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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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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芒鞋女 -【重生之原配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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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4:33 |只看該作者
第040章 有緣無分

    沈月淺並沒有因著他的話放鬆了身子,身子繃得直直的,他的指腹帶著涼意,若有似無的刮過著她肌膚,身子愈發僵硬了,臉上不自然地燒了起來,低著頭,按住他雙手,低若蚊吟,“我自己來吧。”

    紗布順著胸口最後纏過肩頭,肩頭的紗布被他解開,剩下的她能自己來了。

    久久沒見他動,沈月淺臉色愈發燙了,文博武見她耳根都紅了,也不再逗她,鬆開手,轉身給她拿新的紗布,方丈醫術不輸宮裡的太醫,說她身子骨沒什麼問題了,等著傷口愈合就好,故而,也沒開藥。

    打開櫃子下的抽屜,拿出疊整齊的紗布,瞥了眼角落裡的花樣子,心中一暖,她最喜歡刺繡,上輩子他央求了許久都沒能從她那討到一件衣衫,她說男女有別,她的一針一線只會給身邊的親人,每每看到宋子御穿著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衣衫出入青樓時,他只想上前殺了她,時光倒退回去,再強人所難寧肯她狠他,他也要綁著她在身邊,幸好,佛祖給了他比時光倒退還珍貴的東西給他。

    轉身時,她已將解下來的紗布扔到了地上,整個身子藏在被子裡,脖子枕著被角,忐忑不安的等著。

    知曉她的彆扭,文博武將紗布擱到被子上便別開了臉,待聽著後邊的聲音差不多了才轉過身來,剩下一截紗布露在外邊,眼含春水地望著他,文博武彎腰,拿著紗布往穿過她腋下,從肩頭饒了兩圈後,在肩頭打了個活結,替她拉上衣衫,“你別動,外邊風大,穿嚴實了再出去。”

    給沈月淺裹了好幾層衣衫,又在外披了件雪白色狐裘,文博武才歪腰抱起她。

    沈月淺略有猶豫,“我還沒穿鞋。”

    “不走路,穿不穿無所謂。”說著,文博武已抱著她起身,她側著臉,不時擦著他肩頭,一點也不覺得冷,“外間風大,埋著頭。”

    沈月淺乖乖照做,他懷裡有種淡淡的花香,和上次她聞到的一樣,好奇便忍不住問了出來,“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聲音甕聲甕氣的,文博武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法林寺那邊我們摘了許多野花,我聞著味道不錯就讓花匠想法子曬開用藥材保持著它的香味,回府後做成荷包帶在身上,你要想要的話……”

    “不想要,我隨意問問。”這種味道太過獨特,被人知道了,兩人就真的說不清道不明了。

    文博武並未被她的話氣著,走了一會兒,沈月淺感覺上了台階,之後又走了一會兒,然後,身子一輕,落入一片柔軟中,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文博武。

    亭子周圍點滿了燈,而她躺在一張床上,周圍是被燈火照的晶瑩剔透的雪人,“你怎麼做到的?”不由得,聲音高了八度。

    文博武在她旁邊坐下,緊了緊她的被子,確認不會有風灌進去後才將目光落在那些藏著燭火的雪人上。

    “文貴想的法子,見寺裡的幾個小和尚貪玩,拿雪做了拱門出來,便想出了這個法子。”

    各式各樣的雪人,小貓小狗,還有雪人堆積的屋子,中間被掏空了,亮著燭火,通明透亮,沈月淺嘴角噙著笑,一個一個數著,不遠處還有身影在晃動,估計正在點燃燭火。

    文博武直起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懷裡,目光移向亭外,鵝毛般的大雪落入光中瞬間染了層暈紅的光澤,好似輕柔的羽毛,緩緩的鋪在地上。文博武垂眸看她,如扇的睫毛下雙眼波光瀲灩,鼻梁小巧□□,粉紅的脣自然的舒展開來,神色舒心愉悅,他低頭,下巴頂著她的頭,一些話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阿淺,待你出了孝期嫁給我可好?”

    三年後她十三歲了,京裡的女子差不多都那個年紀說親了,那時候,他也十八歲了,更有能力護著她,不會再讓別人有機可趁,毀了兩人一輩子。

    八角飛檐的亭子裡,他的聲音像是被風吹散的雪,緩緩的隨風飄散開來。這樣的話,她聽到過兩次,上輩子,文博武幫皇上巡視邊關臨走前也說過,那時候,他拉著她靠在走廊上,板著臉,一臉凝重,“阿淺,若我回京你家裡還沒給你說親,我就娶了你算了。”

    他的話,沈月淺並未放在心上,沈府當然想攀上將軍府,可連長公主府的郡主都拒絕的將軍府,她哪敢奢求,不等她回答,文博武便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之後的日子裡想起來,沈月淺都不記得是不是她的錯覺。

    文博武雙手穿過她腋下,抱著她,又重複了一遍,語聲低沉輕柔,一字一字地落在她心裡,沈月淺嘆了口氣,表情有些憂傷,“無媒苟合,說出去,將軍府的名聲就沒了。”

    哪怕沒了沈府,她和他之間的懸殊也太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們從來都做不得主。

    文博武卻誤會了她話裡的意思,以為她擔心旁人亂嚼舌根,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照顧好自己,等著我娶你進門就好。”文太夫人和文夫人的意思他明白,那些大家閨秀真能入得了他的眼,上輩子,他不會臨死都沒娶妻生子,認定了一個人,再看其他皆是路人。

    雪人慢慢融掉,融掉的時候旁邊又會多出一座其他雪人,可能是不忍辜負這份美好,鬼使神差的,沈月淺眨了眨眼幅度小,一直抵著她頭的注意著她的文博武哪會感覺不到,驚喜蔓延全身,他雙手不自主發抖,面上一派平靜,“謝謝你。”

    謝謝你給我機會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到了亥時,沈月淺的身子撐不住了,倒在她懷裡睡了過去,文博武眉梢淌過難以言語的喜悅,指腹摩挲著她稚嫩的臉頰,往亭外揮了揮手,不遠處的文貴得到指示,滿頭大汗地癱坐在地上,這兩個時辰,他累得夠嗆,拍了自己兩耳刮子,昨日就不該瞎提議在雪人肚子裡點燈,禍從口出,禍從口出……

    其他幾人也都累得不輕,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哀怨道,“誰給大少爺想的這個法子,能博佳人開心是不錯,可雪遇著火融得這般快,虧我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停地堆著……”

    文貴悻悻然地附和,“是啊,也不知誰出的餿主意,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揍他一頓。”

    沈月淺醒來時,天已大亮,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完全不記得了,周氏見她醒了,放下小七,問她肚子是不是餓了?“今早文家大少爺有事回京了讓我給你說聲,薇姐兒來看過你,見你睡著又走了。”

    沈月淺一滯,想到昨晚文博武的反常,真符合他的性子,上輩子也是這樣,說完類似的話便兩年不見影了。

    “娘知道表姐的事情不?”周氏和余氏關係好,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周氏明白是丁薇與她說的,扶著她起身躺在靠枕上,嘆息道,“雖說承恩侯府想要和周府結親,這件事還是看丁家的態度。”她心裡對丁太夫人微微有些失望,京裡邊亂著,她卻躲清閒來了,見沈月淺若有所思,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這種事我們也只能幹著急,卻是沒有法子的,你表姐……命不好……”

    周淳玉姿色出眾,聰慧靈動,奈何遇著這種事,不是說承恩侯府不好,可長公主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做法讓周府如何能將周淳玉嫁過去?

    沈月淺明白她的意思,丁家若不想結親,周淳玉只能乖乖嫁進承恩侯府了,吃了飯,告訴周氏想休息了,等周氏一走,她讓玲瓏進屋,“你把福祿叫來,就說我有急事要他做。”

    大山塊頭大,出入容易引起周氏懷疑,福祿身子矮小,身手不凡,該是個機靈的。

    福祿來得快,沈月淺開門見山說了意思,“你想法子去周府遞個信,說我有法子助她擺脫當下困境,務必讓她來一趟南山寺。”周淳玉性子剛烈,上輩子吳炎辰出了事,縱然她懷著吳家孩子,殺子之仇,長公主怎麼會放過她?

    若她記得不錯,上輩子長公主並沒有急著定下周淳玉,定是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讓長公主對周淳玉有了其他想法。

    福祿沒有多問,恭敬地退下後,沈月淺才仔細回想上輩子承恩侯府還發生了什麼,不下水不知水流湍,越是有聲望的人家消息越捂得嚴實,想了半天除了吳炎辰好男風真沒聽說其他。

    下午,丁薇來的時候沈月淺見她神情懨懨,微微笑著問道,“怎麼無精打采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並未說周淳玉會來的事,畢竟,這件事不再是單純的嫁娶,還牽扯到兩府子孫的前程。

    丁薇在椅子上坐下,萎靡道,“祖母說待會就回了,大哥在京裡闖了點事,回去後,只怕和周家的親事也會告吹了。”實則,丁太夫人已經決定回去就換回兩人的庚帖,以後雙方各自嫁娶。

    沈月淺沉思片刻,半眯著眼眸,“丁太夫人想清楚了?表姐性子端莊大方,品行良善,換回庚帖,我表姐就要嫁進承恩侯府了。”她以為丁太夫人會拖著些時日,這些時日裡,她能想法子黃了承恩侯府的念頭,沒想到,丁太夫人等不及了。

    丁薇紅著眼眶,咚的聲跪在地上,“淺姐兒,別怪我祖母,我祖母也是沒法子了,我大哥從家裡偷偷跑出去找吳三少爺,將人打了,長公主說要是我祖母不答應,她就進宮找太后告狀,太后不知道外邊的情況,黑白都長公主說了算,我大哥,現在人還在刑部……”這件事她也是剛聽到了,丁府已亂了套,她大哥是長子,哪能因為這件事就給毀了?

    沈月淺不料丁輝峻會選擇這種解決方式,心裡對丁家人不滿的態度也沒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弄人。

    “我沒與你說,我大哥心裡對這件事親事該是歡喜的,得知承恩侯府橫插一腳後,他便茶不思飯不想,我祖母擔心他做出什麼丟臉的事情來,將他軟禁在屋裡,我祖母來寺裡也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以死逼著我祖父,我祖父性子憨厚最是重承諾,他心裡也認定了玉姐兒當我嫂子,若他拿這件事彈劾長公主,我祖母就死在南山寺,一了百了……”丁薇趴在地上,失聲痛哭,她也不明白為何好好的一件事會變成這樣,是她們對不起周家。

    沈月淺一時失了言語,張了張嘴,最後叫來玲瓏,“快扶丁小姐起來吧。”

    丁薇哭得妝容都花了,不顧形象的抹了抹淚,梨花帶雨的望著沈月淺,“我要回了,祖母和娘還等著,淺姐兒……”丁薇哽咽地叫著她,“以後,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祖母說她和沈月淺的情分並沒有那麼深,時間久了關係就淡了,可是,她真的從心底把她當做朋友,因著這件事,洪素雅看她的目光也變了,她唯一的朋友就她們了。

    沈月淺為之動容,淺淺的回以一笑,“會的,你是你,你祖母是你祖母,我想我表姐也會明白的。”

    丁薇的眼淚又開始流了,“謝謝你,淺姐兒,謝謝你。”

    沈月淺一怔,昨晚,文博武也和她說過謝謝,她不過遵循自己的心意,何須用得著謝她?

    丁薇一走,周氏就來了,估計剛才一番話她也聽見了,“貴央侯府老侯爺德高望重,丁太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這種事,怪不得誰對誰錯,都是命罷了,丁大少爺心裡只怕也是有你表姐的,兩人有緣無分。”

    這邊是盤根錯節的京城世家,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憐了周淳玉。

    沈月淺對這番話深有感觸,聯想上輩子她的所作所為,不就為了所謂的權勢想要高人一等麼?傍晚的時候,文貴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毯子來了,周氏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沒見著文博武人影,文貴會意地解釋道,“大少爺已經回京了,路上撿著條小狗,念著小姐在寺裡日子無聊,差奴才送來。”

    蹲下身,拿開手上的毯子,一隻純白色的剛到人腳踝的小狗跳了下來,邁著四隻腿往屋裡跑,雙腿攀過門檻的樣子甚是笨重,周氏笑道,“替我謝謝你家大少爺了。”

    文博武將沈月淺當作救命恩人地護著,周氏感念他一番心意,“桂媽媽做了些野味,給你家大少爺帶些回去吧。”

    文府那樣的人家,她若上門道謝只以為她諂媚巴結了,周氏不想被人看輕,文博武對阿淺好,她記著這份恩情就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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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041章 請君入甕

    沈月淺正在看周氏帶來的書籍,妝娘子請進府後她還沒正正經經上過課,心中過意不去,周氏帶來的書籍便是妝娘子的意思,每日都要翻翻,十日會有考核,沈月淺知道妝娘子的為人,加之,多看些書卻是有助益,剛得空就讓玲瓏找了書出來,忽聽耳邊傳來汪汪汪的狗叫聲,她側身看去,一隻通身雪白的小狗趴在她鞋面上,仰著脖子,朝她叫個不停。

    她覺得有趣,就連床上玩著腳丫子的小七都翻身坐著望了過來。

    “這狗真是有靈性,文大少爺身邊的文貴送來的,說是半路撿的,你要是不喜歡我讓魯媽媽抱下去。”周氏走近了,那隻小狗也不害怕,叫了幾聲吸引住沈月淺的目光後,整個頭跟著趴了下去,模樣甚是討人喜歡。

    沈月淺哪會不喜歡,“不用,留著吧,以後您忙的時候,讓它陪小七玩。”沈月淺沒養過小動物,一時見著了新奇不已,也不看書了,默默地測過身子,逗小狗玩。

    她說話,小狗就仰著頭和她對望,她目光移向別處後,小狗就趴在她鞋面上,便是周氏在旁邊都看得來了興致,猜測道,“這麼通人性的狗若是丟了主人家只怕會難受好一陣子,待會我問寺裡的和尚打聽打聽,看看能否尋著它的主人,真尋不著我們再留下。”

    沈月淺點頭,讓玲瓏遞了盤糕點過來,捏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剛扔在地上狗就湊過去,嗅了嗅鼻子,卻不吃,周氏覺得奇了怪了,忍不住打趣,“桂媽媽做的糕點最是受歡迎,你還看不上?”

    沈月淺每樣糕點都扔了些,小狗都只是嗅了嗅,不張嘴,她又讓玲瓏去廚房弄些骨頭來扔在地上,奇怪的是狗仍然只是嗅了嗅,不張嘴,周氏也愈發好奇起來,“莫不是生病了?不若讓魯媽媽抱下去算了,別過了病氣。”

    沈月淺哭笑不得,“狗怎麼和人一樣……”她仔細看了好一會,發現狗全身上下纖塵不染,若真是在外邊撿的,身上或多或少會沾些泥土才是,思忖片刻,不由得笑了起來,傷口一震一震又開始疼了。

    小七興致衝衝的要跑地上去玩狗,周氏害怕他被咬著了,抱著他哄道,“走,小七洗澡,洗澡睡覺了。”

    沈月淺喝湯的時候狗在邊上看著,目光水汪汪的,煞是可憐,弄得沈月淺喝湯都不好意思了,“喂你骨頭你自己不吃,怪誰?”說完又笑了起來,果真日子太無聊,自己竟和狗槓上了。

    “玲瓏,拿碗盛點湯看看它喝不喝。”沈月淺喝完湯,身子舒適不少,笑得激動,傷口又裂開一些,玲瓏喚著狗出去後,沈月淺才脫衣衫換了身紗布,傷口猙獰恐怖,兩邊已愈合得差不多了,中間傷得深,只怕還要些時日。

    “小姐,那隻狗還真是有趣。”玲瓏推開門,端著盆子準備給沈月淺擦身子,說起那隻小狗來,“你猜它為何不吃您扔地上的糕點,原來它是嫌棄髒,魯媽媽拿碗給它裝了碗湯喝得乾乾淨淨,桂媽媽覺得有趣,又扔了兩塊糕點,它嗅嗅後就走開了,魯媽媽將糕點擱在碗裡,兩三小就沒了……”

    沈月淺不料還有這種事,狗通靈性,主人家伺養得精細卻是會養出這種性子來,上輩子她見有人還給狗做了衣衫,蓋著它四隻腿防止踩在地上踩髒了,“夫人可問過寺裡誰丟了小狗?”

    狗都如此愛乾淨,它的主人可想而知。

    玲瓏擰了巾子遞給她,說道,“沒,寺裡的和尚說會幫忙問問的,還回去真是可惜了。”

    沈月淺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長道,“狗的主人找來該還回去,就是不知道何時找來。”

    文博武的性子,別說路邊有隻狗,就是有個死人都能不聞不問,哪會在這種事情上費心思,狗該是他養的,估計擔心她過得悶送了過來,擦乾淨了臉,將巾子遞回去時說道,“你問問誰會做狗穿的衣衫,山上冷,別凍著它了。”

    玲瓏不疑有他,“我待會就問問。”

    夜裡,沈月淺被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響吵醒了,屋子裡沒掌燈,只以為是山裡的老鼠,喚了聲玲瓏,玲瓏提著燈籠進屋,被床下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嚇得不輕,走近了才看清是那隻小狗。

    “它從哪兒進來的?奴婢守在門外沒感覺有東西跑進來了。”說著,玲瓏便要伸手抱它走,手還沒碰到它就被它躲開了去,沈月淺探頭道,“算了,它愛待在著就待著吧,你拿了被子進屋睡,夜裡風大,別著涼了。”

    玲瓏張了張嘴,想起什麼,點頭應下。

    每天有小狗陪著,生活卻是多了許多樂趣,連著小七都喜歡來了,周氏發現小狗性子溫和,大著膽子給它洗了澡,放在竹床裡,欄桿深,它也爬不出來,小七坐在褥子上,抓它的毛它也不張嘴咬人,漸漸,周氏也放鬆下來。

    沈月淺看完了書,妝娘子第一次出的全是模稜兩可的選擇題,旁邊還附著一張信,信上說她有傷在身,可以讓旁邊的人代筆,待她身子好了,再考察其他。

    和妝娘子的信一起來的還有周淳玉,比起上一次見她,周淳玉神色憔悴了許多,眼睛不如之前有神了,沈月淺看了眼她身後,周淳玉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一人來的,娘和祖母走不開。”

    上前拉著她的手,酸楚地落下淚來,直言道,“我來也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承恩侯府家世高,我卻是不屑一顧的,丁家已將庚帖還回來了,祖父祖母說看我的意思,承恩侯府雖然開罪不起,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阿淺,我怎麼能看著日漸興盛的周府在我手上土崩瓦解?”在家裡的時候,她可以強忍著情緒說嫁誰都是嫁,可是,要她這樣嫁進承恩侯府,她如何甘心?

    沈月淺聽了後也跟著傷心起來,女子,從來都是為家族利益所束縛,或自願或無奈,都不可避免地要走上這條路,能遇上一個志趣相投的人攜手一生談何容易?

    “別哭了,我讓你來自然會想法子救你出這種困境。”輕拍著周淳玉的背安慰道。

    周淳玉哭了會兒,情緒也穩定下來了,抬眸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想問你,府裡怎麼和承恩侯府走到一塊了?”長公主中意周淳玉可見她目光高,並沒有聽周家人說起和承恩侯府頻繁走動,怎地突然就好定下周淳玉了?

    周淳玉細細回想了一番,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吳家三少爺她是見過的,白白淨淨,皮膚比一般小姐的還要好,眉目硬挺,脣紅齒白,可惜了是個男兒,“我也不清楚,就是我娘和祖母也覺得莫名其妙……”

    果然,沈月淺又問道,“大舅母或你可有得罪過誰?或者大表哥和誰起過爭執,恰好那一家和承恩侯府走得近的?”在背後給長公主支招的人分明是要將周淳玉推入萬劫不復之地,卵足了勁撮合承恩侯府和周府,對吳炎辰的情況想必也知道些,承恩侯府的二少爺還沒說親,長公主卻讓吳炎辰走在前邊,一定有貓膩。

    周淳玉思考了許久,搖了搖頭,老太爺耳提面命以和為貴,在外從來不與人起爭執,“淺姐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就是擔心有人從中作梗,對了,你對丁家是什麼態度?”丁輝峻辦法沒用對,可對周淳玉是真有幾分情義,她如果還想嫁去丁家,她倒是有個法子,不過,還得看丁輝峻的態度。

    周淳玉悲從中來,實說道,“初始的時候並不排斥,經過這事,我們怕是不可能了,丁家太夫人性格堅決,恬不知恥的貼上去又能如何?以後的日子那麼長……”

    沈月淺明白她的意思了,周淳玉果真什麼都看得明白,衝著丁輝峻護著她的勁兒,即便嫁去貴央侯府,丁太夫人和丁夫人也不會給她好臉色,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為了一個女子不要名聲和前程,越是高門越不講究情愛……

    “你可有恨極了的人?”要撕開吳炎辰好男風的事,最好借由別人的嘴說出去。

    周淳玉想了許久,討厭的人當然有,可算不上大仇。

    沈月淺無奈,湊到她耳邊小聲與她說了兩句,周淳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難怪,難怪……”話未說完,臉上已有了決絕,沈月淺拉著她,“你先別急,這件事我們慢慢來,我也是無意之間發現了的,貿然說出去,長公主反咬一口說我們污衊可就得不償失了。”其實,她早就有了合適的人選,問周淳玉也是想再斟酌一下,“表姐,待會你就回去,我讓玲芍大山一起,回去後,你不要露出反感的情緒,叫承恩侯府的人以為你答應了,也要穩住祖父祖母的情緒,這件事關係重大,誰都不要說,長公主為人好面子,便是要提親也定會入宮求皇上賜婚,臘月二十是皇后生辰,長公主定會入宮,我們只要在這之前漏出風聲就好。”

    沈月淺一字一字又說了許多,周淳玉略有遲疑,“淺姐兒,我知道你為我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件事我自己來吧。”

    “表姐,我和文昌侯府有深仇大恨,不是這件事,之後我也會想法子除之後快。”她要讓文昌侯府背這個黑鍋,比起周老太爺,文昌侯府的老侯爺在朝堂可厲害得多,同樣是侯府,就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了。

    周淳玉面有掙扎,見沈月淺眼中的仇恨不像是假的,良久,點了點頭。

    周氏聽說周淳玉來了,誰知到了屋裡什麼都沒有,問沈月淺,“你表姐不是來了,怎麼不見人影?”

    “表姐說趁著還沒說親出門看看我,已經回去了,祖母和大舅母給小七做了幾身衣衫,在桌上的包袱裡。”

    周氏這才看向桌上有個淺白色的包袱,心裡難受,沈懷淵死後她再也沒回過周府,眼看著承恩侯府欺負娘家人也無能為力,周氏展開包袱,裡邊有幾身襖子,還有幾雙鞋子,不由得失了神。

    進入冬季,京中許多人家都辦起了賞梅宴,承恩侯府得知丁家和周家換回了庚帖,滿意得很,再看周淳玉臉上沒有一絲不情願,長公主臉上也高興了許多,到哪兒都誇周淳玉沉穩端莊是個有福氣的,連帶著對跟在周淳玉身後的宋安雯都稱讚說她憨態可掬。

    宋安雯一日比一日胖,她也不明白原因在哪兒,長公主誇讚她憨態可掬可不就是嘲諷她長得胖?宋安雯性子隨了她娘,睚眥必報得很,尤其每次長公主都拿不同的詞形容她胖,一次是胖嘟嘟的像年畫上的魚,一次又是像剛出水的蓮藕,甚至還說她像極了彌勒佛,不到半個月,京裡所有人都知道她長得胖的事了。

    “雯妹妹,剛丫鬟來說祖母身子不舒服,我娘一時半會怕走不開,你先陪那些姐妹逛著,我先回了,下次黎府宴會我再和你玩。”周淳玉故作愧疚地和宋安雯解釋。

    宋安雯在京裡出名後,主動和她做朋友的只有周淳玉了,她沒有多想,今日她本是不來的,劉氏強拉著她出來叫她多認識結交些人,沒法子,攤了攤手,“你走的話我也走了,我娘喜歡就讓她待著吧。”

    宋安雯不喜歡劉氏到處顯擺長公主稱讚她的事,旁人心裡看她笑話劉氏還高興地湊上去點頭附和,像是多大的榮耀似的。

    文昌侯府和周府不在一條街上,兩人上了馬車走完這條街便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了,宋安雯吃著零嘴,猛地,車輪子壓到什麼東西,抖得她手裡的紅棗落在地上,簾子也被什麼擊中,咚咚的響著宋安雯罵了兩句猶不解氣,掀開簾子正欲接著罵,誰知,對面馬車上的人也掀開了簾子看向地面,兩邊的孩子玩遊戲扔石子,扔了一地,輪子便是碾壓到那些石子才磕磕絆絆起來,那群孩子知道闖了禍,大喊一聲跑開了。

    宋安雯盯著簾子看了許久,心中困惑,那人皮膚白,五官精緻,她這幾日沒少見著他,疑惑的是他旁邊的男子,濃眉大眼,一點印象都沒有,馬車平穩後,她也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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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課業作弊

    之後又參加幾次宴會,周太夫人身子一直不見好,周淳玉準備前往南山寺為周太夫人祈福,宋安雯沒了同伴,形單影只地跟在劉氏身後,不想和那些世家小姐打口水戰,今日也是如此,再過半月乃皇后生辰,承恩侯府下了帖子說尋了些珍珠翡翠,讓大家進府幫忙挑挑哪一樣適合做生辰禮,宋安雯不喜長公主,耐不住劉氏態度強硬,不情不願地跟著去了。

    院子裡,長公主搜羅的綾羅綢緞,珍珠寶石數不勝數,夫人小姐們來了興致,宋安雯只覺得長公主是有意顯擺,說是給皇后選禮還不是想讓大家看看承恩侯府多富裕罷了。

    她找了處地玩雪,玩著玩著被細碎的說話聲吸引過去,蹲在墻角,探出腦袋望去,認出是前幾日在路上遇著的那位男子,一身藏青色服飾,模樣倒是不錯,大搖大擺地摟著吳炎辰,不時低頭和吳炎辰說話,兩人眉目含情欲拒還迎的往院子裡走,宋安雯心有疑惑,忍不住問身邊的丫鬟,丫鬟欲言又止,宋安雯催促了兩遍後才聽出其中的意味來,扔了手裡的雪,起身抖了抖發麻的腿,看著兩人交疊的背影若有所思,丫鬟知道說錯了話,害怕地求饒,“宋小姐,您千萬別到處亂說,長公主最疼愛吳三少爺,這種事傳出去的話承恩侯府的面子就沒了。”

    宋安雯起初不以為意,聽完最後一句,嘴角不懷好意地彎了起來,對丫鬟的膽小怕事輕視不已,說道,“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瞧你的慫樣。”宋安雯年紀小,可一些事她也是明白的,想起長公主“誇讚”她的那些話,宋安雯往院子另一角望去,長公主手裡掛著兩串珍珠,和劉氏說著話,旁邊還有些夫人小姐,氣氛融融。

    宋安雯想到馬上就能出口惡氣,痛快不已。蓮步輕移地走過去,湊到劉氏耳邊耳語了兩句,眼含急切,劉氏聽後不耐煩,“讓丫鬟領著你去便是,長公主在說話怎麼沒個規矩?”文昌侯府雖有侯爵,怎麼能和皇家公主相提並論,劉氏有意和承恩府走動,若非膝下沒有適齡的女兒,否則和承恩侯府聯姻文昌侯府水漲船高,加之和皇室有了牽扯,多宗耀祖的事?

    看看宋安雯劉氏就皺眉不已,這些日子,她的確長得太快了,針線房的繡娘找她說了好幾次宋安雯尺寸大了,剛做的衣衫穿在身上都顯小,女為悅己者容,劉氏也希望宋安雯容貌清秀,身段窈窕,可宋安雯現在的樣子,哪有本分和窈窕沾邊?

    宋安雯固執地拉她的衣角,劉氏笑臉僵在臉上,尷尬地朝在場的夫人笑了笑,“小女遇著點事,我先陪她會兒再過來。”

    長公主眨了眨眼,沒理會,繼續和夫人討論手裡的珍珠,她身邊的丫鬟眼睛尖,劉氏和宋安雯離開的方向並非恭房,察覺到對勁,彎腰,捂著手向長公主嘀咕了兩句,長公主聽後臉色大變,“胡鬧,快去將人領出來。”

    其餘幾位夫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長公主步伐匆忙的往拱門而去,驚動了院裡所有的人,丁太夫人,丁夫人和丁薇也在,丁太夫人本是不想來的,擔心長公主多想,沒辦法才帶著丁薇赴了宴,經歷過的事情多了,太夫人猜著出了事,叮囑丁薇別到處走,而長公主身後一群摸不著頭腦的人不解地跟著,走到不到十米,聽前方傳來一聲雄厚的吶喊,夾雜著怒罵,眾人更覺疑惑。

    劉氏以為宋安雯要如廁,心裡想著事也沒留意到了哪兒,待看清假山邊,兩名男子動作激烈地纏在一起她大呼不好,兩人的衣衫露得恰到好處,半遮半掩地掛在胸前,褲子退到了腳踝處,交纏的四肢叫她明知不好卻沒挪開眼。

    偏生,宋安雯大叫起來,“娘,快看,吳三公子被人抵在那裡,不穿褲子,流氓,不要臉……”

    劉氏想捂她的嘴也來不及,身後的丫鬟大驚,“三少爺,別胡鬧,今日客人多,要丟了侯府的臉才甘心嗎?”

    穿過一座拱門來到門口的長公主額頭青筋直跳,自己這個兒子從小跟個女孩子似的白白淨淨很得長輩喜歡,平時喜歡艷麗的衣衫為人斯文懦弱,她只當小孩子心性,誰知,胡鬧到這種程度,她正斟酌著皇后生辰那日入宮求皇上賜婚周家,這種事出來,誰敢將女兒嫁進府,當機立斷地吩咐丫鬟,說道,“請夫人們去前院坐著,沒有本宮的允許誰都不準踏進半步。”

    離她不遠的夫人都好奇地探頭探腦,誰都沒再往前,丁太夫人心裡隱隱有種預感,拉著丁薇退了出去,長公主不想讓外人知道的必是醜聞,誰這時候往前就是得罪承恩侯府,和長公主過不去。

    誰知,她們不動了,宋安雯卻跑了出來,指著假山旁痙攣的兩人道,“長公主快看,吳三少爺被一位男子欺負了……”

    宋安雯聲音尖銳,門外的人都聽到了,眾人先是一怔,反應過來暗道不好,宋安雯話裡的意思已十分明顯了,吳炎辰,是個好男風的,京裡對好男風一事甚是反感,皇上因著這件事收押了開小倌的老闆,下令誰若助長這種風氣,無需過問,直接交給刑部收押。

    “胡說,來人,捂了宋小姐的嘴,這幾日三少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屋子裡調養,宋小姐你闖進了房間不成?”長公主的人擋在門口,裡邊什麼情形外邊的人無法窺見,而長公主一句話更治宋安雯品行敗壞,擅闖男子住所。

    宋安雯害怕的轉身又往裡邊跑,這些日子受長公主的氣,對她的那些讚美之詞還耿耿於懷,扯著嗓子大喊,“本來就是,兩人就在假山旁,我娘也看著了。”宋安雯不明白好男風一事的利害,她心裡明白這是再丟臉不過的了,兩個大男人不要臉的脫了褲子還能有什麼好事不成?她繼續喊道,“不信,你們進來看,兩人還沒穿褲子躺在地上……”

    長公主氣得嘴角都歪了,“還不快將人捂了嘴扔出去?”她早就警告吳炎辰讓他避著點,聽不進去就算了,今天客人多還敢鬧這一出,以後如何說親?

    長公主的態度已坐實了宋安雯話的真實,眾人苦不堪言,撞破這種事,不知怎麼被長公主嫉恨上呢,丁薇和丁太夫人站在人群後邊失了神,丁太夫人下意識地握丁薇的手,被她躲開了,“祖母,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丁太夫人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旁邊的丁夫人也沒回過神來,周淳玉若嫁進侯府,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她們的退縮害了一個女子的一生,“我,我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種事……”

    丁薇越走越急,然後手捂著嘴跑了起來,她怕她控制不住會失聲痛哭,出了承恩侯府大門坐進馬車後才鬆手,低聲啜泣,她們差點害了周淳玉一生,害了周家一生。

    長公主再雷厲風行,威逼利誘在場的夫人小姐,吳炎辰好男風一事仍然不脛而走,成了人們差飯後的談資。

    北風凄凄,死氣沉沉的天似要吞噬整片銀裝素裹的大地般,越壓越低,沸沸揚揚的雪花孜孜不倦地撒下白色的織網,天地再無其他顏色。

    古老的鐘聲在萬籟俱寂的山野裡悠長地回響,玲瓏步履輕快地穿過走廊,走到正屋門口停下,抬起凍得通紅的手叩了叩門板,“小姐,玲芍和大山回來了。”

    “進來吧。”玲瓏手裡拿著妝娘子出的題目,正和周淳玉說著話,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方丈來把過脈,輕微的動一動不會有問題了,玲瓏推開門,屋裡暖和,髮髻上的雪瞬間融成水浸入五黑的發間。

    沈月淺看她臉色便知道事情成了,周淳玉心中有了答案,膝蓋上交握的手微微發抖。

    “玲瓏讓奴婢先與您說,承恩侯府的事情滿城皆知,承恩侯氣得暈了過去,長公主被太后腳進宮訓斥了一頓說她教子無方,承恩侯的官職也停了,皇上命其在家重整家風,在此之間不得復職。”玲瓏不知曉其中有什麼深意,不過,玲芍轉達此話的時候盡是不負使命的興奮,她覺著怎麼說也該是件喜事。

    周淳玉握著她的手,感激道,“淺姐兒,謝謝你。”

    沈月淺回握著她的手,抿了抿脣,笑道,“表姐若是想感謝我,不若幫我應付妝娘子的課業?”妝娘子的課業全是她說玲瓏寫的,不費力,可費神得很,周淳玉若幫忙的話,她就輕鬆多了。

    遞上的小狗像聽明白她的話似的,抬頭汪汪叫了兩聲,周淳玉失笑,“行,我答應便是。”解決了心中大患,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忐忑恐懼不憤沒了,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沈月淺朝玲瓏擺手,“晚上讓桂媽媽弄一鍋羊肉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和表小姐慶祝慶祝。”她飲食上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否則真想吃一頓麻辣水煮魚。

    沈月淺沒瞞著周氏,周氏聽後唏噓不已,心裡多丁太夫人的埋怨更重了,一個不慎,就毀了周淳玉一生,丁家欠了周淳玉。

    夜裡,沈月淺悠悠然躺在床上,周淳玉坐在桌前,皺眉凝思,“妝娘子出了名的嚴格,之前一直是聽聞,這次見了後才知道其過人之處。”妝娘子布置的課業太難了。

    沈月淺深有同感,“是啊,越是這樣的女子活得才更恣意吧。”不在乎外人權勢,眼光,心中無所畏懼,沒有得失,活得比旁人輕鬆多了。

    周淳玉埋在桌案前寫到子時才勉強寫完,側身望向床冊,沈月淺腦袋掉在床沿上,睡得酣甜無比,她收起課業,整理好桌子,托起她的頭枕在枕頭上,滅了屋子裡的燈,輕手輕腳走了出去,門口,玲瓏和她的丫鬟靠在門邊,周淳玉指了指裡邊,“玲瓏,你進屋吧,淺姐兒已經睡著了,我們也回了。”

    丫鬟遞上手爐子,周淳玉搖了搖頭,她從屋裡出來,一點也不冷。

    沈月淺是被突然灌入被子裡的冷風驚醒的,睜開眼,屋子黑漆漆的,她下意識的張嘴叫玲瓏,誰知,嘴巴卻被人捂住,嚇得她手腳並用亂踢一通。

    “別動,是我,我來看看你。”

    特有的低沉嗓音緩緩淌過耳邊,沈月淺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安靜下來。

    文博武的手冷得很,捂著她嘴脣的手冷得沈月淺直哆嗦,待他身點床前的燈時,沈月淺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雙手捏著被角,只露出一雙眼打量他,一身藍黑色長袍,白色領子繡有片片竹葉,襯得一張臉冷峻中夾雜著絲柔和,胸脯橫闊,劍眉濃密,一雙眼,清明澄澈的望著自己。

    “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算起來,兩人有些時日沒見了,不知為何,沈月淺完全沒有許久不見的拘謹,眨了眨眼,等著他回答。

    文博武泰然落座,雙手伸進被窩,沒再貼著她身子,“皇上派的差事完成了就來了,傷口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沈月淺點了點頭,隔著被子說道,“方丈說沒什麼大問題了,半夜來被人發現了怎麼辦?”說完才意識到一些事,揭開被子,質問道,“你是不是和玲瓏說了什麼?”

    她之前讓玲瓏進屋守夜,玲瓏嘴巴上答應了,可每晚都在門口不肯進屋,以前玲瓏不是這樣子的。

    文博武起身走向簾子口,這間屋子其實分內外兩間,中間用簾子隔著,她受了傷,有簾子的話一進一出容易吵著她一直被掛了起來,文博武放下珠簾,“玲瓏,你進屋來打地鋪。”

    沈月淺從沒見過他這樣厚臉皮,堂而皇之登堂入室還一副主人家姿態,偏生,她無言以對,文博武折身回來見著小臉脹得通紅,怨恨地瞪著他,文博武好笑,解釋道,“那時候你昏迷不醒,白天你娘在我即使來不一會兒去就要走,求玲瓏幫個忙,通融讓我進屋守著你,方丈說你情況不穩,身邊離不得人,白天你娘守著,夜裡換我。”

    不過,周氏是不知曉的,以為夜裡守著她的是玲瓏和玲霜。

    沈月淺心頭的一點氣也沒了,她感覺到的步伐是他的,如此說來,他便是夜裡來清晨走,難怪她覺得過了很久很久,沒想到一來便是一晚,不過仍冷哼道,“我已經醒了,你再來不合禮數,她一直跟著我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文博武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臉,桂媽媽果真懂照顧人,這些日子,她臉上的肉多了不少,臉色也好了起來,“送你的小狗喜歡不?”文博武四下一尋,他口中的小狗趴在床尾的毯子上,露出個腦袋看著他們,他送小狗沒想瞞著她,不讓文貴說破是不想周氏多想,周氏以為他將沈月淺當作救命恩人才會想著法子補償她,若得知他真實想法,定不會讓自己見沈月淺了。

    沈月淺撐起身子,小狗也抬起頭來等她說話,沈月淺賭氣的躺回去,心想,難怪有人進屋小狗也不叫,原來他才是正經的主子,周淳玉剛進屋它在床下叫個不停,還躍躍欲試的想上前咬周淳玉,她呵斥了兩句它才安靜下來,哪像現在,大半夜,有人進門,氣都不坑一下。

    文博武走到床前推開窗戶,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串糖人,雪娃娃形狀的糖人,沈月淺翻了個白眼,文博武固執地塞到她手上,“京裡邊年味重了,大街小巷都是賣糖人的小販,出來得急買了一串,你嘗嘗……”

    他駕著馬,經過賣糖人的攤子前勒住韁繩停了下來,想起一件事來,有次,他從外邊回來,遇到宋子御站在攤子前問小販買糖人,小販見他氣度不凡說了幾句,宋子御眉開眼笑,“我家夫人懷孕了,最想吃糖人,念了好幾次了……”臉上全是為人父的喜悅,那一刻,沉寂冰冷的心再被人拿刀割開,塞入一塊千年寒冰。

    宋子御能給的,他也能給,不少一絲一毫。

    沈月淺舔了一小口,味道不錯,甜而不膩,其間還有淡淡的薄荷香,見文博武一動不動,晃了晃手中糖人,“你要不要嘗嘗?”她吃的時候故意舔的下邊,此刻上邊對著他,吃了,兩人也沒什麼接觸。

    誰知,他舉起她的手,就著她剛舔過的地方咬了一口,沈月淺羞得滿臉通紅,文博武也驚覺他做得過了,她才十歲,嚇壞了她怎麼辦,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的藉口,只得分散她的注意,望向桌邊疊好的紙,“那是什麼?”

    說著,人已朝著桌邊走去,沈月淺目光出神地望著缺了一角的糖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握在手裡,扭頭看向桌上還沒收拾的筆和硯台,斂下目光,誠實道,“是妝娘子布置的課業,明日要派人送回京的。”

    文博武坐在椅子上,隨手翻開桌上的紙上,越看到下邊眉擰得越緊,“這是你寫的?”語氣明顯不相信。

    沈月淺不知道周淳玉寫了什麼,面紅耳赤地搖了搖頭,“表姐幫我寫的,怎麼了?”

    “文采斐然,見解獨到,不是你能寫得出來的,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自己寫一遍,課業要自己坐起,這是對夫子最起碼的尊重。”文博武不感興趣的收起紙張,又去拿旁邊的課業,問她,“這是什麼?”

    沈月淺本不想搭理他了,管不住嘴,回道,“我上次的課業,妝娘子過目後還回來的。”

    文博武來了興致,悠悠展開,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沈月淺瞪著他,沒個好氣,“這是我自己的看法,口述讓玲瓏寫的。”玲瓏沒怎麼練過字,字寫得醜是自然,可妝娘子從沒點評過說她字跡難看,他擺出一副嫌棄的模樣給誰看?

    文博武一字一字看得極為認真,認真得沈月淺都不敢貿然插話打斷他,半晌,才聽他道,“裡邊有幾處有問題,妝娘子才華橫溢畢竟身居後宅不出去走動……”拿著她的課業走到床邊遞給沈月淺,沈月淺不明白他什麼意思,拿在手裡,一臉茫然,誰知,下一步他已躺了下來,手越過她後背摟著她,朗聲道,“你拿著,我與你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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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5:13 |只看該作者
第043章 抽死的抽

    沈月淺雙手撐著褥子往裡挪了一寸,恰好避開他的手,臉朝著著裡側拿後腦勺對著他,貼著被子裡甕聲甕氣道,“我要休息了。”若非半夜被他的動靜弄醒,她正在夢裡和莊生追蝴蝶呢,不滿地推了推他身子,“這麼晚了,你也快回吧。”

    男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好,她不想落下把柄,況且文博武此舉已出格了,即便她答應嫁給他,一切也該按著禮法來。

    文博武挑了挑眉,指間撩起她散落的烏黑光亮的長髮,勾脣一笑,她不生氣已在他意料之外,他知曉她的顧忌,時辰確實不早了,若非見著她散去了一身疲倦而神采奕奕,他也不會磨著不讓她睡覺,直起身子翻身下床,骨節分明的手搭在雪花形的燈罩上,俯身呼出一口氣,立即,屋子裡黑了下來。

    沈月淺扭過腦袋,猛地不習慣黑暗,感覺他站在床邊看著她,沈月淺嬌羞地紅了臉頰,只聽他聲音輕柔如水地說,“不擾你了,睡吧。”說著讓她睡,卻是半分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來之前沈月淺已睡過一會兒了,被他一鬧哪還有睡意,隨意謅的藉口沒想到他會當了真,心裡像有微風拂過激起一圈圈粉色的漣漪,斟酌片刻,終究沒有出聲,背過頭,清醒地閉上眼,了無睡意,他在,沈月淺不好翻來覆去的翻身,繾綣著身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才睡著。

    承恩侯府的事情過去,周淳玉也準備回了,過來給她辭行,“皇后生辰在即,祖母和娘必是要去的,到時你和姑姑,表弟畢竟是爵位在身的侯爺,要不要送禮?”

    聽她說起,沈月淺也猶豫起來,良久,才就事論事道“依著規矩確實要表示番心意……”可她們人在寺裡,哪有準備什麼禮,周淳玉也意識到了,沉吟道,“我娘屋子裡倒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禮,我問問姑姑,要是覺著沒問題的話讓我娘出這份禮好了。”

    承恩侯府一事,她們該好好感謝沈月淺,明白自家娘的性子,一點東西,余氏不會計較的,故而,周淳玉才敢做余氏的主。

    余氏嫁進周府多年,手裡的田產鋪子每年盈利不少,有壓箱底的金簪玉飾不足為奇,然她擔憂的是另一層,她們今年才分家,手頭並不寬裕,若送的禮物過了反而不好,思忖道,“表姐先回,還有幾日的時辰,我問問我娘的意思。”

    沈月淺去周氏屋裡的時候她正在核對賬冊,見著她,周氏擰了擰眉,闔上賬冊,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有事讓玲瓏傳一聲就是,別扯動了傷口。”

    “沒事,我自己感覺得到。”沈月淺言簡意賅地說了皇后生辰一事。

    周氏聽後會然一笑,“你倒是想得遠,我看著還有幾日也沒和你說,小七雖有爵位,可爵位怎麼來的我們都清楚,送的東西奢華了反而不好,我前些日子謄抄了一部《法華經》,琢磨著讓你外祖母帶進宮呈給皇后娘娘,也算我們的一番心意了。”周氏感慨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直以為你年紀小也沒與你說過這些人情世故,今時才知道,我家阿淺心思通透著呢。”

    包裹經書的盒子是問方丈從寺裡拿的,上邊雕刻著南山寺的地形,右下角小小的刻有南山寺三個字,南山寺的盒子每年只送有緣人,最多就送出十個,十分珍貴,周氏也沒想方丈立即就答應下來,往年她來南山寺上香甚少見著方丈的面,只以為方丈為人清高不喜與人接觸,沒想著這次會和方丈三番五次的交談,周氏清楚都是因著文博武的關係,對他印象愈發好了。

    周淳玉一走,房間裡安靜了許多,年關了,周氏莊子鋪子的掌櫃要問她匯報情況,早晨的時候周氏抱著小七過來將他放到竹床上,傍晚才來接他,沈月淺則每日應付著妝娘子的課業,不知為何,妝娘子的課業越來越難,有些翻書也尋求不到。

    日子不緊不慢地到了皇后生辰一日,玲瓏進屋通稟說洪素雅來的時候沈月淺納悶,洪素雅該進宮給皇后祝壽,怎地還在寺裡,“快請她進來。”人跟著迎了出去。

    洪素雅是沈月淺見過的標準的美人了,身形高挑,身段凹凸有致,冰肌玉骨,柳眉彎彎,明眸皓齒,膚若凝脂,一顰一笑皆似仙子下凡,襯著通身端莊大氣,比周淳玉更雍容華貴。

    “雅姐姐怎麼來了?”沈月淺動作不能大,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哪怕同是女子,給她再多的時間她也學不會舉手投足皆是大氣威嚴,洪素雅,天生的該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拜。

    她打量洪素雅的時候洪素雅也暗暗觀摩著她,距上次見面已大半年了,沈月淺容貌長開的緣故,臉上未施粉黛已白裡透紅,似乎擰得出水來,美目流轉,盡顯靈動,整個人沉澱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隨心所欲拉著她撒嬌了。

    “早就想來看你了,遇著些事,擔心連累了你們,如今雨過天晴,淺姐兒不會怪我不掛心你吧?”洪素雅與她說話已斂去周身的芳華,學了半年禮儀,如今,她走路頭上的簪子步搖已不會晃動,四平八穩地走到桌前,見紙上密密麻麻了寫了一頁,有用墨劃掉的印子,她笑道,“二夫人又給你請了很嚴厲的夫子?”

    她和沈月淺交往的次數少,沈月淺活潑好動,說了許多沈府的事,談到府裡的兩位夫子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她不喜歡寫課業,洪素雅是清楚的。

    大致掃了眼課業的內容,心中一驚,瞥了瞥沈月淺因著她的話而蹙起的娥眉,“二夫人可是請妝娘子教導你?”

    沈月淺苦惱地點了點頭,以往三日能寫完的課業,現在都第四日了才寫了一半,其中還有她央求文博武幫忙的一部分。

    “妝娘子為人嚴苛,淺姐兒多學些沒有壞處,你的傷口怎麼樣了?”洪素雅從容落座,面容終於有了絲擔憂。

    沈月淺收起紙上的課業,不準備寫了,想著,大不了晚上文博武來的時候再擺脫他一次,將弄髒的紙扔到桌下的木桶裡,輕聲道,“好很多了,之前不敢下床,如今可以走一段距離了。”縱使如此,周氏吩咐她只能在屋子裡走動,走動久了擔心傷口復發。

    洪素雅松了口氣,抬手握著沈月淺的小臉,真誠地看著她,“如今雨過天晴,以後淺姐兒若是遇著什麼事可要找我。”沈家的事她們能幫襯的不多,待她成功嫁進了太子府一定會想法子回報她的恩情,這次若非沈月淺從中遞信,她只怕也和龔家小姐一樣損了德行,太子妃生病一事暗藏玄機誰都沒察覺,洪老太爺和洪老爺也有過心思打探東宮一事,還好沈月淺一語驚醒夢中人。

    沈月淺以為洪素雅指的是她猜中會入東宮結果真被皇上賜婚的事,那時候她身邊沒有像洪素雅這樣的大美人,當然會想著親切,她年紀小,洪太夫人說洪素雅的親事沒有意避著,她只覺得洪素雅嫁給一般男子可惜了,胡口道,“雅姐姐貌若天仙,氣若空蘭,將來必會嫁給人上人……”

    她口中的人上人不過是夫子口中“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意思,不料,洪太夫人和洪夫人掩了她雙脣,嚴肅道,“不可胡說。”

    之後一次宮宴上,皇上真的下旨讓洪素雅入東宮伺候太子,洪夫人念著她的好才將太后賞下來的金簪送給了她,她和洪素雅的關係就是因著這件事拉近的,為此,洪夫人還讓她給洪素雅繡喜帕……

    “雅姐姐客氣了,洪夫人送我的金簪貴重得我娘現在都不肯給我呢。”上輩子,洪素雅當上皇后對她不薄,知道些她和文博武的事,真心誠意的想幫她,讓她若是想和離她可以從中幫忙。

    她已嫁做人婦哪配得上文博武,況且,文博武與她不過是年少時的一場老天開的玩笑,如果文博武不死,她會一直這麼以為。

    洪素雅拉起她的手,小聲將東宮裡的事說了,沈月淺兩世記憶,是清楚的,面上仍裝作第一次聽到的樣子,“我以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互看厭惡也不過心裡嫉恨兩句,這次的事情讓我醍醐灌頂,不能走錯路的同時還要提防有心人作祟,我娘以前也讓妝娘子教導過我一年,你有什麼不懂的問她,她會耐心講解的。”

    “我記下了。”妝娘子名氣大,教導過的小姐嫁做人婦都會被上邊的婆婆高看一眼,能請動她非常不容易。

    兩人說了會兒話,臨走時,洪素雅看著她,“淺姐兒變了許多。”

    沈月淺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妝娘子守著,不能像之前那樣胡來了,雅姐姐不也變了?”

    洪素雅笑而不語地擺了擺手,“京中已太平,祖母說過兩日我也回了,你好好養著身子,等我進太子府的時候請人來接你。”洪素雅抬起纖纖玉手搭在她肩膀上,凝眸與她對視,“回京後再見了。”

    沈月淺送走了洪素雅,吩咐玲瓏進屋收拾桌上的紙筆,說起洪家的事來,“您昏迷那幾日,洪家本拿了牌子要進宮請太醫藉故給洪小姐看病,是文大少爺攔住她們了,您身子骨好些的時候,洪太夫人託人出京尋了位藥膳的廚子,現在還在廚房幫著桂媽媽弄膳食,洪家不想被外人知道,讓夫人別到處說,就連您也沒說。”

    沈月淺沒想到還有這些事,比起丁家那位太夫人,洪家行事更有人情味,想到周淳玉送的信估計也來了,問道“玉姐姐寫的信到了沒?”

    玲瓏整理硯台的手一僵,不在然道,“拿來了。”

    沈月淺見她目光閃躲,有事瞞著她,蹙了蹙眉,“難不成長公主厚著臉皮強行請皇上賜婚不成?”

    承恩侯府的事情人盡皆知,長公主求到皇上跟前無非是想壞了周淳玉的名聲,隨即想想又不對,今日是皇后生辰,長公主便要壞周淳玉名聲也是挑今天,消息不會那麼快傳出來,回過神,蹙然問道,“發生了何事?”

    玲瓏唯唯諾諾好一會兒才答道,“信被文大少爺拿去了,說您課業沒做完,整日惦記有的沒的勞心費神,說等您課業寫完了再給您。”沈月淺不喜她們聽從文博武安排,可那人氣勢凶狠,哪怕輕描淡寫地掃一眼都會讓人覺得害怕,誰敢反駁?

    沈月淺被課業折騰得夠嗆了,看周淳玉的信是她整日最高興的時候,沒想到會被文博武拿去了,心知一時半會拿不回來了,心煩意亂道,“算了,你先下去吧,給廚房說晚上我不用膳了,不要來打擾我。”

    周淳玉信裡多是寫她感興趣的事,吳炎辰一事承恩侯府沒了臉面,宋安雯和劉氏也好不到哪兒去,撞破那種事大喊大叫鬧得人盡皆知!文昌侯府顏面盡失,老侯爺主動向皇上辭官,皇上感念他一生辛苦,沒有同意,下令全城不得再提這件事,文昌侯府閉門謝客,劉氏和宋安雯也被送去了莊子上,即便這樣,長公主也記恨上文昌侯府了,彈劾文昌侯的摺子一本接一本,不過皆是無中生有。

    現在的文昌侯府規矩甚嚴,真正沒落是老侯爺和侯爺去世後,宋子御襲了爵位耳根子軟,家裡全由劉氏和宋安雯當家,後宅烏煙瘴氣,宋子御一個兩個的美人迎進門,又和沈未遠狼狽為奸,侯府一日不如一日,現在來看還不見頹敗之勢。

    沈月淺想獨處,讓玲瓏抱著小七去了隔壁,寬衣脫了鞋子,翻身上床,玲瓏折身回來的時候發現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心中疑惑,也沒細想,周氏過來的時候玲瓏老實將沈月淺的話轉告了,周氏也沒放在心上,“你讓廚房熬些湯溫著,夜裡小姐肚子餓的話給她煮完面。”

    一年累積的賬冊要核對,周氏累得不輕,若非沈月淺受了傷,今年周氏就會教她管賬了,只當沈月淺要休息沒追著細問。

    文博武半夜推門的時候發現門從裡邊鎖住了,玲瓏也無奈,他再去推窗戶,窗戶也從裡鎖住了,知曉大概是惹著她了,“小姐什麼時候關上門窗的?”

    玲瓏老實道,“奴婢抱小少爺出來後就鎖住了,小姐說夫子布置的課業繁重,不加緊了怕做不出來,也沒吃晚飯……”玲瓏之前不以為意,見著文博武後大致明白了,小姐是氣眼前的人偷拿了她的信,玲瓏也懊惱不已,若她臨危不懼捂緊了信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欠了欠身,態度疏遠道,“文大少爺,奴婢守著就好,您先回吧。”

    裡邊的沈月淺將兩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起先確實有賭氣的成分,後來是真心想要先將課業寫完了事,拖久了惹得妝娘子不快,回京後規矩只怕會更嚴格,雖然,她特別不喜歡寫課業。

    埋頭奮筆疾書,又聽到窗戶傳來響動,有人拿著火摺子,朝白色窗花燒,星火躥動,白色的窗花漸漸變黑,然後多出一道口子,沈月淺促狹地等著文博武,窗戶雕刻的花式複雜,燒得了窗花,實打實的木頭卻是不易燒起來的。

    她紋絲不動,文博武在外也停止了動作,本就是想嚇她出聲,“阿淺,開門。”

    嗓音低沉渾厚,夾雜著濃濃的寵溺,沈月淺心情大好,提筆寫了幾行字,窗外的身影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她清了清嗓子,“文大少爺等會,我快要寫完了,寫完了再與你說話。”

    文博武在外邊失笑,果真是個記恨的丫頭,修長的手輕輕叩了兩下窗戶,知道她就在窗邊,淡定自若下來,“開門,我幫你寫。”收了她的信也是想讓她多跟他說說話撒嬌,今日皇后生辰他賴在這裡定惹得祖母不快,過年也不回去的話,府裡會鬧出大事來,最遲後天他就得回了。

    沈月淺眼睛一亮,起身推開椅子後想到什麼又坐了下來,“不行,上次文大少爺勸我自己寫,今日幫我作弊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妝娘子慧眼識珠,一下就看出來了,不行不行。”

    語聲一落,又拉回椅子坐下。

    文博武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說的話頂回來,沉默片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好看的八顆牙,應對道,“周小姐思路清晰,看問題不是十歲小姐有的,她幫你作弊被妝娘子看破乃必然,我則不同,我從小在軍營長大,讀書與我來說也就識字足矣,文人的一套想法思路我一知半解,妝娘子也看不出什麼來。”

    文博武說起謊話臉不紅心不跳,旁邊的玲瓏都忍不住別開臉去。

    過了許久,文博武聽到裡邊有了動靜,“之後的作業你也幫我代勞才行。”書她會好好看,上輩子她讀的書也不少,許多意思她都明白,妝娘子的一番苦心她記在心裡,可絞盡腦汁應付課業真為難她了,再有才能都不能參加科舉光耀門楣,明理懂事故才是她這輩子讀書的目的,而妝娘子,是提高她名聲的助力她不想得罪了。

    名聲於一個人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過,重新來一次,不能瀟灑恣意任性妄為,那她便把世人看重的東西懶在懷裡。

    文博武又沉默了許久,裡邊的人好似極有耐心,他掏出懷裡的信,釋然的笑了,她要什麼他給便是了,爽朗笑道,“我應下便是,開門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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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5:23 |只看該作者
第044章 不捨離別

    玲瓏先一步推開門進了屋子,行至桌邊停下,“小姐,可要吃點東西?”周氏雖吩咐給她溫著湯用來下面,沈月淺不愛吃麵條,嫌棄太粘稠了,同樣是麵粉做的餃子卻極得她喜歡,沈月淺轉過身子,手上拿著她寫了一頁的課業,眼神瞄向文博武,後者無奈地徑直在桌前坐下,就著她蘸濕的筆,鋪張一張紙,奮筆疾書。

    “問問有沒有皮蛋粥,有的話弄一碗來……”說到這,望向燈光下略顯柔意的側臉,“你要吃點什麼不?”

    文博武未抬頭,目光專注於紙上,語氣像是從窗外飄進來的風,輕柔短促,“不了,你吃就好。”

    玲瓏應聲退下,細心地為兩人關上門,聽到動靜的玲霜來了,無聲的指了指裡邊,玲瓏點頭,抬腳指了指她的位子,玲霜會意後她才離開,皮蛋是現成的,粥要重新熬,她轉達給桂媽媽後又回來了,玲霜拉著她的手走到拐角的角落裡,壓低了聲音道,“小姐說不用守著了,讓我下去休息,你站了一天我來吧。”

    “行,那我先下去了。”

    屋子裡,沈月淺坐在他對面,雙手托腮地看著他手裡的筆,可能她手細的緣故,握久了筆,中指縫間會起老繭,而且,寫得越久,筆桿子膈應得手越痛,故而,她寫在的時候只敢輕輕握著筆,筆尖清掃過紙張寫出字的樣子就夠了,而他握筆的力道明顯要重,黑色的墨跡隨著他頓筆會在紙上暈染開來,可又不會過分了,恰到好處的時候提起,再頓筆。

    她的課業他爛熟於心,落筆已胸有成竹,注意到沈月淺的視線,他微微頓下。

    她穿著身灰白色的對襟長衫,外罩了件白色襖子,面容清秀溫和,注視的目光溫柔繾綣,仿若春日迎風綻放的花,瀲灩絕色,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厭煩課業,文貴打聽的消息中也有不少關於她躲避夫子課業的事,各式各樣的藉口都有,上輩子皇后與她交好,宴會中一顰一笑總能吸引無數人的注目,在家時待堂兄比親哥還親,出嫁後乖順懂事伺候公婆,她的性子已算少有的寬厚,誰知被怕課業的要命。

    斂下思緒,他的目光掃了眼蓮盤硯台,出聲提醒,“墨快沒了。”

    然後,便見她騰出一隻白皙的手,握起墨錠,慢慢悠悠的摸著,因著這份散漫,白色的袖子零星染上了墨汁。

    沈月淺想起一件事,一時不察,待手被人拉起她才回過神,他修長的手抓著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能將其握住,沈月淺這才看清袖子邊被墨汁染黑了,抽回手,苦惱地皺了皺眉。

    文博武擔心她無聊,從懷裡拿出被他劫走的信,並未多言,“無聊的話看看這個,再想休息了也要吃了飯再說。”

    沈月淺的袖子髒了,用沒髒袖子的手接過,信封沒有被拆開過的痕跡,她不由得抬眸打量著他,劍眉下,他的一雙眼黑白分明,深不見底,像是黑色的漩渦,久了,會把人吸進去,她忙移開了眼,隨口道,“我以為你會打開信看看。”

    他劫走信後不看,何必向玲瓏開口,而且依著它的性子必是威逼迫使玲瓏服軟乖乖交出了信。

    文博武挑了挑眉,周淳玉能和她說的無非是承恩侯府和文昌侯府的事,那些人結果如何都看他心情,沒什麼值得窺探的,他驚訝的是她會這樣看他,他對別人的私事不感興趣,尤其是信件,“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

    沈月淺心知說錯了話,不吭聲,悻悻然地拆開信封,目光全投注在信上。

    長公主的確沒放棄和周府的聯姻,已入宮隱隱和太后說了一次,不過被太后回絕了,讓她先回府反省好了再說,丁太夫人親自上門想要定下周淳玉和丁輝峻的親事,不過周家拒絕了。

    試想,換做她也不會答應的,在危難時刻棄之如敝履,風潮過後就上門重修於好,周淳玉性子堅韌,嫡女的自尊心不會讓她再和貴央侯府有任何牽連,連帶著周家都不會和貴央侯府走動了,一行一行看到後邊,她抿起了脣,抬眸盯著文博武,文博武從京裡來,有什麼事直接問他比看信更聲情並茂。

    “我表姐和丁家大少爺的事已傳得滿城風雨了嗎?”當日兩府只是交換了庚帖並未正式上門提親,是丁家太夫人自己說這門親事不作罷的,如今亂嚼舌根的又是誰?

    文博武掃了眼信紙,斜眼示意她磨墨,邊寫邊道,“是長公主身邊的人傳出去的,事情雖是被文昌侯府家的鬧開了,長公主生性多疑,懷疑有人在背後從中作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宴會之前,宋安雯和周淳玉走得近,長公主在宮裡生活多年,即使和周淳玉無關,衝著她和宋安雯頻繁走動的幾次也會懷疑到她頭上,至於貴央侯府,長公主並非有心,誰知聽說丁家太夫人去周府有意再聯姻,故而想了個一箭雙鵰的計策。

    “你表姐之前和宋安雯姐姐前妹妹後不少夫人小姐都親眼見到了,不僅如此,只怕因著這件事,文昌侯府也一併嫉恨上周家了,你表姐,名聲估計不好了。”說起京中的事,文博武臉上平心靜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好似再聊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沈月淺沒想到會成這樣子,當日她細細叮囑周淳玉不要和宋安雯走得近了,偶爾暗示她一兩句就好,沒想著會成這樣子,瞬間,紅潤的臉一片慘蒼白,宛若傍晚黑沉沉的天。

    推開信紙,裡邊沒有任何抱怨,評述的口吻讓沈月淺更難受,“我沒想到會成這樣子,當日是真心想要幫她擺脫困境。”她以為知曉前後事就能幫周淳玉擺脫上輩子的厄運,沒想害得她如此。

    文博武見她眼角氤氳著霧氣,像春雨淌過的湖面撩人心弦,嘆了口氣,“個人自有個人的命,你表姐容貌氣質皆屬上乘,丁太夫人上門的時候周太夫人和周府人都被說得動搖了,誰知你表姐咬著最後一關,死活不同意,嫁進貴央侯府,算得上不錯的了。”

    沈月淺咬著脣,橫眉怒視他,“我表姐心裡看得清清楚楚,當日,貴央侯府老侯爺有意將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丁太夫人以死相逼才作罷,之後換回兩家的庚帖,周家沒有爵位,我外祖父年事已高準備退下了,在這當頭和長公主鬧開整個周家都陪進去了,我外祖父不在乎,我表姐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我外祖父臨到頭了被人送到風口浪尖?如果貴央侯府硬氣些,周家何須受這些氣,還有臉再求上門,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越說越激動,說到後邊自己先哭了出來,這就是生活,有權勢的人動動嘴脣就能將你多年努力築起的城墻夷為平地。

    上輩子她就是這樣子,王氏和小王氏使著法子陷害她和沈未遠,逼得她和沈未遠無計可施,沈未遠官職上一直不高不低沒有建樹,皇上要賞賜爵位下來談何容易,“三妹,是我沒用,爹爹拼死掙下的爵位我沒有法子繼承下去,你也不小了,我讓大伯母幫忙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人家……”沈未遠抱頭痛哭,責怪他沒給她優越的生活。

    她被逼得沒有法子了才會想辦法靠著一張臉勾住宋子御,那時候宋子御已經是文昌侯了,皇上登基重用年輕人,趕上宋子御運氣好,宋子御向皇上提了沈未遠,又藉著宋老侯爺積攢下來的人脈,皇上封了沈未遠為世子……

    後來的後來,她才看清楚,沈未遠陪她過的苦日子,不過是和薛氏王氏演出來的戲,讓她一步一步的落入她們的陷阱,世道,總是對女子約束得多,自保的能力全靠所依附的男子,她要靠著文昌侯府,現在的周淳玉只有靠著貴央侯府,連選擇都沒有。

    有隻手輕輕落在她後背,順著她抽泣的節奏慢慢拍打,發泄了,心思清明不少,吸了吸鼻子,信紙上的字被眼淚暈開,糊成了一團,她擦了擦眼角的淚,心情難以平靜地望著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表姐那麼好的人貴央侯府確實高攀了,有更好的人家等著她,你別哭了。”文博武前傾著身子,隔方桌摟著她,上輩子她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的錯,“別哭了,你表姐不是糊塗之人,明白怎麼做對自己是最好的。”

    周家這件事有他的推波助瀾,現在說出來只會遭受她的埋怨,甚至兩人好不容易建好的關係都沒了,恰當的時機,他會全部告訴她,順便問問上輩子他死後的事。

    可是,周家現在又能好到多少,幸得余氏真心為著周淳玉好,真要應下丁家的親事和將周淳玉推入火坑有什麼區別?退開一步避開他的手,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太激動了,其實,承恩侯府的事是我告訴表姐的,計謀也是我的主意,我以為能幫她,沒想會害她。”

    文博武手掌一空,不適應的搓了搓手指,收回手,她哭得突然,他的筆落在紙上,剛才寫的沒用了,一本正經的挺直身子,分析道,“不見得是害她,這件事捅開了對周府反而有好處……”朝堂的事文博武不便多說,挑了後宅中的一些盤根錯節說給她聽,“丁家大少爺對你表姐有幾分情意或者比幾分更多,沒了承恩侯府,貴央侯府便是在一眾求娶你表姐的人家中家世最好的,丁太夫人最看中定大少爺,耐不住央求會三番五次的上門,次數多了,周家若還拗著身份不點頭,其他夫人小姐只會以為周家想攀高枝,除了侯府的大少爺,,京中尊貴的便是王爺和皇子了,這種名聲傳出去,周家才是真正的完了。”

    見她情緒穩定了,文博武繼續道,“後宅中的彎彎繞繞多著,京中有權有勢的多,真站在上邊的卻是少,剩下的就是親戚朋友了,一傳十十傳百,到了皇后耳朵裡,你說皇后怎麼看周家?”

    “周家你可不止一位表姐,剩下的那幾位誰敢上門娶?家世高的看不上周家,家世低的會認為被周家嫌棄。”說到這,文博武給她倒了一杯茶,聽到敲門聲,明白是她的粥來了,起身走到門口,對玲霜道,“我來吧,碗筷明早來收拾,退下吧。”

    粥熱騰騰的冒著氣,肉香四溢,推開她面前的信,放下盤子,“吃吧。”

    沈月淺哭了一陣雙眼臃腫,文博武坐下,也不寫字了,瞧著她一勺一勺吃得起勁,“事情說開了雖對周家名聲會有影響,可大家不是傻子,三府間周家最沒權勢說話,承恩侯府已經那樣了不說也罷,貴央侯府也沒討到好處,兩家交換庚帖,周淳玉算半隻腳踏進丁家大門了,丁太夫人卻畏懼長公主將自家孫媳婦往承恩侯府塞,孰對孰錯,人嘴巴裡不說,心裡還不明白?”

    他說的話在理,沈月淺還是覺得難受,若非她思慮不周,怎會害周淳玉沒了名聲,光是和丁家大少爺交換過庚帖便會讓高門中人退避三舍,加之長公主想強娶一事,更會避周淳玉如蛇蠍。

    “你表姐在這件事上做得算好,有些人礙著名聲不敢娶她是名聲不夠好不夠高害怕受拖累,而真正德高望重的人家會喜歡你表姐的性子的,我看人一向很準,你別為你表姐傷心。”文博武別有深意的說完,又鋪上一張紙,重新給她寫課業。

    沈月淺覺得他話裡有話,又說不上來,看他扔掉的紙,“你幫我寫課業確認不會被妝娘子發現嗎?”

    “不會的,我和你對事情的看法差不多,妝娘子不會起疑的。”文博武專心應付課業,偶爾和她說一兩句,寫著寫著驚覺對面沒聲了,抬眸,盤子擱在一邊,她雙手拖著腮,頭一點一點的垂著。

    快速的收好尾,移過瑤台壓著一角,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有上輩子的記憶也是個十歲的孩子,不一會兒就累了,他高興的是他們有一個好的開始,她對他不再像上輩子若即若離。

    沈月淺是被外邊的驚呼聲吵醒了,翻身才意識到不對勁,桌上的碗筷紙筆已收拾乾淨了,旁邊凳子上擱著她的襖子,想起什麼,掀開被子,腿上的棉襪換過了,自己身上的衣衫還是昨晚那一身,袖子口被墨汁染黑的印跡還在,掀開帷帳,喚了聲玲瓏。

    玲瓏應聲而入,凍得烏青的臉上滿是激動,“什麼事這麼開心?”

    “小少爺要下地玩雪,戰戰兢兢可以走兩步了。”玲瓏上前伺候她穿衣,邊將小七在外邊的“豐功偉績”,沈月淺也聽得興致勃□□來,“雖然能走也不能讓他走久了,小孩子身子骨軟,別傷到了,夫人可知道了?”

    玲瓏見她袖子上有墨,轉身給她重新找了身衣衫來,聽她問道,“昨晚誰滅的屋裡的燈?”

    玲瓏沒聽出其中的意思,老實道,“是文大少爺吧,我和玲霜退下去了,本還擔心您需要人伺候洗漱,後邊沒聽著人叫,奴婢們則沒來,怎麼了?”

    “沒事,隨便問問。”沈月淺的臉燒了起來,如此的話是他將她抱回到床上的了?

    穿好衣衫,魯媽媽抱著小七進屋,旁邊跟著那隻小狗,桂媽媽做的飯菜香,比起剛來的那會又長胖了許多,走路的時候,身子一左一右,身上的肉抖動地分外可愛,小七朝她伸手要她抱,魯媽媽忙拉回他,“小少爺,小姐身子還沒恢復,不能抱你。”

    “你們在外邊就是高興這件事?”小七牙齒都長好幾顆了,能走路並不稀奇,玲霜端著盆進屋,臉上也是笑意不減,“小少爺能扶著東西走幾步,很快就能自己下地走了。”

    沈月淺倒沒顯得多激動,周氏雖然高興,也沒像魯媽媽幾人笑開了花,細細回想道,“算月份的話,淺姐兒更小的時候就能扶著門框走路了。”

    大雪斷斷續續下了許久,沈月淺想起過問課業的時候,文博武已準備回京了,馬上就過年了,他確實不該繼續留下,心裡這麼想著,沈月淺仍有些不捨。

    “我讓文貴留下,妝娘子的課業來了你交給他,讓他給我送來,若想說什麼話也一併寫在裡邊……”文博武心裡也念念不捨,還好,沈月淺不捨的表情更明顯些,知道她真心將自己放心裡了,也不覺得那麼難受了,交代了許多話也不知她聽進去多少,他以為這輩子起碼會守候許多年才會得到她一絲回應,原來,她一直都看著他的好。

    離去的時候沒讓沈月淺送,走在迴廊上,他還沉浸在這份美好中,“文貴……”

    文貴低眉順耳地上前,舔著笑臉,“大少爺,叫小的何事?”

    “過年賞你百兩銀子,存著娶媳婦吧。”文博武心情大好,文貴給他看的那些書一點都沒錯,默默無聞奉獻的時候還需有人在跟前適當的美言兩句,叫對方能更清楚地看著你的好,冷著臉討佳人歡心,事倍功半。

    文貴連連作揖,好話一股腦的往後倒,文博武嫌棄道,“這些已聽過好多年了,下次我也送你本書,好好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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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16-7-14 10:25:40 |只看該作者
第045章 又在抽了

    寺裡年味淡,冷冷清清的,索性她們有孝在身,心情也不覺得低落,過年頭日,沈月淺沒想到周淳玉會來,文博武安慰她後,她也看明白了些,真要是好的人家能體會周家夾在其中的心酸,女兒不是兒子,世道給了男子浪子回頭卻沒給女子改頭換面的機會,女子,吃虧得多。

    周淳玉神色清爽,一身雪白色大衣下淡粉色長裙襯得肌膚水潤,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傷心,沈月淺站在院門口,低低叫了聲,“表姐。”

    周淳玉見她面色戚戚然猜著她心有愧疚,如信中所言,她並不認為周家或是她錯了,大步上前揉了揉她的頭,笑道,“你長高了些,我來住段時間,京裡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月淺聽她語氣平靜,面上無波無瀾,不知道她心裡是個什麼想法,承認道,“這件事情是我思慮不周,外祖母和大舅母是不是怪罪我了?”

    “沒有,這件事我和她們說過,早前祖母就猜著有今日了,這樣也好,比起嫁去承恩侯府和貴央侯府,我哪兒也不嫁,再留兩年也好。”周淳玉說著低頭找小狗,沒見著影兒,抬眸問道,“小狗呢?”

    確認她是真的看得開沈月淺才松了口氣,指了指外邊,“小七會走路了,小狗跟著魯媽媽小七出去了吧。”

    周淳玉三言兩語說了來寺裡的緣由,“今年我不在經歷過年了,來叨擾你和姑姑,等風聲消了再說。”她名聲不好了,丁家也沒討到好處,丁太夫人想要補償,言辭懇切地兩天兩頭來府裡拜訪,她也煩了。

    她不如丁太夫人會算計,然丁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求娶哪是真的認為她好,不過是想輓回丁家臉面罷了,當初丁家不在意她的情緒反悔在先,今時,她必不會應下這門親事,哪怕孤獨終老。

    見她眼神堅決,沈月淺便不再提這件事。

    過年這日,早早的,寺裡送來了自己做的糖果,文貴下山買了許多小吃回來,沈月淺和周淳玉坐在炕上吃得津津有味,經由那件事,周淳玉性子變了許多,沈月淺看在心裡想勸也不知從何處開口,周氏也連連搖頭。

    看得越明白越容易孤獨。

    正月沒有親戚走,初一開始,周氏就在屋裡準備她和小七的春衫,沈月淺和周淳玉想去山下的小鎮溜達,周氏擔心她身子骨吃不消,鎮上人多衝撞了她們怎麼辦,猶豫再三沒答應,沈月淺拉來文貴說保證不會亂走,叫上福祿福壽一起跟著,周氏才勉強同意了,要求午時前一定要回來。

    南山寺背山腳的小鎮不大,東西卻十分齊全,元宵節的花燈已掛出來賣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讓人目不暇接,沈月淺興致勃勃地挑了塊白色小狗形狀的花燈,耳朵垂著了前腿,尾巴翹得筆直,和屋裡的小狗很像。

    周淳玉挑了盞荷花形狀的,花瓣粉紅,花蕊做得惟妙惟肖,“表姐,我們和娘說說,元宵那日下山放花燈如何?”小鎮旁邊有一條河,雖未到元宵節,河面上已經浮著好些盞花燈了,她們轉了圈,給小七買了個撥浪鼓,給周氏挑了只木簪,手藝比京城的精細得多,價格也算便宜,回到院子裡,聽到周氏屋裡傳來歡聲笑語,兩人對視一眼,周淳玉搖了搖頭,今年周家日子不好過,正月裡不會來寺裡的,轉念一想,大概猜著是誰了,目光暗了下來。

    丁輝峻對她的好她看在眼裡,兩人經過那件事已經不可能了,或許真的就是有緣無分吧。

    沈月淺走到門口,聽清了裡邊人的聲音,猶豫片刻才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的人都望了過來,周氏臉上掛著得體的笑,“阿淺回來了?快給丁太夫人丁夫人拜年。”

    丁薇已起身跑了過來,看著兩人手上的花燈羨慕不已,“你們去哪兒買的,不比京城的差。”

    沈月淺順手將花燈的小桿子遞給她,回道,“山下的小鎮買的,不知道你要來,否則給你買一個了。”沈月淺說的實話,丁太夫人是丁太夫人,丁薇是丁薇,她不會將對丁太夫人的偏見轉嫁到丁薇身上。

    丁薇提著花燈愛不釋手,眉角飛揚道,“我也要在山裡住些日子,明日我們再去好不好?”聲音裡多少帶著討好,貴央侯府受人詬病,皆是因著和周家的那件事,這次來,便是想法子說服周淳玉嫁給她大哥的。

    沈月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行,明日不忙的話我們一起吧。”馬車到小鎮外的時候顛簸了幾下,她胸口隱隱不舒服,強裝著鎮定,上前給丁太夫人和丁夫人見禮,周淳玉挨著她。

    丁太夫人穿著身喜慶的大紅色衣衫,估計沒休息好的原因,臉有倦色,見著她們,親切的從懷裡拿了兩個紅包出來,“都是乖孩子,拿著算我老婆子的一點心意。”

    丁家人來寺裡的目的是什麼在場的人都心裡有數,中午,沈月淺身子不舒服,讓玲瓏別和周氏說,偷偷吃了點東西就翻身上床躺下了,院子裡,丁薇拉著周淳玉到一邊說著話,呼出的熱氣在空中成了冰霧,“玉姐姐,能不能別記恨我祖母,她也是沒法子,我祖母因為這件事好些日子不搭理她了,尤其是我大哥,這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埋怨我祖母得很。”

    在周淳玉跟前,丁薇的氣質盡數被周淳玉掩蓋,看著她凍得發青的小臉,說話嘴脣不停的哆嗦,周淳玉嘆了口氣,“我們去屋裡說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給你說說我的想法,你再決定你心裡的話要不要說出來。”

    本是想到沈月淺屋裡說,到了門口,玲瓏說沈月淺睡了,今日丁太夫人來,周氏說年貨多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再過一會兒該吃飯了,她都沒端著架子給丁家人臉色看,沈月淺也不會,蹙眉問道,“你家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玲瓏猶豫地點了點頭,“表小姐,小姐吃了點東西睡下了,有什麼事等她醒了再說可好?”

    “快去山下請個大夫來看看。”沈月淺的傷在胸口,那種地方怎麼能開玩笑。

    聽她一說,玲瓏也害怕了,遲疑道,“不會那麼嚴重吧,小姐沒說。”來回踱步好一陣仍去前邊叫大山架著馬車下山請大夫,準備回京的文貴遇著大山兩人一同下山,文貴多問了兩句。

    “玲瓏說小姐身子不舒服,讓我請大夫看看。”文貴為人圓滑,和誰的關係都好,大山人老實,將玲瓏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文貴臉皺成了一團,好看的眉緊緊蹙著,也不急著回京了,“方丈就在寺裡,鎮上的大夫醫術比不過方丈,我們回去讓方丈給小姐診診脈吧。”

    心裡求爹高奶奶,可千萬不要因為去鎮上走了一遭傷口裂開了才是,那樣的話,他怕是十天半個月都要關在柴房背詩寫字了。

    大山覺得這個主意好,兩人架著馬車又回來了,玲瓏等在門口,看他們不到半刻就回來,心裡疑惑,文貴解釋道,“方丈醫術高明,讓他給小姐看看。”

    能請動方丈當然再好不過,玲瓏小聲說了沈月淺的意思,“小姐不想讓夫人知道,你們躲著些。”文貴卸下手裡的包袱,想到什麼,“今日初幾?”

    “初三,怎麼了?”玲瓏不明所以。

    文貴嘀咕罵了兩句,將手裡的包袱塞給大山,翻身上馬,揮起鞭子,道,“方丈不在寺裡,我騎馬下山請大夫。”

    南山寺方丈每年的初一到初五都會去周圍村子施粥問診,幾百年的習俗從來沒有變過,京裡的人都是清楚的。

    沈月淺起初胸口犯癢,後不時會夾雜著一陣疼痛,像針刺似的,睡也睡不踏實,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翻身下床,推開門,院子裡沒有人,一陣風吹得她哆嗦了下,正欲關上門,猛地被人撞開,身子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鼻尖是熟悉的花香。

    “你怎麼來了?”

    “你傷口怎麼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問道,隨即,又移開視線,沈月淺拉著他進屋,關上門,若被人看去,她的名聲就毀了,只怕不止是毀了,文太夫人最器重的大孫子毀在她手裡,只怕沒命活了。

    文博武身上冷得很,解開大衣,抱著她擱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目光深不見底,“傷口怎麼了?”來的路上遇著文貴,聽完文貴說的他心提到嗓子眼,顧不得院子裡有沒有人就衝了進來。

    他掖著兩側的被角,沈月淺想坐起身都不能,“沒什麼事,誰給你說什麼了?”她吩咐玲瓏不要告訴周氏,玲瓏聽話不會亂說,他又怎麼知道的?

    見她不肯說實話,文博武心裡有一抹受傷,他以為兩人關係近了一步,她卻還防備著他。

    不知他為何安靜下來,良久,才老實交代道,“傷口有點癢,有些疼,估計下山的時候道路坑坑窪窪抖了幾下,過會兒估計就會好了。”這才抬眼打量他。

    他沉著臉,眉目更顯冷峻,暗紫色的領子因著他解大衣動作太過粗魯有些許的褶皺,渾身上下散髮著冷寂,繼續她的問題,“你怎麼來了?”

    文博武掀開被子試圖解她的衣衫,沈月淺驚呼出聲,雙手拽得死死的,“你要做什麼?”

    知道嚇著她了,文博武的手頓住,目光晦暗如深,“我看看你的傷口,沒有別的意思。”

    “沒事了,休息一會兒就好。”說著,胸口又一陣刺痛,表情都變了。

    文博武臉色鐵青,打橫抱起她準備出去,沈月淺掙扎得厲害,“等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文博武無動於衷,她此時身上穿的中衣中褲,被外人看去就真的不要活了,猛地放聲哭了起來……

    文博武身子僵在了門口,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聽她泫然欲泣地說了聲冷,文博武才看清她身上的衣衫,怪自己孟浪了,一遇上她的事他的理智即轟然崩塌,“別哭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將方丈找回來。”

    文貴一路上算得上是騎馬飛奔回來的,大夫是十五六歲的少年,眉清目朗,氣質儒雅,文博武見著人後眉頭皺得更緊了,少年明白他皺眉的意思,規矩地作揖,“少爺不必懷疑我,讓我診過脈再說如何?”

    文博武率先進了屋,讓文貴去院子守著,別讓周氏和丁家那幫人闖了進來,這時候要他離開是不可能的。

    少年沒想到生病的是位小姑娘,看著眼前此人關心的程度以為會是他的意中人或者妻子,提著凳子並排放到床邊,從藥箱裡拿出手枕擱在上邊,“小姐,請伸手。”

    他的聲音輕柔稚嫩,聽在心裡十分舒服,文博武也驚訝,男子到了十五六歲該變聲了,他卻還保持著發育前的嗓音,少年反反覆復枕了好一會兒,期間文博武擰著的眉沒舒展過,待他抽回手,收起手枕時,文博武忍不住問道,“她怎麼樣了?”

    “小姐之前受過傷,傷口愈合長出新的肉會犯癢,其他就沒什麼了,記住不要吃辛辣食物,不要做體力活累著身子就好。”他以為這家人的主子生了什麼大病,那小廝拽著他上門,路上不停的揮鞭子,到現在他胃裡都還翻滾得厲害,沒想到是場烏龍。

    “她胸口刺痛是為何?”少年說的那個他經歷過是清楚的,可是刺痛是怎麼回事?

    少年邊整理藥箱邊解釋,“您是她大哥吧,每位小姐到了差不多的年紀都會有這種癥狀,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衣服盡量寬鬆些就好。”出來得急,藥箱裡的瓷瓶東倒西歪,有些還撒了出來,換做旁人怕是會抱怨兩句,他卻極為耐心地整理著。

    文博武不明白他的意思,沈月淺一下就聽懂了,羞紅了臉,面上還得強裝正經,年後她就十一歲了,身子發育早了,可也正常,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嬌羞的臉酡紅一片。

    文博武見她彆扭擰巴大致也猜著了,讓文貴送少年下山。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他剛吃的飯不想現在全吐了出來。

    “院外有馬車,讓他驅馬車送你下去吧。”他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文博武就猜著了,文貴跟著他多年,騎馬速度他知道。

    少年沒再拒絕,文博武送的枕金他堅持不要,“小姐身子沒有大礙,不用付枕金。”

    看兩人穿著就知道身份不低,能住這種地方的不是達觀便是貴族,少年極有眼力,他不過小鎮上普普通通醫館裡的大夫,靠著祖上傳下來的名聲混口飯吃,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牽扯。

    文博武沒強人所難,道了聲謝謝,將人送到門邊折身回來,她整個身子捂在被子裡不肯出來見人。

    坐實了心中猜測,文博武勾了勾春,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感覺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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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5:51 |只看該作者
第046章 長大以後

    沈月淺的身子沒問題,文博武松了口氣,記著院子裡來了人,不敢真鬧出事情來,“我過兩日再來。”周淳玉和周氏見著他不會多想,丁家那兩位心思重,若回京在祖母面前亂說些話就遭了,他希望,文太夫人看不上沈月淺不是因著沈月淺品行的因素,這樣,她進門才會更容易些。

    沈月淺側過身子,也害怕丁家人突然來了,催促他,“你快走吧,我身子沒事了,有什麼事之後再說。”她約了丁薇明日下山買花燈不好食言,後日要上山燒香,也沒時間與他說話。

    語氣像是幽會的男女生怕被人抓了現行是的,文博武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臉,惹得她橫眉怒對後他才心情大好的離去。

    午飯沒見著沈月淺,丁太夫人臉色有些難堪,回了屋子對丁薇道,“洪家高看她一眼真以為自己是個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的人了?周小姐面上不喜也知道出來應付,她脾性還真是大。”

    丁薇沉浸在周淳玉說的那番話裡本就心煩意亂,聽了丁太夫人的話,心裡愈發動搖起來,周淳玉說得對,嫁給一個人是要和他風雨同舟乘風破浪,若那個人不能護著你且關鍵時刻還將你推出去擋事圖清淨,嫁給那樣的男子,不過是蹉跎自己的人生,尤其還要應付家裡的長輩,孝大於天,門當戶對不僅僅是身份地位,還有對方的長輩能將你真心當成晚輩疼愛。

    倒了一杯茶,楞楞地坐在桌前,幫沈月淺說話道,“祖母別多想,淺姐兒是身子不舒服了,傷口復發了不敢和沈夫人提,她身邊的丫鬟都差人下山請大夫了。”握著手裡的茶卻不喝,左右轉覺得好玩,和丁太夫人對視,認真嚴肅地問她,“祖母,您求娶玉姐姐,是真的覺著她配得上我大哥還是想輓救貴央侯府的名聲?”

    她心裡隱隱知道答案了,說不上來就是想證實一下。

    丁夫人倪她眼,奪了她手裡的杯子,“怎麼和你祖母說話的?周家小姐處變不驚,遇事趁著冷靜,如若沒有看上當時也不會提出交換庚帖一事,是不是周小姐和你說什麼了?”

    丁夫人也不知怎麼教育這個女兒了,在外,別的夫人見著了都誇讚她穩重端莊,骨子裡是怎麼樣一個人,只有和她相處久了才知道,對誰都容易掏心掏肺,在自家人面前說話沒個分寸,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丁太夫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身子靠後,閉著眼假寐道,“原因是什麼不重要,能說動她才好,你大哥為人固執,也不知什麼時候覺著周淳玉是個好的了。”

    丁太夫人心裡對周淳玉再多的滿意都在孫子為了她與自己作對的份上沒了,娶妻娶賢而非一個能讓男子醉生夢死的人,那樣的人適合做妾而非正妻,“你可有和她說過情了?”

    丁薇總覺著祖母變了許多,也賭起氣來,“沒,我怕她覺著我們做人不厚道,當初要毀約的是我們,現在恬不知恥貼上去的又是我們,被她看輕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丁太夫人睜開眼,深邃的眼神下盡是凝重威嚴,“誰對不起她?你怎麼不想想,承恩侯府比我們侯府身份更尊貴,周家人卻死活沒答應下來,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不是第一次懷疑,早前就覺得其中不對勁了,這種事雖然心裡不舒坦,可周淳玉嫁進承恩侯府,周府水漲船高,利大於弊,不料全府上下都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丁薇生氣了,起身跺腳反詰道,“別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怎麼不問問誰將周家逼到那個份上的?”

    丁夫人聽她說話越來越沒規矩,蹙眉地瞪著她,“說什麼呢?怎麼和你祖母說話的?旁人還比不過疼你十幾年的親人,這些年學的規矩禮儀去哪兒了?”

    丁薇面上強力維持的笑土崩瓦解,紅著眼眶指責丁太夫人,“若是信了祖父的話,這時候大哥和玉姐姐的親事都定下來,這樣賴誰?還不是祖母貪生怕死?我實話與你說吧,玉姐姐不願意嫁給大哥了,嫌棄大哥被您擺弄太窩囊,她的做法是對的,換成我,我也不會嫁的。”以小窺大,周淳玉聰慧,早早地就看明白問題的關鍵了,不是不給她們機會,是她們自己沒有抓住。

    “走,給我走,吃裡扒外的東西。”丁太夫人手邊要是有東西的話恨不得扔出去砸她一頓才好,丁薇瑩瑩哭得厲害,她不明白好好的事情怎麼成了這個樣子,連帶著丁太夫人都變了,“走就走,反正我也不討人喜歡。”

    丁夫人在旁邊一直給她擠眼色讓她別說了,丁太夫人年紀大了要是被氣出個好歹了,她的名聲就毀了,丁薇說完這句就哭著跑了出去,丁夫人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吞下,上前捶著她的背順氣道,“薇姐兒從來就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在外人跟前還能裝穩重,私底下卻一直率真,娘被和她一般見識,我看著和周府的親事多半是不成了,我們還是回吧。”她心裡也可惜,以手腕來說,周淳玉嫁進貴央侯府對侯府來說好處更多,現下,怕是不成了。

    “她啊就是沒吃過苦,口口聲聲說知道那些道理,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哪一樁是她的身份能做的?算了,和周家的親事我們也不求了,你到處問問可有適齡的女子,重新定位算了。”丁太夫心中勞累,手撐著頭,微微揮了揮,“你下去吧,我想睡了。”

    府裡的小姐一大把,何須一直盯著周家不放,名聲毀了就毀了,時間久了大家就都忘記了。

    想清楚了,丁薇和沈月淺下山的時候丁太夫人提出了回京,丁薇低著頭不吭一聲,周氏看出三人氣氛不對,上前圓場道,“薇姐兒想要在寺裡待著就多待幾日好了,離元宵節還有幾日,那時候她再回去也是好的。”

    丁太夫人抿了抿脣,兀自和丁夫人上了馬車,留下一句勞煩周氏的話後就走了,丁薇心裡失落,拉著沈月淺去鎮上買了好些東西回來心情才舒坦了。

    玩了沒幾日丁薇就回了,周氏讓福祿福壽在後邊跟著,上次遇著劫匪一時還讓周氏膽戰心驚,生怕又鬧出什麼事情來,丁薇走的時候偷偷拉著周淳玉說了一下午的話,沈月淺不知曉內容,揮手送走了丁薇,心中忐忑不安起來。丁薇纏人,揚言晚上要挨著她睡,沈月淺擔憂半夜文博武闖進來看著兩人,故而還特意叮囑文貴傳個信。

    丁薇走後第一個晚上文博武就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手裡毫無疑問握著她的課業,沈月淺羞澀地低著頭,他寫的課業果真沒讓妝娘子起疑,還誇她進步大,主動給他倒了杯水,“課業是昨天才送來的,你可以拖上幾日。”

    文博武對她的討好還算滿意,離開的這幾日他惱火的是他除了收到課業,裡邊什麼都沒有,他以為沈月淺會禮貌客氣的寫兩句寒暄之語,然而他翻來覆去的找,什麼都沒有,他想是他想得太過美好了,和沈月淺的日子,還有溫水煮青蛙,等著她慢慢向他靠近。

    “元宵節我帶你和鎮上方花燈如何?”文博武故意這麼說,她約了周淳玉他是清楚的,和她重逢後的第一個元宵,他想陪著她,周淳玉,可以想法子給她找點事做。

    對上他陰冷的臉,沈月淺不搖頭也沒點頭,含糊其辭道,“到時候再說吧。”文家太夫人會叫他回京過元宵也說不準,現在點頭了也不一定要做,猶豫片刻,補充了句,“如果你不回京的話也不是不行。”

    文博武坐在椅子上,看穿她心裡的小九九,揶揄道,“你能耐了,和我玩心思,那就等到時再說吧。”

    最後,終究是沈月淺猜對了,文太夫人送信來說身子骨不好了,文博武連夜趕了回去……

    春去秋來,院外的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本以為索然無趣寡淡的日子竟也真實起來。

    林蔭小道,位暖的光透過綠燦燦的葉子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一俊郎的身影由遠及近,光落在他臉上折出冰冷之氣,男子像遇著急事,步伐極快,待走過拐角,視野中出現一座拱門時,速度慢了下來。

    這時候,從裡一身白色綢緞衣衫的小男孩,旁邊跟著一隻狗,同時朝他的方向跑來,小男孩眉清目秀,肌膚白皙,一身白色更襯得小臉英氣十足,若非頭髮近乎貼著頭皮的短發,只會認為是誰家的小姑娘。

    “博武哥哥,博武哥哥,你來了……”小男孩邊跑嘴裡邊大聲吶喊,語氣盡是欣喜,身形高大的男子頓足腳步,冷峻的臉有了暖意,出聲提醒,“慢點,別摔倒了。”

    沒一會兒,小男孩已跑到他跟前,雙手抱著他大腿,仰頭,額上密密麻麻的汗,喘著粗氣問他,“我要的九連環是不是拿來了?”

    文博武彎腰抱起他,踢了踢趴在他腳上的狗,“走了。”完了,又看著一臉期待的小七,側身看向提著大箱子的文貴,“你要的東西都給你拿來了,這些日子有沒有調皮?”

    小七咧嘴開懷地笑著,像被三字經似的說著這些日子的事,趴在文博武肩頭,給文貴加油打氣,“文貴快點,追上我們。”

    “你姐最近做什麼?”文博武提了提他的身子,換了隻手抱他,“寺裡排香的人多,這些日子讓你姐少出門,別讓亂七八糟的人給衝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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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寺裡重逢

    一大一小說說笑笑的朝院子裡走去,路上碰到抱著盆衣衫的玲瓏,小七恍然大悟地抬手撓了撓扎著小辮子的後腦勺,“博武哥哥,姐姐和表姐去寺裡上香了,天不亮就出發了。”

    明日四月初一,去山上排第一炷香的夫人小姐數不勝數,今天上山卻是早了,拿下他蓮藕節似的手規矩放好,文博武問他,“你姐怎麼今天就上山了?”

    小七從善如流道,“舅母來了,說帶表姐上山住一晚,姐姐就跟著去了。”說完,雙手環上文博武的脖子,笑得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天真道,“本來我也是要去的,姐姐說你要來叫我等你,”博武哥哥……

    文博武心思一轉,意味不明的蹙了蹙眉,信裡他說得清楚,沈月淺知道他來還要上山,分明是躲著自己,這三年他已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她卻心中有著顧忌,算起來,兩人有大半年沒見過面了。

    玲瓏遠遠地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抱著小七款款而來,頓足停下,認清來人後,欠了欠身子,“文大少爺來了?小姐和表小姐去寺裡了。”沈月淺走的時候交代過文博武到了告知他這事,玲瓏沒想著小七跑出去是等他的。

    文博武微微點頭,視線掃過盆裡的衣衫,俊朗的臉徐徐綻放出一抹笑,“小七說了,沈夫人可在?”他來的次數多,周氏怕已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無意讓沈月淺逼避著他,時隔大半年才來也有周氏不待見的原因。

    玲瓏起身,目光瞄向屋內,“過幾日就回去了,夫人張羅著大家收拾行李呢。”

    在寺裡住了兩年多,孝期滿後,周氏就想回去了,小姐到了說親的時候,一直在這裡住著也不是個法子,碰著余氏來接周淳玉,周氏提議上香後一道回京。

    這件事沈月淺信裡提到過,“我知道了。”說完,揉了揉小七肥嘟嘟的臉,“走吧,給你娘請安後我們去山上接你姐姐。”

    周氏在屋裡整理沈月淺的衣衫,許多是小了不能穿的,裁剪後用作其他,還有小七的各式各樣的玩具,屋子裡,魯媽媽包媽媽明月也忙著,見文博武抱著小七進屋,平靜的臉閃過一絲詫異,文博武五官愈冷硬,氣質愈出眾了,站在門口擋住了大半的光,“武哥兒怎麼來了?小七下來自己走,不多走走,寺裡的和尚還會叫你小胖子的。”

    小七模樣可愛,臉上白白胖胖的很討人喜歡,寺裡的和尚喜歡逗他玩,有了好玩的都拿給他,漸漸,他在寺裡也算出了名,說起他大家都叫他小胖子,他人小不明白胖的意思,周淳玉和他開玩笑,說他不瘦下來,長大了就和寺裡的小寶大師一樣,膀大腰圓,大肚便便,之後誰叫他小胖子他就跟人急。

    果然,小七聽了她的話立馬乖乖地掙扎要文博武放他下來,撲閃的睫毛下眼神楚楚可憐,嘴巴嘟得觸到了鼻子,“我不要像小寶師傅,不要。”

    “那以後自己走路不能讓人抱知道嗎?”周氏擱下手裡的衣衫,待小七擁到她懷裡後好笑地揉了揉他光禿禿的頭頂,“博武哥哥來,你可有給他作揖?”

    “沈夫人客氣了,你們這是要準備回京了?”

    周氏點頭,拍著小七的頭,讓他站直了才看著文博武,道,“孝期滿了,過些日子小七三歲生辰我想在自己家裡給他慶祝一番,對了,武哥兒來可是有事?”

    文博武心中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今年二弟準備科舉,我帶著他來散散心。”文家皆是武將,文博文好文這事在京裡不是秘密,前兩年皇上絕口不提這事,今年來了興致讓文博文下水試試,朝廷重文輕武,武將不得參加科舉是常年來默認的慣例,沒想著皇上會自己提出來。

    周氏對朝廷的事知之甚少也清楚這個慣例,誇讚了文博文兩句,“文哥兒性子沉穩,學富五車,會有好成績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小七吵著要去山上,周氏瞪他一眼,卻沒訓斥他,悠悠解釋道,“再過會兒你姐就回來了,你上山也進不了寺,這兩日山上人多,你長得好看別被人販子拐走了。”

    沒到寺裡熱鬧的時候山下小鎮都會有丟孩子的事,周氏心裡緊張得很,過節都拘著小七在屋裡不讓他到處走。

    “夫人若是放心我帶著小七上去就是,正好我也要拜訪方丈。”

    文博武和方丈有交情周氏心裡是清楚的,這兩年受寺裡的照顧多,有事找方丈方丈從未推辭,周氏清楚是看在文博武的面子上,文博武來不探望方丈也說不過去,倒是沒想到其他地方,“那勞煩武哥兒了。”抓著小七肩膀,給他理了理領子,“出去要聽博武哥哥的話不能亂走知道嗎?”

    文博武牽著小七出門後,屋裡的魯媽媽對著文博武的背影感慨道,“文大少爺一點沒有架子,對咱小少爺真的好,聽說還沒說親呢,文家從上到下怕都著急了,若是他和小姐……”

    周氏出聲打斷她的話,“別胡說,武哥兒若非覺著阿淺救了他和文哥兒也不會和我們走得近,文家那種人家,能配上得他的小姐少之又少!以後這種話出去不準亂說壞了小姐的名聲。”

    魯媽媽心知說話觸到周氏忌諱了,恭敬地點了點頭,“老奴知道了。”

    周氏也不是怪魯媽媽,文博武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沈月淺才十三歲,兩人說親後最早也要等後年才成親,她心裡想多留沈月淺兩年,等沈月淺十七八歲的時候文博武已二十出頭了,怎麼等得了,何況,兩人身份懸殊在,文家哪看得上她們?她心裡從沒想借沈月淺的親事攀上高枝,只希望那人真心對她好就成。

    文家家世龐大,其間盤根錯節,文博武又是長房,身上的擔子更重,她不想沈月淺嫁過去吃苦,哪怕,文博武心裡或許存了那麼點心思,她只當不知道。

    余氏來南山寺主要還是為了周淳玉的親事,這兩年上門提前的不少,可是對周淳玉卻是無人問津,貴央侯府那位大少爺已經說親了,吏部尚書的孫家,周寒軒的岳家,一來二去兩府又攀上些關係,余氏心裡再不喜也沒法子,總不能管到孫家去吧。

    誰知她們天不亮就出發,方丈說後邊的房屋住滿了,余氏來是臨時起意也沒留意這點,如此看來,明日只怕是排不上了,余氏臉上一陣失望,轉身看向毫不在意的周淳玉以及淺笑嫣然的沈月淺,面露遺憾道,“排不上我這次算是白來了,今日上了香,我們明日就不來了。”

    周淳玉穿了件素雅的灰白上衣,下邊系著淺黃色的百褶拖地長裙,襯得一張臉嬌俏明艷,余氏心裡一嘆,她的女兒容貌才華二者皆有,不該這樣被人嫌棄,又看向她旁邊容貌更出眾的沈月淺,嘆息更重了,沈家人在京裡淪為商戶,從原先的老屋搬出去日子過得和乞丐沒什麼區別,她們雖然分家出來,終究被連累了,已到說親的年紀,不知以後會怎麼樣。。

    沈月淺和周淳玉說兩句話扭頭見余氏唉聲嘆氣地苦著臉,抵了抵周淳玉的手臂,周淳玉斜眼看著她,隨後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哭笑不得,這兩年,余氏每次來寺裡看她就是這副表情,上前輓上余氏手臂,安慰道,“排不到第一炷香就算了,我看著第二炷香也有很多人搶著排隊。”

    沈月淺聽得好笑,周淳玉越來越會插科打諢了,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樁事看清一個人不覺得吃虧,可能是在寺裡心情更容易平靜的緣故,她和周淳玉的日子過得瀟灑恣意,若是沒有妝娘子布置的課業和嚴苛的規矩禮儀,這樣住一輩子也不錯,走到余氏另一側,學著周淳玉的樣子輓起她另隻手,“大舅母,走吧,一起給佛祖磕個頭就回了,我娘行李該收拾得差不多了。”

    余氏被兩人鬧得沒了脾氣,“走吧,回京後可要去探望你外祖母,幾年沒見著你娘,說起你娘說了好幾回了。”

    周氏和沈懷淵的親事周太夫人極力反對,老太爺態度堅持才定下的,沈懷淵死後,周太夫人一直認為是周老太爺害了周氏,說起來哭個沒停,余氏勸了幾次無果也只能跟著抹眼淚了。

    她們燒了香磕頭走出寺裡的時候,日頭已升高了,照在不覺得灼熱反而暖洋洋的,沿著林蔭小道慢慢下山,路上遇著很多上山的夫人小姐,有的手裡還拎著行李。

    余氏說起周府的瑣事來,不可避免會提到丁家,丁家那位長媳和孫思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避免不了會走動,帶著她對孫思妍也不太滿意,那時候周丁兩家事情鬧得大,丁太夫人甚至派人亂傳些不利周淳玉的事,周家乃清流一派,周老太爺為人更是重禮儀,外邊的人竟說周淳玉是個狐媚子,先去勾引了承恩侯府家的少爺又和丁家少爺藕斷絲連,越說越來勁,非要徹底壞了周淳玉的名聲她們才甘心,因著這個,她對和丁家聯姻的孫家人也多有不滿。

    南山寺香火鼎盛,上山的路有兩條,一條她們走的林蔭小道上,百米有處供人休息的亭子,太陽出來,山裡的霧氣散了,在亭子裡可以清晰看到遠處的青山和綠涔涔的湖,而且整片湖泊的形狀也看得一清二楚,湖泊呈屋頂形,盛傳早先那片湖不是湖,百年前,建造南山寺的時候,要燒瓦,便從那片地上挖土,來來回回,南山寺的屋頂建好後眾人才驚覺,那片地形成了坑,加之一年四季的雨水匯聚才有了她眼前的南山湖。

    經過岔路口,沈月淺指著前邊的一處亭子道,“大舅母,我們坐會兒再走吧。”那條道直通她們住的院子,道也不擔心被人衝撞了。

    余氏心不在焉,想著丁家人心裡膈應得慌,沈月淺也看出余氏的不對勁來,以往雖有愁眉不展,她和周淳玉三言兩語岔開話就好了,此時聽著她的話也只是無精打采的應了聲。

    玲霜上前拿出帕子擦拭乾淨了凳子才起身提醒她們可以坐了,沈月淺趴在亭子的護欄邊,山裡不知名的野花多,在一簇綠茵下格外吸人眼球,沈月淺眼睛間,指著一處紫色簇成團的顏色道,“大舅母可認識那種花?我與表姐去小鎮的時候見有小孩子將花編成花籃,別提多漂亮了,魯媽媽也會編,不若我讓大山下邊摘些回來?”

    余氏這才稍微打起了精神,定睛一看,搖搖頭,“我以前也沒見過,還是別讓大山下去了,不小心摔下去就慘了。”見她臉上有了神采!沈月淺才和周淳玉對視了眼,心想,總算岔開話了。

    不料,聽到一聲清朗的嗓音響起,說道,“那朵花再漂亮也比不上兩位小姐的笑靨,不知兩位小姐芳姓大名。”

    亭子外,兩名男子一身黑一身白的服飾站在台階上,身如玉樹,眉若月牙,英氣逼人,此時,正墊腳看著沈月淺身後的那一簇花,手裡的摺扇啪的聲收起來,別在腰間。

    余氏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沈月淺和周淳玉年紀都不小了,此這處亭子只有住半山腰別院的人才經過,住裡邊的在京裡多是有些身份地位,余氏打量著二人,認出其中一人來,“你是文昌侯府世子?”

    去年,文昌侯府老侯爺病逝,她也去了的,遠遠的看過眼前此人一眼,文昌侯府因著三年前一事在京裡名聲不太好,老侯爺走後,侯爺身子骨也不太好了,韓家人幫忙求情,皇上讓去莊子上的劉氏和宋安雯回來照顧侯爺,宋家子嗣單薄,皇上不能一下失去兩個助力,今年,文昌侯身子漸漸轉好,幫皇上辦的兩件差事不錯,故而,文昌侯請封世子一事不到三天皇上就應承下來了,文昌侯府在京裡的名聲也算稍微好了些,宋子御長相斯文儒雅,雖比不過將軍府的那兩位也算炙手可熱的人。

    宋子御恭敬地鞠躬,抬眸,眼神在一身淺粉色的少女臉上滯留片刻才收回,藉故看她身後的花,實則余光還是盯著她,禮貌道“晚輩正是,周大夫人也是來上香的?這位是我表弟,說話多有得罪還請周大夫人必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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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狗咬渣男

    余氏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拂袖擋住二人的目光,噙著笑道,“哪裡的話,為何只見你們不見宋夫人和宋小姐?”上香的多為女子,很少見著兩位少爺同行的。

    “家母剛到,我與表弟閒來無事出來轉轉,大夫人可是從山上回來?”宋子御客氣禮貌,余氏也不好說什麼,瞥了眼他旁邊怔神的黑衣男子,蹙了蹙眉,宋夫人從莊子裡回來為人低調了許多,宋子御眼中的這位表弟該是劉家少爺,劉家少爺在京裡算得上小有名氣,出了名的不學無術,好聲色犬馬,若非劉老爺任刑部侍郎,那樣的人家誰願意走動?

    宋子御看出余氏的不滿,躬身道,“我和表弟再去轉轉,不打擾夫人和小姐賞景。”話完,轉身睇了眼劉書邦,“表弟,我們去其他地方轉轉……”

    劉書邦三魂六魄皆貼到沈月淺身上去了,哪聽得到旁人說話,余氏的袖子擋住了沈月淺的臉,可一身粉色衣衫皆落在了他心上,只見,劉文邦上前走了一步,賊眉鼠眼地盯著沈月淺的方向,“還未請教小姐芳姓大名,表哥,舟車勞頓,我們也進來坐坐,兩位小姐知書達理,不會霸著亭子不挪些出來的。”

    宋子御聽得皺眉,自家表弟什麼德行他會不清楚?四下看了眼,岔開的另一條道上幾十米的地方還有座亭子,那是供行人休息的,裡邊有好些人了,“我們去那邊,人多熱鬧。”

    余光卻也不經意的掃過淺粉色的鞋面,心也跟著澎湃起來,只不過,他還殘存著理智,劉書邦不應,他便抬手拉著他往外走,劉書邦被他抓著,伸手不推他反而去推余氏的手,眼神冒著綠油油的光,“小姐不理會我可是看不起人?”

    余氏臉上已帶了薄怒,大山提步站在沈月淺身前,目光凶狠地瞪著他。

    劉書邦在京裡渾是出了名的,他和沈未遠在青樓爭執後命人下了沈未遠面子,還讓他爹尋著沈未遠錯處不放弄得沈未遠身敗名裂連著整個沈府都遭殃的事更讓他得意,出門,誰遇著他都避著,何時被一個下人直視過?不過,當著沈月淺的面,有意想裝得大度,視而不見道,“小姐可是不方便?你家長輩既認識我表哥,論起來我們也算熟人了,看小姐年紀也就十三四歲,不知說親沒有……”

    宋子御拉著他手臂的手鬆了松,若之前覺得劉書邦一無是處,問出這話後,宋子御對他稍微有所改觀。

    周淳玉知曉兩人都是衝著沈月淺來的,冷笑了聲,“兩位少爺真是好教養,出門衝撞了人不避著反而恬不知恥地貼上去,看著光鮮亮麗,人模人樣,不料和街上的地痞子沒什麼區別……”

    宋子御被說得面紅耳赤,一臉歉意地看著周淳玉,雖有兩年沒見,他是認識周淳玉的,“給周小姐添麻煩了,我這就帶他走。”作勢大力扯劉文邦的手臂,劉文邦吃軟不吃硬,來了氣,反拉著宋子御,余光掃過周淳玉的臉頰後目光就直勾勾地盯著她,貪婪地吞了吞口水,色眯眯道,“不知這位小姐芳姓大名?我乃刑部侍郎劉海之子。”

    余氏怒不可知,一時之間也不與他們客氣了,“玲霜,扶著你家小姐先回去,華容,你也扶著小姐先走。”

    宋子御心裡難掩失望,目光隨著那抹粉色裙擺移動。

    “來人,堵住了亭子,誰都不準走。”劉書邦愛美人可是出了名的,更是青樓的常客,之前他沒留意周淳玉是衣衫顏色太過素雅,自然先注意到粉色裝扮的沈月淺,只一眼就被余氏擋住了,心底遺憾,能有周淳玉也不錯,況且,目光上上下下估摸著,周淳玉的身子,摸起來手感必然十分好,縱橫青樓多年,女人如何逃不過他的眼,一看就是個處兒,胸大臀翹,光是想著,身子都軟了,現在離得近,還能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脂粉香,更讓他心馳神往了。

    玲霜扶起沈月淺,心生惱意,住了兩年多從未遇到過輕薄之人,“小姐,我們走吧。”

    現在的宋子御雖喜愛美色還不到沉迷的地步,也算得上風流俊俏儀表堂堂,上輩子和他成親很長一段時間後他都未曾提出納妾,一切都是劉氏起的頭,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一個兩個的小妾往他房裡塞,漸漸,他不再滿足於府裡,在外還養了幾個,說起來,上輩子她也稱得上毒婦了,先後杖斃了他身邊的四個人,兩個外室,兩個小妾。

    “走吧。”聲音輕輕柔柔的,聽在人的耳朵裡好似山間潺潺流淌的小溪,再次將劉書邦視線引了過來,猛地,推開他面前的大山去抓沈月淺的手,便是余氏也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沈月淺往身後退無可退往旁邊走,瘋著風吹起裙擺,被和大山推攘的劉書邦抓到,沈月淺身子被拉向大山,臉色已冷了下來,劉書邦握著那一撮裙擺更不肯鬆手,料子是上好的絲綢,觸感軟而滑,他更不會放手了,雖然他也想朝周淳玉撲去,可所有人都護這位護得緊,得不到的便是好的,他當然會抓著不放了。

    大山不再客氣,抬腿踢向他小腿,身子往前用力一推,劉書邦重心不穩地摔在了地上,他身後的奴才皆撩起衣袖準備上前幫忙,還未來得及就聽一聲狗肺,寺裡人多,其中規矩便是不準帶狗,眾人回頭,便看通身雪白的小狗朝他們撲來,聽著叫聲心有恐懼,見是隻白色的狗崽子不由自主放鬆了戒備,不以為然,劉書邦手撐著地,惡狠狠地瞪著大山,“給我打……”

    “打”字沒出口,頭頂傳來汪汪汪地叫聲,抬眼,驚恐地瞪大眼,額頭傳來撕心裂肺地疼痛,痛得在地上打滾,宋子御見勢不好,驚呼道,“快,快將狗弄開,快……”

    劉家老太太最喜歡這個孫子,人是他帶出來的,出了事他少不了被懲罰,狗像黏在劉書邦臉上似的,怎麼踢都踢不掉,其間不可避免又踢著劉書邦的臉,小廝們惶惶不安……小狗咬夠了才鬆開嘴,也不戀戰,咬完了就往山上跑,小廝們反應過來要追時已不見狗的蹤影。

    而地上的劉書邦,臉上血跡斑斑,嘴上都有被狗咬過的齒痕,怒瞪著眼,眼珠子一動不動。

    沈月淺偏過身子想看個究竟,頭往右一側,被一個高大的身形擋住視線,她抬腳緩緩往右走一步,對方也往右挪,沈月淺困惑,好奇的抬眼,對上一雙熟悉冰若冰霜的眸子,呼吸一滯。他正冷眼看著她,不等他出聲,他已背過身去,沈月淺悻悻然地低著頭,慢慢挪到周淳玉身邊,沒想著他來的這麼早,周淳玉拉著她的手,也被地上一動不動的劉書邦嚇著了。

    宋子御更嚇得厲害,臉色發白,身子發抖,戰戰兢兢地讓小廝上前查看,小廝彎下腰,手指緩緩地探向劉書邦鼻尖,這時候,地上的劉書邦動了,嚇得小廝身子直往後退,面露驚恐。

    “給……給我……抓住那隻……狗,我要殺了,燉來吃……”劉書邦每說一個字,臉上鑽心地疼,顫顫巍巍伸手讓人扶他起身,猙獰地看著大山,大山無所畏懼地挺了挺胸脯。

    沈月淺被劉書邦的臉嚇著了,已看不出本來的膚色,額頭上,鼻子,臉上還留著血,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依稀能看清皮膚下面猩紅的肉,噁心地捂上了嘴,丁丁一直乖巧溫順,從未張嘴咬過人,這還是第一次,養了兩年身子沒有一點變化,她寫信問文博武,文博武說一個朋友送的,一直是那個身量,不會長高。

    小廝左右扶起劉書邦,手剛碰著他的衣衫便感覺他身子往下滑落,急急忙扶穩了人,六神無主地看向宋子御。少爺成了這樣子,回去後他們也沒命活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宋子御也沒回過神來,還是旁邊的余氏說,“先請大夫來看看,止了血再說”他才反應過來,喃喃重複道,“對,快扶表少爺回去,去山下請大夫。”

    小廝扶著劉書邦走了,宋子御卻沒動,看向眼前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男子,再看被他擋在身後完全看不見的人,目光落在周淳玉身上,“不知小姐可清楚誰家養的狗?”

    宋子御腦子不笨,這時候回去,鬧得人仰馬翻外便是他跟著挨一頓處罰,先找清楚了主人才是。

    文博武身後的沈月淺身子一緊,手抵了抵文博武,她剛還惱怒,她站到這邊來了他還跟過來,竟是料到宋子御會質問她們了,想護著她,沈月淺心裡感動,低頭見小七緊緊抱著她的腿,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撫。

    小七仰頭,紅潤的小臉血色全無,得了文博武叮囑自然不會亂說,乖乖的抱著沈月淺大腿,其實他也嚇著了,那個人臉上全是血,好嚇人,得到沈月淺的安撫,手上又用力了幾分。

    周淳玉聽了宋子御的問話,下意識地看向文博武,這兩年多,他常常來,有時住一晚就走,有時會逗留幾天,想著法子帶京裡好吃的好玩的給小七,小七再討喜也不會讓他紆尊降貴到這個份上,與其是喜歡小七,不如說……斜眼看向他身後安之若素的沈月淺心裡已明白怎麼回事了。

    宋子御熏著周淳玉目光看去,心裡一顫,該不要是他想的那樣才好,誰知,想什麼來什麼。

    “狗是我的,世子還要問什麼?”文博武沉著臉,十分不耐煩的語氣。

    宋子御訕笑道,“狗咬傷了我表弟……”

    “世子要我賠償那位劉少爺?行,回去讓劉侍郎親自來我將軍府,我慢慢與他說,還有什麼嗎?”文博武聲音地冷肅殺,春光明媚的天叫宋子御冷得發顫,“沒,沒了。”

    “沒了就回去看看劉少爺,一命嗚呼了來找我……”

    宋子御臉更白了,轉身,身形落寞地往回走,回去等著他的是什麼可想而知。

    人走了,文博武才轉身給余氏作揖,“晚輩去寺裡,逢著小七出來尋沈小姐就一道了,我先送你們回去。”

    余氏點了點頭,沒有文博武,還不知道怎麼打發宋子御走。

    文博武彎腰抱起小七走在前邊,周淳玉和沈月淺緊隨其後,余氏在最後邊,不時抬眼望著文博武的背影,之後又看著周淳玉,目光來來回回在兩人身上打轉,心裡隱隱見著點曙光,隨後又急忙搖頭否認,一路上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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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6:24 |只看該作者
第049章 有苦難言

    他們回到院子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門口文貴通稟說文昌侯府的人來了,聽聲音,語氣不是很好,周氏不知道她們被人衝撞了一事,納悶道,“我們與文昌侯府並無往來,她們來是為何?”

    余氏端起茶盞啜了口茶,言簡意賅將亭子裡的事說了,“劉少爺傷得重,劉家那位老太太沒來就算了,來了只怕會鬧起來。”

    周氏忙拉著沈月淺仔細檢查,一臉擔憂,“沒傷著你那哪兒吧?是我沒考慮周到,這幾日人本來就多了,我該提醒你們戴上帷帽出門的。”細看,周氏察覺她裙擺有處卻是褶皺了,“你回屋裡換身衣衫,我出去看看,對了,丁丁跑哪兒去了,莫不要碰上她們才好。”

    劉少爺傷得再重也是自找的,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不學無術,沈未遠和他鬧得事情滿城皆知,周氏心裡現在都還記得,“玉姐兒,你和阿淺一道回屋,我和你娘出去就好。”

    旁邊坐著的文博武沒吭聲,周氏蹙起了眉頭,余氏補充道,“文大少爺說狗是他的,四妹你別說漏了嘴。”這種事情推給文博武比她們好很多,劉侍郎在朝堂上有兩分人脈,周家不畏懼,可不能壞了兩位姐兒的名聲。

    余氏一怔,張了張嘴,“武哥兒不是上山找方丈嗎,現在還去?”她不想文博武牽扯其中,畢竟,沈月淺在中間,劉家若有心潑髒水的話,還是沈月淺吃虧。

    文博武正了正神色,臉上的陰郁之色還未消散,聽明白了周氏話裡的意思,會意道,“我暫時不上去了,我先回我的院子,估摸著時辰,二弟也該下山了。”

    周氏松了口氣,沈月淺卻不想回屋,打量文博武兩眼,待他出門了才上前拉著周氏的手,“娘,我和您一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要回屋,我們站著理,她們憑什麼找上門來。”沈月淺沒說的是擔心周氏應付不了劉氏,和劉氏打了一輩子交道,劉氏為人心腸狠毒,不擇手段,周氏不願與人結仇的性子哪是劉氏的對手?

    “你聽話,娘心裡有數,回屋去。”

    她們猶豫的時候,劉家太夫人和劉氏已經進了院子,大山苦惱的站在門口,劉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不得不讓開,她們進來時,文博武和文貴剛越過拱門而出,雙方沒見著面,否則,沈月淺她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文昌侯府如今差不多是劉氏說了算,滿面春風,盡是掌家後的高人一等,若有似無的垂著睫毛,不屑一顧的神情,比起她,旁邊的劉太夫人則是怒氣衝衝,眼角下拉,嘴叫下抿,朱紅色的脣瓣岷成了月牙,見著幾人在屋子裡說話,更是生氣,“周大夫人好定力,我孫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們還能悠閒地坐著喝茶,不愧是女兒名聲壞了都無動於衷的人,讓我老婆子著實佩服。”

    劉書邦傷勢嚴重,去山下請的大夫還沒來,劉太夫人急得團團轉,聽宋子御提到周家大夫人和小姐她心裡就來氣,一個名聲敗壞的女子害得他孫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出口惡氣,怎麼咽得下?

    余氏神色微變,冷著臉出了屋子,沈月淺和周氏跟著。劉太夫人五十多歲了,看得出劉氏隨了她,眼睛小得像眯著眼打瞌睡似的,穿著身不符合年齡的桃紅色緞面長裙,外罩一件西瓜紅的外衣,看上去和六十多歲的人差不多,半白的髮髻複雜繁瑣,髮髻上玉釵金簪一樣不少,頭頂還插著金色的步搖,乍一看不像是出門上香禮佛的,倒像是要赴誰家宴會的人,妝容精緻。

    “劉太夫人說的什麼話?劉少爺躺在床上並非是我們做的,想必宋世子也和你說過了,那隻狗出來得突然,我們也被嚇了一跳。”余氏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和瞻前顧後的唯唯諾諾,這點讓沈月淺刮目相看。

    劉太夫人徑直上了台階,住的院子都是屬於南山寺,而這座院子在這一片宅院中算得上上乘,劉太夫人不認為周氏有能力住到這邊來,目光慢悠悠地看向周氏,京裡驚訝了把,不免想起早些年關於沈懷淵的傳聞,嘴裡哼了聲,難怪旁人怎麼給他塞人都不要,竟是家裡住這個美人,“這位是?”裝作不認識周氏道。

    “這是我四妹,太夫人既然來了就進屋吧,您不來我們還準備過去叨擾您一會兒呢。”余氏不想惹事,真遇上死皮賴臉倒打一耙的她也不怕,周氏側開身子,給明月打眼色讓她奉茶。

    劉太夫人進屋後,隨意打量了眼屋內景象,在最上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們來可不是敘舊聊天的,我家孫子一事還請兩位夫人給個說法。”

    劉氏目光一直盯著沈月淺,盯得沈月淺差點以為她也是重生的了,誰知,劉氏自己收回了目光,坐在劉太夫人身側,聽著劉太夫人說,她不張嘴,自家兒子年紀不小了,難得看上這麼個人,雖然家世不好,進門做妾也合適,一來二去,心裡有了心思。

    余氏在離她們近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的茶是她剛才沒喝完的,拿起來,接著抿了兩口,反駁劉太夫人,“劉少爺是被狗咬傷的,劉太夫人要說法也找狗或者狗的主人去,與我們何干,再者,我倒是想問問劉太夫人,佛門重地,劉少爺行為舉止輕浮孟浪,是府上沒教好還是他骨子裡就是那樣的人?”

    余氏說的話可謂是毫不客氣,不管劉太夫人怎麼回答,都跳進了坑,如果說是則承認劉府家風不好,說不是,劉書邦骨子裡流著劉家人的血,可不就是間接承認劉家人都是那樣子的?

    劉氏多看了余氏兩眼,沒想到她能說得自家娘啞口無言,岔開話題道,“兩位小姐不常在京裡,書邦看著你們面生想認識也是自然,京中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後你們回京了也能有個照應不是?”話是回答余氏的,卻是看著沈月淺說的。

    不得不承認,沈月淺的確長得好看,彎彎的眉黑得恰到好處,杏眼水光瀲灩,膚若凝脂,眉目含春,像是從畫上走出來的人似的,米分色衣衫更是為她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氣,俏皮動人,難為宋子御如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幫她說上這門親事,就是她多看兩眼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了。

    “劉夫人說笑了,我外祖父雖已辭官可舅舅們還在朝堂為官,照應我和我娘還是可以的,用不著旁人代勞。”劉氏以為她聽不懂話裡的意思,糊弄她,在寺裡這兩年多,她心裡的仇恨淡了,可看著上輩子折磨她多年的臉,她的心仍無法如想象中的平靜,沈家人已經得到了報應,文昌侯府,她對文昌侯府的怨念沒有之前深了,前提是劉氏不惹怒她的話。

    劉氏嘴角抽了抽,面上悅,抿著脣,臉上膚淺地露出笑容來,“以前就覺得沈小姐驚艷絕倫,今日看著了,比三年前那會更好看了,嬌艷得跟多花似的,難怪書邦和子御走在路上會多看兩眼,何況你們有沒戴帷帽,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的。”

    劉太夫人起先不滿劉氏接話,現下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冷哼道,“自己家的女兒不懂規矩還怪別人了?今日書邦的事情不說個子丑來,回京後我定會讓劉海參周家一本。”

    母女兩一本白臉一個紅臉,配合得天衣無縫,余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遲疑地看向皺眉不言的周氏,參周府一本她倒不怕,只是其中牽扯到沈月淺和周淳玉的名聲,說來,的確是她們疏忽了,出門忘記給她們準備帷帽,事情鬧大了,外人還以為兩人是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子,周淳玉年紀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沒人要了。

    劉太夫人垂眸,手輕輕敲著桌面,有恃無恐的看著兩人,大夫還沒來,可她身邊的以為管事懂些醫術,說縱然劉書邦臉上的傷口好了也會在臉上留下印子,劉書邦平日引以為傲的臉毀了心裡如何承受得住?加之,劉書邦花名在外說親本就困難,臉上有了疤痕誰敢嫁給他?劉家雖不需要他光耀門楣挑起劉家的重擔,可不能連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

    “我來的可是不是時候?”院子裡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劉太夫人抬眸眺了眼,心下震驚,宋子御說遇著將軍府那位大的,沒想著小的也來了,一身竹青色織錦長袍,身姿挺直,面容俊郎,懷裡抱著只白色的狗,依稀能看見狗的嘴邊還掛著血絲,劉太夫人和劉氏對視一眼,始作俑者總算來了。

    文博文不疾不徐走上台階,進屋給在場的人見了禮,歉意的看著劉太夫人,“我在山上,聽寺裡的師傅說見著我家丁丁滿嘴是血的到處跑,像是嚇得不輕,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柴房的柴堆裡把它抱出來,嘴角果然全是血,洗乾淨了都還有血腥味……”

    比起文博武,文博文說話一點不惜字,緩緩道,“仔細檢查一番,發現他身上受了幾處傷,現在下地走路都不行,一打聽才知道在半山腰咬了人,我去劉家住的院子一問他們說您過來了,我這才來了……”說著,又給旁邊的周氏作揖,“突然到訪,還請沈夫人不要覺得冒昧了,實在是這隻狗入了我和我大哥的眼,準備等今年我祖母大壽送給她老人家當禮物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辦?”

    周氏心底好笑,面上神色如常,“文二少爺客氣了,快坐下吧,明月,給文二少爺倒茶。”文博文跟著文博武來了幾次,周氏對他也算了解些,性子和文博武散髮出來的淡薄不同,文博文待人親厚隨後,沒有架子,好相處得很,此時撇清兩家人一點不認識的關係也是想幫她們,周氏眉梢浮起感激。

    劉太夫人被文博文說得白了臉,氣勢頓時消了三分,“不會吧,它咬了人可是跑得極快,完全不像不能走路的樣子。”劉太夫人沒親眼看著當時的情景,說話不敢太過篤定。

    文博文當即將狗放下,丁丁到了地上身子瞬間軟了下去,一動不動,文博文又將它抱起來,“劉太夫人相信了?我找劉夫人是想問問您怎麼看?剛聽說您要參周府一本,若是因為我家的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害得周家沈家受牽連,真就是我們的罪過了。”文博文眉色嚴肅凝重,聲音沉穩不卑不亢,和文博武一副“我家的狗就是咬人了你能把我怎麼著”的神情完全不同,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文博文和文博武有兩分相像,皆是長得好看之人,可說話行事完全不同,文博武對沈家人近乎討好然對其他人極為冷清淡漠,說話也是冷著臉惜字如金,她所見過的武將就文博武多些她以為武將人家都是那樣的性格,文博文卻是讓她眼前一亮。

    劉太夫人這時候能怎麼說,這件事本就她們不占理,加之今年所有的官員都要回京考核,劉海在那個位子上待了多年今年還想更進一步,得罪了將軍府,一切可能都沒了,劉太夫人立即有了決斷,“誤會一場誤會一場,書邦自己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上被坡上的枝椏刮成了那個樣子的,誤會,誤會。”

    文博文沒點頭也沒搖頭,“那剛才劉太夫人說參周家一本的事?”

    “胡說的,胡說的,我們來寺裡上香誰都沒見著,怎麼和周家扯上關係了?一切都是誤會。”劉氏不喜劉太夫人見風使舵,墻頭草,大將軍府雖受器重,可文昌侯府也不怕事,張嘴還想多說兩句,文博文搶了先,“文昌侯身子骨不好,可需要在家靜養一段時間?”語氣輕和的看著劉氏,“宋夫人可是有話要說?”

    “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娘,我扶著您吧。”侯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正打算給宋子御謀份差職,有什麼事,等事情定下了再說不遲。

    文博文也順勢起身,“聽說劉少爺走路不看腳下摔得不輕,正好我屋裡有瓶藥膏,我讓小廝去拿,陪太夫人去看看劉少爺病情吧。”

    劉太夫人苦不堪言,他是要親眼看著她們睜眼說瞎話堵了所有人的嘴啊,今後若再說個版本,別人也不會信了,誰會相信孫子出事捂著真相不說過後在大吐苦水的?說不定還會懷疑她們背後真正的目的。

    劉書邦傷得重,臉上有幾塊肉都被撕下來了,診斷的還是之前給沈月淺把脈的少年,“少爺的傷口有幾處重,要看傷口能不能愈合,不能的話,臉上就是坑了。”

    開了止痛和消炎的藥,說明注意事項後拿診金就下了山。

    劉太夫人看著被裹成粽子的臉,忍不住放聲大哭,惹來周圍院子丫鬟小廝的詢問,都問院子裡怎麼了?

    “我家少爺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被刮傷了,大夫說以後估計是毀容了。”

    不到一個時辰,劉書邦摔下山的事情就傳了個遍,回京城的馬車上,玲瓏說起來還唏噓不已,她沒跟著去,不知道真相,轉達從其他院子裡的丫鬟嘴裡聽來的,“據劉家的丫鬟說,剛到院子裡,劉少爺就要喝酒,估計是喝多了,走路打晃摔下山的,可是也奇怪,去山上的話都是林蔭小道,他從哪兒摔下去?”

    沈月淺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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