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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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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閑聽落花]花開春暖(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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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6:4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章 亂竄的火

程憫海滿臉青紫,剛回到家裏,顧二奶奶哭得滿臉是淚,正等著大夫過來給程憫海診治,平安帶著汝南王府家丁直闖進去,沖著程沐風長揖見了禮,淡然說道:
  
“奉世子爺令,要捆了三少爺過去問話。”
  
說著,也不等程二爺答話,揮手示意家丁捆人,顧二奶奶急了眼,直撲到程憫海身上,紮著手如母雞般護著兒子,尖聲叫嚷著:
  
“你們要幹什麼?!誰也不能動我的兒子!你們要幹什麼!”
  
平安轉頭看著程二爺,程二爺臉色鐵青,盯著平安責問道:
  
“平白無故的,到我門上,說捆人就捆人?當爺是什麼人了?!”
  
平安重重歎了口氣,也不答話,只揮手吩咐道:
  
“拖走!”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幾個家丁相互看了看,使了個眼色,一個家丁突然轉到椅子後,連人帶椅子往前踢去,程憫海壓著顧二奶奶往前跌去,顧二奶奶驚叫著撲倒在地,家丁伸手揪住往前跌去的程憫海,俐落的甩給了旁邊的家丁,兩個家丁接住,拖著疾步出去,跟在平安後頭出了門,往汝南王府回話去了。
  
顧二奶奶爬起來,頭髮散亂,頭上的簪子斜墜著,也都顧不上了,狂奔出來,跟在後面,一路哭叫著往汝南王府奔去,程二爺呆站了半晌,追到大門口,卻又停了下來,門裏門外來回進出了幾趟,到底不敢跟過去,跺了半天腳,高聲叫了程憫川出來吩咐道:
  
“你過去看看,勸著點你母親,有什麼事讓人傳個話回來。”
  
程憫川答應著,帶著幾個小廝往汝南王府去了。
  
程恪背著手站在院子裏,眯著眼睛盯著捆著胳膊跪在地上的程憫海,也不多問,抬了抬下巴吩咐道:
  
“抽十鞭子,長長記性!”
  
一個家丁取了牛皮鞭過來,顧二奶奶披頭散髮撲過去,緊緊抱著程憫海,厲聲叫著:
  
“你要打他,先打死我!你先打死我!”
  
程恪抬手止住家丁,瞄著顧二奶奶,慢吞吞的說道:
  
“既是這樣,不打也行,來人,把他拖到祠堂去,關進去跪上三天!”
  
顧二奶奶滿臉恐慌的看著程恪,死死抱著程憫海,喉嚨緊張的聲音都變了調,
  
“要跪死他,先跪死我!”
  
“那就一起拖進去!”
  
程恪也不看顧二奶奶,冷淡的吩咐道,程憫川從外面奔進來,喘著粗氣,上前抱住顧二奶奶,急得有些口吃的勸道:
  
“母親,你先起來,先問問什麼事,總不是無緣無故的,許是憫海犯了什麼大錯。”
  
顧二奶奶猛的轉過身,一把推開程憫川,揚起巴掌,狠狠的打在了程憫川臉上,打得程憫川趔趄著往旁邊倒了過去,顧二奶奶紅著眼睛,指著程憫川罵道:
  
“你個王八羔子!你巴不得你弟弟活不成是吧?憫海有什麼錯?!能有什麼錯?!”
  
程恪挑著眉頭,背著手,冷漠的看著三人,抬了抬下巴,兩個家丁上前拖起軟在地上的程憫海,一徑往後面祠堂方向疾行而去,顧二奶奶也顧不得再罵程憫川,哭著叫著,拎著裙子,披頭散髮的跟在後面奔了過去,程憫川呆了下,沖著程恪拱了拱手,也急急的跟著奔了進去。
  
程恪長長的吐了口惡氣,背著手回去清漣院了。
  
蘭初面色凝重,側著身子坐在東廂榻上,正低低的和李小暖說著湯丞相夫人沖進來理論的事,李小暖蹙著眉頭,歪在榻上,咬著粒糖漬梅子,凝神思量著,她這一陣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件事乍聽起來,還真讓人沒頭沒腦,這裏頭必定曲曲繞繞,前因後果極多,該叫千月進來問問。
  
李小暖正思量間,小丫頭稟報著,程恪掀簾進了屋,蘭初忙站起來,曲膝見了禮,李小暖悄悄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程恪往東廂探了探頭,笑著說道:
  
“我換了衣服就過來。”
  
片刻功夫,程恪洗漱乾淨,換了件銀藍長衫進來,仔細看著李小暖問道:
  
“去散過步沒有?等會兒我陪你去?”
  
“過會兒再說,你先坐下,我有話問你。”
  
李小暖直起上身,揮手摒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程恪低聲問道:

“我聽說剛才湯丞相夫人鬧到府上來了,出了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都是小事,我都料理好了,你別管,誰這麼多嘴?!”
  
程恪擰起眉頭,說到最後,話語裏帶出絲嚴厲來,李小暖拉了拉他,
  “
都鬧成這樣了,我再不知道,不成聾子了?這兩年的家也白當了,說是程憫海汙了她家四小姐的清譽,這事必有前因後果,你說給我聽聽?”
  
程恪看著面容平和的李小暖,想了想,乾脆的說道:
  
“這事,中間有些曲曲彎彎處,我還沒打聽明白,上個月,我剛回來那天,小景跟我說,中秋皇家家宴那天,誠王趁著酒意,壓著敏王作伐,要把敏王妃胞妹,錢家十二小姐許給程憫海,隔天兩家就去合了八字,聽說顧二奶奶嫌棄錢家十二小姐八字不吉,又不肯定這門親了,這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從那之後,顧二奶奶張揚著,到處相看京城名門望族家姑娘,我也懶得理會她,只讓千月盯著別鬧出大事來就是,誰知道今天一早,千月過來稟報,說程憫海緊跟著湯家四小姐和湯家二奶奶的車子去了明山遠花亭,我一時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就讓千月盯緊,暫且別去管他。”
  
程恪眉頭擰了起來,有些惱怒的接著說道:
  
“誰知道那混帳貨竟敢明目張膽的讓人遞信給湯四小姐,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私相授受,豈不是明著打湯家臉面?湯家哪是那麼好性兒的,家丁就將他打了出來,誰知道他竟昏了頭,大喊大叫說湯四小姐約了他,被湯府家丁打了個鼻青眼腫,這也就算了,下山路上正巧遇上周世新,這幾個混帳東西竟敢一路追著湯四小姐和湯二奶奶的車子,直追進了城裏,攔著人家車子,只叫著說湯四小姐約了他,要討個說法,湯家哪是善茬,再說,換了哪家也忍不下這口氣,湯家和誠王府兩家家丁就打了起來,聽說打的熱鬧無比,知府曹大人當場就嚇暈了過去,就這事。”
  
李小暖蹙著眉頭,看著程恪問道:
  
“程憫海一直叫著是湯四小姐約了他?”
  
“嗯。”
  
“這話只怕是真的。”
  
李小暖看著程恪,低聲說道,程恪怔了下,挑著眉頭,緩緩點了點頭,李小暖推了推他,
  
“你仔細問過程憫海沒有?這中間必有緣故,只怕是中了誰的套了。”
  
程恪輕輕咳了下,
  
“我哪有功夫問他這個?讓他跪祠堂去了。”
  
李小暖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程恪說道:
  
“你也得問問清楚才是,這中間必定有事,不管這隱在暗中的人算計的是誰,如今把咱們也牽連進去了,咱們總要知道是誰下的手,要往誰身上下手吧。”
  
程恪輕輕咳著,臉上浮出片尷尬,李小暖笑著推著他,
  
“你也跟著看熱鬧,看完熱鬧就讓人跪祠堂,那程憫海就是跪死了,又有什麼用?湯家也看不到不是,人家湯家既然上門討說法了,咱們總要給個說法才好,別跪了,讓人細細問清楚這前因後果,嗯,讓千月去問,問完了,把他送到湯丞相府上去,交給湯丞相,要打要罰,請湯丞相發落就是,這才見咱們誠心呢。”
  
程恪高高的挑著眉梢,笑了起來,
  
“還是你想的周到,還是我去問吧,那程憫海也是個膠黏粘牙的主兒,還是我去好,一會兒就回來。”
  
“嗯,”
  
李小暖笑著答應著,程恪站起來,徑直出了門,吩咐小廝將程憫海從祠堂提到了前面偏廳裏。
  
程恪細細問了小半個時辰,搖著摺扇,帶著絲鄙夷看著程憫海,叫了平穩進來吩咐道:
  
“你帶他去湯府,交給湯家,就說爺說的,他既得罪了湯四小姐,壞了湯四小姐的閨譽,人就交給他湯家,要打要殺只聽湯四小姐的就是。”
  
程恪一邊說著,一邊踢了踢滿眼茫然的看著他的程憫海,話裏有話的交待道:
  
“但凡有什麼問到你,你可要照實說,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臉面……你這臉都被湯四小姐打成這樣了,這臉面,風流才子麼,被個姑娘打了,也不算沒臉面,去吧。”
  
平穩瞄了瞄程憫海,抬頭看了眼程恪,眼珠轉了半轉,躬身問道:
  
“爺,小的把三少爺送到湯府大門口跪著陪罪去?”
  
程恪眯著眼睛笑著,連連點著頭,
  
“就是這意思,得讓人看明白咱們程家這份誠意不是。”
  
平穩暗暗舒了口氣,爺的意思說的明白,這事就不難辦。平穩招手叫了兩個家丁進來,程憫海轉頭看著程恪,又看著平穩,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過來,也不等家丁上前,自己站了起來,衝程恪拱了拱手,跟著平穩往外走去。
  
顧二奶奶頭髮散亂、衣冠不整、焦躁無比的站在偏廳外,伸長脖子往裏探看著,程憫川臉上鼓著紅紅的手指印,帶著人小心的侍候在顧二奶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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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6:5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一章 火中取栗

顧二奶奶見程憫海出來,急忙撲了上去,程憫海不耐煩的推開她,既不看她也不說話,仿佛推開件讓人生厭的物件般,徑直跟在平穩後面大步往外走去。
  
程恪手裏捏著程憫海的那只荷包,踱出偏廳,眯著眼睛看著呆傻傻的看著程憫海背影的顧二奶奶,抬了抬下巴,示意著程憫川,“請二奶奶進來吧,我有話問著她。”
  
程憫川急忙答應著,膽怯的往前蹭了蹭,低聲說道:“母親,恪弟請您進去說話。”
  
顧二奶奶猛的轉身,仰頭盯著一臉陰笑、背著手站在臺階上的程恪,張了張嘴,到底沒敢撒潑,由著程憫川小心翼翼的扶著,進了偏廳,程恪也轉進去,一句句緊盯著顧二奶奶,細細問了越錦繡坊偶遇的前前後後,滿眼鄙夷的看著顧二奶奶,嘴角帶出絲冷笑,程憫川看了眼程恪,難堪的挪了挪,俯到母親耳邊低低的說道:“母親,像是個套。”
  
顧二奶奶一把推開程憫川,“呸”的啐了程憫川一臉,想跳腳大罵,下意識的掃了眼程恪,又耐下了性子,程恪往後退了半步,用扇子點著顧二奶奶,看著程憫川吩咐道:“回去跟你父親說,若是不想被人連窩煮了,這樣的沒腦子的,就別讓她再出門半步了。”
  
程恪說完,也不理會滿臉鐵青的顧二奶奶,捏著荷包徑直出了偏廳,吩咐平安送兩人回去,自己大步出了院子,要了馬,帶著眾小廝、長隨,往景王府去了。
  
周景然沒在府裏,程恪也不下馬,撥轉馬頭,徑直往工部尋去。
  
工部後堂,周景然躺在寬大的扶手椅上,兩隻腳放在臺子上,正半閉著眼睛養神聽了青平的稟報,“嗯”了一聲答應著,並不起來。
  
程恪掀簾進了屋,看著青平和安心吩咐道:“去外頭仔細看著,我和爺有話要說。”
  
青平和安心急忙答應著出了門,悄悄示意著眾心腹小廝,散到四下警戒起來。
  
周景然放下腳,目光裏帶著些凝重,看著程恪,程恪拖了把椅子,坐到周景然身邊,從袖子裏摸出荷包,遞給了周景然,周景然接過荷包,打開來,取出那張被摩擦的已經極薄的紙條,看了眼,轉過頭疑惑的看著程恪,程恪往前靠了靠,低低的將今天這場熱鬧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指著紙條,冷笑著說道:
  
“這局也夠蠢的,可偏偏有人更蠢,硬生生自己往套子裏鑽,真是色膽包天!”
  
周景然長長的吐了口氣,看著程恪,程恪往後靠了靠,挪了挪身子坐得舒適了,看著周景然說道:
  
“南北貨鋪子裏的婆子先不說,越錦繡坊裏,是錢十二小姐的婆子出來遞的話,大慈雲寺裏,錢十二小姐也在,可今天的遠花亭,偏偏錢十二小姐就趕在頭一天晚上病倒了!”
  
周景然眉頭皺了起來,程恪曬笑著接著說道:“錢十二不過一個未出閣的小丫頭,翻不出這麼大的水花來,這事,只怕跟敏王府脫不開干係。”
  
“要是小暖還差不多。”
  
周景然笑著說道,程恪也跟著笑了起來,“小暖就一個。”
  
周景然悶“哼”了一聲,沒有接話,程恪瞄了他一眼,站起來,抽了張紙,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八個字,推給了周景然,“這是敏王府送過來的八字,你看看,這八字不合到竟要克***,竟有凶到這樣的八字,我總覺得過於蹊蹺了些,你看看。”
  
周景然掂起紙,仔細看了看,思量了片刻,挑著一隻眉梢,用手指點著最後兩個字笑了起來,
  
“壬未?這個好象不對,我聽母親說過,這個十二小姐是最小的,聽說生她前她母親孫夫人跌了一跤,折騰了一天一夜,天快亮時才生下了這個十二小姐,生完後大出血,差點送了命去,之後一直纏纏綿綿病了一兩年才好,錢繼盛對夫人極好,為了給夫人祈福,在福音寺點了最大的長明燈,還是托人請母親點的燈,這時辰怎麼成午後了?”
  
程恪舒了口氣,撫掌笑了起來,“這就對上了,誠王提的親事,敏王和錢家必定是不願意的,敏王府先拿到程憫海的八字,就批了這麼個八字送了過來,敏王妃也相看了程憫海,一共沒說幾句話,這相親該問的一句沒問,偏就盯著程憫海問了求娶錢家十二小姐的緣由,這就扯出了信王府。”

周景然緩緩點了點頭,仔細思量著,擰著眉頭,又慢慢搖了搖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三哥那脾氣,就是泥性子,這不象他做的事!他那脾氣綿軟的根本提不起來。”
  
程恪看著周景然,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前年和去年春節間,我和小暖滿街閒逛,倒見到過敏王夫婦幾次,小暖說敏王妃是個妙人兒。”
  
周景然眨了眨眼睛,突然往後倒到椅背上笑了起來,“可不是個妙人兒,三哥從成了親就開始病,這病就沒好過!”
  
程恪笑著點著頭,“可不是,不是敏王病,就是敏王妃病,就沒有兩個人都康健的時候。”
  
周景然站起來,掂起寫著八字的紙片,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將紙片折起放到袖子裏,轉頭看著程恪說道:“我這就去趟三哥府上,你先到我府上候著,回來咱們再好好說話。”
  
“我得先去趟湯丞相府上。”
  
程恪輕輕咳了聲,含糊的解釋著:“我讓人送程憫海去湯府給湯四小姐陪禮去了,得去看看,看看去。”
  
周景然頓住腳步,滿臉興致的挑著眉稍,乾脆退了兩步回來,緊盯著程恪笑道:“給湯四小姐陪禮?讓程憫海給湯四小姐陪禮?你這是去打湯家臉面,壞人家姑娘名聲的吧!湯家哪里得罪你了?”
  
“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程憫海既然做了錯事,得罪了人家,上門賠個禮也是人之常情,再說,湯丞相夫人也到我們府上興師問了罪我不給個說法也說不過去不是!”
  
“噢……”
  
周景然長長的“噢”了一聲,用摺扇敲著程恪的肩膀說道:“我就說,必是湯家得罪了你,這架是他家和誠王府打的,做錯事的是程憫海,她但凡有點腦子,也該知道這事跟你們府上不相干,嗯,”
  
周景然眼底閃過絲寒意,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拍了拍程恪的肩膀,低聲說道:“誠王府,到底惹不得……你也別氣惱過了。”
  
“你放心,就是分了家,到底還是姓程的,程憫海不好,也是父親這個族長沒有嚴加管教子侄所致,我這不是實在說不出半個“不”字,也只好打發程憫海過去賠禮了。”
  
程恪一邊笑,一邊仿佛很無奈的攤著手說道,周景然失笑起來,點頭“嗯”了一聲,示意著程恪,兩人一起出了門,一東一西各自去了。
  
湯丞相正在衙門裏和人說著話,得了稟報,急忙告辭出來,上了車急急的往府裏趕了回去,一路上不時接到家丁的稟報,湯丞相臉色越來越難看。
  
車子直駛進了府裏,在影壁後停下來,湯丞相下了車,急步往內院走去,一邊走一邊焦急的問道:“夫人呢?”
  
“回相爺,夫人在四小姐院子裏。”
  
湯丞相忙頓住腳步,調轉方向,往四小姐居住的碧水間疾步而去。
  
湯四小姐眼睛腫的桃子一般,伏在床上還在哀哀哭著,湯丞相夫人側身坐在床沿上,心疼的安慰寬解著女兒,聽了婆子的稟報,正要起身迎出去,湯丞相已經大步進了屋。
  
湯丞相夫人曲膝見了禮,眼圈紅了起來,湯丞相掃了眼伏床哀哭的小女兒,緊盯著夫人問道:“你去汝南王府問罪去了?”
  
“嗯,那程三竟敢當眾汙咱們玉兒清白,他汝南王府就得給個說法!”
  
湯丞相悶“哼”了一聲,狠狠的盯著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湯丞相夫人看著滿臉惱怒的湯丞相,心裏湧起股不安來,忙跟著解釋道:“這事是他們程家虧理,汝南王妃一句字也推脫不得,連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她半分也推脫不得!”
  
湯丞相心裏的氣惱直沖上來,抬手點著夫人的鼻子呵罵道:
  
“糊塗!糊塗還自作聰明!那程家二房和汝南王府從老汝南王起,件件種種,你不知道的?!連皇上都不把這兩家放到一處說,你倒給看成了一家,你是暈了頭了!那程憫海和周世新攪在一處,你不知道的?!當街攔了玉兒車子的,是周世新!打得滿京城無人不知的,也是誠王府!你怎麼不去誠王府討說法去?啊?單單找到汝南王府討說法,你是覺得汝南王府你欺得起是吧?啊?”
  
湯丞相夫人滿臉紫漲,雙手顫抖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這屋裏,還站著滿屋的丫頭婆子!
  
湯四小姐早就坐了起來,呆呆的看著暴怒的父親和呆傻住了的母親,光著腳下了床,撲倒在湯丞相腳邊,抽泣著哀求著:“父親,都是女兒的不是,求父親不要這樣責駡母親,是女兒辱了家門,女兒不活了,以死求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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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6:5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便宜

“唉!”

湯丞相長長重重的歎了口氣,伸手拉起湯四小姐,用袖子給她拭著眼淚重重的又歎了口氣,安慰著女兒
 
“好了,這事不怪你,別哭了,有父親呢,沒事了。”
 
湯四小姐泣不成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重重的點著頭,扶著丫頭的手又躺回了床上,湯丞相夫人緩過口氣來,臉上青紅不定的看著湯丞相,低聲說道:
 
“老爺,是我氣急了,一時犯了糊塗,您看這事?”
 
湯丞相擰著眉頭正要說話,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婆子急奔進來,喘著粗氣稟報道:
 
“相爺、夫人,汝南王府的平穩大管事押著程憫海跪在了府門口,說是給咱們四小姐陪罪來了。”
 
湯丞相一口氣堵在胸口,直憋得五臟生疼,狠狠的瞪了夫人一眼,轉頭急急的吩咐著婆子,
 
“快去,就說我說的,把那兩人…是請!請平穩和……和那個程憫海,到偏廳坐著喝茶去!快去!客氣些!”
 
婆子被湯丞相瞪得也顧不得行禮告退,急忙跌跌撞撞的疾奔出去傳話了,湯丞相轉身點著夫人,
 
“汝南王府是你能欺得起的?那一家門,就沒個能惹的!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程憫海在府門口這麼一跪,再叫著是給玉兒賠禮!你這臉還要不要?你這女兒還要不要?你這是要害死玉兒,還是想把玉兒嫁給那個混帳貨?!啊?”
 
湯丞相夫人臉色慘白,扶著婆子的手搖搖欲倒,湯四小姐也顧不得哀哭,滿臉驚恐絕望的看著父親,湯丞相抬腳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女兒,長長歎了口氣安慰道:
 
“沒事,你放心,沒事,有父親呢!”
 
湯四小姐長舒了一口氣,身子面容都放鬆了些,眼淚滾珠般落了下來

湯丞相夫人急急的吩咐了婆子丫頭一步不離的侍侯著四小姐,緊跟在湯丞相後頭,急急的往前院奔去。
 
湯丞相拎著長衫,疾步出了院子,往前院偏廳奔去,正走著,突然頓住腳步,轉身看著拎著裙子,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夫人,恨恨的吩咐道:
 
“糊塗!還跟著我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汝南王府,給人家陪禮陪罪去!你跟著我有什麼用!”
 
“噢?唉!我這就去,這就去!”
 
湯丞相夫人急忙答應著,頓住腳步,原地轉了個圈,暈頭暈腦的往自己院子奔去,湯承相惱怒的看著慌亂的失了分寸的夫人,悶‘哼’了一聲,轉身往前院大步去了。
 
前院偏廳,平穩垂著手,身子直直的站在廳堂門口,程憫海衣冠髒亂,蹺著二郎腿歪在左側扶手椅上,端著杯茶,一幅疲賴相的喝著。
 
湯丞相眯著眼睛,目光陰寒的盯著程憫海看了一眼,轉頭看著平穩,面色溫和如春的說道:
 
“到我這裏,別那些講究,坐吧。”
 
“相爺客氣了,小的哪敢。”
 
平穩恭敬的長揖見著禮,滿臉笑容的客氣著,湯丞相抬手讓著平穩,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廳堂上首走去,程憫海忙放下杯子站起來,長揖見了禮,看著仿佛沒看到他的湯丞相,又轉頭看了看背後的椅子,猶豫著不知道是坐下好,還是站著好。
 
湯丞相在廳堂上首坐了,溫和如春風般和平穩說著話,
 
“……這是你們世子爺吩咐的,還是王爺的吩咐?”
 
“回相爺,是我們世子爺的吩咐,如今我們府裏,王爺精力不濟,家常小事也不大過問了。”
 
平穩恭敬中帶著親熱,和湯丞相一遞一句閒話般說著家常,程憫海一時呆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恪這兩年越發沉穩,差使也辦得極好,你們王爺好福氣。”
 
“相爺誇獎了,不過我們王爺這兩年心情好了倒是倒是真的。”
 
湯丞相接過小廝遞過的茶水,喝了兩口,朝程憫海方向抬了抬下巴,很隨意的問道:
 
“今天這事,小事罷了,回去跟你們世子爺說,別放在心上,孩子們胡鬧,也是常事,回去嚴加管教就是,說起來,哪家沒幾個不肖子別,樹大有枯枝,也是沒辦法的事。”

平穩微微躬著身子,仔細聽著,笑著也不答話,這也不是他該答的話,湯丞相眼角也不掃面色紫漲的程憫海,端起杯子,氣定神閑的喝了幾口茶,看著平穩吩咐道:
 
“…好了,回去吧,替我給你們王爺捎句話,就說我前兒得了壇極好的女兒紅,明天我請他過府喝兩杯”
 
平穩笑著長揖答應著,正要告辭,外面管事稟報了進來,沖著湯丞相長揖稟報道:
 
“相爺,汝南王世子爺請見。”
 
“趕緊請進來!”
 
湯丞相熱情的吩咐道,放下杯子,站了起來,程恪搖著摺扇,已經跟著小廝轉進了偏廳。
 
湯丞相走了兩步,迎到廳堂正中,拍著程恪的肩膀,親熱的責備道:
 
“今天倒知道到我這裏來了,平常怎麼就不想著陪我這老頭子過來說說話?”
 
程恪滿臉笑容的長揖見著禮,
 
“丞相這裏可都是公務,我這麼個懶散人,哪敢常來找丞相說話的?”
 
湯丞相哈哈笑著,拍著程恪的後背,讓著他往旁邊正廳過去,
 
“走走,咱們爺倆到那邊說話去,我早就想找你聊聊了,正好,我剛得了點好茶,可便宜你了!”
 
程恪笑著讓著湯丞相,兩人說笑著往旁邊正廳過去了,程憫海抬腳想跟過去,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平穩,平穩跟著安心,垂手侍立在了正廳臺階前的院子裏,程憫海站在院子裏,尷尬的轉頭四下看著,回去偏廳?不合適,站著?不合適,跟進正廳,又不敢,安心掃了眼程憫海,看著面色平靜、仿佛沒看到程憫海的平穩,也跟著面色平靜無波的只顧垂手立著。
 
程憫海臉色青白的呆站在了院子裏。
 
湯丞相在上首坐了,讓著程恪在左手邊坐下,小廝奉了茶上來,程恪抿了一口,細細品著,又連著喝了兩口,連聲讚歎道:
 
“好茶,苦中帶甘,我就喜歡這個味!”
 
湯丞相眯著眼睛,滿臉笑容的看著程恪,仿佛極享受般喝了杯茶,放下杯子,揮手摒退了廳裏侍侯的小廝,看著程恪,笑著說道:
 
“今天的事,是我治內不嚴,唐突了王妃,剛才我已經打發她陪禮陪罪去了,還請世子爺多擔待才是。”
 
“相爺這是哪里話,我族內子侄衝撞了令千金,都是我族內管教不嚴,我代父親給相爺陪禮了。”
 
程恪說著,站起來長揖到底陪著禮,湯丞相急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雙手托起程恪,

“哪里哪里,這是哪里話!我州才還和平穩說,哪家不是這樣,樹大有枯枝,這子侄多了,哪能個個都是好的?!再說,也是小事,世子爺別放在心上,這事,也不用驚動王爺了,過去也就過去了。”
 
“…多謝相爺大人大量。”
 
程恪又拱了拱手,笑專謝道,湯承相親熱的按專程恪坐回椅子上。輕輕拍了柏程恪的肩膀,低聲說道:
 
“說到底,都是族內子侄不爭氣,唉……”。
 
湯丞相坐回到椅子上,緊皺著眉頭,上身微微前傾過來,低聲說道:
 
“世侄,說句不該多說的話,這族內子侄荒唐些倒不打緊,年青時候,誰沒荒唐過?!可若是交錯了人,一步走錯,可就是萬劫不復……”
 
“相爺明鑒,我這族兄,往常早說荒唐些,可好歹也知道個輕重尊卑,像今天這樣的惡行,唉,都是交友不慎,家父也恨得不行,昨天還說起他,打算把他送回南邊老宅,讓人看著好好讀幾年書,修身養性,也許還能保得他一條命下來。”
 
湯丞相長長的舒了口氣,上身往後靠著,連連稱讚道:
 
“到底是王爺明理,這讀書,好好讀書,才是正理。
 
程恪微笑著看著湯丞相,湯丞相眯著眼睛看著程恪,兩人沉默了半晌,湯丞相才慢吞吞的說道:
 
“人老了,不過圖過子孫平安,圖個晚年喜樂,你放心,我雖年紀大了,心裏可清明,清明得很,還請世子爺……,放心。”
 
程恪站起來,滿眼笑意的看著湯丞相,長揖到底,笑著說道:
 
“…姑母也和相爺一樣,天天念叨看,圖個子孫平安,晚年喜樂,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要順著長輩的心意,做個平安喜樂出來,相爺但請放心景王爺也等一樣的心情~”。
 
湯丞相哈哈笑著,也不多接話,站起來,親熱的拍著程恪的肩膀,
 
“…到底是小一輩的翹楚,這話說得明白知禮,你們這些年青人好好的,都平安著好好的,我們這些老頭子們,也就好安心退居鄉下,安享太平了。來,我送你出去。”
 
“相爺留步,哪里擔得起?這不是要折了小子的福份!”
 
程恪笑著止住湯丞相,湯丞相哈哈笑著,將程恪送到正廳門口,就頓住腳步,程恪拱手道了別,下了臺階,帶著平穩、程憫海等人,回去汝南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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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分痛

程恪回到府裏,和父親細細商量了一個多時辰,出來吩咐平安看著程憫海回去收拾了東西,當天夜裏,就打發人將他送回了南邊老宅,讓 人嚴加看管著讀書悔過去了。
  
顧二奶奶拼了命的撒潑哭鬧,滿地打滾,卻被汝南王府過來的幾個健壯婆子架起拖進屋裏,按在床上動彈不得,拼命扭著頭看著門外,哭 得直挺挺暈了過去。
  
程二爺一聲也不敢吭,縮著肩膀坐在廳堂的扶手椅上,垂著眼皮,看也不敢看一眼跪在院子不停的磕著頭和他辭行的程憫海。
  
程憫山和程憫川面面相覷,程憫山幸災樂禍的看著在院子裏不停的磕著頭的程憫海,悄悄啐了一口,偷偷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急急的看著人胡亂收拾了幾大包行李出來。交給了送程憫海過去的王府家丁頭兒。裝到了車上。大少奶奶膽怯的蹭到 顧二她奶房裏侍候著去了。二少奶奶隔著窗櫺。傷感的看著跪倒在院子裏,還在不侍的磕著頭的程憫海,吩咐婆子俏悄叫了程憫川過來,兩人 嘀嘀咕咕的商量了片刻,二少奶奶進去,將攢下的私房銀票子點了一半出來,一張張點了一遍,躊躇了片刻,咬了咬牙,又從剩下的銀票子裏 抽了幾張出來,閉著眼睛,心疼萬分的一起團著塞到只不起眼的荷包裏,匆匆出來,將荷包塞給了程憫川。
  
程憫川緊緊握著荷包,奔到院子裏扶起輕憫海,低低的勸著他:
  
“三弟,父親母親有我和大哥照顧,你放心,放心去南邊住一陣子,那裏是咱們家老宅,去住住……去住住,也好,先去,二哥替你再想 法子,好好念書,好好念書。”
  
程憫川本就是個嘴笨的,情急之下,更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將手裏的荷包往程憫海手心裏塞著,聲音壓得更低,“這裏頭有點銀票子 ,你收好,收好,不多,你嫂子她沒銀子,不多,你收好。”
  
程憫海定定的看著程憫川,喉嚨嘶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二哥,往常是我對不住你和二嫂,是我不懂事……”
  
程憫海抬頭看著仿佛空無一人的廳堂,轉著身子看著空蕩蕩的院子,面色晦暗的轉向程憫川,沖著他長揖到底,直起身子,轉過身,頭也 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
  
程憫川看著程憫海看起來孤獨異常的背影,抱著頭蹲在地上,哀哀痛哭起來。
  
當天夜裏,顧二奶奶就病倒了,發著高熱,一會兒哭一會兒鬧的說著胡話,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直守著兩夜一天,顧二奶奶才退了高熱, 清醒過來,不是哭就是罵,這病就一直不見起色,一家人只好每天請醫延藥,侍候著顧二奶奶,聽著她不住口的哭罵,人人裝聾作啞,漸漸聽 得多了,也就跟沒聽見一樣了。
  
很快到了九月底,到十月份。李小暖就算是入了產月,孕婦入月的初一日,照規矩,娘家要送分痛盆催生衣物,嚴氏早早就備好了銀盆, 盛了票杆,蓋了自己繡的、遠看著還算精緻的五男二女全福帕子,插滿了絹花和通草,準備了一堆滿繡精緻的小兒衣服包被,就等著初一日一 大早,現蒸好圓慢頭、眠羊、臥鹿等吉祥物件,一併送過去。
  
程恪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那放了票杆、蓋了吉祥帕子的銀盆能分了產婦之痛,竟上了心,特意找了古蕭,直截了當的讓他回去告訴嚴氏,多 送幾隻銀盆來,越多越好,古蕭急忙回去說了,這話倒正正合上了嚴氏的心思,一邊急忙張羅著到處買盆、買五男二女全福帕子,一邊打發人 告訴了古雲姍和古雲歡,沒幾天,就備了幾十隻銀盆出來。
  
程恪交待了古蕭,也沒能解去多少憂慮,思來想去,又找到了景王府,周景然既然是小暖的哥哥,那也是娘家人,送的盆自然也是有用的 ,周景然聽了程恪鄭重的請求,倒在搖椅上,捶胸跺足,只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滿口答應著,初一那天,必定送個百八十個分痛盆過去,程恪 也不理會他,依舊憂慮重重、愁眉不展。
  
十月初一日,一大早,周夫人和嚴氏一起,親自帶著幾十隻分痛銀盆,無數催生慢頭、眠羊臥鹿、小兒衣物包被等物送到了汝南王府,古 雲姍和古雲歡也帶著丫頭婆子,各自送了十幾隻分痛盆、催生點心衣物過來。

景王府的分痛盆和催生點心衣物是孫氏和戴氏一起送過來的,上百隻分痛盆一路招搖著從景王府送到汝南王府。周景然站在家茶樓裏。居 高臨下,得意的看著熱鬧。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從院子裏滿撲撲直擺到外頭的分痛盆,只恨不得一腳把程恪踢到天邊去,正惱怒間,程貴妃也遣人從宮裏送了幾隻分痛銀盆過來,李小暖抑面倒在榻上,捂著臉哀歎不已: “這讓我往後怎麼再出門見人?!”
  
入了月,老太妃也神神秘秘的忙碌起來,帶著白嬤嬤,到藥庫裏搜揀了無數貴重不貴重的藥材,又列了長長的單子,交給外頭的採買,嚴厲的限著期限要買進來。
  
李小暖早就沒功夫管別的事了,只看著人在東邊廂房收拾了裏外兩間產房出來,照著自己的法子,每天看著人用大鍋蒸,用開水煮著各種 各樣要用的東西,親自看著蘭初、竹葉、竹青,照自己教的法子準備著生產那天要用的一應物什。
  
她知道的東西,能幫到自己的,只有這些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避開因不潔帶來的感染,別的,只能放開心緒,是福是禍,都得走過去。
  
十月一天天過去。胡太醫等三位太醫早就由三天一趟,改成了一天一趟,過了初十,程恪乾脆讓三個人輪留住在府裏候著,汝南王府的穩 婆們早就搬進了清漣院後院倒座間住著,滿府上下,枕戈待旦,時刻準備著,只等著一聲傳喚。
  
程恪每天心神不寧的到戶部當著差,周景然每天中午到戶部叫他一起去吃午飯,說說話兒,被他的愁眉染得也跟著擔憂起來。
  
十月十六,兩人剛吃了飯,程恪鎖著眉頭倒在搖椅上,一邊晃著,一邊憂慮的歎著氣,“今天都十六了’十六了!前天範婆子就說什麼頭 入盆了,說是快了,這都快了兩天了,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唉!這得快到什麼時候?”
  
程恪長長的歎著氣,周景然一邊喝著茶,一邊瞄著他,聽著他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笑著勸解道:
  
“你怎麼這麼囉嗦起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這女人生孩子,沒什麼大不了的,都要過了這一關不是?沒事,小暖是個福澤深厚的,往後五男二女,生孩子的時候再後頭呢,能有什麼事?必定是順順當當的,好了好了,別總想著這個了,大哥這些年從戶部借的銀子,數目理出來沒有?”
  
“還沒全理出來,他從天禧二十年就開始借庫銀,那些陳年老帳,翻起來極費力,正讓他們悄悄的理著呢。”
  
程恪聽說到了公事。忙斂了憂慮答道,周景然擰著眉頭“嗯”了一聲,正要說話,畢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恪的小廝安遠狂奔著沖進來 ,也不及見禮,急急的叫著稟報道:“爺……爺快回去吧,少夫人……生了!”
  
“生了?”程恪一下子跳了起來,周景然也‘呼’的站了起來,安遠咽了口口水,點了下頭又搖著頭答道:“還沒生下來。”
  
程恪一口氣松下來,伸手扶著旁邊的桌子,轉頭看著周景然,胡亂揮著手說道:“我回去……”
  
說著,也不等周景然答話就奔了出去,幾步下了臺階,剛走了兩步,卻重重的跘倒在平整的院子裏,安心和安遠急忙上前拉起他,程恪站 起來,推開兩人,拎著長衫往外狂奔了出去。
  
程恪臉色慘白的趕到清漣院門口,院子內外已經站滿了丫頭婆子,汝南王背著手,正在院門口一圈圈轉著圈,見程恪往院子裏疾沖而去, 忙指著程恪吩咐道:“拉住他!”
  
小廝上前拉住程恪,王爺走到程恪面前,拍了拍他,“在外頭等著吧,你進這院子不吉,與你不吉,與你媳婦也不吉。”
  
程恪忙頓住腳步,往後退了半步,掂著腳尖,焦躁萬分的一邊往裏張望著,一邊問道:“多長時候了?還沒生出來?這都多長時候了?”
  
“什麼多長時候了?連半個時辰也沒有,頭一胎,沒那麼快,總要再等等。”
  
王爺一邊安慰著程恪,一邊焦急的往裏張望著,裏頭一個婆子急急出來,曲膝稟報道:“回王爺,回世子爺,少夫人痛過一陣子,這會兒 好一些了,吃了幾口燕窩粥,這會兒正歇著養力氣呢。”
  
“痛過這一陣?痛過幾陣了?還要痛幾陣?這要痛到什麼時候?”
  
程恪站在婆子面前,緊盯著她,一迭連聲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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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添子
  
婆子被問得張口結舌,眨著眼睛呆怔怔的看著程恪,傻了片刻,才苦笑著答道:“回世子爺,這會兒才剛開始痛,痛一刻鐘,歇上一兩刻鐘,再痛一陣子,再歇一陣子,就這樣要痛上大半天,越往後,這痛的時候越來越長,越來越痛,中間歇的時候越來越短,到最後這痛連在一處,那個時候,也就差不多該生了,這生孩子,快了也要三四個時辰,慢的,一兩天的都有,少夫人這是頭胎,可沒那麼快,急不得。”
  
“要一兩天?!”
  
程恪幾乎要跳起腳來,婆子嚇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王爺一把扯住程恪,“你急什麼,哪能一兩天的?!”
  
王爺說著,轉過頭狠狠的瞪著婆子一眼,訓斥道:“趕緊進去侍候著!什麼一兩天!哪有這樣的事!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婆子往後退著答應著,急忙奔了進去。
  
王爺拉著程恪往外走了兩步,溫聲安慰著他,“小暖那樣的福澤,你只放心,說不定天一落黑就能生下來了……”
  
“天落黑?!這才午末!”
  
“你叫什麼?你當女人生孩子說生就生,那麼容易呢?!要不怎麼說是鬼門關!”
  
程恪腳一軟,幾乎要撲倒在地,王爺連聲咳著,忙往回扭著話意,“不是這個,不是這麼說,好了好了,沒事,肯定沒事,安心等著好信兒就是。”
  
王爺拖著程恪,擰著眉頭轉頭訓斥著站了滿地、垂手等著聽傳喚的小廝、管事、婆子,“一個個都呆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搬兩張椅子過來!”
  
平安呆怔了下,這爺倆個準備在這院門口等到孩子生出來?!一邊想著,一邊已經揮著手,示意著旁邊的一個管事,兩人一起奔到旁邊的暖閣間,搬了兩張扶手椅子出來,又指揮著從小廝搬了兩張高幾,在旁邊生了紅泥小爐,備上了茶水點心。
  
景王府裏,周景然送走了程恪,百事無心的在書房裏轉了幾圈,頓住腳步,閉著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揚聲叫了青平進來吩咐道:“去福音寺,爺要去上柱香。”
  
青平垂著眼皮、心無雜念的恭敬答應著,出來吩咐了,帶著從長隨、小廝,侍候著周景然往福音寺上香去了。
  
汝南王妃臉色蒼白,直直的坐在產房門口的扶手椅上,閉著眼睛,雙手合什念著經,老太妃面容平和的閉目坐在另一張扶手椅上,一會兒快一會兒慢轉著手裏的佛珠,白嬤嬤侍立在老太妃椅子後,伸長脖子往安靜的產房裏張望著。
  
產房內,李小暖忍過一長陣鈍鈍的、痛得翻胃要吐的痛楚,由著蘭初和兩個穩婆侍候著擦了臉上的冷汗,扶著蘭初的手,勉強站起來走了兩步,頓住腳步,閉著眼睛舒了口氣,扶著蘭初緩慢的在屋裏走了半圈,再一輪的陣痛就又襲上來,李小暖痛得倒在了榻上,蘭初圈著她,擔憂萬分的看著她,李小暖閉著眼睛,咬緊牙關,耳邊模模糊糊的聽著婆子的喊聲,跟著喊聲呼氣吸氣著,蘭初俯在她耳邊,心疼的低聲說道:“少夫人,要是痛得受不住,就喊出來,喊出來就能好受些。”
  
李小暖緊緊抓著蘭初的手,努力體味著哪一處更痛,胡亂晃著頭,她兩輩子加一起的教養,讓她叫不出來。
  
陣痛一陣比一陣更緊更烈,李小暖早就分不清那些痛來自何方,只覺得整個人正在被一點點撕開、撕碎,旁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心裏唯一的那絲清明,都盯在了扶著自己的穩婆的聲音上,“少夫人,宮口開了,開得差不多子,少夫人您歇一歇,等會兒,要好好用力……”
  
蘭初照著穩婆步驟分明的指揮,將早就準備好的參片塞到李小暖嘴裏含著,摟著她,恨不得能代她用些力才好。
  
李小暖聽著婆子的話用著力,卻不知道那些力用出來沒有,又用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折騰了多長時候,穩婆的聲音裏仿佛帶出絲絲焦躁,李小暖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靠在蘭初懷裏,只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自己快死了,可她要是死了,孩子,孩子怎麼辦?那個可憐的孩子,還沒見過這個世界……
  
李小暖眼角湧著眼淚,蘭初接過竹青遞過的白綿帕子,拭著李小暖的眼淚,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太妃聽到哭聲,手裏的念珠“啪”的落在了地上,呆了一下,猛的站起來,推開站在門口的蟬翼,直沖到產房門口,一個穩婆急忙迎出來稟報:“老祖宗,孩子快生出來了,少夫人要緩口氣。”

老祖宗探頭看著閉著眼睛的李小暖,長長的吐了口氣,腿一軟,忙伸手扶著門框,緩了口氣,才緊繃著臉點了點頭,扶著白嬤嬤的手出了產房,重又坐回到椅上。
  
王妃緊緊擰著帕子,臉色慘白的看著重又坐回到椅子上的老太妃,低低的問道:“老祖宗,您看,小暖能熬過這一關吧?”
  
“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能熬過!必是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的!你看看你這話!”
  
老太妃左右轉著頭,一邊找著念珠,一邊恨恨的訓斥著,白嬤嬤急忙接過小丫頭手裏的念珠遞了過去,老太妃接過念珠,也不再理王妃,閉著眼睛,飛快的轉著念珠,念起經來。
  
王妃舒了口氣,坐回到椅子上,也雙手合什念起平安經來,老祖宗既說了平平安安,那就必是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少夫人,再用一把力!孩子頭已經露出來了,再用一把力,孩子就生出來了,少夫人,想想孩子,再用一把力!”
  
穩婆俯在李小暖耳邊,一邊示意蘭初將李小暖扶起來些,一邊大聲說著,李小暖緊緊抓著蘭初的手,深吸了一口氣,用盡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往外推著那和她一直連在一處的孩子。
  
“出來了出來了!別動!不要再用力!少夫人別動,千萬別動!讓孩子慢慢出來,慢慢……來!”
  
穩婆驚喜萬分的叫著,李小暖只覺得下身有什麼東西“呼”的一聲滑了出去,整個人一下子輕鬆的無以復加,仿佛從痛苦的地獄又升回到了人間,身體是自己的了,人也是自己的了。
  
“恭喜少夫人,賀喜少夫人!是個兒子!長得真是好看!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
  
李小暖微笑著聽著,蘭初抱著李小暖,極小心的把她往下放著,李小暖拉了拉她,低低的說道:“高些,我……看看。”
  
蘭初答應著,小心翼翼的抱著她往腳頭處看去,被穩婆小心的托在手裏的孩子小的仿佛一隻大些的貓一般,渾身沾滿了血污,手腳亂動著,正響亮無比的宣佈著自己的到來,突然,哭聲頓了下,一股清亮的水柱從兩腿間直直的射出,澆了穩婆一臉,旁邊的穩婆急忙上前幫著托住孩子,被澆了一臉童子尿的穩婆兩隻手穩穩的托著孩子,上身往後傾著轉頭躲開尿柱,由著另一個穩婆幫著擦乾淨臉,笑著說道:“這彩頭偏了我了。”
  
李小暖失笑起來,聲音低弱的嘀咕道:“這孩子倒也可疼,還知道憋著出來再撒,不然,豈不讓他噁心死!”
  
蘭初眨了幾下眼睛,才恍然明白李小暖的話意,笑得肩膀抖動起來,“少夫人真真是……這會兒,還能慶倖這個……真真是!”
  
早有穩婆急急的奔出去稟報著、恭喜著,老太妃眉飛色舞的站起來,將手裏的念珠胡亂塞給一個小丫頭,眼睛裏放著光吩咐著白嬤嬤,“藥呢?趕緊給我,趕緊給我的小孫子吃了,頭一口吃這個最好,趕緊!”
  
白嬤嬤忙從懷裏小心的取了只極小的白玉瓶出來,遞給了老太妃,王妃眼睛笑成了一條線,胡亂念著佛,跟著老太妃進了產房外間。
  
穩婆已經將用溫水擦得乾乾淨淨的孩子包好,小心的抱了出來,老太妃推開王妃,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裏仔細看了片刻,轉頭看著王妃,得意的誇獎道:“你看看,跟小恪簡直一個模樣,長得多好!唉喲,一看就是我的重孫子!”
  
“可不是,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小恪剛生下來那會兒,簡直就是一個模樣!”
  
王妃伸手想接過去抱抱,老太妃微微轉身,抱著孩子吩咐著白嬤嬤,“用銀匙倒給我!”
  
老太妃抱著孩子坐到旁邊的榻上,接過銀匙,白嬤嬤小心的從玉瓶裏倒了半匙黑黑的藥水出來,老太妃小心的將藥送到孩子嘴邊,孩子大張著嘴,打了個呵欠,舔著送到嘴裏的藥水,老太妃大喜過望,“看看,不愧是我的重別子,就是懂事,就知道是好東西!你看看,這吃的多香!”
  
王妃好奇的從白嬤嬤手裏拿過玉瓶,聞了聞,臉苦成子一團,“這味也太……吃這個做什麼?”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秘方,洗筋伐髓,孩子吃了身子強健。”
  
白嬤嬤看著老太妃,含糊的解釋著,王妃連連點著頭,“那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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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藥

幾個丫頭婆子一起奔出院門,滿臉喜氣的一齊亂叫著稟報著:
  
“恭喜王爺!恭喜世子爺,少夫人生了!是位少爺!四斤七兩!”
  
王爺哈哈笑著站起來,揮著手吩咐道:
  
“賞!都有賞!平安!府裏上下,一人賞五兩銀子,清漣院侍候的,十兩!侍候少夫人生育的,二十兩!”
 
平安喜氣滿面的高聲答應著,說著恭喜的吉祥話。
  
程恪呆怔怔的坐了片刻,長長的舒了口氣,站起來,雙手合什東南西北虔誠的躬身謝著佛,王爺高挑著眉梢,哭笑不得的看著突然虔誠起來的兒子,等他拜好了,抬手拍打著程恪的後背,笑著說道:
  
“我看,你乾脆先跟我去祠堂祭告一聲去,等裏頭都收拾好了再進去。”
  
“要不要把孩子抱出來給爺和世子爺看看?”
  
平安躬身建議道,王爺瞪了他一眼,

“你也是糊塗了!這天都黑了,外頭又有風,怎麼能讓孩子出門?趕緊去準備準備,這就去祠堂。”
  
平安縮了縮脖子,退後幾步,急忙帶著人準備祭告的事了。
  
老太妃給孩子喂好了藥,看著打著呵欠逕自閉上眼睛睡著了的嬰孩,推開又伸手要抱孩子的王妃,站起來,抱著孩子進了里間。
  
李小暖正閉著眼睛,慢慢調著氣息,蘭初、竹青和幾個穩婆輕手輕腳的侍候著李小暖換著衣服,老太妃抱著孩子湊到李小暖旁邊,仔細看著李小暖的臉色,滿意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睡著了沒有?”
  
李小暖睜開眼睛,微微轉頭看向老太妃,老太妃滿臉笑容,抱著孩子舉到李小暖面前,
  
“你看看,這孩子生得跟小恪一個模樣,懂事的很!”
  
王妃跟在後面,往前探著頭,看著李小暖,又看著老太妃懷裏的孩子,連連贊同著:
  
“可不是!就跟小恪剛生下來時一模一樣!”
  
李小暖笑著閉了閉眼睛,仔細看著老太妃懷裏的孩子,倒真是跟程恪一個模樣,就是小了幾號,這會兒正睡得香甜,
  
“你安心歇著,孩子我看著呢,好好睡一覺,這生孩子可是大傷元氣的事,安心好好歇著,啊?”

老太妃關切的交待著李小暖,盯著婆子給李小暖換了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心的抬起來,送進了正屋內室。
  
老太妃抱著孩子,王妃緊跟在後,進了屋裏,李小暖疲倦之極,也不再多管,閉著眼睛自顧自睡著了。
  
李小暖一覺醒來,只覺得身下濕濕黏黏的極是難受,睜開眼睛,程恪坐在她身邊,正低頭看著她,見她醒了,松了口氣,伸手握了她的手,低下些頭,關切的問道:
  
“你醒了,餓了沒有?想吃什麼?你睡了好幾個時辰了,那臭小子都吃過兩回了!”
  
“等會兒再吃,蟬翼呢?”
  
“少夫人,”
  
蟬翼忙在旁邊答道,程恪抬手止著蟬翼,看著李小暖,殷勤的說道:
  
“你要什麼?我來!我侍候你!”
  
李小暖失笑起來,抬手推著程恪,
  
“你先出去,你侍候不了,你去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我還沒抱過他呢。”

  
程恪笑著答應著,磨磨蹭蹭的站起來,掀簾子出去了。
  
蟬翼和玉扣忙上前侍候著李小暖換了衣服、被褥等,李小暖靠在蟬翼懷裏,抬手撚著濕黏黏的頭髮,噁心的皺起了眉頭,推著蟬翼,試了試體力,低聲吩咐道:
  
“等會兒讓人準備熱水,照我說的法子,你和玉扣侍候我洗個澡。”
  
蟬翼滿眼擔憂的看著李小暖,沒敢答應,轉頭看著玉扣,玉扣手下頓了頓,抬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少夫人,這是大事,萬一傷了身子……要不,先問問太醫?”

“沒事,這人乾乾淨淨的,才不會生病,我只不會診脈,別的,可不比太醫知道的少,只管照我說的法子就行。”
  
蟬翼和玉扣兩眼相對看了片刻,蟬翼示意著玉扣,
  
“少夫人也不是莽撞人。”
  
“那倒是。”
  
玉扣贊同著,兩人手腳俐落的侍候李小暖換了衣服,收了髒衣服被褥交給小丫頭拿了出去。

蟬翼掀起簾子,程恪探頭看了看,一個人進了屋,側身坐到床沿上,李小暖靠在大靠枕上,轉頭看著門口問道:

“孩子呢?”
  
“老祖宗在喂藥,說一會兒就好。”
  
“喂藥?喂什麼藥?這麼小的孩子,喂什麼藥?孩子生病了?”
  
李小暖說著,急了起來,程恪急忙解釋道:

“沒有病,沒事,那臭小子壯得很,吃的好拉得多,是老祖宗,說是什麼秘方,要給小瑞風洗筋伐髓。”
  
李小暖眉頭皺了起來,正要說話,蘭初在門口稟報了,引著廚房的婆子,提了四五個大食盒,送了各式各樣的湯菜進來。程恪忙示意著,幾個小丫頭搬了兩張寬幾放到床前,片刻間,擺了滿滿兩張寬幾,李小暖無奈的瞄著滿滿的湯品菜肴,只吃了大半碗鮮蝦湯麵就放下了。
  
蘭初正帶著人收拾東西,老太妃抱著重孫子,笑容滿面的進了屋,程恪忙站起來讓到一邊,老太妃抱著孩子側身坐到床沿上,小心的將孩子遞給李小暖,笑著說道:
  
“我就說,不愧是我的重孫子,就是懂事,這吃藥比吃奶還省心。”
  
李小暖接過孩子,有些生硬的小心抱著貼在胸前,孩子閉著眼睛打了個呵欠,繼續香甜的睡著,李小暖低頭聞了聞孩子嘴邊的怪味兒,伸出舌尖舔了舔孩子的嘴唇,皺著眉頭,抬起頭,看著老太妃哭笑不得的問道:
  
“老祖宗,您這喂的是什麼東西?”
  
“好東西!”
  
老太妃也不多解釋,李小暖轉頭看著程恪,
  
“爺小時候也吃過?”
  
老太妃悶悶的‘哼’了一聲,含糊的說道:
  
“他那時候,我正清修著,哪有功夫弄這個?!他也沒那福份!”
  
李小暖眉頭皺得更緊,老太妃斜了李小暖一眼,‘哼哼’著解釋道:
  
“這方子,照理說……老祖宗小時候就吃過,你放心,只有好處!”

“老祖宗,我倒不是說不好,這是練功用的方子吧?老祖宗,您也用不著非把他教成什麼高手不是,差不多就行了。”
  
老太妃被李小暖一句話說得瞪起了眼睛,程恪怔了下,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小子這麼懶,也練不成高手。”
  
老太妃轉過身,一巴掌拍在程恪背後,把他拍得趔趄著差點撲倒在床上,
  
“就算差不多,也得比你強些!你別管,我的徒弟我自有教法。”

老太妃後半句轉向李小暖說道,邊說邊往前挪了挪,探頭看著在李小暖懷裏舒服的熟睡著的孩子,笑著低聲說道:
  
“這孩子看著就是個極聰明的,我想來想去,還是你起的那個小名好,就叫阿笨,壓一壓的好。”
  
程恪也彎著腰,看著李小暖和李小暖懷裏的兒子,皺著眉頭,想反對,看著老太妃,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算了,笨就笨吧,笨了也好。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妃伸手接過重孫子,憐惜的看著李小暖吩咐道:
  
“離天亮還早呢,你趕緊歇下再睡一覺,我看著阿笨,那藥,隔一個時辰就得吃一回,要吃十二個時辰,中間還得用藥把阿笨泡上幾回,你放心歇著。”
  
李小暖一聽這話,心提著,還真放不下來了,眼巴巴的看著老太妃抱著孩子,精氣神十足的出了屋,轉頭擔憂萬分的看著程恪,程恪坐到床沿上,拉著李小暖的手寬慰著她:
  
“你放心,這藥的事只有好的,南邊各族,都有自己祖傳的秘方,師叔就有讓人百毒不侵的秘方,我問過千月,他說那法子練起來極苦也兇險,老祖宗這一族洗筋伐髓的秘法,師父也提過,說是極好,這些秘方,都是傳了上百年,經過了多少代人,若有半點不好,老祖宗也不會給小瑞風用,你放心。”
  
李小暖舒了口氣,點了點頭,低頭思忖了片刻,低聲說道:
  
“阿笨跟著老祖宗練功,還有這洗筋伐髓的事,別讓人多說,藏著些吧。”
  
程恪伸手撫著李小暖的臉頰,愛憐的點頭答應著:
  
“嗯,小景總說你想得長遠,你是憂慮太多,思緒太多,別想那麼多,有我呢,不會讓你、讓孩子們吃了虧去。”

李小暖抬頭看著程恪,心裏酸軟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忙掩飾的轉過頭,含糊的說道:
  
“我知道,我就是這麼個性子,總是擔驚害怕……害怕好多事。”
  
“別怕。”
  
程恪往前挪了挪,攬了李小暖的頭靠在自己懷裏,溫柔的低低的安慰著她,
  
“放寬心,咱們程家屹立幾百年……自有底氣,就是周家,若要怎樣,也不過是個兩敗俱傷……”
  
程恪含含糊糊的安慰寬解著李小暖,李小暖伏在程恪懷裏,半晌才‘嗯’了一聲答應著,程恪攬著李小暖,仿佛哄孩子般溫柔的撫著她的後背,過了一會兒,見李小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小心的將她放好,蓋好被子,坐在床邊,仔細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才回到旁邊羅漢床上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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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可憐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醒來時,程恪早就已經去了衙門,老太妃和白嬤嬤給還不知道反抗的阿笨泡著藥浴,王妃守在邊上,雖說一點也搭不上手去,只能伸長脖子看著,可也不捨得走開半步。
   
李小暖扶著蟬翼,只說要洗漱,站在淨房裏,由著玉扣一瓢瓢往身上倒著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才覺得整個人徹底活了過來。
   
李小暖換了身乾淨衣服,扶著蟬翼出來,外面,小丫頭已經把被褥全部換過,李小暖舒服的半躺在床上,長長的歎了口氣,蟬翼側身坐在床沿上,拿了打厚棉帕子,小心的一點點找著哪縷頭髮還沒有絞幹。
   
李小暖吃了半碗飯,喝了一碗湯,耐心的等著蟬翼徹底絞幹了頭髮,將頭髮松松綰了起來,才笑著吩咐道:
   
“看看阿笨醒了沒有,抱過來我看看。”
   
玉扣抿嘴笑著答道:
   
“老祖宗正給小少爺泡藥澡呢,和白嬤嬤兩個,王妃也在,旁的人統不讓進去。”
   
李小暖無奈的蹙著眉頭,這老祖宗究竟要泡出個什麼樣的高手來?生在這樣的人家,要那麼高的功夫做什麼?!
   
辰末還沒到,各府得了喜信,或是遣了管事婆子,或是親自上門,陸續上門,喜氣洋洋的說著恭喜的吉祥話兒,用紮著紅綢的禮盒,送了粟米炭醋等物事到了汝南王府。
   
王妃只好依依不捨的離了清漣院,往外面偏廳看著人收著粟米等物,再裝了回禮、封了賞錢,打發管事婆子回去,喜氣盈腮的和親自上門的各家夫人客套著。
   
李小暖直等到巳正過後,老太妃才抱著孩子進了屋,滿臉得意的坐到床沿上,將揮舞著雙手的阿笨小心的遞到了李小暖懷裏,連聲誇讚道:
   
“不愧是我的重孫子!真是懂事!這孩子天賦好,你放心,有老祖宗在,半分也不會耽誤了,往後,可得比他爹強得多了!”
   
李小暖低頭看了看舞著雙手的孩子,小心抱著他,抬頭看著老太妃笑著說道:
   
“老祖宗一夜沒睡?”
   
老太妃絲毫不在意的點了點,滿意的看著李小暖懷裏的孩子,李小暖轉頭看著白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也該勸著些,老祖宗上了年紀,可不好熬夜。”
   
“哪里勸得住?”
   
“給小笨打熬筋骨這事,可是大事,熬上一夜兩夜,也不算什麼!”
   
“老祖宗!”
   
李小暖皺著眉頭嗔怪的叫道,老太妃笑著擺了擺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歇一覺去,這也差不多,到晚上再吃一遍藥,泡上一遍,這先天筋骨就成了。”
   
老太妃說著,站起來,又彎下腰,湊到孩子面前,拉著阿笨的手親了下,囑咐著蘭初、蟬翼,別讓少夫人多抱孩子,免得累著,才回去瑞紫堂歇著了。
   
李小暖看著老太妃和白嬤嬤出了門,舒了口氣,轉頭看著蘭初問道:
   
“阿笨吃過奶沒有?”
   
“還沒有,差不多一個時辰吃一趟,離上一口奶還不到一個時辰。”
   
“嗯。”
   
李小暖皺著眉頭,疑惑的看著蘭初低聲問道:
   
“不是說生完孩子這奶水就會漲出來,我這怎麼半分感覺也沒有,是不是要孩子吸了才會生出奶來?”
   
蘭初無奈的歎了口氣,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伸手輕輕按了按李小暖胸前,低聲說道:
   
“少夫人,我看,你這就不象有奶的樣子,算了,別喂了,哪有讓少夫人親自餵養的理兒!”
   
“我不是跟你說了麼,孩子要吃生母的奶才好,你幫幫我,讓阿笨吸一吸,我覺得吸一吸也許就能出來。”
   
李小暖低聲說道,蘭初上前,幫著李小暖解開衣襟,李小暖托著阿笨的頭,小心的將他的嘴湊到胸前,阿笨含著吸了兩下,就吐了出去,扭著頭,不管李小暖如何哄,怎麼想法子,再也不肯配合一下半下,蘭初低聲笑了起來,
   
“少夫人,算了,你這真不象有奶水的樣子,小少爺吃慣了那些滿的能流出來的奶水,哪肯再費力吸,再說也吸不到。”
   
李小暖看著笑著她的蘭初,又低頭看著一臉不配合的阿笨,輕輕點了點阿笨的下巴,
   
“不知好歹的東西,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怪我!”
   
蘭初笑的肩膀聳動著,伸手接過阿笨,
   
“少夫人抱了這麼大會兒,得歇一歇了,這月子裏,可是半點也不能累著。”
   
李小暖也覺得有些疲倦,阿笨玩了這半天,也困倦的打起了呵欠,片刻功夫,就在蘭初懷裏睡著了,李小暖示意著蘭初,將睡著的阿笨放到了自己旁邊。
   
蘭初仔細的給阿笨蓋好小被子,看著李小暖,滿眼笑容的低聲說道:
   
“這餵奶的事,少夫人就別掂記了,這大家孩子,哪個不是奶娘奶大的,從來沒聽說哪個跟奶娘比跟親娘親的!少夫人這想頭,總跟別人不一樣。”
   
李小暖疲倦的往後靠著,攤著手無奈的說道:
   
“掂記也沒法子了,你說我怎麼會沒有奶水的?”
   
蘭初斜睇著她,猶豫了下,才低聲說道:
   
“少夫人懷著身子,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總說孩子大了不好養,那孩子大了是不好生養,可少夫人這樣,哪還有多餘的血變成奶水的?那奶水可都是人的精血化的,少夫人看看自己,生了孩子,比生孩子前還瘦,哪里能有奶水?!”
   
李小暖眨著眼睛看著蘭初,呆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只頹然靠到靠枕上,長長的歎了口氣,算了,這母乳,阿笨是吃不上了,可憐的孩子。
   
晚上程恪回來時,李小暖已經起了床,慢慢來回走動著,看著老太妃和白嬤嬤給阿笨泡著最後一遍藥浴。
   
程恪緊張的上前要扶李小暖,卻又退後幾步,擺著手說道:
   
“我去沐浴!等我回來!”
   
說著,急急的往淨房奔去,白嬤嬤有些奇怪的看著程恪,蟬翼忙笑著低聲解釋道:
   
“爺剛從外頭回來,身上帶的塵土啊什麼的,都是髒東西,容易讓人生病,這是少夫人說的。”
   
白嬤嬤笑著搖了搖頭,忙著和老太妃一起,繼續給阿笨泡著藥浴。
   
程恪換了衣服出來,扶著李小暖,擔憂的問道:

“你怎麼起來了?該好好在床上多躺些時候。”
   
“沒事,起來走動走動,對身子好,嗯,總是躺著反倒不好。”
   
“胡太醫診過脈沒有?”
   
“嗯,都好,劉太醫一起過來的,給阿笨也診過脈了,都好。”
   
李小暖扶著程恪的手,一邊看著泡在黑乎乎的藥水裏的阿笨,一邊低聲和程恪說著話,老太妃專心的給阿笨泡好了最後一遍藥浴,站起來,看著白嬤嬤和蘭初將阿笨擦幹包裹起來,得意的伸手撫著阿笨的頭誇獎道:
   
“我這重孫子,就是出息,比他爹強多了。”
   
程恪悶悶的看著老太妃,低低的嘀咕道:
   
“我生下來,你就看了一眼,哪里就看出這臭小子比我強了?”
   
老太妃猛的轉身看著程恪,點著他訓斥道:
   
“你當我耳聾呢?我聽得清清楚楚!哪里比強你?他娘就比你娘強。”
   
李小暖扭過頭,拼命忍著笑,程恪悶‘哼’了一聲,倒接不出話來。
   
老太妃到底上了年紀,看著收拾好,臉上疲倦之色就有些掩不住,李小暖忙上前扶著她,笑著說道:
   
“老祖宗趕緊回去歇著吧,往後還要做什麼事,您只管吩咐我。”
   
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著白嬤嬤,白嬤嬤忙上前扶著老祖宗,程恪吩咐婆子抬了轎子進來,將老祖宗抬回瑞紫堂歇著去了。
   
老祖宗歇了一夜,第二天辰正時分就到了清漣院,和李小暖說著話,看著阿笨吃奶,玩耍,睡覺,王妃辰正過後不長時候,也到了清漣院,跟在老太妃後頭,眼睛片刻不離的盯著孫子,卻搶不到手。
   
隔了兩天,這天一大早,程恪剛離了清漣院,李小暖隱隱就聽到外面丫頭婆子的忙亂聲,忙示意蟬翼掛起簾子,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抬了抬下巴,問著外面的動靜,蟬翼出門悄悄叫了玉扣進來,玉扣一邊笑一邊低低的稟報道:
   
“王妃也真真是,這麼一大早就過來了,今天總算趕在老祖宗前頭了,小少爺還睡著著呢,非要抱起來,抱著就不鬆手!”
   
李小暖呆了一下,看著玉扣,一下子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搖著頭,這是趕早抱孫子來了。
   
李小暖身體恢復的很快,過了十幾天,弄得乾淨,就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每天在屋裏走動著,看著孩子,阿笨更是一天一個樣的變化著,老太妃和王妃每天雷打不動的過來看著孩子,怎麼看怎麼好。
   
看著孩子的日子滑得飛快,眼看著阿笨就要滿月了,王妃開始忙著準備阿笨的滿月禮,這好的沒個挑處的嫡長孫的滿月禮,無論如何也不能馬虎了。
   
老太妃也開始忙著準備第二輪的藥,李小暖暗暗松了口氣,每天看著阿笨,享著這難得的清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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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冷暖

午後,李小暖坐到東廂下的矮榻上,看著奶娘輕柔的用溫水給阿笨洗乾淨屁股,接過蟬翼遞過的細軟的松江白棉布,熟練的把小阿笨重又裹了起來,看著他仰面躺在榻上,興奮的舞著手腳。

金粟進來,走到榻邊,低聲稟報道:

“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頭薔薇,進來打聽少夫人這會兒空不空,說若是空了,三小姐想過來看看少夫人和小少爺。”

李小暖挑了下眉梢,笑著吩咐道:

“讓她過來吧。”

金粟答應著,不大會兒,就引著程絮儀進了屋,李小暖也不起身,仿佛程絮儀是常來常往一般,隨意的招手叫過程絮儀,笑著說道:

“快過來,阿笨正學著吃手吃腳呢,真是笨的不行。”

程絮儀暗暗松了口氣,面容輕鬆中透出笑容來,忙緊走幾步,側身坐到榻沿上,眼睛亮閃閃著看著阿笨,低低的驚歎著:

“這麼小啊!真是好玩!嫂子你看,這麼小的手!”

“已經重了不少,也大了好多了,剛生下來那會兒更小!這皮都是皺著的,象個小老頭,我看著醜的不行,偏還都說好看!”

李小暖笑盈盈的和程絮儀說著閒話,程恪儀遲疑著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抬著阿笨小小的腳丫子,看著那一粒粒黃豆般大小,粉嫩粉嫩、亂動個不停的腳指頭,驚訝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嫂子,你看你看,阿笨的腳指頭怎麼這麼好看!這麼小!太好玩了!”

阿笨用力伸了下腿,踢開程絮儀的手,左手握在拳頭舉在眼前,全神貫注盯著自己的左手,張著嘴,拳頭左右搖晃著想塞到嘴裏去,程絮儀緊張的看著無比努力的阿笨,攥著拳頭替他用著力,阿笨小拳頭搖晃著,猛的往下落去,直直的捶在了自己左耳邊,嘴巴咋吧了兩下,撇著嘴就要哭出來。

李小暖樂不可支,忙拿起他的手,又替他舉到了眼前,阿笨更加認真努力的晃著落了下去,卻又落到了右耳邊,李小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程絮?看著委屈萬分的阿笨,忙心疼的替他將手放到了嘴裏,阿笨吃了兩下,卻又從嘴裏掏出滿是口水的手,晃到眼前,繼續努力著要自己往嘴巴裏送,卻又一拳頭砸在了自己額頭上。

“嫂子,阿笨真是好玩,怪不得姨娘說,阿笨是她見過的最好看、最可愛的孩子,嫂子,再沒有誰家孩子能比阿笨再可愛了,真是太好玩了!”

程絮儀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為自己吃到手而努力奮鬥不已的阿笨,喜愛的不知道如何表達才好,李小暖一邊笑著,一邊隨意的點著頭,拉著程絮儀不讓她幫忙,看著阿笨的小拳頭砸來砸去,除了嘴巴,哪兒都砸到了。

阿笨努力了半晌,小拳頭總算砸到了嘴巴裏,一臉滿足的‘哼哼’著剛吃了兩口,就累得閉上眼睛睡著了。

李小暖小心的抱起阿笨,交給奶娘送到里間看護著睡覺去了。

程絮儀站起來就要跟進去,李小暖伸手拉住她,

“阿笨現在脾氣大了,睡覺的時候有點動靜就醒,醒了就哭,咱們別進去了,讓奶娘看著就行。”

程絮儀答應著,依依不捨的看著奶娘抱著阿笨進了屋,李小暖往後靠到靠枕上,示意著蟬翼,蟬翼送了幾碟子果脯、點心和時新水果進來,又重新泡了茶,帶著丫頭婆子,退到了外間聽傳喚去了。

李小暖探著身子,拖著只大靠枕往程絮儀處推著,

“你也歪著,咱們舒服些說話兒。”

程絮儀忙直起上身,拿了靠枕過去,有些拘謹的端正靠著,遲疑了下,掂了只桃脯放到嘴裏咬著,李小暖端著杯子,看著她笑著問道:

“前兒和婉若大小姐去福音寺玩得好不好?”

“嗯,嫂子正坐著月子,本來不想去的,可孫嬤嬤說,她正想給先李老夫人上香柱,就求了母親,陪著我一起過去了,我頭一回在山上住,一入了夜,外面都是叫聲,聽著可嚇人了,孫嬤嬤說嚎的最嚇人的,是狼!婉若姐姐一點也不怕,她說她在太原府時,還跟著誠王妃去獵過狼,連老虎都打死過的,不過不是她打死的,是誠王妃打死的,婉若姐姐可厲害了。”

李小暖捧著杯子,有些出神的回想著陰森森的地藏殿,地藏殿裏那兩具棺木前斜歪的享台,福音寺後的破院子破房子,一入了夜,魏嬤嬤就把門窗頂得死死的,摟著她蜷在床上,自己嚇得發抖,卻又拼命寬慰著她,李小暖嘴角滲出絲笑意,要不是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幾乎能一夜不停‘不怕不怕不怕’的說著,也不知道是寬慰她,還是寬慰自己的溫厚老嬤嬤,只怕她早跳進山崖,就算回不去,也不能留在這裏.

“嫂子?”

程絮儀看著想的出神的李小暖,遲疑著低聲叫道,李小暖恍過神來,看著程絮儀,笑著解釋道:

“我父母過世後,棺木就寄放在福音寺,我和魏嬤嬤還在寺後的小院子裏住過小半年,那時候,嬤嬤和我過得很苦。”

“我聽魏嬤嬤說過,”

程絮儀忙接道,

“嬤嬤說,嫂子病過一場,一下子就懂事起來了,嬤嬤說嫂子心最善,對她極好,不管吃什麼,只要覺得好吃,必給她留一半,從不把她當下人看,孫嬤嬤說,嫂子就是心善,才有這樣的大福的。”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著只不說話,魏嬤嬤是她的親人,不是下人,程絮儀歪著頭看著李小暖,微微頓了頓,低聲說道:

“姨娘說我命好,有嫂子這樣的嫂子。”

李小暖怔了下,放下杯子,伸手撫了下程絮儀的臉頰,笑著說道:

“你是汝南王府三小姐,這就是福份,有姨娘那樣的生母,也是你的福份,別想那麼多,嗯,婉若怎麼想起到福音寺上香的?就是想去玩玩?”

李小暖隨意的轉開了話題,程絮儀微微蹙著眉頭,往李小暖身邊蹭了蹭,低聲說道:

“不是玩,婉若姐姐最近心情不好的很,她可沒心思玩,婉若姐姐說誠王妃病了,可又強撐著不願意讓人知道,也不肯讓太醫診脈。”

李小暖驚訝的直起上身,心思飛快的轉著,八月裏誠王回來過,難道?

“是不是有了身子?”

程絮儀臉色漲紅著,急急的搖著頭,

“不是!”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一臉難為情的程絮儀,程絮儀扭著手裏的帕子,舌頭纏著結解釋道:

“婉若姐姐跟嫂子一樣,說話直的很,她說過的,從在太原府起,好多年了,誠王爺就沒在王妃院子裏歇過,婉若姐姐還說,那個徐氏院子裏,養了好多那個,做那個的丫頭,個個都是妖精,總之,不是這個,不是那個,不是為了這個.”

李小暖聽程絮儀這個、那個的說著,笑了起來,將果脯碟子塞到程絮儀懷裏,

“我知道了,那誠王妃因為什麼病了?”

“嗯,前些天,太原府來人,把周世新接到太原府去了,嗯,這事前,王妃就病了,婉若姐姐也氣的不行,說是那個徐氏偷偷送了兩個妖精給婉若姐姐的哥哥,就是大少爺,王妃要把人帶走,大少爺不讓,竟和王妃動了手,婉若姐姐說吵得可厲害了,王妃好象是因為這個氣病的,婉若姐姐說,她哥哥才十五,我也沒聽懂怎麼個不好法,反正就是不好,婉若姐姐也氣得不行。”

李小暖眉頭擰到了一處,也怪不得誠王妃氣的病倒,又不肯讓人診治,只要延醫進府,她這病因就得傳出去,誠王府裏,徐氏比她更有勢力,周世遠氣病母親的事再傳出去,就又添了不孝之名,李小暖緩緩的歎了口氣,這捧殺,用到周世遠這樣的楞頭青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他得到被人捧死了,才能明白誰好誰壞,也許死了也明白不了。

程絮儀也跟著李小暖歎了口氣,

“嫂子不知道,婉若姐姐就沒高興過,我看著她,倒覺得還是我的日子過得好。”

程絮儀猛的頓住口,眼神慌亂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拍了拍她的手,

“她是皇家嫡長孫女,照理說這日子自然比咱們這樣的人家過的好,可這過日子,真如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你既知道她不高興,就多寬慰她些,多陪她說說話,也是做朋友的本份。”

程絮儀長長的舒了口氣,感激的看著李小暖,連連點頭答應著,

“嗯,我知道,我聽嫂子的。”

程絮儀又和李小暖說了一會兒閒話,看著屋角的滴漏,急忙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姨娘交待過我,嫂子還在月子裏,不能多說話累著,讓我看了嫂子就走的,我戀著跟嫂子說話.”

程絮儀吐了吐舌尖,

“回去姨娘又要說我了!”

李小暖看著靈動活潑的程絮儀,坐直身子,也不下榻,只笑著說道:

“那就在姨娘說話前,先認個錯,我不送你,有空就過來,陪阿笨說話,我一個人跟他說話,說得嘴巴幹。”

程絮儀興奮的連聲答應著,輕盈的轉了個身,出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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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竹報平安

李小暖歪在榻上,半閉著眼睛,細細思量了半晌,才沉沉睡著了過去,蟬翼輕手輕腳的過來給她蓋好被子,放下簾子,做著針線守在旁邊。
  
晚上,程恪回來,站在榻前,看著興奮的舞著手腳的阿笨,皺著眉頭,實在想不明白這個麻煩的小東西有什麼可愛處。
  
吃了飯,李小暖看著阿笨睡著了,才轉回內室,坐到羅漢床邊,伸手拿過程恪手裏的摺子,低聲說道:
  
“我有話跟你說。”
  
程恪忙坐直身子,李小暖將程絮儀的話低低的說了一遍,往程恪身邊靠了靠,歎了口氣,
  
“這當娘的,像誠王妃這樣,一顆心就都在周世遠身上系著了,徐氏這樣的捧殺,必定也不是頭一回了,不然也不會有上回宮裏的事,你看看?”
  
程恪面色凝重的低頭思忖了半晌,掀起被子下了床,一邊穿衣服,一邊看著李小暖說道:
  
“這事極要緊,我去找小景去,你先睡吧,別等我。”
  
李小暖站起來,伸手拉了拉他,低低的囑咐道:
  
“總是皇上嫡長一系,留一支好,那是個沒腦子的楞頭青,留著也壞不了事,也省得讓那些史家在百年後,寫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程恪伸手撫著李小暖的肩膀,低頭看住她,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下,貼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小景是個心地寬厚的,這事不難。”
  
李小暖送程恪到了門口,看著他出了門,才轉回去,安心睡覺去了。
  
離滿月還有兩天,古家傳了喜信過來,嚴氏懷孕了,王妃欣喜不已,忙打發田嬤嬤送了一車的東西過去,想想不放心,又連使了幾個婆子一趟接一趟的過去,又讓許氏過去了一趟,千叮嚀萬囑咐了無數該哪能不該哪能的事。
  
李小暖喜之不盡,仔細思量著,吩咐蘭初收拾了些吃食,讓孫嬤嬤和魏嬤嬤過去了一趟,晚間,又打發蘭初過去,尋了嚴氏,悄悄囑咐她節制飲食,這養孩子,可不是養得越胖越好,萬一孩子太大,生育這一關就難過去。過後一天,又讓蟬翼過去了一天,細細和嚴氏說著自己懷孩子時是如何如何。
  
滿月前一天,程敏盈和程敏清約在一起,帶了些孩子的衣物、長命鎖、平安扣之類,過來看望李小暖和侄子阿笨。
  
老太妃正忙著準備阿笨的藥,早上過來抱著阿笨,逗著他笑了大半個時辰,就戀戀不捨的回去瑞紫堂忙著去了,程敏盈和程敏清進來時,王妃正抱著睡著的阿笨晃來晃去。
  
程敏盈湊到王妃懷裏,仔細看著阿笨,笑著說道:
  
“倒是和小恪有四五分象,我說啊,還是像小暖更好看些!”
  
程敏清也探頭看著睡得沉沉的阿笨,伸手想抱過去,
  
“母親累不累,我來抱吧。”
  
“不用!阿笨就喜歡我抱著他,你不知道,一到我懷裏,他就睡得特別沉。”
  
王妃抱著阿笨,哪里肯鬆手,程敏盈拉了拉妹妹,
  
“母親盼孫子昐得眼睛都綠了,好容易這孫子抱到懷裏了,別說不累,就是累也覺不出來。”
  
李小暖接過小丫頭託盤裏的茶,捧了杯遞給程敏盈,程敏清忙轉身,推著李小暖坐到榻沿上,
  
“你別忙著張羅,到底還沒出月子,可不能累著,又不是外人,我自己來。”
  
程敏盈放下手裏的杯子,連聲自責道:
  
“你看看我,光顧著看寶貝侄子了,竟沒看著這茶是誰遞的!該打該打!就是出了月子,也得好好歇著,這女人生孩子,沒個半年一年都歇不過來,千萬不能累著了。”
  
正說話間,阿笨皺著鼻頭,伸著手胡亂抓了幾下,嘴巴撮著吸來吸去,王妃急忙站起來,急急的示意著奶娘,
  
“趕緊趕緊,餓了餓了,快!”
  
奶娘急忙小心的接過去,退到旁邊小杌子上坐了,掀起衣襟,喂阿笨吃起奶來。
  
王妃眼睛盯著阿笨看了一會兒,才轉頭看著程敏清問道:
  
“阿慧話說清楚了沒有?我這一陣子忙,也顧不上別的事,聽說又病了,這大半年,像是沒好過,太醫怎麼說?奶娘嬤嬤們是不是侍候的不盡心?”
  
“就病了兩回,母親別擔心,太醫說是小風寒,他如今會跑能跳的,就沒個閑著的時候,有時候汗出的多了,迎上一股風,就容易涼著,小孩子都這樣,母親放心就是。”

王妃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程敏盈,擰著眉頭低聲問道:
  
“前兒我隱約聽說有人要給永彬說親?有這事沒有?”
  
“不過提了一提,我想著都還小,這脾氣性格兒還沒定呢,這會兒真說定了,萬一有個不妥當,豈不麻煩?就含糊著推了。”
  
“這話說得是!這娶媳婦,脾氣性格兒可是最最要緊的,你看看小恪媳婦,要這樣的才好。”
  
王妃撫掌贊同著,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著只不好接話,程敏清笑著推了推程敏盈,低聲說道:
  
“我看硯兒那丫頭好。”
  
李小暖怔了怔,程敏盈瞄了眼李小暖,含糊著說道:
  
“孩子都小呢,這會兒說這個也太早了些。”
  
“我倒想起來了,正要問你。”
  
王妃看著程敏盈問著話,
  
“你上次說要找什麼成藥方子的,找到了沒有?我竟忘的乾淨,前兒才想起來,你要這方子做什麼用?”
  
程敏盈失笑起來,嗔怪的推著母親,
  
“你看看你,這心思都放到小暖和孫子身上了,連我找藥方子做什麼也記不得了!還找到了沒有,銀子都不知道掙了多少了!”
  
“你拿藥方子能掙什麼銀子?”
  
“嗯,這是雲姍的主意,我那間藥鋪,和雲姍合了夥,買下了隔壁那間分茶鋪子,現在是一溜五間門面,樓下賣草藥,樓上專賣成藥,我和雲姍又沒有祖傳的成藥方子,跟母親說,母親忘了乾淨,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是小恪幫我找了幾個方子,到底是太醫院出來的,不過幾個月,就做出了名聲,如今生意好著呢!雲姍說,過了年要到兩浙路開幾家分號!讓這銀子生銀子去!我覺得也是,這銀子多了,收著也是白收著。”
  
程敏盈意氣風發的說道,程敏清看著姐姐,笑著責怪道:
  
“你說母親,我倒要說你,我讓你問雲姍管鋪子的事,你倒是說了沒有?”
  
“說是說了,雲姍最近忙的不行,說是等過了年看看再說。”
  
程敏盈轉頭看著程敏清答道,程敏清臉上閃出片失望來,李小暖瞄著兩人,微笑著聽著,仿佛局外人,程敏清想讓古雲姍管鋪子的事,古雲姍早就過來說過,如今盧家曖昧不明,這事一時半會的,可接不得。
  
王妃上下打量著程敏盈,
  
“怪不得前些日子跟我要人去南邊買木頭。”
  
“君容過了年就十四了,我也沒有現成的木頭存著,那木頭極好的又難尋,可不是要早些準備著。”
  
程敏盈笑著解釋道,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敏盈,這有了銀子,到底底氣不一樣了。
  
十一月十六日一大早,跟著頭一批進城的人,空秀方丈就進了城,趕到汝南王府見了汝南王,將一件古舊的木雕竹報平安掛件捧著遞給汝南王,
  
“這是大師給小少爺的滿月賀禮。”
  
汝南王忙站起來,雙手接過,仔細看了兩眼,喜之不盡的拱手謝道:
  
“能得大師祈福,是我程家的福份,大師身體可好?”
  
“謝王爺記掛,大師身子很好,大師還捎了句話,說快一年沒見少夫人了,若得了空,就過去喝杯茶。”
  
汝南王連聲答應著,空秀方丈又從懷裏取了塊竹雕平安符,笑著遞給汝南王,
  
“這是小僧給小少爺求的平安符,一點心意,別嫌簡陋才好。”
  
汝南王哈哈笑著,微微躬身接過,連聲道著謝,親自送了空秀出門,看著他上了車,車子出了王府大門,才滿臉笑容的轉回來,吩咐人叫了程恪進來,將竹報平安掛件和平安符托給他,又掂起那塊竹報平安,對著光細細看了一遍,才放回程恪手裏,低聲說了來歷,滿意的感歎道:
  
“這孩子是個有福份的,竹報平安,多好的兆頭,回去看看你媳婦身子恢復了沒有,若好了,就帶著孩子去看看大師去,這掛件,讓阿笨貼身戴著,這事,隱著些吧。”
  
程恪答應著,捧著東西回去清漣院了。
  
辰末剛過,來賀滿月禮的各府女眷就陸續到了汝南王府,程敏盈和程敏清一大早就趕了過來,站在二門裏迎著客人,王妃只說李小暖太瘦,擔心她是月子沒做好,和老太妃商量著,該給李小暖做個雙月子,老太妃難得的誇了王妃一句‘到底長進了些’,極是同意,這滿月禮上,也就拘著李小暖,不必出來待客,只洗兒時抱著孩子出來一趟就是。
  
李小暖也樂得清閒,準備好好的再懶上一個月。
  
滿京城都知道汝南王府子嗣上艱難,汝南王夫婦五十多歲才抱上孫子,這份喜慶,自是人人湊趣,各府裏人來得極是齊整。
  
誠王妃前一天就遣了四個管事婆子過來,送了份厚厚的滿月禮,含糊著只說犯了太歲,不好出門,滿月禮這天,周婉若卻跟著靖北王妃一起過府道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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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16:5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九章 滿月
  
湯丞相夫人帶著兩個媳婦早早就趕到了王府,拉著王妃的手,親熱異常的說了半天關於孩子的閒話,嚴丞相夫人坐在不遠處臨窗的扶手椅上,曬著太陽,一邊和大長公主低聲說著話,一邊瞄著親熱異常的湯丞相夫人。
  
一向極少在各家走動的敏王妃,也在二門裏下了車,程敏盈眼裏掠過絲驚訝,急忙迎上去,見著禮,親自帶著她進了裏面花廳,大長公主和嚴丞相夫人看著一身藍灰色衣裙,臉上帶著笑意,整個人明朗得與往日大不相同的敏王妃,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信王妃的車輛進到二門時,已經是巳正過後,程敏清剛引著她進了二門,外頭回事處管事、管事婆子一路高聲稟報著,程貴妃遣人送滿月賀禮來了。
  
王妃急忙接出了花廳,內侍滿臉笑容,將高高捧著的匣子托到王妃面前,笑著說道:
  
“娘娘高興的很,讓小的捎句話,若世子妃身子恢復了,就帶著孩子進宮看看娘娘去。”
  
王妃忙連聲答應著,將匣子遞給侍立在旁邊的程敏盈,從許氏手裏接過只鼓鼓的荷包,遞給內侍,喜之不盡的答應著:
  
“煩娘娘惦記著,等恪兒媳婦身子好了,就讓她進宮謝恩去!”
  
內侍接過荷包,長揖道了謝,告辭出去了,婆子引著他到了二門前,內侍頓住腳步,看著婆子,笑著問道:
  
“平安大管事忙什麼呢?我有句話要跟他說。”
  
婆子急忙引著內侍到了二門外不遠的偏廳,平安迎出來,拱手見著禮,笑著打趣道:
  
“怎麼,陶公公嫌我們王妃謝禮薄了?要不要小的再補上一份?”
  
“少跟我耍貧嘴!趕緊著,跟王爺說一聲,皇上有封賞,一會兒就該過來了,趕緊準備著,一會兒別失了禮數去,我先回了,宮裏今天事也多。”
  
平安收了嬉笑,忙正容答應著,讓著陶公公就要送他出去,陶公公頓住腳步,往回推著他,
  
“你看看你,送我做什麼?趕緊忙正事去!”
  
平安站住,拱手和陶公公別過,拎著長衫,急匆匆進外書房找王爺稟報去了。
  
陶公公離了汝南王府,景王妃孟氏的車子緩緩駛進了王府二門裏,婆子急忙奔進去叫了程敏盈出來,景王妃已經下了車,一隻手撚著念珠,神情清淡的跟著婆子往花廳走著,程敏盈陪著滿臉笑容,忙上前見著禮,
  
“竟讓王妃自己個兒進來了,真是該死!還請王妃恕罪才是。”
  
“嗯。”
  
景王妃似是而非的答應了一聲,腳步也不停留,繼續緩步往裏走著,程敏盈皺了皺眉,忙直起身子,急步幾步,趕上景王妃,恭敬的讓著她,往花廳進去了。
  
信兒送到清漣院時,傳旨的內侍已經到了大門口,平安指揮著開了王府正門,汝南王垂手立在門內,傳旨的內侍雙手捧著聖旨,滿臉笑容的沿著大門正中的臺階,進了汝南王府,沖汝南王微微頜首示意著,跟著前引的管事,一路走到王府正殿前,頓住腳步,回身站定了,笑著說道:
  
“請汝南王嫡長孫程瑞風出來接旨。”
  
李小暖抱著阿笨,在正殿轉角處下了轎子,到王府恭賀滿月的女眷站滿了正殿甬道右邊,神情各異的等著觀禮。
  
李小暖抱著興奮的舞著拳頭的阿笨,恭謹的走到內侍前,跪在了早就放好的墊子上,內侍滿眼笑意的看著活潑潑舞個不停的阿笨,舒展著手臂,展開聖旨,四平八穩的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汝南王府嫡長孫程瑞風為六品驍騎尉,欽此。”
  
內侍念完,恭敬的將聖旨卷起,雙手遞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抱著阿笨,無論如何也沒法伸出雙手去接這聖旨,單手接,她可不敢,內侍一邊笑一邊將聖旨塞到了阿笨懷裏,低聲說道:
  
“皇上這旨意,是給小程大人的,正該小程大人自己抱著不是。”
  
阿笨驚訝的看著忤在自己懷裏的物什,兩隻胖手一把揪住,張嘴咬了下去,李小暖忙抬手將阿笨的頭按在自己懷裏,抱著他磕了頭,站起來曲了曲膝,就要退下去,內侍卻回身示意著,旁邊托著只蓋著黃綢託盤的小內侍上前半步,內侍掀起黃綢,拎了件極小的驍騎尉官服上裝,展示給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

“皇上擔心小程大人一時沒有合適的官服穿,特意讓針線局趕了套出來。”
  
這一個月大的六品驍騎尉官服上裝,拎在內侍手裏,仿佛一隻大些的手套,李小暖有些悶悶的看著內侍手裏的官服,阿笨這樣的驍騎尉,要這官服做什麼?
  
李小暖重又跪倒磕頭謝了恩,抱著阿笨站起來,王妃忙上前,替阿笨接過放著官服的託盤,和李小暖一起退了下去。
  
汝南王哈哈笑著,上前讓著內侍,往正殿喝了杯茶,才送了內侍回去。
  
也快到洗兒的吉時了,李小暖抱著阿笨,隨著王妃,跟眾人說著話,往花廳進去了。
  
眾人相互讓著重又落了坐,王妃從李小暖手裏接過阿笨,也顧不得應酬眾人,只愛之不盡的逗弄著孫子,大長公主挑著眉梢,滿眼笑意的看著嚴丞相夫人,嚴丞相夫人一邊笑一邊點著王妃。
  
李小暖曲膝和眾人見著禮,湯丞相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心疼的說道:
  
“怪不得你婆婆心疼,怎麼還是這麼瘦?不過氣色倒還好。”
  
“妹妹別操那麼多心,好好養好身子才是正事。”
  
信王妃站在母親身邊,緊盯著李小暖,慢吞吞的低聲說道,湯丞相夫人仿佛呆了下,拉著李小暖的手,往旁邊送了送,接著說道:
  
“這女人生孩子,可是最傷身子不過,好好養個半年一年的,也就好起來呢。”
  
李小暖笑應著,轉過身,給景王妃見著禮,景王妃緩緩撚著手裏的念珠,冷漠的看著李小暖見了禮,抬了抬手指,算是回了禮,李小暖也不理會她,挪了半步,給敏王妃見著禮,敏王妃忙上前扶起李小暖,拉著她順勢往旁邊挪了半步,笑著說道:
  
“我今天來,還帶著我娘家小妹的一個謝字呢,小妹極愛越錦繡坊的東西,這一個月,越錦繡坊打折扣,可把她高興壞了,聽說我今天來,特意讓我帶份謝意給世子妃,托世子妃的福,讓她隨了心意。”
  
李小暖若有所悟的看著她,笑著推辭道:
  
“王妃客氣了,十二小姐是個有福氣的,誰肯委屈了她去,就是繡坊不打折,王妃也必定不肯委屈了十二小姐。”
  
敏王妃笑意更深,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手,
  
“聽說世子妃博聞強記,最愛古書善本,我那裏倒收著不少好書,就是不知道哪些是世子妃喜歡的。”
  
“王妃若是不嫌煩,改天我上門叨擾。”
  
李小暖忙笑著接道,敏王妃滿眼笑意的答應著,李小暖微微曲了曲膝,繼續和眾人見著禮,說著話。
  
正說話間,花廳門口,婆子高聲稟報著,老太妃拎著拐杖,和靖北王妃說著話,精神十足的進了花廳,滿屋的人急忙一個跟一個的站起來,說著吉祥話兒,見著禮。
  
老太妃隨意的揮著手,直奔到王妃身邊,將拐杖塞到白嬤嬤手裏,伸手從王妃懷裏抱過阿笨,重重親了一口,才轉頭和大長公主等人打著招呼,湯丞相夫人和嚴丞相夫人忙站起來,恭敬的曲膝見著禮。
  
信王妃跟在母親身後,和敏王妃差不多同時見著禮,景王妃遲疑著站起來,拿著念珠,遠遠曲膝見著禮,老太妃點頭還著禮,看著遠遠曲了曲膝的景王妃,皺了皺眉,沖著景王妃抬了抬下巴,
  
“你是小景的媳婦?過來我瞧瞧。”
  
景王妃只好蹭過來,老太妃上下打量著她,盯著她手裏的佛珠,皺著眉頭直直的責備道:
  
“小小年紀,拿那東西做什麼?真想修佛,就該落了頭髮,到廟裏好好修去!”
  
景王妃撚著佛珠的手一時僵住了,臉色鐵青的看著老太妃,老太妃蹙起了眉頭,
  
“這不是你該拿的東西,把它丟了!既是小景的媳婦,就該好好的給小景當好媳婦兒,做好本份!”
  
滿屋子的人安靜無比,屏著氣息,聽著老太妃直直的訓斥著呆站著的景王妃,孟國公夫人呆怔了片刻,急步過來,伸手從景王妃手裏奪下佛珠,推著她跪在地上,自己也跟著跪倒在地,推著直挺挺跪著的女兒,哽咽著低聲責備道:
  
“還不趕緊給老祖宗磕頭,老祖宗這話都是為了你好!誰肯這麼說你,聽老祖宗的,快磕頭,謝老祖宗教導。”
  
孟氏被母親推著,僵硬的磕了幾個頭,李小暖瞄了老太妃一眼,上前扶起景王妃,拉著她退到旁邊角落處,用眼神示意著蘭初,蘭初忙抬手示意著站在圍著紅綢的臺子旁侍候著的婆子,婆子會意,聲音喜慶無比的宣佈著:
  
“吉時到!”
  
老太妃抱著阿笨站起來,親自給重孫子主持洗兒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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