若真要直接說了,難免會給人以勢壓人之感。」徐家這樣的大家族,並不是家家都那麼富裕,徐十三爺家的家境就遠不如其他幾家,這少女的娘和十三奶奶是親姐妹,姐妹之間難免有些比較,等各自長大嫁人,十三奶奶嫁進徐家這樣大族,聽起來名聲赫赫,而少女的娘嫁的是個雖富裕卻勢力遠不如徐家的人家。所能比的,也只有吃穿用度。

  徐家家風以和氣為要,更別提這樣爭吃鬥穿的事,那是絕不允許在姐妹們中間出現。有了這樣家風,十三奶奶的千金在和表姐來往時候,難免會吃了點虧。睞姐兒雖不十分明白其中詳細,但仔細一想也猜出幾分,所以只能婉言勸說。阿顏抿唇一笑:「哎呀,你這彎彎繞的,我都快聽不懂了。」

  睞姐兒伸手往她肋下抓去:「你是宗室千金,從來都被人捧著,哪知道我們這些人家的事?」阿顏啐她一口,往那已經枯萎的荷花池瞧去。睞姐兒沒有說話,只是碰了碰阿顏的胳膊:「要不,我把我們家這些事情講給你聽,免得你以後什麼也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阿顏的話已經在嘴邊,猛地想起什麼,臉不由紅了。伸手又要打睞姐兒,睞姐兒已經笑的彎腰:「哎呀,這弟媳婦打大姑子,哪裡有這個理?」阿顏的臉更紅:「呸,你是因了你家裡沒有大小姑子,才這樣笑話我?」睞姐兒玩笑一會兒,把阿顏的手緊緊握住:「好了,仙遊縣主,這事是我錯了。」

  阿顏越發惱了,兩人又是一陣玩笑,都有些累,坐在荷花池旁邊的石頭上瞧著那破敗荷花,過了會兒阿顏突然歎道:「還記得沒多幾年前,我們這些都十分熱鬧,這才幾年呢,就嫁的嫁,離京的離京,原本我想著,和阿昭還有你,我們三個,總是不會分的,等以後年老,還要一塊說笑,誰知阿昭竟執意遠嫁。」

  想起今兒長寧公主來時的模樣,睞姐兒微微咦了一聲就問:「難道說,陛下已經有了明旨?」阿顏唔了一聲:「前些日子,那個大榮不是被傷了手臂,陛下就已命他住進了驛館。而且,陛下還說,若大榮那邊的信不來,他也會成全阿昭和大榮。甚至……」阿顏的眉微微皺起,這件事,似乎從一開始就透著詭異,那樣一個遙遠小國的王子,算什麼?陛下真不允許,那是連進宮面見陛下的資格都沒有。

  睞姐兒能夠察覺阿顏的疑惑,想起遠在泉州的父親,睞姐兒總覺得,這件事的真相似乎快要呼之欲出,在嘴邊卻又說不出來,只是拍拍阿顏的手:「做朋友的,也只能做到這步了。」勸說既不起效用,那就只有送上祝福,畢竟多年好友,誰也不願對方過的不好。阿顏嗯了一聲,把頭靠在睞姐兒肩上,看著那滿池破敗荷葉,這日子,過的就是這樣快。

  徐明楠兒子周歲酒上,徐琴雖只出來坐了一會兒,但她到達京城的消息飛快傳開,原先和她有過來往的人家,紛紛上門拜訪,以求的她一紙為榮。俞懷慈跟著徐琴,也見過不少的人,當重陽節齊王府開賞菊宴時,睞姐兒再次見到了俞懷慈,和初次見面時的局促有些不同,俞懷慈的衣著雖依舊樸素,但身上卻多了幾分從容,和睞姐兒講話也越發放的開。

  賞菊時候,眾人看著徐琴作了一幅畫,評點稱贊一番之後,自然也有那想出頭的,各展才藝,畢竟人人都曉得,這參加什麼宴會都是幌子,更多的是藉此交際,為兒女挑選合適的人。

  俞懷慈擅畫,自然也作了一幅畫,卻不是菊花,而且旁邊的修竹,她雖則年紀小,一幅修竹卻似活的一般,搏的眾人贊譽。聽著眾人稱贊,俞懷慈的臉有些微紅,但眼裡的喜悅是藏不住的。

  旁邊已有個婦人笑著道:「果然和徐家有些瓜葛的人都是不錯的,瞧著這俞姑娘,雖則年少,又長年住在家鄉,可這風華氣度,哪有半分局促。」能來齊王府參加賞菊宴的人,都是有來頭的,睞姐兒循聲望去,見是戚夫人的兒媳,見曼娘已經和她在那談起來。睞姐兒不由微微一笑往俞懷慈那邊走去。

  俞懷慈身邊已站了幾個少女在那說話,見睞姐兒過來,俞懷慈笑著迎上前:「表姐來了,我還說沒瞧見你,想讓你評點一番,我這竹子畫的哪裡不好呢?」睞姐兒微微一笑往那竹子上看去,旁邊已有人道:「老早既聽說陳小姐雖不擅作畫,卻擅看,這行家評點,更是不一般。」

  睞姐兒淡淡一笑,講了幾句,俞懷慈的手已經輕輕一合:「姐姐講的,果然和祖母講的相近,看來我的確還要多磨練磨練,才能畫的更好。」

  睞姐兒已經提起筆塞到俞懷慈手裡:「你先別忙著說這個,快些題上上下款,把這畫給我。」俞懷慈又是一笑,旁邊有人笑著道:「果然你們是表姐妹,這會兒直接就開口討了,我眼饞了許久,都不好意思討。」

  睞姐兒又是一笑,見俞懷慈把上下款寫好,這才上前卷起畫:「等我回家裱起來,好好掛在家裡。」曼娘和人說笑幾句,回頭正好瞧見這幕,又是墨竹,當年也有一幅墨竹被自己掛在房裡,只是女兒掛的墨竹和自己掛的,已經全不一樣了。這人生,已經有了數次轉折,以後,遇到再大的波瀾都不怕。

  睞姐兒正和人說笑,突見二公主帶人走進來,園中除少數幾人依舊站立外,旁的人都急忙行禮如儀。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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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2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九章

  睞姐兒正要從奶娘手裡接過孩子,聽到奶娘這話就咦了一聲愣在那裡。劉吟梅已經笑著對曼娘道:「婆婆年紀漸大,都快成了老小,常愛說個笑話什麼的。」曼娘點頭,丫鬟已經在旁邊道:「郡主是老小,表小姐還沒出閣,也是小孩,這老小對上小孩,這才有趣呢。」

  這話說的眾人都笑了,曼娘接過侄兒抱在懷裡瞧了眼,對睞姐兒笑著道:「前些日子才做了姑姑,這會兒又來做表姐,還要裝小孩子嗎?」睞姐兒的臉飛上紅霞,手扯住曼娘的袖子,旁邊的緋姐兒嘻嘻一笑,用手握住臉要羞姐姐。一行人已走到新安郡主上房,新安郡主聽到外面的笑聲讓人掀起簾子,自己走出門笑著道:「都在說我什麼呢,老遠就聽到你們笑。」

  曼娘忙帶了孩子們上前給新安郡主行禮,新安郡主一手一個,拉了睞姐兒和緋姐兒,瞧了又瞧:「睞兒自從定了親,把錢越發瞧的真了,前兒還讓人帶話回來,要多收些禮,你放心,給你的東西我早備下了。」睞姐兒的臉微微一紅就嗔怪地道:「外祖母現在越發愛說笑話了,明知道我說的是笑話,還故意拿出來笑話我,我才不依。」

  真的不依?新安郡主放開拉住睞姐兒的手就對緋姐兒道:「你姐姐這樣,我們不理她了,你說好不好?」緋姐兒自然說好,睞姐兒肯定也不依,兩人陪著新安郡主說話,曼娘和劉吟梅自帶了孩子往前面去招呼客人。

  等出了院門劉吟梅才笑著道:「姐姐還是捨不得睞兒,我瞧著,姐姐待睞兒,比原先還要管的松?」曼娘輕歎一聲:「在手心上捧了十來年的孩子,就要出嫁了,誰心裡不好受,等以後你就曉得了。」那個男子,再是精挑細選,再是信誓旦旦,女兒再是喜歡,可這做娘的心,還是捨不得。

  劉吟梅了然一笑,和曼娘往外面去招呼客人。曼娘進了廳,和人說笑一會兒,不見馮氏不由微微訝異:「怎的不見你娘家嫂子?」這給外甥辦滿周歲的酒,娘家人不但該到,而且還該早到。劉吟梅正和人說話,聽曼娘這樣問就笑道:「我嫂子本來手要早早到的,誰知昨兒不舒服,請了太醫,才說已有兩個月的身孕,還說胎有些不穩。」

  劉大爺年已近三十,膝下卻無子,這會兒馮氏有了孕,胎象不穩,自然不會讓馮氏過來。曼娘聽了點頭:「難怪呢,既然知道了,等會兒我也讓人往劉府送些禮去,賀一賀。」劉吟梅嗯了一聲,兩人還在說話,徐九奶奶已經走過來笑著道:「你們這大姑子和弟妹,一見了面就說個不停,也要和我們說說話,說起來,我和十三妹妹也一年多沒見了。也想的慌。」

  旁邊跟徐九奶奶過來的人和徐九奶奶一個說話,都是徐家的嫂嫂弟妹姐姐妹妹,曼娘忙起身和她們招呼說笑,還有人問曼娘的兩個孩子,聽到在那陪新安郡主說話就道:「前兒我見我閨女手裡拿的一個帕子,上面繡的蝴蝶活靈活現的,還在那贊,說她這麼大的丫頭,現在也會做活計了,誰知她說,這花樣是她描上去的,卻只繡了幾針,剩下的那些都是托十三妹妹家的緋外甥女做的。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都是閨女家,緋外甥女還比她小兩歲呢,這針線活就做那麼好。還是十三妹妹會教孩子,大外甥女聰明靈秀端莊沉穩人人贊,二外甥女才八歲就這麼好一手針線活,只怕再過些年,十三妹妹家的府邸就要換鐵門檻。」

  這一連串話說下來,虧她不口乾,曼娘忙笑著謙遜幾句,旁邊已經有人道:「十三妹妹別聽她的,她這些日子在尋兒媳婦呢。」曼娘啊了一聲往那人面上望去,見她面上微微露出一絲期盼就笑著道:「緋兒才八歲,還小呢。」這樣的試探沒有下文也是常事,眾人又指著別的事說笑,等到外客到的差不多,也就各自入席,喝酒聽戲。

  這邊緋姐兒也被人叫去一起玩耍,瞧著這些年紀還小的孩子出去了,睞姐兒不由嘟起嘴:「原先都是我的玩伴多,這才多久,一年多一些沒出門赴宴,那些一起赴宴的姑娘們一個個都出閣了。」新安郡主年紀漸漸大了,午間有些熬不住,聽到外孫女抱怨就伸手拍拍她的手:「就跟長韭菜似的,一茬茬的,這茬剛長成,那茬就又鮮鮮嫩嫩地出來了。」

  睞姐兒趴在新安郡主旁邊:「長韭菜?外祖母是想吃韭菜餡的餃子了吧?這會兒就十月了,等到了正月,就有新鮮的春韭吃了。」新安郡主捏一下睞姐兒的鼻子:「故意的。」睞姐兒嘻嘻笑了,已有丫鬟進來:「郡主,長寧公主來了。」一提起長寧公主,睞姐兒就想起阿昭,不由歎了口氣。

  新安郡主整理一下要出去迎長寧公主,聽到睞姐兒歎氣,唇不由微微一抿:「兒女就是一輩子的債,可是怎麼陛下也……」新安郡主終究沒把後面昏了頭這幾個字說出來,只讓睞姐兒扶著自己出去。

  長寧公主已經進了二門,見新安郡主迎上來,忙口稱不敢疾步上前扶住她。睞姐兒見長寧公主不過一年多沒見,但面上皺紋已經生了不少,而頭髮更是泰半白了。想是為阿昭的事日夜煎熬,可是陛下所圖,又怎會在意長寧公主的白髮和煎熬?做天子的,又有幾個是沒有決斷的?

  長寧公主和新安郡主寒暄幾句,見睞姐兒俏生生立在一邊,想起自家女兒,忍不住淚又要往下流,百般計策都用盡,可還是毫無轉彎餘地,也只有尋人說說話。長寧公主的鼻子在那酸的厲害,忙強做歡顏對睞姐兒道:「好孩子,許多日子都沒見到你,你若得閒,就去……」

  話沒說完,長寧公主越發覺得心裡的酸澀忍不住,忙轉過頭,旁邊的侍女已經道:「這裡風大,公主想是眼裡進了沙子,還是先請進去裡面說話吧。」風進了沙子,也只有如此了。睞姐兒不由心裡也一陣酸澀,竟不知該如何說話,只是陪著兩位長輩進了屋。

  新安郡主有心想勸長寧公主幾句,又見她強忍悲傷,不由在心裡歎氣,按說陛下也不會答應才是,怎的不僅答應不說,還有意大張旗鼓,這又是為了什麼?可是聖心難以揣測,只有拍著長寧公主:「你閒著時,就多來走走,橫豎我現在也是個閒人。」長寧公主嗯了一聲,那淚又想往下落,可旁邊有人又難以往下落。

  新安郡主也就讓睞姐兒帶了人先出去,睞姐兒走出屋子不幾步就聽到長寧郡主在那道,我從沒想到,自己養大的女兒會這樣想。睞姐兒還想細聽,可後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睞姐兒不由微微一歎,兒女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會再像小的時候,對父母言聽計從了。阿昭能這樣斬釘截鐵不肯回頭,其實背後也有陛下的推波助瀾吧?睞姐兒站在那裡,瞧著湛藍的天,不由有些癡了。

  有丫鬟過來笑著道:「表小姐怎麼站在這裡不動呢,方才齊王世子夫人和仙游縣主到了,十三姑奶奶讓來尋您,說仙遊縣主要和您說話呢。」阿顏也來了,睞姐兒努力吸氣呼氣,在面上露出笑容這才往阿顏在的地方去。

  見到睞姐兒,阿顏笑著道:「你今兒這是怎麼了,往日總是先出來見我,怎的今兒還要人去尋你?」睞姐兒坐在她身邊,讓丫鬟們都出去才對阿顏偷偷地道:「長寧公主來了,這會兒在那和外祖母說話呢,我聽了幾句,著實哀痛,不由有些心酸。」長寧公主?阿顏不由歎氣:「我們不過是惱,但長寧公主她,卻是剜心之痛。」

  睞姐兒靠到阿顏肩頭:「那日我聽阿昭說了,覺得阿昭也有道理,可今兒瞧見長寧公主這樣,心裡又直發酸,不好受,竟有進退兩難之感。」阿顏的眉也挑起:「誰不是這樣呢,可是阿昭就像被灌了迷魂藥似的,反對的話怎麼都聽不進去。陛下也真是,怎麼偏這會兒,陛下就偏向阿昭了,說疼愛阿昭,不忍心讓她失望,可是長寧公主是陛下的姐姐,不是更不該讓長寧公主失望?」

  睞姐兒拍下額頭:「算了,這件事我們也沒法子。還是去花園裡瞧瞧。你不曉得,方才你沒來時,那些都比我們小,都和我妹妹玩去了。我瞧她們大不過十三四歲,也就沒和她們一塊玩。」大不過十三四歲?阿顏抿唇一笑:「喂,我也還沒滿十五好吧?怎麼,你也不想和我玩?」

  睞姐兒伸手捏一下阿顏的臉:「這張嘴什麼時候變這麼厲了?我不和你說了,明年你及笄之年了,我讓人找了塊好玉,打算給你雕根玉簪送你呢,正好來問問,你要雕些什麼花在上面?可不許不戴。」阿顏想了想才道:「不拘什麼,別雕那什麼石榴、牡丹就好。」睞姐兒的眼轉了轉:「那雕芍藥好了。」

  芍藥?那日抽花簽時候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阿顏的眼微微一黯,接著就點頭。睞姐兒見狀湊到她耳邊道:「花相,日後你定會好好待阿弟的,阿弟他真有福氣。」阿顏的臉頓時紅了,伸手捏睞姐兒的臉一下:「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睞姐兒的眼眨一眨:「什麼胡說八道?難道你不是我弟弟的媳婦?」

  阿顏的臉頓時紅的更厲害,伸手又要去掐睞姐兒,睞姐兒的腰微微一晃,就讓開了。兩人笑鬧一番,攜手往花園走來。此時已近冬日,花園內也沒什麼可觀賞的,只有幾叢菊花開的好,緋姐兒正在那和幾個孩子在那賞花。

  她們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就像昔日睞姐兒和人玩耍時一樣,睞姐兒和阿顏對看一眼,彼此心照,繼續往另一邊去。竹林之中突然傳來聲音:「這畫竹,要先明白竹之勁節,若不明白,也是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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