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1
發表於 2016-10-14 17: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 碧落燕子樓(五)

  碧瑩哽咽著嗯了一聲。我感覺臉頰邊上一片濕冷,想是她流淚了,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我胡亂地擦著淚水。好一陣後,她複又出聲道:“他將我送回來,面對你,不過是想讓我再多受些良心上的煎熬。”

  她慢慢放開我,眼中漸漸凝聚起悲憤之色來,涕淚花了她的妝容,她淒然地看著我道:“一切皆是罪孽,皆是我的報應,就應該讓我一個人來背,可是我們的孩子何其無辜?你知道嗎?”她忽然神經質地抓緊了我的手臂,那樣緊,灰白的指甲甚至摳進了我的肌膚,她的聲音一下子冷硬了起來,“他恨他們。”

  “莫怕、莫怕,軒轅皇后還有那朵骨拉王妃都已經死了,”我堅定道,“碧瑩莫驚,只管好生養病,我一定會讓可汗接你回宮,沒有人再會來害你了。”

  “不是,不是她,”她狂亂地搖著頭,淚水滑落,無力在哽咽道,“不是軒轅皇后,是他,是可汗。他恨我,他恨所有的人,他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騙了他。”

  我大驚,回頭驚望小玉。小玉早已面不改色地摒退左右。

  “他要怎樣折磨我都無所謂,可是……阿芬和木尹是撒魯爾可汗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他玨四爺的孩子啊。”話畢,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猛然倒在我的臂彎中痛哭著,“為什麼他要這樣任人欺淩自己的孩子?我可憐的阿芬那麼小,死得那樣慘……”

  那一天,碧瑩在我的臂彎中終於吐出了鬱結於心的悲憤和痛苦,放聲痛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我本來想對她柔聲細哄一番,可是不知怎麼了,當時的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無限痛悲辛,只是緊緊摟著她,一邊輕輕撫著她的灰發,陪著她一起啜泣流淚。

  小忠似乎也感受到了碧瑩的苦難,狗頭靠在碧瑩的腿上,嗚嗚低鳴。

  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珍珠不知何時站在屋中一角,同小玉一樣,看著我們淚流滿面。

  臘月轉眼將盡,非白為了安撫碧瑩,特禦封碧瑩為安和公主,在舉國節儉的風尚下,破例命內務府,專門做了一件奢華的倩素紅蜀錦公主吉服,希望她安心住下。至此,皇室對小五義的榮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一時顯赫無比。

  除夕夜,非白忙於新年大朝會的準備,我怕耽誤他的午休,自己也忙於年底封賬,而且大朝會以後,我也要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賀,我便起了個大早。一上午,與齊放一起成功封賬,午時便笑嘻嘻地到碧瑩處蹭了一頓中飯。阿黑娜他們做的西域烤肉就是好吃,我便央碧瑩在今日家宴上也準備一些,正好可以讓非白嘗嘗。碧瑩欣然應允。

  歇了午覺起來,我拿出我玉人堂的鎮店之寶烏玉美髮膏,讓薇薇和姽嫿幫我們倆染髮。到底是經林神醫改良過的,加了多種名貴藥材,什麼何首烏、雪蓮花的,我一下子年輕了五歲,碧瑩則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我同碧瑩又換上了吉服。為了顯示皇上的恩典,碧瑩專門換上了那件倩素紅蜀錦大禮服,我換上了那件寶藍閃緞吉服,過了一會兒,于飛燕下了朝直奔燕子樓來,看到我們,驚豔了好一陣子。

  我們笑著說了一會兒話,珍珠帶著一大幫子孩子和新年禮物過來了,也是一堆驚喜地歡呼。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碧瑩的容顏展露了久違的明豔和愉悅。

  珍珠來的時候讓墜兒捧著一具古琴,笑道:“你大哥是個大老粗,卻偏成天嚷著三妹妹的琴藝如何冠絕天下,孩子們從小聽到大的,剛聽說你回來那陣子,孩子們天天嚷著要聽,這是小雀和小兔用壓歲錢買了送給乾娘的,說是要聽乾娘的天籟之音。”

  小狼多問了一句:“阿娘,啥叫天籟之音?”

  碧瑩被珍珠善意的謊言給逗笑了,便應了下來,淨手焚香後,便彈起一首《戲蓮》。結果等一曲終了,眾人皆如癡如醉,只有于飛燕打起了呼嚕。

  眾人趕緊狠狠搖他,于飛燕咂巴著嘴醒了過來,擦著嘴角邊的口水,感歎道:“聽三妹妹的琴聲,一準好睡。”眾人一陣噓聲,然後哈哈大笑。

  碧瑩溫笑道:“大哥還是老樣子,一聽我的琴聲就想睡。”

  小兔嗲嗲地說了聲:“乾娘,小兔要聽皇姨父上次彈的,那個那個。”

  我和于飛燕當時就一呆。好在碧瑩也不生氣,親了一下小兔子,疼愛道:“小兔子乖,乾娘給你彈《長相守》啊。”

  “碧瑩,那個,”我咳了一下,“咱別勉強,還是彈‘喜羊羊’吧。”

  小狼立刻舉手歡呼,可是碧瑩卻微微一笑,對我輕搖搖頭,閉上眼後深深呼吸。再度睜眼時,她恢復了平靜,嘴角含著一絲輕笑,纖手微揚,一曲動人的《長相守》響了起來。

  優美的音律殷殷流瀉在燕子樓中。我們從未聽過如此寧靜平和的《長相守》……琴瑟在禦,莫不靜好……那是碧瑩心中的《長相守》。

  我們正聽得感動,忽然不遠處又響起一陣琴音,也是一首《長相守》,卻是充滿了愛的熱情和幸福感。碧瑩停了下來,凝神細聽了一會兒,複又抬手彈起,兩股音律的節奏漸漸交匯在一起,仿佛一冷一熱兩道泉水,漸漸交融,滋潤心田。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碧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琥珀瞳中略有恍惚,而我們只聽得如癡如醉,差點沒回過神來。

  倒是一陣掌聲響起,我們這才醒了過來。

  扭頭一看,卻見是非白正含笑站在門口。碧瑩微訝,隨即隨眾人起身行禮,非白立刻宣免,他大步走到碧瑩面前,贊道:“猶記少時曾聽過安和公主的琴藝,不想如今已經出神入化了,竟引得朕技癢,忍不住擺弄一番了。”

  “陛下實謬贊了,”碧瑩優雅地垂首道,“陛下的琴藝天下冠絕,妾之薄技乃是螢火之光,如何堪與明月爭輝。”

  “安和公主過謙了,”非白淡笑如初,“著實好琴藝,最終竟能掙脫了朕的琴曲,朕最後倒是跟著大妃的曲調走了。”

  非白同碧瑩寒暄了幾句,抱起了最小的小兔子,逗她玩了一陣。

  小兔子甩著兩條沖天辮,兩隻小胳膊抱著非白的脖頸,嘻嘻笑道:“小兔最喜歡皇姨父了。”然後獻上香吻,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非白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鳳目中閃著無限憐愛,伏低身也親了親小兔。身後的馮偉叢早就端上一個大紫檀託盤,紅絲絨上齊齊地放著幾串水晶手鏈,非白便取最小的一串,給小兔戴上,然後招手讓其他孩子過來,含著溫笑一一親手為他們戴上。

  我看著這溫馨一幕,心中微堵地低下了頭,暗歎:非白是真的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晡時,祭過天地先祖,我同非白,還有原氏宗親吃過年夜飯,便擺宴燕子樓同我們一起守歲。

  小兔到處亂竄,不肯吃飯,惹得珍珠埋怨了幾句,非白便好脾氣地替珍珠抱起小兔,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還親自喂了一口雞脯。

  小兔還真給皇帝面子,張大缺了門牙的小嘴巴一口吃了下去,然後賴在非白身邊,不肯回珍珠那裡了,眾人大笑。

  我同碧瑩坐在下首,碧瑩看著非白親自喂小兔,微笑了起來,“陛下倒像換了一個人,連琴音也溫暖了不少,方才竟是在勸我重新振作。”

  我心中感懷。這時阿黑娜走了進來,為我和碧瑩斟了一杯酒,我便接下來,同碧瑩對飲了起來。

  阿黑娜今天戴了一對鎦金耳環,身邊的素麗塔也戴了一對一模一樣的,我心中微動。他們初到長安時,阿黑娜曾說遭過洗劫,而這耳環不是從西域帶來的,也不是我送的,而且以素麗塔的身份,也不應該同阿黑娜戴一樣的耳墜啊。

  阿黑娜輕輕摸了一下耳環,然後端起金樽,遞到非白麵前,那時非白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喂小兔上,素麗塔正好走到于飛燕那裡,于飛燕正同素輝談著什麼快意之事,笑得前俯後仰,根本沒有注意素麗塔也快速地輕摸了一下耳環,然後倒了兩杯酒放到他們面前。

  我一愣,屋子裡的燭火不是很旺,但是她袖子裡有光微微閃了一下,我立刻把桌上的盤子飛向素麗塔,大喝:“酒裡有毒,有刺客。”

  眾人皆驚,果然那個素麗塔一個翻身,躲過銀盤,她飛身晃到非白麵前,摘下耳環扔向非白,非白抱住小兔把桌板翻過來,擋住她的暗器,不想那耳環立爆開一把毒霧。

  非白抱著小兔滾到一邊,場中立時大亂。于飛燕立刻一個掃堂腿,正中素麗塔的心窩,然後把杯中的毒酒灑到她的臉上,她臉部立刻焦黑了起來,痛得大聲嘶叫,不到五秒鐘便昏厥過去,臉上臭氣難聞。

  于飛燕厲聲對著阿黑娜喝道:“你是何人,安敢行刺?”

  突厥跟來的那些侍衛一個個從四角取了刀劍圍住我們。

  碧瑩嚇得花容失色,本能地要保護小雀,小虎先反應過來,喝了一聲排陣,動物園亮出手上戴著的銀飾,變成了一把把護駕的利器,擋在女眷席前對抗那些武功高強的刺客,保護我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2
發表於 2016-10-14 17:09: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三章 碧落燕子樓(六)

  幸得韓太傅及時帶人躍進來,素手微揚,阿黑娜仰頭避過,臉上的人皮面具掉下來,露出一張美麗而瘋狂的臉來,我認出來了,竟是那個鎖心,也就是明風卿。

  韓先生大喝道:“大膽明風卿,陛下早就料到你會前來行刺,不想你竟然狠毒至此,連孩童也不放過,更何況安和公主是你唯一的親生女兒,她已被爾牽累半生,你這做母親的竟如此狠毒?”

  明風卿冷冷地看了一眼震驚的碧瑩,一句話也沒有跟碧瑩說,只是扭頭淒厲地看向非白,“原氏狗賊,一個不留。”

  非白快速將小兔扔給齊放,明風卿就乘這個機會,將長劍直直地刺入非白的左胸,碧瑩和珍珠都瘋狂地大叫起來。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直沖上去,根本沒注意那個突厥男殺手在我身後。小忠怒吼著,身體暴漲近一倍,撲向那個男殺手,活生生地將他撕裂了。

  這時,毒霧開始蔓延,青媚護著珍珠等女眷抱著孩子一個個自燕子樓躍下。

  明風卿和四個男侍衛仍在企圖靠近非白,我同于飛燕沖上前去,護住非白。

  韓先生飛身過來,一掌劈死一個殺手。明風卿的注意力忽然轉移到我的身上,舉起刀刃向我連攻,眼神瘋狂。小忠飛身過來,擋在我面前,卻對她收了利牙,只嗚嗚叫著,奮力咬住她的袖子,將她往後拖,似是在勸她收手,可她卻冷著臉低聲道:“沒用的畜生。”

  手起劍落,便將小忠攔腰斬斷,鮮血四濺。

  于飛燕恨明風卿不顧婦孺,並不留情,接過於虎扔過來的九環刀,用盡全力刺向明風卿的後背。

  這時姚雪狼和程東子也乘機消滅了其餘突厥侍衛,合力砍下了明風卿的頭顱。

  仿佛是命運的惡作劇,明風卿的頭顱從二樓飛落,不偏不倚地滾到走在最後的碧瑩腳跟前。于大哥和我滿面血跡地飛身下樓時,已經來不及了。

  宮人嚇得大叫,明風卿的琥珀瞳淒厲而絕望地看進碧瑩的眼裡。

  我想讓青媚去處理時,已經晚了。

  也許是血緣的牽引,又許是這個血腥的場景刺激了碧瑩記憶深處悲傷而恐怖的往事,碧瑩定定地瞪著明風卿,慢慢地跪倒在血泊之中,顫抖著雙手捧起明風卿的頭顱。

  “不要碰她,碧瑩,快放下!”我大聲叫著,“她已為仇恨失心瘋了,已不再是你的母親。”

  可碧瑩卻仿若未聞,失魂落魄地捧著那血淋淋的頭顱站起來向外走去。青媚及時喝住士兵,不讓人傷害她,只讓人將她團團圍住。燕子樓前不斷湧入聽聞聖上遇刺消息而趕來的龍禁衛,燈火如晝。

  精神恍惚的碧瑩步履蹣跚地來到潔白的雪地上,長長的紅色下擺沾滿了親生母親的鮮血,沿途拖曳了一路,映在雪白的大地上甚是觸目驚心。

  于飛燕和我只得施輕功慢慢靠近。于飛燕滿面緊繃,“碧瑩,快、快放下。”

  碧瑩慢慢轉過身來,渾身都在打著戰。她看著我們,琥珀瞳中藏著無盡的恐懼和哀泣。

  我明白了,碧瑩想親自安葬自己的娘親!

  可是,上天為什麼要對碧瑩這樣殘忍?

  新年的鼓聲響起,碧瑩顫抖著嘴唇對我們張口欲言。

  這時,林畢延氣喘吁吁地追過來,淒厲地喊道:“快讓她放下,有機關。”

  等到我們飛身上前時已經來不及了。無比可怕的一幕發生了:明風卿的嘴角對著碧瑩扯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一張一合地不停吐出血沫,沒有人能聽到她在說什麼,看嘴形好像在說:“永不原諒。”

  然後,那顆頭顱忽然爆炸了,爆出無數的銀釘射入周圍人的體內,于飛燕的腿部中了一釘,而我的右臂中了一釘。碧瑩靠得最近,她的胸前立時血湧如噴。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久經血腥沙場的于飛燕等人也駭在那裡。

  真正的仇恨如何輕易得解!明風卿心計深厚,她扭曲地認為原氏中人會像她一樣污辱敵人的屍首,於是在自己的身體裡做了機關,引誘敵人,可是不想卻害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女兒。

  可憐的碧瑩已直挺挺地仰面倒在雪地上,鮮血從她的背後漫延開來,像盛開了一朵無比瑰麗而悲壯的紅花。

  等我們抱著碧瑩回到燕子樓時,非白已不在燕子樓內。我急問非白的傷勢,韓先生的雙目通紅,對我們說,聖上十分幸運,只是皮外傷,他已經為聖上敷了金瘡藥,包好傷口,已經先回麟德殿接受大朝賀了,讓我們不要擔憂。

  林畢延到里間搶救碧瑩的時候,我們在外面如坐針氈。

  這時,青媚進來報告說:“方才黑梅內衛報說,長安城外發現阿黑娜和那個侍女素麗塔的屍首,卑職用流光散喚醒了那個扮素麗塔的女暗人,她受不了明心錐招了。自從嘉王事敗,明風卿的腦子就不正常了,不為天下,只為復仇。她們隨安和公主回到原氏,就是為了行刺聖上,只因聖上是原青江最愛的兒子。”

  “撒魯爾必然知道這一切,”我沉聲說道,“故而將碧瑩隻身趕出皇宮,又默許了那些勢利宮人對碧瑩洗劫。碧瑩的境遇越悲慘,越能引起我們的同情,戒心也會越低,這樣明風卿就能順利地來到宮裡,行刺聖上,攪亂元德年的平安。”

  一身素縞的于飛燕虎目含淚,恨聲道:“這個殺女殺妻的畜生。”

  我心中卻傷痛難當。以非白這樣聰明的人其實又何嘗不知呢。

  他大張旗鼓地誥封碧瑩,在所謂的安撫背後,想必是將計就計地引出明風卿好一舉殲滅。果然想騙過敵人,便要先騙過自己人。

  可是非白為什麼不能提前知會我一聲,這樣我就能更好地保護他和碧瑩。

  難怪賞給碧瑩那件倩素紅的吉服,什麼誥封大禮服,名貴織錦,以示榮寵,因為這件大禮服最顯眼,又安排碧瑩同我同席,這樣明風卿會顧忌碧瑩而不會傷害我,自己還是第一目標。

  我閉上眼睛,心中痛苦地想著。非白,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獨自承受這一切?

  天快破曉時,林畢延非常疲累地走了出來。我們都站了起來。

  林畢延對我們搖了搖頭,“傷勢太重了,恐怕就在這兩天了。”

  林畢延走到我面前,沉痛道:“安和公主想見皇后。”

  我們走進屋內,侍女正在收拾,屋裡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我不想讓碧瑩害怕,儘量裝得沒事人似的走向她。碧瑩對我平靜地笑著,忍痛對我伸出手來。我快步走到床前。她的嘴唇沒有一絲顏色,靠著我的肩膀,低聲問道:“那真是我娘親嗎?”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她的嘴角悲涼地牽了牽,眼神滿含悲淒,“這段時日,她將我照顧得真的很好……好妹妹,你說……她是不是出自真心呢?”

  我再次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怔怔地看著床幾上放的一件蓮花紋樣玫紅披帛,那是前幾日扮作阿黑娜的明風卿為碧瑩做的,當時我們幾個都誇阿黑娜恁的手巧,想是一片護主之心全放在這披帛裡了。

  淚水慢慢滑下,她對我說道:“好妹妹,幫姐姐葬了她吧,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心中悲慟,只對她溫言笑道:“知道了,你只管放心養病便是。”

  她卻淡笑起來,“你又誆我,我知道……我馬上就可以見阿芬了。”

  我正要勸她幾句,這時外面有宮人唱頌:“聖上駕到。”

  非白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披風不及褪下,帶著風雪的氣息走了進來,他的面色略白。碧瑩示意我扶她起來見駕,非白欲免,碧瑩卻堅持要起來,我便讓碧瑩斜靠在我身上,她像以前一樣緊緊拉著我的手,面對著非白。

  “請陛下恩准,原氏與明氏之恨,宜從妾止,”碧瑩靠著我,喘著粗氣,對非白說道,“就讓妾的血洗清明氏的罪孽吧。”

  非白久久凝視著碧瑩,最後誠摯地長歎道:“明氏的罪孽由安和公主一人來背,太不公平了。”

  “不,陛下,”碧瑩淡淡地笑了,“妾是一個將死之人,亦曾滿身罪孽,這……很公平。”

  非白答應了碧瑩的要求,然後碧瑩又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想見錦繡。

  非白微詫。碧瑩平靜而無畏地回視著非白,微笑道:“妾平生孤苦,唯有小五義扶妾危困之時,妾自知時日無多,還望陛下以寬厚仁德之心,能讓妾放心離去。”

  非白的鳳目看著碧瑩,沉凝起來,最後略一點頭,喚道:“偉叢,讓龍禁衛以金牌令快馬請太皇貴妃來見安和公主。”

  錦繡風塵僕僕到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寅時。

  她穿著一身半舊寬大的僧袍,長髮披肩,饒是如此,仍然難掩天生麗質,傾城之貌。宮燈下的她沉靜地看了我一眼,等紫瞳掃到碧瑩時,微微一凝,快速地垂眸避過。

  她略顯高傲地向我們傾了傾身,滿帶冷意地說道:“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安和公主。”

  碧瑩也定定地看了幾眼錦繡,微微一笑,“太皇貴妃還像以前一樣,貌美如花,仿佛一切就在昨日,剛剛與太皇貴妃分手。”

  錦繡漫不經心道:“不知安和公主讓陛下召妾前來,有何用意?”

  碧瑩淡笑如初,“妾父親早亡,生母離棄,只有小五義相濟,如今妾之將死,其言亦善,不過是想看看眾兄妹罷了。”

  我咬牙扭頭瞪向錦繡,她似是回應了我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幾眼碧瑩,優雅地輕拈僧袍的下擺,盈盈跪下,以頭伏地,寬大的宮袖拂過,她沉沉道:“請三姐恕罪,一切皆是錦繡的錯。”

  “只是,”她抬起嬌軀,無畏道,“請三姐明白,若時光倒回,錦繡還是一樣會誣陷三姐,逃出魔窟生天,換來這一生榮華。”

  我氣極怒極,低喝道:“錦繡。”

  碧瑩淡然一笑,毫無怪罪之意,只看著錦繡說道:“又逢故人長下淚,世事回環皆歎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3
發表於 2016-10-14 17:1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碧落燕子樓 (七)

  我氣極怒極,低喝道:“錦繡。”

  碧瑩淡然一笑,毫無怪罪之意,只看著錦繡說道:“又逢故人長下淚,世事回環皆歎息。”

  錦繡一怔,碧瑩卻略俯身,長長的指尖扶向錦繡的臂彎,搖頭道:“太皇貴妃的大禮妾不敢受,同妾所犯下的罪行,太皇貴妃實在無須自責。”

  錦繡站直了身子,同我對望一眼,尷尬地恢復了沉默,唯有一品銅獸炭盆中微微發出嗞嗞聲。

  碧瑩望向窗外的日出,一縷晨曦正暈染著探出西楓苑的紅梅,她遺憾地微笑起來,“西楓苑的紅梅花真好看,回來這些時日,整日昏睡,卻沒有走出去看看,實在可惜。”

  是了,有一年西楓苑的紅梅實在開得豔麗非凡,碧瑩也是一心嚮往,我們都想讓她開心些,於是就讓于飛燕抱她出了屋子,然後帶她遠遠地看了眼那稀世的胭脂梅。那時她笑得也很開心。

  我便細細勸慰道:“這有何難,等你身體好些,我讓大哥再抱你去可好?”

  碧瑩慢慢轉向我,搖頭淡笑道:“怕是等不到了。”

  我心中一涼,她卻若無其事地對於飛燕仰頭笑道:“大哥,可否勞你帶我再去看看那紅梅,就像小時候那樣?”于飛燕虎目含淚,強笑道:“好!”

  我便幫碧瑩裹上海狸子披風。于飛燕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碧瑩,緩緩走出燕子樓。

  剛來到小溪邊上,碧瑩便喘著粗氣,眼神開始渙散。于飛燕怕顛著了她,便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我上前幫著把她的衣服裹緊,她慢慢睜開了眼,靜靜地望向那一抹嫣紅,漸漸抹開了一絲舒心笑容。

  我看向林畢延,他只是歎息地對我們輕搖了搖頭。我們心頭慘痛,知道這是碧瑩的迴光返照。西楓苑牆頭探出的胭脂紅梅傲然怒放,冷豔而火熱地俯視著我們,映得天地白璧愈加顯得一片無瑕,而琉璃世界裡的我們幾點人影微渺。

  碧瑩看著那似火紅梅,淡笑如初,只是輕聲問道:“二哥去時可留下什麼話嗎?”

  這是碧瑩第一次問起宋明磊離世的情狀。我對她輕搖頭,俯身在她耳邊哽咽道:“碧瑩放心,二哥尚在人間,如今已皈依佛門,一切平安。”

  碧瑩定定地看著我,琥珀的眼瞳微微地起了一絲激動,然後流下一串淚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又將目光轉向那紅梅,笑道:“木槿,還記得嗎?那一年的胭脂梅開得多好啊,比現在的還要好哪。”

  她的眼瞳忽然淡了下來,急喘了起來。我們緊張了起來。林畢延拿出一顆藥丸,欲喂她服下,可是她卻勉力抬起瘦弱的手,輕輕地擋開了林畢延,對我們極溫柔地微笑,愈加急促地喘著氣,美麗的雙目半閉起來,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來,不停呢喃著:“二哥。”

  我同于飛燕愣了一愣,于飛燕旋即明瞭,在她耳邊點頭道:“是二哥,碧瑩你先不要睡,咱們回去再睡啊。”

  “不要喝藥!二哥,喝藥好苦………”碧瑩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抓緊了我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股難忍的辛酸湧上心頭,我輕撫著她的手臂,細聲哄道:“不喝藥了,碧瑩快醒來,我帶你去西域見撒魯爾陛下好嗎?我知道你很想他,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大理看木尹好嗎?他現在非常安全。”

  我以為碧瑩聽到撒魯爾或木尹一定會醒過來,果然,碧瑩微睜眼,她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辛酸和迷離,“二哥,我已經厭倦了西域的生活,求求二哥……不要再把我送走……了,我想木槿,大……哥。”

  錦繡望著我們滿面恍然,似在噩夢之中,一生糾結惑然未解,慢慢跌倒在地。

  我緊握著碧瑩的手,痛不能言,唯有淚灑雪地。

  于飛燕緊抱碧瑩,屹立蒼茫雪地,牢牢抱著碧瑩面對著泣血的紅梅,閉著眼,任淚流滿面,那淚珠滴滴流到胡楂兒上凍成冰碴兒,只如未聞。

  碧瑩的頭慢慢地向後仰去,雪花落在她美麗而憔悴的面容上,半開的眼睛直直地仰望那灰濛濛的天空,仍然美麗的琥珀瞳藏著一種奇異的神采,一種夢想成真時的喜悅。

  好像她的目光穿過厚厚而晦暗的雲層,看到了心愛的阿芬正在天國的金玫瑰園裡對她揮手而笑……

  仿佛她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對面立著俊美清朗的二哥,正對她溫柔地含笑而望……

  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她狹長的眼角,迅速地滴入雪地,化為煙塵,她骨瘦如柴的手終於慢慢鬆開了我,無力地滑落了下來。灰暗的指甲上鉤著的那塊已經被碧瑩的血淚沖淡的絲絹,被漫天的風雪卷滾到天際,最後無力地落在雪地之上,那絲絹上褪了色的碧鴛漸漸地被慘白的風雪所淹滅。

  漫天的風雪中我們放聲大哭起來,腦中只記得那年春天,剛剛病癒的她連夜繡完這塊絲絹,拉著我頂著太陽瞧了又瞧,癡癡道:“木槿,你說二哥可會喜歡這對鴛鴦?”

  《突厥緋都可汗列傳第十五篇》:

  軒轅皇后虐殺阿芬公主,兄木尹太子怒殺皇后及眾妃,事敗遁遼,蕭世宗誘之,時值可汗視察外疆,木尹於大原元德元年四月十七隨遼謀逆,欲迎回生母大妃自立為可汗,敗于石勒喀河,後流落大理經年。可汗念大妃已無所出,思鄉心切,恩准遣原,遂卒,客葬於西京法門寺,年僅三十一,可汗哀憐之,于金殿遙祭,及至木尹太子回鑾稱帝,追諡德姑僕裡太后。

  忍見胡沙埋豔骨,休將清淚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憶,一寸春心早巳灰。

  ******************************************************************

  碧瑩雖被誥封為安和公主,可祭奠她的只有我們幾人罷了。

  我們在德馨居搭起了靈堂,因珍珠是孕婦,且行刺中小兔被毒霧所傷,珍珠一直忙著照顧小兔,眼都快哭瞎了,不便前來,故只有我和錦繡為碧瑩安排入殮事務。

  上次是于飛燕替二哥換上衣服,這回卻是我和錦繡替碧瑩換上衣服。

  于飛燕肅著一張臉指揮著搭靈堂。我們在廂房裡為碧瑩擦身。

  錦繡為她慢慢脫去衣服。她的身子是這樣瘦弱,肋骨都可以看得見,面容還是這樣美麗而平靜,我為她換上一件乾淨的碧色蜀錦制宮裝襦裙,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人們都說眼淚不能落在死去的親人面上,不然他們轉世時,這些淚痕會變成黑麻子的,我便努力忍住淚水。錦繡一臉漠然,沒有半滴眼淚,可是不待我發話,她已輕輕為碧瑩綰了一個極漂亮的髮式,簪上一支金步搖,然後又取了碧瑩的化妝品,默默地為碧瑩的兩頰抹上一層淡淡的胭脂,又在龜裂的薄唇上印了玫紅口脂。

  在錦繡的巧手下,碧瑩一下子容光煥發,仿佛除夕夜的驚魂只是一場夢,她沒有離開我們,只是平靜地睡著了。

  “三姐其實很愛美。”錦繡最後輕柔地為碧瑩蓋上紅色錦被,靜靜地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每次來看你們,三姐只要有精神就會稍作打扮,可是你從來不捯飭自己。”

  是的,那時錦繡總是偷偷拉我到一邊,戳我的額頭,急吼吼道:“你看看,人一病癆看大哥和宋明磊來都要好好打扮,你等著吧,遲早有一天你要被碧瑩搶走夫婿的。”

  當時的我總是狠狠戳回她,“你懂什麼,化妝品容易致癌,人碧瑩現在只塗珍珠粉了,你也少裝妖。”

  這時,于飛燕一身素縞地走了進來,他的銅鈴眼中佈滿了血絲,手裡拈了一枝新摘的胭脂梅,輕輕放到碧瑩的錦被上。

  “三妹妹打小就喜歡看胭脂梅,方才我給她摘了這枝,跟著一起上路吧。”他強忍淚水,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沉聲道:“前幾日,三妹妹還同我說起,老二一向喜歡讀書,走的時候有沒有留下幾本舊書,她想要一本留個念想。這是去年我帶人去抄家時得的,那時書信都被搜走了,其餘都燒了,只有剩下這本《詩經》落在床底下,沒被人發現,本來我想自個兒留著的,這下一併捎給三妹妹吧。”

  這時青媚和齊放迎著一身雪白的珍珠進來。我們急忙問起小兔的傷勢,珍珠搖搖頭,“林御醫看過了,好在只是眯了眼,過幾日便好,孩子們都在下面,要為三姨娘守靈。”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

  于飛燕輕拍珍珠的肩膀,感動道:“多謝你了,屋裡頭的。”

  珍珠回以溫柔一笑。

  “青媚,”齊放忽然低聲道,“以聖上的智慧,應該能猜到撒魯爾的居心吧,所以將計就計地引出明氏最後的族人,然後一舉殲滅吧。”

  青媚低頭不語。

  珍珠立刻開口道:“齊總管慎言。”

  齊放聞言閉了嘴,但額際的青筋卻暴了出來,雙目噴火地看著青媚,忽然一抬手扇了青媚一耳光。

  我大喝一聲:“小放。”

  青媚頭一次對於齊放的暴力沒有還擊,反而頂著五道掌印對我跪了下來,仍然沉默著。

  我立時心如刀絞,把她拉起,對齊放紅著眼睛道:“以後不准打你老婆,她只是恪盡職守,沒有做錯。”

  青媚低聲道:“還請娘娘和大將軍趁早同安和公主道別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4
發表於 2016-10-14 17: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碧落燕子樓(八)

  我立時心如刀絞,把她拉起,對齊放紅著眼睛道:“以後不准打你老婆,她只是恪盡職守,沒有做錯。”

  青媚低聲道:“還請娘娘和大將軍趁早同安和公主道別吧。”

  話音剛落,韓太傅、林畢延來了,後面跟著馮偉叢。馮偉叢面帶悲戚之色,傳旨道:“聖上有旨,安和公主遵突厥儀,火葬。”

  我明白,他是怕幽冥教的人利用碧瑩的屍首再死灰復燃。

  於是,我們再一次看著熊熊火光吞噬了我們的親人。

  錦繡盤腿坐下,閉上了眼睛,默默地為碧瑩念著經超度。

  小五義的大哥于飛燕一生見慣生離死別,面目悲泣,一邊撒著紙錢,一邊大聲地唱著一曲沉重悲傷的《難活不過人想人》。

  三春期的個黃呀風,

  數九天的冰,

  難活不過人想呀人。

  心裡頭那個難活,

  美個眼眼笑,嘴裡不說誰知呀道。

  白日裡那個想你,鹼畔上站,

  黑夜裡想你,淚不呀幹,

  對著那青天,我就問幾聲,幾時送回出門的人。

  語言已經無法形容我的悲傷。也罷,二哥的骨灰隨渭水而去,回歸故土,碧瑩一向喜歡二哥,就讓碧瑩的骨灰也隨渭水追隨著二哥,一起團聚,在那個世界也不至於太冷清。

  一直到碧瑩的葬禮結束,全程只有韓太傅和林畢延陪同。韓太傅同林畢延嚴格檢驗了每一個流程。我的心中壓抑到了極點,可是非白始終都沒有露過面。

  最後,我們站在華山看著碧瑩消失在渭水中,我只覺腹中噁心不已,竟趴在水邊使勁嘔了起來。珍珠微訝,趕緊過來輕拍我的背。

  “娘娘、太皇貴妃、大將軍、安城公主,人死不能複生,”韓太傅歎道,“還請諸位節哀。”

  “聖上現在何處?”我吐出最後一口酸水,悶聲道:“我要見聖上。”

  林畢延定定地看著我三秒鐘,正要開口,韓先生啞聲道:“昨日聖上也受了點小傷,現正在內幃休息,皇后與大將軍也傷心過度,還是休息一陣子,過幾日再見吧。”

  我胸中有一團無法壓抑的火焰,仿佛在喉頭燃燒,我幾乎要對他吼出來:“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

  忽然,我只覺眼前一黑,腳軟了下來。

  我再醒來時,頭疼得厲害,眼前有人焦急地喊著:“木槿。”

  絕世的天人之顏在我面前,雙目熬得通紅,我不由苦笑了起來,“你總算出現了。”

  非白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紅著眼睛讓小玉和姽嫿所有人先退下,將我輕輕扶起,靠在枕上,略有點局促地低聲道:“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懂,”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要瞞過敵人,就得瞞過自己人。”

  他有意避開我的目光,只輕輕握住我的手,滿懷歉意道:“關心則亂,你和飛燕若是知道內情,想必就不會這樣輕易讓明風卿中計。可是我始終是對不起你,我也料不到那明風卿會扮成阿黑娜,早已潛伏在安和公主身邊,還瘋成這樣,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活死人,結果害人害己,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想起碧瑩,我又是一陣悲傷,“你讓我火葬碧瑩,是怕幽冥教餘孽盜取碧瑩的屍首,再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他趕緊抬起手,難受地擦著我的眼淚,俯低身吻著我的手,來來去去地道歉,我卻只是一徑流淚。

  他心疼地埋怨我,“你只管氣我罵我,可別再哭了。林大夫說了,你不能再受刺激了。”他端起床頭的一盞蓮花盅慢慢向我遞來,“來,林大夫囑咐過,等你醒了一定要讓你喝下的。”

  “這是什麼?聞著就苦。”我聞了聞,木然抬起頭,盯著對面絕世容顏,冷笑數聲,故意氣他,“聖上這是想賜死臣妾,還是咋的?”

  他卻忍不住撲哧一笑,看我的眼中帶著一絲緊張,帶著一絲期許,“傻木槿,這世上,就是賜死我,也不能賜死你啊。”

  呃?我愣愣地看著他,他的另一隻手卻輕輕覆上我的小腹,強抑激動道:“這次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方才險些胎兒不保,這是林大夫給你開的安胎藥。”

  狂喜漸漸淹沒我的心頭,我慢慢接過那藥,一口氣吞下肚去,五官皺在一起。非白立刻獎勵我一顆梅子,然後抱著我,狠狠地吻了一下,興奮道:“傻木槿,你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你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呢,如果這次孩子有什麼事的話,我連殺我的心都有了。”

  我自己慢慢也覆上自己的小腹,流下了喜悅的淚水,“這回真的有了嗎?你確定嗎?林大夫確定嗎?”

  非白又狠狠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確定。”

  他對外面叫了聲:“飛燕快進來吧,木槿沒事了。”

  一堆人湧了進來,滿口恭喜。

  林畢延慢悠悠地走在最後,背負著雙手平靜地看著我,洋蔥腦袋上沒有任何表情。

  元德二年的新年我們經歷了兩極,失去親人的極悲,然後卻迎來了盼望已久的身孕的狂喜。

  大年初五,正是迎財神的日子,我已能起床。那天天氣非常晴朗,萬里碧空下,我和于飛燕送別了錦繡,她平靜地同我道了別,留下三雙新納的鞋,一雙給我,一雙給大哥,最小的那一雙是托我帶給非流的。

  這是我們第一次收到錦繡親自做的東西,不由感歎,以前的錦繡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她略帶哀傷道:“實不知三姐會走得這樣快,本來還想為她也納一雙的。”她垂下了頭,主動地抱緊了我。我也回抱緊她,于飛燕又抱緊了我們,紅著一雙銅鈴眼,無限滄桑地歎氣道:“只剩下咱們幾個了,好好過吧。”

  錦繡走後,我比以往更加淺眠。因是孕婦,林畢延也不敢太多用藥,而非白心疼之餘,也沒有辦法。

  於是,午夜夢回,我常從非白身邊悄然起身,然後獨自在梅林道徘徊,長時間地遙望燦爛的星空。

  人們都說親人離世後,便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辰,然而星星最終又都會墜落人世,再次轉世,也不知道天上哪顆星是碧瑩,哪顆又是二哥?而我肚子裡的寶寶可是二哥或是碧瑩的轉世?

  龍抬頭的日子,小兔能下床了。等我去看她時,她便撲到我懷中要我帶她去問乾娘要壓歲錢,我們一時都很傷感。

  我便提出要去富君街上看看。于飛燕也閑來無事,便陪著我一同前往,後面跟著齊放和青媚。

  我們來得甚早,街上大部分的店鋪都陸陸續續地準備開張,迎接客人,只有希望小學的幾個孩童乘此機會在雪地上打雪仗,其中有幾個還是暗宮上來的孩子。我便笑著撒下一堆銅板令他們停戰,然後借機到行政辦公樓,館陶居三樓同于飛燕坐一會兒。

  我們聊了一會天,忽然街上傳來一陣熟悉的吆喝聲,原來是打雪仗的孩子們擋了一位大娘的牛車。那位大娘火了,大聲揚言道:“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小心老娘把你們都賣到青樓去。”

  有個小孩子還真讓這大娘的氣勢給嚇哭了。

  嘿,敢在富君街上叫嚷要賣我的學生?這大娘也太囂張了。忽然覺得這位大娘下巴上的大痦子很熟悉,我和于飛燕幾乎異口同聲道:“陳大娘。”

  齊放看了一眼,也是一呆。五分鐘後,陳玉嬌被請到我的辦公室裡,她慢慢認出了我,嚇得跌倒在地。我們趕緊忍住笑把她扶起來,“您老現在還為大戶人家販人嗎?”

  她的眼眶紅了,向我訴說這幾年不幸的遭遇。她本來以販人為生,生活還算過得去,不想後來戰國封路,她的男人被抽壯丁上了戰場,便再也沒有回來,她只得自己獨自販人。

  陳玉嬌歎了一口氣,當年也就是先帝爺照顧,後來戰事一起,便只要青年壯男。

  可到處都在拉壯丁,亂世多少人家賣兒賣女,孩童一時價賤,只有虧本的份兒,然後年紀越大,便越是力不從心了。

  想起錦繡曾經跟我提過她的名字,後來再次相遇,也因為碧瑩之事,一時也沒有向她問起,現在遇到陳玉嬌也算緣分,便笑道:“敢問您老人家,您當初是怎麼會找到我們幾個的?”

  “喲,娘娘問的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依稀記得這是當年先帝爺的意思,”陳玉嬌似是在努力回憶道,“當初只說要到聊城的妓院裡找到一個黑臉小子,建州花家村裡一對紫眼睛的花氏姐妹,結果就只有太皇貴妃是,皇后不是。哎,不知怎麼的,皇后現在也變成紫眼睛了,還有另外兩個,都是自己送上來的,老身也不知情。”

  “你可知先帝爺為何要找我們姐妹嗎?”我心中一動,“你當年找到我們,可曾聽過村裡人提起過我們的親生父親是何人嗎?”

  陳玉嬌張口欲言,卻聽青媚來報:“稟皇后,聖上宣皇后和大將軍進宮。”

  我便停了口,讓陳玉嬌在對面的同福客棧歇下,我看她衣衫破舊,滿面風霜,的確不如往昔,便又賞下一隻頌蓮金錠,讓她等我明日過來再敘。

  我回到宮中,原來是聖上正拉著十八學士賞梅,眾人看我們來了,便烏泱泱地行禮,非白笑著拉于飛燕一起品梅花酒,後來又詩興大發,大家聯詩。于飛燕是粗人,再加上前一陣子憂思勞累過度,跟著我們沒對幾句,結果就仰著鼻孔張大嘴巴打呼了,鬧得十八學士都挺尷尬,好在韓太傅先生出來打圓場,說于大將軍定在夢中構思精妙詩句,我實在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幾日的鬱悶一掃而空,非白也拉著我的手笑彎了一雙鳳目。

  第二日再去富君街時,卻聽夥計說一早便沒了動靜,打開房間,裡面全整整齊齊的,想是陳玉嬌已經連夜走了。

  齊放安慰我,“主子勿憂,雖說主子如今一切如意,可當年畢竟是她把我給賣到那書生那裡,許是怕我報復,便連夜走了。”

  我想想也是,便也不作深想。回宮的路上忽然想起很久不見小彧了,上次錦繡來,也沒顧得上讓他們母子見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5
發表於 2016-10-14 17: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六章 紅蓮孽火生(一)

  齊放安慰我,“主子勿憂,雖說主子如今一切如意,可當年畢竟是她把我給賣到那書生那裡,許是怕我報復,便連夜走了。”

  我想想也是,便也不作深想。回宮的路上忽然想起很久不見小彧了,上次錦繡來,也沒顧得上讓他們母子見面。

  可是,如果錦繡知道還有一個兒子在暗宮,恐怕更添堵,還是以後有機會再慢慢告訴,聽說非流收到後便偷偷抱著那雙鞋哭了一夜,怎麼也捨不得穿……

  我暗歎一聲,不如再做一雙給小彧吧,反正我與這個孩子也投緣。

  打定主意,便回宮按錦繡那雙連夜做了一雙,翌日得了空,便進入暗宮,迎接我的是瑤姬夫人。她聽說我來看小彧,便笑靨如花地迎我到一處簡陋的石室,裡面分為兩個套間,說是小彧和他爹的住處。

  瑤姬夫人熱情地為我把裡面那個套間--司馬遽的“閨房”打開。

  這暗宮真逗,做娘的像兒子的大管家,還帶鑰匙給開門驗房。他的房間亂七八糟的,床頭有一面大琉璃鏡,還有一絲蛛網,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瑤姬夫人道:“暗宮規矩,歷代宮主皆多有妻妾,只要方便,便得在石洞前掛燈,宮主便可隨意往掛燈的夫人處就寢。阿遽自成年後,就再沒到自己房間裡睡過。”

  哦,明白了,這小子性生活旺盛啊…….可是我是來找我乾兒子,您老給我看這個幹嘛?

  瑤姬夫人接著說她也不知道司馬遽上哪裡找女人鬼混了,因為嚴格意義上說暗宮同上面的作息正好相反,因為只有乘著夜色,暗宮才有機會到上面來取得所需之物,而現在應該是暗宮休息時間。

  我便向瑤姬告辭,她倒一點也不介意,笑道:“人年紀大了便睡不著,青山早睡,本宮正愁找不著人說話,你便來了。”

  我還是不太好意思,便打定主意要回去了,結果一回頭,就見司馬遽穿著件白麻衣站在我面前,嚇我一大跳,“你這人怎麼老嚇人呀。”

  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張長年呆瓜臉,恭敬地對瑤姬見了禮。然後對我呵呵一笑,“我方才去巡查了,才回來,勞皇后在這裡久等實在抱歉。”

  “這裡空氣陰濕混沌,”他一下子收了笑臉,對我嚴肅道:“你一懷著身孕的婦道人家,好端端地又來這裡做什麼,對孕婦不好。”

  我撇撇嘴,“許久不見小彧,不知怎的這幾日老想他了。”

  他恍然地哦了一聲,又呵呵一笑,“早說嘛,我讓死小子上去見你。你現在身子金貴,萬一有閃失,可對不住聖上。”

  我暗想,倒看不出來,他們兄弟倆的感情還挺好的。我懷上孩子,小叔子高興成這樣。

  瑤姬掩嘴一笑,“阿遽,你且迎夫人到子母堂,本宮去替你們找小彧。”

  說著便走了。司馬遽便迎我到了一間非常華麗的洞舍,四壁掛著紫色綢緞,舍頂掛著各色琉璃寶石,用來折射光芒,整個房間可謂珠光寶氣,差點閃瞎我的眼。

  我暗想:這屋子的名字怪,裝飾更怪,雖然別致,只是珠玉光芒過盛,若挪到上頭,絕對是暴發戶的氣質了。

  他卻熱情地迎我坐下,“此處是子母堂,不如母后情塚華麗,但總算能招待皇后了。”

  他讓我稍坐,去換身衣服。

  我便坐在華麗的洞裡,正昏昏欲睡之際,石門又打開,是司馬遽,他換了身乾淨衣服來,還帶了小彧和一堆果子。我抱住了小彧,摘下他的面具,親了又親。小彧啞著嗓子咯咯笑了半天,我便逗著小彧說話,可惜他只咿咿呀呀地說著,只說得我口乾舌燥。

  偶一回頭,卻見司馬遽正低著頭,不緊不慢地為我和小彧剝菱子,然後依次排列在黃水晶蓮花盤子上,他的神情專注,平日裡地下之王的囂張跋扈全然沒有,仿佛一個尋常丈夫給兒子和老婆剝菱子,潔白的菱子在他手中如同藝術品一般,一會兒就是一大盤子,他笑吟吟為我們遞來。

  莫非是孕婦的審美觀會改變嗎?他那易了容的呆瓜臉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可能是我懷了原氏骨肉吧,所以覺得原家其他男人看上去也順眼多了。

  我愣愣地去接,小彧立刻搶來大嚼。司馬遽罵了聲餓死鬼投胎的,倒也沒有打他的意思,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取了一個嫩菱咬著,真脆甜。

  他對我笑道:“今年的鳧茈不夠好,還是這嫩菱好吃吧,這是在後山的潭子裡采的,山中的泉水沖養了一潭子,每年我都能撈好多。”

  我咂巴著點頭,當下覺得好吃得沒話說,“原來我是不喜歡菱的,懷上了口味就全變了,連皇上也被迫跟著吃了不少。”

  “你嘴也太刁了,還老嫌紫園的糕點不好吃,偏要自己做。”他笑道,“我記得你提過,你還喜歡吃那荔枝?”

  “喲!”我嚼著滿嘴的甜菱,嘻嘻笑道:“這消息太狠了。南國的水果是可以讓人拋妻棄子的魔物,你知道嗎?”我望著雪白的菱肉,流著口水歎道:“你吃過榴槤、山竹嗎?你吃過那雪白甘甜到令人髮指的荔枝肉嗎?”

  司馬遽冷冷地嗤笑道:“你還真有出息。”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描述著南國的水果,說著說著,忽然想到那一年,我那時正在瓜洲同巨賈殷老闆商談進口水果的事。那時我一心想打通水果進口通道,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進荔枝、榴槤什麼的,自己也可以吃個爽。

  眼看快成了,忽然夥計報夫人要老爺回去一趟。江南商界都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懼內,殷老闆便摸著鼻子對我曖昧地笑了,說下次再繼續。

  我只得急呼呼地回墨苑。誰知段月容令孟寅十萬火急讓我到河州去迎他,當時我又氣又急,氣的是他打斷我的重要商務會談,急的是戰事如此緊急,他怎麼還有時間來折磨我?

  我氣急敗壞地過去。中原的夏季總陰晴不定,前一個時辰,我差點被烤幹,下一個時辰,我和夥計們像落湯雞似的站在河州國界。後來我的腿站得直抽筋,痛得我在地上哇哇大叫時,段月容一行才出現。那時的他又黑又瘦,鬍子長得跟野人似的,可我還是認出了他。

  我氣得腿抽得更厲害,甩開齊放,一瘸一拐地沖上去就要揍他一頓,“你個神經病,你知不知道,我本來馬上就要賺一萬兩銀子……可是你這個賤人現在卻讓我淋雨、抽筋……”

  他在馬上哈哈大笑,隨手就扔給我一個大麻袋。那袋子太沉了,我剛接下來,就一屁股被壓坐在地上。眾人驚呼,七手八腳地扶我起來。結果我懷中掉出一堆荔枝來,我愣在那裡。他卻俐落地翻身下馬,從泥地裡撿起一個,笑嘻嘻地剝了皮,露出雪白的果肉,硬塞到我嘴裡,“這是今年葉榆第一批荔枝,好吃吧。”

  那是我吃過最甘甜的荔枝,儘管有點泥土味。

  他卻複又跳上馬,對我笑道:“趁新鮮快吃吧。不過別一下子貪吃太多哦,你腸胃弱,會難受的。記得讓小玉替你放地窖裡藏好,最好直接堆上冰塊,還可放長久些。”

  他話剛說完,便舉手一揮,一隊人馬如一陣風一般,消失在跟前。

  我這才明白,他從戰場上下來,只為親自給我送荔枝。

  我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嫩菱發著愣。也不知道,現在夕顏他們是不是也在剝荔枝吃。

  耳邊傳來響指,我驚回頭。

  司馬遽說道:“你又開始發呆瞎想了。荔枝齁甜齁甜的,我嫌它太齁嗓子了,不過你愛吃,回頭讓聖上給你傳旨弄點吧,聽說……”

  “NO!”我立刻打住他,義正詞嚴道:“荔枝只生南國,從南國運到長安,所費人力物力財力巨大,若做貢品無論大理還是大原,皆會擾民,兩國國基剛定,不法商販逮著空子更是會鑽營盤剝,故而萬萬不可。”

  他哦了一聲,眼中閃著贊許,正要開口,我及時咧開嘴一笑,對他說道:“然而,如果我們以國營進口公司,以正常商品進口到長安,那些富商豪門必會雲集購之,從而使分銷、零售、售後等形成新的產業一條龍。到時將會搞活經濟,造福百姓,我君氏也定會數錢數到手抽筋。”

  司馬遽的嘴巴呈O形,呆呆看著我。

  我誇張地手搭涼棚看了看他的嘴巴深處,然後好心地幫他把下巴托上,“你有顆大蛀牙,晚上睡覺前記得刷牙哦。最重要的是,到時,乾娘就能讓咱們小彧吃到爽了。”我和小彧仰天獰笑了半天,然後肅然道:“當然,現下百姓大多剛剛結束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的生活,昂貴而奢侈的服務或產品將會引起社會不公平現象的攀升,加劇貧富差距,不利於整個社會的安定團結,為了建設和諧社會,故本宮——我老人家——決定暫且擱置並禁止這一商業計畫的實施。”

  他噎了半天,最後擦了擦汗,為我遞來一個剛剝好的大菱子,“那、那你還是多吃點菱子吧。”

  我放聲大嚼,笑道:“這菱子在後山產量高嗎?”

  小彧啊啊大叫,表示答案為“是”。

  司馬遽:“……”

  難得他今天對我如此客氣,我的口氣也軟了下來,笑道:“我來有兩件事,一是前陣子給小彧納了雙鞋。”

  我掏出一雙布鞋,鞋墊上繡一隻大耳朵的紅阿狸。小彧的紫眼睛便閃閃發了光,摸了摸阿狸的狐狸耳朵,湊上去重重親了一口,然後呵呵笑著雙手抱緊了鞋,看著司馬遽,像是打定主意要留下。司馬遽看了幾眼,垂下了眸,終是歎了一口氣,取過那雙鞋,親自為小彧穿上。

  我心中感動,“謝謝你。”

  他沒有理我,又沉默地剝菱子去了,好像是一個好脾氣的小學生在學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6
發表於 2016-10-14 17:1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紅蓮孽火生(二)

  他沒有理我,又沉默地剝菱子去了,好像是一個好脾氣的小學生在學習。

  我咳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同聖上說說,讓小彧做南嘉世子伴讀,這樣就能到上面去,你覺得怎樣?”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五秒鐘,然後仰天大笑。我往後躲了躲,看看屋頂抖落的粉塵,心想:得問候一下他的主治大夫。

  他卻一下子止了笑,目光晶晶亮地看著我,“你果然沒有放棄。”

  真恐怖,我再向後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確實,賊心不死。”

  他的眼神卻淡淡地憂鬱起來,輕輕地握住我的手,“你……”我嚇得抽出了手。這小子連孕婦也要調戲,“我還是先回去了,我怕非白要找我。”

  不管怎麼樣,我度過了極美好的一下午,司馬遽差點被我逼瘋了。我走的時候,他幫我拎著一大袋嫩菱,我左右看了看,問司馬遽道:“咦,瑤姬夫人呢?我想同她道別。”

  “母后想是在照顧先生,昨天先生還在咳血。”司馬遽皺眉道,“怎麼,你不知道嗎?奉定兄欲挾持母后逃出暗宮,先生雖阻止奉定,卻被他一掌擊傷,從那日起身體便不太好。母后一直親自照顧著先生,她不敢說出來,怕皇上對奉定不利。”

  司馬遽說孕婦最好不要去溫泉室,因為對孩子不利,建議我生完孩子再說,我心下也很惋惜,又想到奉定這樣在此處囚禁,也不是辦法,再出什麼妖蛾子,又會連累錦繡和非流,心下又焦急起來。

  司馬遽寬慰我道:“你且放心,我絕不會讓聖上傷害原奉定的。聖上重情之人,想是錦太皇貴妃只要能安心皈依佛門,倒也不會怎麼奈何她。”

  我擔心地點點頭,回到了地面上。非白還在朝上。別人做孕婦總想吐,老想睡,老想吃,可我除了偶爾有點想吐,偏老想走,正餐一想起來就膩歪,只想吃水果。而且自從上次吃了司馬遽采的嫩菱,現在一想起來就流口水。

  宮裡的太液池裡也有菱,可味道就是比不上司馬遽摘來的,我便暗中求了司馬遽。他好像很高興,總算發現我們有共同之處了,便為我送了很多來,就是苦了非白,天天陪著我啃菱子。

  三月初一,非白正在上朝,我看完賬,齊放跑貨去了,就我一個人也太閑了,我便拉上小玉、薇薇去找孕友珍珠玩。

  我不想聲張,便讓姽嫿找了一乘青布小轎,偷偷從西角門出去。剛來到大街上,經過運河沿街時,就聽街上有人在驚呼,有屍首浮上來了。

  我便差薇薇去打聽,結果白著小臉,捂著鼻子回來,報說那人面目已經腐爛,只依稀下巴處仍見那顆大痦子,我心中一驚,難道是陳玉嬌,當下一陣作嘔,薇薇說:“是一位上了歲數的女子,聽仵作說應該是前幾天失足掉進河裡淹死的。這幾日渭水上漲,把屍首給沖上來了,手裡還抓著一個大金錠,倒像是內務府定制的金錠,皇后快走吧,免得沾上晦氣。”

  我強忍噁心,囑她們把陳玉嬌隨著金錠一起安葬了。果然身世之謎都是很難揭開的。也罷,我現在很幸福,就讓一切隨風而去吧。

  我這樣想著,來到珍珠府上,不想卻見大著肚子的珍珠淚水漣漣,于飛燕正在安慰她。

  “這是怎麼了,大嫂?”真稀奇,珍珠也有哭成這樣的時候。前幾天她還對我說育兒經,什麼要少見風、少流淚。難不成于飛燕要娶小的了?

  不想珍珠看到我淚水更多,她拉著我流淚道:“我大哥不知怎麼的買通了侍衛,要逃出暗宮,那日裡父王當值,大哥把父王打傷了。昨日裡他又想越獄,這次竟把母后打傷了,暗神出手制止,竟被他一刀刺傷,方才不治身亡了,父王也氣急攻心而亡了。”

  我大驚,奉定,你好糊塗啊!

  我同珍珠來到暗宮,卻見司馬瑤姬一身素縞,不飾一釵,呆呆坐在兩具棺淳前,小彧緊緊拉著瑤姬的手,睡在她膝上,雀兒在一邊陪著。瑤姬看見珍珠,立時淚流滿面,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這是珍珠第一次回娘家,卻不想是來參加父兄的葬禮,我怕珍珠過度悲傷,對孩子不好,便努力勸了半天。

  我為原青江和司馬遽上了香,心中暗歎,原氏老祖宗到底前世造了多少孽,為何一個個終是難逃軾父殺母的逆倫之命?

  想起幾天前司馬遽還在為我和小彧剝菱子,一心想著解放司馬家族,心上不由湧上一絲悲傷,特地在他的牌位前深深鞠了一躬,暗中對他說,司馬遽,我一直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你安心去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彧。

  我匆忙回到宮中,果然齊放發來不好的消息,原奉定果真到法門寺劫了錦太皇貴妃,又糾結舊部自秦嶺帶走了非流。我腦子嗡地一下就大了。原奉定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等於是逼非白殺了錦繡和非流啊。

  我回到西楓苑,非白早已等候多時了,無奈道:“你身子要緊,不要到處去跑。”

  我不悅地詰問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瞞我?錦繡和非流怎麼樣了?”

  非白搖了搖頭,“我已派昌宗前往查探,可是原奉定已帶著他們不知去向了。”

  三月初五,齊放回來了,進宮前來密報,“回主子,我本想查查陳玉嬌的死因,但是有人早一步秘密把陳玉嬌給挖出來燒了,一點渣子也不剩,隨葬的金錠也不見了,我派人查了半天,才有暗人傳話說是刑部直接下的命令,理由是怕傳然疫症,這事兒我看有些蹊蹺,陳玉嬌不像是溺斃那麼簡單,兇手這是毀屍滅跡。”

  為什麼會有人會看不順眼陳玉嬌?我這樣想著,齊放卻低聲地說出了我的想法:“可能有人不想讓主子查到身世。”

  這個人是誰呢?

  不好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自從司馬遽去世後,我本想遵守同司馬遽的約定,以重陽的伴讀為名接小彧上來,可是非白為難地說現在瑤姬夫人的情緒很不穩定,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小彧,珍珠也確認了這種說法,我只得暫時作罷。然後孕婦的本能蘇醒了,我開始嗜睡起來,一天裡倒有大半是睡的。林畢延越來越沉默,只對我說因我身子本就弱,懷孕初期又遇上明風卿的毒殺案,胎兒受到驚嚇,又經故人離世之痛,情緒也需調整,必須得好好靜養。我只得將生意全交給小放打理了,一門心思睡大覺。

  四月初二,春風撲面, 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紅,猶以櫻花最是絢爛繁盛,非白著人在麟德殿的兩行大櫻樹底下開櫻宴。那最大的一顆櫻樹正在大風亭邊上,大風亭中有活水機關,正好可用來曲水流觴。

  那日我比較清醒,聽說最近一直在家中作畫的大詩人蔡敏也給非白麵子出窩了,我便欣然前往,席間我仍是哈欠不停,但聽非白與十八學士還有齊放他們鬥詩倒也別致。不虧是大詩人的蔡敏,不一會兒又贏了,這回還把少年成名的聖上也鬥倒了,我看非白倒是越挫越勇,只笑著讓馮偉叢把一個花樣兒的金錠賞給蔡敏。

  蔡敏向來孤傲,倒也不急吼吼地把金錠子收起來,只放在一邊,微笑著拱首謝恩。

  這時一片櫻花飄在我的鼻尖,非白拉著我,笑著親自替我拈下那片嫣紅。

  非白脈脈地看了我一陣,要求以“花顏”為題,以“瓣”字為韻作七言律,誓與蔡敏鬥到底。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好意思地起身更衣,走過蔡敏時,不小心踢到了他那枚寶貝金錠,便著小玉拾起來,還給蔡敏。我們走出麟德殿,一路上小玉咕噥道:“聖上最近也忒大方了,這頌蓮金錠,內務府統共就禦制了十錠,好傢伙,今日裡,一口氣就便送了五錠。”

  我打趣道:“小玉的眼神可真夠好的,隔那麼老遠看得夠清楚啊,確定全是頌蓮金錠?”

  薇薇也撅著嘴笑道:“你就吹吧,離那麼遠我連蔡先生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呢。”

  小玉高高地揚起頭,傲然道:“那是,先生忘記啦,那可是我親自設計的,一準沒錯。自打進了國庫,上回先生說樣子好看,順手取了一兩,結果賞給陳玉嬌,剩下的全交給馮偉叢了。”

  她略有些氣鼓鼓道:“上回我想給夕顏公主,這馮偉叢小氣得也只拿出四錠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時沒留心,肚子笑抽筋了,便痛得站不穩,小玉和薇薇嚇得忙送我到就近的宮房殿休息,等我躺下,才發現我們竟然進了非白天天同韓先生約會的地方,崇元殿。

  崇元殿的奴婢們急忙伺候著,薇薇趾高氣揚地讓奴婢們送上花密水。

  我喝了些花蜜水,便讓人出去,躺在湘妃塌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感覺肚子不痛了,正想叫人進來,看到非白的書桌上一堆摺子,有點兒亂,就站起來,親自幫他收拾一下,一抬頭看到對面牆上正掛著一幅他當年為我作的春閨賞荷圖,不由心中一熱,難為他時時刻刻把我記掛在心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7
發表於 2016-10-14 17:1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紅蓮孽火生(三)

  我便滿心甜蜜地走上前去為那幅畫拂了拂塵,我袖子裡的傾城突然竄出來,跑到茶几上然後一下子隱到那幅畫後面,咦,我正要掀開畫把傾城趕出來,不想那畫一下子縮了上去,露出一個暗閣,傾城叼了金如意站到我面前,我一下子愣住了。

  傾城似乎察覺到我的猶豫,小小的鼠眼緊緊地盯著我,又叼著金如意向前湊了湊。 我只得接下來,往暗閣的鎖空中一插,暗閣立時打開,裡面放著一些黑梅內衛送來的秘件,都是些朝中重臣宴飲對答錄,想是非白不放心,著內衛監視,我正要關上,看裡面還有一個銀線香囊,咦?非白哪來這麼個香囊,我取來打開一看,卻見裡面正安然放著一枚黃澄澄的頌蓮金錠。

  我的腦袋一下子開始發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頌蓮金錠因為小玉設計得實在繁複,所以製作工藝的難度偏高,統共只得了十錠。上回長安之盟,送給夕顏四錠,今日五錠賞給翰林學士們,連著陳玉嬌身上的一錠,正好十錠,可是陳玉嬌落葬時,我沒有取回那枚金錠,然後她的屍身被秘密火化時,那枚金錠不翼而飛,卻原來在非白的暗閣裡,難道暗中將陳玉嬌殺害並毀屍滅跡的是非白?可為什麼?

  我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西楓苑,一聲不響地躺倒在賞心閣。

  酉時,非白回來了,他擔心地摸了摸我的額頭,“我等了你好一會兒呢,小玉說你在崇元殿歇了好一會兒,怎麼突然不舒服了呢,臉色這樣差!”

  “我剛問過薇薇了,你今兒一天都沒吃東西,”非白端著我最愛的汝窯盞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起我,細細哄道,“再辛苦也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喝點珍珠蜂蜜水吧。怎麼了,今天朕賽詩輸了,你不開心啦?”

  “你在那裡瞪著我做什麼?”曾經讓我迷戀的那絕世笑容卻在心裡激起無限的恐懼,他狀似不解地看著我,歪頭凝著我,然後調侃道:“莫非你想吃我?”

  我也笑了,微微推開那盞蜂蜜水:“非白,先帝派陳大娘送我們小五義進西京時,你那時可知我們幾個的身世?”

  非白皺了皺眉,“這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你問這個作甚?”

  我哦了一聲,又躺了下來,“我這幾日老是嗜睡,也不知道錦繡他們怎麼樣了。”

  “你可知道這回奉定不但害死了阿遽,還打死了親父,”非白冷冷道,“我已經給過奉定和錦繡多少機會了,這回是他們逼我的。”

  非白的手恨恨地攥緊了,俊面猙獰起來,背著我走到花梨木桌,狠狠一捶桌面,桌上正放著一個銀線香囊,裡面放著的那枚金錠被震了出來,滾到他的面前,我細細地盯著他,沒有錯過一絲他的表情,他拿起那枚金錠,笑道:“咦!你什麼時候偷了朕的金錠。”

  我慢慢坐起來下了床走向他,淡淡道:“非白,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很疑惑,二哥是先帝同親妹亂倫的私生子,是以先帝樂意他回到原家;而碧瑩是明家女兒,他要利用她來打開地宮的銀盒,好控制萬一無法掌控的《無相真經》;大哥是平魯將軍的私生子,也許將來有一天能成為可造之才,用來牽制平魯將軍。那麼我同錦繡呢?”

  這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就因為我們的娘親長著一雙紫眼睛,被人說成是天女,而天女的孩子會成為命運之子?像先帝這樣聰明的人怎麼真會相信那區區民間傳聞呢?

  非白飛快地收起了表情,若無其事地仰天長歎道:“求你了,我的祖奶奶,能別亂想了嗎?身體要緊。”

  那絕世的俊顏明明寫著焦急擔憂,可那雙熟悉的鳳目卻有著一絲莫名的詭異!

  也不知怎麼的,我忽然想起段月容來。元慶年間,段月容在汝州戰場上對著我喊的口型為什麼是妖孽呢?我想起來了,那時他看向的其實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後。

  那時我感到有人偷襲,所以我回身誤殺了非白。

  我一下子明白了,難道說、難道說那時的非白其實不是想救我,而是真的想,是想殺我?而段月容已經看到了,一時著急,所以他口裡的妖孽是非白,而不是偷裘者?

  我的腹中開始有絲隱隱的痛意,我下意識地緊了小腹。

  “你在我的藥中一直下著使我嗜睡的藥物吧。”流淚之時,我卻同他一樣笑了起來:“所以便沒有時間去追查我的身世。”

  他還是站在那裡瞪著我,可是那絕世俊顏開始扭曲。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我的淚如泉湧,渾身如置冰窟,“因為……我們才是明家真真正正的後人。”

  “青媚是你安插在我和齊放身邊的眼線,當日巧遇陳玉嬌,青媚報你,你便急急忙忙地傳我入宮,暗中殺死了陳玉嬌,然後急急忙忙地丟入運河,陳玉嬌戀財,死都不願意放開這枚金錠,不想渭水上漲,屍首浮上水面,你便急忙命人毀屍滅跡,順道取回這枚金錠。”

  他絕塵的笑容終於慢慢斂去,臉色漸漸發青。

  “你的父親,還有明風卿,哦,對了,還有段月容,他也曾經對我說過,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我籠在金絲梅花袖裡的手無意識地捏緊了酬情,其實耳邊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周圍的景物也看不真切,眼前唯有一人,“如今,我終於明白了。”

  段月容的話語在腦海中不停地翻滾,仿佛在我心中放了一把熊熊烈火,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聲響,只剩下了那把火不停要地焚燒著我的內心,我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一切皆是仇恨所結的罪惡之果。

  “方才我睡下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走到他的面前,看著那雙瀲灩的鳳目:“無論東營,西營,或是黑梅內衛,都可以輕易地把陳玉嬌收拾地乾乾淨淨,然後把那枚金子溶了,這個秘密可以被永遠封存,我們可以幸福地白頭偕老,可是你沒有這麼做,因為,你的內心深處希望我看到。”

  非白垂眸道:“一派胡言。”

  “我原來一直在想,那原青舞的心是怎麼樣長的,明風卿怎麼可以利用本已傷痕累累的親生女兒來行兇?因為這世上唯一一種同愛一樣具有強大的力量的,那便是恨。”

  她們一心想讓仇恨的人痛悔一輩子,所以她們的心已經閉上了眼睛,她們的良知變成了絕望的詭計。

  我呵呵笑了一下,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笑聲可以這樣可怕,這樣神經質:“可是有一個人比她們的心更黑、更狠,他不單要仇人死,更要讓他仇人的女兒愛上他,為他賣命,讓她為了他親手殺光自己所有的族人,然後再給她看真相,看著她掙扎,生不如死。你說說這樣的人的心……他、他是怎麼長的呢?”

  非白的臉陰在黑暗中,可是我卻知道他那瀲灩的鳳目正凝望著我,卻一言不發。

  “非白,同我說說?”我長歎一聲,心如同撕裂一般,“同我說說當年你看著錦繡受辱,看著為你去伺候先帝時的心情吧?”

  當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已經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他的眼前,當酬情刺向他胸膛的時候,我的意識也隨之崩潰。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卻沒有摔疼。偷襲我的青媚半抱著我跪在我身邊,可能是怕傷害到我腹中的胎兒,她緊張地看著原非白,看都不看我一眼,“屬下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我看不到原非白,只見那半片白袍飄到我的面前,那下擺上淩厲的龍爪冷眼看著我,似在嘲笑著我的愚蠢,“朕乃真龍天子,有神明護體,自是無妨。刺客傷了皇后,還不快去追查下落?”

  青媚終於扭頭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大聲諾了,輕輕放下我疾步而出。

  他沒有叫宮女,只是蹲了下來,歪頭看著我,我卻閉上了眼,當時的我連看著他都覺得骯髒,只聽他淡淡的聲音響起,“木槿,忘記了嗎?你把段月容的寶甲給了我了。”

  我想我應該哭的,可是眼淚滑過我的鼻樑的時候,我卻嘲諷地笑了。

  我怎麼給忘記了,我把該死的天蠶甲都給他了。

  瑜者非瑜,墨者非墨。

  我想我還真他媽的好蠢,明煦日、明煦蘭都曾經提醒過我,就連段月容也委婉地暗示我,這個原非白是一個惡魔,可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將他美化成了天使。

  一瞬間,一切變成了亂麻的擰結……

  心碎代替曾經的甜蜜,仇恨充溢著曾經幸福的心靈,

  無論是璀璨的星空,

  無論是誘人的秋波,

  一切的一切,全都變成了回憶的毒藥。

  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黑暗中,飄來一片嫣紅,胭脂梅花正舞得燦爛,我看到少年時代的碧瑩正在溪邊彈著琴,那聲音略略有些變調,可是我還是聽得出來,是一首《長相守》。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金光。一曲終了,她抬頭看到了我,溫婉一笑。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難受地拉著她的手,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憑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淌,“對不起。”

  她對我輕搖頭,釋然地笑了。

  我無力地靠在她消瘦的香肩,哽咽道:“我是一個傻瓜。”

  她冰冷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龐,栗瞳溫柔地看著我,又對我微笑了,“你是一個母親。”

  我的淚水更凶,她卻已悠悠地到了溪水對岸,再轉身時,已化作了我們最後見面時的模樣,穿著那件碧色的襦裙。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過來,親熱地撲到她身上,“阿娜、阿娜。”

  她快樂地抱起小身影,親了一口,對我扭頭溫然笑道:“好木槿,不要傷心,也不要回頭,更不要聽他胡說,我相信你可以改變那詛咒,還有命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8
發表於 2016-10-14 17:11: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紅蓮孽火生(四)

  她快樂地抱起小身影,親了一口,對我扭頭溫然笑道:“好木槿,不要傷心,也不要回頭,更不要聽他胡說,我相信你可以改變那詛咒,還有命運。”

  他是誰?什麼詛咒?什麼命運?我不解地看著她。

  碧瑩的笑容忽然凝住了,她抱著那個小身影盯著我身後看著,面容漸漸出現了一絲凝固的悲哀,慢慢地消失了蹤影。

  我忽然感到身後站了一個高大人影,投下一大片陰影,溪水中慢慢漾開了一片血紅色,有一隻烏黑指甲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撒魯爾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那樣冷酷,那樣乖戾,仿佛積聚了所有的恨,對我咆哮道:“詛咒永無可解,你將再一次心碎死去。”

  有器物摔碎的聲音猛地把我駭醒。我一下子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一片銀紅蟬翼紗,上面正細密織著穿花百蝶,栩栩如生,似要飛出來,姽嫿見我醒了,便過來掀開紗簾扶我起來,立時一片珠光寶氣耀著我的眼,我眯了眯眼,適應室內的光線,隔著連珠帳子,卻見外間有個小丫頭正抖著身子收拾一盞琉璃盅。

  薇薇聞聲進來,叉起小蠻腰罵道:“作死的,小荷,你又闖禍了,嫌在這裡太安靜還是咋的?莫非看我們好欺負?”薇薇恨恨道:“哼,你們暗宮的都不是好東西。是不是想逼死皇后和她肚子裡的太子啊?”

  小荷也就十三歲,蒼白的小臉滿是稚氣和恐慌,害怕地跪在地上,告饒不已。

  我歎了一口氣,“薇薇,你且消停些吧,她還是孩子。姽嫿,帶她出去看看手傷著沒有。”

  我抬頭看著頂上鑲著的一塊大紫晶石,正要開口說,薇薇,你算算今日外面是什麼節氣,這時,姽嫿在外面報說,瑤姬夫人前來看皇后了。

  我便扶著薇薇站起來。滿頭素釵的瑤姬走進來,免了我的禮。她摘下面具,輕輕撫上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微笑道:“這幾日可害喜嗎?”

  我淡淡說:“好多了,多謝夫人關心。”

  自從那日,我發現我才是明家後人,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地下,還是原來那間子母堂,也就是司馬遽上次為我們剝菱子的地方。

  非白命人幾乎把賞心閣全都搬到了這裡,可是我不喜歡牆頂太過富麗耀眼的裝飾,他便令人稍作修建。姽嫿、薇薇也被派下來跟著我,我看姽嫿殊無異色,果然她告訴我,她本出身暗宮,她父母在一場瘟疫中早亡,她才被挑中成為一個東營暗人。

  可是薇薇剛進來時嚇得天天哭,淚水絕對已經超過了我這幾個月來的總量,直到姽嫿嚇唬她說,暗宮中人皆知道,鶴叔的腦子不正常,他最愛生吃愛哭的女子了,如果再哭,他就會尋來求瑤姬夫人把你要過去。

  薇薇立時抽泣著止住了哭,然後極度驚恐地看著我們。

  非白把小玉軟禁在賞心閣,掩人耳目,對外宣稱,我懷孕靜養,概不見客。

  一開始幾天我絕食,一心尋死,無論眾人怎麼勸,我都了無生意,瑤姬夫人甚至想用武力逼我,可是一放手,我立刻全吐出來了。

  後來珍珠也來了,她也對我泣道:“小兔被聖上帶到宮中去,陪伴皇后了。”

  我悚然一驚。珍珠忽然對我跪下,淒然道:“飛燕當年為了皇后,放棄了桃花源穀中的安逸生活,是以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可是如今不知是何緣由娘娘開罪了聖上,求皇后向聖上告個罪,也救救飛燕和小兔吧。”

  我當下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扶起同是孕婦的珍珠,幾乎聽不出自己的聲音,“請大嫂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我開始恢復飲食,可是害喜害得厲害,每吃一口就要吐兩口。可是我怕非白要對付于飛燕,因為于飛燕畢竟功高蓋主,於是使勁吃,直吃得連血都吐出來了,涕淚直流,連瑤姬都看不下去了,為我流下了眼淚,然後便又是林畢延來看我。

  我悄悄問林畢延關於錦繡的消息,好在錦繡和奉定仍然行蹤未蔔,我松了一口氣。

  “林神醫,”我白著嘴唇看著林畢延,對他笑道,“其實您一早知道我同錦繡的身世吧。”

  林畢延歎了一口氣,“那一年明風揚為避家族爭鬥,正流落到高昌。他本就練《無淚經》不得法,突遭巨變,逃過幾番追殺,人便重重病倒了,依修塔爾救了他。當時我正好潛進來同都美兒相會,便救了他。明風揚是一個古道熱腸、俠義心腸的好人,而天女的善良和真誠感動了明風揚。請皇后放心,您的父親同您的母親是真心相愛的,可是明風揚擺脫不了一個明字,他必須回去復仇,他走後,依修塔爾才發現自己有了孩子,所以老夫也懷疑,明風卿是否知道明氏還有遺留在外的骨血。”

  我流淚道:“您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林畢延看了我許久,“老夫這一生經歷無數的人事,卻從沒有見過像踏雪公子對夫人這樣忠貞的情事,也許他一開始是惡意,可是那時的他也不過就一個孩子,事後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表明他的悔意和真誠。人這一輩子不能選擇兩件事,一是自己的出身,二便是所愛上的人,一切煩惱不過情非得已。即便是聖上自己,在這四大家族的糾葛中,也不過是一葉苦命的靈魂,而您也懷上了心愛之人的孩子。”

  林畢延輕拍我的手,慈和道:“如今悲劇已經太多了,是否可以改變這裡所有扭曲的故事,停止一切悲劇,就全看您自己了。”

  我漸漸平靜下來。非白差人來探過我的口風,可是我還是不想見他,但聽說我慢慢恢復了飲食,便准珍珠和瑤姬經常來看我。

  每過幾天,我就在牆上畫一個正字,轉眼已經有了四個正字。這二十天裡,我竟然沒有瘋掉,感覺很神奇。

  我不太明白非白為什麼要把我囚禁在這裡,樓上紫棲宮光冷宮就有幾百間房間可以用,可是他偏選擇這裡,也許是為了懲罰,所以我見不到陽光。

  這一日,瑤姬帶著小彧前來看我,駁斥了我的觀點,“非也。木槿,這是原氏的規矩,為了顯示同暗宮的誠意,原氏家主最愛的婦人生產必然是在暗宮的子母堂。”

  我冷笑,“想必是等著我生一對雙生子,然後留一個在暗宮吧。”

  我摸著小彧溫熱的臉,黯淡道:“就像咱們小彧一樣。”

  瑤姬沒有說話,眼圈卻紅了起來,美麗的眼中深藏著一種母親的悲慟,歎了一口氣,取來上次送我的那一副貴重面具,“我來教你做面具吧。”

  她手把手地教我,一邊安慰我,“聖上日日問起你的境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想必將來只要皇后願意,聖上必會如你所願。”

  後來瑤姬夫人承認了我沒有藝術細胞,所做的面具要麼就是歪瓜裂棗,要麼就是怒目圓睜,漸漸地作為完美主義者的她放棄了對我的教導。

  這一日,瑤姬和珍珠前來,後面雀兒端了一個瑪瑙盤子,上面盛了一堆極新鮮的荔枝。

  薇薇見了,不覺驚呼:“哇,這荔枝好新鮮,這得費多少工夫才能弄到長安來啊。”

  瑤姬笑道:“有人聽說皇后愛吃荔枝,巴巴地命人跑死了好幾匹快馬,專程從南國千金購得,木槿,還不快來嘗嘗。”

  我慢吞吞地過來,“無功受祿,何以克當?”

  眾人皆一陣尷尬。

  還是瑤姬涵養好,繼續笑道:“聖上禦膳,平素不過三菜一湯,平日裡又節衣縮食,後宮俸例減半,卻不理言官直諫,把千金散盡只為佳人一笑,依本宮看千金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心意難得啊。再過幾個月,他就是孩子他爹了,還氣他一輩子不成?”她見我默然不語,便拉我過來,親自剝了一個,“好歹來嘗一個,甜不。”

  我一口咬下,微微點了頭,然後自己動了手剝了一個荔枝大嚼,眾人大喜。

  第二十二天,我要求瞭解君氏族業近況,我本意是要見齊放,不想非白著人送下一堆賬,算是獎勵我開始正常飲食以及接受他的心意,不過他還是沒有出現。這樣很好,我心裡還沒有原諒他。

  然而,通過這些帳冊夾頁,我看到了齊放的傳信,一切雖如常,但黑梅內衛對君氏監視嚴密。

  直到第二十四天,應該是四月二十六日了,我仍在華麗的情塚裡抱著肚子來回走動,思考著出逃的方法,忽然有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然後我注意到洞穴的一角,有一隻老鼠鑽了出來,看到是我,飛快地躥到我的肩上,輕觸我的臉頰,竟然是傾城。它的手中抓著一把金如意。

  對啊,傾城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傾城的皮毛和爪上皆是傷痕,身體也瘦了一大圈,想是沒日沒夜地挖地道,這才找到我。我心中感動,趕緊抱它到桌子上,喂它一些鴨信、牛肉。傾城一口氣吃完了兩大盆,然後我再給它用清水洗清傷口,再把金創藥輕輕給敷上,傾城忍痛不發一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9
發表於 2016-10-14 17:1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章 紅蓮孽火生(五)

  我正要讓傾城帶我出去,卻聽身後石洞嘩的一聲打開,我驚回頭,卻見非白穿了一身半舊藕荷色緞袍,面色陰晴不定地站在門口。

  我慢慢轉過身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傾城一下子溜開了。

  “多日不見皇后……可好些了?”他略垂著眸,沒有看我的眼睛,慢慢走進來,狀似無心道:“你今天胃口挺好的。”

  我愣了一愣,回頭看看空空的兩個小菜碟,精神高度緊張地抱著肚子後退一步,便胡亂回道:“不知怎麼的,最近特別愛吃鴨信和牛肉。”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驚喜,似乎很高興今天我能同他好好說話,便面露喜色,大大地向我前進一步,“那我讓人給你多做些。”

  我後退數步,“謝主隆恩,我不餓了。”

  話剛出口,我就害怕了,這樣會不會反倒讓他疑心?

  可是非白卻苦笑道:“你又在挖苦我。我知道你在這裡悶。”

  他慢慢在我位子上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道:“我少時也曾被關在這裡治病。當時就想我再待上一時半刻,不死即瘋。”

  我無語地看著他。他卻略帶手足無措,又站了起來,“瞧你站那麼遠,快坐下,別累著。”

  我淡淡一笑,“孕婦平時多走些,生產可以順利些。”

  他高興地向前一大步,對我展顏笑道:“等孩子生下來,我就帶你上去,好嗎?”

  “等孩子生下來?”我不由恐懼道,“聽說謝夫人也是在這座子母堂裡生下了陛下和阿遽,那我生下孩子後,陛下也要我們母子分離嗎?”

  “原來你最近老睡不好,就為這個嗎?”非白著急地上前一步,說道:“若真是雙生子,只是留一個在地下。你且放心,你可隨時來看他的,我陪你來,你不要擔心。”

  他對我儘量柔聲道:“你曾經提過的,想讓小彧到上面去生活,這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我的淚水慢慢流出。難道真要我其中一個孩子在這裡生活嗎?

  非白卻慌了神,輕輕撫上我的臉,吻去我的淚,悲傷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可我沒你想得那般噁心,”他黯然道:“我留著那枚金錠,不過是想找合適的機會同你坦白……不想……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的確一切都太晚了,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可是我卻什麼也問不出,想到他陰狠的詭計,便感到噁心。

  我終於傷心地哭泣道:“我害怕,我不要在這裡。”

  非白緊緊抱住了我,細細哄道:“不怕,我以後天天都下來陪你,等孩子生下來,我就帶你上去,一切都會好的。”

  他的身子很熱,就像一團火,我心中莫名地害怕起來,想退開,可是他卻打橫抱起了我。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鳳目滿是情慾之火。他輕輕把我放到床上,反身壓了上來。

  我微微推拒著,“小心孩子。”

  “我一定小心些,”他的吻密密地覆上我的臉頰,慢慢落到脖頸,輕輕地啃咬著,酥酥麻麻的感覺襲來。他的手已飛快地撕開我的襦裙,露出因為懷孕而豐盈的兩團雪峰。

  他的眼中幽暗難測,火熱的手和吻快速地遊移在胸前,然後慢慢落到誘人的腹部。我終於輕喘出聲,他的額頭落下汗滴,他快速地去除了兩人之間的衣衫,略有些粗暴地進入了我的身體。

  我的淚水流下,輕叫出聲。他有些後悔地停了下來,在我耳邊沉重地呼吸,“我儘量輕一些。你不知道,這二十幾日,我想你快想瘋了。”

  他顫抖著手繼續挑逗我的感官,輕輕地律動起來。他的回憶像花朵在我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綻放,那痛苦的、甜蜜的,最後是痛徹心扉的。我只覺身上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既瘋狂又甜膩,既興奮又悲切。

  我睜開淚眼,正對上他狂野的目光。他熟悉我身上的每一個興奮點,知道如何讓我在他身下呻吟哀求。他俯□來深深地吻住我,一手固定著我的雙手,一手粗暴地撫弄著尖挺的□,漸漸地加快了他手上的褻玩……身體好像熱得要融化了。我啞吟出聲,仰起腦袋,拼命弓起身子,迎合著他有力的衝擊。他也呻吟了起來,猛托著我的臀抱起我坐在他身上,□而強壯的身體完全契合著我的,一時間好像他全部嵌入了我的身體,霸道地佔有了我每一□體,每一寸靈魂。“不要,輕一些。”

  我低低地哀求著,手指深深掐入他健壯的肩頭,聲音膩得連我自己都覺得誘人。

  他的眼神亦愈加深幽,低吟道:“一會兒就好。”他瘋狂地動了起來,一口咬上豐滿的雪峰,一手揉捏著臀部。

  我好像高高地被他拋入雲層中,然後是一種飛速而極致的,近乎於墮落的快感。他趴在我的胸前,劇烈地喘息著,還不停地吻上雪脯,手指繼續揉著敏感而濕潤的花蕊,意猶未盡。我微微推拒著,“不要了,對孩子不好的。”

  他這才戀戀不捨地停了下來,極輕柔地撫著我的小腹,癡癡道:“你不用擔心的,也許會是一男一女,那樣我們便不用留在暗宮了。”

  我默默地點頭,望著床帳處正在冒著輕煙的鏤雕白虎銀熏,然後輕輕伏在他的肩頭。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你不在的時候,我總睡不好,只好天天拼命批奏摺。”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以後我就天天下來,你且放寬心,我斷不會讓你和孩子分離過上好日子的。”

  他抱緊我,陷入香甜的睡夢中。林畢延配的舒寧香果然很好使啊,這是碧瑩剛去世那陣,因我長期失眠,林畢延替我配的安眠熏香,我被囚在子母堂後,非白只管把平時我用的物件傳遞下來,包括這盒熏香,我在此地擔驚受怕,睡眠更少,林畢延便囑薇薇每隔一天給我用上一些,時間一久,對我根本不起作用,不想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我快速地披衣起床。傾城從角落裡鑽出來,我披上衣物,它躍上我的肩頭,然後爬到燭臺,觸動機關。石門應聲而開。不想小荷正端著茶站在我面前,好像正要進來奉茶。

  她偷眼一瞧裡面,臉色就變了,慢慢後退想去叫人,早有人出來給她一記手刀,一手快速地抄起險些要墜落的託盤。我抬頭,果然是齊放和姽嫿。過了一會兒,薇薇也抖著身子過來了。

  齊放把酬情交到我手上,激動道:“主子。”

  我也高興地拉著齊放,然後轉向姽嫿,“謝謝你,姽嫿,跟我們一起走吧。”

  姽嫿流淚道:“請娘娘原諒,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我畢竟是暗宮的人。”她向東一指,“往此地走,齊大人應該能帶你出去,只是這一路會途經銅修羅,然後便可從當年軒轅氏的行宮入口出去。只是娘娘切記,萬萬不要誤進紫陵宮。”

  我們假裝打暈了姽嫿,然後三人便向東而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個巨大的銅修羅處,一邊便是白玉雕門。我們正要取道時,忽然薇薇眼中帶著無盡的迷惑,望著那個銅修羅,“咦,我怎麼好像以前見過這銅修羅似的?”

  我們拉著她快走時,她忽地腳一扭,跌在地上,她痛叫道:“娘娘先走吧,奴婢走不了了。”

  齊放正要上前背她,她忽然出手如電搶了我懷中的酬情,向後退了一步,冷冷道:“對不起,花西夫人,你今天走不了,至少從紫陵宮出來以前,你走不了。”

  齊放冷冷道:“你是誰家的武士?”

  薇薇的眼中短暫地一個迷惑,傲然道:“我是先德宗陛下第一暗人,我的代號叫熒火。軒轅家歷代便是收集情報的高手,除了神獸,就是我們這些暗人。想要欺騙敵人,就得先欺騙自己人,甚至是暗人本身。陛下為我封閉了記憶,只做一個普通的宮人潛伏此處,便是等有機會見到銅修羅,”薇薇淡淡笑道,清純的眼神一時冷冽無邊,“紫陵宮中有著毀掉原氏的秘辛,我的任務便是潛進紫陵宮。”

  齊放冷冷道:“那你去吧,同我們又有何干係?”

  “若想進入紫陵宮,必得明氏族人的血。”說時遲那時快,她手起刀落,在我手上劃開一刀,然後將金如意沾了我的血,伸入銅修羅的胸口,向右連轉三圈。地面忽然震動起來,有大量的粉塵掉落在頭頂,一會兒,紫陵宮的大門沉重地徐徐打開。

  就在同時,瑤姬已經帶一列戴著面具的高手追來了,他們看著紫陵宮打開的門,瑤姬渾身打戰,駭然不已,“木槿,你瘋了嗎?”

  我很想跟瑤姬說:“老子沒有瘋,只不過不想得幽閉恐懼症。是我後面那姑娘腦子不太正常了。”

  可惜沒等解釋,熒火已經攜著我躍入紫陵宮的大門。齊放剛想跟著躍入,紫陵宮的大門應聲而閉。我最後看到的畫面,是齊放在狂呼著我,瑤姬瘋狂大叫,連面具都掉下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0
發表於 2016-10-14 17:11: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一章 紅蓮孽火生(六)

  門關閉的時候,我跌倒在地。我及時護住自己的小腹,緊緊靠著岩洞。不久,岩洞的紫晶礦散發出幽幽的光,黯淡地映著一個紫色的房間。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一個紫色的世界,紫檀木椅子、紫檀木圓桌、紫色幔帳、紫色流蘇帷幔,就連裹著銅鏡的錦緞都是用紫色的。十分奇異的是這個房間只有一半,正如同我在弓月宮地宮裡所見到的一樣。書桌這裡卻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聲巨大而急湍。

  耐人尋味的是,這個房間同弓月宮中的那一間,好像是一面明鏡折射出來的絕然對稱的兩個世界,除了色調不一樣以外,傢俱的樣式,造型,以及佈置可謂完全一樣。如果說弓月宮的主題色彩讓人感到地下主人是在一種熱烈絢爛的愛情火焰中結束了生命,他們的記憶永遠停留在最最熱情而至死不渝的感情旋渦中,那麼這裡的暗紫色調卻給人一種極壓抑而沉重的絕望之感,好像一個曾經愛得熾熱的情侶生生被人拆散,時光永遠停留在那種絕望而撕裂般的痛苦。

  我往前一步,卻見左面牆上掛著一幅真人比例的巨幅畫像,裡面正栩栩如生地畫著一男一女兩個飛天在一棵大木槿樹下。那女飛天有一雙美麗而瀲灩的紫瞳,身段豐腴而美麗,帶著一種寧靜的微笑,舞姿翩躚;而那個英武的男飛天席地而坐,肩背一張黃金弓,半閉著俊目,專心致專地為她吹笛,二人衣袂縹緲,風姿綽約,顯示了作畫者不凡的繪畫功底。

  左側有古體篆文正龍飛鳳舞地書寫著一首名為《笛舞圖》的詩。

  題詩曰:

  玉液傾歌馥檀香,

  金笛流音訴肝腸。

  午夢千山君不在,

  一箭光陰紫淚長。

  落款為:

  更始十年夏,昭明宮漫雲殿槿樹下,紫蠡。

  原來這是平甯長公主親自作的《笛舞圖》,那這吹笛的莫非的原理年?

  這時後面傳來女子聲音,“原來平甯公主少時果然愛慕過明真武。”

  呃?我嚇了一跳,轉回頭,卻見熒火正向我走來,自言自語地看著那幅畫一會兒,對我說道:“皇后請看,這裡的漫雲殿便是平甯公主少時的所居之殿。這棵槿樹本已有千年,可惜在戰國年代毀於戰火之中。這畫中之人,女子正是平甯長公主,而這張黃金弓乃是明真武隨身不離的愛物,想來此男子必是彼時赫赫有名的吳王了。”

  她歎了一口氣,走到象牙床邊,用酬情輕輕撩起紫色紗帳,隱隱有異味傳來,卻見帳裡正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晶棺,一個身穿月白錦緞曲裾的女子睡在其中,烏髮壓著公主制金冠,衣飾雖古舊,卻依然可見當初的華麗,領間微露紅綾內襖依然鮮麗,襯得脖頸白皙修長,她的面容如同那幅畫一般無二,絕代風華,卻難掩眉宇間的一絲憂傷。

  我看得出神,忽覺有人動我的手,立時暗中握緊了酬情,卻見原來是熒火正撕下自己的裙裾,取過我的手輕輕為我包紮。

  我疑惑地看著她,冷冷道:“你不是太自信,便是太愚蠢。這是軒轅公主的陵墓,裡面必然機關重重,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嗎?”

  熒火結束包紮,後退一步,垂首躬身道:“德宗陛下在世時,小婢確然曾同皇后一樣自信、勇敢,可是原氏實在狡詐,借宣王進入西楓苑後,德宗陛下便將我封住記憶,唯有見到銅修羅時再可恢復,以逃過原氏的盤查,好追查紫陵宮下的秘密,直到今天。”

  熒火慢慢流下眼淚,對我笑道,“本來想追隨皇后一生一世,來報答您對熒火的大恩大德,現在看來,熒火只有來世再報。”她跪下,對我使勁地磕了一個頭,“請皇后放心,小婢一定會讓皇后活著出去。”

  我苦笑不已,“來這裡的人不死即瘋,你以為就憑你能讓我活著出去嗎?即便活著出去,暗宮的人也在外面給我們圍了一個包圍圈,你以為我還有活路嗎?”

  “請皇后放心,當年的紫陵宮雖是軒轅氏授命司馬氏建造,但畢竟是公主行宮,所以軒轅氏也秘密派了一位軒轅姓氏的巧匠,偷攜信鼠前來,在建成之初偷偷留有一條密道。後來這位元巧匠同所有的工匠一樣,全部不幸遇害,長留宮中為公主駙馬守靈,此密道便代代只傳信鼠。”傾城慢慢跑到熒火手上,親熱地蹭了蹭熒火。熒火用臉頰湊近傾城,淚流滿面。

  難怪平時傾城總膩著熒火,我盯著傾城的小眼睛,恍然大悟,“原來你當初選擇跟著我,是知道我的血能打開紫陵宮,對嗎?你的使命就是為了找到紫陵宮的秘密?”

  傾城肅著一張老鼠臉對我點了點頭,吱地叫了一聲,好像在莊嚴地宣誓自己的使命。

  熒火放下傾城,對我笑道:“準備好了嗎?皇后,據我軒轅氏流傳十世的金簋機密提到過,來這裡的人都是為了探尋一個答案,可每一個人看到的真相都會有不一樣的答案,有的甚至性情大變,一生癡狂。”

  我輕撫著小腹,冷笑道:“那你還想去?”

  “士為知己者死,”熒火昂首肅然道,“德宗陛下待我如同生父,陛下歸天,奴本殉葬,再死一次又何妨?”

  熒火坦然地把酬情交給我防身,再次向我躬了躬身,示意我往後躲一躲。傾城來回嗅了嗅,便來到牆邊,跳上紫檀木桌台,指了指那幅《笛舞圖》,熒火便飛身上前,取下那幅《笛舞圖》,又一併撤下紫緞帷簾,露出了一面花崗岩牆,浮雕著一朵巨大而精緻的梅花楓葉印記。

  熒火便取了那個沾了我血的金如意,輕輕戳在梅花的花心處,擰開了去。

  伴隨著咯咯的極刺耳的開門聲,巨大的花崗岩門徐徐打開,沉重的風穴聲一下子傳了出來,好像無數惡鬼給放了出來,正對著我們淒厲地吼叫著,無形無狀地哭訴著。有亮光從裡閃出的同時,紫晶礦忽然熄滅了,然後一切歸於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眼前是一片黑暗,眼前漸漸飄來幾片殷紅,然後是白色和紫色的花瓣,仿若某個相似的夢境。我一時疑惑了,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我跟著花瓣漸漸往前走,歎息更重。

  “薇薇?”我輕聲地呼喚著那個可以拿金球獎的同伴。沒有人答我,我便又喚一聲:“熒火?”

  忽然有幽幽的歎息聲在我耳邊響起。有人在我身後詭異地歎息著,“你來了。”

  平素裡,紫浮見到我頭一句便是這話。那聲音是一位男子,嗓音醇厚華貴,卻不似紫浮。我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豎起來。

  記得我以前讀過的紫蠡公主手劄,她已經和原理年同歸於盡了,也許是武功高強的守陵者。忽然想起以前瑤姬說過,她和司馬蓮曾在這裡見識過天人。

  難道這陵墓裡真有“天人”?陵墓裡怎麼可能有活人?

  卻聽那聲音又起,在我耳喃喃道:“最近我想起了好多我們以前在一起的往事,不想你果真回來了!”

  我轉回身,一切還是黑暗。

  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呼吸,我驚回頭,黑暗中有極淡極雅的綠色光芒傳來。一棵大木槿樹,樹冠翠碧欲滴,泛著銀光,花開三色,香氣清雅,如夢如幻。

  樹下有一塊大青石,有人一身白衣正背對著我,臥在那裡,長髮飄垂,飄逸似仙,似紫浮,又似夢中那個天神。

  曾經的那個夢魘一下子變成了現實,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這是夢,我一定還在那個夢中。

  我不斷提醒自己,只覺口乾舌燥,冷汗滿身。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手緊握酬情,一邊伸出打著戰的手,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喚醒他。那人忽然無聲無息地慢慢坐了起來,好像恐怖片中的惡鬼忽然動了。

  我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摔著,冷汗從額頭上滴了下來,心臟跳到了嗓子眼。這裡究竟是夢還是幻境?這是人是鬼?那人卻仍然背對著我,我幾乎可以聽到他均勻而沉重的呼吸。

  他未梳髻的墨發飄垂下,像一塊上好的墨玉緞子,微有淩亂地墜在地上。

  我慢慢地向後退,直到感覺退無可退,我回轉身,卻見眼前正站著一人。

  那人披著長長的墨發,一身白衣,可是略有破舊,同水晶棺裡的軒轅紫蠡所著衣物,就是同一時代的。

  那人長著一張天人之表,面容竟是那以前見過的身著光明甲的天人,亦同非白十分相像,可是卻蒼白幾近透明,幾乎可以看到臉上的血管,還有額頭的青筋。

  他正對我睜著一對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

  我駭然驚叫,後退一步。猛一回頭,身後那棵大槿樹下只有冷冷的青石,青石上空無一人。

  我再慢慢地轉身,那人又站在我肩側,對我的耳朵吹著氣。

  “你真的來了,”那人睜大血眼,略帶激動道,“鳳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3 00:5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