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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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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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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8:1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節 微服(2)


張湯的家在鴻固原之上。
鴻固原是一片沃野,浐河與潏水在此交匯,千百年不斷的沖刷,在大自然的偉力下,才形成了這么一塊肥沃的平原土地。

此時的關中,并不是后世那樣,因為水土流失、環境破壞以及人類的活動而變得殘破。

沃野千里,樹木成蔭,鳥語花香,景色怡人,才是此時關中的真實寫照。

不單關中如此,就連此時的黃河水,聽說也是清澈見人,碧波千里。

因而,在此時黃河還不叫黃河,世人稱之為大河!

乘著馬車,劉德看著道路兩旁的麥田與屋舍,他問張湯:“以卿之所聞,如今關中可還能維持一夫五口治百田?”

一夫五口百田,這是儒家與法家在政治上為數不多的共同點。

這兩個學派都認為,一夫五口百田這樣的社會結構是最為理想的社會結構。

戰國初年,李悝在魏國變法,首先提倡的就是一夫五口百田的模式。

商君在秦國變法,也沿襲了這個口號。

漢室初立之時同樣繼承了這個秦代的政治理想,將之做成了一個畫餅畫給天下百姓看。

不過,漢家天子碰上了一個好時機。

秦末的大亂摧毀了舊有的一切封建貴族勢力和地方豪強,同時順手把人口從也消滅了大半,因此,最開始之時,這個畫餅還真的成了現實。

高祖劉邦用來安定天下的大殺器就是授田。

那時候,只要是個活人,就能從劉邦的政權手里得到最低一百畝土地和相應的宅基地。

所以,全天下立刻就臣服了。

授田的事情,在先帝孝文皇帝執政最初之時還是在有組織有秩序的進行的。

只是,從十年前開始,隨著天下安定,人口開始上漲,而土地資源卻還是只有那么多。

授田的事情漸漸沒了聲息,取而代之的是,民間漸漸出現了地主,土地兼并開始出現。

現在民間的事情,劉德不了解,但十幾年后,劉德記得很清楚,自建元元年開始,土地兼并的規模開始上升,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富者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情況。

那時候,所謂的一夫五口百畝模式自然立刻崩塌,徹底成了紙上的畫餅。

“大半還是可以維持的……”張湯想了想答道:“不過,以臣所見,已經有人開始買賣田地了……”

他家就是典型!

當此之世,民間厚葬成風。

一旦有人去世,為了家風名聲,稍微困難點的人家,立刻就要賣掉一些田地來籌集喪葬之費。

即使是富裕之家,也是有些吃不消的,只有那些有封國食邑的公侯才不需要為了這些發愁。

劉德看了看外面的田舍,點點頭,此時的情況比之十幾年之后應該是不同的,畢竟,文景之治也不是吹牛逼的。

那么,他的那篇文章和政策也要相應的做出調整了。

當馬車行駛到一處十字路口時,劉德看到一個老漢帶著兩個垂鬢幼童在路口的橋墩下釣魚。

“停下!”劉德吩咐了一聲,馬車立刻停下來。

劉德很清楚,張湯雖然來自于市井,但他終究也是官宦之家,跟最低層最基層的民眾還是缺乏溝通的。

社會階級的天然隔閡,不可能讓張湯真的知道那些每日在田間地頭的農民的真實想法與真正處境,想了解這些,就必須彎下腰去,真正的接觸農民,才能了解到此時社會的真正形態。

于是劉德下了馬車,一直跟在車旁的衛兵們立刻尾隨在他身后,保護他,同時還有人爬到附近的一顆樹上占據制高點。

劉德笑呵呵的走到那個正跟兩個幼童說話的老農身邊,拱手問道:“敢問老丈,今年高壽?”

在漢代,年紀大的老人不分身份階級,統統享有特權,漢律規定,年紀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就可以見官不拜,八十歲以上,見了皇帝都不用拜。

因此,這老農對劉德這個一看就是貴公子的年輕人的行禮并不意外。

他笑呵呵的拉住兩個調皮的小孩子的手,答道:“老漢今年已經六十有七啦!”

“老人家身體可還好?”劉德和善的蹲下身子,看著那兩個好奇的小家伙問道。

這老農看了看劉德身后的隨從,再看了看那輛規格和大小都遠超一般貴族可用的馬車,他本能的保護著自己道:“托貴人的福,老朽身體還好……”說著就打算收起魚簍,帶著孫子們回家。

漢家貴族們的名聲并不怎么好。

至少在長安附近不好。

特別是新一代的貴族子弟,平時斗雞走狗堪稱一絕,欺男霸女也不落人下。

這些紈绔子弟,大的罪行不敢觸犯,但小罪卻犯個不停。

劉德笑呵呵的拉住這老漢的手道:“老丈不用害怕,我不是那種壞人……”想了想,為了加強說服力,他道:“我乃是枳候家的子侄,奉了宮里一位殿下的命令,來此巡視民生,了解民間疾苦,以備報與圣天子參謀的!”

本來劉德想扯一扯便宜老爹的虎皮,但話到嘴邊就變了,因為他馬上就想起了,假冒皇帝的旨意,在此時是大罪,稱為‘矯詔’

太宗孝文皇帝時期的外戚薄昭主要的罪責就是矯詔,因此被逼自殺,后來竇嬰也是死在這個上面。

那老農聽了劉德的話,這才止住動作。不得不承認,此時的漢室皇家在民間的信譽是很高的,支持者也很多。

這老農雖然害怕貴族,但聽說了劉德是皇室成員的代表后立刻就不怕了。

這大概也是因為中國歷來就有‘都是當官的壞,皇帝一定是被蒙蔽的’這種傳統的緣故。

“貴人想知道什么呢?”老農抱住兩個幼童,咧著嘴笑問道。

“您家里現在有幾口人?”

“老漢有三子四女,長子在南軍服役,次子與幼子都在家里耕田,四女也都嫁出去了……”老農想了想道:“現在老漢家里加上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大大小小有十幾口!”

“這兩個是老漢的曾孫了……”說到這里,老農就頗為自豪的笑了起來。

四世同堂,確實是很多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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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8:16: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節 微服(2)

“老丈好福氣!”劉德聽了也贊道。
“不知老丈有田多少?”劉德也坐到河邊的一塊青石上,問了起來。

“老漢家中有田三頃,可惜只有一頃半是上田,余者都是中田和下田……”老農答道。

劉德點點頭,看了這個老農的家庭應該是屬于此時典型的自耕農階級。

所謂上田、中田、下田,劉德還是知道的。

上田土地肥沃,不需要休耕,可連年耕作,因此是農民最喜歡的土地,可惜,這種肥沃的土地并不多,而且因為農業技術的局限,許多上田在連年耕作之后,土地肥力漸漸枯竭,淪為中田甚至下田。

至于中田,耕作兩年,就必須休耕一年,否則,土地中的地力不夠,種下去的作物根本長不好。

下田,耕一年休一年。

不過,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也不知是誰先發現了,在休耕的土地上種植大豆不止不會浪費地力,還能有效的給土地增肥,因此,一般休耕的土地,都會種上大豆。

只是,漢人最重粟米,當此之時,連小麥都是土地里的異端,并不是主食,就更別說大豆了。

一般而言,像小麥跟大豆這種農副產品,是不值什么錢的。

小麥嘛,最低層的貧窮人家可能會在災年將之作為食物,但大豆在此時除非實在是年景不好,否則一般是作為牲畜飼料的……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劉德也知道。

原因很簡單——這是烹飪技術與美食文化的落后所導致的。

在此時,廚師們的烹飪技術相對很原始,基本除了烹、蒸、煮之外,沒有別的花樣。

而且,像什么磨坊什么的,此時也沒被發明。

所以像什么包子、饅頭、面條、米粉、豆腐、豆腐腦,在此時統統都不存在

不管小麥大豆,想要食用,都只能靠煮。

而小麥大豆煮熟之后食用的口感有多差,吃過的人都知道!

特別是大豆,食用之后會導致肚子脹氣……

所以,劉德那位堂叔劉安發明的豆腐,真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大發明!

“老丈,田地收成怎么樣啊?”劉德又問道:“家中可有什么困難?”

“托圣天子的福,去歲老漢家里的收成還不錯,一畝地收了四石多粟米呢!”老農說起去年的收成,嘴巴都樂都合不攏嘴了,只是,隨后就有些苦惱的道:“可是去年粟米一石只能賣4錢……”

劉德聽也是漠然。

漢室的農業技術與土地畝產相較戰國時期,可以說是有了一很大的進步。

戰國初年,李悝在魏國變法時曾說:今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歲收畝一石半……

到了漢室之時,農田的畝產就普遍提高到了三石,像先帝之時,晁錯就曾在那篇著名貴粟疏中道:今夫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兩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地歲收三百石。

漢室農業畝產比之戰國時期足足翻了一倍之多!

只不過,農業技術雖然進步了,但是,農民遇到的問題還是李悝當年遇到的問題。

谷賤傷農,谷貴害農。

豐收了,但糧食價格卻下跌了,因此,農民到手的錢還不如尋常年景。

遇到災害了,收成不好,糧價高漲,農民買不起糧食和種子,只能賣田賣地賣兒賣女最終破產。

在整個中國漫長的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之中,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能人異士,在這個難題上想破了腦袋,費勁了心思,但都只能治標不治本。

劉德當然不可能超過那些一個個閃耀于歷史長河中的偉大名字。

不過,劉德是站在這些巨人的肩膀之上的。

因此,他看的更遠。

在充分吸收了歷代政治家的思想后,在經過前世十幾年的錘煉,劉德此時隱約已經找到了一條能最大限度的緩解此問題的辦法。

于是他安慰道:“老人家也不用難過,圣天子時刻都關注著天下蒼生的疾苦,已經在著手準備處理谷賤傷農的事情,將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真的?”老農眼睛都瞪出來了,但漢家天子的信譽還是杠杠的,因此他立即就歡喜的道:“真是這樣的話,老漢就放心了,圣天子果然還是向著我們的啊!”

劉德聽了卻是有些感傷。

生活在腳下這片土地上的農民,永遠都是支撐著這個國家與民族的脊梁。

但從古至今,真正將農民的疾苦與百姓的生活放在心里的統治者卻是很少很少的。

就像后世,天天喊著為人民服務,究竟幾人真的將人民放在心里?

就像如今,便宜老爹的心思恐怕更多的是在關東諸侯而不是百姓身上,就是劉德自己,做這個事情,大半也是為了給自己刷聲望,并未真的將百姓疾苦視為自己疾苦!

但是底層的老百姓,卻一直都將高層的統治者視為自己的救世主,直到統治者的信譽耗盡,人民再也無法忍受被欺壓被欺騙。

“將這個事情好好辦好吧!”劉德想著,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還未請教老丈貴姓?”劉德拱手問道。

“賤名不足入尊耳!”老農灑脫的笑道:“只不過貴人想知道,那老漢也不敢隱瞞,賤姓何,世代都居住在這關中……”

告別了何姓老農,劉德在張湯的陪伴下,又走訪了幾戶農家。

看到的情況,有好有壞。

但家境最好的農戶家庭,也不過是家里有耕牛,加之勞動力多,因此多了些存糧。

而家境差的人家,則是慘到了極點。

譬如說一戶農家,丈夫服徭役之時,受了重傷,回來后勉強養好身子,卻落下了殘疾,從此家中的一切重擔都落在妻子身上,也虧得那戶人家的妻子頗為勤勉,含辛茹苦的將三子兩女拉扯大了,但,家里卻是家徒四壁,還欠下了一千多錢的債務,一般來說,農民一旦欠債是很難還清的,遲早要淪為他人的佃農或者奴仆。

劉德實在看不過眼,兼之從后世帶來的習慣,因此,他命人取來了一千多枚銅錢,交給那農婦,讓其還清債務。

那戶人家自然是感恩戴德,一個勁的磕頭,甚至那農婦還有意將其幼女送給劉德,只是被劉德拒絕了。

出了那戶人家,劉德的心情頗為沉重。

要知道這里是關中,天子腳下,歷代漢家天子都很勤勉的收買著人心,輕徭薄賦,不斷減輕農民負擔。

但農民就是如此的脆弱,一個意外就可導致一個幸福的家庭毀滅。

正如這戶人家,本來一切都還好,可是一朝家里的頂梁柱倒下,全家立刻就是滅頂之災,錯非那人的妻子撐了起來,否則,早就是賣兒賣女的節奏。

“張湯……”劉德扭頭問道:“你說,我幫了他們,他們的情況會好起來么?”

“殿下仁德,此家的情況定然會大大好轉,不出數年,定是一個小康之家!”張湯低著頭道。

“呵呵……”劉德知道張湯誤會了,這張湯以后肯定會對這戶人家給予特殊照顧,免賦免役什么的。

對此,劉德懶得去管。

只是,有個問題縈繞在他心里。

“我能幫的一家,幫的了十家,卻幫不了這天下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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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節 奏疏與汲黯


回到未央宮后,劉德的腦子里依然還在回蕩今天的所見所聞。
提著筆,劉德在帛書上寫下第一句話:兒臣劉德謹聞: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

寫下這一句的時候,劉德也有些感慨,洪范相傳是大禹所著,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古老的政治書籍,而尚在原始部落愚昧之中時,老祖宗們就意識到了,為政的根本,這就不得不讓后人有些慚愧。

劉德接著寫道:民以食為天,食在貨前,鄉間長者曾言:民無三年之積,不足稱其家;國無九年之用,不足以稱其國。故舜命后稷‘黎民祖饑’是為政首,殷周之盛,詩書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化,易云:天地之大德曰生。

寫到這里,劉德就醞釀了一下情緒,同時將心里所想的東西整理一下,再接著寫下去:今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畝歲收三石,為粟三百石,除三十一之稅,余兩百九十石,食人月兩石,五人終歲百二十石,余有百七十石,石四十,為錢六千八百。嘗社閭新春之祀,用錢八百,余錢六千。衣,人率用錢五百,五人終歲兩千五百,余有三千五百;糧種耕具,百畝用錢兩千,余有千五百,口賦,五人終歲六百,余有九百;芻藁徭役之稅,用錢千三百,不足五百,不幸疾病死葬之費及上賦斂又未及此,農夫常有不勸耕之心!

這一段是劉德仿照李悝當年的一篇變法繳文所寫。

將這一段寫完,再看了看,劉德覺得還是比較滿意的,基本上符合如今的社會情況。

而且這種用數據說話的東西,通常是會令人信服的!

當然,某些地方是稍微有些夸張的。

但是不夸張一點,怎么引起便宜老爹的重視,怎么讓他刷聲望呢?

“既然農民如此的苦,那怎么減輕農民負擔呢?”劉德知道,已到圖窮匕見之時,于是他提起筆,繼續寫下去。

這一寫,就一直寫到夜半之時,劉德實在撐不住才和衣就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后,劉德繼續伏案書寫,到了中午,才總算將初稿寫好。

他拿起帛書,仔細看了看,嘆了一聲:“文筆比之晁錯還是不如!”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身為穿越者,能勉強寫出這樣一篇算的上標準的奏疏,已經很不錯了。

“要是這時能有個飽讀詩書之人來與我潤色就好了!”劉德感嘆著。

一般而言,天子的詔令和朝廷的決議,都是有著專門的文人來潤色之后,再頒布天下的,否則,像當年劉邦那種老粗,發出的詔書,怎么可能那么文縐縐?

只是劉德沒有這個條件啊!

一個能給正式公文潤色的文人,那起碼是詩書傳家的名門之后,有著海量的閱讀量,對各種經典都倒背如流,可惜,這樣的人才,如今是少之又少!

不太可能會跑到劉德碗里。

正感慨著,門口有個宦官來通報道:“殿下,宮外有一個名叫汲黯的人,持著少府監的令符求見!”

“快請!”劉德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連自己沒穿鞋都忘記了,直接就光著腳跑了出去。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劉德心里感慨著。

若非這汲黯自己找上門來了,劉德都快被這兩天的忙碌給忘記了他曾答應過少府監的事情!

劉德就這樣光著腳一路狂奔,跑到了宮門口——剛開始,他確實是忘記穿鞋了,但后來嘛……呵呵呵……劉德的節操你懂的!

在宮門口,劉德見到了前些日子見過的少府監成毅。

在成毅身邊跟著一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略顯青澀的年輕士子。

此人頭戴進賢冠,腰佩長劍,身材不高,但卻也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士子,起碼,站立在一旁的模樣還頗有些剛毅的味道。

“汲先生安在?”劉德見了就高叫一聲,一點也不壓抑自己求賢如渴的心思。

“臣拜見殿下!”成毅見到劉德立刻就行禮,他身邊的那個士子也跟著拜道:“小臣汲黯拜見殿下!”

然后,汲黯就看到了這位他將來的主君的腳是光著的。

汲黯此時雖然在家鄉有些名氣,但,像這樣被一個人看重還是頭一回,特別是此人還是天子血脈,當朝殿下,頓時就感動了起來,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重視自己的明主了。

劉德卻是毫不客氣的走過去,扶起汲黯,道:“先生今安在,何以相見之晚也!”

說完也不管滿臉驚愕的成毅,更不理一臉不解的汲黯,就這樣拉著汲黯的手,朝宮內走去。

汲黯被劉德拉著,心里卻是上上下下的打著鼓。

他雖然年少成名,但卻也還沒有名到連長安的皇子都聽說過的地步。

于是他好奇的問道:“殿下,何以知小臣?”

劉德嘿嘿一笑,這卻是裝x裝過頭了。

不過,沒關系,他是皇子,這種小事根本無需費力,他笑道:“先生之父,清譽名滿長安,俗諺曰: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想來,先生也應是當世英才!”

汲黯的父親當年確實是朝廷的大夫官,只不過,名氣卻未必有那么大就是了。

只是,誰家的小孩不是將自己的父親看做英雄的?

有了這個解釋,汲黯勉勉強強也就相信了。

劉德拉著汲黯,進了自己的寢殿,主客分坐之后,劉德道:“先生即來,可愿暫屈于我之幕僚?”

劉德一點也不給汲黯拒絕的機會,道:“幕僚之職,暫時雖然給不了先生什么名分與官職,但卻是我之左右肱骨,不知先生可愿意?”

話都說道這個份上,汲黯覺得自己要是拒絕,恐怕就要狠狠的得罪這位皇子殿下了。

更何況,他本身就是來投奔劉德的,于是立即出列拜道:“臣黯拜見殿下!”

這就是確立了君臣從屬關系了。

劉德哈哈大笑道:“汲卿快快請起!”說著就扶起汲黯,親切的將他扶到位子上坐下,然后問道:“卿現在可有空?”

既然來了這么個廉價的優質勞動力,劉德若還不懂剝削,那就干脆可以找塊豆腐去撞死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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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節 修改


汲黯即在,劉德立即就將剛剛寫好的奏疏拿了出來,道:“此我所寫之奏疏,卿且看看,可有增益補缺?”
其實就是打著禮賢下士,不恥下問的旗號,間接的剝削汲黯。

可惜,這時代沒幾人有什么勞資意識。

反倒是劉德這樣的舉動,讓汲黯更加認定自己得遇明主了!

剛剛到任就委以大事,這是當年燕昭王禮遇樂毅的節奏啊!

于是,汲黯干勁十足,精神抖索的接過劉德遞過來的帛書,看了起來。

將奏疏看完,汲黯心里暗自有些驚訝。

奏疏的文筆雖然不是很好,起碼在汲黯看來,還是許多地方需要改進和加強的,但是里面講的東西,卻為汲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難怪這位殿下能異軍突起,隱隱已有獨占鰲頭之勢,這想法和策論就已超越尋常人等了……”汲黯心里想著。

但是……

這奏疏里滿篇的法家思想和務實主義色彩是怎么回事?

身為黃老學派弟子,汲黯決定要讓劉德‘回歸正道’。

當然,這諫勸主君也是有學問的。

當初儒家的叔孫通第一次覲見高皇帝,講了一大堆倫理道德跟上下尊卑,結果劉邦一句都沒聽懂……結果,不言而喻的受了冷遇。

第二次覲見時,叔孫通就充分吸取了教訓,不講大道理,只講這樣做,將會怎樣,于是劉邦龍顏大悅,賞賜五百金,授太常一職。

先帝在位之時,有次欲策馬從山巔疾馳而下,結果被袁盎勸阻。

袁盎怎么勸諫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騁六騑,馳下峻山,如有車驚馬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

因此,對于上位者,想要勸諫,首先,你的話得能讓他聽進去,聽不進去,就算哭死也是沒用。

其次,勸諫也要從對方的身份、地位、性格方面入手。

不懂這些,就擰著性子硬要勸阻的,統統都只是莽漢,除了讓對方因為你魯莽的行為,更加厭惡和討厭你所說的話之外,基本沒有別的效果。

想到這里,汲黯就拜道:“臣蒙殿下不棄,不以臣卑鄙,臣斗膽上奏,此處應加一句……”

汲黯雖然年紀不大,但勝在家傳淵源,而且博覽群書,看過的書少說也有七八萬字……

嗯,在這個時代,看過七八萬字的書的人確實算的上拔尖的人才了!

因為《道德經》五千字,已是鴻篇巨著……

“請汲卿不吝指教……”劉德也非常謙虛的道,術業有專攻,在汲黯這種學霸面前,劉德覺得自己還是明智點當孫子比較好。

“臣愚以為此處加上一句‘通其便,使民不倦’比較好……”汲黯拜道。

這自然是試探了。

這一句話是黃帝所說,三皇五帝,自然也是世人所共尊之圣賢,他們的話,基本上也是這個時代的普世價值。

不憚是黃老派喜歡,法家也愛引用,就連儒家都是奉為圭壁。

只是具體情況各有不同。

黃老派各愛黃帝,法家則是有用就拿來,沒用丟一邊,儒家則更推崇堯舜禹。

汲黯想來,只要劉德不反對,他就少不得要在這篇奏疏里摻雜點私貨了。

所謂文以載道,一片文章,是有生命和感情的。

從劉德的這篇奏疏里,汲黯看到的是法家的思想在閃光。

這怎么能忍?

劉德聽了汲黯的話,托著腮幫子想了一會,才想起來,汲黯的話語出《易》,據說是黃帝曾經說過的話,在這一句之后,緊接著的就是‘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這句話往這上面一加,前后一聯系,立即就被塞進了一些黃老派的思想。

劉德想了想,點點頭道:“術業有專攻,便以卿之意見為準吧!”

確實,滿篇的法家色彩太過濃郁,難免讓看了的人驚呼:又出了個喜愛申韓的皇子。

這對劉德來說,并沒有什么好處。

加點黃老派的東西,沖淡一下法家的意識,也是不錯。

汲黯心中暗喜,這只是個開始,有了這個試探就說明這位殿下并不排斥黃老學說。

不排斥就好!

這些年來,儒家學派發展迅猛,雖然在朝廷中他們還缺乏足夠的力量,但在民間,儒學已經壓倒黃老學,成為了第一學說。

這可是個危險的信號!

雖然黃老學說本身就是走的高層路線,然而但凡有點見識的人知道,再這樣下去,難保有一天,宮里面也會受到民間的影響,轉而推崇儒學。

特別是最近十余年,宮廷的啟蒙老師,基本都是由儒家學子把持……

汲黯此來,可說是背負著斬斷儒家伸向皇子們的邪惡的觸手的任務,無數師長可是殷殷期盼著的!

想到這里,汲黯就欣喜的點頭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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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節 試驗




“殿下可是還等人?”汲黯被劉德請到內殿之中,發現那里擺著三張案幾,頗為好奇的問道。
“嗯!”劉德點點頭道:“還有一位與汲卿一般的才俊要來,卿且先等等吧……”

大約過了兩刻鐘的樣子,汲黯就看到一位穿著青衣的年輕人,在兩個宦官的引領下走了進來。

“殿下在我之前還另行招募了人才?”汲黯心想。

就聽到那個年輕拜道:“臣湯問殿下安!”

劉德卻是呵呵的笑了起來:“卿快快請起……”然后就親切的扶起了那人,拉著那人的手,走到汲黯旁邊,介紹道:“汲卿,請容我向卿介紹,這是張湯,我之肱骨,現在為我管理著許多事務!”

“張卿,這位是汲黯,現在屈為我之幕僚……”劉德一臉的和善笑容,拉著兩人的手,熱情的道:“兩位卿家以后要多多親近!”

張湯跟汲黯兩人臉上表面也露出了些笑容,相互點頭致意。

可私底下,張湯的心里卻是另外的想法:“我好像聞到了守舊的庸才味道!”

汲黯剛開始見到張湯時,心里也稍微有些不舒服,等聽了對方的大名,立即就想起了,這些天在長安城里聽到過的一個名字,曾經在幼年之時,就懂的開設刑堂,以律法審判偷肉的老鼠的那個人不就是張湯嗎?

心里也立刻就對張湯沒什么好感了。

“哼,沾滿鮮血的屠夫!”汲黯這樣想著,但礙著劉德的面子,卻還只能虛與委蛇。

劉德拉著兩人,將這兩人分別安排坐下之后,就吩咐侍女上酒肉,然后他微笑著走回自己的主位。

只是那笑容中多少有些怪異。

實在是劉德知道,這張湯跟汲黯兩人就像兩頭年輕的雄獅,一旦見面,必然會產生矛盾。

這是根本無法避免的事情。

因為張湯是法家,法家主張的是大政府,簡而言之,就是法家的終極理想是政府要能干預一切,甚至連百姓的吃喝拉撒婚葬嫁娶,政府要是能插手的話,最好也插手。

因而,對于法家來說,法律只是他們推行的政策的手段,假如法律妨礙了他們推行自己的政策,那就——變法。

但汲黯是學黃老的,黃老學說主張小政府,推崇清靜無為,與民休息,黃老派們一直都認為,只要百姓不違反政府制定的法律,那么就算他們把地球炸了,政府也不應該干涉。

這兩者之間的政治理念,簡直猶如風馬牛不相及,這兩個人要是能看對方順眼,那才怪了!

不過,也還好兩人分別是法家跟黃老派出身,也就是政治理念上有所分歧,沒太大仇恨,要是換了墨家跟儒家或者儒家跟法家出身的坐在一起,那劉德覺得,他們不打起來,就已經是胸襟寬廣了……

“兩位愛卿,來來來,舉杯共飲此酒!”劉德舉起酒杯,帶著一些惡作劇成功的笑容,道。

“敬殿下!”兩人轉過頭來,舉起酒杯道。

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張湯道:“殿下,您令臣所督辦的事情,如今已經差不多有眉目,再過最多半月,殿下就能看到成果!”

劉德聽了點點頭,他知道張湯說的是造紙的事情。

想想也是自然,有熟練的工匠,還有他提供的成熟的工藝流程,那白紙若還弄不出來,那就只能說明張湯是個廢物!

“那辟陽逆賊的產業,如今查抄的怎么樣?”劉德問出了他如今最關心的話題。

辟陽侯審平繼在發現自己被禁軍包圍的時候,就果斷自殺了,也省卻了劉德跟他便宜老爹的一些功夫。

只是他這一死,他留下的產業和各種賬目,就苦了劉德了。

事實證明,抄家也是個技術活。

要一點點的將一個龐大的徹侯家族的產業徹底的清算、查抄和征繳完畢,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三兩個月,根本完成不了。

“啟稟殿下,現在臣已經基本將審賊在長安的店鋪跟宅院都查封了起來了,正在帶著屬下們,清點和統計,再過兩日,臣應當就可清點完畢,然后再來報與殿下……”張湯答道:“只是,審賊在關東的產業卻是不好動了……”

“無妨,不用管它!”劉德擺擺手。

狡兔三窟的道理誰都懂,這審平繼也不白癡。

根據現在掌握和了解到的情況來看。

早在很久之前,審平繼就將他的幾個兒子,分別送去了吳楚趙等國,各置產業。

這一點,現在更是成了審平繼狼子野心的證據。

但是,這樣一來,想要徹底的毀滅辟陽侯家族就有難度了。

吳楚兩國自不用說,早就跟漢家朝廷離心離德了,假如真派使者去跟吳楚索要審平繼的后代,對方一句查無此人,便宜老爹跟劉德都要干瞪眼。

而趙國、淮南國、衡山國這些諸侯呢,卻也是屬于目前在爭取的對象,也不可能為了一兩只漏網的小蝦米去刺激這些諸侯。

因而,此事暫時只能是不了了之。

“卿這兩人爭取先清點出值錢的金器與銅器,送到我這里來,我有大用!”劉德吩咐道。

金器融化之后,是要作為金餅的,馬上就要舉行的考舉,不準備個兩千金的預算,劉德估摸著是不行的。

至于銅器,統統都會被送去鑄幣作坊,作為五銖錢的原料。

“諾!”張湯點點頭:“臣回去后會立即抓緊此事!”

劉德轉過頭,對汲黯道:“汲卿,這兩日就勞煩卿隨張卿一道去整理、記錄、收繳審逆的產業,卿可愿意?”

劉德這么快的就要將汲黯跟張湯兩日湊到一起,當然不可能是他的惡趣味在作祟。

而是他需要這兩人能夠配合起來,熟悉起來,多少有些默契。

這樣,在即將到來的考舉考試中,他就有人可用了。

最重要的是,孤陽不長,孤陰不生,劉德還是希望這兩個不同學派的年輕人能夠好好相處,相互成長,這也算是他的一個小小的試驗吧?

看看一個法家的人跟一個黃老學派的人日夜相處之后,會否產生化學反應。

“諾!”汲黯卻沒想這么多,點點頭應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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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節 前世仇


第二天,長安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
劉德早上起來,看到殿外的雨水,這才醒悟,日歷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翻到了五月。

五月……

前世之時,劉德就是五月被封王的。

跟他一起被封王的還有劉非、劉閼、劉彭祖、劉發等。

今生劉德倒是用不著去考慮他會被封在哪里的問題,倒是劉榮得好好謀算,運作一下了!

起了床,穿好衣服,剛準備吃點東西填一下肚子,就有宦官來稟報:“殿下,劉閼殿下求見!”

“快請……”劉德點點頭,同時吩咐侍女多備一份早餐。

“皇兄!”劉閼進來拱手。

“自是骨肉兄弟,就用不著這么虛禮了!”劉德呵呵一笑,拉著劉閼的手,坐下來:“先陪我吃些東西吧,一個人吃東西,總是沒意思……”這時,宮女們也正好端著做好的熱騰騰的小米粥上來。劉德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贊道:“很香的,皇弟也嘗嘗!”

劉閼卻是沒有這個心思吃東西,他坐在哪里,就像一個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勉強敷衍著吃了幾口,劉閼就忍不住問道:“皇兄可聽說了嗎?宗正劉棄今日早朝上奏父皇,請分封諸皇子!”

劉德吃了口粥,搖搖頭道:“還沒聽說,怎么了?”

劉閼卻是一陣無語。

不過,想想也是,他的這位皇兄如今已隱隱是儲君的備選了,分封的事情,自然是不會放在心里。

可他必須把此事放在心里啊!

從宗正處傳來的消息是,此次被劃出來的諸侯國備選是挺多的。

其中有廣川、河間這樣條件優越,人口眾多的地方,更有坑死人不償命的臨江、長沙等地。

特別是長沙國,那地方在劉閼看來簡直就是個天坑啊。

不說別的,單單就是之前的長沙王吳苪一系連續4代單傳,每一代的繼承人都活不過十年,如今更是絕嗣!就足以令人對長沙國望而祛步了。

因此,在這個時候,要想不被淪落到打發去南楚之地,從此遠離長安的境地,已經夠年紀,可以封建為諸侯的皇子們與其各自生母就得使出渾身解數。

而劉閼呢,就沒這么好運氣了。

母妃粟姬最近是見了他就罵,而且越罵越難聽,想要從粟姬那邊得到幫助幾乎不可能。

劉閼想來想去,發現只有劉德能給他幫助。

可惜,現在看來,自己的這位皇兄似乎也并怎么樂意幫忙……

劉閼的情緒不免有些失落了。

劉德見了,忍不住笑了一聲,不再逗他,道:“你別瞎想了,父皇那邊,我會去說的!”

其實劉德早就幫劉閼鋪好路了,從讓劉閼副署奏疏的那一天起,劉德就在謀劃此事。幫助劉閼擺脫他未來的悲催命運,不止是在幫助劉閼,同時也會對劉德自己有好處。

因為劉德需要一個牌坊,身為胞弟的劉閼,毋庸置疑的成了這牌坊的最佳選擇。

“真的!”劉閼卻是高興的蹦了起來,他知道,只要劉德肯幫他說好話,那么,最起碼他也能避免被打發到長沙跟臨江這兩個地方去。

將心滿意足的劉閼打發走,劉德仰頭看了看頭頂的橫梁。

連劉閼都收到了風聲出來活動了,那其他的兄弟,此刻也應該都開始活動了吧。站起身來,劉德換了套衣服,然后揣上汲黯增補過后的那篇帛書,就朝著清涼殿而去。

到了清涼殿,劉德遞上請求覲見的令符,不多時,章德就笑呵呵的出現在了他面前:“殿下,請您稍等一會,陛下正在陛見開封候!”

開封候陶青?

劉德嘴角露出一些笑容來,嘴上道:“無事,我且先等等就是了!”

這可真是個令劉德感覺‘親切’的名字啊,前世穿越之初,這位大漢的御史大夫就是那個將劉德按在地上狂刷名望的人啊。

劉德怎么可能忘記這個人?

其實,劉德也覺得陶青這個人挺可憐的也挺理解他的。

陶青名義上雖然是御史大夫,紫綬青佩,有著副相的名頭,但實際上他不過是便宜老爹出于無奈,拿來給晁錯當傀儡的,基本上,晁錯說什么,御史大夫官邸也會跟著附和,不如此,區區一個內史衙門還真沒辦法跟申屠嘉的丞相抗衡。

說白了,他就是晁錯跟便宜老爹推在前面的一個牽線木偶。

所以,前世之時,他瘋狂的抨擊劉德的‘不孝’行為,其實不過是他閑得無聊了,想要顯示一下他的存在感。

但是再怎么理解,再怎么同情,都不可能改變劉德對其的態度。

“千萬別落到我手里來啊……”劉德心里想著:“要是落到我手里,是把你凌遲了好,還是車裂了好呢?”

懷著這樣的心思,劉德問道:“開封候何事陛見天子?”

這倒確實是個挺有意思的事情,作為一個牽線木偶,不是不應該擁有屬于自己的政治立場和政見的嗎?

而開封候陶青這么早而且還是趁著這種陰雨天,特別跑來單獨面奏天子,這是要當二五仔的節奏?

唔……陶青好像確實個二五仔!

劉德猛然想到,晁錯后來被殺,眾多補刀的人里,陶青的名字好像也在其中。

章德笑了笑,道:“沒什么大事,不過是開封候的世子未立,因此入宮陛見天子,請求天子冊封世子而已!”

這個解釋看上去倒是挺合乎常理的。

當今之世的貴族特別有憂患意識,常常在自己還沒死的時候就想著死后該怎么辦的事情。基本上所有的墓葬與陵寢都是墓主人在生前就選好的,甚至建好的。

只不過……趁著這樣的天氣,在這么早的一個時間點,偷偷的跑進皇宮請求單獨面見天子,真的就是為了一個小小的世子人選問題?

騙鬼吧!

劉德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結合后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劉德覺得,這開封候陶青可能更多的是不想當木偶,想做回自己了。

只是……

“你這么干,晁錯知道嗎?”劉德忽然笑了起來,因為他發現要是他把此事告訴晁錯,晁錯會怎么辦呢?

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問題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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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節 劇孟來投


等了大概兩刻鐘左右的時間,劉德就看到了開封候陶青,弓著身子走出清涼殿的模樣。
看情況,他應該是被便宜老爹訓了一頓,所以走路都有些精神恍惚,直到劉德走到了他跟前,他才發現劉德的存在。

“殿下!”陶青微微向劉德彎腰行禮。

“君侯,地上有些滑,小心摔倒啊!”劉德滿臉微笑關切的道,同時對左右吩咐:“還不快點叫人出來把地面掃干凈!?”

這話一出,陶青的整張臉都變色了:“殿下,無需如此,臣的馬車就在前面,幾步就能走過去了!”

開什么玩笑!

要按照劉德的做法,不出半個時辰,晁錯就會知道,他陶青一大早的跑來未央宮陛見的事情了。

“呵呵……既然如此,那君侯保重!”劉德也不勉強,只是覺得看著陶青那張誠惶誠恐的臉,心里非常的爽。

陶青卻不知為何看著劉德滿臉的笑容,背上卻忽然涼梭梭的。

他低著頭道:“臣告退……”

望著陶青誠惶誠恐的遠去的背影,劉德也是嘆了一口氣。

前世的此時,他何其弱小,一個陶青就能把他按在地上胖揍。

但如今一切卻都反轉了過來,陶青在他眼里,卻連威脅都算不上了。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啊……”劉德抬頭看著天空:“我還得更努力的獲取更多權力!”

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德在章德的帶領下,跨過一道門檻,進入了清涼殿之中。

“兒子劉德拜見父皇!”劉德長身一拜道。

“起來吧……”天子今天好像有些感冒了,嗓音明顯帶著些嘶啞,吩咐左右:“快去給殿下備坐!”

劉德坐下來之后,天子劉啟問道:“劉德,你有事?”

“啟稟父皇,兒臣最近微服去了次民間,略有所得,因此,將所見所聞所想寫成了一封奏疏,還請父皇過目!”劉德說著,就將懷里的那封帛書呈在手上。

“劉德你能想到去走訪農家,不錯!”一聽到劉德微服私訪的事情,劉啟立即就來了興趣:“拿來給朕看看!”

立即就有一個宦官將帛書取走,呈遞君前。

劉啟將帛書打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心里就暗暗有些點頭了,這篇帛書且不管內容如何,單單是這工整的筆跡和整齊排列的文字,就能加分不少了。

“看來,朕的這個兒子,也找了幾個好幫手了!”劉啟暗暗點頭。

再看內容,從第一個字開始,劉啟就感覺這封奏疏好似有魔力一般,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特別是當劉啟看到了濃郁的李悝文風,滿意的點了點頭,法家之中,劉啟最是欣賞李悝那種根據事實進行述事的風格,而其后,當奏疏開始談論起怎么解決谷賤傷農,谷貴害農這個問題時,天子的眉頭漸漸的緊鎖起來,然后又慢慢舒緩開來。

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之后,天子劉啟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劉德,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

“不敢欺瞞父皇,確實是兒子的想法……”劉德昂首挺胸的看著便宜老爹答道。

“是否可行?”天子劉啟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案幾,他問道:“用保護價來保護百姓的收入,這個想法好是好,但就是步子大了些,未知是否會遇到阻力!”

劉德的奏疏中其實就是抄襲的后世大天朝的糧食保護價格政策。

通過在各地建立大量倉儲設施,豐年時以政府制定的保護價不限量的收購一切涌向市面的糧食,在災年時再以低價拋售,平抑糧價。

這也是歷朝歷代對付谷賤傷農,谷貴害農的基本措施。

只不過天朝多了個保護價格。

劉德自己很清楚,他的這個政策一提出來,首先被激怒的就會是那些大糧商們,特別是從關東向關中運糧的大糧商。

所以便宜老爹才說他步子邁的大了點。

但是,商人是什么?

不就是統治者養的肥羊嗎?

那些商人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認識幾個官員了,就敢在這種國家大政上胡言亂語的話,劉德并不介意制造幾起腹誹的案子。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劉德拜道:“父皇,此事兒臣以為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應早作決斷!”

天子劉啟躊躇了一會,道:“此事先不急……明日早朝,朕會將之付之公論,到時候,你來旁聽,知道了嗎?”

“諾!”劉德大喜過望,旁聽早朝,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儲君才有的權力。

這是否意味著便宜老爹已經決定立他為儲了呢?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還有事?”天子劉啟見劉德遲遲沒有告退,問道。

“啟稟父皇,兒臣想知道劉閼會被封在哪里?”劉德長身而拜問道。

“劉閼啊……”天子劉啟笑了笑有意試探:“應該不是長沙就是臨江了……”

“兒臣請父皇憐憫,劉閼自小身體不好,去了南邊,兒臣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劉德跪下來拜道:“懇請父皇加以憐憫!”

“好了,好了,起來罷!”天子哈哈的笑了一聲:“朕怎會不知劉閼身體太差了呢,因此已經命宗正改到了河間國了!”

劉德這才一塊大石落下,拜道:“兒臣多謝父皇!”

“若無事,你就早些回去準備一下明日的早朝吧……”天子擺擺手道:“朕這里還有事情要處理!”

“諾!”劉德一拜道:“兒臣告退!”

出了清涼殿,外面依然在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

“殿下……殿下……”遠遠的劉德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王道!

算算時間,他確實該回來了,不過,他是否帶回了劇孟呢?

王道一路風塵仆仆的走到了劉德跟前,跪著道:“殿下,奴婢幸不辱命,已為殿下征辟到了劇孟!”

“好!”劉德高興的扶起王道,道:“辛苦你了,劇孟人呢?”

“回稟殿下,劇孟先生跟他的門徒奴婢都安派在長安的一處商鋪內歇腳……”王道答道:“殿下想見他們?”

“他們?”劉德問道:“一共來了多少人?”

“十三人!”王道高興的表功道:“全部都是雒陽的豪俠,劇孟先生的門徒等!”

……十三太保嗎?

劉德在心里腹誹了一聲,還是點頭道:“先帶我去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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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節 安排

劉德為了見劇孟,特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皇子冕服。
“你此去雒陽,一路上可還順利?”劉德從墻壁上取下一把佩劍,問著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王道道:“你與我說說,那位劇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殿下,奴婢路上一切順利,就是征辟劇孟之時,遇到了些麻煩,好在如今都過去了,奴婢幸不辱命!”說著這王道就跪下來磕頭。

“起來吧……”劉德擺擺手道。

劉德自是知道作為一個宦官,王道這路上肯定沒少吃苦。

不說別的,單單是他人異樣的眼光和鄙夷的神色,就夠一些心理素質不夠好的人瘋掉了。

王道起身道:“殿下,奴婢與劇孟一路同行,此人為人豪爽,東出雒陽之時,送行車馬足有百輛!其人重諾必踐,但凡他答應下來的事情,沒有不盡心盡力的!”

劉德點點頭,回憶了一下,然后他對王道吩咐道:“去將那把朱家曾用過的劍給我拿來!”

朱家是漢室第一代游俠的典型代表,殺人犯法,窩藏朝廷欽犯甚至通過自身的影響力影響國家政策。在朱家的庇護下,許多人都逃過了法律的制裁,甚至有人還能在被通緝后翻案。

劇孟無疑是朱家的腦殘粉,嗯,有了朱家的劍,基本上就能讓劇孟感受到他的誠意了。

至于這朱家的劍嘛,還是劉德從辟陽侯審平繼的收藏里找出來的。

長安,雨在下著,劇孟端坐于席位上,看著兄弟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心里卻是忐忑不安的。

其實最開始,當一個來自長安的宦官拿著某位皇子名頭對他說要征辟他時,他是不屑一顧的。

他可是劇孟!!!!

函谷關以東,幾乎沒人不知道他。

若是輕易的就被一個宦官打著某位皇子的旗號就給征辟了的話,那他也不用混了。

因此劇孟連人都懶得見,直接叫人婉拒。

只是沒想到那宦官被婉拒之后卻是鍥而不舍的黏上了他。想著法子接近他,還投其所好的買了蛐蛐,加入到了雒陽的斗蛐蛐大賽中。

被這宦官的誠意所打動的劇孟,這次才答應見他。

誰知道這宦官第一句話就將劇孟打敗了:君欲封侯拜相還是任俠列國,一言可決!

然后那宦官又搬上了五百金真金白銀的錢物,劇孟這才勉強答應應征。

但這一路上劇孟打的主意是很清楚的。

倘若事有可為,而且還能看到前途,那就專心留在長安,若事不可為,征辟自個的是個草包,那也要趁早做好準備開溜。

可到了長安,劇孟才發現自己原先考慮的、想的東西似乎都已經跟不上這個世界的腳步了。

征辟他的皇子,目前扶搖直上,大有進位儲君的架勢。

這就徹底的打亂了劇孟的盤算。

因為若只是一般的皇子的話,約束力并不強,他隨時都可以掛印而去。

可換了儲君就沒這么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劇孟聽說了征辟他的那位名叫劉德的皇子貌似手下還有人,另外還會開一個考舉來選撥人才。

這意味著什么劇孟再清楚不過了,假如現在征辟他的那位殿下將來能被冊立為儲君的話,那現在就跟隨和追隨他的人,將來都是會被視為‘潛邸之臣’,享有許多看不見的優待。

此時此刻,劇孟是無比懊悔的。

“早知道我早些答應應征就好了!”劇孟心里想著,感覺壓力有些大。

至于掛印而去的想法,自然早被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么大的一根金大腿,可不是等閑可以親自伸出來讓人抱的……

劇孟書雖然讀的少,但也知道千金市馬骨的典故和原木立信的故事。

燕昭王千金市馬骨,也只做過一次,商君原木立信,同樣只做過一次。

這兩個故事告訴劇孟,想要發達,就要抓住機會,無疑,皇子劉德的征辟應該是他的機會了。

“可惜,浪費了許多時間,若我早來長安,憑我之名聲,足以為殿下清理干凈長安!”劇孟想著:“可惜如今卻被他人搶了先機了!”

“不過我卻是殿下親自點名征辟的,比之他人還是有所優勢的……”懷抱著這樣聊以自、慰的念頭,劇孟終于等來了召見他的命令:“殿下有令,請劇公面談!”

劇孟連忙穿戴好衣冠,然后,跟自己的兄弟們吩咐交代一聲,再坐上對方的馬車。

劉德是在城東的宅子里接見的劇孟。

“小民劇孟拜見殿下!”劇孟被人帶著走進這宅院,然后看到一位身著冕服的貴公子端坐于上首,立即就知道誰是主人了,毫不猶豫的朝劉德表忠。

“先生不用多禮……”劉德的眼睛藏在冠旒的珠子中,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賜座!”

就有著下人抬著坐席過來,待得劇孟坐下來后,劉德道:“劇先生,可愿暫居我之治下直市丞一職?”

劇孟自然不無不可,頓首道:“臣遵命!”

這就算是宣告了兩個人之間建立起了正式的主從紐帶。

劉德將劇孟打發去直市是有想法的,現在也只有劇孟這種三教九流都能通吃的家伙才能鎮的住場子。

“卿上任不可無賀禮!”劉德拍拍手,王道立即就抱著一個嶄新的劍匣出現在了劇孟身邊,王道將劍匣打開,介紹道:“這是殿下尋訪到的前代名家朱家之劍,寶劍贈英雄,殿下現在將此劍賜予你,望你好好珍重,不要辜負殿下之望!”

劇孟一聽,竟然是朱家曾經用過的寶劍,頓時就只覺得心臟都在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了。

要知道,朱家那可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不夸張的說,基本上每一個游俠兒,都以能得到一柄朱家的劍而光榮。

他劇孟雖然有名,可惜,成名之時,朱家早就死了,因此直至今日他都沒完成他那個兒時的夢想,卻沒想到剛來長安,這個曾經的夢想就這么輕易的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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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節 早朝(1)


第二天,劉德還在夢鄉之中時,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呼喚著:“殿下……殿下……”
劉德猛然驚醒,抓住那人的肩膀,將之反扣在塌邊。

“你聽到什么了嗎?”劉德冷冷的問著。

“殿下,奴婢什么都沒有聽到啊,殿下,奴婢只是來請您準備上朝的……”那個宦官流著眼淚,都被嚇壞了。

劉德看了他一眼,確認他沒說謊,這才放開他,道:“以后記住,不要在我睡覺的時候離我太近,我常常做噩夢,在夢中酷愛殺人!”

劉德有著太多的秘密不能讓人知道。

他很清楚,在睡夢中他的警惕性將會大大下降,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就是個煩。

因此只能學習曹孟德了。

“諾!”那宦官流著眼淚磕頭道:“奴婢知道了!”

劉德起床,在左右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問道:“王道呢?”

“王侍郎在給殿下準備車馬……”一個宦官答道。

劉德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走到銅鏡之前,看著鏡子里的少年。

一身玄色冕服恰到好處的遮住了他還有些單薄的身子,使之看上去還算挺拔,旒珠垂在眼前,看著頗有氣勢。

劉德很自戀的挺起胸口,漢服華章,不管在什么時代,都是美。

“劍來!”劉德吩咐著。

立即有宦官捧著一把劍過來,劉德接過,鏘的一聲將劍拔出來,劉德撫摸著寒光閃爍的劍刃,贊道:“好劍!”

他知道,自己今天就是這把劍。

誰反對,砍了他!

誰搗蛋,滅了他!

收劍入鞘,劉德一揮袖子,道:“走,上朝!”

周圍宦官侍女的臉上都是流露出欣喜交加的神色,雖然他們之中除了王道外,還沒人能得到這位殿下的信賴,但僅僅靠著皇子劉德的下人這個名號,在宮廷里腰桿憑空就粗了三分,說話聲音也高了些。

如今主人的地位眼看又要向上蹭一點,他們這些奴婢自然也能跟著沾光。

登上馬車,劉德發現,自己的馬車已經煥然一新了,不單里面的裝飾,就連馬車的車蓋都被換了新的。

“誰換的?”劉德對王道問道。

“回殿下,是少府的人……”王道回答道。

拍馬屁的人哪里都有,可惜,這次他們的馬屁拍在馬腿上……

“去,給我換回來!”劉德跳下馬車。

開什么玩笑,第一次上朝,就乘坐全新的馬車前往,這讓大臣們怎么看,天下百姓怎么看?

當然,也可能不是拍馬屁……

劉德轉瞬之間就又想到第二種可能。

這還沒當太子呢,就明槍暗箭都來了,要是坐上去,指不定還有什么花樣在等著劉德……

想到這里劉德就輕笑了一聲:“這種低級的把戲還想在我面前玩?哼,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

有著大天朝的表哥的前車之鑒,劉德天生就對此類的把戲具備了免疫。

王道也不傻,他看到劉德跳下來,在宮廷中生存了三年之久的他立即就想到了此事的后果,背上頓時冷汗直冒,跪下來道:“奴婢萬死!”

“行了,以后長個心眼就是了……”劉德也不忍苛責這位忠奴,道:“趕緊的給我換回來就是了!”

好在舊的馬車庫房里還有兩輛,很快,王道就帶著宦官們將馬車換好。

劉德登上去,摸了摸有些陳舊的車欄,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戒驕戒奢,此先帝之遺德,爾等都謹記了,今后我的宮中,不許出現奢侈之物!”

“王道,從今天開始,你就領著殿里的下人們在殿前挖個菜地,種些蔬果,知道了嗎?”劉德吩咐著。

“諾!”

乘著馬車,沿著宮中的道路前行,一路之上,不時會有巡邏的軍尉好奇的注釋著劉德的馬車。

當劉德的馬車出現在了宣室殿前寬廣的平臺前時,許多原本昏昏欲睡,等待著早朝禮儀開始的大臣與公侯,立刻就醒來了。

他們的眼睛盯著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那輛皇子標示的馬車。

誰都知道,沒有天子的許可,任何皇子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這里。

而能出現在這里的,基本上都是將來的儲君。

在無數視線的注視下,劉德跨下馬車,走到地上,一只手拿著腰間的綬帶,一只手握著佩劍的劍鞘,在宦官們的簇擁下,朝著前方而去,他走到最前面的丞相申屠嘉之前,行禮問好道:“丞相好!”

申屠嘉看上去依然精神抖索,充滿著戰斗力,他對劉德點頭道:“有勞殿下掛記,老臣一切都好!”

他咧著嘴,嘿嘿的笑著:“還有許多亂臣賊子在等著老臣收拾呢!”

在申屠嘉的左側,晁錯的臉抽動了一下,心里暗罵一聲:“倚老賣老!”但偏偏卻發作不得。

劉德看著活力四射的申屠嘉,心中也是惋惜了一聲,劉德很清楚的知道,假如申屠嘉再這么的跟晁錯犟下去,那么他們兩個遲早要倒下一個。

毋庸置疑,在便宜老爹心里,肯定是向著晁錯的。

這戰斗還沒打,申屠嘉就輸了。

“我即改變了劉閼的命運,那我為何不能改變申屠嘉的命運呢?”劉德心里想著,轉過身子,朝著九卿大臣們一一拱手道:“小子劉德奉父皇之命,旁聽今日早朝議政,諸卿柱國肱骨之臣,還望毋因小子才疏學淺,德薄而吝于指教,若有錯漏,但請指正,拜托了!”

“不敢!”文武百官連忙道。

劉德看向申屠嘉,他很清楚,想要改變這個老頭子即將到來的命運,只有一個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可要怎么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呢?

于是,劉德走過去,對申屠嘉道:“丞相可否借一步說話?”

申屠嘉點點頭,跟上劉德的腳步,兩人走到一個僻靜些的地方,劉德問道:“丞相尚能飯否?”

申屠嘉起初沒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呵呵一笑道:“老臣尚能日食粟米一石,酒肉三斤!”

“善!”劉德點點頭道:“丞相老當益壯,小子就放心了,有一事,還望丞相不吝相助……”

說著劉德就將自己的保護價政策簡短的跟申屠嘉介紹了一遍,然后道:“以小子觀之,此策于民有利,而害于糧商,彼輩勢必不肯如此善罷甘休,定會起些風波,丞相可愿為我保駕護航?”

申屠嘉本身就是農民出身,自然知道假如有了糧食的最高與最低價,對于農民來說,好處有多少。

他咧嘴一笑:“殿下放心好了,那些魑魅魍魎,就交給老臣了!”

作為一個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軍人,申屠嘉還是比較喜歡這種直來直往的較量。

劉德安心的點點頭,有了申屠嘉的支持,這件事情在朝議上通過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至于糧商們在朝廷的代言人?

真以為官僚們拿了商人的好處就一定要幫商人說話?

劉德確信,只要在朝議上形成了壓倒性的聲勢,那些收受商人錢財的官僚會是第一個沖上去將那些不法糧商給抓起來的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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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18: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節 早朝(2)

說話間,宣室殿的宮門緩緩打開,一個宦官走到臺階前,道:“百官入朝!”
然后,文武百官這才在丞相申屠嘉的率領下,趨行而入。

一進宣室殿,文西武東,百官們立即就涇渭分明的站列于大殿兩側。

這套上朝的禮儀是當年叔孫通慫恿著劉邦弄出來的,合不合周禮劉德不清楚,但肯定合劉邦的胃口,甚至讓其贊道:吾今日始知皇帝之貴也。

當然了,當年叔孫通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上朝禮儀,實在是有些太復雜了,時至今日,除大朝賀之外,其他時候,漢家天子使用的都是縮水后的版本。

劉德就站在丞相申屠嘉的左側偏后一點的位置。

“警!天子上朝,百官恭迎!”隨著一位衛士的喊聲,頭戴冕旒,身穿玄衣的天子在十幾位宦官謁者的簇擁下緩步登上宣室殿的上首龍座之上。

“臣等恭迎陛下!”劉德連忙跟著百官一同跪下來:“愿吾皇萬歲!”

“平身!”天子劉啟坐下來,道:“諸卿免禮!”

文武百官這才各自跪坐到屬于他們的席位上,臨襟正坐。

劉德在一個宦官的指導下,跪坐到天子御座左側下方的位置。

然后他就聽到便宜老爹道:“先帝嘗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而今之世,本末倒置,朕嘗聞農夫多有不勸耕之心,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諸卿皆朝廷大臣,食俸千石以上,多有歷經郡縣,當可為朕解此難題,其令眾臣議之,如有策,上奏朕前,朕不吝嘉之!”

便宜老爹這手腕,玩的也不錯了,劉德聽了,感覺又學到了一點。

本來以他的想法,便宜老爹可能會直接向朝臣發放他的那份奏疏的副本,可他終究是嫩了一點啊。

在政治上直來直往,那不是等于把自己的底牌拿給別人看了嗎?

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應該學會將自己的底牌保護好,永遠只將其放到關鍵時刻打出。

劉德覺得,他只要學會這一招,基本就可以畢業了。

正想著,東側的文官席位中一人長身而出拜道:“陛下,臣以為當法李悝《平糴法》,平抑物價!”這是一個千石級別的官員,看著向是丞相府的長史一類的官員。

又一人出列拜道:“陛下,臣以為,當可效當年平陽侯輔佐孝惠,選以忠厚長者為吏,取勤奮肯干之人為官,與民休息,不擾民不傷民,天下自然生平!”

一時間,站出來刷存在感的,提建議的大臣,少說也有十幾個了。

終于一直端坐于一旁的內史晁錯,長身而起,出列拜道:“臣竊以為可再開捐輸法,令民輸粟捐爵,以此貴粟!”

劉德聽到晁錯這么說,卻有些忍不住在心里面吐槽了:“真當老百姓是傻瓜啊……”

晁錯提出的這個建議,甚至可能是所有建議里最壞的一個。

所謂輸粟捐爵,是當年太宗孝文皇帝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所采納的特殊政策。

其中心思想大概就是百姓將多少粟米運到邊關之后,就可以憑借邊軍打的收條到長安領取一個跟他所捐獻的糧食相匹配的爵位。

這樣子看著倒像是一個穿越者的手尾。

用一個不值錢的頭銜換取大量資源這種橋段,劉德記得他曾在許多小說中看到過……

但是,上一次晁錯跟先帝這樣做,天下的商人跟豪強還是很稀罕一個五大夫之類的爵位的。

現在嘛……

被坑過一次的人們,已經有了抵抗力了。

劉德就記得前世之時,晁錯再開捐輸策,結果應者寥寥,搞的他好不尷尬。

老百姓是現實的,沒有好處的事情,他們堅決不會干!

不管劉德怎么在心里吐槽,晁錯出來說話后,滿朝文武還是都將目光集中到了丞相申屠嘉的身上,再沒有人出來說話了。

實在是當年晁錯這么玩了一手之后的成績太耀眼了。

輸粟捐爵之前,邊關常常沒有存糧,許多關卡的士兵甚至要挨餓,輸粟捐爵之后,邊關將士就再也不用擔心挨餓了。

此事,可以說是晁錯人生中最光輝的一刻。

他不費半分錢財,只靠著一些完全不值錢的爵位,就幫助國家解決了困擾已久的問題。

現在,百官們都覺得,假如丞相不出來的話,沒人能在這個領域跟晁錯一較高下。

就算丞相出來,恐怕也壓不住晁錯……

終于,在無數人的視線注視之下,丞相申屠嘉有了動作,他在兩個下人的攙扶下,巍顫顫的站起來,稍稍朝天子點頭,然后道:“老臣以為,諸位大臣所說的都是良方,但有一點不足……”

申屠嘉甩開攙扶著他的下人的雙手,走到殿中,拜道:“老臣以為,諸臣之議,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只是一時之策,而非萬世不易之法!”

“丞相有高見?”晁錯的臉黑的跟碳一樣,貴粟論是他生平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被申屠嘉這個以前的大老粗,甚至可能連韓非子都沒讀過的人指責,這就讓晁錯覺得很丟臉。

“老臣老朽,哪里有什么高見?”申屠嘉笑呵呵的朝著天子拱手道:“只是老臣聽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里之地必出人杰,陛下圣明,當已有對策!”

“朕日前確曾得一策文,朕觀之,頗有可取之處,今傳與諸臣共覽,共議之!”天子淡淡的道,隨即就有數百名宦官捧著數百個竹簡,將這些竹簡一一發放到了在場大臣之手。

然后,天子站起身來,指著劉德道:“此策,吾子劉德所作,卿等若有異議,自詢之!”

劉德滿臉微笑的起身,朝著在場大臣稽首道:“小子惶恐,望諸卿不吝指正!”

這么一來,許多大臣的臉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謂文以載道,既然手上的東西是劉德所寫的,那么,這其中必然有劉德為政思想與理念。

窺一斑而觀全豹,以小見大,就能知道這位如今正走在上升勢頭的皇子的一些想法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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