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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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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瘋丟子]百年家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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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4:37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終身監禁

    全家被炸懵的結果就是,等反應過來,天都黑成煤渣了。

    雖然秦梓徽第二天一早就要返回軍校學習,可是家裡到底沒忍心大半夜把這個上門“跪客”送出去,海子叔年紀大了,也不好翻來覆去的開夜路折騰,於是一個小時後,黎嘉駿抱著一套二哥的睡衣,站在一邊看秦梓徽理床鋪。

    二哥的房間空了些日子,雖然每日會打掃,但床單棉被都不動的,想的是等他回來了直接換,所以現在整個房間最髒的大概要數這張床,只能臨時取了三件套出來鋪墊。

    秦梓徽做這些那是相當的利落,他也不用人幫忙,三兩下就整理好,站起來呼了口氣,回頭看見黎嘉駿一臉放空,輕笑:“想什麼呢?”

    “什麼?哦……咦……”黎嘉駿愣了一下,“我居然在發呆誒。”沒暴起殺人!

    “是呀,你居然在發呆呢。”秦梓徽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睡衣,“我穿你二哥的衣服,不介意吧?”

    黎嘉駿愣了一下,疑惑:“又不是穿我的衣服……哦,他那個糙漢子,無所謂的拉,再說他每次回來,金禾都會給他准備一批新的,這個睡衣其實……”

    “是要扔的?”

    “額,這麼說的話是有點……浪費……”黎嘉駿撓撓頭,其實她也是一樣的,這些從來都不操心,而且金禾很會過日子,每次置辦的新衣都是剛好夠換,從來不冗余,退下來的舊衣服則裁裁剪剪做了其他用處,比如抹布……月經帶……

    可秦梓徽大概從來沒這樣過,她莫名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秦梓徽卻沒什麼特別表現,只是隨意點點頭:“那就好,我換一下,你……”

    黎嘉駿很自覺地轉身:“我回避!”

    “……不是,你可以坐下來,仔細看……”

    “……”完全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看玩笑,但是黎三爺感到自己再次慘遭調戲,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女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她需要重振雌風!

    她邁出去的腳硬生生收回來,木著張臉坐到床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抬抬手:“來,脫。”

    秦梓徽很是好笑的挑挑眉,竟然就原地脫了起來,他從風紀扣開始解起,一點點往下,脫了軍裝,裡面是標配的白襯衫,他解開皮帶,將襯衫扯了出來……

    黎嘉駿後悔了。

    媽蛋,她要看,這妖孽果然就開始脫出藝術氣息了,什麼玩意兒啊,她當初在泰國芭提雅看人妖表演都沒這麼坐立不安的,想站起來走,可不行,這比當初直接回避還慫好嘛,現在她跑了,以後都抬不起頭了!

    “還看嗎?”秦梓徽突然問,他原本側著身,這時候轉過來直面黎嘉駿,他已經解開了襯衫扣子,蜜色的肌膚若隱若現,隱約可以看到緊致的腹肌……他笑得非常和藹,“三爺,我是很想脫了褲子讓你負責,但進展太快,你拍拍屁股走人,奴家上哪追去呀?”

    又奴家了!

    黎嘉駿鐵青著一張臉,盡量緩慢的站起來,同手同腳的走了出去,剛關上門,就聽到裡面噗一聲。

    她在外面默默捶牆。

    旁邊咳了一聲,大哥竟然站在外頭,他披著睡袍,招招手。

    黎嘉駿覺得心超級累,她沒精打采的跟著大哥進了書房,迎面就是一句話:“你真的一直不知道他是誰?”

    “知道。”她答得非常干脆,“但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最初我真的沒認出他,只是覺得有點眼熟,後來我揭穿他時候,也不是很愉快的……”

    “他一開始就認出你了?”

    “應該……是的。”黎嘉駿看看門,關著。

    “他認出你也沒對你怎麼樣?”

    “額……對我挺不客氣的。”黎嘉駿有點糾結,怎麼聽著這麼賤,這麼多對自己好的男人,她選了個最別扭的,哎呀,出門就甩了他!

    “那你怎麼看出是他的?”

    “這個,有了點懷疑,又抓了他話裡的小漏洞,他也就沒死撐,還特別拽……”這麼想這貨也瞞了她很久啊,大騙子,出門就甩了他!

    “……”大哥沉默了一會兒,旁邊傳來敲門聲,他和大嫂的房間跟書房相連,此時大嫂在門外問,“是嘉駿在裡面麼?”

    大哥過去開了門,繃著臉,但有點苦惱:“我在問她。”頓了頓又道,“還是你問吧。”

    大嫂忍著笑:“問什麼?”

    “那個,那個秦觀瀾的事。”大哥竟然破天荒的有點無措的樣子,“爹挺擔心的,總要心裡有點數,這樣一個來歷……”

    “嗨,你們男人啊,這點問話的本事都沒。”大嫂笑了,就差指著大哥的鼻子罵他八卦無能了,緊接著就指揮他,“那你去看著幼祺,他好像沒睡熟,別滾下床,磚兒又要踢被子。”

    大哥乖乖的出去了……

    大嫂抓著黎嘉駿,一臉和藹的笑,笑得黎嘉駿汗毛直立:“來,妹妹,跟嫂子說說,你們倆怎麼回事呀?”

    黎嘉駿正被大哥大嫂的相處逗得想笑,轉而就囧了,有些不知道怎麼說:“這該怎麼說,我對他又不是一見鐘情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哎,也對,雖然我和你大哥結婚的時候還不怎麼認識,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離不開他了。”大嫂說得很是溫情,“你不一樣,我剛才還羨慕你,你和他也是同生共死過來的吧,彼此間已經不是淺薄的感情維系了,這樣你們如果在一起,肯定更能相互包容和理解,真是最幸福的事了。”

    黎嘉駿聽著,覺得臉上臊得慌,但又聽得很開心,忍不住就竊竊的笑起來,抬頭看大嫂一臉揶揄,立刻板起臉:“嫂子你說什麼呢,我又不一定和他結婚。”

    “那他若是娶了別的女人,你樂意?”

    黎嘉駿惡狠狠的嗤笑:“那也得有這麼個女人受的了他呀,那臭了吧唧的性格。”

    大嫂笑著搖搖頭,還是回歸了正題:“嘉駿,你也知道你大哥不是這樣窮打聽的個性,我們當然怕你不高興,可是你也該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你們家與那位的恩怨,我也是有耳聞的,甚至你以前……咳,我也知道,所以現在誰都可以,唯獨他,家裡總是很難放心,他若是讓家裡失財,失勢,那都是小事,可若是你被傷了心,那你大哥二哥,還有咱爹,肯定會抄家伙拼命的……”

    黎嘉駿心裡暖暖的,又有點沉,她強笑:“他不至於吧,就關了半年,要這樣報復人麼?”

    大嫂嘆氣:“誰知道呢,誰也不願意讓情侶產生隔閡,但是,哎……感覺做了回惡人呢。”她笑容也收了起來,有些怔怔的,似乎是有些懊惱,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行了,我有數了。”黎嘉駿忽然拍拍手站起來,笑道,“太棒了,你們不憋著,直接跟我說,那我也不會憋著,我直接問他,如果他今天騙我,我以後弄死他都不帶猶豫的,如果他真不安好心的裝基督山伯爵,我也不會把他怎麼滴,直接踹兩腳扔出了事,嫂子你說對不對!”

    “對!”嫂子也笑,旁邊門吱呀一聲打開,大哥懷裡抱著幼子,一臉復雜的看著她們,等發現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分之二個女人都一臉煞氣的望過去時,他竟然繃著臉抱緊了兒子,默默的退了出去。

    兩人對視一眼,都“噗”的笑了出來。

    然而光笑是沒法排解心裡的惶惑的,黎嘉駿走出書房,覺得又是慶幸又是糾結,慶幸於家人的直接和坦誠,又糾結於家人的直接和坦誠。

    她笑完了就嘆口氣,看了眼對面,正發愁下一步怎麼辦,二哥的房門就開了,秦梓徽走了出來,看見她,一笑,很是開心的伸出手:“你看。”

    “干嘛?”黎嘉駿下意識的也把手伸過去,不知道他是要拉還是要咋地,結果就聽他很歡喜的說:“衣服有點小誒。”

    “……”臥槽,敢說我二哥比你嬌小,我干掉你啊!黎嘉駿磨牙,她握拳收手,“這是我哥小時候穿的!少廢話!
睡!”明天再搞你。

    “別呀。”秦梓徽一把抓住她的拳頭,“有什麼話今天說了,不要留到明天。”

    “你明天可是要早起的。”黎嘉駿好心提醒,手卻任他握著。

    “說了頂多少睡一會兒,不說一晚上都睡不了了,來,說。”秦梓徽笑眯眯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黎嘉駿還想把最後審判放明天,結果他自己強烈要求,就怪不得她狠心了,她一馬當先走進房間,等他跟進來關了門,立馬一轉身,手一伸撐住他身邊的牆,一手叉腰,微微前傾,抬頭眯著眼看他,“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還記恨當初我們關你半年!”說完簡直鄙夷的不行,要說身心重創,上一任黎嘉駿帶給她的痛苦也不亞於半年牢獄之災了,她有時候跑步喘不了氣身體虛弱的時候,她也恨得不行,可現在過盡千帆,也沒什麼感覺了,反而有點感謝人家當年逼她戒毒鍛煉了她的心智。

    這貨好歹腥風血雨那麼多年,如果還要處心積慮的報半年牢獄之災的仇,那她簡直要無語。

    秦梓徽半天沒說話,突然噗的笑了一聲,他有些吃力的低著頭和她對視,眼裡滿是戲謔,點頭:“是啊,我就是來報仇的。”

    黎嘉駿瞪大眼,她微微直起了身子,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反而露出一絲笑容:“哦,然後呢?”

    “你關我半年。”秦梓徽兩手原本老老實實的貼著牆,此時笑眯眯的低著頭,鹹豬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微微抬起,從她的腋下穿過,松松的環住了她,“我是不是要關你更久,比如說……一輩子什麼的,才算回本呢?”

    黎嘉駿有些發呆,他的手臂並沒有貼著她,可莫名的讓她的途經皮膚一陣陣發熱。

    明明是她壁咚他。

    可她卻覺得自己被壁咚了……

    饒是聽明白他到底在表達什麼,可黎嘉駿卻愣是有一種頭皮炸起的感覺,心裡有個小人在叫囂:“甩了他!她Hold不住!快甩了這個妖孽!”

    他肯定不是來報仇的……他就是夏雨荷派來的小燕子,你要我一晚上,我偷你一兒子!

    人家就這麼打算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多了一個摯友——五阿哥。

    五阿哥當初怎麼做的來著?

    好像也只有寵著那個瘋婆子了……

    哎呀,好甜蜜的負擔。

    等等……她是不是太好哄了?

    這不能夠呀!她可是鐵血硬漢黎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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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4:53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九江失陷

    解開心結後,整個黎家最愁的,反而成了黎嘉駿。

    她甚至破天荒的沒有做惡夢,而是輾轉難眠了一整夜。原因就是,追她的這個小妖精太浪了,讓她硬生生體會了一把繞指柔的感覺,這不對啊,明明她才是那個美人關好不好!

    等等,從目前的顏值上來說……她只能算病鬼關……

    老天爺你真壞!人家hold不住人妖戀啦!

    不過幸好她的擔憂並沒有困擾她很久,因為在第二天,軍校狗秦梓徽就乖乖的滾回學校訓練了,這時候前頭戰火連天,哪來什麼學五休二,學校恨不得把學生關在小黑屋裡來個監禁play,別說約會了,下次見面都可以用綿綿無期來形容。

    她既松了口氣,卻又有另一種惶惶不安的心情湧進來,與原先無孔不入的恐慌感此起彼伏,呈分庭抗禮之勢,這種感覺在她偶爾放空腦子時特別明顯,她時而感覺周圍冷氣嗖嗖,讓她忍不住想做點什麼保護自己,可沒等她動作,另一種感覺卻絲絲密密的纏繞著她,好像溫水一樣將她包裹起來,莫名的,就能讓她平靜下來。

    這種變化非常直觀,家裡人都能察覺到,於是原本對於“小三原本乖乖的結果一談戀愛男的立馬就敢上門拐人簡直要上天了”的那點怨氣也就消散了。過了幾天,秦梓徽來電話說他們有高射炮公開試訓,請她和她家裡有空的人都去圍觀。

    高射炮公開試訓原本就是演給那些對於重慶防務有疑慮的達官貴人看的,其實並不適宜千金淑女的評賞,奈何可憐的秦梓徽葛格本身已經與娛樂或者自由這類詞完全絕緣,他唯一能約的方式便只有找個由頭讓妹子過去,所以黎嘉駿自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陪同的是同樣收到請柬的“青年企業家”大哥。

    兄妹倆路過磁器口古鎮到了江邊,那是一處寬闊的灘塗,面對著滾滾的嘉陵江,那兒已經熙熙攘攘的站了不少人,也有一排排座位逐級而上搭在後頭,沿江則是一排高射炮,造型簡單,炮管衝天,炮管旁是一個控制座,每個高射炮周圍都筆直站著六個士兵,他們挺胸立正,昂首望著遠處的主席台。

    “誰坐在上面?”黎嘉駿心裡一動,問大哥。

    “反正不是校長。”大哥悄悄回答。

    黎嘉駿點點頭,根本不需要問為什麼,她甚至舉一反三的意識到主席台上坐的可能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因為此時全國所有了不起的大人,都在前線。

    前陣子最後一次得知校長的行蹤,他正在徐州組織一個什麼豫東兵團,糾集前線所有能糾集的力量——把李宗仁麾下的所有部隊救出日軍的包圍圈。

    當時,日軍兩個方面軍已經從南北兩個方向往李宗仁撤退的道路夾擊,打頭的就是日軍最臭名昭著的凶悍部隊土肥圓,就當時日軍的速度和行軍路線看,南北西三面已經全部被圍,我軍似乎只剩下往東跳海一條路了。

    終日打雁到底讓大雁啄了眼,曾經逼得日軍抱頭鼠竄的徐州大口袋如今掉了個個兒,現世報快得李宗仁都沒反應過來,前方的報紙什麼消息都有,共同的主題就是撤退亂像,幾十萬部隊像炸了的馬蜂窩一樣抱頭奔逃,兵不見將將不見兵,別說組織收容和撤退的長官了,沿途的百姓那是真的苦不堪言,出門一望,穿著軍裝的都是打劫的。

    倒是負責殿後的張自忠軍團表現驚人,不慌不忙不說,還連著打贏好幾場遭遇戰,其中要數日軍的一個輜重隊最為肥美,別人撤退是丟盔棄甲,他們撤退是越撤越肥,也是撤出了獨特的風采。

    這麼幾個新聞對比洗白,一時間張自忠自徐州會戰一來逐漸回轉的聲望再次如日中天,也不枉他這般鞠躬盡瘁了。

    但是再怎麼光鮮粉飾,撤退就是撤退,沿途自己人就必須三光自己人,炸光,搬光,撤光。為了拖延日軍追擊的速度,果軍也算是拼了,及至到最後關頭,到底還是炸開了黃河堤壩……

    黎嘉駿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再往下想,就會想到現在烽煙初起的武漢,想到現在可能還在那兒的二哥。然後……然後她大概就要抑郁跳江了。

    遠處訓練的軍校學員正在向主席台報告,她遠遠望去,並沒有看清哪個是秦梓徽,只覺得但凡身量高一點的都像,心裡有些疑惑,不是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嗎,不是應該有什麼心電感應嗎,他明擺著應該是在這群軍校學員中的,可她這都快看瞎了,都沒看出哪個是。

    “駿兒,你看,那個是不是?”大哥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她,指了指那個報告完畢正從主席台往回跑的學員。

    黎嘉駿一看,挑了挑眉,默默的看了大哥一眼。

    “是不是?”大哥問,他其實已經確定了的,只不過好心給妹子指一下,卻沒想到,妹子心裡已經開啟彈幕模式了。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大哥只是眼睛尖而已才不是那個什麼心電感應情人西施呢……

    不過,秦梓徽居然就是那個報告的人,天知道剛才那糙漢子的聲音可是聲振寰宇,圍觀群眾大部分估計都沒聽清他在嚎什麼,當年的北城區四海升平茶館頂梁柱現在居然成了這樣,黎嘉駿要是還是當年那個票友,估計立馬得粉轉黑了。

    秦梓徽跑到第一座高射炮邊上,舉起了小旗,開始發令。

    “前方敵機!高度,七十!射角腰三杠零零!修正彈道!放!”

    轟轟轟轟幾聲,一整排的高射炮吞吐著焰火發射了一輪炮彈,前方高空處接連爆炸,巨響連綿的同時,一個個黑球在半空中彌漫開來。

    大家都朝天瘋子一樣仰頭看著,看完了三輪齊射,怔怔的鼓掌,過了一會兒,有人歡呼起來,大家便跟著歡呼起來,有喊委員長萬歲,喊中國萬歲,各種的。

    黎嘉駿在其中跟著揮手,耳邊就聽大哥問:“前線有這玩意嗎?”

    “沒怎麼見過。”黎嘉駿搖搖頭,“我只見到迫擊炮,山炮,野炮,這個……大概有的吧,但是空襲的時候,誰沒事兒抬頭望天啊。”

    “嗯。”大哥拍拍手,咳了幾聲,“出去吧,人多。”

    “好。”黎嘉駿沒有二話,大哥當初傷了肺,不管怎麼下死勁養,還是骨瘦如柴,這男神範兒全靠底子撐著,可遇著周圍環境不好,還是會身體不適,此時人多,他難受也是正常的,兄妹倆各自拖著病體相互攙著往外走去。

    實訓以後就是宴會,宴會是露天的,遮陽棚下一排排鋪著白布的桌子上放著餐點和酒水,大家各自端了吃喝的東西找相熟的人聊天,大多都在感慨了一下這個高射炮後開始各聊各的。

    大哥很快也遇到了一個最近正處於蜜月期的生意伙伴,他讓黎嘉駿自由活動,和那位生意伙伴聊了起來。

    黎嘉駿哦了一聲,她在這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得,只能不遠不近的跟著大哥,把他身後那張桌子的檸檬蛋糕和薯條吃個精光。

    正當她把魔手伸向再遠一點的紫色布丁時,一陣騷動響起,是那群實訓的學員來了,來的還不少,看來有沒有上陣的都來了,這回黎嘉駿沒瞎,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秦梓徽,他也一邊應酬著,一邊四面張望,看到黎嘉駿,立刻奪目一笑,撥開人流就走了過來。

    “怎麼樣,好不好看?”他沿途順手鏟了一塊布丁塞到她手裡,還給她遞了個小勺子,“吃,瞧把你饞的。”

    突遭投喂的黎三爺很郁悶的左手盤子右手勺子,她其實不是很想吃就是給悶的,便隨便吃了一口,發現味道還不錯,便塞了一大口,嚼著道:“還成吧,這防空力量,也就保護保護總統府。”

    秦梓徽挑挑眉:“行啊,行家。”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好吧,高的打不著,遠的打不著,哎。”黎嘉駿搖搖頭,她親眼見過未來的高射炮訓練,那時候是跟著民兵訓練在海邊打,據說是炮彈冗余,不打要過期了,就一發又一發的防空炮,甚至還往海鷗瞄,結果被嚴令禁止,長官沒提環保,只說如果真瞄,說不定真能打下來……

    “看來你很嫌棄啊。”秦梓徽湊過來,一手撐著桌子,左右看看,“你該多出來走走,這樣氣色好,前幾天剛見你,我可被嚇著了。”

    “那你還能為我跪下,真是難為你了。”黎嘉駿翻了個白眼。

    “這可不是看臉的。”他笑嘻嘻的,“話說,剛才在外頭,報告的時候,我是不是很霸氣?”

    黎嘉駿一噎,有些心虛的挪開頭,她能說她沒認出也沒聽懂嗎,秦梓徽歪頭觀察了一下,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拿過勺子,挖了一勺布丁,湊到她面前:“張嘴。”

    黎嘉駿嗷嗚一聲把勺子連布丁吞進嘴,誰知秦梓徽不抽勺子,而是把勺子往旁邊掰,咬著勺子的某吃貨就順著勺子一路被擺正了臉,和他面對面。

    秦梓徽臉也湊的近近的,他眯起眼:“你是不是沒認出我?”

    “……沒,我,我不知道你在前頭。”

    “我聲音喊那麼響,你都沒聽出?”

    “冤枉!你也不聽聽你嚎起來和以前差多少,你不報告就算了,你報告我更不敢認了!”

    秦梓徽愣了愣,忽然撒嬌似的問:“怎麼,我聲音不好聽了,你嫌棄我了?”

    “啊?”

    “是不是啊?”

    黎嘉駿忍不住笑了:“誒我說你夠了啊,你以前是唱虞姬的料,現在分明是個霸王了,我有什麼好嫌棄的。”

    “別說我是霸王。”秦梓徽忽然收了那搞怪的表情,沉聲道,“且不說虞姬什麼下場,我也不會讓你走在我前頭。”

    黎嘉駿心裡一震,看他一副不開玩笑的樣子,不明白怎麼就踩到雷點了,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她佯裝沒聽懂:“誰說我就得是虞姬了,我可以是劉邦啊。”

    他果然眉開眼笑:“那我做呂雉也不錯,小妖精一個個弄死。”

    “……”黎嘉駿默默的吃點心。

    “對了,想不想活動活動?”秦梓徽指了指外面,“剛才那試訓有很多彈殼,我們訓練完都要撿了回收的,一起去撿著玩兒吧。”

    “撿到能帶走嗎?”黎嘉駿也興奮起來。

    “一個兩個,還是可以的,等會我們溜出去,到鎮上給你買些花兒,你插著玩兒。”說罷,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兩人剛跑出遮陽棚沒兩步,迎面撞上一群軍官正氣勢洶洶的走近,領頭的一個朝他們招招手,黎嘉駿感覺到她的手被秦梓徽用力捏了捏,隨後放開了,他敬了個禮:“教官!”

    那教官四十來歲,帶著眼鏡,卻無法擋住他一身殺伐的氣勢,他雖然比秦梓徽矮一點,但站在那卻氣場迫人,他隨意的瞥了一眼兩人剛放開的手,回了個軍禮道:“傳令下去,緊急集合!”

    “是!”秦梓徽立正敬禮,轉身跑到遮陽棚下酒會處,大吼一聲,“全體注意!緊急集合!”

    酒會立刻騷動起來,進去才沒多久的學員們紛紛擠出來,跑到遮陽棚外排成一排。

    列隊集合的時候,那個教官看了一眼黎嘉駿,柔聲道:“我替那小伙子向你道歉了。”

    黎嘉駿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不不您不用這樣,我既然……就肯定有准備的。”

    “嗯。”他點點頭,不再說話,等學員列隊完畢,他擺擺手,“去禮堂!”

    “是!”秦梓徽又領命,他轉身,發令,“全體都有,向右轉!去禮堂!跑步前進!起步!跑!”

    從頭到尾,他都沒來得及看她一眼。

    那些學員動作整齊劃一的跑走了。

    教官竟然沒跟去,他走進遮陽棚,受到在場所有人的注視,這個情況太過突然,很多人都惶惶不安,大家都急切的希望能在他身上得到點信息。

    “各位!不好意思!今日本學員舉辦的酒會臨時取消,具體情況可以關注國府公告,事出緊急,望各位諒解,在下告辭。”說罷,他利落的轉身走了。

    事出緊急。

    還有什麼事是能讓後方也緊急起來的呢?那必然就是前方出事了。

    猶記得三天前九江才開打,它於武漢來說遠在江西,似乎不大可能出現武漢已經兵臨城下這種情況,可若是一個敗仗,則對此早已習慣的國人也並不需要如此大驚小怪。

    誰都沒了繼續的興致,各自派人打聽情況,順便回去了。

    黎嘉駿在這方面倒是比較方便,她直接一個電話打給大公報的新朋友熊津澤,他果然知道,不僅知道,還郁憤異常:“九江掉了!”

    黎嘉駿早猜到是九江掉了,雖然才打了三天就掉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似乎不需要那麼著急,她只能問:“九江很重要嗎?”

    “重要!哪裡不重要!”熊津澤痛心疾首,“九江有廬山天險,其後沿江至武漢的路幾乎一馬平川,是長江南岸保衛武漢的門戶啊!”

    “……”黎嘉駿聽他說著,自己已經在自己的地圖上畫出了一個九江和一個武漢的地域,看著兩地間的一片空白,幾乎要無語凝噎,“這,這,三天就……不是還有那個什麼馬當防線嗎?”

    “屁!都是笑話!沒了!九江丟了!本來可以守一個月的!三天!”熊津澤幾乎有點哽咽了,“我不說了,不能說了,我要寫稿了。”

    “等等!那你能不能問問,交通部的聯絡參謀現在大概會在哪?”

    “應該是還在武漢的……你是問你哥哥吧?”

    “對對對!他是交通部的參謀,專門負責工業搶運,他們會提前撤回來嗎?”

    “這不好說,還有一大堆東西在路上呢,還有四個月,應該來得及,就是不知道武漢能不能守住。”

    “什麼四個月?”

    “長江有枯水期啊,到了枯水期,什麼船都開不動了。小黎我要寫稿,有空再回你啊。”熊津澤是真忙,沒等黎嘉駿道完別,就迫不及待的掛了電話。

    黎嘉駿放下話筒,有些心神不定。

    “如何?”大哥一直在旁邊坐著,今日他原本一下午的酒會,工作便事先安排好,結果酒會剛開頭就結束,他便干脆偷了個閑。

    大概說了一下已知的情況,黎嘉駿忍不住惡狠狠道:“二哥他現在應該是還在武漢的……這個混蛋!都這麼危險了,也不給個信兒報個平安!真想打死他!”

    有她在那兒蹦跶,大哥反而顯得氣定神閑,他聞言眯眼看了看妹子,冷聲道:“照這麼說,你早就被活活打死好幾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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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禮拜特別頹廢,冷,睡不夠,空調太熱,腦子不清楚……

    主要是在補武漢會戰嘎嘎嘎,新買了幾本書→_→兩個小段子:

    1、其實當時敵我雙方進行三光政策的時間是差不多的,老百姓撤退時也大多采取堅壁清野戰術,糧食什麼的,能帶走的全帶走,帶不走的燒光,反正不給日軍留一顆米,以至於原本打算以戰養戰瀟灑走一回的霓虹君到了湖北江西全傻眼了,媽噠,一顆米都沒啊!還得靠國內運輸啊!補給線比蛔蟲還長啦!

    以至於之前土肥圓還是板垣的師團有一次被包圍,補給線又掐斷,一開始靠空投,後來雨神gank,飛機也不能飛,好多天啊艾瑪,把那群小蘿蔔腿給餓得呀,真是樹皮草根全啃了,嘖嘖。

    2、徐州會戰後,霓虹大本營曾經開了一個研討會,嚴肅討論一個問題:媽噠,支那為毛還不投降!

    北平淪陷了,上海淪陷了,首都南京淪陷了,國寶級重鎮徐州也淪陷了!咋地!還想咋地!再不投我們就……好吧,我們只能接著打,打到你們服為止。

    舉目四望,中國軍事大本營所在的武漢叉著腰站在那。

    嘎嘎嘎嘎,軍事大本營都倒了,你們就剩窮巴巴的大西南了,遷都什麼才不理呢,當他們不造嗎,大山城連公路都只有一條!等我們推倒了武漢,到時候看你們投不投!

    對此,校長摸了摸光頭,呵然一笑。

    “小砸,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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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5:05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炮管插花

    二哥到底還是和家裡有點心靈感應的,他大概感應到了來自大西南的怨念,很快就發了一份電報來,說自己正在武漢,一切都好。

    家裡隱約放下點心,再加上黎嘉駿的病情好轉,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差不多時候來的,還有秦梓徽托人送來的一彈殼花。

    沒錯,一彈殼的花,用的是那天高射炮試訓後回收的彈殼,小手臂那麼高,雖然不知道什麼材料,但那黃銅色看著就沉甸甸的,裡面只有點清水,插著一束紅玫瑰,血滴一樣的酒紅配著黃銅,看著倒挺帶感。

    只不過湊近聞的時候,淡淡的花香裡帶著股更濃郁的硝煙味。

    大哥說這樣的花活不久,黎嘉駿也深以為然,不過她真的很喜歡,便放在自己的房間裡,小心伺候著,可惜她似乎靈魂裡自帶植物殺手的BUFF,碰草草死,碰花花謝,碰水果水果……被吃掉,所以沒多久,玫瑰花沒枯萎,不知怎麼的,呈現一種像干屍一樣的狀態,驚悚不已。

    雪晴和大嫂都被嚇跑了,黎嘉駿卻還是很喜歡,她每天起床看著干屍玫瑰在陽光下顫抖,光線透過干枯的花瓣的脈絡,有點像老人的皮膚。

    她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的去小心的碰一下,暖暖的,干干的。

    真的,很像外婆的手。

    ……當然不是說章姨太或者大夫人的媽。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病是減輕了還是加重了,最近她腦子裡的腥風血雨少了很多,反而穿越了時空,往更久遠的時候去了。

    每天她早早的醒來,出去晃悠一圈,等太陽出來了就躲回去,吃了早飯後,就回房看書發呆或者睡回籠覺,干屍玫瑰放在書桌上,她動不動騷擾兩下,總會發起呆來。

    像是回到了病房中,外婆的病房中。

    她和外公完全沒什麼纏綿悱惻的故事,一貫以來的表現甚至可以用來完美詮釋相愛相殺這四個字,兩人到老了不睡一塊,甚至不睡一屋,吃飯也不坐一桌,生活就像兩條平行線。

    外公走得早,走得突然,外婆也只流了兩滴淚,嘴裡卻是罵的:“這個老不死的,死得好,終於死了!”

    可轉頭就病倒了。

    等她在病房裡蘇醒過來,大人們忙爹的喪事忙娘的病恨不得能飛起來,陪在外婆身邊的,還是只有小外孫女。

    外婆醒來時,發了很久的呆,用一口和外公同源的紹興話喃喃了幾句,艾嘉居然聽懂了。

    她說,老死鬼啊,怎麼不把我也帶走啊。

    那時候,艾嘉正不知所措的撫著她的手,那手感,就好像這枯萎的玫瑰葉子……

    外面一陣腳步聲路過。

    她驚醒過來,看到窗外,茂密的樹叢間江水若隱若現,若是忽視那無邊的江面,還真有一股江南的感覺,隱約讓她有一種在紹興鄉下的小別墅往外看的即視感。

    那時候,艾嘉媽媽就指過:你看那兒,那片沒新房子的,對,很破的,那是我們的老房子,你外婆他們剛結婚就住那……我?我出生的時候,已經定居杭州好多年了……想看?省省吧,現在你大舅媽用來養雞了,鎖著呢,別麻煩人家。

    黎嘉駿手撐著下巴看著遠處,忍不住笑起來。

    要是她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她說不定真能看到他們的老家,她要珠光寶氣的去,把那個後來全村最窮酸的雞窩老房打造成村中香格裡拉,讓她外公外婆受萬人敬仰!

    “嘉駿,亞妮來了。”大嫂敲門進屋,“還在發呆呢,快換身衣服。”

    “哦,好。”黎嘉駿站起來,她早上出門晃蕩一圈,身上已經黏膩膩的了,重慶的夏天和它的喜好一樣重口味,熱辣得像隨時沐浴在一鍋紅湯裡,那叫一個酸爽,她換了一衣服剛走動兩步,就隱隱有種毛孔要噴水的感覺。

    唐亞妮一身白色過膝連衣裙,同色大檐遮陽帽,遮陽帽上點綴著一根巨大的粉紅色蝴蝶結,長長的緞帶垂到腰上,她戴著一副墨鏡,嘴唇塗得紅紅的,花骨朵一樣的站著,看起來真是要綻放一樣。

    如果不是一直在擦汗就好了。

    “熱死了。”她軟軟的抱怨,“怎麼這麼熱喲。”

    “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們去學校聽演講的,怎麼,後悔了?”

    “什麼呀!”唐亞妮一跺腳,瞪著黎嘉駿,“誰說太無聊了要逛逛中央大學的?!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今天有好聽的演講。”

    黎嘉駿哭笑不得:“去去去,重大也不錯啊,我無所謂呀,你是地頭蛇你做主!不過,你說的大師是誰啊?”

    “我也就聽了一耳朵,我與那人不認識呀,反正中央大學的演講必是大師出場,准不會錯。不過……嘉駿你不准穿得比我好看!你有男朋友,我還沒有呢!”唐亞妮嬌嗔,“你說對不對嘛,倩倩姐!”

    大嫂笑眯眯的:“我不管,我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她又說,“駿兒,快,換上那件天青色的公主裙,配上你這小短發,可美了,肯定迷死一群大學生!”

    “啊?”唐亞妮傻眼了,她看著面前姑嫂倆的表情非常震驚,“你,你們,欺負人嚶嚶嚶!”

    黎嘉駿哈的笑出來,也沒換裙子,白色泡泡袖襯衫配棕色燈籠褲,頭上歪戴了一頂垂著白紗的小帽子,她也戴了一副圓框墨鏡,這不是裝逼,對她這種精神病人來說,強光是個興奮劑,墨鏡算是醫療用品。

    三人由唐亞妮的司機開著小車,到底還是一路開到了位於松林坡的中央大學,路上,大嫂和唐亞妮一直有說有笑的,黎嘉駿則一直出神的望著外頭。

    重慶正處於一種熱火朝天的氣氛中。

    四面八方都在搞建設,一下子湧入數以萬計的難民,這個大西南重鎮幾乎是一夜之間被揠苗助長,成為了全國第一的城市,車水馬龍已經不能形容它的街道了,因為原先的規劃標准並沒有與時俱進,很多地方甚至不能行車,衣衫襤褸的力夫與洋服墨鏡的青年,薄衫短褲的婦女和華服紗帽的名媛,不同階層不同裝扮的人在同一條街道擠來擠去,吆喝聲與招呼聲此起彼伏。

    很多山邊都在破土動工,基本上都是挖隧道做防空洞,力夫們往外一擔一擔的挑著土,一些建築師模樣的就在旁邊逮著竹編的頭盔指指點點。這樣的景像到處都是,為了自己的小命,有些有點余力的家庭還會自己挖掘一個地窖或者干脆也是防空洞的地下設施,一時間山城四處是飛濺的土石,整個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

    黎嘉駿坐在車上看著這景像,不由得感嘆自己先見之明,早早讓家裡人挖好防空洞,她現在越發明白為什麼家裡會准備兩套房子,因為室內其實不適合挖防空洞,而位於沙坪壩的那片住宅區卻在山腰,挖就地就能挖防空洞,還是一片綠色,並不會成為轟炸目標,實在是很安全。

    但同時她也越來越郁悶,因為在台兒莊之後,發生的事情,她就算絞盡腦汁,也記不清很多了,頂多就是重慶大轟炸;張自忠死於棗宜會戰;旺精衛是叛徒,建立了上海旺偽政府;日本通過炸珍珠港開辟了太平洋戰場,大概就那個時候上海淪為日占區;美軍來幫忙,飛虎隊飛躍駝峰,咱這兒好像還造了一個九曲十八彎的牛叉公路;接著呢?百團大戰,長沙大火,廣島長崎,還有什麼野人山……

    艾瑪,全都不知道時間啊!背後啥情況也不造啊!而且除了重慶轟炸提醒她挖防空洞,別的好像什麼用都沒!

    哦,還有個解放戰爭……

    呃……這個……

    覺得自己想太多,但是又不得不多想的黎嘉駿在到了目的地後,心都感覺塞塞的。

    剛還想什麼努力點再努力點去包養外公外婆,這邊“泥菩薩”詛咒就給了她當臉一拳。

    唐亞妮倒是眉開眼笑的,其實中央大學來此是借用了重慶大學的校區,兩者本來就在一起,剛才關於去中央大學還是重慶大學的爭論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

    快到的時候,黎嘉駿勉強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巴著窗戶往外看,她特別想再次看到校園,那種綠樹掩映著紅牆綠瓦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比任何地方都能讓她遺忘戰火。

    然而,她失策了……

    看著面前廠房一樣的排屋,她看看唐亞妮,又看看那校園,無語凝噎。

    這是一片空曠的山坡,一排排泥瓦屋逐級而上,中間有一條山路,筆直綿延到山頂,就像一條奪命天梯,上面稀稀拉拉的有人在往上走,熾烈的陽光把階梯曬得發亮,顯得那些艱難往上的人活像是在獻祭。

    艾瑪,太可怕了,不忍看。

    “你們大學,很,樸實。”黎嘉駿緊接著說,”我們要爬上去嗎?!“唐亞妮翻了個白眼:“要不給你找個棒棒扛你上去?”

    “……”黎嘉駿是真有點心虛,不管她以前怎麼跟著隊伍跑,她都不認為自己體力很好,更何況現在她這種衰弱的樣子。

    怎麼辦,總要付出點代價。

    三人沒辦法,等到車子沒法開了,就開始往上走。

    他們先路過了一個土操場,操場旁邊有一根旗杆,上面無精打采的垂著一面青白旗。操場和建築物之間的小路上稀稀拉拉的排布著小樹,也都被太陽曬得蔫不拉幾的。

    幾乎沒什麼人,這大熱天的也沒人願意出來,明明是上課時間,可整個校園都很寂靜。

    “我們要爬到山頂嗎?”黎嘉駿輕聲問。

    “是呀,禮堂在上面。”唐亞妮汗如雨下,語調倒還平穩,“努力!這種機會平時沒有呀!要不是他們西遷,呼,我還,呼……不說話了。”

    “其實,我不是,那麼愛,聽課……”黎嘉駿喘的跟狗似的,“不行了,我要歇會兒。”

    吳尹倩默默點頭。

    “別呀,快九點了,我不指望占到座,可別擠不進去啊。”唐亞妮擠到姑嫂倆中間,左手一個黎嘉駿,右手一個吳尹倩,抓起就往上拖。

    兩人同時哽咽了,黎嘉駿要哭了:“不行,我爬不動了。”

    “那怎麼辦啊,不上不下的。”唐亞妮也拖不動兩個人,哭喪著臉,“到旁邊休息吧,算了。”

    “嘿!姑娘們!你們也去聽課嗎?”後面突然傳來兩聲興衝衝的呼喚,兩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的男青年正逐級而上,他們已經汗流浹背,頭發都濕了,頭上戴著編織的鴨舌帽,很是新潮,兩人都拿著厚厚的書,呼哧呼哧喘氣,路過三人的時候,他們減慢了速度,笑嘻嘻的摘下墨鏡,雖然都長相普通,但笑容燦爛真摯,顯得特別真實可愛,“你們也去聽課嗎?”其中一個個子比較高的問。

    “是啊,你們是中央大學的?”唐亞妮是三人中唯一能保持連貫說話的,立刻甜甜的說道。

    “不是,我們是重大藝術學院的。”

    “咦,還是校友呀,我也是重大的!”唐亞妮很激動,“誒,能不能問一下,禮堂今天誰演講啊?”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還來,精神真實可嘉。”男生哈哈笑,他喘了兩口氣平靜了一下,“今天演講的是個藝術大師,徐悲鴻,徐先生,如果不大清楚的話,康有為先生走知道吧,他還是康有為先生的徒弟呢。”

    “哦,好像聽說過。”唐亞妮撓撓頭,興趣卻不是很大了,卻感覺旁邊一空,驚訝道,“誒!嘉駿!嘉駿你怎麼了?你藥吃多了?”

    黎嘉駿咬緊牙,埋頭呼呼呼往上爬,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叫:“別管我!讓我爬!我爬,呼,爬也要,爬到他面前去!”

    作為一個剛剛低落於自己孤陋寡聞的人,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那是一件多麼令人感動的事啊!曾經屬馬的黎嘉駿可沒少聽說徐悲鴻!雖然她藝術細胞幾乎為零,可不妨礙她是個庸俗的集郵愛好者!這種撞上來的神,不刷一刷太對不起自己了!

    突然感覺這一刷的正能量夠自己用好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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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5:21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 亞妮移情

    黎嘉駿一向覺得自己在刷男神上的激情是無與倫比的,就算不是她男神,那也是歷史河流中發亮的小金塊,必須上去摸兩下蹭蹭仙氣。

    之前數次刷男神的成功經歷也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她認為自己是慧眼識人的,沒誰比她更知道眼前這些人對這個時代的分量……就算不懂,她也比別人體會深!

    可是現在,她敗了。

    演講結束,看著徐悲鴻身邊密密麻麻求教育求撫摸求約約約的青年男女,黎嘉駿油然產生一種望洋興嘆的感覺。

    ……她還是不夠腦殘。

    其實這是一種心虛的感覺,徐悲鴻全程一個馬字都沒說,她完全就不知道徐大師現在畫不畫馬,不管畫不畫,於藝術這個事上,她是完全搭不上話的,到時候人家隨便一個問題她就露餡,那簡直要當場尷尬症爆發,一點都不好玩。

    所以,她拼死拼活趕到,雲裡霧裡聽了兩個鐘頭,最後傻裡傻氣的站在人群外,一直找不到理由湊上去,總不能說自己名字裡帶個馬,求畫個像吧……

    “嘉駿,吃瓜!”已經下課了,唐亞妮的司機千裡迢迢送來了大大的甜西瓜,前面大家圍著徐悲鴻嘰嘰喳喳,黎嘉駿和唐亞妮還有大嫂就在教室外的屋檐下吃著瓜望著,活脫脫吃瓜圍觀群眾。

    “一會兒我們去吃涼糕怎麼樣,原本我想帶你們去吃辣子雞的,但是實在太熱了,怕你們吃暈倒。”唐亞妮一邊吃西瓜一邊形容,手比劃著,“其實感覺很棒的,烈日炎炎,汗如雨下,嘩啦啦……”

    “亞妮!”黎嘉駿忽然一臉嚴肅的叫。

    “啊?怎麼啦?”

    “走著!去吃!”

    “要得!”兩人勾肩搭背,黎嘉駿回頭喊大嫂,她還在一小口一小口吃西瓜,聞言笑眯眯的放下瓜擦把汗問:“去哪兒吃?”

    “還能去哪兒喲,磁器口唄。”唐亞妮帶頭往下,毫不留戀,黎嘉駿被扯著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徐悲鴻還在人堆裡。

    他的長相其實一般,細眉小眼,高鼻小嘴,中分頭,中等身材,穿著很簡單,卻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總覺得帶著股藝術家氣質,聲音也是柔和低緩的。

    可能她再轉頭,就會忘了這個人的長相了吧。

    還真有點可惜。

    她又一步三回頭的觀摩了一會兒,終究覺得還是找機會多看看自家秦小娘,至少他的臉比較怡人,看著心情好。

    這麼一想,貌似接下來就是去磁器口誒,離他們訓練的地方好近!黎嘉駿嘿嘿嘿的笑起來,拉住唐亞妮:“亞妮啊,一會兒去學院那兒轉一轉唄,我們拉幾個兵哥哥出來一起吃好吃噠?”

    唐亞妮也嘿嘿嘿:“就是嘛叫你家秦長官拉幾個同僚一道來吃,人多才熱鬧嘛!”

    大嫂在後頭哭笑不得:“我一個已婚婦女的名聲都要被你們兩個小花痴給敗壞了。”

    “大嫂你別害羞,難得享受一下自由戀愛的美好嘛!”黎嘉駿大言不慚。

    大嫂笑眯眯的點頭:“恩,這話我會轉達給你大哥的。”

    “哎呀……”黎嘉駿腆著個臉剛要傻笑,又聽她補充道:“不過駿兒啊,你也忒不講究了,這個月零花還沒發呢你就得罪你哥,接下來的日子想靠吃小面過日子嗎?”

    “大嫂,你是我親大嫂!我一定誓死保衛你的貞操!”黎嘉駿就差跪下了。

    這回大嫂反而搖頭了:“不,錯了,你倆啊,別讓我誓死保衛你倆的貞操就行了!你們兩個也是大姑娘了,怎麼一點都不矜持呢。”

    “不成!憑什麼男人可以調戲女人,女人就不能調戲男人!”唐亞妮居然第一個挺胸站出來,“若是我的不矜持叫對方瞧不起了,我才要質問他又為何來主動招惹我呢!嘉駿,你說是不是!”

    “對!”黎嘉駿贊同,“遲早有一天,我們可以毫不羞澀的對男人們以’看什麼看,弓雖女干你哦!’作為威脅並且真的嚇破他們的膽!”

    “啊哈哈好!”這邊大嫂已經變色了,唐亞妮愣了一愣後擊掌大笑:“嘉駿我太喜歡你了!難怪秦長官那麼緊著你,你真是個奇女子!”

    “你說真的?不罵人?”黎嘉駿擦汗。

    “真的!不騙人!”

    “贊!走著!吃好吃的!”兩人手挽著手瘋跑著下山了。

    三人逛了一下午磁器口鎮,把裡面的零食小吃都吃了個遍,到了晚飯的時候,全都飽得走不動,黎嘉駿中午還躊躇滿志的,過了一下午又開始慫起來,她特害怕被秦梓徽調戲時那種感覺,像抖M似的,又可怕又暗爽,本來以為三人都吃飽,唐亞妮為了她的身材也會提出下次再吃完飯的要求,結果天擦黑了,唐亞妮殷殷期盼的眼神就隨著燈火一道亮起來。

    眼看到了學院的飯點,再不找人就錯過了,黎嘉駿牙一咬,還是到學院門房說了聲,門房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秦梓徽接了起來。

    “嘉駿?”他的聲音帶著點笑意,“來找我玩麼?”

    黎嘉駿心跳咚咚咚的,一時有點組織不好語言:“額,是啊,你,你們吃飯沒?我晚上在磁器口吃飯,你如果沒吃的話,要不請幾個朋友一道來?”

    “這個麼……”秦梓徽頓了頓,“為什麼要帶朋友,我不帶。”

    “啊?”黎嘉駿傻眼,“為什麼呀,你不會沒朋友吧,那種單身的,有才有貌的……”

    “還要單身的,有才有貌的?”秦梓徽委屈起來,“三爺,你要在我面前出軌嗎?你未免太殘忍了,厭倦了我也就算了,還要我牽線搭橋……”

    “夠啦!”黎嘉駿哭笑不得,“我朋友在這呢,你見過的,唐小姐,可好的女孩兒……”

    “就一個?”

    “嗯,還有我大嫂陪著。”

    “這樣……”他沉吟了一下,忽的又不正經起來,“三爺,你剛才可嚇死奴家了……你要怎麼補償我?”

    “吃不吃!”黎嘉駿提高聲音。

    “我過來了。”

    “哼!”黎嘉駿掛了電話,向門房道了謝,走到門外彙報:“他們很快就來。”

    唐亞妮興奮的小臉通紅:“我的樣子還行吧?”

    “口紅再補一補,剛才都吃掉了。”大嫂提醒。

    唐亞妮哦哦哦應著,干脆拿出小鏡子補起妝來,一邊補一邊說:“你幫我看著啊,人來了提醒我!”

    於是姑嫂倆又開始望風。

    軍人就是雷厲風行,沒一會兒,大門邊上的小門就開了,秦梓徽帶著兩個人走出來,他後頭跟著個小伙兒,身高腿長,也是個小鮮肉,還有一個居然是個留著胡子的男人,三十來歲的樣子,很有氣勢。

    “這是我的師兄,吳樹新,你和我一樣叫師兄好了。”秦梓徽指了指年長一點的,又介紹小鮮肉,“這是我室友,姓齊,你們叫小齊好了。”

    那小鮮肉近看倒是不錯,濃眉大眼,朝氣蓬勃的,此時他微微笑著,眼睛在路燈下閃閃發光,敬了個軍禮問好,還衝唐亞妮笑了笑。

    唐亞妮之前還牛氣的不行,這時候卻慫了,拉著手微低著頭,耳朵通紅。

    原來也就是個紙老虎。

    黎嘉駿以前讀大學時經常成為被相親的那個,如今情況掉了個個兒,忽然發現這種感覺非常好,看大嫂的表情也知道,這比看話劇有意思多了,那個吳師兄雖然很爺們兒,但表情也很柔和,他比大嫂還年長的樣子,就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頭,很是悠閑。前頭的小年輕則一下子就混熟了,問東問西的。

    小齊似乎對黎嘉駿挺好奇的,探頭就想來搭話,這邊秦梓徽摟著黎嘉駿刷的移形換影站在兩人中間,挑眉:“做什麼做什麼?該跟誰說話心裡沒數兒啊?”

    那頭唐亞妮很受不了的擺了下頭,對著大嫂說起話來。

    大嫂笑眯眯的:“現在先決定好吃什麼吧,能吃辣不?”

    “不能吃也得能吃了呀。”小齊很麻溜的接話,“嫂子您說吃什麼!”

    黎嘉駿只覺得秦梓徽手一緊,緊接著就聽他罵小齊:“說什麼呢!誰是你嫂子!”

    小齊叫屈:“哥們兒!咱是兄弟!你嫂子不就是我嫂子嗎!”

    嫂子在一邊笑得說不了話,黎嘉駿扛不住了,笑道:“秦梓徽,你一來,我好像多了很多親戚啊。”

    “別理他們,你認我一個就行了。”秦梓徽回得飛快。

    “……”黎嘉駿考慮自己要不要甩手。

    “這條巷子進去有家烤魚不錯。”吳師兄突然在後面說,“直接去那。”

    連征詢都沒有,語調非常鐵血,然而所有人都乖乖的進了巷子,黎嘉駿感到非常欣慰,一群逗比中就需要一個定乾坤的人!她轉頭崇拜的看了一眼吳師兄,吳師兄背著手跟在後頭走,見她看過來,扯了扯嘴角。

    哎呀,雖然對胡子叔叔不感興趣然而好有魅力!

    黎嘉駿笑嘻嘻的,正想搭個話,秦梓徽就拉了拉她,問:“有薄荷奶露,要喝嗎?”

    她回頭,就見秦梓徽定定的看著她,眼巴巴的,她忍不住笑了一聲,雖然剛才已經喝過,但還是點點頭:“好啊,走,買去!”說罷順手挽著秦梓徽,跟前頭幾人打了招呼,往對面賣薄荷奶露的攤子走去。

    薄荷奶露的味道很像她上輩子的童年很愛吃的清涼奶糖,這兒做得很地道,不是很甜,還帶點薄荷的苦味,但喝著相當爽口,她一邊喝一邊擦汗,一邊擦汗一邊懷念過去的各式冰棍,感嘆道:“哎,好懷念馬迭爾啊。”

    秦梓徽愣了愣,笑著問:“好吃嗎?”

    黎嘉駿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馬迭爾冰棍是哈爾濱特有的品牌,以前在奉天還是二哥托朋友夾帶過來,後來在齊齊哈爾也吃過一回,也是二哥帶回來的,因為是她少數的冬天吃冰棍的經歷,所以印像特別深,更何況二哥說這馬迭爾多有名什麼的,她一直以為這很平民,現在想來,大概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有些訕訕的:“其實還好啦,也不是,那麼驚艷。”

    “我是見過的,那次在後台,大冬天的,就看到一個熊孩子在那兒吃冰棍,看得我都替他冷,我們有個小徒弟嘴饞想吃,我們想總不會一個吃食都買不起,結果一打聽,人家那是特供的。”秦梓徽說完,似笑非笑的望著黎嘉駿,“怎麼辦呀三爺,小的有點擔心養不起你了。”

    “那就別養唄。”黎嘉駿一點讀不否認自己是被寵壞的,且不說這兒有黎家人寵,上輩子她的生活水准就遠超這兒,這種事情否認也否認不了。

    秦梓徽聞言居然沒回話,沉默了一會兒,兩人喝完奶露,還了碗,一道往前頭的萬州烤魚店走。

    剛踏進店,黎嘉駿忽然被拉住,她往後退了兩步,正靠進秦梓徽的懷裡,他雙手虛環著她,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嘉駿,我現在一個月軍餉只有二十塊,雖然別的可能不行,供你吃是夠了,我們先從伙食養起,好不好?”

    “不行!”黎嘉駿心裡笑翻了,抬頭見他臉一垮,義正言辭的補充,“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其他欠著!算你賒賬,以後一起還!”

    秦小娘立刻眉開眼笑的答應了,還嘟著嘴低下頭想做點什麼,卻被單身狗慘無人道的打斷。

    “你倆堵在外面干嘛呢,魚挑好了,等你們一塊挑菜呢!”小齊揶揄道,眼神不懷好意的看著秦梓徽。

    秦梓徽哼了一聲,臉黑成一團,一邊拉著黎嘉駿進去,一邊問:“嘉駿,你好不好奇小齊全名叫什麼?”

    “喂!”小齊陡然變色。

    小店不大,幾步功夫三人已經走到桌前,黎嘉駿問:“他全名叫什麼啊?”

    唐亞妮正在看菜單,聞言眼睛發亮的看過來。

    秦梓徽陰笑:“他啊,全名齊夫榮。”

    小齊哼的一聲坐在下來,臉鼓得像個包子。

    “芙蓉?哈哈哈哈!”黎嘉駿很不厚道的笑起來,大嫂和唐亞妮還憋著。

    “還有呢!”秦梓徽笑眯眯的,非常惡意的繼續道,“字,丈暖。”

    這下沒人能忍住了。

    “芙蓉!給你起名兒的人肯定跟你有仇!哈哈哈!起字兒的有大仇啊哈哈哈!我問你,春宵呢,春宵在哪?!”

    齊夫榮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他低著頭氣了半晌,大概覺得緩過來了,才抬起頭,正看到對面唐亞妮笑得花枝亂顫,居然就這麼呆住了。

    這邊坐成一排的黎嘉駿、秦梓徽和吳師兄相互對視兩眼,心領神會的一笑。

    貌似真湊成了一對。

    可黎嘉駿心裡卻有些空落落的悵惘,雖然之前很希望唐亞妮快點移情別戀,但現在發現,若是她做自己的小嫂子,其實也挺不錯的。

    奈何啊奈何。

    二哥大傻叉,你特麼快回來啊!妹子快要把你作成老光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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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5:34 |只看該作者
    第164章 原來是你

    時間轉眼進入九月。

    炎熱的山城就像一場夢,在辣油澆胃和烈日灼心中惶惶如公路上扭曲的空氣。

    唐亞妮與齊夫榮到底還是走到了一起,雖然他們不算是雙方一見鐘情,但在接下來數次接觸後,最終還是無法忽視眼中除了對方再也看不進他人的感覺,便順其自然了。

    於是聚少離多的苦命鴛鴦成了兩對,黎嘉駿反而不感覺寂寞空虛冷了,她心大,秦梓徽又粘人,相比之下倒比唐亞妮陷入甜蜜熱戀的患得患失好得多。

    她心甚慰!

    其余時間,她便安心的做起了大侄兒磚兒的私人教師,專教八國聯軍語言,不拿起教鞭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麼能干,連大哥歷數了一下自家妹子現在手裡的技能都驚了一下,緊接著便開始卯足勁壓榨,雖然磚兒還處於十萬個為什麼加人嫌狗憎的熊孩子年齡,可黎三爺瘋名在外,他一熊她就眯眼,兩秒鐘熊孩子變兔寶寶。

    但無論怎麼塞,都會有空閑的時候,她便不可避免的又開始遙望戰火紛飛的世界,有過去的,也有遠方在發生的。

    這是一種很虛幻的感覺,她明知外界戰火紛飛,每一秒鐘都在死人,腳下這個方圓外可能已經染透了同胞的血,可她偏偏坐在這靜好的時光裡,無憂無慮的仿佛什麼都沒發生。每當這樣想起,即使沒有產生暴虐的幻覺,卻還是讓她全身都在焦躁中坐立難安。

    自九江被占領後,前線的消息就斷斷續續了,很多聽都沒聽說過的地名此起彼伏,詭異的是,明明咱是被攻打方,但是前線陸續傳來的,都還是聽起來不錯的消息。

    一會兒說日本大將內訌,“老朋友”岡村寧次不得不再次披掛上陣;一會兒又說金冠橋大捷,斬獲日軍無數,日軍兵站幾成太平間;過陣子又說日軍久攻不下,企圖用海軍從鄱陽湖登陸襲擊薛岳兵團;過兩日又說日軍放棄迂回偷襲,蓋因廬山天險早已被前線的湘軍第十九軍布置得妥妥帖帖……

    聽來似乎是你來我往樂不思蜀,可經歷過類似戰陣的黎嘉駿卻能從中挖掘出更多信息,畢竟她自己就曾經是報喜不報憂的筆杆子工作者。岡村寧次是中國人的“老朋友”了,以前她跟著黃郛干的時候看到過他的情況,十多年前北伐戰爭的時候那個牲口就在江西湖南晃悠,還給當地的軍閥誰誰誰做過幕僚,日本哪是什麼無人可用,那是把最頂用的給派來了!

    此時霓虹軍艦都開到了鄱陽湖,血肉之軀面前鋼鐵巨獸早已兵臨城下,戰況應該是極為危險了,否則怎麼會被人輕易登陸,那分明是正面扛不過,只能充分利用地利作消極抵抗,這種情況於我軍也是極為不利的。

    當年在平型關那樣的山裡,就有很多士兵得莫名其妙的疾病,又因為戰時飲食不衛生不規律,營養和體質嚴重成反比,傷員和病員幾乎一樣多。

    現在廬山那樣的仙山,嘩啦啦的霧氣飄著,樹木茂密花草叢生,別的不說,光瘧疾就夠喝一壺了。

    她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明知道二哥很可能在武漢或者在武漢與重慶之間的船上,她依舊擔心他也會生病,武漢到重慶的電話要轉好幾次,基本打不著,電報也要排隊,信就別指望,此時想來想去,能用上的,竟然是報社的線路。

    公器私用到底不好,她也沒抱大希望,某一日隨著大哥的車出去晃蕩,路過報社順便就進去晃晃。

    報社的人還是很歡迎她的,前線消息傳回來畢竟精簡,後方沒有經歷過的人加工起來還是略為吃力,有了黎嘉駿這樣的戰場活百度簡直是心曠神怡,問戰況問預測問詳情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於是在她停薪留職這段時間,黎嘉駿就成了類似顧問一樣的存在,大編輯都有自己的大顧問,一些需要填充版面的小編輯就個個來請教她了。

    這次她就把“打擺子”的事兒加了進去,直白的提了提自己對於“打擺子”這種病的擔憂。

    “現在天氣炎熱,這樣的病肯定流傳很廣,就是不知道前線防治情況如何,藥夠不夠。”她剛感嘆完,就聽旁邊一個小姑娘跳起來:“太好了!下一次募捐,我們就給前線戰士募藥品吧!”

    “對,好主意!”眾人紛紛響應,這頭熊津澤算是小組長,比較沉穩,倒沒瞎摻合,而是和她聊著:“虧的我還是江西人,都沒想起這檔子事兒,幸好有你啊,小黎。”

    黎嘉駿再次直言不諱:“其實我也是擔心我家兄長,他現在就在前線,如果不能直接聯系到,哪怕從我們的報道和廣播中聽個一字半句,也遠好過一點警惕都沒有。”說罷,她就望向旁邊的發報室,轉頭眼巴巴的看著熊津澤。

    熊津澤嘆口氣,搖搖頭:“不行。”

    “好吧。”黎嘉駿一點也沒強求,本來她也沒抱希望。

    “不是我們不給你用。”熊津澤解釋,“你知道的,前兩陣子果脯弄了個什麼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原本我們以為也就是他們折騰出來聽個響兒的,卻不想這回是來真的,前陣子有個報社的發報員聽說是加了個班,當晚就被統計局的人帶走了,說是截獲可疑信息,要帶回去審查,這一審,半個月了都沒見人,大家都覺得不好了。”

    黎嘉駿虎軀一震,她是聽說過這個,只是聽大哥說過一嘴,有些消息報紙上是不會登的,大哥跟她說,也只是因為之前兩人聊過這事兒。

    說起這個,她心情就低落。

    這個軍事委員會調查局在三七年底的時候由復興社改組來,復興社,就是周書辭生前工作的地方。

    她以前連復興社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老長的什麼調查局更是一腦門子霧水,要不是偶然聊天聊到救她於北平水火的小哥就是復興社的人,大哥也不會想起和她提這一嘴,畢竟這個調查局的職能不明,對小老百姓的影響似乎並不大。

    此時,聽著熊津澤的講述,卻讓她有種就發生在身邊的感覺,那樣的行為,分明就和蓋世太保一樣,這是明晃晃的搞白色恐怖了啊。

    這麼一個黑料,未來的手撕鬼子片怎麼可能放過,這個調查局肯定有別的說道!

    她問:“這個調查局還有別的名字嗎?”

    這個問題突兀的像天外飛仙,熊津澤很迷茫:“什麼名字,這麼一個局子,還要起昵稱啊?”

    “額……算了。”大概是還沒引起更大恐慌,所以還沒背後吐槽出外號吧,黎嘉駿這麼安慰自己。

    “不過說起這個軍統啊……”熊津澤忽然想起什麼,冷不丁說了起來,卻被黎嘉駿一聲大喝打斷:“等等!你說什麼?!”

    “我這不是還沒說完麼?”

    “前頭!”

    “……昵稱?”

    “後頭!”

    “說起這個……軍統?”

    “就是這個!”黎嘉駿雙目圓瞪,如鯽魚上岸,小臉發青,“我去!原來是你啊!”

    “我怎麼了?”熊津澤快被搞瘋了,“誒,小黎,你又犯病了?你還聽不聽啊!”

    “讓我冷靜一下……我要深呼吸……呼……吸……好,你說吧。”

    “……你真沒事?”

    “你再不說就有事了!”

    “哦,我是說,正好今天,軍統可能要派專員來我們這兒視察。”熊津澤壓低聲音,“那次那人被抓走後,軍統就開始派專員挨個兒敲打報社了,估計要輪到我們。”

    “怎麼糟心?那我還是走吧。”黎嘉駿一點都不想惹麻煩。

    熊津澤很贊同:“是啊,還是走吧,別到時候又惹什麼麻煩。”

    “你為什麼要說又?”黎嘉駿聽著很不舒服,總感覺他在說什麼真相。

    熊津澤一臉迷茫:“是哦,我為什麼要說又。”

    兩人一個走一個送,插科打諢到門口,正撞上一群人,報社的副總編迎著,後面跟著四個穿著黃綠色軍裝的人,三男一女,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在門口遇見了人,雙反都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

    這一打量,黎嘉駿就呆了。

    領頭那男的,中等身材,溫和臉狐狸眼,忒的眼熟!她絕對認識!

    “你,你!”她看著他,一個名字就在舌尖,怎麼都吐不出來。

    那男人的記憶力一點不枉他軍統之名,一個照面他就露出了讓黎嘉駿更為熟悉的笑容:“喲,黎小姐,有緣千裡來相會,在此相遇,馮某不勝唏噓啊。”

    對!姓馮!

    “他姓馮,表字維榮,叫維榮即可。”一個聲音仿若在天外回旋。

    “維榮……大哥!竟然是你!”黎嘉駿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表情很是扭曲,到底還是覺得看見活人比較好,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死了!”

    “差點。”維榮笑了笑,“你還不知道我全名吧,我叫馮卓義,你還是可以叫我維榮大哥。”他頓了頓,“印文去了,他的任務既是保你平安,做他兄弟的,總要替他完成才是。”

    黎嘉駿心裡發澀,胸悶起來:“別,我,我現在很平安的……”眼前又晃過周書辭的死狀,她使勁吸了吸鼻子,“我就希望,就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雖然維榮在那時候其實挺為難她,對她並不很客氣,可是無論如何,還是一個戰場走過來的,她不希望任何一個同胞死,更不希望認識的人死。

    “嗯。”維榮並沒什麼特別激動的反應,他點點頭,壓了壓帽檐,望向副總編。

    “馮專員,您是……”副總編問。

    維榮很自然的拉下臉:“進去吧。”他朝黎嘉駿點點頭:“有空再敘,你可以來找我,荀麗,給她個地址。”

    四人中唯一一個女子點頭,拿出一張紙寫了一串地址和電話交給她,很利落的說:“收好,再會。”便夾著公文包跟了進去。

    黎嘉駿拿著“名片”百感交集。

    她忽然產生一種很陰暗的疑惑。

    為什麼,在最後的幾天,陪在她身邊的,就只剩下周書辭了。

    他呢?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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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學曦已婚

    十月,入秋的重慶滿地銀杏葉子,就在黎宅外頭飛出一個黃金的世界,樓下掃落葉的工人碰了頭,聊天時,隱約提到幾句什麼打白果什麼的。

    白果她知道,聞著香,口感軟糯。吃著帶點怪怪的苦味,但就像吃臭豆腐一樣,會上癮。

    不過秋天能吃的東西太多了,她都要吃不過來,此時手邊放著一堆甘蔗橘子蘋果香梨,她手上拿著銀簽子插著一塊,卻半天沒吃下去。

    她正在絞盡腦汁的回憶。

    見到維榮並沒有讓黎嘉駿有很開心的感覺,相反,她有些不安。

    與特務相識並不是好玩的事,即使問心無愧,也難保不被人家多想,背後這麼一大家子在,她很難輕松起來。

    自從回了家,她就開始細細的回憶自己與維榮相處的過程,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從北平一直到山西,他們一直在一塊,其中說過的話對過的陣仗數不勝數。雖然其中周書辭的身影穿插得讓她心煩意亂,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一點點回想。

    不是她太謹慎,實在是她確實作了個大死。

    她向周書辭提出過留在平型關後方抱某兔金大腿,雖然她是單獨對他提出的,也引起了他的憤怒和警告,可她並不敢確定他有沒有將此事告訴維榮。

    畢竟他倆才是同志。

    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後面維榮的態度,所以完全分析不出他知不知情,維榮一直對她很客氣,可客氣中並沒多少友好,相比周書辭的惡聲惡氣,她竟然比較怵維榮。

    可見自己其實也是有牲口一樣的直覺的,她就覺得維榮是笑面虎一樣的人物。

    最可怕的是,她那時候知道藍衣社復興社是個什麼玩意,卻更多的以為他們是政府派駐給軍隊的監督者,類似於監軍之類的,間或執行一些護送馬占山之類的特殊任務,要不是後來周書辭提醒,她都沒意識到他們還負責黨爭。

    所以即使一直以來都有注意這方面的言論,可她現在覺得自己在面對他們時,還不夠警惕,遠遠不夠。

    都怪周書辭,這種刺蝟一旦讓人摸著白肚皮就成萌物了,害得她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了!完全忘了旁邊有一只虎視眈眈的灰太狼!

    她回憶了好幾遍,都覺得好像沒什麼黨派問題,但正是因為這樣,反而心裡更焦躁,唯恐自己是漏掉了什麼,也不知道是該防還是不防,別說她是杞人憂天,她看諜戰劇本事沒學多少,正派反派的疑心癌卻是體會個透徹,那群疑心癌晚期的家伙折騰起來,心大的人玩不起。

    心大的黎嘉駿真想直接衝維榮那兒當面談一談。

    沒錯她心虛。

    如果不是家裡這個成分擺在那,現在如果周兔兔伸出橄欖枝,她難保不會為了四五年後那三年而做一只良禽。

    所以說,如果維榮懷疑她,她是很難堅定不移的表現出對黨國的忠誠的。

    她想了又想,捧著果盤下樓,決定等大哥來了,找他商量一下。

    下樓前她閑著沒事又去找大嫂玩兒,此時小侄子幼祺應該午睡剛起,睡眼朦朧的小娃娃最萌的時候。

    果然,大嫂正在哄幼祺穿衣服,她嘴裡哼著歌兒,扶著幼祺套袖子,聲音柔柔的。

    幼祺長得很精致,比他哥哥小時候軟萌得多,水汪汪的大眼睛半眯著,睫毛逆天的長,嘟嘟嘴旁口水要掉不掉的,等大嫂停下歌聲時,他就咿咿呀呀的叫兩聲,小拳頭揮一揮,他看到了黎嘉駿,端詳了一下,忽然唧唧笑了起來。

    “哦哦,幼祺喜歡小姑姑喲。”大嫂笑眯眯的哄著,“衣服穿好,媽媽帶幼祺玩小姑姑喲。”

    黎嘉駿:“……”

    她決定吃塊水果靜一靜。

    “嘉駿,幫我問問,奶糊做好沒?”大嫂無視小姑悲傷的表情,吩咐道。

    “哦。”黎嘉駿乖乖的走到樓道口,往下吼,“金禾嬸!奶糊好了沒?”

    “好啦好啦!我正溫著呢!”金禾回答著,沒一會兒就聽到噔噔蹬上樓的聲音。

    黎嘉駿坐回到大嫂身邊,一邊看大嫂玩自家兒子,一邊繼續吃水果。

    她也想逗小孩兒,可她自己是個下手沒輕重的人,小侄子全身都軟,有次被他抓住手指,她都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小小年紀比秦梓徽還會撩妹,她可惹不起。

    兩人一邊喂米糊一邊隨意的聊著天,聊著聊著又聊到了女人最喜歡的話題上,大嫂開始八卦:“秦少校可寄了信來?”

    一個多月前秦梓徽正式受少校銜,他當時來信的形容是,伙食和衣服應是能包了,並且還隨信寄了他當月的軍餉,統共也就漲了十五塊錢,看起來可憐的要死,其實論購買力在現在大概也有小一萬,也算不錯了。

    黎嘉駿實在是哭笑不得,連著他的錢一起全交給大哥打理,家裡現在生意雖然做的沒以前那麼大,可也是每月五位數上下,幾十塊大哥壓根不放眼裡,但是看到秦梓徽這麼自覺,一直擔心自家三妹若是組建家庭找不到定位的大哥還是很高興,表示如果秦梓徽哪天退伍,便帶他經商。

    倒是章姨太略有些嘀咕,她這樣過慣了貴婦日子的闊太,抽幾口煙都幾塊錢去了,秦梓徽那點俸祿在她眼裡就極為寒酸了,不由得開始嫌棄起來。

    但是她的意見從來都是被忽略不計的。

    “收到了,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話。”黎嘉駿含糊的抱怨,“早上鳥叫的聲音破嗓兒了都寫,啰嗦的沒邊兒了。”

    大嫂忍著笑,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敷衍點頭:“恩,啊,是啊,真煩,害得我們家三爺這猴兒屁股不得不一坐一下午。”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黎嘉駿幾口吃完了水果,垂著雙死魚眼:“我先下去了,金禾今天好像在燉豬蹄子。”

    “去吧。”大嫂含著笑。

    下了樓,手裡抓這個肘子繞著花園邊吃邊走了兩圈,車喇叭聲響起,大哥帶著大侄子磚兒回來了。

    磚兒現在就在不遠的沙坪壩小學上學,他很聰明,從來不用家人操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名字起得好【→_→】,他自打抓周以後,茁壯成長的同時畫風突變,變得又皮又實,活生生一個行走的板磚,這不,一下車,老遠看到小姑,磚兒撅著個屁股就飛過來:“小姑!”

    “誒!等等等等等!”黎嘉駿剛蹲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這個吃完的肘子,頓時大驚失色,可那熊孩子已經啪得糊進她懷裡,摟著她脖子大叫,“小姑!耍刀子!耍刀子!”

    “耍個錘子!”黎嘉駿大怒,她投降似的站起來,一手抓著肘子,胸前掛了個熊孩子,感覺自己脖子都要被扯下來了,“下去!快下去!哥!哥!”

    大哥回頭看了一看,詭異一笑,轉頭無情進門。

    這邊熊孩子又嚎上來:“那耍錘子!耍錘子!”

    “……陳學曦!陳學曦!”陳學曦停了車正要跟著大哥進門,本想裝沒看到的樣子,聞言無奈的走回來,忍著笑把磚兒扯下來,還安慰:“大少爺別為難你小姑了,小心小姑拿蹄子揍你。”

    磚兒心眼兒跟漏風似的,想一出是一出,這邊被扒拉下來一點也不生氣,陳學曦的哄勸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一落地就嗷嗚一下,模仿著飛機大吼著:“媽!媽!”衝進了房子。

    黎嘉駿感覺自己就跟接了一回駕的太監,由裡到外都累,她與陳學曦無奈的相視一笑,並排往回走,正遇到雪晴捧著個杯子走出來,邊走邊道:“陳助理你辛苦了,來喝水。”

    陳學曦下意識的看了黎嘉駿一眼,頗有些無措的接了杯子,低聲道謝。

    雪晴小臉羞紅,她衝黎嘉駿福了福,也不逗留,轉頭跑進屋。

    黎嘉駿賊兮兮的笑著,左看看右看看,剛知道雪晴看上陳學曦時,她就覺得這兩人挺搭的,雪晴長得好看、能干又溫柔,簡直是新娘學校高等畢業生,配陳學曦這老光棍簡直不要太合適。

    家裡似乎都是有點數,也樂見其成,但沒誰特地挑出來說,畢竟主僕有別,若是他們提出來,那聽到海子叔一家的耳朵裡,就有點指婚的意思了,然而陳學曦雖然現在完全依附於黎家,到底不是僕人,指定不了終身。

    陳學曦捧著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尷尬的沉默著。

    “怎麼不喝?不喝給我,蹄子煮爛了,吃著粘嘴。”黎嘉駿道。

    陳學曦連忙把杯子遞過來,黎嘉駿作勢要接,往杯子裡看了一眼,大驚失色道:“哎呀!裡面有顆愛心!不行不行我不喝。”

    “三小姐!”陳學曦黑皮發紅,精干的樣子全沒了。

    “誒,你到底怎麼想的?”黎嘉駿還是接過了水,喝了一口,水溫正好,可見用心。

    陳學曦沉默,直到進屋前才頓住,略往邊上走了點,下決心似的對她說:“三小姐,若是可以,給雪晴姑娘找個好歸宿吧。”

    “你不是麼?”黎嘉駿一頭霧水。

    “三小姐,我怎麼可能是。”陳學曦苦笑,“我,我在老家,是有個老婆的。”

    “……哈?”黎嘉駿差點拿不穩杯子,“我,我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聽誰說你是未婚……”

    陳學曦很艱難的解釋:“那是包辦婚姻,我十三歲的時候拜得堂……但我很難接受她,後來留下休書外出闖蕩了,只每隔一段時間把攢的錢寄給父母。”

    “……”黎嘉駿不知道能說啥。

    “可我去年突然接到信,是她托村裡的秀才寫的,她竟然沒有走,一直在家替我侍奉父母,並不肯離開……她給我寫信,是因為我母親突然病故……她讓我回去守喪,那時候淞滬打起來了,我老家,就是主戰場,現在是日占區……據說都燒干淨了。”時間過去一年多,陳學曦的表情還是繃得很緊。

    黎嘉駿聽著他的講述,只覺得身上一陣發沉,虛軟的。

    “她不識字,裹小腳,長得也不好看,我很不喜歡她,我留了休書出來後,是想找個情投意合的過日子的。”陳學曦認真道,“但是三小姐,現在不管誰問我,我都要說,我,我已婚的。”

    黎嘉駿不想說什麼萬一她已經去世,豈不是要“已婚”單身一輩子,她只是深呼吸了幾下,消散掉心底的沉重感,故作輕松:“好吧,是條漢子……那你跟雪晴說啊,別讓她一頭熱。”

    陳學曦笑容更苦了:“三小姐,我何嘗沒有說過。”

    “……哈?”杯子再次險遭自由落體。

    “可她總說,她不在乎……我一個大男人,言語無用,總不能動武吧。”

    “……”黎嘉駿撓撓頭,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樓道裡面雪晴常待的房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不在乎,那是想咋地?同居?三兒?柏拉圖?

    哦!這不會是願意做小吧!

    這……這價值觀的鴻溝……

    難怪她有時候想起來想和大嫂八卦一下雪晴和陳學曦,大嫂都一副欲言又止諱莫如深的態度,她還自己給自己腦補了一個無法反駁的“不插手”理由,敢情不是不插手,這是已經是個死胡同了啊!

    黎嘉駿生無可戀臉,氣氛一時陷入僵硬。

    “對了,三小姐。”陳學曦忽然道,“明天有個晚宴,是國府聯合商會辦的,算是為實業家響應號召實業西遷,慷慨解囊支援前線的答謝宴,大少爺也收到了請帖,或許你可以跟去看看。”

    “實業家都去?那得請多少人啊!”黎嘉駿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是一批一批請的,黎家在明天那一場,據說到時候很多官員都會出席,不出意外都會到場,這也算是拓寬人脈一個很好的渠道嘛。”

    “哦……這應該算是按領域來的,和我們一道的,難道都是做武器重工?”那該多牛,滿地軍火商。

    “現在這塊難做,大少爺早就把重心放在船運了,明日領頭的是民生公司,盧先生必會到場。”陳學曦笑了笑,“二少當初說您若聽說了盧先生的事跡必會向往不已的。”

    “……”對於盧作孚其實黎嘉駿並不是那麼熟悉,只知道是很有名的愛國商人,到底做了些啥那是真不清楚,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年代很多翻雲覆雨的人物在後世基本都銷聲匿跡了,盧作孚這個名字能讓她聽個響兒已經不錯了。

    看黎嘉駿表情平淡,陳學曦便不再多說,兩人進屋開始吃晚飯,飯後,大哥果然說了明日晚宴的事,問題在於,請帖只有一張,隨行人員只能帶兩個,一個舞伴,一個助手或者僕人。

    那肯定是大嫂上了,黎嘉駿頭也沒抬,說不失望是假的,但很失望又說不上,她本就不耐煩那些舞會什麼的。

    誰知大嫂開口了:“那就讓嘉駿去唄,這兩日幼祺睡覺不老實,我都沒睡好,累得慌。”她笑眯眯的看過來,“嘉駿,幫嫂子照(管)顧(住)你大哥哦。”

    黎嘉駿:“……”

    大哥頭都不抬:“那便這樣,駿兒你同我去,做做准備。”

    “哦。”黎嘉駿應了以後,滿腦子就琢磨明日該怎麼准備了,好賴不能丟了黎家的臉,她這個病人要重出江湖,必須有型有款……

    然後就忘了和大哥商量維榮的事兒了。

    ……回頭想想,黎嘉駿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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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一日驚魂

    晚宴位於解放碑的一個會所內。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秋風還殘余著炎夏的余熱,從敞開的陽台處吹進來,隱約可以看到陽台上隱隱綽綽的身影。

    黎嘉駿縮在角落裡看著四周,來的人很多,但大多強顏歡笑。

    總算看到一個真。發愁的聚會。

    這場聚會有個特別之處在於,到場嘉賓的當家先到一個房間裡開個會,開好了才把人放出來,所有的人無一例外,都是笑著進去,僵著出來,原本優美的音樂仿佛一下子降了八度,誰都沒心情玩了,黎嘉駿看到大哥周身的氣溫也降了好幾度,就很想問問怎麼回事,奈何那些男人們一出來,都沒心情搭理花枝招展的女伴了,反而湊做一堆可勁兒商討起來,那表情,一個賽一個悲苦。

    在場雖說都是做船運的公司,但是大頭卻只有盧作孚的民生公司一家,其余的人手下頂天了三條船,就連大哥也是在很久前通過二哥的關系才承包了兩條小火輪,一開始承運一些私貨,後來也加入了果脯實業西遷行動中。

    她不知道其他產業的聚會是什麼樣,航運業的聚會愁成這個樣子她是萬萬沒想到的。

    到底什麼事兒?

    武漢那兒打了快四個月了,校長親自坐鎮就是不一樣,日本海陸空三管齊下,怎麼都打不穿。但是戰況到底不是可喜的,前線將士們撐著,給後頭撤退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估計又是船運的事兒,當初就聽熊津澤說過,長江枯水期快到了。

    附近就有兩個人私下說著話,她想了想,慢吞吞的湊了過去。

    “連老天爺都不給時間了。”其中的胖老板滿面愁容,“我們的老把手說其實四十天都不到了,畢竟水位擺在那,最後幾天根本來不得了。”

    “那能啷個辦,不運就得砸沉了做河障,照死裡運唄,好歹能保住吃飯本。”旁邊的瘦老板手裡端著一杯白水,語氣無奈。

    “你說他們怎麼能嫩個霸道,全鑿沉了封鎖江面?虧他們想得出!撅了黃河還不夠,現在來坑長江麼?”胖老板義憤填膺。

    “噓!慎言!”

    兩人下意識四周看看,看到後頭黎嘉駿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們,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走開了。

    黎嘉駿嘴巴鼓鼓囊囊的忙碌著,耳朵豎著,眼睛卻緊跟著大哥,他在不遠處和其他人說著話,表情也不輕松,他們所有人的女伴也是各自找圈子,黎嘉駿就和餐桌抱成了一團。

    等了許久,不見大哥過來,她略有些著急,很想問剛才聽到的鑿船是怎麼回事,可又不能直接衝過去問,只能強忍著。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找起剛才在她面前說話的兩人,正看到他倆從一個陽台走進房間,手裡還拿著杯子,表情沒什麼異樣的道別分開了。

    她略有些失望,看來沒法再偷聽了,正打算再去盯大哥,眼角瞥到那陽台又進來一個男人,她隨意看了一下,正想收回注意力時,那人抬起了頭。

    一雙濃眉,和一雙有如泛著神光的雙眼。

    ……臥槽?!周兔兔?!

    這,這絕對就是周兔兔!

    艾瑪這什麼情況?!

    離,離得好近感覺都能碰到!

    臥槽啊啊啊啊啊啊什麼情況啊啊啊啊!

    黎嘉駿抑制不住了,她感覺一股電流從天靈蓋一路躥到腳底心,沿途汗毛和毛孔一起劇烈運動……

    沒錯,她炸毛了!

    她雙腿如釘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動,明知自己眼神很露骨,卻忍不住盯著那人看,那個人相當警覺,非常快的鎖定了目光的來路,估計是發現完全不認得,他很自然的舉杯笑了笑。

    黎嘉駿感覺自己被下了石化咒,她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勉強舉了舉杯子,至於表情控制這種微操系統則已經完全失聯了。

    冷靜!冷靜!黎嘉駿你要冷靜!

    那人頓了頓,似乎想走過來,突然一個官員迎過去與他說話,他才隨著那官員離開。

    直到那人在她的視野裡只剩背影,黎嘉駿才像劫後余生一般松了一口氣,她哆嗦著手喝了口橙汁,杯壁磕著牙齒發出清脆的響聲。

    “駿兒,怎麼了?”大哥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摸摸她額頭,正要說什麼,忽然想起來似的自問自答起來,“哦,許久沒見你犯病,忘了。”

    “……不是,”黎嘉駿很想說自己沒犯病,但她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看了看四周,政客、軍人、商人和女伴,魚龍混雜,表情如霧,剛才她如炬的目光不知道多少人看到,現在回想起來,冷汗從剛才炸開的毛孔裡潺潺流了出來。

    她忽然由衷的害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她總覺得人群中有雙眼睛在看著她,看著她剛才的一切,即使她什麼都沒做,但她剛才的表現已經體現了一切……她自以為已經體現了一切。

    可是她沒辦法。

    誰能在如此近距離的見到周兔兔的時候冷靜呢?周兔兔啊!那可是周兔兔啊!

    一個曾經朗誦十裡長安送總理朗誦到哭,看著萬隆會議上周大大長大衣呢帽霸氣出場被帥哭的紅領巾少女,在這個年代,遇到了年輕的周兔兔,怎麼可能冷靜!

    周大大就在面前啊!不管他來干嘛,他干了什麼,他什麼意思,他就這麼活生生的從陽台走出來了!她費了多大的勁才忍住衝過去喊一聲“總理好”的衝動啊!她容易麼?!容易麼?!

    黎嘉駿心跳如雷,都快哭了,她繃著臉,強逼著自己沒有追著周大大的背影看,低著頭捧著橙汁,萬分委屈,帶著哭腔承認:“我,我又犯病了……”

    “哎……”大哥嘆口氣,他進來後表情就沒放松過,此時更是愁容滿面,“回去吧。”

    “哥你沒事了?”

    “到過場就成了。”大哥頓了頓,“你真以為是來尋開心的?”

    “……”黎嘉駿心潮還未平復,什麼都說不了,她耳朵嗡嗡響,被大哥牽著走出去,收到消息的陳學曦去開車了,兩人等在門口,看著遠處浩淼的江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都愁眉不展。

    “嘉駿,哥可能……”

    “哥!”黎嘉駿忽然抬起頭,她迷茫的望著東面,慢慢的皺起眉,“你聽到了麼?”

    “什麼?”

    “打雷?”黎嘉駿呼吸急促起來,她本就急速跳動的心此時忽然像是被加大了馬力,瘋狂的轟鳴起來,“不,不是……哥,那不是打雷,那不是打雷!”她一把抓住大哥的袖子,死死的抓住,抓得手關節都痛起來,“那是炮擊!是炮擊!飛機!”

    大哥望著遠處,江面一如既往平靜,他緊緊摟住妹子,低聲安慰:“沒有的事,駿兒,沒有的事,敵人還在武漢,還在廬山,他們還沒來,他們還遠得很。”

    “不是,真的!”黎嘉駿的耳朵雖然還是嗡嗡的,可是她真的覺得自己聽到了遠處的炮聲,而且那炸裂的聲音沉悶,逼真,熟悉到了骨子裡。雖然遠處一派平靜,可她卻不由自主的抖起來,她不再抓住大哥的手臂,掙扎著抱住耳朵,“哥!快回防空洞!空襲要來了!空襲要來了!”

    旁邊稀稀拉拉的路人望著這邊,進進出出的客人也看著她,大哥絲毫沒理會他人的目光,等陳學曦把車開來,一邊低聲安慰著,一邊半拖半抱的將她扯進車裡,幾乎一路押回了家裡。

    回去的路相當長,幾乎從重慶最東到了最西,離解放碑越來越遠,那種聽到炮擊的感覺就越來越少,待到快回家時,黎嘉駿幾乎已經平靜了。

    但大哥還是以一種很緊張的姿態把她護送進房間,等雪晴照顧她躺上床蓋上棉被了,他抱著一床鋪蓋進來:“你睡,哥打地鋪。”

    “……哥,真不用,我好得很。”黎嘉駿很無奈,她坐起來,“我剛才真不是犯病。”

    “說自己犯病的是你,瘋了一樣大叫空襲的也是你,現在坐這兒說你沒犯病,你讓我怎麼相信?”大哥很無奈,“今天你嫂子帶了兩個孩子睡,哥就睡這了。”

    “那我晚上起夜都不好意思。”黎嘉駿沒臉沒皮的,“哥,真別這樣,你這樣我心裡不好受,更睡不好了。”

    大哥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告訴哥,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騙你,我真覺得有炮聲。”黎嘉駿說著,自己都不確定起來,莫非因為她心底裡太提防重慶大轟炸,所以一有風吹草動她就直接以為空襲來了?那未免也太慫了。

    “那你睡吧,放心,家裡的防空洞就在後頭,安全的很。”

    “嗯。”黎嘉駿忽然問,“對了大哥,你們開會開出了什麼,怎麼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大哥此時抱著鋪蓋正默默的要出門,聞言頓了頓,琢磨了一下,回頭道:“果脯令我們有船的都將船開至武漢的長江下游,鑿沉,封鎖江面……保衛武漢。”

    “……有毛病吧!”黎嘉駿又激動起來,她這老心髒喂,今天起伏巨大,真是要扛不住了。

    “主要還是要民生公司如此,畢竟我們其他人手裡的船於戰局完全是杯水車薪。”

    “盧作孚答應了!?”難怪他是愛國商人了,這樣都干那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沒,他第一個不答應。”

    “……”

    “他的意思是,我們還能做更多。”大哥打開門,“他建議我們一道想個辦法,在枯水期前,將滯留宜昌的人和實業全搶運回來……這才是我們的船為這個國家,做得最大的貢獻。”

    黎嘉駿雙眼亮晶晶的:“二哥不也是在做這個事嗎?!說不定你倆可以聯系上呢!”

    大哥這才露出點笑模樣,點點頭:“說的是,睡吧,不早了。”

    黎嘉駿這一日過得風生水起,等大哥關燈關了門,她躺好,翻來覆去到了半夜,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聽到了炮聲沒錯,但一會兒又覺得沒道理大哥一點都沒聽到,但是她已經許久不犯病了,突然來這麼一下,真是心塞死,感覺要復發了。

    第二天一早,她頂著個黑眼圈洗漱下樓,發現大哥竟然還沒走,他坐在桌邊,表情嚴肅的看著一份報紙,大嫂給磚兒喂著飯,平時吃飯都恨不得吃出場大鬧天宮的磚兒竟然老老實實的,一口接一口扭都不帶扭一下。

    大嫂看到她,很勉強的笑了笑:“起來啦?吃早飯。”

    黎嘉駿應了一聲,走到大哥身後,只見他下意識的合了合報紙,到底還是展開來,上面用粗黑字體寫著:“敵機迫近重慶,炸毀回撤輪船,千人遇難,國難,國難!”

    “啊!這!”她不由自主的驚呼了一下,“這不是……”

    大哥沉重的點頭:“你沒說錯,嘉駿,昨日確有敵機追至重慶近郊,與解放碑相去不遠,炸了一艘輪船,便返航了。”

    黎嘉駿一點都沒有勝利的快感,她有些無力的坐在桌邊,略茫然。

    “但是,炸沉的地方還是很遠,根本不可能在解放碑聽到。”大哥放下報紙,認真道,“嘉駿,雖然時間很吻合,但你還是不可能聽到的。”

    “那我……”黎嘉駿正要問,就聽噔噔蹬的聲音響起,大夫人被金禾攙著,另一手拿著佛珠,慢慢走下來,見到大哥,也挺驚訝:“老大今天在家?”

    看到大夫人手裡的佛珠,饒是一向不信鬼神的黎嘉駿都油然生出一股恐怖的感覺,她被心底的冷意凍了一下,刷白了小臉望向大哥。

    大哥也正凝重的看過來,兩個篤信唯物主義的兄妹竟然在這個時候似乎都產生了一個不科學的懷疑!

    大哥收起報紙,拿起帽子站起來,朝大夫人道了早安,平靜道:“正要走,媽,您慢吃。”

    大夫人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他手裡的報紙,垂下眼擺了擺手,一言不發的坐到桌子邊,讓金禾擺飯。

    大嫂看看兄妹倆,她似乎也有所覺,兒子也不管了,開始幫大夫人挑配菜:“媽,今日這醬蘿蔔特別爽口,您嘗嘗。”

    大哥又微微鞠躬,看了黎嘉駿一眼,走了出去。

    黎嘉駿連忙小跑著跟上,外頭,陳學曦正靠在車邊等著,看大哥出來,站直了身子。

    大哥快步走了幾步,等離了房子遠了,才回頭,對眼巴巴看著他的妹子道:“不要亂想,不會有事的。”

    黎嘉駿心還揪著,她皺著臉:“那怎麼會沒頭沒腦的,我就那麼慌了?”

    “許是你感覺到危險了,這是好事,誰說一定與……他有關呢。”大哥還是鎮定的安危,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握著報紙的手都爆出青筋了,“你回去不要露餡,我一會兒就給他發電報聯系。”

    “嗯!沒事的話,你記得打電話過來!”

    大哥點點頭,進了車子。

    黎嘉駿在外頭站了許久,等到感覺人都要僵了,才木木的挪回去。

    大夫人和大嫂什麼都沒問,可這一天,除了閉門不出的章姨太,和在書房看書看報的黎老爹,黎家剩下的女人,全都守在電話旁。

    電話終於響了。

    黎嘉駿幾乎觸電一般的跳了一下,她無助的望望大夫人和大嫂,見她倆的表情都不怎麼好,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接起了電話:“喂……大哥?”

    那頭,大哥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低沉,緩慢:“駿兒……”

    “……你,你別說了。”黎嘉駿已經想哭了。

    “哥,沒找著他。”大哥的聲音哽著,艱難無比,“他的衛兵與他失散了……最後一次見面,他正要上那班船。”

    聽筒啪嗒掉在了地上,黎嘉駿整個人癱軟在凳子上。

    可聲音還是從聽筒裡無情的鑽了出來:“那班,被炸沉的,船……”

    死寂的房間中,三個女人如木雕一樣坐著。

    唯一的聲音,就是聽筒裡,斷斷續續的,低沉壓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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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二哥失聯

    二哥失聯了。

    黎嘉駿原以為家裡會亂成一團。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短暫的低落以後,家裡卻出奇的井井有條起來。老爹得了消息後就在客廳坐著,他原本大概打了坐鎮的主意,結果滿座的女人就沒個哭的,最脆弱的章姨太畏畏縮縮的坐在一邊,形銷骨立,她覺大概覺得自己根本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金禾倒是要哭了,可主人家都沒哭,她只能上了茶以後躲出去,留要哭不哭的雪晴在那兒候著。

    剩下的,就全是鐵娘子了,霸道格格,將門虎女,鐵血三爺。

    三個女的各自為陣坐著,皆若有所思。過了最開始的震撼,現在冷靜下來的人大概心裡都有了一個一樣的念頭,是正要上,又不是已經上了,不見屍,就有可為。

    家中的空氣如粘稠了一般,壓抑卻暗藏生機。

    傍晚,大哥終於回來,他完全沒了電話裡哭過鼻子的跡像,整個人氣質儼然,甚至有種劍拔弩張的感覺,他回來先站在黎老爹面前,黎老爹全程表情都沒什麼變化,兩人低聲商量了兩句,老爹先站起來,由大哥扶著,開始往樓上走。

    客廳裡其他人巴巴的看著,只見大哥微微回了下頭,道:“老三,書房。”

    他叫的是老三。

    這詞他平時不大叫,但這麼叫起來,平白多了種說不出的,讓她心潮湧動的感覺。

    黎嘉駿應了一聲,也不看其他人,悶頭跟了上去,心裡計量著有什麼可以做的。

    進了書房,關上門,黎老爹一坐上辦公椅,開口第一個字就是:“找!”

    兄妹倆和黑社會小弟似的並排現在桌前,聞言紛紛點頭。

    “老大,老二那攤子,你得管管。”老爹開始下指令,“三兒,你有經驗,這時候若還聯絡不上,除了死,還有啥可能。”

    黎嘉駿腹誹說這失聯還有啥經驗她又不是馬航,可看著老爹一點不開玩笑的樣子,只能絞盡腦汁道:“可能性很多,現在通訊本來就不方便,他若是電台壞了,任務忙,或者陷入戰區了,都有可能失聯。”

    大哥認同:“是這樣,三兒在前線的時候,最長就是台兒莊那次,整整十五天沒聲息,其他時候,兩三天沒消息那就是在路上,四五天沒消息就是趕路和采訪,六七天以上的話,既然沒死,那就是電話電報線路處於軍事管制,用不了。老二這才兩天,可能是不方便,也有可能沒意識到家裡會把船的消息和他聯系上。”

    黎嘉駿站一邊聽得目瞪口呆的同時又感到臉上發燙,難怪家裡那麼淡定,因為熊孩子又不是只有二哥一個,她比起他來簡直有過之而不及,家裡早就習慣了……

    老爹靠在椅背上,沉吟了許久,長嘆一口氣:“老大,你先去打聽,不要著急慌張,不行還有那位。”

    大哥愣了愣,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理會得,爹。”

    “三兒,你去看看,能不能要個版面,登個尋人啟事,只要能盡快,價錢好商量。”

    只要是和報社有關系的,黎嘉駿就能派上用場,她精神一振,點頭立正:“是!”

    “該做的還是跟以前一樣,若是哪個老家伙要我出面的,你跟我說,家裡的車你給我留一輛,這兩天你開公司的車。”

    “好的,爹。”

    老爹的指示下放得很順當,顯然這樣的事做了不是一回,黎嘉駿一邊聽得越來越不好受,她總覺得爺倆間這樣的對話帶著股決絕的味道,他們只能死死抓住二哥還活著這個縹緲的可能才能這順暢的對話,想像類似的事情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甚至在九一八的時候發生在爹和二哥的身上,她的心就揪得慌。

    在這樣的氣氛下,她只能絞盡腦汁,拼命想著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這個可能讓她一瞬間激動不已,衝口而出:“要不我去找……”話沒說完,她就卡殼了,猶豫起來。

    “找誰?”老爹一問完,看到黎嘉駿的表情就懂了,他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

    黎嘉駿擦把冷汗,點點頭:“嗯,我有數。”

    “那散了吧,能辦的辦了,不能辦的明日再說。”老爹疲憊的站起來,兄妹倆連忙衝上去一左一右攙扶著,把老爹伺候出門,就見章姨太守在外面,她面容憔悴,卻還是扯出一抹笑,“你,你們去辦事,我伺候老爺。”

    兩人望向老爹,黎老爹哼了一聲,掙開手:“你們管自己吧。”

    這陣子隨著黎嘉駿的回來,原本對章姨太抽大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黎老爹看她越看越不爽,大概就是因為身為親娘,她連照顧病閨女的能力都沒有,成日只知道捧著煙槍愧疚哭鼻子,比起時而出面指點江山的大夫人差了不知多少,但到底她是家裡一分子,又是黎嘉駿的親娘,只能容忍著了。

    章姨太心裡也清楚,她雖然心裡郁卒,卻怎麼也戒不掉這一口,只能自暴自棄,但有時候也會趁有精神了湊上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差不多也是刷存在感。

    看章姨太扶著黎老爹進了房,兄妹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跳起來轉身衝進書房搶電話!黎嘉駿震驚極了,她原以為大哥是個很紳士很冷靜很矜持很溫和不像表面那麼冷酷的人,可是事實上他不僅冷酷它還凶殘啊!看看他都為了一個電話做了什麼!

    “啊!哥!你混蛋!你耍牛氓!”黎嘉駿仗著靈巧差點就碰到聽筒了,後頭那位大爺竟然長手一伸照著她的腰一撈抄起來就往後掄,黎嘉駿只覺得雲霄飛車一般一陣天旋地轉,再站穩她已經背對著電話機了,耳邊只聽到大哥悠悠然拿起聽聽撥號碼盤的聲音,吱啦,吱啦的。

    ……氣得她快燒起來了……

    大哥主要是吩咐陳學曦把明日的安排調整一下,盡早通知明日可能會被放鴿子的人,以免得罪生意伙伴。

    到了黎嘉駿這兒,她黑著臉給報社打電話,張口就要版面。

    接電話的人被她的口氣唬到了,只覺得委員長都沒那麼威猛,敢問他們張口要版面,等一頭霧水的找來熊津澤後一切就好說了,熊津澤倒沒覺得多大事兒。

    “只不顧明日的報紙都已經排好了,要插隊可難啊,給你擠出來還不如你看看公告處有沒有可以你們可以聯系上的,與他們商量一下能不能先讓你們瞪,他們的推遲一下明日再排。”

    黎嘉駿聞言立馬望向大哥,考驗人脈的時候到了。

    大哥心裡也沒底,接了電話聽熊津澤報了那些已經排好但貌似不是很急的版面合作者,聽了一會兒後,表情輕松下來,答道:“勞煩稍等一刻鐘,我詢問一下。”

    熊津澤痛快答應,大哥便掛了電話開始撥,第一個電話三言兩語就說通了,對方同意借轉讓版面,甚至不要任何報償,電話那頭只聽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說:“這世道,誰沒個難處,這點小事都要報償,還敢自稱中國人麼?我這就給報社打電話,您稍後與他們說要登什麼。”

    大哥聽著聽著表情就柔和起來,道謝後,稍微等了一會兒再給熊津澤打電話,他果然已經收到了消息,大概商議了一下內容,聽他保證了明天就能登報尋人後,今日能做的事便告一段落了。

    但誰也沒有松口氣。

    當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完後,空落落的感覺下,反而是更加惶惶的心情,可此時再怎麼樣,能做的都做了,兄妹倆表情都不輕松,沉默的洗漱回房。

    黎嘉駿知道今晚自己是鐵定睡不著的,她翻騰了許久,還是爬起來,點了燈在書桌邊寫信。

    外面的江邊有隱約的燈光,她往身上抹了點花露水,打開窗戶,清冽的夜風吹進來,混了點夏末殘留的蟬鳴和蛙叫。

    她展開信紙,剛寫下秦小娘三個字,就有點發怔。

    寫不下手。

    她有很多的話要說,可說來說去不過那麼一個意思,她有預感,可能她又要出發了。這一次,前面沒有他。

    這是一封得罪人的信。

    在秦梓徽的很多信中,他都有一個意思,他覺得即使國土大半淪喪,作為大西南陪都的重慶也不會淪陷,他覺得她涉險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該輪到他一心一意去保家衛國了,她的夢想,會由他來達成。

    “過去孑然一身,不懼生死,亦深感人若浮萍,舉目四望而不知歸處,常欣羨戰友同僚戰時舍生忘死、閑時笑談妻兒之態。如今求得嘉駿,亦曾舉夜難眠,恐今後心有掛念、陣前畏縮,常無故羞愧難堪,深覺無顏面對嘉駿。及至師長提議,不若稍作設想,若此時敵寇臨城,所思所愛皆在身後,敵寇凶殘亦無可退路,吾當如何?至此方覺冷汗浹背,怒發衝冠,恨不能以一當十,以血肉築牆。即使戰死沙場,吾嘉駿奇女子也,必會振作奮進,繼續未竟事業。至此,心內大暢,恨不能身背雙翼飛出校園,與汝一一傾訴……”

    他都這麼說了,這時候她冷不丁回一句,不好意思現在看來我好像躲不到你身後老娘還要出去,他會不會腫著臉蛋殺過來?

    不敢想,可還是得打預防針,否則她就是不要這個男票了。

    這麼想著,她下筆倒也順暢了一點,她不大耐煩斟酌字句,只能盡量繃著點,不顯得語言太出格。

    “近日事多,心力交瘁。昨日日寇炸沉難民回撤之船,今日驚聞我二兄亦有登船之可能,只覺天崩地裂,難以言表,二兄於我如師如友,親情勝似一母同胞,自國難以來相扶相持,其間坎坷艱辛難以贅述。我第一次殺人是為了二兄,第一次投書是為了二兄,第一次拿起相機上戰場亦是受了二兄的影響,其他種種已無法言道。二兄亦曾盡心待我,教授日語,助我求學,在關外與我相依為命,獨擔罵名護我周全,及至他親負台兒莊尋我,牽絆已難用深淺表述。如今二兄身陷囹圄,生死不明,我雖精神尚可,卻全因事有可為。若二三日渺無音信,則家中必要有人親赴宜昌追究細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若真命隕川江,則其後如何,不敢設想。”

    一大弟水珠掉在了紙上。

    黎嘉駿頓了頓,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手抖得握不住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氣,等心情平復一點了,才再次提筆。

    “今家中皆婦孺老幼,大兄積年沉痾,醫藥難離,將養多年,勉強行動無礙而已;青壯如陳學曦無家無室,畢竟不是血緣至親,沒有為二兄赴險之責;況他們公司事務纏身,養家之責甚重,難以暫離片刻。大嫂等其余親人則勿須多言,歷數之下,此時若要有人出面,非我黎嘉駿莫屬……”

    理由寫完,她總算松了口氣,緊接著卻又犯愁,接下來就要給某只順毛了,她最不會的就是寬解其他人,而且無論怎們寬解,秦某人肯定會炸,真是怎麼說都覺得在點引線,怎一個愁字了得!

    她想了又想,半天才下筆,寫了個“你”字,剛想寫下一個字,就聽到外面忽然嗡的一下,緊接著,一個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撕裂了黑夜。

    嗚!

    防空警報響起來了。

    它從極遠極遠的地方響起,一聲接著一聲,像一道道閃電,一下一下的劈到面前,它是那麼刺耳,聽得人頭痛欲裂,以至於周圍那些腳踏在木質地板上的雜亂的聲音都成了催命一樣的伴奏。

    她聽到大哥在吼:“嘉駿!嘉駿!”

    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像磚兒的,像幼祺的。

    敞開的窗戶外,騷動也在傳來,很多劈裡啪啦的聲音,伴隨著尖叫和哭鬧轟然響起。

    黎嘉駿站起來,此時她還沒有看到轟炸的樣子,也沒有聽到轟炸的聲音,她只是站起來,怔怔地望著一片漆黑的窗外,剛才堪堪止住的眼淚此時洶湧而出,劈裡啪啦的落在桌上和信紙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就哭了,流淚的時候還遠遠沒到,她更多的感受到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這一天終於來了”她心裡默默的呢喃著這一句話,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種近乎於心曠神怡的暢通感如電流般躥過全身,她不由自主的張開雙手,微微仰頭深深地呼吸,在深淵般回響著各種苦難和恐懼的聲音中,像是在迎接什麼,亦或是享受什麼。

    遠處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遠。

    她重新坐下來,拿起筆,抹掉那個你字,快速地寫了一句話,最後一句話:“轟炸開始了,我的家人,交給你了。”

    門被猛的踢開,大哥氣急敗壞的衝進來,一把拉起她往外扯,嘴裡怒吼:“你在想什麼!你想死嗎?!”

    黎嘉駿猝不及防之下,筆掉落在地上,她急忙把一張鎮紙壓在信上,隨後被連拖帶拽的拉了出去,跌跌撞撞的。

    大哥緊緊抓住她,似乎還想最後傾瀉一下怒火,他回頭,剛張嘴,忽然愣住。

    他的妹妹三兒,紅著眼眶,正在笑。

    解脫一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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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8:24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借情寄信

    轟炸一個鐘頭,有些人一輩子就這麼變了。

    山腳有一片林子被炸了,幾座民居遭到牽連,烈火燒了整整一夜,救火隊的鈴聲當當當響著,和余音裊裊的警報聲繞耳不絕。

    凌晨從防空洞出去後,黎嘉駿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和大嫂在家裡檢查四周有沒有什麼損壞,等收拾好時,外頭火已經撲滅了,每個人都是又累又餓,各自躺床上睡了。

    這一夜當然是睡不著的。

    他們位於相對於比較冷僻的地區,並沒有受到重點關照,但饒是如此,遠處還是鬧騰了一夜,可這不是真正讓她輾轉反側的主要原因。

    她非常懊悔。

    人不在前線,對於戰況的接收自然會延遲很多,對於現在的形式,她基本已經失去了歷史這個金手指,可幸運的是,豐富的經驗給了她預判的能力,她能估算出什麼樣的情況下日本的飛機才有可能炸到重慶市區。

    那就是武漢淪陷。

    也只有武漢淪陷,重慶才會成為下一個戰略轟炸城市;也只有武漢淪陷,飛機才能從武漢起飛,載著彈藥到重慶打來回。

    武漢淪陷了。黎嘉駿心底裡已經確信了這回事,卻也讓她意識到另一個重要問題,當全程都有遭到日軍飛機關照的可能時,大哥是否還會放手讓她出川去尋人?

    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用那個辦法了……

    這樣想著,感覺就連桌上放著的信都成了一個笑話,然而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做什麼改動了。

    早上起來,她渾渾噩噩的走出去寄信,下山的路上看到一片焦土,余燼還在冒著黑煙,一些眼熟的,不眼熟的人正在幫忙規整著東西。

    她本是可以在窗外看到這戶人家的屋頂的,只是昨晚看到火焰後,她就已經不指望了。

    女主人是個三十來歲的貴婦,此時呆呆的坐在台階上,臉上淚痕斑駁,雙眼痴痴的看著遠方的江水。

    她家的保姆拿了一件大衣過來,裹住女主人,表情悲戚的在旁邊坐下,嘆了兩口氣,忍不住哭了起來。

    肯定有人走了。

    黎家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切,她也有點呆呆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她心很累,完全不想安慰她們,可就這麼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就走開,她又做不到,只能僵直著。

    “小姐,您怎麼出來了?”金禾竟從廢墟裡走過來,她身上黑漆漆的,手上拿了一堆黑乎乎的東西,“您,這時候,您寄信去啊?”

    “嗯,寄信。”黎嘉駿揮了揮手裡的信封,她看了眼面前的兩人,又望向金禾。

    金禾明白她的意思,她有些遲疑的放下手裡那堆東西,走過來把黎嘉駿拉到一邊,嘆氣:“太慘了,昨晚飛機來之前,她家小少爺睡不著鬧著要玩,太太就帶著他,你說這大晚上的,哎,玩什麼躲貓貓……這不,就再也找不著了。”

    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就紅了眼眶,她擦著眼淚道:“幸好小姐您千叮嚀萬囑咐的,少爺們一來這兒第一件事不是置辦家具而是挖洞,否則是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昨夜家裡的防空洞進了不少人,黎嘉駿全身心的聽著外面的動靜,見這些人都是眼熟的,便沒有注意,她隨意的點點頭,沉默的在前頭走著:“大哥呢?”

    “大少爺早上去城裡了,說看看公司的情況。”金禾絮絮叨叨的,還在掉眼淚,“聽說現在城裡太慘了,太慘了……就沒個好地兒,這大晚上的,哎,真是不能想,我們這兒都這樣了……你說這城裡,那麼多人……”

    “別說了。”黎嘉駿突兀地打斷她。

    金禾停了嘴,她擔憂的看了看黎嘉駿,長長的嘆了口氣:“小姐,您在家休息吧,我備了飯,您肯定沒吃,信我給你海子叔,他一會兒要把車子開出去。”

    黎嘉駿原想說自己正想趁機走走,可眼角瞥到旁邊的一片焦土,心底裡就升騰起一陣煩躁,她點點頭,把信交給金禾,卻沒有回去,而是坐在了那個女主人身邊,伸手輕輕的按住了她的手。

    那女主人已經流干了淚,痴痴的,對外界一點反應都沒有。

    兩人一起望著嘉陵江,失魂落魄的。

    “我二哥最疼我的,聽說他坐得船,前兒個被炸沉了。”黎嘉駿緩緩開口,她從昨夜起來就沒喝水,喉嚨干啞。

    女主人沒什麼動靜。

    “我原下了決心要去找他,也以為現在還來得及,可怎麼飛機就到了……怎麼這麼快呢……大哥現在肯定不會讓我去的,我早點走就好了……”黎嘉駿怔怔的說,“我現在有一個很麻煩的方法,用得不好說不定會惹禍上身,但我想不出別的法子了,你說,我要不要用?”

    女主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規律的前後晃動了起來,她雙眼還是無神的,一下又一下,好像她還抱著自己的孩子似的,她一邊晃,一邊哼唱一般的呢喃起來:“找呀找……找呀找……寶寶偷偷笑,櫃子裡……床底下……媽媽找不到,找呀找……找呀找……寶寶快睡覺,爹爹哄……媽媽抱……一覺睡到早……找呀……找呀……”

    黎嘉駿眯起眼,她看著江邊有人豎起一根高高的杆子,那杆子上面掛了很多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系著地上的三個燈籠,巨大的紅燈籠。

    她無暇去琢磨在這種時候為什麼還有人擺弄這種喜慶的顏色,她只是在身邊這位喪子的母親口中自我安慰似的汲取了一點力量,隨後站起來,點頭:“恩,找!”

    心裡大概計劃了一下,正准備吃了午飯就行動,結果吃著午飯就接到了大哥的電話,他似乎挺累,略喘,問:“嘉駿,你現在如何?”

    “我很好啊。”黎嘉駿莫名其妙的。

    “行,讓你嫂子接電話。”

    大嫂早就在一邊候著,她接過電話,聽了兩句後,下意識的看了黎嘉駿一眼,隨後微微轉過身,壓低聲音應了幾句。

    黎嘉駿繼續一頭霧水,她在一旁坐著,看大嫂掛上了電話,無奈:“駿兒,現在起,你可不能離開嫂子我的視線啊。”

    “啊?”

    “你哥擔心你做出什麼傻事,讓我看住你,你看,為了嫂子的家庭和諧,你不會為難我吧?”

    “……”到底是不是親哥!

    哦不,他果然是親哥!

    黎嘉駿原本腦子裡的計劃都已經完全了!她預感大哥肯定不會派她出川找二哥了,她現在能聯系上的比較有勢力的就只有維榮了,人家好歹是個軍統特勤,現在那麼多軍事物資源源不斷往外送,偷渡個把人灑灑水的事情。

    可顯然大哥比她想像中的還要了解她了,這就采取人盯人戰術了。而大嫂也比她想像中的了解她,直接開門見山的求“別為難”,那她果真是吃不消做什麼了。

    從轟炸開始到現在,黎嘉駿嘴裡就有一口血翻來覆去的吐不出,無比憋悶!

    今天磚兒也沒去上學,大嫂哄睡了幼祺,就把磚兒帶到樓下開始親自教書,黎嘉駿拿著一本書坐在一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水,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金禾忽然走進來,雖然臉上還有沒擦干淨的髒污,卻掩不住她欣喜的樣子:“大少奶奶,三小姐,你們看誰來了。”

    隨即一陣軍靴踏地的聲音響起,來人一個拐彎就露出全型,竟然是秦梓徽!

    他身上的軍裝略微有些不整,有些地方還黑著,可整個人都有些說不出的變化,他在客廳門口頓了頓,朝著黎嘉駿急走兩步,似乎這才意識到有其他人,硬是忍了下來,走過來敬了個禮:“黎少夫人,嘉駿……”他低頭,看到睜大眼睛看著他的小豆丁磚兒,又笑了笑:“一專少爺。”

    大嫂回了個禮,忽然瞪了黎嘉駿一眼,嗔道:“人家這樣了都來看你,怎麼還讓人叫那麼生疏,現在還好,等晚上莫不是要人家秦長官叫咱爹老爺,叫你哥少爺不成?”

    黎嘉駿一時有些臊,支吾道:“他這不是才來第二回麼。”

    “隨你!秦長官,今天嘉駿就交給你了,昨晚我們是真被嚇著了,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大嫂笑得曖昧,拉著兒子,“走,我們去書房看書。”

    磚兒還扭著呢:“娘,讓這個大哥哥教我打搶好麼?”

    “小小年紀學什麼打搶,走!”大嫂一用力,磚兒就被吊起來拖走了。

    “大嫂慢走。”秦梓徽在後頭喊,大嫂一頓,回頭看了一眼,誇獎,“孺子可教。”

    “也請大嫂稱在下的名字,莫要長官、長官的了。”秦梓徽立刻順杆爬。

    兩人又寒暄了兩句,大嫂才拖了磚兒徹底上樓,客廳裡只剩下黎嘉駿和秦梓徽。

    這下秦梓徽不繃著了,他一步踏前,抓住黎嘉駿的肩膀,仔細端詳起來,確定道:“看來昨夜你不曾被嚇著。”沒等黎嘉駿有反應,他自嘲的笑了笑:“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們都習慣了,可是飛機來的時候,我還是怕極了。”他說著,緩緩的把她摟在懷裡,嘆氣:“就怕我來的時候,見不著你了。”

    不知不覺的,已經在他懷裡了。

    ……一氣呵成。

    黎嘉駿覺得自己完全不用想什麼一振雌風了,躺平等著被撩就行,她無奈的反抱住他:“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家就有防空洞嗎?”

    “那能一樣嗎?防空洞有我暖和嗎?”

    “……”黎嘉駿沉默了一下,才問,“你怎麼來了?這時候,部隊會放人?”

    “就今天下午,不少人的家就在重慶,長官放我們出來安安心。”

    黎嘉駿嘲笑他:“你【家】也在重慶?”

    換來秦梓徽一個無辜的小眼神兒:“不行麼?”

    “行行行你贏了!”黎嘉駿拉起他的手往樓上走,“正好你來了,幫我個忙。”她拉著秦梓徽進了自己的房間,攤開信紙刷刷刷寫起來。

    秦梓徽沒有湊過來看,他很自然的坐在床邊,看她寫信,便問:“對了,我的回信呢?正好拿給我呀。”

    黎嘉駿一頓,手下遲疑了一會兒,她有些心虛的回答:“哦,你來遲了,上午就交給海子叔寄出去了。”

    “寫了什麼?和我說說啊。”他一臉好奇,坐近了點,“我每日就等你的信了。”

    “就……也沒什麼……”黎嘉駿本想說一下二哥的事情,可轉念一想,萬一秦梓徽也如大哥那般妖孽,舉一就反三,那她的計劃絕對要死透,更何況此時她還在打著另一個更歪的主意。

    她刷刷刷寫完了信。封上,交給秦梓徽:“幫我寄出去。”

    秦梓徽沒接,眯起眼:“寫了什麼?”

    “這你也問!隱私誒!”

    他搖頭:“不幫。”

    “什麼?!”黎嘉駿差點就說你愛不愛我了,到底心虛,只能瞪眼,“不就寄個信嗎!”

    “你啊……你緊張心虛的時候,總是顯得特別穩重。”秦梓徽搖搖手指,啪嘰仰天倒在床上,抱著枕頭滾到一邊,頭埋在那兒悶悶的拒絕,“不幫,肯定沒好事,三爺最壞了!”

    “……”黎嘉駿抿抿嘴,認真考慮逼奸的成功率,最終她端詳了一下秦梓徽那枕頭抱出充氣娃娃範兒的樣子,覺得如果她腦子一熱主動了,那今天絕對就報銷在這了。

    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她坐在一邊,自顧自肅了臉開始想轍,時不時不滿的看旁邊一眼,但不得不說心裡卻是有點松了口氣的。

    她想讓維榮幫忙,但卻只有他的地址,沒有電話,如果貿貿然找上門不一定碰到人,她決定先寄信要個電話約個時間,好當面鼓對面鑼的求幫忙,可是現在大嫂人盯人,她竟然只有借助其他人把信遞出去。

    想來想去,竟然只有個秦梓徽……人家還不肯遞。

    她要是成了地下黨,這個組織算是廢了……

    但若是秦梓徽真的遞出了這封信,那一場大戰是少不了了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對於讓她涉險的態度,秦梓徽和家裡人是站在一條戰線的,他若是真的在她的出川道路上推了一把,以後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好吧,不遞就不遞,大不了她坑別人去。

    她已經想好了,這不是還有唐亞妮,還有熊津澤嘛……

    正思索間,背後突然一暖,秦梓徽從後面摟過來,抓住她的手往上抬對准窗戶,透過光看著裡面的信紙。

    “好短的信,寄給熟人嗎?”

    “……”

    “大嫂為什麼不幫?”

    海子叔已經投遞了……她想早點寄出……理由好多個,可她都說不出來,因為那根本不是主要理由,所以只能不說。

    秦梓徽沉吟了一會兒:“我寄了會怎麼樣?”

    “阿梓……”黎嘉駿輕聲道,“我二哥失蹤了。”

    身上一緊,他終於嚴肅起來,把她轉過去,兩人面對面,“怎麼回事?”他問。

    “前兩日日本炸沉了一艘船,聽說我二哥可能在上面。”黎嘉駿說著說著就覺得心酸,“可也只是可能,還沒說一定,家裡對外門路最多的就二哥了,他一失蹤,家裡焦頭爛額的,我前陣子遇到一個老朋友,比較幫的上忙,但情況比較復雜,爹和大哥都不希望招惹,可現在,你看……飛機都到這了,如果還是怕麻煩,耽誤了找人,那……那我哥就真回不來了……”

    “你這信……”

    “他只給了我地址,可本身很忙,我擔心直接找過去碰不到人,哥和嫂子怕我衝動,所以才看著我,可我只想要個電話,請他幫忙注意一下。”黎嘉駿哭喪著臉拆開信封,“不信你看,我真的什麼別的要求都沒有,因為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秦梓徽嘆口氣,他接過已經撕了一半的信封,從桌上又拿了一個新的,直接把信紙換了進去,封上,寫好了地址:“我幫你送去。”他拿糯米粘著信封,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你能開心就好。”

    黎嘉駿想笑的,但她笑不出來,看著他壓著信封的手,竟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抖,她把手藏到身後,垂下頭,不敢看他。

    秦梓徽收了信,卻沒坐回來,而是直接坐在桌前,望著窗外,忽然道:“你知道,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惦記你嗎?”

    黎嘉駿虎軀一震,茫然抬頭,只看到他的後腦勺,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說起這個。

    可她和他的初識,分明是個很復雜的事情,他要是敢提起以前那個黎嘉駿,她就給他一個竄天猴兒!

    “你應該是記得的,那天我來給你們送請柬,你二哥攔了我,讓我送完就走,也許並不希望你看到我,但你還是衝了出來。”他回頭笑了笑,“你衝出來就大叫,‘我要考大學!’”

    黎嘉駿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記得那時候,因為那真的是【她】和他的初識。

    秦梓徽那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笑容越發明朗,卻又透出點苦澀:“那時候的感覺,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法描摹清楚。”他又望向窗外,“我心心念念的,是要揚眉吐氣。若是你真敢來捧我的場,我定要叫你好看,那時候,我是真的打算豁出去,指著你唱的。”

    “……”

    “可是待看到你那麼跳出來,那麼一喊,我忽然就覺得,什麼力氣都沒了。”他苦笑著搖頭,“什麼報復,不甘……任你黎三爺以前如何專橫跋扈,我從未覺得自己低你一等,可那時一看到你,我真覺得自己卑微到土裡了。”他說著,抬手比劃了一下,“你在那麼上面,我仰著頭都看不到。那時候我就想,我這輩子不能就這樣了。”

    他還是在努力笑著,晃了晃手中的信:“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換我領著你走,但曾經那般追著,望著,追不上不說,還攔……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嘉駿,你只要告訴我,我會後悔嗎?”

    黎嘉駿鼻子酸酸的,她能保證什麼呢?她什麼都保證不了,可她還是搖搖頭:“不會的,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只要那一天到了,什麼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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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23:58:37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小愛迪生

    秦梓徽估計沒有寄,而是直接快遞了。因為維榮當晚就打來了電話,幸好接電話的是金禾,她直接叫來了黎嘉駿,表情卻略疑惑:“好像不是秦長官。”

    黎嘉駿在她探尋的目光下感覺囧囧的,那副“我們三小姐私生活有點亂到底勸不勸呢”的糾結樣真是讓人不知道該不該解釋。

    維榮本沒什麼特別的語氣,直到意識到黎嘉駿是刻意壓低聲音做賊一樣說話才來了點興趣,問:“你在做什麼壞事兒?”

    黎嘉駿一臉正經,聲音卻很虛:“我不是做壞事兒,就想托你給安排個船票,我想去武漢。”

    “不行。”

    “……武漢真掉了?“

    “……”維榮沉默了一會兒,冷聲道,“你的消息來源。”

    “啊?”黎嘉駿愣了愣,下意識答,“我猜的呀。”她說完才感覺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危險,連忙補救,“不是,飛機都過來了,除了用武漢中途點,還能從哪兒飛來啊。”

    維榮沒說話,思量了一會兒,說:“你要去做什麼?”

    “其實不是武漢也可以,就到宜昌也成。”黎嘉駿斟酌道,“我二哥,你和周,護送過的那個,他這兩年一直在交通部做,組織實業西遷,前兩天不是有艘船被炸沉了麼,聽說他當時正要上船,現在失了聯系,也不知是上沒上……這托人找,總沒自家人上心。”

    “你家也不怕一個救不回還搭進去一個?”維榮冷笑。

    “什麼呀。”黎嘉駿怒了,“能說點兒好的麼?再說了,要是能跟家裡人商量,我至於這樣偷偷摸摸找你麼?”

    維榮哼笑了一聲,沉吟了一下:“有你們這兩兄妹也是你們黎家前世救了日本天皇。”

    黎嘉駿琢磨了一會兒才聽懂他在說什麼,一時間簡直哭笑不得,對現在的人來說這是一件多不積德的事兒……

    她只能裝沒聽懂,問:“那究竟成不成?”

    “不成。”

    黎嘉駿急了:“為什麼呀,只要打聽到船,我蹭上去在甲板上貓著也行啊!”

    “國無小事,我身負審查之職,不能擅自送身份不明的人上前線,出了事,我死可以,影響戰局之責卻萬死難挽,這種事,我不會幫忙。”

    “……身份不明是幾個意思?我身份不明?我還身份不明了?我根正苗……”黎嘉駿忽然一陣心悸,她倒吸一口冷氣,硬是把那個紅字吞了進去,只覺得手一陣發軟,差點點兒就嚇尿了,腦子一陣空白。她這兒半天沒說話,那維榮也不欲與她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黎嘉駿手裡抓著電話,盯著聽筒怔怔發呆,好半天冰涼的血管才有種恢復流動的感覺。

    “小姐,您怎麼了?”雪晴端著個果盤從門口路過,她望著客廳裡,好奇的看著。

    “哦,沒事兒。”黎嘉駿笑得很疲軟,她強自鎮定掛上電話,解釋道,“我想點事兒。”

    雪晴哦了一聲,徑直走開了。

    黎嘉駿思維很混亂,她覺得自己需要理一理,一開始被嚇到以後,恐懼漸漸褪去,剩下的,就是對維榮話裡意思的剖析了。

    她在另一種意義上確實根正苗紅,祖上三代都能查成分,沒有一點是值得被懷疑的,為什麼到了維榮嘴裡,她就成了“身份不明”的人?

    而且,說實話,她總覺得維榮說話的語氣有點奇怪,這種感覺就類似於一個憤世嫉俗的人突然認真跟你說要為XX騰飛而讀書一樣,他並不是個嚴肅的人,卻突然慷慨大義,這不由得讓她產生某種懷疑。

    雖然她一直覺得後世那些諜戰片很扯淡,可是不得不說對於一些劇情她總是能聯想很多,而且……接受力超強。

    她鬼使神差的摸了摸桌板下面,空無一物。

    ……完全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這行為就仿佛打開了什麼奇怪的新世界。

    她彎下腰,在沙發下面摸了摸……還是什麼都沒有,灰塵都沒,可見金禾她們多細心。

    把沙發和茶幾全摸了一遍後,她又把窗邊的酒櫃也搜查了一下,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摸到個什麼東西,只是想排除這種可能而已。

    客廳不大,東西也不多,她打算檢查完了就去自己房間看看,此時家具都被摸遍了,正當她叉著腰考慮要不要把櫥櫃搬開一點看看背後時,雪晴送了水果下來,又一次路過客廳,看到她這麼站著,再次好奇:“小姐,你又在做啥?”

    黎嘉駿擺擺手:“沒事兒,我閑著……等等,雪晴啊,最近家裡有沒有陌生人來過?客人有沒有?”

    雪晴想了想,搖頭:“沒吧,就下午秦長官了。”她答得意味深長,見黎嘉駿要炸毛,連忙一本正經的繼續道:“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家裡人手不多,又只有老爺夫人,本就圖個清靜,有客都是大少爺直接城裡的公司接待了,怎麼會請到家來啊。”

    也對,這麼長時間了,上門過的也只有大嫂的好友唐亞妮和代表報社來慰問的編輯熊津澤,大哥二哥的朋友幾乎美譽。

    黎嘉駿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別忙活了,早點休息。”

    “恩,好的,今天姨太胃口好呢,想吃水果,我給她送點,這就去睡。”

    看著雪晴離開,黎嘉駿長長的呼了口氣,看著客廳,心裡有點鄙視自己大驚小怪,看著空曠的客廳,卻手癢癢的,總覺得不定心會死。

    挪動櫃子動靜太大,可能性為零。

    ……她罪惡的眼神看向了電話。

    出去問海子叔要了點工具,她坐下來開始拆電話機,這時候的電話機還是富人用的,所以算是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其實用性往往低於它的藝術性,到這兒以後,黎嘉駿見識了眾多簡直像藝術品一樣的奢華電話機,然而這還是無法掩飾它們沒有來電顯示的硬傷→_→。

    幸好家裡人都不是裝逼犯,裝了最普通的,因此也是結構最簡單的那種。

    黎嘉駿是看“小愛迪生”長大的一代,也曾熊到拆收音機拼四驅車,眼前這點活簡直不是事兒,很快,她就拆下了表盤,就著燈光往裡望。

    ……沒看出什麼。

    可她拆上癮了,又把底板卸了下來,那兒連著電話線,所以沒法完全卸下來,電話有點重,她左手機身右手底板舉起來再次就著燈光往裡看,覺得手有點酸,越發覺得自己蛇精病。

    算了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她心裡不間斷的罵自己有病,黑著臉把底板往回塞,眼一瞥,忽然一頓。

    底板內側,線孔邊,有一個圓形的小鐵片……

    它延伸出一根電線,伸進線孔裡,一看就知道是纏住了電話線……

    黎嘉駿面無表情的盯著那個其貌不揚的,活像後世的紐扣電池的小鐵片,心裡山呼海嘯。

    臥槽!這是什麼鬼!

    媽媽,我居然被竊聽了耶!

    這時候應該怎麼辦?!裝作沒看到然後裝回去嗎?!再說了,憑什麼啊!

    黎嘉駿腦子一團混亂,任哪個屁民在突然發現自己居然被監聽的時候都會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吧!會不會監聽的不是她?那也不可能!人幾乎是指著鼻子說她“身份不明”了!

    她鄭重思考了一下,捏著那個小圓片,對著疑似麥克風的小孔,一字一頓道:“喂?喂?馮卓義,你聽到了嗎?或者監聽我的人你們誰撰稿一下,我看到監聽器了,明天早上八點半,我會在你們馮隊的辦公室外等,咱們不見不散好不好?嗯?好不好?好的話給個話類,聽說你結婚了,要不我找你夫人去,說你暗戀我,怕我嫁人還派人監聽我,跟蹤我,你個變態,我還要登報……”

    電話響了。

    維榮壓抑的聲音傳來:“明日上午有會,中午十一點半辦公室旁邊咖啡館……吃好中飯來,我不請客!”

    黎嘉駿笑眯眯的:“沒問題,我請!還有,哪裡還有監聽器,麻煩派人來拆掉好嗎,大家面子好看。”

    “……沒有了,你以為你是誰?”

    “那麼其實我只是被懷疑,說不定並沒有被正式列入嫌疑人名單咯?”

    “明天見。”維榮啪的掛了電話,怒氣不小。

    黎嘉駿又是想笑,心情卻很是沉重,她洗漱了回到房間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沉重比較多。

    隱私這個東西在任何時候都很受重視,可只要在位於客廳的電話裡加一個竊聽器,那麼家人大部分的對話和電話交流基本都已經被掌握了,考慮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家裡,那麼被監聽的時間應該不短了。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監聽,難道就是因為平型關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那他們未免疑心病也太重了,簡直癌症晚期,得懷疑多少人啊!

    最煩的是,連累了家裡人。

    她有點憋屈又有點慶幸,如果這件事能解決,那麼她的離開,又多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只要她走了,維榮總不會再盯著自己家裡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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