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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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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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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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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2:48:3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靜心堂的鐵師傅操練人之前,首先是要把人打個半死。

    當晚齊二被人抬回家來的時候,知道人沒死,齊大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齊二一看到齊大,反倒號啕大哭,“大哥,我到底錯在哪兒了啊?我問鐵師傅,鐵師傅也不說,打得我更厲害了,我屁股都開花了。”

    齊大聞言眼前一黑,氣得心肝都疼。

    齊家娘見大兒子氣得去拿扁擔要打小兒子,忙去拉大兒子,哭道,“你就饒了他吧,他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你就教教他吧,你就這麼一個弟弟啊,你不教他誰教他啊?怎不能讓你爹去教啊。”

    齊大齊二的爹是個悶葫蘆,在國公府做了二十年的帳房,按國公府現在的大管家的話說,他跟齊帳房小時候同一年賣進國公府,在國公府里一同呆了三十來年,這三十來年里,听齊帳戶說的話還不如听他放的屁多。

    那是一個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兩三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的奇人。

    他居然因給兒子起名字嫌麻煩,一個叫齊大,一個叫齊二,兩個兒子從小長到大,他叫他們的時候也只管叫後面那個字。

    一個大,一個二,叫了十多年了,連外“兒”字都沒多加過。

    可偏生的,就是這麼一個活啞巴,無論是老主子還小主子都看重他。

    齊大一想他那個半天都不吭一聲的爹,听他們喊他也只“嗯”一聲,叫他們就叫“大”和“二”的爹,又是眼前一黑。

    他是前輩子作了什麼孽,才生到了這個家!

    齊大恨恨地把扁擔扔下,到底他才是這一個家的一家之主,等抬回齊二的兩個小廝把齊二抬進房里要走後,他上前拍了拍兩人的肩,跟他們道,“勞煩你們走一趟了,回頭請你們出去喝酒。”

    齊大是長公子面前的人,雖然上頭還有管家管事的,但他也算是他們這群小廝的頭頭了,那兩個小廝見他這麼說,忙不迭地道,“哪使得,使不得,齊大可莫要這麼客氣。”

    “是啊,齊大,你可別這麼客氣。”

    他們話說得活像抬人的活不是他們搶來的一樣。

    “好了,既然不讓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後天我輪休,不用伺候公子,我們就晌後花家娘子見?”

    花家娘子是個寡婦開的酒鋪,盡管是正經地方,但花家娘子那可是有名的風*騷娘子,去她家鋪子喝酒的人光听她一聲嬌滴滴的“客官來了”都值得,那兩小廝一听眼楮一亮,又假意推辭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廂齊二正趴在床上抓著枕巾哭,一聲聲“娘”嚎得那個叫天崩地裂。

    齊家娘拿著剪刀給他剪著屁股上那肉糊糊的布,哭著道,“你怎地又犯事了?我還以為等你辦好差回來,跟長公子求個情份,把夫人跟前的春杏給你求來,可現在……”

    說著她氣不過來,拿著手中的剪刀狠狠敲床,哭道,“你怎地不叫我省心啊,你這個討債鬼,一天好日子也不讓我過。”

    齊大進來,一見老的小的都哭天喊地,眉眼忍不住又是一跳,當即就轉身掉頭走了。

    但到底是不放心,他去了府中的藥房抓了劑退燒藥,回來蹲在他們院子里的小廚房煎了,煎好把藥端進了齊二房里。

    齊二屁股確實開花了,但這時候還不忘睡覺,還做了個又被人打了頓屁股的夢,在夢里呲牙咧嘴地求饒,等他哥叫醒他,他還沒從噩夢中清楚過來,抓著他哥的手就抽泣道,“大哥,我到底錯在哪了?”

    齊大簡直就是無話可說,拿著看白痴一樣的眼楮看了弟弟一眼,最後勉為其難,面無表情地道,“其一,你是個奴僕,奴僕在哪都是奴僕,是賤民,連平民都不是,不是主人家和善了你就不是賤民了,你就能跟主人家平起平家還讓人家討好你了,就是謝家現下不如我們國公府,那人家也是一家公子小姐的身份,你在他們面前沒規矩,外人只道我們國公府對下人沒管教好,你丟的不是自己的人,是國公爺國公府的人;其二,這禮品是這麼拿的嗎?就是謝家姑娘感謝主子讓你陪他們進京,那禮品無非也就是一兩樣,可你明明知道人家有事求主子,你還大包小包提回來,你當你才是主子,做得了這個主?你別說不答應把東西退回去就是,這麼多包袱你拿都拿回來了,吃也吃了人家的,喝也喝了人家的,得了人家這麼多好處,你讓公子爺怎麼退?你當主子跟你一樣不講臉面?”

    齊大知道齊二腦子缺根筋,不跟他明說他還不懂,干脆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透透通通,一點彎都不轉。

    齊二听了哭得更大聲了,齊大不說,他根本想不明白,齊大一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先前他怎麼就想不到呢?齊二一想自己居然一路錯到了底,回了國公府更是錯上加錯,捶著自己的腦袋大哭道,“我怎地這般笨吶。”

    齊大冷冷地看著他,都懶得再說他什麼了。

    主子如今都沒讓齊二去死,只能說主子太對他們家寬宏大量了。

    不過謝家姑娘也真是聰明,太聰明了。

    **

    謝慧齊不知道齊二回國公府出的事,也沒想著,不過第二天,齊大就過來送信了,一听齊家哥哥答應了大郎二郎入齊家書院的事,她喜得眼楮就是一亮。

    這廂齊大慌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可不敢受她的禮。

    謝慧齊看齊大忙往後退,以為自己太喜形于色了,訕訕一笑,又忙掏荷包拿銀子打賞。

    “謝家小姐,我家公子說眼下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書院也放學了,要等正月過了開春學堂才會開學,請那個時候請你們再到齊家書院去就是,書院到時會有先生帶謝大公子和小公子認路的。”齊大可不敢收她的銀子,家里弟弟現下屁股開花,發著高燒也被提到靜心堂受訓去了,他彎著腰把話說完,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信已送到,小的府里還有事,就且退下了。”

    說著彎著腰拱著手往後退了數步,這才彎著腰轉過身往外去了。

    謝慧齊看他急急忙忙把話說完就走了,有些納悶地看著齊大飛步而去,沒幾眼就看不到人了,她收回眼看了眼手中剛從荷包里撈出的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然後一下子就樂了,“嘿,賞銀都不要就走了。”

    齊家的下人太懂事了,可給她省錢了。

    謝慧齊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等到大郎二郎入學,筆墨紙硯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開支,她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蔡婆子見齊大走得飛快,明顯避著他們家的樣子那眼皮也是一跳,在他們家姑娘耳邊悄悄道,“姑娘,我看那國公府的人好像不太敢受你的好。”

    “答應了事就好。”謝慧齊不以為然。

    齊二是個沒心思的,但她可沒敢以為齊家那位哥哥也是,認為人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她一路對齊二好,確實是想讓齊二幫她遞遞話,但另外一個也確實是因著他的主子幫了他們家的忙,齊二就是只是個下人,但也是國公府的下人,她也該看在他們主子的面上對他好些。

    不過說到底,她這心也不純。

    既然不純,就別怪人家看透,也別老想著自己有多無辜。

    反正答應了就好,謝慧齊眼下也有點不管不顧了——因為她實在沒有更好的大腿可抱了,另外她是完全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看到她的小心思。

    她本來就不單純是其一,另外她覺得他們進京也是有齊家哥哥在其中當推手的原因。

    現在細想想起來,從他來河西吊唁之事說起,看似他辦的每件事都是因他們家過去的情份,最後也是他開口說的黃智來了京城,也是他幫他們家辦的戶引離開河西,而且等大郎二郎到了齊家書院,估計他們家遷進皇城的事也得去求他辦,雖然她現在還沒求到他跟前去,但這事他心里應該也有點心知肚明,但憑他們兩家的交情,上一輩她不好說,但到他們這一輩她是知道的,大郎二郎根本就是對齊家這位長公子沒印象,而她跟他不過也只是見了幾次面,叫了幾聲哥哥妹妹的情份,那情份完全不夠他把他們阿父從節度府討回來了,還把他們姐弟三人這麼一大堆麻煩引到京里來。

    絕對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她在來京城路上,也是听說了河西節度使傅浩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暴斃之事,再加上臨行前東三哥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真覺得他們一家人的來京沒那麼簡單。

    雖然他們本身也是極想來的。

    但這何嘗不是別人已經能料到的?

    所以,謝慧齊也舍得放開手去抱這只大腿,攀這枝高枝,可能人家也存了想利用他們家的心呢?

    不這互利互惠嘛。

    謝慧齊個人覺得,像她這樣好打交道,還不笨的人也是蠻難找的。

    她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知道,她這個人很識趣的。

    這時候謝慧齊美滋滋地想著齊家的這條大腿她是抱定了,根本不在意齊家長公子可能因她這個姑娘太有心計而厭惡她,這廂蔡婆子驚慌一拍大腿,跟謝慧齊道,“姑娘,我看那齊家長公子從小就聰明,咱們恁屋子的時候恁個小點的,一點要個小點的。”

    謝慧齊納悶地看著她。

    “不能要大的,”蔡婆婆喃喃道,“可不能讓他知道咱們家有錢,一知道了,肯定知道咱們把他給你的玉佩給換銀子了。”

    謝慧齊被她說得心虛不已,輕咳了一聲,安慰婆婆也安慰自己道,“大一點沒關系的,大郎他們大了嘛,我也是,不能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一個兩進院剛剛好,我們在路上也掙了不少銀錢的。”

    這時候謝慧齊還不知道,她在半路的一個大城里拿玉佩換銀子的事早被齊君昀知道了。

    且玉佩已經回到了原主手里。

    這也是齊大這次避諱著她的最大原因。

    一個能把國公府長公子送的隨身玉佩都敢賣了的姑娘家,他長這麼大,就見了這麼一個。

    得消息的那天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因此都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謝家姑娘只差明說︰我很听話懂事,人又聰明,求利用,求合作。

    畢竟,這樣她才有機會嘛。

    雖然也因為她太會來事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最後反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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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6-8-29 12:49:15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謝慧齊帶著蔡婆子和紅豆一路做的衣裳一共賣了五十兩銀,謝慧齊給他們分了點銀子,蔡婆子跟紅豆一人得了五兩,手笨只能打打下手的阿菊得了二兩。

    阿菊那個傻丫頭一得銀,呵呵笑著,轉過背就給大郎二郎分銀去了,對兩個小主子倒是很舍得。

    蔡婆子猶豫著也是把銀拿了,想著錢總歸是要花到大郎二郎身上的,她身上有點錢也好,要是要花錢了,行事也方便。

    紅豆得了銀,謝慧齊就跟紅豆說像他們小家里的桌椅板凳箱籠,還有被褥婚床這些他們是不用愁的,她會替他們備好,但兩人成婚的喜服這些,就需要紅豆周圍自己置辦了。

    紅豆見他們姑娘家特意留下她說這些事,臉有點紅,“那還早嘛。”

    “該備了,明年你們就要成婚了。”

    “可是,老爺還沒過多久,我們是不是也該……”紅豆猶豫地看著他們家小姐。

    謝慧齊嘆了口氣,抬手把丫鬟耳邊散落的頭發拔到她耳後,搖頭道,“你們不用守,周圍跟你都該到了成婚的年紀了。”

    紅豆要是跟著他們守三年,都要過二十了。

    雖說紅豆是奴籍,不是良民,過了二十歲也不用給官府交稅銀,但到底還是耽誤不起這麼多年。

    周圍也是大了。

    “姑娘……”紅豆眼圈都紅了,“我知道你對我好。”

    謝慧齊笑了,捏了捏她的臉蛋,故意道,“我看你早些成親也好,以後疼周圍的時候也好光明正大。”

    紅豆被說中心事,臉紅得更厲害了。

    周圍太能干了,什麼活都搶著干,一路過來馬幫里最髒最累的活他都是要去做的,紅豆心疼他得厲害,有時候要是見去幫忙的周圍一身臭的回來,累得吃飯都打瞌睡就直掉淚。

    先前跟著馬幫,他們是借光跟著一路來京的,周圍幫馬幫干活,謝慧齊也不能說什麼,就是她也從沒有歇停過一天,現在到了京城就好了。

    “以後會好的。”謝慧齊心里嘆了口氣,她家的這幾個下人無一不對他們姐弟盡心盡力,就是跟著二郎的阿福,那一直瘦瘦小小的一個小孩子,現下也是被磨得機靈無比,還會拿胸口暖著冷饅頭給二郎吃。

    現下他們家再慘,也還是吃穿無憂,手頭還有不小的一筆余銀,雖說也是因有操持得當之因,但其中何嘗沒有他們這些下人的功勞。

    馬幫人喜歡他們這一家子,願意幫他們,一路有那能讓她發揮余力的環境,也是下人們幫著他們姐弟幾個掙出來的。

    “姑娘,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紅豆一听她這麼說,急急辯道。

    謝慧齊笑著點頭,“我知道。”

    “我們會跟姑娘一輩子的。”紅豆抽了抽鼻子。

    謝慧齊這下是真笑出來了,笑著直點頭。

    京城到底不是河西,就是京郊,看著也要比河西好多了去了,就是冬天,田土里也還是可見綠草,這是在河西看不到的光景。

    河西一到冬天,不分白天黑夜風沙狂舞,到處光禿禿沙茫茫的一片,天氣又寒冷,一天冬天,河西的路上是沒什麼人的。

    大郎跟二郎花了一天把周圍走了一遍,當天下午回來,小郎就拉著他阿姐的手,扭捏了一下問,“阿姐,娘親在哪兒啊?”

    他跟哥哥出去找了一天,都沒看到阿姐所說的谷家莊園,問路邊的人也是沒問到。

    謝慧齊听了就是一愣,拉著大郎二郎在身邊坐下,柔聲問他們,“今天出去是找娘親去了啊?”

    二郎摸摸頭,“就是先去看看認個路,到時候好抬阿父去。”

    做生意的人到底是忌諱著棺材的,所以他們阿父的棺材一直放在車上沒下來,馬兒栓在了離客棧一里地的樹林里,白日周圍跟阿朔一起守在那,到了晚上,大郎就帶著二郎過去睡,謝慧齊也是在等徐阿叔把貨出得差不多就抬他們阿父進谷家莊園娘親的身邊去。

    她不是沒想過雇附近的百姓去葬他們阿父,但還是不如用徐家阿叔來得安心。

    她是打算靜悄悄地把他們阿父抬進山里去的,而不是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謝慧齊看了看一言不發,過于安靜的大郎。

    大郎見到他阿姐看他,微抿了下嘴。

    他沒有說話,但伸出手抓著了他阿姐的衣袖。

    謝慧齊鼻子一酸,把他的手抓了過來,另一手拉過二郎的手,把姐弟三人合在一起,強忍住了心酸,道,“在山的另一頭呢,等徐阿叔我們就去,到時候我們陪阿父阿娘一起過年好不好?”

    大郎二郎都沒說話,過了一會,二郎開口,勉強笑道,“好呢,今年娘親也在,我們家能好好過一個年呢,到時候阿姐多做點阿父和娘親喜愛的菜,要阿父娘親在地下也吃得飽飽的。”

    說著還拿剩著的那只手大力地拍了拍肚子。

    只可惜,小男子漢強裝堅強未遂,拍了肚子兩下,眼淚卻掉了下來。

    他好想他阿父啊。

    阿父過年都會把他不愛吃的紅燒肉那頭的肥肉咬掉再喂給他吃。

    阿父每年都這樣的。

    二郎知道,今年是不可能了,他的阿父再也不會把他舉高坐到肩頭,帶著他和哥哥去給相熟人家拜年了。

    “我去找阿父。”二郎心中難受至極,他流著淚抽出了手站了起來就往外跑。

    “阿弟。”大郎也忙跟著站起,跑了出去。

    等他看到二郎朝樹林的方向跑去,他的眼楮完全暗淡了下來。

    謝慧齊也跟著跑了出來,緊緊牽住了大郎的手,一同望著那去找他們父親的小少年。

    大郎沒有哭,他只是很黯然地看著二郎消失的方向,半晌,他才沙啞著嗓子跟他阿姐說,“我去帶二郎回來。”

    他走到了樹林,上了他們家的馬車,然後熟練地鑽到棺材底下,抱住了蜷縮成一團在哭泣的弟弟。

    “我也想阿父了。”他靜靜地說。

    二郎聞言在他懷里轉過身來,靠著兄長的肩膀大哭了起來,“哥哥……”

    “我們要听阿姐的話,不要再哭了,阿姐知道了心里難受。”大郎想,二郎哭的時候有阿姐,有他,阿姐哭的時候呢,她找誰?

    那個會取笑阿姐像個小當家婆,還會跟阿姐賠不是的阿父也不在了,阿姐再難受的時候,也只能抬頭去看天空。

    因為再沒有比她高的人幫她去擦眼淚了。

    謝晉平心想他真的是太想長大了,他太想替阿姐和弟弟撐起這個家了,再不讓他們悲傷流淚。

    **

    徐黑山知道謝家姑娘還等著他帶人抬棺,所以把東西處置得差不多,沒讓人等太久,只過了兩天就挑了幾個特別可靠的人,打听好了谷家莊園的那座山頭怎麼走,還買好了紙線蠟燭等物,光紙線就買了一擔,當夜悄悄地和謝家姐弟出發了。

    謝慧齊把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把馬車跟一些物什就寄放在了客棧里。

    老板和老板娘也是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也是買了好幾捆的紙線,托徐黑山帶去。

    他們還給這一行人帶了一段路,直到他們在黑暗中遠去。

    這廂一伙人走了大半夜,快到雞打鳴的時候才直到谷家莊園,而領頭去的周圍跟幾個馬幫的人已經找到了謝慧齊所說的墓碑,把坑挖了出來。

    也露出了埋在底下的謝母的棺材。

    這是謝慧齊在時隔六年多後,再次見到這世生她的那個女人。

    她最後見她的一眼,就是這具現在埋在地下的棺材——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一走到坑邊就忍不住跳了下去,擦著棺材身上的土。

    “娘,我給你擦擦,阿父來了。”現在躺在棺材里的女人生前是多麼的漂亮,顧盼生輝的模樣往往讓他們阿父看得挪不動腳,如今那曾以死血辱的女人等來了她的夫君的到來,想必她也是不想的吧。

    “不知道你現在在地下知道了不,阿父沒听你的話,沒給我們找後母,他把我們帶大了,現下就到地下來找你了,你別怪他,他把我們帶得很好。”謝慧齊擦著土,說著說著心口就像被生生挖了一樣的疼。

    她一直不願意去想這個生了他們的女人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留下讓恩愛的夫君再娶的遺書去死的,以為不想,日子就能好過點,她阿父的日子也能好過點。

    但是,就是不提起,他還是想她。

    她也想她。

    現在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也是好的。

    她身後的大郎二郎這時候也跳了下來,拿起袖子就隨他們阿姐幫他們母親的棺材拭那濕潤的泥土。

    “娘親,你好好看。”二郎擦著擦著突然低下腦袋,在棺頭的開頭中間親了一下,“阿父說你最好看了,把我生得也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抬起頭來,摸摸他娘親躺的那里,又道,“我也很想你,阿父阿姐說總有一天會帶我來看你,現在我來了,你也看看我吧,我現在長大了。”

    說罷,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又把頭靠向了那處,就好像這樣,他就能感受到他母親的懷抱一樣……

    他其實不知道他的母親長什麼樣兒,只記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躺在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里,那個抱著他的人在笑著跟他說著什麼。

    他一直想听清楚她在跟他說什麼好笑的事,但從來沒听清楚過,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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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6-8-29 12:49:49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謝慧齊听著小弟弟的話,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二郎還小的時候,跟他們要娘要不到,看著小伙伴們有娘,就會羨慕地說,他們家有娘呢。

    後來長大懂事了,就不再提起了。

    可謝慧齊知道,他一直沒忘,要不然,也不會在生病難受的時候胡亂地管阿姐叫娘——別人家都有娘,他卻沒有,想來這會是他過一輩子到頭都無法彌補的缺撼。

    可這是她再疼他,再愛他,也沒辦法的事。

    阿父跟她,都沒法把他們的娘還給他。

    這時候,謝大郎也停了抹棺的手,他看著小弟臉踫著的地方,轉過頭問靜靜地問謝慧齊,“娘親長什麼樣的?我都忘了。”

    看著大弟弟茫然至極的樣子,這一次謝慧齊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她本來也有爹娘的。

    可老天爺就是奪走了他們,讓他們姐弟三個年紀小小,除了彼此,再無所有。

    **

    把棺材悄悄地埋好,確定這一家子人能照好自己好,徐黑山帶著人歉意地先走了。

    他們的貨還沒賣完,必須回京城里去。

    那里是他們的生計,一年也不過走這一趟,耽擱不起,他們的家鄉,每個人都有一家老小等著他們掙的錢回去養活。

    謝慧齊帶著弟弟們感激地送走了他們,又帶了家人偷偷去看護這谷家莊園的一戶人家。

    她還記得那戶人家住在哪里。

    這戶人家是谷家的僕人,谷家塌了之後,他們父親在去河西之前帶著他們來祭拜了母親一番,謝慧齊還記得這一家的痛哭。

    但現下也有六年多了,她還不知道這家人在不在。

    不過不管怎麼說,不管他們在不在,他們偷偷葬了他們的父親,也該去跟守著莊子的谷家僕人打個招呼一聲。

    這畢竟是谷家的地方,她那個舅舅再遠隔萬里,他們也該與他的僕人知會一聲。

    謝慧齊是沒抱著多大的希望去的,而且等她帶著弟弟們走了一路,發現四周的景色荒蕪,以前到處都種滿了果實和樹木花叢的莊園野草叢生,她就心生不好之感。

    等她走了幾條彎道,終在周圍的打探之下找了那處她記憶中有印象的谷家僕人住的地方,已是午後了。

    他們身上背著包袱,他們是打算在山里過年的,所以連鐵鍋都背在背上,一行人氣喘吁吁來到了那處屋子,看到確有人煙的樣子,謝慧齊也是沒有想到。

    還不等他們去敲門,那個院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來,有人走了出來,人還沒看到聲音就先傳到了,“是哪家的人走錯了路嗎?往西邊那條道走下去,就可以走到小谷河了。”

    那老邁的聲音響聲後,人也出了門來。

    那穿著舊色的襖衣的白須老者沒想出來一看就是看到背著大包小包的好幾個人,也是愣了。

    等到他仔細看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看到她眼里的淚光,看著她那張跟他家小姐再相似不過的臉,又看到了她身後跟著的蔡婆子後,那老者突然長嗷一聲,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朝那小姑娘磕著頭道,“是表小姐吧?我家小姐的小小姐吧?您回來了啊,你回來了啊,您回來看您娘了啊……”

    他磕頭不止,大郎二郎不需他們阿姐發話,就已經快步上前,雙雙扶了這個老家人起來。

    那老家人一起來,看清楚他們的臉,一時之間流淚不止竟無法言語。

    等到進了門,那老家人又慌忙要去給他們倒水,等到謝慧齊攔了他下來坐下跟他問及這莊園的情況,老家人這才平靜下來。

    只是這時候,他的臉也近乎一種絕望的漠然,“本來我跟我幾個兒子一大家是一同守著大爺的莊子和小姐的墓的,只是後來他們呆不下去帶著家里人進城討生活去了,是我對不住老夫人大爺和小姐,辜負了大爺對我們一家人的器重。”

    說罷,他一聲不吭地就朝姐弟三人跪下,“小小姐和兩個小公子回來了就好,要怎麼罰,老奴謹遵小主子們的令。”

    謝慧齊听了嘆了口氣,去扶了他來起來,她這完全沒怪他的意思,怎麼說她也只是個表小姐,就是舅父不在,也輪不到她來說道教訓忠心耿耿的老僕,而且就是她也沒想到這老家人還在,她還以為按一路所見的荒色這山里已經沒人了,但她听老家人這麼一說她這一時之間也有點費解,道,“舅舅這莊子是外祖留下的好地方,隨便種點東西也可養活一家人,怎麼就呆不下去呢?”

    這老家人也是一臉愧色,還沒坐好就又跪了下去,跟謝慧齊道,“不瞞表小姐說,我那三個孽子是給二爺他們打雜去了。”

    謝慧齊沒說話。

    “二爺?”大郎這時候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是的,表大公子,”這老家人狠狠抽了自己耳光一下,臉上全是頹然,“是老五頭沒用,沒守住大爺留下的鋪子跟田地,那些都讓二爺跟三爺他們搶去了。”

    他說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眼里全是血絲。

    大郎朝他們阿姐看過去,輕聲問她,“這是阿姐跟我們說過的庶出的舅舅他們嗎?”

    謝慧齊輕輕地頷首。

    她看著那愧疚不已的老家人,輕斂著眉頭道,“我記著這些都歸舅父族里暫時接管,等舅父返官回鄉了再交還到我舅舅手里,怎麼就到二爺他們手里了?”

    謝慧齊這時實在不想稱那二爺三爺他們為舅父,她對母親這兩個庶出的兄弟也實在沒什麼好感。

    她記得當年出了事情她外祖母死了之後跳出來說要分家,不願意被她母親與舅父禍及的人就是他們。

    但她舅父不是那等不做後手的事,而且他們阿父去河西之前,特意跟谷家族長“談”過一次話,當時謝慧齊就跟在他的身邊,很明顯她阿父跟谷家族長就舅父的家財談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谷家族長也信誓旦旦說族里公正,只會等到她舅父回來處置家財的一天。

    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來?

    那老家人這次又痛哭失涕了起來,“表小姐,表公子啊,你們要為大爺做主啊,他們說大家一家人在去蘺州的路上被殺死了啊……”

    這消息尤如晴空霹靂,震得謝慧齊失聲叫道,“誰扯的謊話?他們竟敢拿這話來蒙騙我舅父的家財?”

    這老家人老五哭道,“表小姐,老奴也不信,可是老奴每隔一年都到了外官述職的時日就會去城門口候著等大爺,可六年了,到今天的十月整整六年過去了,老奴沒哪一次在城口等到大爺回來啊。”

    他就是不信,那些拿大爺全家死了分家財的人也拿這個把他們大爺的家財分了啊。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何時的事?”謝慧齊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的憤怒,聲音都僵硬了起來。

    “姑爺帶著你們一走,他們就這麼鬧了,前年大爺沒回京,族里就做主把大爺的二十幾個鋪子,三千畝良田土地給分了,二爺三爺一人每個得了六個鋪子,一千畝土,剩下的就讓族長帶頭分了,”那老家人哭得一臉的眼淚鼻涕,撕心裂肺地哭道,“我那幾個孽子,就是投奔二爺去了,是老奴管教不當,罪該萬死吶。”

    說著,不要命地往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頭。

    見他磕得又快又猛,謝慧齊怕他沒幾下就把自己了結了,就是腦袋氣得發蒙,也還是快快地朝身邊的周圍示意,讓他把人拉起來。

    周圍也是眼明手快,在那老家人快把自己頭磕碎之前一個手臂就伸出,把人從地上撈了起來。

    他力大無窮,把人單手抱在空中也不費力,虎目這時候也只管看著他們家姑娘,嘴里則請示道,“姑娘,我提著還是把他放在哪?”

    “暫且提著。”謝慧齊怕他再跪再磕頭,也不敢讓周圍放心。

    這時候她朝蔡婆婆看去,蔡婆婆看到她家姑娘看她,淒涼地,“姑娘,那本來就是幫沒良心的,當年他們也沒少袖手旁觀,大爺這麼久沒回來,他們的膽子大了。”

    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慧齊听了眼楮就是一閉,這時候,突然有人緊緊抓住了她,她睜開眼,見是大郎,見他擔憂地看著她,她勉強一笑,拍拍他的說,寬慰他道,“阿姐沒事。”

    說罷,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今年咱們家就在這莊子里過年吧,等過年完,我們就進城。”

    不容她回避,就是為了探知舅舅的生死,她也要跟著弟弟們進城,去見那齊家的長公子。

    那是她唯一認識的有身份的人了。

    **

    這廂同一時間,齊君昀正在听府里管事的跟他報今年田莊里的收獲,听到管事的說今年多入了八萬兩的銀,五千擔糧,他眼皮也沒抬一下。

    等到管事的報完,他終于抬起眼皮,也不去看那誠惶誠恐站在下面的管事,朝記帳的大帳房看去。

    此大帳戶正是齊大齊二的親爹。

    見主子看他,他朝主子輕頷了下首,向他確認管事的沒有虛報。

    底下管事的朝大帳房點了頭,這下差點哭了出來,忙掏出帕子擦頭上冒出來的虛汗。

    去年他手底下的人兒子事,吞了一萬兩銀,主子爺差一點就讓人活剝了他的皮,今年他若是再犯事,這皮也是留不住了。

    管事的是真怕這主子爺,就是今年明明再確定不過不會出差池的事情,一站到主子面前,所有的有譜都變成了沒譜,他就跟那待宰的羊羔一樣,只等刀子落下。

    現下見沒事了,他一時之間也是虛脫,擦著汗的手一晃,身子軟軟地往後倒了下去。

    管事廳里,下人們還是各司其職站在原位,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事,都好像不知道府里的管事倒下了。

    主子沒發話,誰也不會動一下的。

    人倒下發出了聲音,齊君昀朝人看過去,臉色依舊淡淡,半臥著主椅的身子也依舊松馳,他瞥了人一眼就收回了眼,接過了齊大拿過的他爹寫好的帳本,看了總帳一眼,又接過沾好墨的筆,在那總帳下畫了個押。

    “嗯,今年就暫且這樣。”畫好押,他也開了口,也站了起來走向門邊。

    門邊候了好一會的隨從這時候忙朝他恭敬行禮,又挨近他的身邊,輕輕地道,“主子,謝家姑娘帶著她家的兩個公子把謝大人抬到谷家莊園了。”

    齊君昀听了翹了翹嘴,“也沒幾天。”

    到京沒幾天,就把人抬去埋了。

    倒確是個做得比說得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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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6-8-29 12:50:20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齊大在旁听了,提著膽子問了一句,“主子,要不要送點年貨過去?”

    他看謝家姑娘拿來的東西,竟還有兩本厚厚的書,看主子這兩晚都是拿在枕邊看,齊大這才斗膽說了這麼一句。

    他這心中其實是不知該怎麼想謝家姑娘才是,小小姑娘家膽兒大得讓人匪夷所思,但他們主子竟然不太厭惡,這也是齊大最為奇怪的。

    曾也有膽子肥的姑娘拿著那點小心思算計他們家主子,但那姑娘家要死要活直到嫁出去,也沒讓他們公子眼皮子抬哪怕一下下,所以齊大是真奇怪怎麼這次他們主子就不冷眼置之了,反倒她送來的每樣東西都要了。

    若說喜歡,看不出。

    但要說討厭,也實在瞧不出一點端倪來。

    于齊大試探地問了這麼一句,也是想從主子的態度里看出點什麼來,也好日後怎麼對待謝家姑娘。

    齊君昀這時看了齊大一眼。

    齊大背後一涼,知道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苦苦地朝主子笑了一下。

    齊君昀倒不是個喜歡為難手下人的,對他來說,下面的人能把他吩咐的事辦好了,他也該多幾許寬容。

    就是知道齊大犯蠢,他也沒跟辦齊二一樣地辦他,只淡道,“現下用不著,等他們進城了,到時候你多跑跑腿,替他們尋下房屋即可。”

    齊大這時候才想到,如若現在就去年貨,以謝家姑娘的聰明勁,豈不是知道了他們派人盯著了她一家?

    齊大不禁羞愧,這麼明顯的事,都因他想試探主子態度給忘了。

    但不過這時候他也是知道了,他們家主子是著實不怎麼討厭謝家姑娘。

    知道要怎麼對謝家姑娘了,齊大這里也是踏實了,不去想謝家姑娘是個什麼人了,只想著等日後見了,只管對人家恭敬著就是。

    這總出不了什麼差錯。

    **

    那廂谷家莊園里,知道姑爺死了的老五頭又哭天抹地,見他哭得愁雲慘淡,謝慧齊搖搖頭,讓蔡婆子帶著他進墓地去燒點紙錢。

    有些話她不便跟這個谷家下人說,但想來自谷家出來的蔡婆子會跟他說好。

    這老五頭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也是個好住處了,以前是主子們來莊園散心,夜晚停留在此也會歇一夜的,謝慧齊記得,她小時候曾也是跟父母來此住過一次的。

    說來這也是給主子住的地方,這住處是一個兩進的院子,有十幾米長,第一個院子左右連著有六間廂房,是給下人們住的地方,第二個是主子們住的主院,是一幢院子兩個主廂房,一個主廳,連著兩個主廂房的左右兩個過道都有二米寬,是再好不過的住處了。

    可就是這樣的好地方,現在到處都是灰,窗稜上的白紙黃黃破破,看得出自那一年後從沒有人打理過,牆上也斑駁陸離,無幾處完整之處。

    好好的房子,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久未居人的荒屋。

    紅豆跟阿菊跟在她們姑娘身後,一看她們姑娘一言不發,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他們住在河西的時候,就是到了冬天黃沙吹個不停,他們姑娘家也是要把家里打掃得干干淨淨。

    現在這樣的好地方到處污髒得很,有的屋子里還滿是尿氣的腥騷味,大樹底下的枯葉爛得成了稀泥,堆在好好的青磚地上,都看不出原磚的顏色來了。

    等到謝家姐弟把房子轉了一圈,就是謝大郎和謝二郎也是皺了眉。

    把房子看遍,謝慧齊重重嘆了口氣,她原本做的也是過來住幾天,等在山上過完年下去的打算,所以有人在不在都無妨,只要屋子在就好,他們一家人晚上也有借宿之地。

    但現在是這有人在,比沒人在還讓她覺得難受。

    主人家不在了,屋子都跟著腐朽了。

    連守屋的僕人都不願意把它收拾好。

    謝慧齊在河西過慣跟人友好處之的日子,左右鄰居街坊都是些你給他一棒米,他還你一碗粥的小老百姓,現眼下听著見著這些鬧心的事,心中這也是起了不少的疙瘩。

    “阿菊,去找掃把和鋤頭,把能找的都找到拿到後面來,周圍,你帶著紅豆去找水井跟盆,找抹布,沒布往我們帶來的布里找……”謝慧齊搖搖頭就開始動手挽袖子吩咐。

    “阿朔跟阿福去找有沒有擔箕和筐,拿扁擔,我們先從後面的地方開始,把髒的都收拾好抬出去。”

    謝慧齊的話一落,下人們就隨著她的話動了。

    “阿姐……”二郎見周圍他們都跑了,忙拉著他阿姐的衣袖要活干。

    謝慧齊也沒打算放過他,“去拿紙筆來,你研墨,你阿兄寫字,把等會要周圍下山買的東西寫出來。”

    紅紙,窗紙,還有干果這些都要備些,年貨還有貢品等也要多備一份,他們家只備了他們謝家的上來,看來現在谷家的也要備了。

    二郎拔腿就往前跑,把他跟阿兄的包袱都拿來了。

    謝慧齊嘴里一直碎碎念著要備的東西,大郎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地時念著,等阿弟把包袱一拿來拿出紙筆,也無須他們阿姐再念一遍,他就把先前听的寫下來了。

    謝慧齊一看弟弟寫完抬頭看她,她欣慰一笑,“咱大郎記性比誰都好。”

    說著把沒念到的又念完,這時候周圍他們已經都拿了能找到的掃把抹布水盆過來了,這些能找到的東西也都不像樣了,破破爛爛得很,沒一樣是好的,謝慧齊又在要買的東西的清單上把這些都添了上去,也不讓周圍忙了,給了他銀錢就打發了他下山去。

    怕他不認路,讓他去找老五頭問。

    周圍領命去了。

    謝家一家人也沒正經吃飯,拿著帶上來的點心和干糧就著燒開的水湊合著填了下肚子,誰也沒歇什麼,捋起袖子甩開膀子就干活。

    蔡婆子跟老五頭一回來,也是袖子一挽,四處收拾了起來。

    老五頭本來以為自己忠心耿耿不已,等回來一看已經收拾出了個大樣子的大宅,一時之間羞愧得挪不動步。

    他是谷家的老家人,祖上兩代都是谷家僕人,大爺臨走前還朝他一揖到底,讓他多多費心——可他以為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但其實他一樣都沒做好。

    大爺交待他看好的鋪子沒看好,兩份重要的地契也被騙走了,最後連讓他看住的屋子也沒打理好,老五頭站在大門前久久都不能動彈。

    他沒動,謝慧齊也沒去請。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時候,她當時年紀雖小,但樣樣她見過听過的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時候這老家人磕頭不已表忠心的樣子她還是記得的。

    舅父也給他留了不少銀錢,只要他們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實實地守著這莊園過日子,別說過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幾輩子也不愁吃穿。

    可現在這才幾年?

    這老家人有多哭訴他怎麼盡力,謝慧齊就有多失望。

    果然敗了就是敗了,倒了就是倒了,隨便是個人,連下人都想糊弄他們。

    **

    周圍傍晚的時候從附近的一個小集市把他們姑娘家要的東西買回來了,還有一些沒買著,但姑娘先前已經說了把能買的先買回來用著,買不著的回頭進城去買是一樣,知道姑娘等著用,所以周圍先趕緊著回來了。

    他還買了個大背簍,能裝不少東西。

    手上也提了兩個大籃子。

    這幾樣東西加起來少說也有百來斤去了,周圍回來後,汗水濕透了最外面的薄襖,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帶回來的幾把掃帚碎布,打掃的麻煩少了。

    謝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這處兩進院的宅子收拾了個干淨。

    第二日一早,謝慧齊也是早早醒了,紅豆跟她睡一塊,在她下床的時候拉著她,“姑娘你再睡會兒,我去忙。”

    “睡不著。”想著今天是小年,他們一家人曾住過的宅子一點喜氣也沒有,謝慧齊是眼楮都不怎麼閉得上。

    紅豆進了廚房,她則拿了紅紙剪窗花。

    她們一有動靜,臨時打鋪睡在他們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窩里暖著,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楮根本睜不開,但嘴里還不忘充滿困意地跟他兄長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來帶我一塊做事。”

    大郎“嗯”了一聲,不忘在穿衣裳的時候就把門拉開,免得等會要走的時候再拉發出聲響就驚了弟弟。

    拉好門回來還故意叫了二郎一聲,讓他莫要急,再睡一會,他人還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腳步特意放輕了。

    二郎還小,該多睡會。

    這廂大郎幫著他們阿姐剛寫好一對對聯,就見謝二郎披散著頭發,手中拿著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一跑到他阿姐身邊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過身就讓他阿姐給他梳頭,嘴里也不忘對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時候都跟你說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塊,你答應得好好的,怎麼早上就不做數了呢?”

    謝慧齊在他身後為他梳著頭,笑道,“阿兄可憐你,想要你多睡一會。”

    大郎聞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來還想埋怨,但見兄長笑了,朝兄長扮了個鬼臉,道,“好吧,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這般說話不算話了。”

    “小跟屁蟲。”謝慧齊給他梳好一個童髻,不忘點點他的頭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為自己辯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樣厲害,什麼事都會做。”

    謝慧齊笑著親了他的腦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兩個小髻都梳好了,謝慧齊別過他的肩帶到正面,看著二郎那英氣勃勃,滿是鮮活氣息的小臉蛋,贊道,“我家小二郎怎麼就能這麼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歡喜。”

    二郎不懂羞澀,得意洋洋一揚臉,“那當然,我阿父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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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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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謝慧齊雖有替莊園洗塵添喜之意,但畢竟他們是戴孝之身,這紅色的福字也就剪了兩個,外門也沒貼,就貼在了主院的兩個主廂房。

    謝慧齊昨晚是帶著弟弟們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沒發話,有點教養的都不會鳩佔鵲巢。

    他們把大郎寫的白底黑字的對聯貼在了他們姐弟兩暫住的廂房,大郎寫了兩對他們阿父曾寫過的詩,二郎踩著凳子貼的時候還朝對聯親了親。

    謝慧齊在一旁看著弟弟們忙碌,大郎認真執著依舊,二郎還是頑皮活潑,她嘴角也揚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撐住了這個家,他們姐弟三個誰也沒被毀掉,他們的阿父娘親若是泉下有知,想來也能松口氣。

    這天小年,謝慧齊帶著家里人做了頓小年飯,周圍動手,把屋子里破舊的東西都拆了,拿了他帶的木工工具,打算把莊子破的地方補齊了。

    隨後幾天,謝慧齊讓周圍又下山添置了完整的一份貢品,叫他買了大燒紙,往生錢,又自個和疊了元寶,錁子,這是要燒給他們外祖和外祖母他們的。

    準備的東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又是做了團圓飯,一家人也是跟著大姑娘習慣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團圓飯,家人也是擔著擔子跟著去了,叫老五頭看了好生驚訝,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見他們回來,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來,也是怕去開門,後頭還是周圍翻了牆過來開的門,一家人才得已進來。

    初一謝慧齊就又帶了家人挑著擔子替他們阿父娘親盡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墳地掃墓去了,谷家的主墳地離莊園不太遠,只隔了一座山,先前他們阿父把母親埋到此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路上謝慧齊倒是也不過于哀淒,跟大郎二郎說就當他們是去走親戚。

    他們挑了一擔大燒紙一擔元寶,二郎給外祖他們燒的時候還滿是羨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們現下可有錢了,比我阿姐還有錢,可勁兒買想吃的罷。”

    回頭又補道,“不夠了到夢里來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掙多多的錢來燒給你們。”

    大郎听了摸了弟弟的腦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說了半夜的話,今個兒心情通暢,回去的路上鬧著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點被摔著的謝慧齊還得安慰他,答應他再等他多吃兩年飯,長大了有力氣了再給他背。

    過了初二,謝慧齊也沒打算多呆,準備著下山了。

    老五頭又是哭著挽留,二郎見他哭有些不快,一時之間也忍不住道,“我們都沒哭,你哭什麼?”

    他阿父娘親,外祖外祖母一個也沒有,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沒哭,這個老下人哭什麼?

    “二郎。”謝慧齊看了小弟一眼,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來的,知曉姐姐最不喜他無禮,哼了聲就沒再說話了。

    但經他這一鬧,老五頭也是不敢哭了,連送也不敢送他們,就這麼目送他們下了山。

    走了些許路,大郎開了口,跟謝慧齊道,“等過一段時日,我們就讓周圍過來打掃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補整補,待到舅父回來,也有個好樣子瞧。”

    謝慧齊听了忍不住笑開懷,看著她真的已經長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辦。”

    “大郎,我記著了,等過一個來月,要是像姑娘說的京城開春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幾日過來把瓦片整補好。”前頭挑著擔子的周圍不忘回頭應聲。

    “嗯,你手腳最麻利不過。”大郎朝周圍點點頭。

    周圍一笑,繼續埋頭趕路。

    他們這是去了徐家客棧,這時候徐黑山他們還沒走,一見他們姐弟回來,竟是高興不已。

    他們是真擔心這小的幾個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凍著了。

    謝慧齊一回來,就又給一群人做了頓好吃的,徐黑山他們也只是在京里過個年,然後就要往家里頭趕了。

    謝慧齊他們回來也恰好來得及送他們走。

    徐黑山走的時候,帶著謝慧齊又認了兩個徐家在京城城里住的嬸子,這兩個嬸子都是極其厲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兩把刷子。

    那頭他也帶大郎二郎跟他在城里開雜貨店的一個親大哥,一個堂弟認識了,也算是認了個門,以後有什麼事,能搭把手的他們也不會推辭。

    謝慧齊沒想徐黑山走之前還幫他們安排了這一遭,當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們連葬父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葬,也只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諱著這些個,還敢誠心相待傾力以助。

    **

    等送好徐家馬幫一行人,也不過是初四,徐家那位厲害嬸子說這時候還沒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這時候主人家也不會把屋子租出來,讓謝慧齊他們再等幾天,他們先幫她打听著。

    謝慧齊當然道好,不過這時候她也想著該進城了,就是帶弟弟們去看看見見京城是什麼樣子的也是好。

    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興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臉也沒法好好攔,謝慧齊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橫了心,稍微做了點修飾把他們的臉蛋弄黑了點攔了攔,就帶著他們進城去了。

    可憐兩個玉面少年,就這麼被他們阿姐弄成了兩個小黑娃。

    阿菊一路上都忍不住抬手要給兩個小主子擦臉,好幾次都是抬起手被攔了才放下,她覺得小主子們怪可憐,進城了對花花綠綠的京城都不愛看,只管盯著小主子們的臉看,想替他們把臉擦干淨得不行,最後被紅豆扯得臉蛋發疼,這才可憐兮兮地跟在了紅豆旁邊,再不敢去瞧小主子們的臉。

    謝慧齊也是進城來看眼界的,她當貴族小姐的時候還小,出來的時候不多,所以這京里什麼樣兒也只瞧過一兩次,也沒什麼印象,這次來瞧,她是奔著怎麼來錢的目的來的。

    自打帶著他們阿父來京,那些總是出來阻攔他們一家人好過的人也不見了,她得在沒被接著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筆。

    大忻朝的京城沒有比她曾在古裝電視劇里看到過的繁榮,賣貨的攤子一個接著一個,但是地方超大,兩邊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長,三輛馬車並駕而過都不顯得擠。

    路邊也有擺貨攤的,賣的東西也是什麼都有,賣糖賣小泥人的,還有賣小綢緞的,謝慧齊一路望過去滿腦子的掙錢法子,而這對于阿菊還說,擺脫了主子們的臉後的滿腦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圍老偷偷看紅豆,就等著紅豆看中什麼就去付錢,他手心捏著的銀角都被汗浸濕了。

    只有拉著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緊張不已,生怕有壞人沖出來,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們這一路左顧右盼的,見到他們的人也只當是京郊哪個村里的人帶著一家老少出來見世面來了,看那老婆子抓著小孫子怕他們走散的緊張樣,也只當她是鄉下沒出來走過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姑娘家,怕是個以後都難以說親難以嫁出去的。

    謝慧齊這次出來也不好戴紗帽太特立獨行,畢竟一群普通的人走在一起,就她戴個紗帽也怪怪的,她把弟弟們弄黑了,當然也沒忘把自己弄殘,弟弟們長得太好,她太愛,她還舍不得下重手,對自己她就舍得下狠心了,她是給自己臉上點了大媒婆痣的,嫌這樣還不丑,還不忘在腦門上還涂了個黑疤,用的還是她一路上在漆鄉那里買的黑漆,就是回家用那專門的藥水去洗,也得洗個三四天這黑色才褪得去的專業漆。

    這本來是謝慧齊淘來打算賣的,沒想正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當齊家的探子跟著她進了城,好長的一段路都不想差人回去跟主子報,說謝家姑娘帶著她的弟弟們進城了……

    **

    年那頭時謝侯爺已經找上了齊君昀。

    為了老母親心中好過,早日見上外孫外孫女,謝侯爺一打听到齊君昀去過河西,還是他幫的他佷兒佷女一家討回的弟弟的尸首,他也是豁了他那張老臉去,也不管那些盯著他們謝侯府的人怎麼想,他一個長輩來齊國公府找齊君昀這個世佷找了好幾次,想打听佷兒佷女們如今的行蹤。

    連著兩次,國公府的人都說長公子不在,他沒見著人。

    知道了外孫外孫女已經帶著他們阿父進京了,但人卻不知道在哪,謝老太君終于肯喝藥了,但淚水從此也沒再止過。

    越是見不著,越是慌得緊。

    謝進修見老母親不好過,他這里也是著急想見那幾個可憐孩子,想著他這個當伯父的無論如何也得伸把手,這時候也不怕外人怎麼想的了,咬咬牙初一這天一大早就上門來找了國公府堵齊君昀,想著初一這天,這條小狐狸總該在吧?

    好在,他終于等到了人。

    他以為齊君昀要跟他談條件,也做好了跟齊君昀談條件的準備,哪想齊家這位世佷客氣接待了他後,就一口答應了他只要謝家姐弟一旦就告訴他的事,一點花樣也沒耍。

    這廂齊君昀听到探子說謝家姐弟進城的時候,他正陪著太子在太子太傅家中听太傅講古,手下人進來一報,他朝人頷頷首,示意他們去報給謝侯爺听,也沒怎麼在意這事。

    他答應了的事,當然作數。

    至于報酬,等到那恰當時候,他日後也定會親自跟侯爺索取。

    用不著謝家侯爺跟他談。

    所以,等到齊家的人去通報了謝家侯爺,而謝侯爺在一堆來拜訪的客人中抽身而去,去路上踫這姐弟幾個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將會見到幾個刺瞎他眼楮的姪兒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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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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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謝侯爺的轎子經過謝家姐弟身邊時,轎夫腳步匆匆,與這姐弟一行人錯身而過。

    領著人來的齊家人也是茫然地看著那躲在暗處,此時頻頻向他打手勢讓他停住的自家探子,他也是留神往前定楮一看︰人哪兒啊?前面沒個像小姐公子的啊?

    暗探在暗處暗暗肝疼,眼楮忍不住一閉,都不忍看了,打著手勢讓他帶著人再回頭去找,別他媽再往前瞅了。

    謝家轎夫也隨著喬家人的停步停了步子,茫然四顧。

    謝侯爺的貼心隨從見狀,上前和善地問喬家人,“小哥,到了嗎?”

    小哥隨著手勢回頭去看,還跑了回去,又再次與謝家姐弟錯身而過,也沒找到什麼像謝家小姐公子哥的。

    暗探在一邊真不忍心看了,蹲□伸出手擋著臉,好一會才沉下心思提了口氣走到小哥面前,下巴朝謝家姐弟那邊一揚,然後匆匆而去。

    回頭他探子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看出來了,他都不知道該怪誰,跟主子謝罪都不知道怎麼謝……

    這廂喬家人站在謝家姐弟一行人面前,等人直到又快再次與他錯身而過了,他才硬著頭皮上前,朝那看著模樣最為正常的蔡婆子道,“請問這位婆婆,您是謝家人嗎?”

    蔡婆子一路都在提防壞人,眼見惡夢成真,真有這麼個人了,嚇得腳步一踉蹌,腦子都不帶想的,連大姑娘都忘了,拖著大郎二郎就回頭跑逃命。

    她這一跑,喬家人呆了,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還是怎麼了人家,把人嚇得奪命而逃……

    謝慧齊也是呆了,她听到後面的動靜回過頭,就看到她家的婆婆帶著她的兩個弟弟一溜煙地跑了,婆婆那速度快得根本就不像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婆子。

    而大郎二郎還跟著她跑,明明他們都回頭了,眼楮還都看著她這個阿姐,可跟著婆婆跑的步子一步都沒停。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是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謝姑娘呆若木雞,紅豆周圍阿菊阿朔阿福也沒好到哪里去,阿菊一見大郎二郎跑遠了,腦子里什麼也沒想,把剛買到手的糖葫蘆扔到地上就哇哇叫著“大郎二郎等等我”,跟著風一般地跑著跟過去了……

    只有紅豆最忠貞,守在她家姑娘身邊不動,緊張地挽著她姑娘的手,朝此時站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呆子看去,還朝周圍使眼色,讓他死死盯著這個鬼鬼祟祟突然蹦出來的人。

    等到謝家隨從帶著他們家侯爺的轎子又趕回來的時候,那喬家人才回過神,勉強笑著朝轎子里的人賠罪,“謝侯爺,好像是認錯了,我再去找找,請您再等會。”

    謝進修一路心急如焚,這時候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在里頭嗯了一聲。

    謝進元雖說是被逐出謝侯府的,但謝家兄弟感情其實相當好,謝進元又是個從小就心胸開闊的,對兄長自來敬愛有加,眼里只見兄長的好從不見他的壞,謝進修對這個弟弟往日也是百般的疼愛,愛屋及烏,謝慧齊出生後,她這個大伯也甚是疼愛她,也常逗她玩耍,所以謝慧齊一听到謝進修熟悉的聲音,再加上之前听到的稱呼,她就明白轎子里的人是誰了。

    她下意識就想躲。

    但她還是穩住了,然後見那家人頗有點垂頭喪氣地四處環顧,猶豫了一下,帶著人就往他們前去的方向走了。

    他們再次錯身而過。

    等到那頭大郎二郎帶著婆子和阿菊跑回來找他們阿姐,轎子都遠了。

    謝慧齊心中五味雜陳,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的小黑郎大郎二郎,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咋反應才正常,最後干笑數聲,帶著家里人朝反方向走了。

    不過他們沒走多遠,那頭破罐破摔,心如死灰的喬家探子已經出了面,帶著人匆匆趕過來了,攔在了謝家姐弟面前。

    “謝姑娘,”那探子走到謝慧齊的面前,低下頭道,“您家家里人找您,請隨我來,找個坐的地方說會兒話吧。”

    謝慧齊眨眨眼,沒說話。

    那探子不容她裝傻,又淡道,“謝姑娘,我等是國公府的人,是我們長公子吩咐了我等帶謝侯爺來跟您見面的。”

    一听到是長公子,謝慧齊這下想裝傻都沒法裝了。

    那是大腿,不好拒絕。

    這時候轎里謝進修一听到找到人了,這時候也是沒忍住,掀開轎簾就下了地。

    等他看到那家人面前恭稱的“謝姑娘”時,他驚呆了眼楮。

    謝慧齊也朝那瞪著她的大伯看去,見他們大伯一臉掩飾不住的匪夷所思看了她幾眼,又朝她身邊的人看去尋找另外的“謝姑娘”後,她這下真是尷尬得無地自容了。

    她干咳了數聲,那聲大伯也是沒叫出口。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沒想到謝家人會找他們。

    更沒想到只是先進城見見世面,稍微喬裝了那麼一下下,就見到了親人。

    “阿姐……”二郎他見他們阿姐許久都沒說話,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這下謝慧齊回過神來,見那恭敬站在她面前的人不退,自家大伯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也是欲哭無淚。

    但看來躲是躲不掉了……

    她硬著頭皮扯著兩個弟弟上前,聲音細如蚊吟,“見過大伯。”

    謝進修瞪著他們。

    他面前一個丑得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小媒婆,兩個自打生下來就沒洗過臉的小黑鬼,就是這時候了,他也想把他們往他的佷兒佷女身上想去。

    他謝進修的姪兒姪女他都親手抱過,每個都長得再精致靈氣不過,豈是他眼前這等……這等不好說的人物……

    謝進修瞪著眼。

    謝慧齊這下真真是尷尬得想挖地洞鑽了。

    早知道這樣,她真該出門前就好好看看黃歷。

    不听古人言,吃虧在眼前。

    那喬家探子這時候見謝進修看到自家佷兒佷女們站在面前叫他也不應,一臉的見鬼,覺得自己一路受的驚嚇也算是有了安慰,也不遲疑就走到謝進修面前低頭道,“謝侯爺,這就是謝狀元的兩位公子和大姑娘,他們怕進城惹起奸人注意,遂裝扮了一番。”

    謝慧齊听著這位下人的話,咯咯干笑不已。

    大郎二郎一人牽著他們阿姐的一手,這時候也是瞪著眼楮,看著他們面前的“謝侯爺”看個不停……

    最後還是活潑好動外向,從不怕生的的二郎往前一撲,抱著謝進修的腰就往上竄,一下就竄到謝進修的腰上,兩條已經不短的腿往他大伯父腰前一勾,掛在他伯父身上就朝謝進修急急地喊,“你就是我阿父說的那個哥哥?那個和我哥哥性情很像的哥哥?”

    說罷他就回頭,朝他阿兄報到,“哥哥,跟你一樣的哥哥。”

    說著就朝他阿姐看去,尋找認同。

    謝慧齊眨巴眨巴眼,恁是她活了兩世,現在這圓場怎麼打,她一時之間也沒想到。

    可能畢竟有血緣關系,這頭謝進修一等二郎撲到他懷里,他胸中就翻滾著一陣陣的酸楚,等到二郎的話一完,雙眼竟已含淚。

    他朝那個說是跟他性格很像的大郎看去,然後看到他微微地一抿嘴,朝他直視過來,那沉穩中帶著傲氣的姿態讓他看得更是眼眶一熱。

    確是像他,像小時候的他。

    只是等他後來長大,成了親當了侯爺,就不再是了。

    他弟弟跟他的孩子說過這般話嗎?

    原來他的弟弟還記得他年少時候的模樣嗎?

    或者說,他更願意有一個有著一身傲骨的哥哥,而不是有一個把他逐出門去,讓他死在邊漠,只為保全自己的兄長。

    謝進修這時心上,身上都似被針狠狠扎透般一樣的疼,他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攀在他身上的小姪兒,老淚都流了出來。

    見到他哭了,二郎也是可憐他,伸出手給他擦淚,還安慰他道,“你別哭了,我不怪你,阿父跟我和我哥哥講了,你不是故意趕他出門的,你也沒辦法,阿姐說回頭等我們家好好的了,打敗了壞人,就來找你吃飯,到時候我還會給你磕頭呢。”

    擦罷,發現他的小黑手把謝進修的臉擦花了,一時心虛不已,竟低下了小腦袋,只敢挑起眼皮偷偷瞄人。

    謝慧齊這下更是無言以對了。

    她自詡做事周全,所以打扮弟弟們的時候那叫一個細心,連脖子耳朵和手這等容易露出破綻的地方也沒放過,全涂黑了!

    她給自己擦的是用藥水都洗不干淨的黑漆,但給弟弟們用的是沾點水用點力洗洗就干淨了的黑粉,這下二郎的小黑手踫上淚水,他們大伯父的臉不黑才怪。

    她已經無顏見人了。

    此時若是腳下有洞,謝家姑娘是真的想鑽進去躲一躲,避過這風頭才出來。

    **

    等這廂謝家伯父跟謝家姐弟見了面,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喬家鋪子里頭說話,得了消息的喬君昀也是趕了過來。

    先前探子跟齊君昀報起謝家姑娘模樣,頭都低到胯里去了。

    喬君昀本來沒打算這天就見謝家姐弟,大過年的,他四處都是事,但他一听那謝家姑娘給自己臉上弄了個洗不掉的媒婆痣和黑疤,就打算過來瞧瞧那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他還記得那謝家姑娘在風中絕美的樣子。

    小巴掌大的媒婆痣和黑疤?

    君昀沒法想象她現在的臉,就干脆起身來見人,順道也跟謝侯爺打聲招呼。

    不管謝侯爺願不願意,他的蟄伏今年也得到頭了,他們多見一次面少見一次面,就是被人知道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

    反正早晚謝侯爺都得表態,他們彼此都明了謝侯爺以往的明哲保身,自他到國公府里求他辦事的那天起就行不通了。

    喬君昀從前門進的鋪子,一進到後院,就听到大屋那處謝家那小姑娘那柔似春風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底,只听那姑娘的聲音依舊,但這時說話的時候卻有些結巴,“那……那什麼,大伯,我我這個有點不好洗,過幾天就好了,您就先瞅瞅大郎二郎吧,我跟他們長得差不多的。”

    這時屋子里頭,洗干淨換好下人送過來的新衣裳的大郎二郎又恢復了玉面金童的舊模樣,就是在整個河西,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周正的孩子來,到了京城,按謝慧齊偏心的看法,那也是找不出幾個比她家孩子長得更好的了。

    大伯看看他們就好了。

    至于她……

    她的還是過幾天,臉洗干淨了再看吧。

    下人也替謝慧齊準備了新衣裳,不過她沒換,主要是她這臉吧,確實有點太嚇人了,她是存了心把自己往丑里扮的,媒婆痣里她還瓖了根黑豬毛,瓖得恁是結實,她剛剛收拾的時候用力扯反倒扯出個小洞來,讓這媒婆痣看起來更可怕了,現眼下再精貴的衣裳穿到身上不過是更嚇人而已。

    謝進修也是看著自家姪女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粉雕玉琢被他抱在懷里咯咯笑著,揪他胡子的可愛樣子,委實不能與他面前的這個,這個小媒婆重合在一起。

    他絞盡腦汁想跟姪女兒說幾句話,也還是擠不出一句能代表心情的話來。

    謝慧齊看他還是一臉的無話可說,也是無話,只好推著洗干淨了的兩個寶貝弟弟往前獻寶,讓大伯別計較她樣子的好。

    這時門邊傳來了腳步聲,謝慧齊無意識回過頭去一看。

    等看到來人是誰,謝家姑娘的眼楮眨巴得更無辜了。

    而來人親眼看到媒婆痣和黑疤讓謝家那絕美的小姑娘變成了什麼樣後,一時之間也是站在那半晌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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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6-8-29 12:55:05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屋子里頓時寂靜一片。

    這時謝進修也頗感幾分尷尬,站起來就要跟站住不動的齊君昀打招呼,就在同時,齊君昀也動了。

    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走到謝慧齊旁邊時,他停了腳步,看了她一眼。

    謝慧齊迅速攔了她那又是畫了黑漆,又是貼了媒婆痣的嘴。

    還知道怕丑?

    知道怕丑就好。

    齊君昀挑了下眉,搖了下頭,朝謝進修揖禮,“謝世伯,過年好。”

    “好,好,好。”謝進修連道了三聲好,看著佷女,不堪目睹地別過眼。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麼把自己作弄成這個樣子?

    “世伯。”

    “堅佷。”

    這時齊君昀跟謝進修嘴中相互謙讓了一句,相次坐下。

    這是大郎二郎第一次親眼見齊君昀,過不了幾天他們不寧去齊家書院就學,這時候謝慧齊也是著急,捂著嘴推著兩具弟弟朝齊君昀那邊去,讓他們去見禮。

    謝慧齊這裝扮,大郎二郎是未覺著愁的。

    在他們心里,阿姐就是阿姐,好瞧也好,不好瞧也罷,她都是阿姐,所以也不懂謝慧齊的心,二郎回頭一看他們阿姐捂著嘴,皺著眉著急的樣子,謝二郎也跟著著急起來,“阿姐你哪兒疼?”

    阿姐被自己作得疼,謝慧齊欲哭無淚。

    她不過是想拿自己先練練手,先學會喬裝,日後也好給弟弟們裝扮得不一樣點,也好瞞過那些會盯著他們姐弟的人的耳目,可哪知不過第一次被識破不算,參觀者這麼多,個個還都是最重量級的。

    “阿姐不疼,”為了弟弟們,謝慧齊只得放下手,低著頭朝弟弟們道,“跟大伯,還有齊家哥哥見禮。”

    大郎這時候望了他阿姐一下,去握了握她的手,見她的手是溫熱的,不似病了,這心也安下了,拉過二郎就跟謝進修跟齊君昀見禮。

    “謝晉平見過大伯,見過齊家世兄。”

    “晉慶見過大伯,齊家世兄。”二郎乖乖地跟著兄長跪下,先朝大伯父磕了頭,見大伯朝他們撫須額首,叫他們起來,他又隨著兄長起身,朝齊君昀見了禮。

    “嗯,”齊君昀朝他們點頭,拿過隨從手中的兩個盒子,一人給了他們一個,淡道,“自己留著。”

    “謝齊家世兄。”兩兄弟回過頭來,見他們阿姐朝他們輕輕點了頭,這才回頭接過齊君昀的東西,朝人道謝。

    而謝慧齊在弟弟們身後听得心驚肉跳,偷偷朝這齊家哥哥看去,心里嘀咕著這自己留著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別交給她嗎?

    齊君昀這時候朝謝慧齊瞥了一眼,淡道,“你上前來一下。”

    謝慧齊偷瞄被逮到,心里一片哀鳴。

    她是怕他的。

    這人本來就不是個一般人。

    在她心里,天生老子都沒他可怕。

    見她沒動,齊君昀又看了她一眼。

    謝慧齊不得不乖乖上前。

    “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齊君昀的口氣很是溫和,就好像平常說話一樣的尋常自在得很,也讓人不容拒絕。

    謝慧齊老實道,“怕進城被人看出來。”

    “嗯。”齊君昀頷了下首,“听說洗不掉?”

    “有那專門的藥水洗,洗幾次就好了。”謝慧齊訕訕道。

    “不傷臉?”齊君昀淡淡。

    “有那麼一點,”謝慧齊老老實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力讓自己從態度上就讓人家看出她的乖巧禮貌懂事識趣來,“養幾日就好了。”

    齊君昀又淡應了一聲,口氣依然像個世兄跟妹妹說話一樣隨意,“下次就別了。”

    “呵呵。”謝慧齊笑了兩聲,不知說什麼才好,覺得他們之間的說話有點怪怪的,又覺得這挺自然,一時之間也沒回過這齊家哥哥話里的味來。

    “傷著臉就不妥了。”齊君昀見她傻笑,本來沒打算說,但還是多說了這麼一句。

    他曾見過她最美的模樣,偶爾想起那天她的樣子,她在空中張揚飄起落下的發絲落在她肩上何處他都清楚記得,再見這張臉,就有點不喜歡她現在這張臉上憑白多出的東西。

    好好的姑娘家,還是做好好的姑娘家打扮的好。

    “呵呵。”謝慧齊又不做作何回答,傻笑了兩下。

    這廂坐在齊君昀身邊的謝進修覺得不對勁,不禁皺眉朝齊君昀看過來。

    齊家這長公子年過二十,但已經出了孝了,還身無親事……

    他又朝他那個傻佷女看去,一眼看過去就是她額頭上那塊大黑疤,一時之間,謝侯爺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回去好好洗好,以後莫要再調皮了。”見她只是笑,齊君昀乍見到她丑臉的不快也消失了許多。

    “好的,齊家哥哥。”謝慧齊哪還敢說什麼,乖乖應道。

    見她乖巧,齊君昀剛才胸口那股莫名來的郁氣也消失無蹤了,朝這調皮的小姑娘搖搖頭,稍偏過頭對一邊的謝進修淡道,“謝世伯不知曉,世妹這性子也是隨了謝世叔,有時也愛調皮搗蛋得很。”

    這一下,謝進修听著他一副跟自家佷女很熟的口氣莫明地就不高興了,臉也淡了下來,淡道,“慧齊是有點調皮的,我怎能不知曉,她小時候還愛揪我的胡子,還往我的茶杯里倒過鹽呢。”

    “是嗎?”齊君昀手掌交握,眼皮垂下,看著自己的交岔的手雲淡風輕地應了一句。

    謝進修輕笑了一聲,“我自己的佷女我怎能不知曉?”

    齊君昀抬起眼,朝他頷首,“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世伯跟慧齊妹妹好幾年不見,已不知她性情了。”

    齊君昀口氣淡淡,但謝進修一時之卻被堵得無話可說。

    這一家子是被他逐出門去的,所以他們才好幾年不見,所以他們父親死了,他們帶著父親回京也沒有告知他府里一聲。

    而他見他們,還得必須躲在齊家的地方見,別說昭告世人,連接他們回家去見他們的祖母一眼都不能。

    齊家長公子一句話說得再雲淡風輕不過,謝進修卻繃緊了臉,心口就像猛地扎進去了一把利刀子,疼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謝進修臉色慘白,離他們離得近的謝慧齊僅抬下眼皮就能看得分明,她有些不忍地看著面無血色的伯父,眼帶哀求地朝齊君昀輕搖了搖頭。

    她果然听得明白,心中有數。

    齊君昀之前只是猜她不是個糊涂的,現眼下親眼見到,嘴角細不可察一翹,笑意在他嘴角轉逝即逝,他的眼楮也從她臉上帶過,朝那安靜不語的謝家兩個小公子瞧去。

    這兩位小公子看著就干淨多了,齊君昀細看了他們一眼,姐弟三人還是長得像的。

    這弟弟們也教得好,看這兩個一個眼靜如水,一個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但誰都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插一句嘴,看得出教養甚好。

    先前也是得了她的應允這才接他送的東西,規規矩矩得很。

    齊君昀朝他們道,“再過幾日書院就要開堂了,回頭跟你們阿姐把家置辦好了就去書院找先生吧,過些日子我也會去書院一趟,到時候再帶你們認認路。”

    既然來了,齊君昀就想著把先前讓齊大辦的事順道說了,他朝謝慧齊道,“我讓齊大找了處離書院近的住處,出了初十,我讓他過來帶你們去看看,若是看得中意住下就是。”

    說罷,掉過頭朝面色不渝的謝進修道,“不打擾世伯跟佷子們說話了,小佷暫且告退,告辭。”

    說完就起身朝謝進修一揖,朝謝家姐弟一頷首就朝門邊走去。

    謝慧齊沒料他這麼快就走,不放心地看了臉色鐵青的伯父一眼,還是跟在了齊君昀身後快步走了幾步,對人道,“多謝齊家哥哥的幫忙了。”

    齊君昀走出門,見她站在門口朝她福禮,腳步微滯,終還是停下了。

    見她快步上前走了過來,他沉吟了一下,跟她道,“你們家是從謝家族譜被剔下來了的,再寫上去比剔下來還難,就是你們世伯想接你們回去,謝家族里的那些人也不會答應……”

    說著又看到她抬起的臉上那些刺他眼的黑斑,他不由輕嘆了口氣,“以後莫拿自己的臉玩鬧了。”

    謝慧齊正認真听著他的話,沒想听到了這句,訕訕地笑了一下,低聲道,“知道了。”

    “也莫要跟你世伯走得近了,他們為難不了你世伯,為難你們姐弟幾個還是為難得起的……”齊君昀讓他們姐弟進京,是抱著讓他們把京城里這一灘渾水攪得勻稱一點的目的的,他打算借此逼謝進修出面,先帶著被皇帝和俞家打壓了好幾年的幾個小世族先出手。

    爾後,再由他來接手下面的事。

    他們已不能再讓俞家帶著新世族坐地起勢,徹底把他們這些老功臣老世家從朝堂上掃地出門。

    他們這大大小小的幾個家族快要完得差不多了,要是像謝家這幾家人一樣生生忍著只懂斷臂蟄伏躊躇不前,等他們回過神來,連給自己收尸的份都沒有。

    而在他們把朝廷的勢力沒收回來之前,謝侯爺是完全沒有余力來保全這一家子的。

    齊君昀之前也只是打算讓人照看著這一家子,現下想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

    這姑娘家,膽子委實也太大了點。

    齊君昀的話一說完,又看了把自己的臉弄得不成樣的小姑娘一眼,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朝她一點頭就邁開了步。

    這時候快要出後院的門了,謝慧齊不好再追,想著他的話又進了屋。

    屋里謝進修正對著兩個長得肖似弟弟弟媳的兩個佷兒發怔,見到謝慧齊進來,他嘆了口氣,問她,“你什麼時候跟齊家的長公子這麼熟的?”

    謝慧齊尷尬一笑。

    謝進修又嘆了口氣,盡量婉和地道,“慧齊,你打小就聰明,大伯也跟你多幾句嘴,這畢竟是京里,他現是未有婚約的國公府長公子,你也是再過一年多點就要及笄了的小姑娘,男女有別啊……”

    謝慧齊听了也輕“啊”了一聲,想想,也是。

    男未婚女未嫁,先前他們說話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點過于親近了。

    但她伯父不提起,謝慧齊是真沒怎麼往這上面想過,男女有別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一直防著,而且她壓根兒就沒把自己跟齊家哥哥想到一塊去,不說她現在與齊家哥哥的身份天差地別,就單單說她自己本人,她就是今年已經十四了,但她眼前還有兩個弟弟呢,一家人以後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腦子里哪來的空隙去想這些個?

    她伯父的意思,她是懂的。

    他話里有怕她被齊家長公子利用了的意思……

    但是,誰在乎?

    而且就是她在乎,她在乎得起嗎?

    而大伯父他自己來看他們,也得偷偷摸摸的。

    先前問他們要不要見祖母,也是說會帶祖母來見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去府里見祖母——大過年的,他們伯父說出這話來的時候很難受,她也沒想著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只得點頭稱是。

    她做了他們家能做的所有的一切了。

    謝慧齊能懂他們諸多的不得已,可是,沒有人保護他們,她總得想辦法保護他們這一家子啊。

    “我知道的,伯父放心。”謝慧齊誠懇地回了這個往日疼過她的伯父,還是不想讓他過于為難。

    至少在他們見面的時候,她是不想當面對他不敬的。

    “以後莫要與他見面了。”謝進修這時候揉著頭苦澀道,“你們的住處和日後的生計,我會替你們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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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6-8-29 12:55:3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伯父的心,慧齊曉得,但恕慧齊不敬,伯父,你要是出面照顧我們,族里不會因此有人說話嗎?”且不說族人,大伯娘不會計較嗎?

    那個從來都與她母親不對付的大伯娘若是知道大伯還管著被趕出家族的他們,光她就少不得鬧吧?

    謝慧齊已經是盡量客氣了。

    就如他們伯父所說,她聰明,既然知道她不蠢,應該也就明白她不會對侯府抱什麼僥幸心理。

    連疼愛父親的祖母都保不了他們,做為棄子,他們父親都已經死了,他們這些小的如若被人捉弄,被人弄死也只是翻掌之間的事。

    “我會盡力保全你們的……”謝進修艱澀地擠出話來道。

    “如若保不全呢?”謝慧齊也苦澀地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到時候,誰來為我們姐弟收尸呢?”

    謝進修猛地站了起來,失聲叫道,“你……”

    就在這時,謝晉平的頭也抬起,眼楮如刀一樣地看向他這個大伯父,滿臉狠厲,就如看待仇敵。

    徒然站起的謝進修對著佷子的這張臉,這雙眼楮,臉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嘴里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爾後,他跌坐在了椅子里,低頭撫眼不語。

    屋子又靜了下來,一片安靜。

    就是最不喜靜的二郎也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

    許久後,謝進修站了起來,勉強朝他們道,“過幾天,我帶你們祖母來看你們。”

    說罷,起身匆匆狼狽而去。

    謝晉平看著他大步走出門,等到看不到人了,他收回眼,對他阿姐淡淡道,“阿姐,我不像他,以後別說我像他了。”

    他不像這個侯爺伯父,他是不會讓他的弟弟去死的。

    他是長兄,理當是要護著弟弟的,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頭,萬萬沒有讓弟弟代他受難的道理。

    就是有再多的不得已又如何?說來說去,不過是自己不想承擔這份責任,弟弟遠沒有自己來得重要就是了。

    但在他謝晉平的心里,他的二郎是要比他重要得多的。

    “我不像他,”大郎把二郎纏繞成了一把麻花的手輕輕地一根一根扳開,淡道,“在我這里,你是我的弟弟,就是你長大了,能獨立一方了,也是我謝晉平的弟弟,你就是錯了,我教訓你,有人要是對你不好,要你的命,我更不會趕你出去,我只會幫你報仇,代你受過,你是我們謝家的小二郎,哥哥會保護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在我這里受委屈,听到了嗎?”

    二郎點頭。

    大郎替他擦著眼淚,“以後莫要這般愛哭了。”

    被長兄的話說得掉了淚的二郎胡亂地點頭,好一會才擦干眼淚,朝兄長不好意思地笑了。

    謝慧齊在旁邊嘆氣,“把新衣裳都哭髒了,今年就要滿十歲了,怎地還跟個小童子似的呢?再過幾年都可以娶媳婦了。”

    二郎被她逗得朝她扮鬼臉。

    大郎也是笑了,拉著他在他們阿姐身邊坐下,問她,“要見祖母嗎?”

    “要見的,她畢竟是我們阿父的娘,”謝慧齊摸著他的頭,輕嘆了口氣,“光為阿父,我們都是要見的。”

    “那個大伯父,幫不了我們什麼,反倒會給我們添麻煩是嗎?”

    “嗯。”

    “那他先前說那些話,是因為我們跟齊家世兄近了他不歡喜?”

    “嗯。”謝慧齊無奈地笑了笑,大郎比她認為的還要聰明得太多了,他成長得太快了。

    “他跟齊家世兄有仇嗎?”

    “這倒不是,”謝慧齊見他問,也低聲細細為他解釋,“就是可能是他們不是一塊兒的。”

    說著她抬起頭,看了看外面。

    外面傳來了他們家人跟齊家接待他們的人說話的聲音,听著聲音還是隔得遠的。

    現下也沒有人進來,謝慧齊就抵著弟弟的耳朵,跟他簡單地說了一下謝家跟齊家的情況。

    兩家情況其實現在差不多,就是齊國公府身份高人一等,但齊君昀國公爺的爵位沒下來,就他的身份上來說要比他們大伯父的身份要低一等,所以謝侯府跟現在的沒有國公爺的齊國公府也可以說地位是持平的,但如果齊家拿他們牽制他們大伯父,那就是他們大伯父就得听齊家的了。

    而很顯然,他們大伯父不喜歡這種情況。

    但他要他們遠著齊家,他又保全不了他們。

    說來,他們大伯父也是左右為難,所以謝慧齊也覺得他之前說的話也是因他自己的立場所致,沒什麼好怪的。

    但他有他的立場,他有他的博奕,這是他自己的本份。

    他們姐弟夾在夾縫,也得為自己謀生存,他們要活著也是他們的本份。

    總不能他們都被謝家逐出了侯府,父親也死了,他們姐弟還得繼續為謝家犧牲吧?

    謝慧齊一路花了心思教導弟弟們認清楚局勢,她稍微說了幾句,大郎就明白了他們現如今的處境。

    “那我們跟著齊世兄吧。”大郎听了淡道。

    這樣至少他們能活命。

    “阿姐也是這般想的。”

    二郎在旁沒听著,不過他也不著急,回去後兄長自會與他說道明白,他這時候摸了摸姐姐的臉,反倒道,“為何他們都不喜歡你這模樣呢?”

    “我卻喜歡得很,阿姐最是好瞧。”先前不能說話,現下二郎是卯足了勁說他阿姐的好話。

    謝慧齊沒想他還記得這個,還替她計較,也是笑了。

    就為了眼前的這兩個小的,就是只能用手刨的,她也會用雙手替他們刨出條路來。

    **

    謝慧齊這天晚上沒住在城里,當天傍晚在關城門就回去了。

    她這也是想著自己這打扮一天兩天也下不去,不能浪費這大好的機會,第二天就拉著他們的馬車進了城,還不怕丟人,拉著他們的馬車就去了齊家鋪子的門口擺攤。

    這古代的攤子也不是人想擺就能擺的,倒不是官府的人會出現,而是小攤小販真不是那麼好當的,你一個陌生人要是隨便到一個別人佔熟了的地方去擺攤,那就是跟搶地盤無異了——能不排擠你才怪。

    所以謝慧齊一從齊家鋪子出來,想著今天好歹不全是壞事,至少在掌櫃的面前混了個面熟啊。

    這事兒太好了,她跟齊家鋪子的掌櫃熟啊,齊家鋪子面前人流量大啊,在周圍出入的人看看他們身上穿的好衣裳就知道他們就是她這批貨的主顧了,想都不用多想,從天時地利人和來說,齊家鋪子門前都太適合她擺攤銷貨了……

    所以她第二天就精神滿滿地把他們家的家當拉過來了。

    還給了掌櫃的一壇子腌菜當買路費,讓他回去拿點肥肉炒了,噴香得一院子都要咽口水。

    這下跟著他們的探子都不想回去報告主子了,已經露了臉的探子木著臉出來,還幫著謝家家人一同賣起了貨。

    那齊家的鋪子是賣絲綢的,謝慧齊沒什麼好布,也就沒打鋪子的主意,但她成功把兩壇好酒賣給了齊家鋪子斜對面的酒鋪,她是拿著酒壇子上門推銷的,把她淘來的兩壇老酒吹得那個叫天上無雙地上無二,最後高價成交。

    絲綢鋪子的掌櫃中午在謝家姐弟在他們後院吃午飯的時候串到了酒鋪鋪子,問掌櫃的,“你給了一壇五十兩銀的價?什麼好酒?”

    “酒倒是好的,”酒鋪其實也是齊家的,只可惜謝慧齊這時候還不知道,這掌櫃的苦笑著跟絲綢鋪子的老掌櫃道,“你是不知道,一開價就說五百兩啊,這姑娘家是真敢張嘴,最後說賣給我五十兩一壇,都好像是我佔了她老大的便宜,三掌櫃的你是真不知道,這酒買著我雖然不虧,這酒也頂多就值這個價了,但她跟我這麼一通說下來,我到現在都覺得我欠她的。”

    絲綢鋪子的掌櫃听了嘖嘖出聲,跟酒鋪鋪子掌櫃交頭接耳,“二掌櫃的,那你說我要不要也跟這姑娘家也買點?”

    怎麼說這姑娘家也是跟他們長公子認識的,套套近乎也好。

    “別了,我是沒辦法,她找上門了,”二掌櫃的跟三掌櫃感情好,這時搖頭道,“主子那還不知道什麼動靜呢。”

    “也是,再看看。”三掌櫃的也覺得現在沒個定數,他們要是刻意討好,討錯了情,少不得要被他們上頭的管事收拾。

    這廂絲綢鋪子的後院里,謝慧齊吃著弟弟們給她夾的菜,跟家人分析起他們現在的情況來,“我們這是手頭有稀罕東西啊,但就是有好東西在手都難以賣出好價錢來,所以一,我們先得找對能買得起的主,這個我們有,來這邊街道買東西的人荷包里都是有銅子的,第二個啊,我們必須不怕說話啊,多說點東西好的話,多說點人多襯這東西的話來,把他們說得高高興興的,他們腦袋一熱,這才容易把他們荷包里的銀錢撈到我們荷包里來啊。”

    說著問賣貨主力周圍紅豆,“听明白了沒有?”

    周圍點頭,紅豆倒還有些羞澀,“就是有點張不了那口,怪怕羞的。”

    “練練,再練練,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謝慧齊鼓勵她,大忻朝對女子的規矩也繁多,但也還算好,有些普通老百姓人家只要豁得出臉面,婦人也是可以出來做點事情來,當然說道的人也有,但謝慧齊覺得比起活下去,被人說道幾句算不了什麼。

    她如若不是被那個跟著他們的齊家家人攔著,她也是會蹲在攤子前賣貨的。

    說來謝慧齊還可惜呢,若是她出面,他們家的貨肯定會多賣出幾樣來。

    她可是從來不嫌手里的銀子多啊,掙的錢越多越好。

    等到下午,謝慧齊一路淘過來的好東西就賣得七七八八了,當然她手里還有更好的,不過那些個不能賣,那些東西是真值點錢的,她要留給大郎二郎用。

    這貨賣完了,得了三百多兩的銀子……

    其中最掙錢是那兩壇謝慧齊一共三兩銀買來,最後以一百兩銀成交的兩壇雕花老酒。

    總的算下來,也是掙了三百兩了。

    謝慧齊算帳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把銀子數了又數,實在太歡喜,還讓家人都輪流來把今兒得的銀挨個摸一遍,多沾沾財氣。

    等那暗探終于鼓起勇氣讓人跟主子報備謝家這邊的動靜,等消息傳到齊君昀的耳朵里的時候,也是近傍晚了,齊國公府現在的主子長公子爺剛從獵場回來,身上一身的熱汗,乍听到謝家姑娘在路邊擺攤的事,他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熱糊涂了,回頭就問那來報之人,“路邊擺攤?”

    “是。”那探子也是一路暗中跟著主子的近衛,也是知道謝家姑娘這一號人物的,一听到主子的反問,他這心里也是忐忑得很。

    而齊君昀一听探子的話,笑了,“那賣玉佩的銀還不夠她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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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6-8-29 12:55:5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謝家一家人在出城回徐家客棧沒多久,齊大來了。

    “明兒我就帶您和小公子們去看屋子,您若是喜歡,就定下來就是,還有落戶的事,我們主子說了,等您一把屋子定好,到時候我們府里的人會去幫您辦妥,您無須操心。”齊大一見謝慧齊就行禮。

    謝慧齊瞧他恭恭敬敬的,都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齊大的話一說罷,她自覺就是有徐家人幫她,徐家也沒有這般的神通廣大能把事情幫得順當,她沒想她還沒說,那位長公子就已經先開口提落戶的事了,她這真有種被人拿捏在手心,還被拿捏得挺愉快的錯覺——她也不得不承認,像國公府長公子這樣的人物,大郎二郎要是老跟在她身邊,是上不了那樣的高度的。

    她的知識面相對這些人來說,有寬廣之處,但也有狹窄之面。

    至少在權術和謀術上,平衡人心掌控勢態上,她是比不上這些一出生就浸*淫在這些東西里面,也身在其位的人的。

    大郎二郎必須跟這些人呆在一起,他們才有與虎謀皮的機會。

    “是齊家哥哥勞煩你走這一趟的?大過年的,辛苦你了。”

    “姑娘言重了,我這幾天正巧沒事,主子就說讓我來幫您把事情忙好,免得您跟兩位小公子大過年的還沒個家呆著。”齊大這也是見到了府里人跟他所說的謝家姑娘如今的臉,他看了兩眼,也是想別過頭,不忍多看。

    他是明白了,就是他們主子對這謝家姑娘格外寬恩,但這位小姐肯定對他們家主子沒那個心思。

    這京城里的姑娘家一旦有能出現在他們主子面前的機會,哪個不想在他們主子面前美若天仙的?

    不像謝家姑娘,說她樣子差她也不差,說她作態丑,她也不丑,可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怎麼看她,都想不出她也出身名門。

    主子出喪後的親事一直讓人盯著,齊大先前還想有沒有謝家姑娘的可能,但現在看看謝家姑娘這種樣子,哪有一點以後能當國公夫人的份?

    主子就是再喜歡她,怕也是不成。

    齊大這晚就住了下來,第二日隨著謝家姐弟去看屋子。

    那屋子就在齊家書院的出腳下,是兩進兩出的院子,屋子看得出來修建不久,還附帶了一塊兩畝的水田,一畝的旱地……

    一共兩千兩銀。

    不過這里離主城還是有點遠,這屋子也是齊家的,之齊家前修建出來是給族里的一位族叔一家住的,不過那族叔現已回了齊家祖籍寧楚去了,這屋子就空了下來。

    先前謝慧齊跟徐家的嬸子問過這京城里的地價,這兩千兩銀買個兩進兩出的院子,就是在主城邊上也是夠的。

    而齊家要賣給她的這塊地方,按地段來說,兩千兩算下來是有些貴了,但算上田地的話,倒是差不多。

    不過也真是不便宜。

    謝慧齊還是先試探了下,問能不能租,但被齊大斷然否決了。

    “不瞞姑娘說,我們府里在京里的房屋眾多,就算有處置的也從來只賣不租,就拿這處房屋來了,姑娘家一家要是住了,等到往後您要是不住了,往後我們府里人也是不住的,再租給別人家,一年得的那幾個銅銀,還不如我們家主子打賞下人的。”齊大盡量把事情說得好听點,沒直接說如果用租的,他們府里收她的那幾個租銀,還真不夠主子們打賞給人的。

    謝慧齊不傻,這話里的意思豈能听不出來,听完也是臉蛋一紅,訕訕地笑了一下。

    是她當小老百姓久了,都忘了那幾十兩銀對她來說,省著點能用好幾年,但對國公府這些人來說,怕是他們家中的下人都未必看得上這幾十兩。

    “屋子也四處看過了,小的問一聲,姑娘要不要這處房屋?”齊大又問。

    謝慧齊看向大郎二郎。

    這處房屋實在是好,還有練武場,里面的木樁還有掛大刀的樁子,後面的小院子也精致,二郎剛才看的時候就跟謝慧齊說這處給阿姐住恰恰好。

    他們是喜歡的,但阿姐不說話,他們也不表態,見他們阿姐朝他們看來,都連忙搖頭,讓他們阿姐自己決定要不要。

    這屋子不錯,書院就在上面,一天來回一趟加一起也不過半時辰的功夫,謝慧齊實在無法拒絕,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等到過房契的時候,她看到齊大拿出的寫好的過契書上面寫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大郎二郎的,她都呆了。

    “這……”

    “主子的意思,寫姑娘的名即可。”齊大這次干脆道。

    “啊?”

    “寫姑娘的名是無礙的,您到時候就是想給大公子和小公子,把房契跟過契書一同給他們就是,持契才是主。”齊大笑笑道。

    謝慧齊干笑不已。

    待齊大一走,嚇得不輕的謝慧齊就拉著蔡婆子的手就問,“兩千兩,婆婆,你說齊家哥哥是不是知道我把他給我的玉佩賣了?”

    賣玉佩的錢是兩千兩,房子正好也是兩千兩,過契書還非要寫她的名,而不是他們謝家的男丁大郎二郎的,謝慧齊可不相信這是什麼巧合……

    蔡婆子也不信,瞧齊家人輕易就能找到他們就知道,他們一定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這時候蔡婆子也是抹著淚道,“當初我就該攔著你的!是我的錯,回頭等見到齊公子,老婆子我就去謝罪……”

    蔡婆子這是一心想把罪責擔了,但謝慧齊就是心慌意亂,也不覺得齊家長公子會收拾他們……

    要不然,也不會賣他們屋子。

    就是他這麼做,嚇得她挺重的。

    那廂齊君昀拿到了齊大送上來的二千兩銀的銀票。

    還是她在易城把玉佩賣了的那家玉坊得的銀票,上面還印著“定始銀號”。

    大忻的銀票是官票,一千兩的銀票動了,遲早會傳到京里來上報戶部,一路如若不是他派了人盯著她,按齊二的糊涂和她的膽大包天,他們謝家也走不到這京城來了,早被人得信半路截殺了。

    所幸他也只是再給齊二次機會,看看日後把他放在何處才好,沒想著他定能把事辦妥,做了後手防著。

    要不,他讓他們謝家回京城的心思得都白費了。

    **

    謝慧齊這時候自然也不知道他們一家人一路得以平安,馬幫的相扶是其一,另外也是齊君昀在後面一路幫她收拾了她的一次大意,才讓他們順順利利地到京葬了父。

    這廂他們搬到了這齊家書院的山腳下,徐黑山拜托照顧他們的幾個徐家人也都來了,看過院子,徐家嬸子也道這地方也是不錯的。

    她朝謝慧齊含蓄問了下這房子的數目,謝慧齊也給她說了個大概的數字,徐家嬸子一听,道,“倒也差不離多少,那水田跟地都是好的,邊上還有條山溪流下來的河,只要山上不斷水,地里的活計你們是不用怕了。”

    “若是在城里買,能買到什麼好地方?”謝慧齊悄悄問徐家嬸子。

    那嬸子點點她的頭,笑道,“別貪心了,這若是在城里,你倒也能買個兩進兩出的地方,但屋子肯定是比不上這處,要小一半多了去了,至于田地更是沒有,且那還是老房子去了,你搬進去把屋子收拾好,光是買磚換牆面都要好幾十兩銀。”

    “這般貴?”謝慧齊覺得從古至今這皇城底下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干啥都要花錢,還老貴。

    “不算貴,若是不知道門路的,買東西沒熟手處的,許還要多花些冤枉錢。”徐家嬸子喜歡謝慧齊這個小姑娘,又想著這家子人以後的路還說不定,交好絕對比什麼都好,所以對謝慧齊算不也傾囊相授,但能說的都會說,“你這處宅子還算是新的,就是離買賣的市坊遠了些,趕些路也就是了。”

    “是,可不是。”謝慧齊一听徐家嬸子言辭鑿鑿,知道沒虧,心里也是舒坦。

    當然,她不能去想這是她拿玉佩換的,一想,又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躲羞不可。

    一邊幾天齊家那邊的人都沒有出現,謝慧齊又忙著為新家添置東西,一連快到了元宵節,這才把新家里大部份的事忙完了,而這時候,只要過了元宵節,一連好幾天上山拜訪書院先生的大郎二郎也要開始入學堂念書了。

    齊家書院是不能進女客的,即便是家人也不許,所以謝慧齊也上不得山去,每天眼巴巴地等去拜訪書院先生的大郎二郎回來。

    大郎二郎自知道他們的房子是他們阿姐賣了人家給的見面禮得來的,兩兄弟也是跟著他們阿姐心虛不已,自被書院下來的人帶上山見先生後,一連好幾天都恨不能別見到齊家世兄的好,每天一回來也是忙著跟眼巴巴盼著他們回來的阿姐道世兄今天沒來。

    姐弟幾個都因沒有見到齊家世兄慶幸不已。

    而謝慧齊這個時候是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齊家那位英明神偉的哥哥的。

    她一點也不想。

    那樣過于厲害的男人,就是他是他們謝家姐弟要牢牢抱住的大腿,但他們能少見幾次面還是少見幾次面,能不見就不見的好。

    但謝家姐弟的好日子沒過幾天,還沒出元宵節,他們進京的事到底還是被人知道了。

    這時候的謝侯府里,侯爺夫人謝李氏一听久未出門的老太君要出門,就跪在老太君的門口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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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16-8-29 12:56:18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謝李氏一早就跪在了謝老太君的門前。

    謝進修從他住的北苑大步過來,看到謝李氏的時候,他眼如寒星。

    他一揮袖,下人們不敢久留,紛紛躬腰退出了院子。

    “滾!”謝進修彎下腰,咬著牙在謝李氏耳邊凶惡地喊了一字。

    他對老母親百依百順,對佷兒佷女能收得住話,但對謝李氏,他卻能異常冷酷。

    他們夫妻已有多年從不同房了,就是大日子里,像過年用團圓飯這種日子,謝李氏也不見得能見到她這個夫君,今年的大年三十和初一,她甚至連他一面都沒見著,許久不見,听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滾”,美貌的中年婦人淡淡地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

    “來人,來把夫人帶下去。”謝進修惱火得想把謝李氏一腳踢出去,但他還是收住了脾氣,他伸直了腰,對著外頭的人喊。

    謝李氏不發一言,這時候卻突然伸出了手……

    謝進修皺著眉地朝她望去,見她一言不發,拿著一柄小劍對著她自己的脖子。

    他不由笑了起來,“好,好,李彤,你今日要是想死在我眼前是罷?”

    謝進修冷笑,謝李氏也冷冷地翹起了嘴角,“你不管你的死活,也得管管你的兒女的。”

    “好,”謝進修不怒反笑,“你今天是攔定了是吧?”

    謝李氏冷冷地看著他,把劍頭往喉間更壓進了一分。

    這關頭,謝進修是不可能讓她死的。

    他還得用她娘家。

    逼死了他,不就等于逼死謝侯府……

    她就不信這個男人能賭得起。

    他向來都不是賭得起的男人,他是個孬種!他弟弟就是死了,在她心里他還是連他一根指頭都不如!

    謝李氏想著冷冷地翹起了嘴,下巴抬得更高了起來,眼楮孤傲地藐視著他……

    “好,好,你可真行,李彤,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今天要發什麼瘋……”謝進修氣得口不擇言,正要親自動手把人拖出去訓話的時候,門打開了。

    紅婆子在里頭彎腰低頭福身道,“侯爺,老祖宗請您進去。”

    謝進修看到是老婆子,停了手,勉強一笑,“我等會就進。”

    “侯爺。”紅婆子又福了福身。

    知道這是老母親在阻止他,謝進修狠狠地橫了謝李氏一眼,一步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一等他進門,當著謝李氏的面,紅婆子面無表情地把門又關上了。

    謝李氏看著她把門關上,無所謂地笑了。

    不給她臉又如何?不進她的房又如何?

    她還是這侯府堂堂正正的侯夫人,侯府的當家主母!

    這廂門內,謝進修慚愧地跪到坐在屋子中間,穿戴一新的老母親身前,“娘,讓您受委屈了,您別著急,孩兒這就讓她走。”

    謝老太君木然地看了她的大兒一眼,她伸出老態龍鐘的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倒是很久沒見識過李氏的這個厲害法了。”

    李氏跟谷氏爭了那麼多年,沒想到人死了,她還要擋她的路。

    “修兒啊……”謝老太君摸著謝進修的臉慢慢地道,“那個芸娘你還喜歡吧?”

    “娘……”見老母親提起小妾,謝進修一時沒明了母親提起她的用意。

    “我听說她最會伺候人,我這里正好缺個人伺候,你何不叫她現在就過來讓我瞧瞧?”自小兒離開京城,她就丟了一半的魂,想著這李氏再毒,也是侯府的人,謝李兩家也一直綁在一塊,她再怎麼鬧,也不過是在這兩家之間,也就把這侯府給了她。

    但她能把這當家的權給出去,也能收得回來。

    李氏今個兒敢出來擋她的路,她也能要她的命。

    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她也想明白了,走之前,不把這上上下下鬧得天翻地覆,不把她兒子兒媳受的冤屈討回來,她就白在這人世受一世的苦難了。

    今個兒,誰都攔不住她去見她的孫子孫女。

    見老母親神情冷峻,許久未見她這般容貌的謝進修愣了愣,隨後他朝老母親點頭起身,走到門邊自行打開門,叫他的隨從,“良斗。”

    “侯爺,小的在。”

    “叫芸夫人過來一趟,說老太君要見她。”

    良斗一愣,芸夫人?

    可侯府先前只有芸姨娘啊……

    但這聲夫人出自侯爺之口,而且是站在老夫人的主廂房說的,良斗心里也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微愣之後就迅速收回神,“小的這就去。”

    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跪在門前的夫人一眼,快步下了台階去喚人。

    謝進修片刻都沒停,就又把門“砰”地一聲關下了。

    他關上得太快,也就沒看到跪在門前的李氏瑟瑟發抖的樣子。

    “夫人……”李氏的奶娘這時候忍不住撲了過來跪下,哭著低聲道,“您就走吧,快點走吧,再晚就是老太君都不會饒過您了。”

    “我怕什麼?”李氏淚如雨下,嘴唇發抖,但話里卻還是毫不示弱,“他們母子敢!”

    “夫人,您別倔了,”李氏奶娘見她這個時候還非要對著干,狠狠地打了自己臉一巴掌,“老奴求您了,求您了,您就看在我奶了您兩年的份上,跟老奴現在就走吧。”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手帶大的小姐今個兒就死在這上面。

    那人都死了,她今天攔著老太君去見那人的兒女,老太君就是這幾年再不管府里的事,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啊,而且她是她的婆婆,激怒了她,她有得是辦法收拾她啊!

    她怎麼就分不清輕重啊!

    哪怕她們身後有李家仗著,可李家畢竟不是老天爺,什麼事情都替她收拾得了啊!

    “不能見就是不能見,”李氏也是眼淚直流,“他們一個兩個都不給我臉,我憑什麼讓他們好過?不能見就是不能見,我就是拿這條命賭上,我也讓他們嘗嘗我的苦楚!他們憑什麼好過!”

    她也不怕里面的人听見,最後一句是對著門吼出來的。

    六年,整整六年,謝進修都沒踏過她的門一步過。

    他不讓她好受,她憑什麼讓他好過!

    “夫人……”奶娘怕她今天真死在這里,頭磕得都流了血,“求您走吧,現在就走吧,再不走就遲了。”

    “我不怕,我還有束兒翌兒他們,我還有老爹爹疼我,我還有大哥為我做主,我不怕……”李氏嘴里不斷地說著不怕,眼淚卻不停地從眼楮里流了出來。

    她不能讓老太君去見那娼婦的兒女,只有她為謝侯府生的兒女,才是堂堂正正的謝家兒女,那個娼婦生的不是!

    憑什麼她死了,這些謝家的人還拿她生的兒女跟她作對……

    她才是操持侯府的當家夫人,她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頭破血流的李氏奶娘看她還是執迷不悟,淒涼地叫了她一聲,失血過多的婆子趴在地上最後身子一伏,昏了過去。

    “奶娘……”李氏哭叫了一聲,飛快過去抱住了她。

    就在這時候,侯府二總管良斗帶著剛被稱為芸夫人的芸姨娘走了過來。

    芸姨娘走到門前,朝跪著的李氏欠了欠身,“請夫人安。”

    “夫人……”良斗朝李氏叫了一聲,冷漠地轉過臉,看向芸姨娘,“芸夫人,請進。”

    這時候老太君的門已經大打開,兩廂房門被徹底拉開了,冬日初起的晨陽射進了陰暗多時的主廂房的廳內,老夫人神情陰冷地朝他們一步步走來。

    李氏一眼看過去,看到雙眼狠厲盯著她的謝老太君呆了。

    “你怎麼就不捅進去呢?”謝老夫人走了出來,把落在地上的刀子彎撿起,轉過身把刀子向媳婦的喉嚨捅去,滿臉的不解問,“難不成你當我們謝侯府死不起你這個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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