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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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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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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22:49: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節 五銖

劉德的這番話,頓時就將在場的工匠感動的眼淚直掉,就連護衛左右的衛兵也悄悄的擦著眼淚,甚至就是原本有些不甘不滿的監工鄭全都覺得鼻子一酸,為他過去的種種貪墨行為感到有那么一絲絲的懊悔。

實在是漢初民風淳樸,老百姓也不像后世那樣精明。

這個時代是影帝們最好的時代,但凡稍稍有點演技的,都能在政壇上混的風生水起。

在前世就連劉榮死后都得到了臨江國百姓的同情與憐憫。

劉徹把好好的天下折騰的奄奄一息之后,下道罪己詔,就讓天下百姓原諒了,甚至還有人覺得,這個天子還是不錯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么……

劉徹死后竟然撈到了一個廟號!!!!

劉德覺得,他此時的演技雖然比之他的皇祖父劉恒還是有些不如,但起碼應該能跟后世的仰望星空掰掰腕子。

“我等庶民何其卑微,竟然能得太宗皇帝記掛……”一個身材魁梧的工匠,流著眼淚,跪在地上,朝著霸陵的方向叩首道:“真是圣天子啊……叫我等何以為報!”

只要想著像他這樣卑微的工匠,居然曾經在太宗孝文皇帝的心里占據過位置,這工匠頓時就覺得過去的苦跟累都值得了,就算是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愿!

劉德眼見有些工匠的情緒都快失控了,連忙安定住他們,道:“諸位,諸位……請先安靜,聽我一言……”

劉德好不容易把工匠們的情緒安撫下來,才道:“功莫過于高皇帝,德莫過于先帝,先帝之德,浩浩蕩蕩,如大江大河,連綿不絕,若巍峨群山……”說了這番政治正確的話后,劉德接著道:“當今之世,以四銖錢并半兩錢行之,四銖錢輕而薄,半兩錢重而大,皆有害于民,小子觀之,甚為痛心,因此決意鑄五銖錢以通行天下,造福萬民!”

說著劉德就朝著眾人稽首,道:“只是小子才疏學淺,不諳鑄錢之事,因此,特請諸公助我一臂之力!”

撲通,工匠們那里敢受劉德的稽首禮,紛紛跪下來拜道:“殿下如此大禮,小人等怎么受的了?殿下如此厚遇,小人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殿下鑄出五銖錢!”

劉德點點頭,滿臉謙虛的道:“如此就拜托諸位了!”

看著這些滿臉都洋溢著激情與干勁的工匠們,劉德在心里暗暗發誓,若是有朝一日,他坐上那個寶座,一定會好好的善待這些淳樸的人們。

只因為,他們確實是如此的善良、勤勞、可愛。

劉德拍拍手,把李信交給他的兩個宦官叫到身邊來,囑咐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就給我在這里看著些,千萬記得不可假借的名義胡作非為,不可見利起意,中飽私囊,不可欺壓良善,為非作歹!”

說完這些,劉德換上一副笑臉,道:“此事功成之后,我必上報天子,重重嘉獎你兩人,爾等可知道了?”

先前,這兩個宦官聽著劉德囑咐,心里面本身是不太情愿的,本來只想著虛應故事,等劉德一走就想怎么就怎么,但是當聽到這件事情要是辦成了,劉德會給他們兩個請功,頓時就收斂了那些小心思,跪在地上應道:“諾,奴婢必不負殿下所托!”

要知道,宮廷的宦官之中的等級之森嚴,遠超常人想象。

在宦官中,哪怕只是比別的宦官高一級,享受的待遇與人身自由,完全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甚至能決定對方的生死!

宦官們雖然貪財,但他們更加貪權。

而宦官的權柄來自于天子。

別說是劉德要給他們請功了,就是只是將來在奏疏上提一下他們兩個的名字,對他們來說,都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來爭取的。

將兩個宦官擺平,劉德知道,暫時不需要擔心這作坊的運營與管理問題了。

為了那根吊在眼前的胡蘿卜,他們會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

于是,劉德又走到工匠們中間,對他們道:“諸位,我來跟大家說說這五銖錢應該怎么鑄!”

“首先即名五銖它的重量應該是五銖左右……”在漢代,一兩分為二十四銖,此時的一兩,大概相當于后世的22-23克左右,因而五銖的話,差不多是3-4克的樣子,實際上這種錢已經跟后世的一些小面值的硬幣重量相等了。劉德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帛布,將之攤在地上,帛布之上用墨筆畫著一個圓形的錢幣圖案。劉德介紹道:“諸位請看著圖案,這是小子所思之五銖錢的模樣,外圓內方,錢幣表面應該盡量保持光滑,在錢的兩面分別要銘刻上五銖兩字!”想了想,劉德又補充道:“若是可能的話,在錢幣的上下,再稍微雕出些花紋出來,以方便天下人辨認!”

五銖錢一旦出現,必然立刻就會沖擊四銖錢跟半兩錢的流通市場。

想都不用想,以國人的尿性,跟風跟山寨是不可避免的。

劉德也沒有劉徹發行五銖錢時的條件,可以一拍腦袋就下詔禁止民間私鑄,所以做些標示,免得那些山寨出來的錢幣壞了他的名聲——天知道會不會有人鑄造些往鐵里摻銅的水貨?

“這個倒是不難!”一個工匠在聽了劉德的要求,再看了看帛書上的圖案后道:“只是這樣一來,鑄錢速度難免就要大大下降了,往常我等一日或可鑄錢十萬,但若按殿下的要求,可能一日只能鑄得一萬左右……”

額……劉德一聽,也稍稍愣了。

他立刻就懂了對方的意思,本來鑄錢以此時的生產條件是根本不要求錢幣外觀的,往錢范之中一澆銅水就是一枚錢幣,至于外觀,只要不是太難看,都已經不成錢樣的,基本都是拿出去流通的,老百姓也不管這些。

而現在劉德要求外表光滑,而且還要銘刻些花紋作為標識,這就有難度了。

銘刻花紋倒是不難,改進一下錢范差不多就可以了。

但外表光滑這個就有難度了,必須要以手工來完成。

劉德在心里權衡了一下。

然后他道:“一萬就一萬,開始時慢點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保證質量……”

作為一個穿越者,這個時代沒人比他更懂得金融業的信譽有多么重要。

從根本上來說,貨幣的幣值其實跟它本身的信譽是息息相關的。

劉德確信,一萬枚鑄造精良的五銖錢所能帶給他的利益應該遠超十萬枚做工粗劣的五銖錢。

更何況……

這五銖錢衍生而出的政治影響與利益,會是他將來最重要的財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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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25: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節 競爭對手

劉德回到未央宮時,已經是日落時分,宮門即將關閉。

還好他跑的快,馬車也給力,堪堪在司馬門的宮門關閉前溜了進去。

進了宮門,劉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下次再怎么也不能這么晚了!”

直到現在他都還有些害怕。

原因很簡單,按照規矩,若是在宮門緊閉之前,他還不能回到未央宮之中的話,那么就會被人堵在門口。

堵在門口倒是沒什么,關鍵是會丟人!

當年,劉德的便宜老爹劉啟還在當太子的時候,有次跟劉武兩個人在宮外瘋的不亦樂乎,誤了回宮的時間,結果直接被當時的丞相張蒼堵在宮門之外,最后,太宗孝文皇帝不得不向張蒼脫帽謝罪。

皇帝老子脫帽謝罪了,兒子的下場又能好到哪里去?

據說,那次便宜老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甚至還被禁足了三個月之久!

現在張蒼雖然早死了,但是,有了這么一個先例在,總是會有大臣成天盯著司馬門,為的就是能逮到一個晚歸的皇子,這世界有的是人愿意冒點風險來踩著別人的尸體上位。

就在劉德的馬車堪堪駛進宮門的剎那,宮門口轉角的一處亭子里,一個男子頗為惋惜的嘆了一聲道:“就差一分啊,這劉德再晚一分,就要被關在宮門之外了!”

落日的余暉照在這男子身上,照出了他的模樣,尖嘴猴腮,嘴角上還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只看外貌讓人有些難以入目。

但他就穿了一件簡單的常服,梳著尋常的士人發髻,在氣勢上卻給人一種容易相處的假象,若劉德在此,立刻就能認出此人乃是王屯敢旄傅男值埽罄匆皇峙謚屏筍加ぴ┌傅腦滋锿`。

田此時的日子可不好過。

本來姐姐在宮里頗為受寵,他也跟著沾光做了個大夫的官。

可惜前段時間禍從天降被天子責罰了一頓,不止是丟掉了還沒捂熱的大夫官銜,如今更是連進宮都是有些困難。

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田在原地踱了幾步,猛的一跺腳:“先去竇王孫哪里探探口風吧!”

劉德剛剛回到宮中,就有宦官過來稟報:“殿下,陛下命奴婢來通知您,明日晚間,請務必推掉一切事物,前往長樂宮赴宴!”

“嗯?”劉德奇怪了一聲:“是否梁王被慰留了?”

“回稟殿下,太后以陛下千秋將近,梁王天子手足為由,慰留了梁王!”那宦官小心的看了看左右湊到劉德身邊低聲的提醒道:“章公命奴婢通知殿下,小心梁王……”

說完,這宦官就迅速的告退。

“小心梁王?”目送著那個遠去的宦官,劉德兩手交叉在一起,思索著。

現在看來,章德這步無意結下的暗棋已經發揮作用了,至少,章德能讓人向傳遞如此重要的信息給他。

劉德在殿里踱了兩步。

然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不行!今天晚上我就要去見竇嬰!”

他知道,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即將發生。

但他的腳步走到門口,就又生生的止住。

“這樣不妥,夜訪大臣府邸,這是犯忌諱的事情,何況明日的事情又是如此重要,萬一我夜訪竇府的事情將來被竇太后知道,那我就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可是,該怎么辦呢?

“我不可以去見竇嬰,更不能去拜訪丞相申屠嘉!”劉德的大腦迅速開動,實在是太清楚明日將要發生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

竇太后步步緊逼,便宜老爹出于私心也好,算計也罷,步步后退。

梁王劉武摩拳擦掌,然后竇嬰冒死攪局,最后袁盎收拾殘局。

此事在前世雖然是有驚無險,但難保今生會出現偏差。

而只要有一點偏差,對劉德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劉德徘徊著,一夜未眠。

當東方的天空破曉之時,他才勉強瞇了一會,但只躺了半個時辰,他就又被噩夢驚醒。

從塌上起來,用冷水沖了把臉,劉德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父皇應該會召見我!”劉德的腦子里忽然閃過這個念頭,這大概是所謂的直覺吧,劉德覺得,假如他在便宜老爹的位置上,肯定會召見自己這個目前來說最有才干的兒子。

一是試探,二是合謀,三是刺激。

試探劉德的本性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共同合謀給劉武挖坑。

最重要的是刺激劉德的狼性,讓他明白這世界的殘忍與殘酷。

漢家天子從來都不懼于向自己的繼承人揭示這些。

前世,便宜老爹先是指使郅都逼死了劉榮,然后又將周亞夫下獄,派人恐嚇劉榮被廢后就拒絕出仕為官的竇嬰,這一件件事情都在向著劉徹揭示著一個皇帝應該怎么做。

特別是劉榮死后,竇太后要賜死罪魁禍首郅都,便宜老爹為郅都辯護說:“都忠臣!”

僅次一句話,就明明白白的將帝王的心態揭露無疑。

兒子、大臣、美人統統是浮云!

皇帝本身就是個孤家寡人!

想到這里劉德就和衣躺在榻上,一邊養精蓄銳一邊等待著便宜老爹的召喚。

大概到了臨近中午之時,有宦官前來傳召:“殿下,陛下在清涼殿側室召見您!”

劉德立刻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機械一般蹦了起來,他對那宦官問道:“除我之外,父皇還召見了誰?”

這個問題很重要,關系到劉德現在的對手有幾人。

“陛下還傳召了劉榮殿下跟劉非殿下!”那宦官老實的回答。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劉德點點頭,他知道,這次傳召就類似于后世高考之前的摸底考試,誰能在這次考試里拿到高分,誰將來出任太子的機會就更大。

只是他沒想到,不知是什么時候,劉非竟然也加入了儲君爭霸戰,這倒是前世所沒有的事情!

“難道是蝴蝶效應?”劉德想著。

這卻是有點意思了!

要知道劉非可是他十三個兄弟里面唯一一個掛過將軍印的,成天滿腦子里都是地圖、戰爭恩,還有女人。

但劉德卻不敢小覷劉非。

前世之時,吳楚七國亂起,除劉德被關在小黑屋里外,剩下的兄弟之中,就只有劉非能想到借著吳楚叛亂給他自己刷聲望,還成功的刷足了聲望,混了個將軍印,錯非是他的母族太不給力,而且朝廷里沒人看好,否則劉非還真有機會博一搏那儲君之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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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30: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節 難題

劉德來到清涼殿前之時,剛好劉非的馬車也到了。

“非見過皇兄!”見了劉德,劉非滿臉笑容的走了過來,稽首道:“皇兄也被父皇傳召來?可知父皇因何傳召我等?”

劉德笑了笑,道:“圣心非我等人臣所能揣測的!”

劉非是程姬的次子,他的胞兄是劉余,有口吃的毛病,但是性格和善,兼之一個有殘疾的皇子根本不可能對其他人構成威脅,因此在諸多兄弟里一直人緣都不錯。

劉非下面還有一個胞弟,那就是劉端。

劉端就不得了!

論手腕論心機,十幾個兄弟里,沒人能跟后來巔峰時期的劉端較量,劉端的膠西國是出了的名的大坑,進了膠西國還能全身而退的大臣,沒有幾個。

有那么一個弟弟,劉德不覺得劉非的心機能差到哪里去。

況且,劉非的母親在這宮里也是有著盟友的。

那就是曾經是劉非生母程姬的貼身侍女后來翻身做了美人,為便宜老爹生下一子兩女的唐姬。

真要計算起來,其實劉非也是有著上位的可能的!

兩兄弟還要說話,這時,清涼殿里走出一個人。

是劉榮!

劉德一眼就認出來了。

只是劉榮的臉上的表情十分之陰郁,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上千萬錢一般。

“見過大兄!”劉德跟劉非齊齊行禮問好。

但劉榮卻只是哼了一聲,理都沒理這兩個弟弟,徑自走下臺階,上了馬車。

“他出局了……”劉德在心中嘆了一聲,對于這個結果,他現在心情有些復雜,不知是該高興還是……。

不過,以劉榮現在的心態跟性格,他的出局幾乎是必然的——沒人會喜歡一個認為全世界都欠他錢的家伙,尤其是便宜老爹選的是太子,將來是執掌這個龐大的國家,決定億萬黎庶生死的!

“陛下有旨,劉德、劉非入覲!”劉榮剛走,一個宦官就過來傳遞旨意,待走近了,劉德發現竟是他的老熟人章德。

章德裝作跟劉德完全沒有交情的模樣,公事公辦的將兩兄弟帶到殿門口,只在劉德進門的剎那,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劉德機靈的很,順著他眨眼的方向看過去,劉德看到了在這殿中,便宜老爹的龍座之后,放置著一個屏風。

漢代的屏風比之后世的屏風更大,更寬,基本上就是普通的官宦人家里所用的屏風也能輕易的遮住三兩個人的身影,皇室所用的屏風不止做工更為精美,同時也更大。

基本上這種屏風一般是用來作為裝飾或者類似蚊帳一類的功能。

但偶爾也會拿來作為藏人之用。

而在皇室,一般能躲在屏風后面的,都是天子的親信。

而像現在這樣的情況,能躲在屏風之后就不僅僅是親信那么簡單了,更可能是智囊心腹,而且還必須是便宜老爹能完全信任,并相當認可其眼光與判斷力的人。

晁錯嗎?

不太可能,便宜老爹固然信任晁錯,但,晁錯想要在這個時機出現在屏風后面,卻還是不夠格!

袁盎?

那就更不可能了!

若是太宗孝文皇帝之時,袁盎或許能有這個資格,但此時,袁盎正被晁錯按在地上狂揍,還是借了劉德推恩策的東風才多少有了些還手之力。

丞相申屠嘉,資格是夠了,但讓丞相把手伸進皇宮里,除非便宜老爹腦袋被驢踢了!

劉德的眼睛飛速的貓了一眼屏風,就立刻低下頭,跟劉非一起進了殿內。

“兒子劉德(劉非)拜見父皇!”兄弟倆老老實實的跪下來,叩首道。

“起來吧……”便宜老爹看起來精神也有些疲憊,吩咐著左右道:“給兩位殿下賜座!”

立刻就有宦官將兄弟倆人請到左右兩個席位上,劉德跟劉非相互致禮之后,跪坐下來。

“朕今天叫你們兩兄弟來,是個事情交給你們兩個去做!”天子淡淡的道。

“請父皇吩咐!”劉德、劉非立即異口同聲的道。

“昨日梁王上書陛辭,但太后她老人家舍不得梁王,因此就慰留了下來……”天子淡淡的說著:“朕覺著太后這是有深意啊,你們兄弟倆平日跟梁王是接觸的比較多的,朕問問你們,這梁王到底在想要什么?”

這其實都是公開的秘密了。

這宮廷內外誰不知道,這些天梁王劉武有事沒事就膩在長樂宮里,又是給太后獻上了用重金搜尋來的《道德經》原本殘卷,又是找來了當代對《道德經》理解最為深透的黃生,給竇太后講解道德經。

用句后世的話說是司馬氏之心,路人皆知!

因此劉德輕笑一聲道:“皇叔之心,路人皆知,所謀者無非九五天子之位!”

他這話一出口,劉非的臉色都變了。

不客氣的說,若是劉武做了天子,劉非、劉德、劉榮這些現在天子的兒子當何以自處?

呂后在位,劉氏子嗣十不存一。

前后兩位趙王都死的極為凄慘!

若是劉武做了天子,恐怕他們這些個兄弟下場還不如呂后時的劉氏諸侯!

劉非先前雖然聽到了些風聲,但總覺得太不可思議,覺得竇太后應該不至于如此糊涂,但此刻見了劉德成竹在胸的模樣,心知大概是不離十了。

因此他立刻就放下了心里的那點小算盤——當此危難之際,應當共御外敵!

“呵呵……”天子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道:“劉榮也是這么看的,劉榮勸朕立即命梁王就國,你們兄弟怎么看?”

劉非遲疑了一下。

本心告訴他,當然必須要把梁王趕回去,否則,這梁王要是得逞了,那他該怎么辦?

但是,他看了一眼劉德,明智的閉上了嘴巴。

此時,他想起了他母親的話:“我兒此去陛見,如遇到難題,要學會藏拙,先讓你皇兄說話,在這宮里面,有時候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先發者受制于人,而后發者制于人!”

現在他覺得他的母妃不去當將軍,簡直是太浪費,這簡直就是個完美的戰略啊!

于是他坐下來,聽憑劉德發揮。

在他看來,劉德不管說什么,都等于替他沖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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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33: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節 條候

劉德斜著眼角,撇了一眼劉非,發現這個弟弟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沉思的模樣。

“看來也不全是肌肉發達,頭腦簡單嘛……”劉德心里調侃了一聲。

實際上就算是當年漢室公認的肌肉狂魔淮南厲王劉長,也曾在呂后時期的恐怖歲月里生存了下來,腦子并不如一般人印象里認為的那么簡單。

只是,劉非能忍。

劉德卻忍不得。

誰叫他早就放出大話出來,要爭這儲君之位呢?

若是在這關鍵時刻他慫了的話,不說別人了,就是便宜老爹也必定認為他不堪大用!

這是必須表態的時刻!

于是劉德站起來出列拜道:“父皇,兒子愚見,皇叔此時絕不可離開長安!”

“大兄的考慮,有些略微欠妥了……”劉德毫不猶豫的在劉榮背上捅了一刀,道:“當今之世,風雨欲來,而不管皇叔怎么想,他終究還是父皇您的手足兄弟、忠心耿耿的忠臣,意氣用事而驅逐忠臣,此親者痛仇者快,父皇圣明,必不為也!”

其實,劉德想都不想用想,就知道這便宜老爹早就在心里有成算了。

若他沒有想好,根本不會有任何動作。

帝王心術,向來如此。

毫無疑問,在便宜老爹心里,此時就算把他的所有的兒子全部都綁起來,也沒有梁王劉武重要!

兒子沒了,可以再生。

皇位沒了,就一切都完蛋了!

而梁王劉武對于如今的局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毫不夸張的說,若劉武動搖,哪怕只是在未來的平叛戰爭中保持局外中立,那么從南方的吳楚趙齊一直到函谷關之前的廣闊國土之上,漢家中央政權將無險可守。

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恐怕,叛軍就將兵不血刃進入長安,把劉德一家統統拉出去砍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任何可能導致劉武不滿的情況都應該統統扼殺在搖籃中。

這從今年正月劉武入朝,便宜老爹出長安三十里以天子車駕相迎就能看清了。

天子聽了劉德的話,依然沒有任何表示,反是轉頭看向劉非,問道:“劉非,你怎么看你皇兄的話?”

“回父皇,兒子以父皇馬首是瞻,父皇讓兒子做什么,兒子就做什么!”劉非眼珠子一轉,立即跪拜下來道。

“哦!”天子點點頭,站起身來,道:“你們先出去,朕再考慮一下……”

“諾!”劉非還以為自己的話得到了老爹的賞識,歡喜的應道。

“哎……本來以為劉非變聰明了呢……沒想到還是個肌肉男……”劉德看著劉非的模樣,在心里笑了一聲。

若他沒有猜錯的話,便宜老爹此刻恐怕對劉非的印象已經大大下降了。

甚至就是劉榮都要劉非有優勢!

原因很簡單。

每一個皇子出生之后,本身就是一個政治人物。

在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表態,反而想耍小聰明?讓便宜老爹怎么看?

在政治上,當站隊的信號槍打響之后,哪怕是站錯也了隊伍也不站隊強太多!

等到劉德兄弟出了宮門,天子就吩咐左右將宮門緊閉,然后,道:“條候可以出來了!”

一位身穿著黑色武將常服,腰佩紫綬的中年男子從屏風后走出來,拜道:“陛下……”

此人正是先帝遺詔所命的托孤大臣,執掌南北禁軍,宿衛宮禁的絳候周勃之子周亞夫。也只有周亞夫這樣的大將,掌握著南北禁軍這支漢室最強軍隊的將軍,才夠資格在此時出現在此地。

天子道:“條候不必多禮,您是先帝遺詔所命托孤大臣,漢家柱國,在朕面前,當與家人無二……”

實際上,天子劉啟深諳狡兔三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

一方面,他在朝廷中重要晁錯,使晁錯權柄不止僅限于內史的職權范圍之內,更讓其參謀國家大政;另一方面,他將全部的軍事權力都交給了周亞夫,不止僅限于南北禁軍,甚至就連戍衛長城的李廣、程不識大軍也交托于周亞夫轄制。

如此一來,就算晁錯出了差錯,有著周亞夫的強力支持,軍隊方面也可保持忠誠,軍權在手,就算天被捅了個窟窿,也能補上。

而周亞夫,無疑是天子目前最信任最信賴的大臣。

原因無它。

恩德兩字而已!

當年,周亞夫不過是絳候周勃庶子,在家里地位不高,只不過是個白身而已。

周亞夫的兄長周勝之繼承周勃爵位后,先是在尚館陶公主的事情上慘敗于名不見經傳的堂邑候陳午手上,受此刺激,脾氣大壞,竟然當街殺人,被廷尉處死,按規矩殺人者的爵位與封國都要被廢除。

是先帝太宗孝文皇帝否決了廷尉的奏文,從周勃諸子中選了周亞夫為承嗣之人,單單這個恩德在,只要有良心的人,必然忠于朝廷。

再者,周亞夫還是先帝臨終的托孤遺命大將,留有一道‘事有緩急,可用周亞夫為將’的詔書。

先帝在這種大事上的眼光從未錯過。

事實也證明了周亞夫確實是良將。

任為中尉以來,南北禁軍的訓練與整備井然有序,軍隊的作戰能力大大提高。

有了這樣的成績,周亞夫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如今甚至已經能參與像這樣的國家大事,甚至能對天子提出意見了。

所謂君待臣以國士,臣以國士報之。

受到空前信任與空前重用的周亞夫,自然將天子劉啟視為明君,忠心耿耿的輔佐。

“條候方才可都聽清楚了?”天子劉啟站起來,看著周亞夫,一臉鄭重的問道:“以條候之見,朕這三子,何人可為堯舜?”

在周亞夫面前,天子似乎卸下了一切防備與偽裝。

“臣是武將,不懂這些國家大政,但是假如陛下要問臣意見的話,臣以為自古立嫡立長,皇后無子,長子劉榮或可為之!”說完此話,周亞夫就將頭深深的底下,道:“當然,次子劉德,也有明君之相……臣,一切伏維圣裁!”

至于劉非,被周亞夫有意無意的無視了。

聽完周亞夫的話,天子擺擺手道:“條候先下去,待朕好好想想……”

“臣告退!”周亞夫起身,提著綬帶,慢慢的走出去。

等周亞夫走遠了。

天子緩緩的靠在龍座之上,周亞夫雖然說的輕巧,說什么一切都服從他的命令。

但實際上呢?

周亞夫已經表態了。

太子人選要嘛是立嫡立長,要嘛是立之以賢。

而且立嫡立長優先于立賢。

周亞夫的話,不止是代表他個人的意見,也代表了軍方的意見。

這是天子劉啟必須重視的地方!

只是……

“朕才是天子!”劉啟閉著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說:“憑什么一個個都想對朕指手畫腳?”

他的心里面一個個名字劃過。

竇太后……梁王……周亞夫……晁錯…………申屠嘉……

但他良久之后又嘆了口氣,不得不對現實低頭!

“嘿嘿……‘今陛下垂拱,臣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朕比之孝惠,還是過得很輕松的……”當初惠帝在位,想要活動一下筋骨,向世人昭示他才是天子,結果直接被丞相曹參噴了回去。

想想惠帝,天子的心里就多少平衡了一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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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節 袁盎的勸告

周亞夫東出未央宮,繞著宮禁視察了一圈之后,才回到中尉官邸,開始處理今日的公文。

還沒翻開竹簡,就有下人來稟:“將軍,故吳相袁公求見!”

“快請!”周亞夫立即放下手里的竹簡,扶好衣冠,以晚輩的禮節站到大堂一側,恭候來人。

能讓周亞夫如此禮遇的人,滿朝上下,除卻丞相申屠嘉外,只有一人:楚人袁盎!

當初,諸侯大臣共滅諸呂,周亞夫之父周勃孤身進入北軍大營,靠著個人威望,讓北軍倒戈,這才成功的發動政變,將諸呂諸侯盡數誅殺。

其后,周勃與陳平一手策劃了扶立太宗孝文皇帝的決定。

其后數年,漢家大政盡數出于周勃、陳平之手,所謂天子,不過是傀儡而已。

但凡事盛極而衰。

不久陳平病逝,周勃獨力難支,終于被太宗孝文皇帝找到機會,罷免了丞相的職位,趕回封國。

自古權臣幾個能在失去權柄后善終的?

周勃是什么人?

尸山血海里殺過來的英雄豪杰!

怎么可能坐以待斃?

于是備兵甲于家中,以備不測,誰知道走漏了風聲被人告發。

危難之時是袁盎挺身而出,證明周勃沒有造反的意圖,這才保下周家上下數百口的性命。

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有這香火情在,周亞夫對袁盎一直都是以恩人相待。

沒多久,一個頭戴進賢冠的男子走了進來,周亞夫見了連忙稽首而拜:“見過袁公!”

那男子點點頭,隨意的看了看,道:“聽說中尉今天陛見天子,可知天子是何態度?”

“袁公請坐……”周亞夫陪著笑臉,將袁盎請到主席上,答道:“陛下自然是主張削藩的!”

“這個我知道!”袁盎坐下來,搖搖頭:“我問君之問題是:陛下究竟要立誰為儲?”

“怎么,連我也瞞著?”袁盎抬頭笑著看著周亞夫,咄咄逼人的問道:“陛下難道跟中尉下過命令,不許透露這朝政與我知?”

袁盎現在算是處于他這一生中最灰暗的時光。

去年新君登基之后,晁錯就力主削藩。

但袁盎極力反對,不止反對,還動用他遍及朝野的人脈,串聯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反對聯盟。

這等于是在老虎屁股上抽了鞭子。

立即就招致了晁錯狂暴的反應。

在天子的默許下,晁錯暗指御史大夫陶青彈劾袁盎私自接受吳王賄賂,不為人臣,于是被罷免一切官職、爵位,一擼到底降為庶人。

這要是換了其他大臣,遭此病變,恐怕就從此一蹶不振了。

但袁盎卻是個例外。

袁盎家中,自高皇帝建國之時就出仕為官,累試地方郡縣。

袁盎出仕后就到處結善緣。

譬如周勃、陳平權勢滔天時,袁盎跑去找了太宗孝文皇帝,說了一大堆周勃的壞話,中心思想就是周勃見利忘義,非社稷臣,而且‘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不取也’。

周勃被趕回封國,袁盎在里面是出了大力的。

于是,袁盎成了朝野有名的正直大臣。

然后周勃蒙難,他又跳出來,幫周勃洗刷冤屈,讓其能安度晚年,免遭于刀筆吏的侮辱。

這又讓周家上上下下感恩戴德……

這樣一個長袖善舞,懂的結善緣的人,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在他危難之際,伸出援手。

像周亞夫,像現任丞相申屠嘉,還有長樂宮的竇太后都是袁盎的護身符。

所以袁盎雖然丟官去職,但是影響力一點都沒下降。

頗有些他雖不在朝廷,但朝廷依然留有他的傳說的味道。

聽到袁盎的問話,周亞夫連忙搖頭道:“陛下怎會下這樣糊涂的詔令,非但沒有,陛下反而時常思念袁公呢!”

周亞夫沒有撒謊。

天子確實在他面前表達過思念袁盎的意思。

至于是真情還是假意,那就不知道了。

說著周亞夫就將今日之事簡短的對袁盎說了一遍。

袁盎聽完,眼睛都瞪了出來,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周亞夫。

“袁公怎么了?”周亞夫一見,心里也有些慌,立即問道:“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何止是錯啊……”袁盎長嘆一聲:“君且為自己親手挖好了墳墓!”

要說誰對漢家前后兩代天子最為了解,袁盎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袁盎解釋道:“陛下何等人也?圣天子!陛下問君儲君誰屬,其實不過是在試探,實際心中早已定下!君卻莽撞的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是取禍之道!君難道忘記了當年汝父‘吾嘗將百萬軍,今日安知獄吏之貴’之嘆?”

聽到袁盎這么說,周亞夫又想起自己父親當年的際遇,頓時背上都涼梭梭的。

于是,慌亂之下,周亞夫對袁盎拜道:“請袁公教我!”

袁盎心里笑了一聲,嘴上卻道:“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為今之計,只有靠向真儲君,才有轉機!”

“以將軍之見,真儲君何人?”袁盎盯著周亞夫問道。

周亞夫想了想,揣摩了一下,遲疑的問道:“次子劉德?”

“善!”袁盎笑了笑道:“我觀察朝廷很久了,自太皇太后薨后,皇子劉德已然異軍突起,在諸子之中鶴立雞群,有社稷主之像,我嘗請長安望氣之人,遠觀劉德之像,來人道:此潛龍在淵,當主天下!”

其實后面幾句都是胡說八道,什么望氣之人,這種把戲,袁盎早玩膩了!

但是,架不住周亞夫篤信于此。

袁盎今日過來,其實就是給劉德造勢的。

誰叫劉德幫了他的忙,他袁盎最是欣賞孔仲尼那句: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春秋》說,九世猶可報也!

袁盎覺得不止九世之仇可報,九世之恩也要報!

更何況,袁盎覺得劉德無論行事作風還是傳出來的故事,都對他脾氣。

這樣的皇子不扶持?

扶持誰?

“那我該如何靠攏?”周亞夫終究是武將,尋思了半天,也沒想到怎么即不份,又可消弭這災禍的辦法。

“田叔如今賦閑在家,將軍世代與田叔交好,可手書一封家信,請田叔來長安輔佐儲君……”袁盎成竹在胸:“叔正直長者也,歷三朝四主終不失氣節,儲君身邊正需要這等中正大臣日夜匡扶!”

“這……”周亞夫卻猶豫了起來:“叔父大人年事已高,恐怕不得行!”

袁盎所說的田叔,正是他周家世代交好、聯姻的名滿天下之忠義大臣,前漢中太守,故趙王張敖的大臣田叔。

此人最出名的事跡是當年張敖的家奴密謀刺殺高皇帝劉邦事發之后,自愿剪去頭發,身著褐衣,以枷鎖臨身,趕赴長安追隨張敖一同入獄。

此事傳頌天下,當此之時,田叔這個名字就是忠義的代名詞!

袁盎曬笑一聲,道:“無妨,將軍寫信就是了,田叔若聞是督促儲君,匡扶正道之事,必然欣然而來!”

這是肯定的。

這種事情,對于田叔那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無法阻擋的誘、惑!

哪怕走不動路了,爬也會爬到長安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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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 燕飲(上)

夜幕將近,劉德審視著眼前的竹簡。

這是張湯送來的報告,是關于辟陽侯審平繼今日進入槐市之后舉動的報告。

“這個辟陽侯還挺謹慎的嘛……”劉德隨意看了下,審平繼的一切舉動都很尋常,也沒發現他有在某個地方特意停留的異常。

但劉德一點都不急,就算什么都不做,按照歷史發展,馬上也會有人出來檢舉。

將公文收起來,劉德起身,叫來兩個侍女,幫他換上常服,梳理好頭發,然后配上長劍,就乘車前往長樂宮。

劉德到了長樂宮的時候,長樂宮里已經熱鬧了起來。

看的出來,為了今晚的家宴,竇太后可謂是費勁了心思。

劉德只是匆匆一瞥,就見到了好幾隊的歌姬在各個偏殿中排練。

他甚至還聞道了高祖劉邦當年留在這長樂宮里的酒窖里的陳年美酒的香味。

要知道,那批劉邦時期釀造的美酒,一般情況下只會在新君登基或者先帝立廟之時才會被啟用的。

可惜……

竇太后辛苦一場,終究不過是一場空。

這一點,劉德在見過便宜老爹之后就已經確信無疑了。

劉德走進永壽殿,看了一眼已經坐下來的粟姬。

他走過去,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只是這態度就多少有些生硬了。

“嗯……”粟姬不無不可的冷冷的應了一聲:“你坐吧……”

粟姬雖然脾氣差,但她并不算蠢。

在形勢漸漸明朗的如今,她算是看出來了,她的那個以前都沒怎么放在心里的次子,竟然要逆襲上位,大有可能會被立為儲君。

而之前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長子劉榮卻是越發的不得皇帝喜歡。

這讓她頓時慌了神。

想做些什么彌補之前的裂痕,卻又舍不得拉下面子。

故而,才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在粟姬想來,她都給了臺階了,劉德應該感恩戴德的立刻抓住這臺階,然后母子重歸于好,令她能借著他日劉德冊封為儲君的東風,母憑子貴,把薄氏趕下皇后的位子。

誰知道,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令人怒目圓睜的一幕:

劉德沒有回答她,只是徑直向前走去,來到了殿前,先是給竇太后請安:“孫兒拜見皇祖母!”

這不算什么。

接下來的一幕,才是讓粟姬感到恐懼的一幕。

只見劉德起身后,徑直走到了坐在竇太后下首的薄皇后身邊,跪在地上,溫柔的喊了一聲:“兒子劉德拜見母后!”

薄皇后馬上就笑逐顏開的扶著劉德,然后將劉德拉倒她的身邊,拉著劉德的手,說起話來了。

因為距離太遠,加之宴會中各種嘈雜的聲音混雜,粟姬聽不清劉德跟薄皇后在談些什么。

但是……

看著劉德跟薄氏相談甚歡的樣子。

粟姬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徹底的離她遠去了。

“為什么?”粟姬仿然若失的低語著。

她倒是想鬧,但沒那個膽子——沒人敢在竇太后面前耍小脾氣小性子。

因為在天子面前耍小性子,最多吃些斥責,看重臉皮的天子不可能真的拉下臉來。

但竇太后不同。

竇太后可以不經過天子同意就可將一位妃嬪打人永巷的冷宮中,甚至賜死!

劉德沒有去管粟姬到底會怎么想。

對他而言,粟姬、劉榮都已仁至義盡,再無虧欠。

跟薄皇后聊了一會,劉德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兒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他身邊,笑嘻嘻的道:“劉德表兄……”

“阿嬌表妹!”劉德摸了摸陳阿嬌的小腦袋,捏了捏她那張粉嫩嫩的小臉,問道:“長公主姑姑呢?”

“母親在后殿跟皇叔說話呢……”陳阿嬌道:“皇叔那里一點都不好玩,悶死了,阿嬌才跑出來看看表兄來了沒有……”陳阿嬌數著手指頭道:“阿嬌都出來看了三次了,表兄才到!”說著就嘟起了小嘴。

劉德笑嘻嘻的哄道:“是表兄不對,認罰,認罰,過兩日表兄就帶阿嬌去城外玩好不好?我們去打獵!”

嘴里說著,劉德的心卻飄到了后殿之中去了。

毫無疑問,劉武也不傻,當然會去拉攏劉嫖作為他的后援。

現在的問題是,劉嫖會站在那個那邊?

劉德想了想,覺得他的這位長公主姑姑多半是會腳踏兩只船。

長安的徹侯們不是私底下流傳著一句話嗎?

永遠忠于漢天子,誰是天子忠于誰……

劉德嘴角輕笑一聲,回過神拉著陳阿嬌的小手,道:“阿嬌,快給皇后請安!”

陳阿嬌這才發現了薄皇后,這也不怪她,薄皇后性喜安靜,就算是太皇太后在的時候,也常常是一個人坐著,不怎么引人注意。

“阿嬌拜見皇后!”陳阿嬌倒還懂些禮貌,盈盈做了個萬福。

薄皇后之前一直在觀察劉德跟陳阿嬌的互動。

以一個女人的直覺,她發現,劉德在有意無意的特地親近陳阿嬌。

“難道說劉德看上這館陶的女兒了?”薄皇后心里猜測著,雖然陳阿嬌年紀小,但是,作為館陶的愛女,卻是很多人都盯著的一個聯姻對象。

劉德有志于太子之位。

有想要聯姻館陶的想法,也是自然!

想到這里,薄皇后對陳阿嬌的熱絡了起來:若能借陳阿嬌的手跟館陶聯系起來,屆時有館陶在旁邊周旋,過繼劉德的事情,興許就容易了。

而且……

薄皇后想到,好像館陶跟粟姬歷來就面和心不和。

想必,若是厚辭重賄,加上一個不錯的說客,應當可以讓館陶幫忙。

到時候,陳阿嬌就是自己的兒媳了!

想到這里,薄皇后的臉上頓時如沐春風,對陳阿嬌的態度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陳阿嬌到底是個孩子,不懂這些,只是,自小嬌生慣養的她,對于薄皇后的特意親近,卻并不怎么感冒——她自生下來就是竇太后的心肝,整個世界幾乎都在圍繞著她轉動。

最后還是劉德幫忙,在旁邊哄著陳阿嬌,才讓陳阿嬌對薄皇后的態度改觀了一些。

說來也奇怪,陳阿嬌自小嬌生慣養,對她獻媚討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她卻似乎對劉德青眼有加,自重生初見以來,她在劉德面前就像個小妹妹一樣乖巧。

這卻讓劉德稍稍有些驚訝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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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2: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節 燕飲(下)

過了一會,竇太后跟便宜老爹還有梁王劉武都出現了。

鐘鳴蕭瑟之聲隨即響起。

宴席開始了。

劉德自然也不好再賴在薄皇后身邊,就抱起陳阿嬌,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一會,劉嫖過來找陳阿嬌,劉德趁機探了下口風。

劉嫖這一次的嘴巴卻變得很嚴了,沒有透露半點她跟劉武的談話內容。

女人就是這么善變。

特別是劉嫖這種女人。

劉德還記得前幾日見面時,劉嫖那恨不得將他當成親兒子的態度。

再看看現在,明顯對劉德開始疏遠。

很顯然,劉武這次是出了大血了!

“呵呵……”看著劉嫖遠去的背影,劉德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知道氣也沒用,不過是給自己找麻煩,還不如放寬心態。

再者說,劉嫖今日能變,那么明日也能變回來。

“皇兄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獨飲?”冷不丁的劉閼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劉德回過頭來笑了笑,道:“皇弟可愿陪為兄喝上幾樽?”

“敢不從命?”劉閼點點頭,坐下來,給劉德倒上一杯酒,又用小刀切下一快肉,放到餐盤中,一邊吃一邊問道:“皇兄,難道就不擔心嗎?”

劉德輕酌一口酒,贊了一聲,果然不愧是陳年佳釀,味道還真不錯,只是因為提純技術不如后世發達,所以,酒精含度并不高。

劉德知道劉閼想問什么。

估計,大部分已經懂事的皇子們,也都聽到了些風聲了。

劉德抬起頭看了看正與便宜老爹跟竇太后談笑風生,意氣風發的梁王劉武。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話,于是道:“皇弟稍安勿躁,且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劉武現在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三五年后,他就從這漢室最有權勢的諸侯王瞬間跌落成可有可無的閑散諸侯,甚至還落到要靠韓安國使用苦肉計才能自保的地步。

同時,劉德自己也開始警醒。

“我現在期待看劉武的笑話……”劉德心里想著:“那么誰在期待看我的笑話呢?”

劉德環視在場諸多的外戚、皇子、妃嬪。

他忽然有種感覺,可能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日若有機會,都會毫不猶豫的在他背上踩一腳。

甚至就連現在跟他關系親密的劉閼也不例外!

“呵呵……”劉德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知道,他剛才的感覺是每一個統治者的本能——多疑!

后世三國亂世之中,曹操可謂人杰,但也有吾好夢中殺人的習慣。

由此可見,只要屁股坐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多疑才是正常的,不會多疑的上位者,那是傻瓜!遲早被人坑的渣都不剩。

劉閼卻是聽的云里霧里,不太能理解劉德的話,便試探著詢問:“皇兄以為皇叔必不能得逞?”

他話音未落,忽然整個大殿清靜了下來,音樂停,歌舞止了,就連嗡嗡的議論聲都瞬間消失了。

劉閼抬起頭,只看到已經喝的有些滿臉通紅的天子拉著梁王劉武的手,開懷大笑著:“吾千秋之后當傳位梁王!”

滿室震驚,無數人手里的酒樽與器物頓時打翻在地。

許多妃嬪甚至瞬間就失去了血色。

開什么玩笑啊!

天子百年之后傳位梁王,那她們這些妃嬪怎么辦?她們生的子嗣怎么辦?

沒有人能忘得了,當初,周勃陳平下令將少帝兄弟并其外戚家族統統處死在長安少府官邸中的事情。

更不會有人忘記,前歲先帝駕崩,遺詔將所有沒有子嗣的妃嬪統統遣散出宮的日子。

竇太后卻是立即開懷大笑,馬上就拉住天子與劉武的手,道:“君無戲言!今當效仿周成王一葉封桐的故事,來啊,將天子印璽與哀家的印璽拿來,現在就用印,明詔公布天下!”

劉閼看到這個場景,只感覺眼前一黑,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牙齒嘎嘎嘎的直哆嗦。

誰都知道,一旦擬了詔書,用印之后,除非丞相跟御史大夫在場拼著老命,堅決不受詔,否則,這事情就算板上釘釘了!

可現在,這里是長樂宮,丞相申屠嘉、御史大夫陶青根本就不在場。

這就意味著,只要天子點頭,那就再也無可挽回了,梁王劉武將名正言順的成為皇太弟!

劉德卻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上一樽酒,品嘗起來。

寂靜只維持了片刻就被打破了。

外戚席位之中,身著常服的竇嬰,拿著一壺酒,弓著身子,走上前去,為天子跟梁王的酒樽滿上,然后笑道:“陛下酒后失言了,失言了!”

他跪下來,道:“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此祖宗制度,何況,丞相不在,陛下未與丞相商議,就擅定梁王,臣竊以為不妥!”

天子好像立刻就醒悟了過來,馬上就將他剛剛說過的話給吞進肚子里,不認賬了,他搶在竇太后出聲之前,一把扶起竇嬰,道:“王孫說的對,沒跟丞相商議,就擅自決定,這是朕的錯!”

他又慚愧的道:“朕一時喝高了,失言了……”

輕描淡寫的就將方才的話徹徹底底的抹除干凈,讓竇太后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

劉德看著這一切,將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心里感慨道:“都是影帝啊,梁王入坑了!”

這是不用想的事情。

有了今晚這個不算成功的開頭,皇太弟的位置,就會像一根驢子眼前的胡蘿卜,不斷的吸引和蠱惑著劉武。讓他變得像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不斷的加注,最后把自己搭進去。

親眼目睹了此事,劉德心中不止是感慨,還有了另外的心思。

“我的這個便宜老爹連親弟弟都能暗算,都能挖坑……親兒子也能處死……”劉德把玩著手里的酒樽,心里冒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那么,誰又能保證,他將來不會也暗算我?”

有這個暗算胞弟的前科,又有前世逼死劉榮的光榮記錄。

劉德憑什么能肯定,便宜老爹將來不會動他?

要知道,歷史上后來劉徹跟他的長子劉據,那個感情可非是一般父子,最后卻是兵戎相見。

“要想不落到那個下場,我就得早作打算了,萬一將來有事,也不至于坐以待斃!”劉德心里想著。

早在前世,劉德就看透了。

這世界,靠人不如靠己。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想主宰自己的命運,只能靠自己手里的力量。

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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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節 證據


出了這種事情,這宴會就再也開不下去了。
竇太后先氣沖沖的離席而去。

梁王劉武打著勸慰太后的旗號,緊隨而去。

便宜老爹則在幾個宦官的攙扶下姍姍離開。

其余外戚公侯、妃嬪皇子見了此情此景,那里還敢停留,明智的選擇跑路。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很快,原本熱鬧的宮殿就只剩下在打掃殘局的侍女、宦官。

劉德慢悠悠的將手里的酒喝完,這才站起來,他感覺有些頭暈,這個身體,并不是久經考驗的戰士,而且這陳年美酒勁頭也有些大,劉德感覺自己有些醉了。

勉強站起來,劉德踱出永壽殿。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孤獨的站立在永壽殿之前的臺階上。

劉德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竇嬰竇王孫。

周圍的人都像躲避災星一樣的躲避著竇嬰,甚至就是偶爾從他身邊經過,在現了竇嬰之后也迅低頭,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離開。

劉德笑了起來。

“跟我前世真像!”酒精作用下,劉德的膽子變得格外的大了起來。

他走到竇嬰身邊,看了看似乎有些迷離的竇嬰,問道:“中大夫后悔了嗎?”

實際上,劉德很清楚,便宜老爹的后手根本就不是竇嬰。

正所謂君不密則失國,便宜老爹絕對沒笨到找竇嬰當托的地步。

至于便宜老爹本來的后手是什么?

當竇嬰跳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不重要了。

“是殿下啊……”竇嬰回頭,看到是劉德,笑了笑,答非所問道:“太后奪了臣的宮籍……”

劉德聽了,滿是同情的看了一眼竇嬰。

宮籍就是出入宮闈的資格,沒有宮籍就意味沒有詔令,竇嬰從此不能再踏進這宮門半步。

這對于一個外戚大臣來說,等若抽斷了脊梁骨,若是一般的紈绔子弟,恐怕從此就要饑寒交迫,死于非命了。

“至于后悔?”竇嬰抬頭望著星空道:“亦于心之所向,雖九死尤其未悔!為了社稷,臣的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么?”

劉德看著滿臉正氣的竇嬰,真不忍心告訴他——其實便宜老爹早有準備這個事情。

竇嬰在本質上來說,是一個有些天真的可愛之人。

后來,他就連死都死得很可愛。

假如劉德沒記錯的話,竇嬰最后是被腰斬棄市,罪名是‘矯詔’。

嗯,還是不要打碎他的幻想的好,理想主義者的幻想一旦破滅,只會是兩種可能,一種是自暴自棄,最終變成一個全無節操的卑鄙政客,另外一種則是棄世厭世,最終死于抑郁癥。

想了想,劉德道:“中大夫不妨去求助袁絲,絲公與太后有舊,或可還有回旋之余地!”袁絲就是袁盎,絲是袁盎的表字。一般而言,在此時,不是特別親近的人或者特別敵對的人,一般都不會直呼對方的大名,而是以表字稱之。

像是竇嬰,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人會直呼他的名字,只會或像劉德這樣以官職相稱,或如同朋友那樣稱呼其表字王孫。

竇嬰想了想,對劉德感激的道:“多謝殿下指點迷津!”

對于竇嬰來說,劉德的這個提醒價值千金。

身為竇氏外戚,竇嬰如何不清楚袁盎在竇太后心里的地位?

說句犯忌諱的話,袁盎之于竇太后,就像審食其之于呂后,基本上都是言聽計從,袁盎若是找竇太后說情,竇太后幾乎不可能拒絕!

“哎!王孫這就見外了吧……”劉德打蛇隨棍上,趁機跟竇嬰拉近關系,道:“前些時日錯非王孫提點,小子險些就要吃罪于太后了……況且……”劉德看著竇嬰,真誠的道:“王孫社稷之臣,于國有功,區區小事算不得什么!”

翌日,家宴事件持續酵。

長安城里各種謠言四起,八卦黨們窮極一切辦法,搜羅著家宴中的一切細節。

而梁王劉武無疑處于風暴中心。

為了避嫌,劉武甚至不得不閉門謝客,除了去長樂宮日常請安外,他連平日里日常必請的一些的喜歡詩賦的貴族都不見了。

到了第三天,劉德意外的接到張湯急報:辟陽侯似有異動!雖信附帶而來的是張湯這兩天搜集到的辟陽侯審平繼的行蹤、打聽到的言辭以及通過一些渠道弄到的辟陽侯在長安城里的幾個宅子中私蓄的武士大概數量。

不得不承認,張湯搞刑偵,確實有兩把刷子!

劉德看完,曬笑一聲:“這就對了嘛!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辟陽侯審平繼之前沒有異動,表現的很正常,但梁王立儲不決一事剛剛傳出去,他馬上就有了動作,而且立刻就暴露出了他原本隱藏著的一些馬腳。這說明,這辟陽侯真是個大大的反賊!

之前劉德一直是將辟陽侯當成一個會移動的金庫看待的,并沒有太大的其他想法。

但是,當張湯報告,其果然在暗中密謀著什么時,劉德就只覺得怒沖冠了。

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

劉德現在可是把這天下看成是他將來的禁臠,這辟陽侯居然想造反?

“一旦拿到證據,立即逮捕,如有反抗,格殺勿論!”劉德對著張湯派來送信的信使吩咐道。

同時,他將張湯報來的證據拿起來,塞到懷里,前往清涼殿求見天子。

這次劉德很快就獲得了召見。

而被派來引領劉德覲見的卻不是章德,這讓劉德多少有些失望了,他還想著看看能不能從章德那里得到一些情報。

“嗯,要加快對天子身邊親隨的滲透力度!”劉德在心中盤算著。

此事其實不難,漢室宮廷宦官中很少有人能抵擋金錢的,只要肯舍得下本錢,基本上能把便宜老爹的身邊親信侍從給統統收買。

不過敢那樣做的,通常都是笨蛋!

因為一旦被覺,那就是一個死字。

再說,收買那么多人也沒必要,只要能有兩三個關鍵的情報點給他提供情報、為他預警就足夠了,再多也是浪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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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節 卑鄙



“好賊子!”天子劉啟看了劉德呈上的證據后,大為惱怒,私蓄武士,還是在長安,這明擺著就是要造反,圖謀不軌!
而且辟陽侯這三個字本身就等于在額頭上寫著‘我要造反’。

當初呂后當政,審食其大權在握,卻坐視前后兩位劉姓趙王慘死。

然后,淮南王劉長為報其生母被呂后所殺之仇,拿了審食其出氣。

有了這兩個事情在,別說是審平繼如今被劉德拿到真憑實據的罪證,就是沒有,劉啟也不可能放過他。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要削藩,先得剪除掉一些親吳楚的大臣與貴族。

而辟陽侯這三個字,就像一片漆黑中閃閃發光的螢火蟲,是首當其沖要被消滅的對象。

本來,劉啟還想著是不是干脆給這審平繼栽個罪名,誰成想,他倒還真是心懷不軌的逆賊!

“啟稟父皇,兒臣已命槐市丞張湯監視辟陽侯,若有異動可直接拿下!”劉德繼續稟報著道:“只是兒臣擔心,那賊子可能不止是私蓄武士這么簡單,因此請父皇立即派遣禁軍前往!”

“成武,朕命你持節節制南軍一部,立即前往槐市和辟陽侯府邸,將這賊子給朕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天子劉啟吩咐了一聲,立即就有一個宦官站出來,跪拜道:“奴婢遵旨!”然后就風風火火的出了大殿。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上奏!”等那成武走遠了,劉德又拜道:“只是事關重大,且涉及宗室長者,兒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兒臣昨日在石渠閣之中翻閱史官所記之高皇帝史冊,發現了此物,兒臣不敢擅自做主,呈與父皇圣裁!”劉德說著,就將一卷有些陳舊的竹簡從懷里拿出來,呈在手上。給力文學網

一個宦官接過,然后送到天子劉啟的面子。

劉啟將那竹簡打開,一眼就認出了,這確實是皇家史官記錄天子起居所用的竹簡,墨跡和筆跡,也都符合史官們的習慣。

于是,他低下頭,認真的看起來。

看了一會,他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但嘴上卻是輕描淡寫的道:“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史官所記的瑣事而已……以后這種事情,就不要煩朕了……”

“諾!”劉德裝作做錯了事情的樣子,道:“兒臣知錯了!”

天子劉啟又吩咐左右道:“皇子劉德查出辟陽侯圖謀不軌,有功,賜蜀錦一匹,辟陽侯所沒產業盡數賜之!”

“諾!”一個負責記錄天子詔令和口諭的史官連忙起身應命,然后刷刷的竹簡上寫下了:二年,皇子劉德察辟陽謀逆之事,有功,上賜蜀錦一匹。

等到劉德告退之后,天子劉啟,復又拿起那份竹簡,在手上看了好幾遍,一邊看一邊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這篇史官所記的文檔,在過去,可能沒什么用。

但在如今,卻不亞于十萬大軍!

原因就在于這竹簡所記載的事情:上拜仲子沛候濞為吳王,已拜,上詔濞相之,謂曰:似有反狀。然已受印,獨不能悔,因附其背,告曰:漢后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濞頓首曰:不敢。

劉啟才懶得去管這竹簡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有了這竹簡上的文字,那么只要吳王敢反,他就立刻將此竹簡上的內容明示天下。

于是,天下都會……

要知道,現在掛在吳王劉濞身上的光環可是很多的。

諸侯長者、賢王、帝之伯、愛民如子等等等……

不夸張的說,假如劉濞自己不造反,沒人敢動他!

而他若扯起反旗,別的不說,吳國境內大半的百姓都會追隨他!

因為靠著會稽的銅山和大海中取之不盡的海鹽,劉濞這五十年來廣撒錢財,收買人心,吳國的百姓甚至連賦都不用交,徭役也不用服,統統都由劉濞私人出錢買單!

在此情況下,吳國內部基本是鐵板一塊,甚至許多諸侯和天下的許多官員也是對劉濞都有著好感。

而這篇史官所記錄下來的文檔,實在是當前最好的輿論武器了。

毫不夸張的說,有了它,就能動搖吳王劉濞統治的法理基礎,朝廷也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和借口。

出了清涼殿,劉德嘆了口氣:“我越來越卑鄙了!”

那個史官文檔,確實曾經存在于石渠閣的史官們藏書的地方。

只不過它本來是空白的……

是劉德將它從石渠閣浩瀚如海的秦漢兩代文獻與史冊中翻出來,然后,將他所需要的內容寫上去就好了,一點也不用擔心被人拆穿。

首先,便宜老爹就不會允許有人質疑那文檔的真實性。

其次,這年代T14鑒定法,拿什么來證明那文檔究竟是真是假,反倒是石渠閣的宦官記錄著劉德在昨日出入石渠閣,并取走一卷竹簡的記載。

劉德確信,他不是第一個篡改史料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戰國時期寧死不屈的史家精神,到如今,已經凋零的不像話了。

甚至就是劉德填在那竹簡上的內容,本身就是后世劉德在漢書和史記中看到的吳王濞條目下的記載。

只能說,歷史就是漂亮的小姑娘,統治者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就算把它妝點成偽娘,再也不會人敢多說半句了……

至于最初劉邦是否說過那樣的話,重要嗎?

反正劉德是不相信漢書跟史記上對此的記載的。

真當劉邦是諸葛亮啊,摸都沒摸過,就知道劉濞腦后有反骨?

更因為他身處這個時代,知道吳王劉濞是個什么樣的人。

假如拋開他的叛賊身份的話,那么劉濞此人可稱的上明主了。

對百姓寬厚,對士卒仁愛,對家人有情,對大臣有義,甚至一度對朝廷忠誠——假如便宜老爹沒有一棋盤砸死他的愛子的話……

只是……

正因為如此,劉德才要給他下黑腳,往他身上潑臟水!

這么厲害的一個人,居然在打著謀反的算盤,不黑他黑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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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8:1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節 微服(1)


辟陽侯倒了!
這天這個消息就像一個重磅炸彈落在了長安城,迅速擴散開來。

要知道辟陽候食邑五千戶,是徹侯勛貴中的頂層存在!

當年,呂后在位時,辟陽侯是長安甚至漢家天下最有權勢的貴族,呂后對審食其甚至比同姓的呂氏親族還要好,幾乎言聽計從,各種賞賜不絕。

如今雖然已經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說別的,單單是辟陽侯名下的產業,就足夠引得無數食腐禿鷲一夜難眠,在家里翻來覆去的等待天明。

可惜,第二日,另一個消息再次傳開:皇子劉德奉詔清算抄沒辟陽產業。

這消息一出,不知道多少捶胸頓足。

但更多消息靈通之人,心思卻是立刻轉動起來。

“聽說這皇子劉德想要通過一個考舉來招募十五名文士,還不拘身份?”一些先前聽到風聲的貴族或者官員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殿下吃肉,那么總得留些湯給屬下喝吧?”

于是之前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的那個考舉事情又被這些人想起來了。

之前這些人沒怎么放在心里,倒不是他們不重視,而是,他們不是笨蛋!

但凡一個新興的政治勢力崛起之初,總是會做些實事的。

而通常這些實事都是很辛苦的,甚至很麻煩的!

從龍之臣,潛邸大臣,固然前途遠大。

可要是萬一,這苦也吃了,力氣也賣了,最后卻沒混出頭,那找誰哭去?

當今天子當初在潛邸之時,太子、宮里有家令一人,舍人數人,謁者數十,其余打雜幫閑著無數,可最后卻只有晁錯冒出頭了,其他最好的也不過是趙綰,混了個可有可無的大夫官職。

那可是太子!開府建牙,擁有權柄的太子。

如今這劉德不過是個皇子,是不是太子都還不知道。

還是等他成了太子再說吧!

抱著這樣的心思,于是動心的人很多,但真正行動的人少。

但辟陽侯一倒,此事就被他們想起來了,而且立刻付諸實際行動。

無數人立刻命家奴去把他們那些在長安斗雞走狗也好,專心向學也罷的子弟都叫到跟前,叮囑了起來。

有門路的自然是神通廣大,施展諸般手段。

劉德被這些牛皮糖一樣黏上來的貴族大臣的親眷和說客煩的實在沒辦法了,索性就乘上馬車,跑到長安城外去視察他的造紙與鑄幣作坊去了。

“難怪當年蘇秦有‘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之嘆……”當年蘇秦沒發跡前,不止家人見了他就躲,就連家里的狗都嫌棄他,可他一發達,不止往日厭惡他的人紛紛巴結,就連原先那條狗都拼命沖他搖尾巴,那還是戰國時期!

“不過也確實到了舉行考舉的時候了……”劉德坐在馬車上心里盤算著。

這確實是最佳的舉行考舉的時機。

劉德決定,就在這一兩日發布文告,然后選址進行考試。

一方面拉攏一批貴族,為他所用,另一方面,則是尋找真正的人才,培養起來,等將來真正成了太子,就能立刻以這些人為基礎,組織成他的勢力。

先到南陵,視察了一下造紙術的進度。

張湯干的很不賴,工匠們在他的指揮下督促下,已經初步能出一些紙漿了,只是技術還不成熟,最終曬出來的紙張還是很粗糙,不能用來作為書籍用紙,甚至連擦屁股都有點硬——不過比起廁籌來說,進步就很大了!

于是,劉德毫不客氣的拿走了目前已經制造出來的幾張不怎么規則,并且很粗糙的紙……

視察完造紙作坊,劉德又去看了下鑄幣作坊。

看過之后,劉德也頗為滿意。

派在作坊的兩個宦官相當的盡責,到任這三五天的時間,就整理和更正了作坊中的許多陋規,甚至連火耗他們兩個都是專門站在鑄錢的爐子前死死的盯著融化的銅,任何想從他們兩個的眼皮子底下貪墨的行為都不可能不被發現。

只是因為五銖錢所需要的錢范還在制造之中,所以,暫時作坊里所出的銅錢,大半還是四銖錢。

這幾日,作坊里雖然已經放慢了鑄錢的速度,但還是鑄出了二十萬枚四銖錢。

這效率比之之前這作坊滿負荷運轉還要高!

看完鑄錢作坊,劉德不禁有些感慨:“果然這世界上凡事就怕認真兩個字啊……”

可惜,大部分人在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會太認真……

想到這里,再看看天色還早,劉德就決定花點時間,做一件認真的事情,同時也是一件能給他刷滿聲望的事情!

于是他命人去南陵把張湯叫來。

等張湯到了,劉德就對他道:“我欲微服私訪民間,卿可隨我左右,做個記錄!”

身為一個統治者,不接地氣是不行的!

漢家歷代天子深諳這一點。

高祖劉邦本身就是出于市井階層,這就不用說了,先帝太宗孝文皇帝在代地市因為代國太窮,以至于王宮里照明所用的蠟燭都只能點一根,常年都沒有新衣可換,所以登基之后極重民生,所推行的政策,也大都是傾向于普通平民和中產家庭的。

而劉德的便宜老爹,當初做太子時,常常流連市井,先帝卻是不聞不問,直到后來鬧的太過分,被張蒼逮住小辮子,才稍微有所收斂。

到了劉德這一代,后來劉徹做太子甚至當了天子后,也常常以‘平陽侯’的身份,出現在長安城外,甚至有時候還跑到了三輔之外。

因而,張湯對此并不抗拒,周圍衛士也沒有異議。

只是微服歸微服,這安全工作是必須做好的。

劉德換上普通貴族的衣服時,已經有數名士兵也換上了常服,扮作一般紈绔子弟身邊的狗腿子模樣,跟在他身邊。

“臣該如何稱呼殿下?”張湯見了換好便服的劉德問道。

“嗯……”劉德想了想,這也涉及到一個政治表態問題,宣稱是某某家的子侄,就意味著劉德是比較親近某某家的,于是他道:“對外人便說,我乃是枳候家的子侄!”

“諾!”張湯換了個笑臉,道:“公子即欲體察民情,不如去臣家附近的村落……”

這卻也是為了劉德的安全著想了。

劉德也不無不可。

其實,早在前世,他就已經深入過民間了,胸中早有文章。

此次微服不過是為了他那篇即將震驚天下,同時也給他自己刷滿聲望的奏疏或者說政策找個注腳的背景,走走過場就好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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