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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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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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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18:55 |只看該作者
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七章:何人主婚

大秦尚黑,就連婚禮上用的禮服,都是黑底上繡著團團紅花,看起來既有節日的喜氣,又不扔皇家的端莊厚重。

烏黑的瑪瑙和深海珍珠半點在黃金之上,鳳冠沉重且高貴,映著清晨的陽光,有著璀璨的光芒。青夏纖細白嫩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滑

過那些錦緞織成的大紅喜袍、黃金鳳冠、綵鳳繡鞋、珍珠翡翠、珠寶首飾,像是在看著一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覺醒來,事情有了峰迴路轉的改變,這是她做夢都在期盼的一天,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她卻陡然生出了天旋地轉的心

慌。不是不願意,也並不是有什麼顧及,只是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快得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愣愣的看著那些東西,似乎有些無從

著手。

太陽漸漸升起,清晨的陽光帶著春是的溫暖,透過窗子照射在她的床前,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著,聲音清脆悅耳,帶著讓人

心神愉悅的感覺,一切似乎都是嶄新而美好的。

終於還是要嫁人啊!

纖瘦的女子微微一笑,沒有在二十一世紀,沒有親人,沒有家屬,沒有美麗的婚紗,沒有香檳,沒有蛋糕,沒有玫瑰,但是她還是

要嫁人了。從今以後,她會有一個家,會有一個丈夫,在將來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神奇,穿越了千年的時空,跨

越了時光的屏障,她終於要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去嫁給一個她深愛著的男人。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她的力量只有那麼大,不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那麼就允許她自私一次吧。

只要過了今天,一切就都會好的,他們各自走上不能回頭的軌道,再也不會有交售,再也不會有糾纏,也再也不會有懷念的理由了



青夏笑著站起身來,一件一件的將喜袍穿在身上,像是在緬懷著一些過去一般,層層將自己包裹起來。

紅色的肚兜,上面繡著討喜的娃娃圖,緊貼在她的小腹上,有著早生貴子的吉祥寓意。大紅的外衫單衣,短袖小褂,兩襟用金色的

絲線繡了一個個細小的福字,腰腹間是鏤空的染花,看起來既漂亮又性感,繡著紅色菊花的黑色長袍,開肩廣領,露出雪白的頸項

和鎖骨,腰部用園的束帶緊緊的勒緊,更加凸顯出胸部的高挺,長袍的下襬飄逸,好似長裙一般,裡面穿著暗紅色的襯裙,綵鳳繡

鞋的尖部墜著明亮的東珠,耀眼閃動,美輪美奐。

大秦的風俗,新娘子的衣服,是要自己穿好的,意在將來出嫁之後要好好的服侍夫君,不會懶惰,不會恃寵而驕。大約過了一個時

辰,青夏終於穿好了全部的衣服,房間的門咯吱一聲,被緩緩打開,黑底紅花錦繡長袍的女子盈盈站在房門前,纖腰不贏一握,長

腿修長秀美,脖頸雪白,眉眼如畫,整個人好似超凡脫俗的仙子一般。

秦之炎守在門外,身後是一眾王府的管事下人,長時間的等待,終於讓這個向來淡定自若的男子臉上失去了他一貫的沉著冷靜,很

多紛亂的念頭在看到青夏的那一刻終於煙消雲散。他忍不住扯開嘴角,笑著看著青夏,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般,開心的笑了起來。

「好看嗎?」青夏開心一笑,輕快的問道。

秦之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很美,依瑪爾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

清風吹來,吹在青夏滿頭的青絲之上,飄飄散散像是漫天蝴蝶的翅膀。

按照當地的風俗,納彩的這一天,男方是要親自前往女方的家中將新娘接出來,新娘子的長發,也要讓母親給綰起來。可是青夏在

這裡並無親人,隨著典儒的去世,她更是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所以秦王安排青夏今日進宮,晚上的時候再由秦之炎接回王府



外面的轎子已經等了很久,青夏小心的執著裙襬,生怕它們髒了,跟在秦之炎的身後,向著大殿走去。

皇宮派來了兩名一品誥命夫人作為納彩官,秦之炎牽著她的手,和兩個貴婦寒暄了幾句,就轉過頭來叮囑青夏道:「早上還沒來得

及吃東西,雖然都說今天不可以吃,但是找機會還是要偷著吃點,我在你的轎子裡放了些糕點,待會在路上記著吃啊。」

青夏笑著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彎彎的,好似彎彎的月亮。

向來很少話的秦之炎今日卻突然嘮叨了起來,繼續說道:「進宮之後,為你梳妝的夫人,為你綰髮的夫人,背著你的嬤嬤,都要給

紅包,這是慣例,不給不吉利的,我已經放蕩不羈轎子裡了,記著帶在身上。」

「知道了。」青夏乖乖的聽著,笑眯眯的點著頭。

「你應該會在淳于皇后的宮裡等著我,也可能會在我母后的宮裡,你放心,無論是哪種安排我都已經打點好了,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別害怕。」

「嗯,我不害怕。」

「紅綃會做你的喜娘,會一直跟著你,她膽子小,很聽我的話,不會為難你的。」

「嗯,好的。」

「進宮小心一點,我很快就去接你,乖乖的等著我。」

青夏用力的點著頭,感覺脖子都有些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看著秦之炎緊張的樣子,也不管旁邊還有大秦的誥命夫人,突然張

開雙手一把抱住秦之炎的脖子,對著他的臉就吻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我會乖乖的等著你接我回家的。」

兩名正在喝茶的尊貴夫人見了青夏驚世駭俗的舉動激動的一口茶猛的噴了出來,大聲的咳嗽了起來。

青夏一吐舌頭,掩嘴偷笑了起來,秦之為眼睛彎彎,好似兩彎璀璨的月亮。

轎子被人緩緩的抬起,青夏不顧一旁夫人的反對,一把掀開簾子,伸出腦袋對著站在王府門前的秦之炎大聲叫道:「早點來接我!



秦之炎長身玉立,明亮的陽光灑在他光潔的額頭上,他遙遙的衝著青夏招手,像是一個隱居在深山中的謫仙。

馬車漸行漸遠,秦之炎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可是即便是隔了無數座圍牆街道,青夏還是能感覺到他明亮的眼睛和溫暖的

呼吸。

過了今天,只要過了今天。

重重宮門大開,青夏的轎子一路前呼後擁的向宮內而去,穿過無數道宮門迴廊,終於穩穩的停在了鳳飛殿的殿門之外,淳于皇后一

身暗紅宮裝,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看起來也不四十多歲,眼角魚尾紋深深,但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慈祥和和藹。

她十分親熱的上下端詳著青夏,聲音舒緩的笑著說道:「若是婉福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青夏看著這個在後宮中生活了一輩子,卻還保持著這樣溫和性格的皇后,心裡也漸漸的溫暖了起來。她拉著淳于皇后的胳膊,笑著

說道:「皇后娘娘是我見過的最溫和善良的人,您的孩子也一定是最善良美好的孩子。」

淳于皇后笑容滿滿,拉著青夏的手,說道:「今天是女人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日子,之炎是個好孩子,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啊。」

青夏點著頭,跟在淳于皇后的身後,走進了鳳飛殿的大門。

十八名清一色紅裝的宮女候在梳妝台的旁邊,人人手上端著各色梳妝用的胭脂水粉,青夏看到這架勢著實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

被淳于皇后推上軟椅,砧板上的豬肉一樣躺在上面,把心一橫眼一閉,任由這群女人隨便折騰。

這一躺就是將近四個時辰,青夏的心態的確很好,她甚至還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之後,已經大功告成。接下來就是綰髮。

當青夏看到那一溜長排足足有四五十人、滿頭花白、大紅宮裝、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時,她真的要再一次感激軍情九處的教官們為她

培養的強悍的心臟,讓她可以淡定的面對這一切,而不會出現大驚小怪的情緒來丟宣王府的臉。

「這些夫人都是子孫滿堂有福氣的人,你母親不在了,皇上吩咐說不能委屈了你,希望你藉著她們的喜氣,你也可以和之炎白頭到

老,平安喜樂。」

淳于皇后走在最前面,撩起青夏的一縷秀髮,綰了個結,用金釵固定住。

然後這些長命富貴的老夫人們就一個個走了上來,每一個都滿臉的笑容,慈祥的對著青夏說出各式各樣的吉祥喜氣的話,再為她盤

上一縷頭髮。

綰髮的工作進行的很慢,可是青夏卻沒有了半點睏意。她看著這些溫和慈愛的老人,聽著她們長命百歲的賀詞,只覺得心裡充滿了

融融的暖意。

她什麼都不求,不求富貴榮華,不求子孫滿堂,不求權傾天下,只求平安健康,只求無病無災,只求那個心心唸唸的人,可以長命

百歲,安然老去。

綰好頭髮之後,已經將近傍晚,一名九十多歲的老夫人穿著一身大紅錦袍,顫巍巍的將最後一縷頭髮別在青夏的耳後,滿臉的皺紋

,但卻充滿了融融的慈愛,她似乎有點耳背,說話的聲音非常大,震得青夏的耳朵癢癢的,老婦人大聲的叫道:「祝郡主娘娘早生

貴子!」

青夏笑眯眯的遞過最後一個紅包,笑著說道:「多謝老人家,呈您吉言了。」

「來,站起來給我看看。」淳于皇后坐在椅子上,放下茶杯,眼角處笑紋深深。

青夏站起身來,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拉著長腔笑著說道:「多謝娘娘,娘娘萬歲萬歲萬萬歲。」

淳于皇后一驚,連忙說道:「你這丫頭,就會胡說八道,只有見到陛下才可以這樣說的。」

青夏無所謂的笑笑:「沒有娘娘,陛下一個人萬歲有什麼意思。金玉滿堂呢,權傾天下,都不如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說得好!」一聲高呼突然響起,青夏扭頭一看,卻見秦王一身明黃色龍袍,大笑著走了進來。

「青夏給皇上請安。」青夏連忙跪在地上,恭敬的說道。

淳于皇后也站了起來,溫柔的說道:「進來怎麼不通報一聲,臣妾好出去接您。」

「通報了怎麼能聽到莊丫頭這番精闢的言語,翰林院的滿朝舉子,寫出千萬篇錦繡文章,也及不上丫頭的這兩句話精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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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19:20 |只看該作者

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八章:青夏大婚

「丫頭,給楚皇陛下請安。」

秦王眼神銳利陰沉,那是屬於帝王的權術和心機,是多少年積澱起來的威嚴,多年以來練就的鐵石心腸。淳于皇后微微動容,擔憂的看著青夏,張開了嘴,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時間彷彿過的那般急速,又彷彿停在了此刻,剎那間,好像漫天的星斗日月都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一些潛在的心緒,莫名的念頭,紛亂的想法,虛無的空白,在天地間盤旋叫囂。任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青夏臉色的蒼白,那些反覆強迫自己才能壓下去的東西再一次襲上心頭,好似盤旋在蒼穹之下的禿鷹,尖聲鳴叫著,吞噬著她的全部心神。

一顆心被無形的巨手緊緊的捏住,痛得幾乎在滴血,他們相對互望,距離那麼近,可是卻好像有浩瀚的海洋隔在中央,就算是窮盡心力,也無法有一點半點的靠近。

青夏的眼睛是干澀的,她終於還是緩緩牽起了一抹苦澀的微笑,輕輕的俯下身去,屈膝垂首道:「給楚皇陛下請安。」

楚離眼神淡漠,好似看著青夏,卻又好像透過她看到了那麼遠,他淡淡的點了點頭,聲音冰冷低沉,沉聲說道:「宣王妃多禮了。」

終於,還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終於,還是要親口說出這樣一句話。

青夏站起身來,緩緩退後,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後。面上風輕雲淡,看不出半點異樣,可是寬大衣袖裡的一雙手,卻緊緊的、緊緊的攥了起來,蔥管似的指甲狠狠折插在手心裡,鮮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來,滴在黑色的長袍裡,消失不見。

「不管從前有什麼誤會和恩怨,如今青夏已經是我秦王室的人了,我們大秦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這孩子一生孤苦,經歷過很多的磨難和波折,楚皇畢竟和她有過一段糾葛,再加上她父親也是楚皇的老師,更是南楚的臣子,我想來想去,當個主婚人,實在是非楚皇莫屬了。」

秦王溫和的說道,聲音醇厚,可是一雙眼睛卻隱隱的透出了一點精芒的光。

青夏面不改色的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後,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秦王不愧是老謀深算了,她以莊青夏的身份嫁進秦王室,唯一的障礙就是她曾為南楚刀子,並且沒有正式被楚離踢出楚宮,所以應得她當初叛逃南楚天下皆知,但是頂著南楚蕩妃這個名號,她仍舊是楚離的女人。名不正則言不順,就算北秦風俗開放,弟娶兄嫂,子納繼母都不足為奇。但是事關兩國邦交,難免會落人口實,影響大秦和秦之炎的聲譽。

但是如果是楚離親自主婚,就等於在全天下的面前將青夏送給了秦之炎,秦王室也不用再去承擔這一個奪人妻子的惡名。

一石二鳥,既保全了大秦的臉面,又可以得到青夏名下的清鵬七部的效忠,不可謂不聰明。

青夏清楚的知道,若是沒有清鵬七部這個名義上的頭銜,沒有蓬萊仙谷的效忠,沒有自己所掌握的先進的技術,她根本不可能這樣順利的嫁進大秦的家門。

楚離嘴角牽起,淡淡一笑,沉聲說道:「能得秦王賞識,是離的榮幸。」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秦王大笑著說道:「來人,先帶敏銳郡主下去,再等兩個時辰,就是之炎的大婚。楚皇陛下,難得你來一次,今晚一定要不醉無歸。」

楚離看了眼青夏,意有所指的淡淡一笑,說道:「一定。」

四名宮廷侍女走上前來,傍著青夏的身旁,青夏對著秦王和淳于皇后施了一禮,然後又走到楚離面前,盈盈的拜了下去,聲音清淡的說道:「勞煩楚皇陛下了。」

楚皇並沒有說話,雙眼眯成一條直線,眼梢低沉,淡淡的看著她。

青夏一點一點的站起身來,雙眼低垂,緩緩的掃過他的衣衫。秀面黑錦的長靴,同色的袍子,腰間掛著一塊純白剔透的玉珮,墨色繡著亮黑絲線盤龍圖紋的腰帶,縉雲紋樣的衣襟攔至腰側,交叉的前襟,墨黑色的外袍裡是純白內衫,北方的天氣這麼冷,他卻穿得這樣的少。青夏抿著嘴唇,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神微微向上,卻終究沒有抬起頭來,只是停在他的脖頸肩膀處,就緩緩的轉過身去,隨著四名鳳飛殿宮女向著她等嫁之用的紫霞閣走去。

楚離站在大殿上,身姿挺拔,面容淡漠,眼尾卻沒有掃向她,只是筆直的站著,溫和有禮的應對著對面的秦王和淳于皇后。

兩人背對著背,卻沒有一個人回頭,距離越拉越遠,一丈,兩丈,走出了鳳飛殿的殿門,走一了筆直的御道迴廊,越過兩道大敞的拱門,是一排矮樹,然後是大片的蘭草花園,終於走到了一個轉折的假山,終於,再也不見他的蹤影。

就算是回頭,也再也看不見對方。

剛剛轉過假山,青夏的腳步突然一絆,踩到了裙角,險些摔倒在地。幾名宮女連忙伸出手去,想要攙扶她,青夏搖了搖頭,推開幾人的手,緩緩的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背脊,繼續向前走去。

火紅的夕陽照射在她的身上,有一種燃燒的質感,她周身如墜火爐,可是心底卻在拚命的冒著寒氣,她的臉色蒼白若紙,越走越快,終於來到了紫霞閣。兩排宮女見她進來,齊齊躬身行禮,對著她屈膝跪拜,青夏尊貴的點了點頭,就由人帶著一路向著大殿走去。

八寶錦繡蒲團,端端正正的擺在地上,正中央是一尊巨大的慈眉善目的菩薩,兩側是兩個香爐,燃燒著上好的檀香。青夏知道,這是出嫁前為娘家人的最後一次祈福,是為父母盡的最後一次孝心,代表著從此以後女子就成了別人家的人,心裡就只能有夫君一個。雖然她早就沒有了家人,但是秦王還是為她準備了這個儀式,以示對她們這個新娘子的重視。

青夏微微昂著頭,看不出有半點的異樣,宮女們安排她在蒲團上跪了下來,然後就由人緩緩誦起經文,敲起了木魚。

宮女侍從退了出去,誦經的和尚們在內裡的大殿,隔著一道迴廊和兩層紗帳,根本看不到這邊的事情。

大門嘭的一聲沉重的關上,青夏挺拔的背脊突然一顫,眉頭一皺,嘴角就滲出了一抹殷紅。她伸出手輕輕的擦去星星點點的鮮血,以防它們弄髒了她的宮妝。

那些遙遠的經文聲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她拉過一旁一個柔軟的蒲團,緩緩的低下頭去,瞪大了眼睛。一滴眼淚終於噗的一聲滴落下來,沒有滑過她的臉頰,而是直接掉落下來,打在她蒼白的手上。

上方的菩薩慈悲的笑著,眼睛溫和似水,青夏的身軀漸漸顫抖了起來,雙手撐在地上,都在微微的打顫。今天她就要嫁人了,可是這個祈福的儀式,對她來說卻像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她該為誰祈福?已經死去了的父母?還是現代的唐羽?自殺了的莊典儒?抑或是,他?

老天似乎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戲弄著他們,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個無聲的啞劇,雖然沒有人說話,可是劇情卻是這樣的諷刺。

楚離,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只希望你能擺脫掉宿命的糾纏,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只希望你能忘記我,哪怕是快慢城只剩下憎恨。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沒有給你帶去那麼多的傷害。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當日就死在那在現代的街頭,沒有來到這個紛亂的亂世,你仍舊是那個高傲凌厲的王者,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切能夠重來一次,我不會再傷害你,不會再誤會你,甚至希望在你好小好小的時候就來這裡,可以保護著你,不受別人的欺負,不被別人算計。

然而,畢竟沒有如果,所以,我要面對著你,穿著鳳冠霞帔嫁給別人。你我在不相見的時候相見,在相互懷疑的時候同床共枕,在誤會重重的時分別,又再了悟一切卻身不由己的時候重逢,你我之間向來緣淺,注定無法並肩。

惟願你一切安好,惟願你登上至尊,惟願你達成所願。

淚水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大殿中焚香繚繞,木魚聲聲,一切都似乎在洗滌她的靈魂。落日西下,夕陽染紅了湛藍的天空,流動火紅,飄蕩搖曳,殿外的蘭草幽香清雅,一切都美好的不切實際。

過了今天,只要過了今天。

「郡主。」宮女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女孩子不過十四五歲,還是天真爛漫不懂世間情愁的年紀,被派來服侍青夏顯得十分開心,大聲的叫道:「宣王民政的前批納彩車隊已經進了皇城啦!」

青夏一愣,然後站起身子,雙眼望著東邊的方向,喃喃道:「之炎,你來了嗎?」

大門被打開,采禮嬤嬤跟在青夏的兩側,恭敬的說道:「郡主,陛下和娘娘在禁宮等著您呢。」

青夏點了點頭,就跟在嬤嬤的身後,一步一步的向著禁宮正殿走去。夕陽跟在她的身後,飄渺的紅光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纖細瘦弱的一隻,顯得那般的寥落淡漠。

秦人喜歡在傍晚的時候迎親,代表著今夜過後,就是新的一種人生。

青夏邁著細碎的步子,跟在采禮嬤嬤的身後,緩緩的向前走去,果然,過了今日,就是一種新的人生。

太和宮的正殿大門大敞,秦王和淳于皇后高高的坐在上首,兩側是秦廷的眾多王爺、皇子,除了已經去世的三位、尚在北疆的老八、瘋了的十一、駐守西風的十七,其餘的基本都在坐上。最小的二十八皇子今年還只有四歲,穿著一身錦緞華服,端端正正的坐在

最後一個位子上,見了青夏進來嘿嘿一笑,顯得十分可愛。

外側一溜長排的錦緞高座,在座者都是各國的權貴,以齊安和燕回為首,依次並排的排下去,人人錦衣華服,玉帶蝶花,表情閒適。青夏眼梢微微一掃,只見齊安垂頭喝酒,並沒有和旁人說話,燕回卻眼尖的對上了她的眼神,開心的跟她打著招呼,只是卻並沒有看到楚離在場。

青夏一進來,人群中登時響起一陣低聲的讚嘆,但見女子錦袍雪膚,明眉皓齒,氣質雍容高貴,眼神凌厲毓秀,別樣的風華絕代。

秦王哈哈一笑,說道:「既然是我大秦的郡主,就是寡人的女兒,今日寡人嫁女兒娶兒媳。孩子,過來。」

青夏緩緩的走上前去,在御道前站定,秦王招手說道:「上來。」

青夏點頭施禮,然後邁著細碎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上了御台,跪在秦王的身邊。秦王微微一笑,從一旁的錦盒裡拿出了一柄通體翠綠的玉如意,遞給青夏說道:「希望你今後好好的輔佐炎兒,夫妻同心,萬事稱心如意。」

青夏雙手平攤,磕頭在地,沉聲說道:「多謝陛下。」

秦王哈哈一笑,說道:「還叫陛下嗎?」

青夏一愣,咬了下嘴唇,說道:「多謝父皇。」

「哈哈,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兒媳婦,就是我大秦皇室的宣王妃!」

淳于皇后笑道:「看多了孩子們成婚,還從來沒見過陛下這樣開心。」

眾人連忙說著討喜的話,七嘴八舌,整座大殿頓時喧嘩了起來。

一聲鳴鐘突然響起,禮官大聲喊道:「新婦宣王妃給聖皇王后、列位叔伯、親朋貴友、遠來嘉賓敬茶!」

兩排侍女跪著上前,青夏端起一杯清茶,垂首呈上,說道:「父皇請喝茶。」

秦王笑著接過,一旁的侍從遞給青夏一個紅色的小冊子,青夏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紅包了,只是皇家的人財大氣粗,這只是一個財物的清單。

敬完了秦王,就是淳于皇后。慈祥的皇后笑眯眯的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摘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戴到了青夏的手上,青夏道了謝,就退下御台。由太子開始,一路敬下去。秦王的兒子的確很多,一路輪下來,身後的小侍女已經捧了滿滿的一盒子禮單清單,當中除了七皇子九皇子面色不太好看,所有人都還算恭敬有禮,就連燕王都笑容點點,十分溫和。

終於輪到了各國權貴,青夏來到齊安面前,端起茶杯,遞給齊安,彬彬有禮的說道:「感謝齊太子來參加我的大婚,太子請喝茶。」

齊安看著青夏,眼神漆黑,帶著一絲青夏看不懂的痕跡,例外的一言未發,端起茶杯,好像飲酒一樣,仰頭而盡,身後的侍從端過來一方巨大的錦盒,看起來頗為沉重,竟然要四個人一起才能抬起來。

秦室眾人大奇,秦王問道:「不知太子送了什麼給我媳婦,竟然這般沉重?」

齊安雙眼幽暗,微微沉吟了半晌,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掀開錦盒的蓋子。眾人注目一看,頓時大驚,嗡嗡聲同時響起。

只見裡面層巒起伏,河道蜿蜒,房屋田地應有盡有,竟然是一座城池的縮略圖。

齊安沉聲說道:「青夏從小在我東齊長大,就像是,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莊先生又是我的啟蒙老師,今日她大婚,我理當有所表示。這裡是朔方城的名帖、駐守令、俯視圖,今日就一併送給她。」

說罷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青夏的眼睛,沉聲說道:「夏兒,你我相識多年,莊先生已經不在,這座朔方城以後就當是你的娘家,隨時都可以回去。我已經將它移了東齊的版圖,列為自由之城,城內屯兵五千,全是海域流民,家眷老小都在城中,不用擔心他們的忠誠,你以後就是朔方城的城主,我畢竟當你那麼多年的大哥,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青夏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有心酸的滋味在心頭升騰,如是真正的莊青夏能夠看到這一幕,也許也會含笑九泉了。她抬起頭來,緩緩的咧開嘴角,笑著說道:「多謝大哥。」

齊安眼眸頓時一緊,看不出是怎樣的情緒,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緩緩的坐了回去。

燕回接到茶杯,酸溜溜的說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只能看著故人著新裝,嫁作他人婦。奈何奈何?罷了,君子能成人之美,就祝姑娘今後婚姻美滿,一生幸福。」

青夏笑著點了點頭。收下了燕回的賀禮,一路敬下去。

隨後,欽天監的觀天神官們,紛紛拿出占卜的結果呈上大殿,無不是吉祥富貴,平安喜樂的一類吉利話。

天色漸黑,巨大的絲竹聲轟鳴響起,漫天燈火閃爍,一排排宮燈好似團花,似錦秀麗,大紅宮裝的宮女穿梭在宮殿之間,各色絲綢鋪滿廣場,豔麗的禮花在天空中炸亮,漫天花團錦簇,流光溢彩。整座秦宮都熱血沸騰了起來。

秦王帶著眾人走到太和殿殿門外的白玉平台上,只見漫天火樹銀花,分外繽紛絢爛。秦王和淳于皇后一人牽著青夏的一隻手,站在白玉台上,身後跟著大秦的諸多皇子,各方使者,還有層層疊疊的侍女和宮人,再往後,是大秦的公證和各殿嬪妃。紅綃公證是秦王的妹妹,作為這一次的喜娘,傍在青夏的身邊。

剎那間,巨大的鐘鳴聲響起,沉重古樸,綿長悠揚。

就在這時,遙遠的天際陡然滑過一顆流星,眾人一驚,一名神官十分機警,連忙大聲喊道:「宣王大婚,天降祥瑞,大喜啊大喜!」

整座秦宮的下人們齊齊跪在地上,突然齊齊高聲呼道:「天降祥瑞,秦氏中興,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轟的一聲,一顆煙花陡然發向了天際,霎時間,絢麗耀眼,五彩繽紛。秦王大喜,哈哈朗聲大笑。

就在這時,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眾人凝目望去,只見前方一隊馬隊轟然奔上前來,當先一名男子一身黑色長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劍眉修長入鬢,高居在黑馬之上,俊逸瀟灑,銳氣逼人。

眾人見了他都是一愣,只有秦王大笑道:「莊先生曾是南楚的臣子,這個主婚人由楚皇陛下來擔任再合適不過。楚皇陛下,現在就要麻煩你帶著禮官使者,將我的兒媳婦親手送到我兒子的手上了,他現在就在紫金門外等著你們呢。」

巨大的嘈雜聲陡然響起,齊安眉頭緊鎖,雙目深深的望著青夏。就連燕回都微微有些動容,一雙向來放蕩不羈的桃花眼也微微眯起來,眉梢微挑,靜靜沉思。

楚離坐在馬上,看著高高站在平台之上的黑袍女子,像是在凝望著一個遙遠的燈塔,終於還是笑笑的點了點頭,英姿颯爽的說道:「定不辱命。」

「那就好,」秦王意有所指的說道:「青夏,先去敬楚皇一杯酒。」

青夏背脊微微一滯,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她強行抑制住自己顫抖的慾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素白的雙手端起一隻玉杯,緩緩的走下玉台。

這是一段很長的路,帝王是九五之尊,這裡的台階就足足有四十五階。青夏穿著華麗的宮裝,雲鬢高綰,眉眼如畫,挺直了脖頸,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萬千的目光射在他們的身上,長風斗卷,嘶嘶的風聲呼嘯而起,捲起她的衣袍和長發,在黑色的天暮之下,有著恍非人世的瑰美。

楚望著她,眼神沉靜,眼波似水,嘴角緊緊的抿起,沉默的不說一句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她,望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來。

那不是四十五級台階,而是他們之間的這些跌宕的歲月,她每走一步,都會想起屬於他的那些或溫暖的或痛苦的或悲傷的或感動的畫面。想起他的隱忍,他的艱辛,他屢次不顧生死的救護,他屢次被自己誤會時絕望的眼神。

事到如今,誰對誰錯,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從今以後,從今以後,生命裡再也沒有這個人,再也沒有這個影子,再也沒有想起的資格。從今以後,他們終於要天涯陌路,終於要了斷糾葛,終於參商永離。

楚離從馬上跳了下來,站在青夏的對面。

青夏停在他的面前,半仰著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睛,眼眸微微有些打顫,但還是抿起了嘴,淡淡而笑,端起酒杯,輕聲說道:「前途難測,路程遙遠,你要自己珍重。」

楚離低頭看著她,她今日果然很美,雖然早就見了面,可是直到這一刻才能這樣認真的看著她,她的眼睛是彎的,那是在開心的笑,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眉頭總是皺著的。她穿著華麗的宮裝,耀眼奪目,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總是一身軍裝,不是想騙過自己,就是想騙過別人。她可以在整個天下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嫁給那個人,享受萬民的朝拜和整個家族的接受祝賀,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從後門悄悄的進來,冷冷清清的呆在宮殿裡,甚至還要頂著蕩妃的名字住在寒冷破敗的冷宮之中。

她的確應該是幸福的,那個人做的比他好。

他眼神沉靜,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暴躁衝動的年輕王子,聲音低沉的,帶著一絲難以言明的沙啞,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決定了?」

青夏微微咬住了嘴唇,看著面前這個有愛有恨有牽掛有驚心的男子,終於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決定了。」

大風呼嘯而來,將兩人的聲音吹得破碎,那些伸著耳朵想要探聽點什麼的人全都無功而返。楚離看著她的臉,只覺得那幾個字好像瞬間被颶風吹上了高空,在長空中呼嘯翻飛,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他的心。那些過往的歲月在他的心頭盤旋著,像是長了翅膀的山雞,雖然豔麗,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原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塵埃落定,萬事休矣,他們之間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前方,早已無路。

「你這個囂張跋扈的潑婦,你竟敢忤逆我?」

「你逃跑有望了,所以別再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喝冷水,你就死定了。」

「你到底中了他的什麼蠱,值得你為他這般出生入死?」

「青夏,天下這麼大,你若是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吧。」

「青夏,我中了烏絲媚爾的藥……」

「你知道嗎?我真的恨不得將那個懦弱的自己親手掐死!」

…………

漫天長風倒捲,星月無光,宮燈閃爍明滅,楚離拉過一匹純黑的戰馬,正是那匹和他出生入死太多次的御馬。青夏微微一愣,楚離為她拉過馬韁,扶住她的腰,沉聲說道:「上去吧。」

大秦是遊牧民族起家,是以無論男女,都是騎術高手,也正是這樣的原因造成北秦無論男女人人皆兵。新娘子出嫁時是不會坐轎子,而是騎著馬由主婚人和娘家親人送到夫家。青夏不再猶豫,手搭在楚離的肩膀上,輕輕一躍,就躍上馬背,一身黑色長袍騎在通體純黑的戰馬身上,越發顯得英姿颯爽。

楚離騎在另一匹戰馬身上,回頭對著秦王等人寒暄兩句,就牽起了青夏戰馬的馬韁,緩緩的向著東邊的紫金廣場走去。

大隊的樂師跟在他們的身後,聲勢浩大的吹吹打打著。無數的舞姬在他們的身後絢麗舞蹈,青夏坐在馬上,楚離就在前面,挺拔的背脊像是一柄頑強的長槍,他一手握著自己的馬韁,一手向後伸著,牽著青夏的馬韁,緩慢的,但卻一步一步的向著紫金門走去。

四周燈火閃爍,音樂高鳴,兩人黑袍獵獵,墨發飛舞,彷彿和這黑夜融為一體。兩側的宮牆暗紅高大,但卻是那樣的沉悶和壓抑。

終於,還是走到了廣場邊上,巨大的儀隊禮隊就在城門那邊,躍過那道朱紅色的華麗的宮門,就是秦之炎的宣王府迎親隊。最前排的男子一身烏黑錦繡長袍,眉若得劍,目似朗星,衣袍獵獵翻飛,挺拔的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聽到這邊的聲音,陡然抬起頭向青夏望來。隔了那麼遠,隔了那麼多的人,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青夏的身影,眼神頓時好似天上的星辰,充滿了璀璨明亮的光芒。

整個天地霎那間都靜了下來,好似連風都已經停止,明明是一天不見,可是在青夏看來,卻好像是過了一生一世那麼久。跨越了千山萬水,她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兩名男子的眼神在半空中電光火石的交擊在一處,終於,楚離仰天一笑,一把拿起腰側弓弩,迅速彎弓搭箭,對著秦之炎猛的射了出去。

青夏大驚,險些叫出聲來。就在這時,只見秦之炎幾乎同時做出了同一番動作,兩箭呼嘯而去,在城門處轟然相擊,嘭的一聲寸寸斷裂,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一名禮官跑上前去,撿起地上的一卷白卷,看了一眼,大聲喝道:「楚皇陛下以衛水以北作為宣王大婚的賀禮!」

三月之前,白鹿原子能,君子協定今日猶在耳邊。長風呼嘯而過,一切歸於沉寂歸墟。

秦之炎朗聲說道:「多謝楚皇盛情!」

楚離聲音低沉,聲音卻傳得很遠:「不必言謝,是你應得的。」

十名禮官迎上前來,大聲叫道:「禮成!」

楚離翻身下馬,來到青夏身邊,青夏剛想自己下馬,卻見楚離猿臂一伸,就將她抱了下來。青夏微微一驚,也沒有抗拒。

再長的路也總會有盡頭,青夏站在楚離的面前,看著他英挺的眉目,溫暖一笑,伸出一隻白嫩的手來,笑著說道:「在我的家鄉,道別的人,是要握手的。」

楚離面容陰沉,卻並沒有伸出手來,青夏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可是仍舊保持著美好的微笑,探過身子拉住他冰涼的手,緊緊的握住。就在所有的大秦禮官皺起眉頭的時候,青夏突然張開雙臂輕輕的擁了上去,抱住了楚離僵硬的身體。

剎那間,太多人都在低聲驚呼,整個紫金廣場滿是巨大的抽氣聲。

只是那麼一瞬,輕輕的一抱就鬆開,離開的一剎那,女子的呼吸溫和的噴在他的耳邊。

「楚離,謝謝你。」

謝謝你,謝謝你教給了我這個世界的殘酷,也教給了我這個世界的美好。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愛,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恨。謝謝你一路對我不離不棄,雖然總是在錯過路過。謝謝你肯一直站在我的身邊,陪我出生入死。謝謝你肯職我這最後一段路,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女子的笑容那麼美,像是一朵盛開的水仙,她的眼睛彎彎的,好似兩彎月牙,她的嘴唇那麼紅,就像是鮮紅的櫻桃,她的皮膚那樣白,就像是北地的白雪。

原來,她是這樣的美,只是以前一直沒有認真的看,他到底丟失了什麼,到底失去了什麼,是女人?是助力?還是自己的心?

青夏看著他的眼睛,溫暖的笑著,終於,還是轉過身去,笑臉大大的轉過身去,那邊,有她決定託付一生的男子,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所以她要自己走過去。她看著秦之炎淡笑的眼睛,提著寬大華麗的裙襬,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一步,又一步,很慢很慢,但是很堅定,越來越堅定。

楚離站在她的身後,冷月淒涼的照在他的身上,有著慘淡的光芒,他的胸膛是空的,有一個破碎的大洞,在一點點的蔓延,冷風灌進了他的整個身體,那麼冷那麼冷。他看著她漸漸的離去,四肢百骸都沒有了力氣。可是他還是高傲的站著,冷冽的望前方,臉上沒有一絲半點的痛苦和悲哀,有的,只是那難以覺察的微微落寞。

他是南楚大皇,是萬人之上的高傲王者,是君臨天下的萬盛之君,他是最堅強的蒼松,無論風雨擊打,都不會有一點斷折。

可是為什麼,喉嚨卻好似被硬塊堵住,連呼吸都不再順暢。

冷風呼嘯,捲起青夏的衣袍,她身形瘦小,宏大的廣場上滿滿的都是人,可是她的眼睛卻只能看到那一個人。秦之炎站在那道宮門之外,眉眼含笑,眼神溫暖,笑容風輕雲淡,靜候著她的歸來。

秦之炎,你來接我回家的嗎?我終於,要回來了。

兩人相視對望,青夏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冷風吹在她的臉上,她不再害怕會哭花了精緻的妝容,不再害怕會被人笑話,因為秦之炎是不會在乎的。從來沒有像此刻般,她這樣的肯定,肯定只是是自己的,他都是會喜歡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是因為終於要得償所願而喜極而泣,還是因為虧欠楚離而覺得心裡痛楚。那些她都不願意去想了,只要過了今天,只要過了今天,一切就會塵埃落定,再也沒有反覆和波折。

她突然有些等不及,一把提起裙襬,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向著對面的秦之炎飛速的跑去。

秦之炎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緩緩的張開他的雙臂,等待著青夏來臨。

漫天燈火瞬間大亮,青夏一邊笑著一邊流著眼淚,她一手提著裙襬,一手不雅的用手背擦去眼淚,大步的奔跑而去。

然後就在這時,只聽嗖的一聲突然激射而出,躍過青夏的身體,向著對面美好的男子猛的射去!

噗的一聲,好似慢鏡頭的回放,一朵碩大的血花陡然開放在青夏的眼前,秦之炎雙眼大睜,不可置信的看著青夏的身體,左胸染滿鮮血,插著一隻尖銳的利箭。

巨大的驚呼尖叫聲陡然響起,青夏驚愕的停住腳步,然後,另一支箭嗖的一聲擦過她的臉頰,再一次的射在秦之炎的胸膛之上。

宣王府的侍從們不得靠近紫金門,是以都在第二道宮門處等待,見狀齊齊瘋狂奔襲而上。秦之炎身軀一震,嘭的一聲單膝跪在地上。

青夏猛的回過頭去,雙眼憤怒銳利的向著楚離看去,可是卻見楚離手握一把利劍,嘭的一聲彈飛一隻弓箭,神色凌厲的望著黑暗中的人,怒聲喝道:「什麼人?」

一名男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身後跟著大批的貼身禁衛,神色傲慢,眼眸微微帶著一絲藍色,赫然正是四皇子秦之燁。

「楚皇陛下不要多管閒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秦之燁突然厲聲喝道:「秦之炎,你假借大婚之名,陰謀調動東部七十二路水軍和北疆大營,指示陸華陽和秦之翔糾結重兵,又指示你母親瑤妃娘娘刺殺父皇,陰謀造反,謀權篡位,你認不認!」

秦之炎在宣王府侍衛的護衛下被人扶了起來,面色蒼白,眼神銳利,眉頭緊緊皺著,看著這個他一直忽略了的弟弟,緩緩的沉聲說道:「原來是你。」

秦之燁冷冷一笑,大聲說道:「來人,擒住宣王,抓住敏銳郡主,他們陰謀造反,謀害父皇,這是緝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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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2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這是一場噩夢。

她看到秦之炎倒在血泊之中,刹那間,好似整個世界在自己的面前倒塌了。生平第一次,她發覺一個人的心竟然可以痛到這樣的地步,好似一百噸的A炸藥在自己的胸腔里爆炸,鋪天蓋地的暈眩和痛苦折磨著她的心神,讓她連站立都覺得是一種強大的奢求。

她早就該知道,幸福不會來得這樣容易,那些存在于宿命中的痛苦,一場又一場的風暴,總是會在最不適當的時候突然出現,然後將她的一切全部毀滅。整個天地都是黑暗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東南西北找不到一個確定的方向。她的生活再一次被巨大的浪潮席卷,混亂一團,沒有半點希望。

幸福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雖然她也曾那麼的,那麼的接近。

醒來之後,青夏一直沒有說話,她的頭很疼,一些東西在瘋狂的叫罵盤旋著,讓她無法清晰的表達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她反複的跟自己說,她不能慌,不能亂,她需要時間,需要一個理智的頭腦來將這一切整理出一個頭緒,于是她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仍舊穿著那件華麗的嫁衣,青絲散落,雙眼無聲的望著前方。

齊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刑部的官員恭敬的打開門鎖,齊安略略點了點頭,東齊的侍從守在門外,大秦的官員退了下去,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齊安低下頭彎著腰走了進去,青夏目不斜視,好像沒看到他一樣,仍舊呆呆的望著前方,沒有半點反應。

牢房還算乾淨,有石砌的小床,有桌椅,只是常年沒有陽光的照射,難免會顯得冰冷且潮濕。齊安拉過椅子,指開衣袍的下擺,坐在了她的對面,斟酌了半晌,沉聲說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青夏靜靜坐著,眼睛看著前方,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齊安繼續說道:“昨夜你和楚皇離開太和大殿之後,瑤水宮發來急報,說是瑤妃娘娘病危,秦王和皇後一起去了瑤水宮。結果那里卻埋伏了殺手,太子當場被殺,秦王和皇後重傷,四皇子代理審理,瑤妃招供說是受了宣王的指示,要刺殺秦王,奪取皇位。秦之翔三日前離開了北疆,沒有軍部調令私自東進,陸華陽現在也不在東南水軍大營,七十二路水軍秘密來到了衛水北游,離咸陽如今不足三十里。所有的證據,都坐實了宣王謀反的罪名,如今他已經被關押到尚律院,大秦滿朝文武齊上奏,要求嚴懲叛逆,朝野動蕩一片,秦這燁調動了玄奇、百彙兩處的軍隊,八十萬大軍如今已經在開往咸陽的路上。宣王他,很難翻身了。”

青夏聞言微微輕蹙,卻並不開口。齊安皺起眉頭,沉聲說道:“宣王的罪名一旦坐實,整個宣王府都在劫難逃,好在你還沒有嫁進宣王府,又有朔言城城主的身份以自保,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青夏聞言輕輕冷笑一聲,笑容苦澀且悲涼。齊安眉頭緊皺,有些憤怒的說道:“你要清醒一點,就算你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在帝國軍隊的包圍之下全身而退,若是秦之炎現在在這里,也不希望看著你白白送死。大局已定,以你個人的微薄之力根本無力回天,秦王室暗湧不斷,就算是我,也很難插手,你不要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明哲保身的人。”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青夏眼眸漆黑,緩緩的抬起頭來,雙眼定定的看著齊安,嘴唇干裂,面龐蒼白,只是一個晚上就憔悴得不成樣子,她嘴角輕輕一扯,悲涼的笑道:“他若是死了,我還活著干什麼?”

“你?”

“齊安,”女子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目光誠懇的說道:“走吧,秦國要大亂了,這潭水太深、太渾,我不想你也被卷進來。”

齊安眉梢一揚,沉聲說道:“你要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青夏苦澀一笑,眼神悠悠的望著對面斑駁的牆壁,悠悠的說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成與不成,就在此一搏。我總不能看著他被人陷害,卻什麼也不做。”

“夏兒……”

“齊安,幫我做一件事吧。”

這是重逢以後,青夏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與了說話,齊安微微有些愣住了,他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和漆黑的眼眸,一些幾乎已經翻湧到嗓子的心疼又緩緩的被壓了下去。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說道:“你說吧,能辦到我一定去辦。”

“幫我去看看他,”青夏的目光突然炙熱了起來,伸出雪白的一雙手抓住齊安的衣袖,急切的說道:“去看看他好不好,牢房里很冷,他有病在向,最是畏寒,你帶一些厚實的衣服,帶一些潤肺的參茶和甜食糕餅,再告訴他,沒有到最後一刻,千萬不可能放棄。告訴他,他若是死了我是不會獨活的,就算是為了我,也一定要撐下去。”

齊安的眼神刹那間閃過一絲痛楚,可是他掩飾得很好,他深深的點了點頭,幾乎是一字一頓的保證:“我一定為你做到。”

“那就好,”青夏雙眼發直的點著頭,放開齊安的袖子,盯著前方,喃喃自語道:“我需要時間,一定有翻盤的機會,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然後,就愣愣的望著前方,不再說話。齊安看了她半晌,沉聲說道:“後天就是秦王大壽,可是以秦王的傷勢,壽宴很可能就要取消了,燕回今天早上已經回國,各地方藩王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最多也只能再等三天。”

見青夏沒有反應,齊安想了許久,終于說道:“楚皇昨晚就率領南楚黑衣衛回國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齊安歎了口氣,緩緩的轉過身去,就要離開。

“齊安,”青夏突然沉聲叫道。齊安一愣,就站在了原地,只是卻沒有回轉過身來,青夏目視前方,聲音淡淡的說道:“謝謝你肯在這個時候來看我。”

“不必,”半晌,齊安沉聲說道:“我也只是想贖罪,況且,當日在南楚大牢里,畢竟是你救了我。”

牢房的門再一次被上鎖,鐵鏈的發出的沉重的聲響,腳步聲漸遠,整個世界又再一次的安靜下來。

青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滴淚緩緩的滾落,滑過她蒼白消瘦的臉頰,有苦澀的味道在心里緩緩升騰了起來。

秦之炎,怎麼辦,我該怎樣去幫你?連他都走了,誰還會來幫我?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可恥,可是潛意識里還是怎麼的希望他會留下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剛才看到進來的人是齊安的時候,她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失落和悲哀。她緊緊的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身軀卻在忍不住的輕輕顫抖了起來。

秦之炎,你已經保護了我那麼久,我應該為你做點事了。

傍晚的時候,又有人來看她。青夏稍稍有些吃驚,一整日沒有進食讓她渾身無力,她微微仰著頭,當看到進來的人是牧蓮的時候,心里頓時輕輕的一痛。


牧蓮仍舊穿著一身暗色的長袍,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見了青夏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放了下來。有暖手爐,有厚實的長裘,有棉靴子,有被子,還有一個大大的食盒。蓋子一打開,濃烈的香氣就傳了出來,全是青夏平日里喜歡的菜色。

青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她蹲在地上,從角門伸出手去將那些東西全部都拿了進來,即便沒有半點胃口,可是還是把那些東西拼命的塞到嘴里。眼淚順勢流進口中,味道十分的苦澀,她仍舊大口大口的吃著,食物全都堆在嗓子處,怎麼也咽不下去。

“殿下讓我轉告你,讓你自己保重身體,好好吃飯睡覺,不要為他擔心,他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青夏蹲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最擔心的人仍舊是自己。這樣的他,讓她如何去相信他會在大婚的時候別有用心?讓她如何去相信他會在她還在皇城里的時候去刺殺秦王?讓她如何去相信他會隱瞞著自己去陰謀篡位?

秦之炎,你現在好不好?你傷的那麼重,怎麼還會有精力去記著這些瑣碎的事?我該怎麼樣,才能去替你痛,替你傷,替你受過?

牧蓮的聲音低沉的說道:“你不用太擔心殿下的病,殿下在大秦經營十多年,實力不可小覷,現在各地方的守軍將軍們已經一表朝廷,要求重審這個案子。南疆八巫和殿下關在一起,傷勢已經基本控制住了。”

青夏一愣,猛的抬起頭來,驚恐的說道:“你說各地守軍都有上表?”

“對。”

“之炎知道這件事嗎?”

牧蓮微微一愣,沉聲說道:“殿下醒來後只說了剛才我跟你說的那幾句話,我還來不及告訴他。不過你可以放心,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四皇子想要只手遮天,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畢竟,軍權都在我們的手里。”

“愚蠢!”青夏突然沉聲說道:“你這是要害死他。”

牧蓮眉梢一挑,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宣王私下調兵,縱母行凶,刺殺秦王,這是何等的大罪?若是再加上一條擁兵自重,結黨營私,罪名就會被狠狠的坐實。到時候連想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牧蓮不以為然的說道:“迂腐的想法,只要有兵權在手,那些文官大臣最後一刻定會妥協,你不必管了。”

“那些人到底誰人是真心上表想保之炎,誰人是順勢順水推舟,誰人是暗懷鬼胎受人指使,你分得清嗎?況且,從昨晚到今天只不過是一天的時間,按照以往的消息傳播速度,邊境的城鎮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可是這樣短的時間,他們奏書竟然都已經到了金鑾殿上,這里面的原因難道你還看不透嗎?若是你真的起兵,你有幾成把握能為你所用?這重重的關系,人情脈絡的暗湧,你確定你理得順嗎?一旦你起事不成,反而會被人扣上一個謀反的罪名,到時候,宣王府就更加百口莫辯了!”

青夏聲音清冽,牧蓮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這些事情她何嘗沒有懷疑過,只是沒有青夏想得這麼深遠罷了。此刻聽青夏的分析,不由得冷汗直流,啞口無言。

“那,現在該怎麼辦?”

青夏緩緩的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你先把外面的具體情況告訴我。”

牧蓮說道:“宣王府雖然還沒有被抄家,但是人心思變,已經亂成一鍋粥。幾個外房主事都已經夾帶私逃了,炎字營被四皇子收編,明日就要拆散打亂,分配到各個軍營里去。太子已死,皇上重傷昏迷,燕王被軟禁,其余的皇子都退避家中,不敢聲張,四皇子收編了咸陽的城防,又取得了兩處屯兵的兵權,現在隱隱已是大秦新主。瑤妃娘娘和紅綃安康兩位公證被關押在尚律院,屈打成招,罪名已經坐實,現在只要再審理一次殿下,就可以定罪了。四皇子在朝中大清洗,才一日,曾經和殿下關系密切的大臣武將們就紛紛抄家關押,現在的尚律院的牢房已經人滿為患,都開始往你這邊的監察閣關押了。京城封鎖,無論什麼人都出不去城門,八皇子和陸華陽將軍沒有得到消息,現在還在趕往咸陽的路上。”

青夏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為今之計,首要的是要穩住宣王府的民心,控制住名下的產業,並想辦法通知八皇子和陸將軍。只要有他們兩個在,就沒有人敢輕易動殿下。”

“我該怎麼做?”

“我必須馬上出去!”

“什麼?”

青夏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牧蓮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必須,馬上出去!”

大秦分裂後的公曆第三百零一年春,四月初七,是一個動亂局勢的開端。就在當天晚上,大秦戰神秦之炎于大婚之日當先發難,誅太子,傷秦王,私下調兵,將欲逼宮,卻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被向來不遇顯山露水的四皇子秦之燁一舉擊潰,兵敗如山倒,宣王府大旗覆沒,百戰百勝的戰神秦之炎也終于在廟堂的決算下敗下陣來,被關押到了尚律院查辦,大秦鐵騎炎字營解散,宣王府產業被收編,一夜之間,三百七十多名朝中元老重臣被抄家關押。咸陽城內,人心惶惶,軍心不穩,人人自危。

大秦皇子的奪嫡之亂,終于以這樣血腥的開端而宣告開始。太子歿,燕王禁,宣王罪,秦王危而不醒,整個大秦皇室一脈權利平衡登時打亂,四皇子秦之燁高調出場,以一個番邦血統的皇子身份堂而皇之的走上了太和大殿,在至尊龍位之前昂首端坐,談笑點兵,淡然揮毫,轉瞬之間,朝野動蕩清洗,人員頻繁調動,這個一直以來安靜沉默的皇子,陡然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盤踞了大秦的版圖,掌握了天下的刀柄。

而就在此時此刻,八皇子秦之翔和東南水軍少將陸華陽還在前往帝都的路上,玄奇百彙兩省大軍八十萬,正屯兵在東進大道上,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

就在整個皇城風聲鶴唳,所有人都認為宣王一黨已經慘敗到無力回天,徹底退出了大秦皇位之爭的時候,一道道雪花般的密令卻迅速的發放出去,從一些無人注意的小處著手,越發混亂的引發了這一場血腥的政變。

青夏寫好了最後一封信函,遞給外面的牧蓮,然後緩緩的靠在椅子上,慢慢的閉上眼睛。

“這,真的有用嗎?”牧蓮看了一遍,隨即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他們兩個,有這個能力嗎?”

“能力並不重要,重要提他們有沒有這個野心。”青夏聲音陰寒,冷冷的一笑,說道:“他以為除掉之炎和燕王,就可以獨攬大權,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偏不讓他如願。只要有人出來攪局,我們就可以有充足的時間擺脫這個干系。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去見到瑤妃母女,這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傻女人,將會成為這一次翻盤的關鍵。”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去?”

“就在今天。”


四月初九晚,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驚碎了整個咸陽人的美夢,巨大的火球在城南的方向熊熊燃燒,波及了三條主街,好在這一帶是軍部的營造司,沒有百姓居住,不然有可能會造成更大的人員傷亡。

咸陽城如今的風云人物此刻好夢正酣,陡然被人叫醒,整個人都有些憤怒。秦之燁皺著眉,推開嬌媚的舞姬,也不避忌,赤裸著站起身來,披上外衫,沉聲說道:“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湘王殿下,營造司爆炸了,火勢蔓延無法控制,已經連燒三條街了。”

秦之燁一愣,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多年的心願達成所願,他難免有些忘形,剛才接連寵幸了三名舞姬,竟然那麼大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更衣,跟我去看看。”

城南營造司處,如今已經成為了一片火海,即便是幾十歲的老者,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巨大的火勢,水潑上去根本就無濟于事,反而有漸大的趨勢,明明已經隔絕了四周的易燃物,可是這空氣似乎也在燃燒一樣,等秦之燁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從三條街變為了六條街。無數的居民在周圍圍聚,失去家園的百姓更是哭得肝腸寸斷。年紀長的老者們紛紛大驚,絮絮叨叨的說他們活了幾十年從來沒見過這樣邪門的大火,里面必定是有古怪。

秦之燁面色陰沉,正想呵斥百姓不得妖言惑眾,突然只聽嘭的一聲爆炸聲響猛的傳了出來,幾名京城士兵被炸得體無完膚,連慘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失去了生命。

“殿下!去請敏銳郡主來吧,她之前叮囑過我們小心著火,說是一旦起火會很難撲滅,要及時通知她。”

“滾開!”秦之燁冷哼一聲,眼神銳利的說道:“連點火都撲不滅,還要你們做什麼?拉下去,給我砍了!”

一聲慘叫登時響起,營造司的副指揮就成了刀下亡魂。幾名胡人侍從跟在秦之燁的身邊,膀大腰圓,十分彪悍。他們這些胡人原本在大秦都是下等人,經常受到漢人的排擠,但是秦之燁掌權之後,這些人跟著水漲船高,出手更是狠辣無比。

就在這麼一會之間,火勢越發擴大,眾多百姓紛紛奔出家門,拖家帶口的看著大火吞沒他們的全部財產。

當大火籠罩了整個城南的時候,就連秦之燁也身軀有些驚恐了起來。他不能在他當政的第一天,就將咸陽都城付之一炬。這時,營造司的大師傅痛哭流涕的跑上前來,大聲叫道:“殿下,愉請敏銳郡主來吧,不然明天早上,整個咸陽就會化作一片廢墟的。”

秦之燁只覺得頭皮發麻,只見火光熊熊,洶湧的火舌已經吞沒了城南的大街小巷,眼看就要接近皇城。百姓們齊齊跪在秦之燁的腳下,大聲哭嚎著,懇求秦之燁放出那個來自于蓬萊仙谷的女子,來解救他們的財產。

三更已過,咸陽城仍舊一片嘈雜,秦之燁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暗道一聲,難道真的是時不與我?才降下了這場詭異的災難?無奈下,不得不點了點頭,派人前往大牢找敏銳郡主請救活良策。

誰知,派去的人不一會就回轉了來,報告說敏銳郡主以犯罪之身不能妄言朝政為由,拒絕回答他的問題。而就在這時,外城的城牆已經燒紅了一大半,甚至有坍塌的趁勢了。

在嘗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阻止大火挺直蔓延之後,秦之燁不得不痛下決心,宣布莊青夏是受人牽連,乃是無罪之身,並親自前往監察閣,將她接了出來。

青夏出獄的那一刻,整個咸陽街頭的百姓幾乎都來到監察閣的門外等候,青夏看著這群背上難過的百姓,育的知覺在心底一點點的擴大蔓延,她的罪孽何其之大,但是若是不這樣,秦之炎就會死,秦之燁就會當政,到時候,這些咸陽城內的漢人,可能將會隨更大的災難。

所謂的火勢無法控制的原因,其實就是有人在有意縱火,並且經過八巫的妙手配置出了燃燒之後能產生易燃氣體的藥材。水根本就不好使,需要的是泥沙。整整忙活到天明的時候,大火才被控制住。可是南城已經是王牌廢墟焦土,無人可以居住。

咸陽的街頭之止,哭聲震天,哀歌一片。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迎著早上升起的太陽,秦之燁迎來了他當政的第二天,毫無疑問,這真的是一個慘淡的開始。

就在滿城都在宣布秦王大壽取消的消息的同時,敏銳郡主入主宣王府,打開糧庫,施粥放糧,開放王府內院和外房的各家店鋪,收容城中無家可歸的百姓,又開設磚廠,煉制紅磚,要為百姓建造房屋。

有青夏這匹掌握著先帶高新技術的識途老馬,練磚進行的十分的順利,不出五天,在百姓和宣王府、營造司三方的努力下,南城迅速的建起了一片高大整潔的房屋,比之以前的更加美觀大方,宣王府的名聲再一次響亮的回蕩在百姓之中。

而此時此刻,原本解散了的炎字營卻紛紛背棄了原本的主子,紛紛改投到七王、九王等人的門下。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主仆。于是,在沒有任何防備的大喜之下,各家王爺興高采烈的接納了這一批數量龐大、手段驚人、作戰勇猛的門客。于是,各家王爺水漲船高,七王九王躍躍欲試,竟然有同秦之燁一較長短的意思。面對著突然發難的各位弟弟,秦之燁不禁有些忙亂,雖然這群人不至于動搖他的位置,但是的確足夠讓他頭痛。一時間,倒也真找不出功夫來對付莊青夏。

而這一邊,借著幫助城南百姓建造房屋的便利,青夏等人終于在第四天鑿通了城南牆角下的通道,足足有二十多米長,可以直接通往城外。當天晚上,青夏親自送出去十批死士,前往東、北兩個方向,攔截秦之翔和陸華陽。並且,秘密發信函給和秦之炎交好的北疆將領,請求他們的支援。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等待著秦之翔和陸華陽的援兵的時候,太和殿的早朝上發生動亂,九皇子秦之泯和秦之燁發生沖突,口不擇言下大吧是他陰謀造反,陷害秦之炎、軟禁秦之義、殺害秦之顯、重傷秦王的罪魁禍首。秦之燁當堂大怒,一劍將秦之泯斬于劍下,血濺朝堂,七皇子等人威懾,不敢言語。大秦皇子就此,又少了一位。

而青夏的棋子,又丟了一個,拖延時間的戰略顯然不能奏效,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籌備著這一個計劃的時候,秦之燁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竟然不等尚律院的審判,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秦之炎的身上,要在明日午時,于正陽場,斬殺竊國之賊。

當青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剛剛放走了給祝淵青的信鴿,一張臉孔陡然變得雪白,提著筆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就連說話,都幾乎不能成句。

牧蓮皺眉看著她,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處,沉聲說道:“沒辦法了嗎?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殿下去死嗎?”

青夏搖了搖頭,像是說給她,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的喃喃道:“沒想到秦之燁這樣狠毒,不成聲譽的殺了秦之泯,現在等待八皇子和陸華陽的援軍已經不切實際了,今晚就去散播之炎要被處斬的消息,秘密將之炎前些年的功績做成橫幅,張貼在大街小巷的繁華地帶,讓王府的下人混在百姓中間,造謠生事,將秦之燁陰謀造陷害忠良的事情散播出去。還有,准備孝衣孝帽,所有王府之人,全部穿戴整齊,前往法場,制造聲勢,能拖一時是一時,最後集結所有炎字營的忠勇將士,埋伏在廣場兩側,做好接應和救援的准備,隨時准備劫法場。”

“劫法場?”

“對!”青夏眉梢一挑,雙眼冰寒似雪,銀牙緊咬,拿起桌子上的短小匕首,一把拔出,猁的寒芒閃動,女子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成敗在此一舉,今天,我倒要看看,這大秦的民心向背究竟為誰?這天下到底是奸臣當道還是仁者為尊?若是這世間真的沒有公理,我們就讓整個咸陽城一起給我們陪葬!什麼秦之燁,燕王,七皇子,秦皇,一個也跑不了。”

“姑娘!”碧兒突然驚慌失措的跑出來,大聲叫道:“齊太子派人送來了這個東西,他們的車隊已經離開咸陽了。”


青夏接過來,只見卻是一個包裹著黃色絲綢的銅牌,只見絲綢上龍飛鳳舞的字跡寫道:“以此為憑,可自由入境,我已在邊境為你打點好一切,若是事不可為,不可硬拼,隨時可往齊尋我。”

青夏眼眶微微一酸,緊緊的咬住下唇,沒想到,最後這樣關頭的時候,唯一肯幫她的人竟然是齊安。可是他畢竟也有自己的國家,不會為了她而參與到大秦的內亂之中。

“姑娘,姑娘,”剛想到這,碧兒又跑了進來,面色驚慌的叫道:“四皇子殿下帶著皇城禁軍,已經到了東華門,看來是向著我們王府來的了!”

“什麼?”牧蓮聞聲大驚,轉頭驚恐的向著青夏望去。

青夏咬著嘴唇說道:“看來我們今日所作所為他已經有所察覺,拼著落一個壞名聲,也要現在處理掉我們。碧兒,馬上調集王府一切能夠調集的力量,就是真的要背水一戰,我也要先殺了他,為之炎肅清道路。”

剛要出去,突然發現牧蓮跟了上來,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牧蓮,你不是王府的人,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你也不是王府的人。”

“牧蓮……”

“不用說了,”牧蓮搖頭說道:“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沒資格呆在殿下的身邊,可是我最起碼有資格為他死。這是我最後的希望,請你成全我。”

說罷,轉身就向著前門走去。

青夏眼神微微深沉,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宣王府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的平民百姓,秦之燁一身烏金長袍,俊朗中微微帶著一點邪魅。

青夏一身姿色華服,當先走了出來,站在秦之燁的面前,沉聲說道:“不知湘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秦之燁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母後昨日蘇醒,十分相信郡主,想請敏銳郡主入宮一敘,特遣我來請郡主入府。”

青夏哪里不知道這里面意味著什麼,冷笑一聲說道:“四皇子殿下真會說笑,我丈夫明日就要被你砍頭,你覺得我還會有什麼心情去陪別人敘舊嗎?”

秦之燁冷哼一聲,淡淡的說道:“郡主還未出嫁,何來丈夫一說,莫不是近來被城南的煙霧熏壞了腦子?神智也不清了起來。”

“我是婦人一個,本來就沒什麼腦子。可是就算我再是愚鈍,也還懂得忠君愛國倫常之理,不像某些人,狼心狗肺,弑兄妹殺父,喪盡天良。早晚是要遭天譴的。”

秦之燁身旁的下人勃然大怒,秦之燁擋住他們,冷笑著說道:“怕就怕老天本身就是個瞎子,根本看不到世間的一切,指望老天,還不如指望自己來的實惠。敏銳郡主,請隨我去吧,不要讓整個宣王府的人,一同為你的任性作陪葬。”

“你!”

青夏一把攔住牧蓮,轉身伏在她的耳旁,輕聲說道:“我之前說的話,你都記清楚了。我會找機會除掉秦之燁,照我說的做,一定要將之炎救出來。”

牧蓮一愣,頓時悲哀的望著她,她很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是怎樣的,在萬軍之中行刺主帥,即便成功,結果也是死路一條。

“不必如此,”青夏淡淡一笑:“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為何這樣做。”

牧蓮抿緊了嘴唇,突然提手輕輕的擁了一下青夏的肩膀,沉聲說道:“你小心。”

“你也一樣。”

青夏騎在戰馬上,剛剛繞過了五華門,就見前方大街上竟然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青夏頓時心頭一緊,全身的肌肉都敏感的緊抽了起來,好像是一只豹子一般,隨時做好攻擊的准備。因為她知道,前方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她從來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自己死得沒有價值。

“咳!”

一聲輕咳突然響志,青夏頓時回過頭去,雙眼銳利的盯在秦之燁的臉上,只見秦之燁緩緩的舉起手來,眼看就要揮了下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近,她慢慢的曲起腿,隨時准備屐凌厲的反擊。

空氣沉悶,劍拔弩張。然而就在這生死一刹那之間,突然一聲尖銳高昂的長鳴陡然響起,眾人一驚,齊齊向著東城門的方向轉頭看去,只見巍峨豪邁的東方城門上,幾十名傳訊兵手握號角,長聲吹奏,聲音雄渾,激蕩寥落。聲音傳遍咸陽城的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

城牆之外,一面烏黑盤龍的大旗陡然豎起,迎風招展,激蕩飄揚。

刹那間,城門之上無數個聲音齊聲高呼道:“南楚大皇率軍五十萬,前來憑吊太子大喪!”

“南楚大皇率軍五十萬,前來憑吊太子大喪!”

聲音那般雄厚,傳到所有人的心底。就在整個天下,各個部族藩國,所有人都如避蛇蠍的離開大秦這個混沌的大水潭之時,就在她求告無門、四面楚歌之時,就在她准備以命相搏、孤注一擲之時,那個男人,那個被她屢屢傷害,卻又屢屢相伴糾纏的男人,終于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悍然的再一次踏入了她的生命。

很多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的跌宕起伏,希望中帶著毀滅,死亡中又點燃新生。青夏看著遙遠的東方,看著那面給她帶來了莫大信心與力量的大旗,只覺得眼眶發酸,她抿緊了嘴唇,眼神明亮的轉過頭來,望著秦之燁難看的臉色,笑著說道:“湘王殿下,我們是先進皇宮,還是先去迎接楚皇的大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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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看到楚離的時候,正是正午,陽光刺眼,但是並不炙熱,明晃晃白亮亮的,但是風卻是涼的。

青夏看著他,只覺得陽光好似倒流到了多日之前,那一天,她站在百草叢中,望著那個恍若天神般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像是一個完全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一般驚慌失措。

可是此刻,看著對面那黑壓壓的大軍,看著楚離堅韌英俊的臉孔,一顆心好似決堤的海水,瘋狂的翻騰了起來。

到底一個人可以感動到什麼地步,在絕境中看到曙光究竟是什麼感覺,若是沒有他的存在,她是否能無恙的走到今天?

如果說秦之炎是渾濁塵世中最溫暖的家,那麼楚離就是家門口的那棵大樹,雖然一直被她關在門外,卻始終屹立在那里,不曾移除。在她不經意間漸漸的枝繁葉茂,漸漸的果實累累,漸漸的參天高聳,終于光華縈繞,成了她的菩提。

笑容漸漸苦澀了起來,里面有太多她不願意去角碰的東西。楚離帶著大軍緩緩走了過來,有長風卷過他的衣衫,帶著風塵仆仆的塵土,還有晝夜奔襲,七日之內往返秦楚的堅忍,眼神銳利,好似蒼鷹。

秦之燁面色陰沉,但是仍舊問道:“不知南楚大皇去而複返,所為何事?”

楚離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竟然一言不發就轉過頭來看向青夏,好似沒聽到秦之燁的問話一樣,沉聲對著青夏說道:“沒事吧?”

青夏的眼淚險些掉落下來,她微微咬住下唇,抿緊嘴角,抬起頭緩緩的搖了搖。三日以來的擔驚受怕,力不從心的心酸和難過,像是滾滾大潮一樣席卷了她的心神,那些午夜夢回的擔憂和害怕、蟲蛇一般的糾纏著她的神經。

楚離這一句話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在宣王府大廈將傾的時候,在她昏倒在地被關入監牢之中的時候,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抱住她,也沒有如齊安一般前往獄中探望她將她帶走,而是選擇了連夜回國,整頓兵馬,千里奔襲,帶著千軍萬馬給她最強大的支持,做她最堅定的後盾。只是因為他了解她,明白她,知道不可能就這樣帶著她一走了之。

她以前總是認為楚離是個不懂得什麼是愛的男人,在看到秦之炎被得箭射穿的時候,她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在得知他離開大秦的時候,她也真的就相信他是不想卷入到大秦的內亂之中。

她從來沒有相信過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為了自己陷入險境,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為自己身受重傷,自己還是不能夠完全的信任他,那種懷疑好似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肉之中。她可以毫無保留的相信秦之炎,就算身陷死地,她也相信秦之炎會在第一時間前來解救她,可是卻忘了,無論哪一次的絕境之中,她也同樣看到了楚離的影子。

青夏眼波如水,抿起嘴唇使勁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楚離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就好。”

秦之燁的臉色霎時間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聲音帶著一絲怒氣,但仍舊強忍住怒火,沉聲說道:“楚皇陛下……”

“去找個有分量的人來和我說道。”

楚離聲音低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沉聲說道,態度傲慢,可是又帶著一絲屬于王者特有的新路氣度。隨即,低頭對青夏說道:“跟我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楚皇陛下未免有些太過于目中無人!”秦之燁終于大怒,眼梢一挑,厲聲高喝道。

話音剛落,楚離身後的五十萬南楚大軍突然整齊劃一的齊聲怒喝,好似平地里的一聲驚雷,氣勢驚人。

楚離緩緩回過頭去,眼梢淡淡的瞥向秦之燁,雖然沒有說話,可是輕蔑的表情已經溢于言表。

“秦之炎之後,大秦難道還有人嗎?”楚離淡淡一笑,不無嘲諷的說道:“我若是你,現在定不會在這里夾纏不甭,五十萬大軍直到咸陽城門口你的哨兵才發現,湘王殿下,難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秦之燁面色鐵青,楚離淡淡一笑,說道:“寡人此次前來只是來吊喪而已,殿下不必驚慌。”

“既然楚皇陛下前來吊喪,還請到太和宮一敘。”

“不必,”楚離沉聲說道:“吊喪只是其一,其實我是來接寡人的妃子回國。”

秦之燁眉頭一皺,語調陰沉的說道:“陛下此言何意,難道陛下的妃子在我大秦嗎?”

楚離哈哈一笑,朗聲說道:“真人面前何必說假話,莊青夏是寡人的妃子,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說罷,眼神在秦之燁身後的一眾侍衛身上掃了一眼,淡淡的冷哼一聲。

“哦?莊青夏是楚皇的妃子嗎?這還真的是天下奇聞,就在幾天前,我還喝了她親手敬上的禮茶呢。莊姑娘是我大秦的郡主,是我國營造司的主管,陛下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嗎?”


楚離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七天前我還險些將她親手送給秦宣王呢,可是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怎樣?”

秦之燁不悅道:“楚皇陛下是一國之君,這樣說話不覺得太過于兒戲了嗎?”

“是嗎?”楚離冷冷一笑,說道:“我為人行事向來兒戲,湘王殿下今日才知嗎?”

秦之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楚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當我真的怕你嗎?”

“我就是欺你了,你待如何?”楚離眼光頓時為之一寒,厲聲回敬道。

秦之燁面色鐵青,陰冷的說道:“大秦鐵騎強兵,百年來難逢敵手,我大秦軍民一心,你真以為你可以只手遮天嗎?”

“這番話,還輪不到你來跟我說。”楚離冷笑一聲,嘲諷的說道:“大秦的兵馬元帥是秦宣王,不是你。不要得到了一時半刻的甜頭,就妄想會永遠占據下去,等你真的坐穩了秦廷的位子,再來同我說話吧。”

說罷,拉住青夏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楚離,名不正則言不順,你窮兵黷武,出師不明,天下自有公理對你進行評判!”

楚離好笑的回過頭去,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弑兄殺父、殘害忠良、囚禁兄弟的人也好意思說名不正則言不順,你我都一樣的人,又何必拿大家都不夏的公理壓人?況且,我吊喪前來,順道接回我的妃子,名正言順,沒有半點違背公理之處,我勸你若是想要羅織罪名,還是稍微下點功夫的好。”

話音剛落,楚離走上前去,一把將青夏打橫抱起,向著自己的兵馬方向大步走去。

青夏一驚,連忙推在楚離的胸膛上,急忙說道:“楚離,放我下來。”

楚離不為所動,雙臂好似鋼筋鐵鑄造一般,緊緊的將她箍在懷里,不肯有半點放松。

黑壓壓的大軍潮水一般的讓開,閃出一條大道,楚離黑袍翻動,獵獵翻飛,懷抱著青夏,目光堅韌的大步走進自己的王國。

秦之燁雙目陰沉,一雙眼眸好似能噴出火來,遠遠的只見南楚大軍漸漸遠去,看著那個屢屢壞自己好事的女子就這樣揚長而去,面色陰沉,好似暴雨初來。

“殿下!殿下!”一名侍衛突然面色驚慌的從城內追了出來,大聲喊道:“大事不好了!”

秦之燁大怒,滿腔怒火全都發泄在這名倒黴的不會看臉色的親兵的身上,回頭一腳夫踢在那小兵的肚子上,怒聲喝道:“什麼事這麼驚慌?再敢這樣手足無措,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小兵連忙磕頭道:“宣王府剛才在市門處懸金派書,說是敏銳郡主親自執筆,寫的是三殿下的祭文生平,燕狂言說誰能發現一處不實,就賞金百兩,現在已經被百姓們搶掠一空了。”

“祭文生平?”秦之燁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書在哪?”

那小兵一愣,隨即驚恐的說道:“小的,小的趕到的時候已經沒了。”

“蠢材!”秦之燁大怒道:“馬上去挨家挨戶的搜,發出榜文,只要發現哪家人匿藏書籍,便宜人全部斬首,一個不留!”

“是是,小人知道了。”

秦之燁看著楚離等人離去的方向,眼神漆黑,原本淡定自若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見,好似瘋狂的野獸一般,眼神漆黑,一字一頓的寒聲說道:“莊、青、夏!”

華麗的大帳之中,一桌滿滿的飯菜,琳琅滿目的擺在桌子上。青夏坐在這邊,看著自從進來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楚離,終于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楚離,謝謝你能來救我。”

楚離眼神低垂,久久不發一言,青夏見了,不得不兩次開口道:“若不是你,我現在可以已經死在秦之燁的手里了。但是我現在不能待在這里,再過兩個時辰,之炎就要被押到正陽場斬首,我必須回去。”

楚離聞言,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睛微眯,淡淡的說道:“你回去,有幾成把握能救得了他?”

青夏搖了搖頭,聲音略顯低沉,說道:“一成也沒有。”.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那你還要去?”

“我必須去,就算知道是死局,我也要去,”青夏看著楚離,抿起嘴角苦笑著說道:“就像你一樣,你明知道在這個時候不可能和大秦開戰,卻還是來了。”

楚離緩緩揚起頭來,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說道:“算了,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勸得動你,你走吧。”

青夏站起身來,伸出手去,隔著長長的桌子,緩緩的捉住了楚離的手,眼眶微微發紅,沉聲說道:“楚離,謝謝你。”

楚離淡漠的閉著眼睛,沒有半點反應,青夏心底一痛,好似有一根弦嘭的斷裂開來,她推開椅子,轉身就要走出去,誰知剛剛走出一步,一只冰涼的手突然從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楚離低沉略帶著痛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沙啞的,帶著說不出的疲憊。

“留下來。”

“青夏,我最後再說一遍,秦之翔的大軍目前在索渡源,百彙總兵簫挺已經和他交手,戰況激烈,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解咸陽之危。陸華陽在半月之前就已經離開了水軍總部,想必是中了秦之燁的調虎離山之計,如今東南水軍盡在秦之燁的掌控之中,就算陸華陽沒死,趕來也無濟于事。如今秦之燁挾天子以令諸候,各地冠軍全在觀望,他又有北地胡人做後盾,後台十分牢籠,你想要和他硬撞,簡直是以卵擊石。水漲船高,迎高踩低本來就是生存之道,更何況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已經盡數被捕,你想要翻盤簡直難比登天。西川忌憚秦之炎已經多年,以燕回的為人,絕對會落井下石。若不是有齊安鉗制,我根本不能這樣順利的來到咸陽。如今的局勢已經危無可危,除非秦之炎自己早有安排和策略,否則絕對沒有幸理,你自己要考慮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是破釜沉舟將自己也搭進去,還是等待時機為他報仇,你要想明白。”

青夏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想的再明白沒有了,若是他死了,我報不報仇也沒有意義了。楚離,謝謝你今日冒死前來,若是今日有幸大難不死,他日必當回報。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青夏轉身就要離去,可是楚離的手仍舊抓著她的手腕。她咬住下唇,緩緩抬起手來,用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扳開楚離的手指,一根,再一根,那麼用力,終于,扳開了他的手,就要向帳外走去。

“青夏!”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楚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若是今日,在咸陽城里人是我,你還會回去嗎?”

好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錐子,垂直的紮在了她的心里。

握著門柱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女子面容蒼白若紙,一星血珠順著嘴唇緩緩的流了進去,她的手臂微微顫抖,可是背脊卻是那樣的筆直,終于緩緩的歎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你不會有這樣的一天,而我也沒有去救你的理由。我的丈夫現在在城里受苦,與其有時間與你在這里風花雪月,楚離,回去吧,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本來就不該是一路。”

嘩的一聲,大帳的簾子被猛的掀開甩落,青夏的身影一閃,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陽很大,很多石頭一樣的黑衣衛站在一旁,青夏沒有勇氣回頭去看那個大帳之內的男人,她只能強迫自己一步一步堅強的往前走。幾天之前,她是多麼的希望他可以從天而降,為她解除這次的危機。可是看到那些老弱殘兵,看到那些冒充禁軍的駐防軍人,青夏突然發覺自己不可以這樣自私,她想要救秦之火,可是卻不能犧牲楚離,這個代價太沉重了,她負擔不起。

就讓她陪著一個去死,然後讓另一個,好好的活著。

楚離,你是萬盛之君,是天生的王者,你不會有那一天,永遠也不會。

隆隆鼓聲登時敲響,咸陽城頭上的京城禁衛驚恐的望著城門前那個一身紫色仕女服,滿頭云鬢高綰,眼神凌厲如雪的女子,頓時大驚失色,無數人在竊竊私語,聲音漸漸嘈雜了起來。

“是敏銳郡主!”“敏銳郡主回來了!”“快通知殿下,那個女人回來了!”

轟隆一聲,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咸陽城守謝遷一身戎裝迎了上來,所有聞風而來的咸陽百姓全都聚湧進街頭,望著那個早上被南楚大皇以五十萬精兵從湘王手中強行擄走的女子。只見她長袍華服,眉眼如霜,雪膚墨發,眼神凌厲,微微昂著頭,一雙眼睛冰冷似雪,好似看著滿城的百姓和守軍卻又好像根本沒有看在他們身上,帶著如天山積雪一般的冷冽寒芒。

“敏銳郡主,”剛剛走馬上任的謝遷城守面色不悅的說道:“郡主不是跟楚皇陛下走了嗎?又再回來,所為何事?”

青夏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眼神緩緩的掃在他的身上,輕蔑的由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緩緩的開口,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對著滿城百姓說道:“我來給我丈夫收尸!”

話音剛落,滿城驚呼,謝遷冷笑一聲說道:“真是奇怪,楚皇陛下剛才不是還自稱是郡主的丈夫嗎?怎麼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駕鶴西歸了?”

“唰”的一聲鞭響,陡然抽在謝遷的臉頰之上。

男人慘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覺脖間一涼,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旋轉了起來,他的雙眼驚恐的大睜著,恍惚中竟然看到自己無頭的身體從戰馬上倒了下來,頸腔里不斷的向上噴著血,一陣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就在他絕望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眼前陡然一黑,他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所有的咸陽百姓,皇城禁軍,齊聲驚恐長呼,看著青夏手握長劍,利落的還劍入鞘,表情淡漠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無人不心下膽寒,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靠上前來。

女子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淡淡的說道:“你身為城守,不能保護于我,任我被人擄走而毫無反應,本身就是失職,我和宣王乃大皇親自賜婚,等同于昭告天下,你在這里胡言亂語,壞我清譽,無禮大皇旨意,簡直罪大惡極!本來應該將你滿門抄斬,念在你是初犯,不惜規矩,就只要了你這條狗命,你在陰曹地府若是不服,大可以回來找我!”


說罷,打馬上前,這時,一聲哭聲突然傳來,青夏回頭一看,只見青兒丫頭滿臉淚水,一身喪服,披頭散發的就沖了上來。

“姑娘!”

青兒一下跪在青夏的馬前,大聲哭道:“你可回來了,殿下已經被四殿下押往正陽場了,牧蓮姑娘被他們打折了腿,王府的上上下下都被他們抓走了。”

青夏跳下馬來,扶起青兒,陡然聽到背後有聲音,頓時回過頭來,眼神凌厲好似尖銳的刀子,狠狠的射在身後眾人的身上。

胡成的腳步頓時一滯,他是副城守,眼見謝遷已死,就對著周圍的眾人打了個招呼,要沖上來將這女子拿下。可是一對上她的目光,這堂堂的七尺男兒卻登時停住了腳步,再也無法上前一步。

“胡將軍要將我拿下邀功嗎?”

“我……”

“狼心狗肺的東西!”青夏陡然厲喝一聲,大聲說道:“北疆第四次出征大漠的時候,你丟失重要斥候戰報,若不是殿下當初力排從議保你,你早已死在大漠之上。殿下屢次提拔你,將你從一個邊關喂馬傳遞消息的斥候提拔為今日的副城守,讓你錦衣玉食,一家老小有所依仗。如今殿下被奸人所害,你非但不思報恩,反而要阻止我進城收尸,你還是人嗎?”

“還有你!”青夏陡然轉過身去,看著另外一名三品武將,沉聲說道:“你是何良,三年前你大哥在東野私運海鹽,里面摻石膏,死了整整兩條村落。皇上要將你們何氏一脈滿門抄斬,若不是殿下保著,你現在早已經是一介亡魂!”

“你!你!還有你!你們都是低等賤民,若不是殿下開設武科,大力提拔平民子弟,哪里有你們今日在這里耀武揚威的機會。你們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嗎?”

“郡主,”胡成微微一滯,面上陣紅陣白,說道:“我們職位低微,人微言輕,又有一家老小……”

青夏冷笑一聲,仰頭說道:“禽獸尚且有情有義,何況是人?你們若是想要喪盡天良,我也無話可說。”

“百姓們!”長風斗卷,激蕩翻湧,女子面色蒼白若雪,寬大的裙擺迎風飛舞,站在長街中央,面容悲戚,語調蒼涼,帶著說不出的不甘和憤怒,大聲說道:“蒼天無眼,不佑善人。宣王一生為國為民,以病弱這軀,獨立挑起大秦的旗幟。十余年來,周旋于北疆的戰場之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而,我們大秦的戰神,不是死在戰火繽紛的戰場上,不是死在北疆蠻人的刀口下,不是死在東方三國的權術里,而是將在死在我們自己國家的廟堂之上,將要死在皇位之爭的暗湧里!他百病纏身,身在獄中還擔憂著你們,知道大火波及城南,再三叮囑我要為大家建立房屋,不可讓婦孺孩子流落街頭,不可讓朝野的動亂擾亂民間的生活。可是如今,他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我沒有能力粉了伸冤,沒有能力將他救出,可是難道我連給他收尸都辦不到嗎?”

青夏聲音悲戚,眼淚瞬間滑落,眼神在守城的官兵和百姓身上掃過,沉重的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是想去送他最後一段路,難道連這都不可以嗎?”

漸漸的,人群里傳出了輕微的哭聲,那些微弱的哭聲頓時好似瘟疫一樣,登時傳遍全場,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這些祖祖輩輩生活在咸陽城中的百姓們,集體痛哭,雖然還無人敢站出來對抗守城的士兵,但是卻形成了一場巨大的阻力,在天空中劃下了一代悲涼痛哭的氣勢。

嘭的一聲脆響,一名士兵神色淒涼,一把扔掉了手上的戰刀,緩緩的從青夏的身前退了開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霎時間,無數的士兵扔下了戰刀長槍,為青夏讓開了一條通往正陽場的康莊大道。

胡成一驚,沉聲說道:“你們,你們要干什麼,要造反嗎?”

“沒良心的狗賊!”只聽百姓人群中一聲女子的哭聲突然響起,只見一枚雞蛋頓時飛出,對著胡成的臉就砸了下去。

“誰!”胡成大怒,怒聲叫道:“是誰打的,站出來!”

“狼心狗肺的東西!”

“豬狗不如!”

連聲的叫罵聲齊聲響起,無數的雞蛋蔬菜石塊飛速的向著胡成丟去,其他幾位副將見狀無不避讓,再也沒有人攔在青夏的身前。

“我一把老骨頭了。”老人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只恨不能殺了那些惡人,宣王爺是好人哪……”

聲勢越來越大,青夏看著身後混亂的局面,一把拉起青兒,上馬向著東邊疾奔而去。

來到了約定的地點,相比于別處的熱鬧,這里就顯得越發的死寂,推開一處敗落的庭院的大門,只聽唰的一聲,里面的人頓時全都站了起來。

“姑娘!”驚喜的叫聲齊刷刷的響起,青夏看了一眼里面的眾人,只見炎字營的大部分精銳竟然全都在此,足足有兩千多人,她點了點頭,接過一人遞過來的麻衣,利落的穿戴在身上,拔出匕首,對著眾人目光堅韌的說道:“兄弟們,跟我去劫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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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這是大秦記憶中最為血腥的日子,多少年後,當年的稚齡幼子已經長成了白首老人,當他們再去回憶起當日的一切時,仍舊會覺得熱血澎湃、血脈翻湧。後世的史官們總是會百思不得其解的研究討教,為什麼往日一只嬴弱的綿羊,在放出牢籠之後就會變成一只咆哮的猛虎,將鋒利的爪子刺入敵人的胸膛?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念,是什麼樣的群眾基礎,是什麼樣的威信,讓她可以得到整個天下的支持?曆史發展的必然性中,到底存在了什麼樣的偶然促成了她完成這樣幾乎不可能的驚天逆轉?

然而,沒有經曆過那一切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

大漢街頭上,百歲高齡的咸陽老者搖頭歎道:“那是九天上的鳳凰,注定是澤被蒼生,恩加四海,哪怕是九幽烈火也不能煅燒其分毫翎羽,璀璨奪目,姣姣如凰。”

那是一個陽光璀璨但卻冷風淒涼的正午,平地里卷起滾滾黃沙,大路兩旁的店鋪、酒肆、當鋪、錢莊、茶樓全都不約而同的關閉了店門,門轅上的幡子,好似一塊塊死人的白皮,軟綿綿的耷拉著,隨著偶爾經過的長風,鼓動兩下,就再次毫無生氣的懸掛在上面。平日里喧嘩吵鬧的青樓,此時也是寂靜無聲,那些往日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妓女舞姬們,今日竟一反常態的全都淡妝素服,頭戴白花,在勾欄的前頭站立著,遠遠的望著長街的盡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街頭的小販們早早的就收了攤,可是卻都沒有回到家去,他們凝神屏息的站在街頭,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寂靜無聲。白亮的日頭底下,有兩只雪白的禿鷹在長空上盤旋著,不時的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音破碎淒涼,遠遠的回蕩在咸陽城的上空。

一切都像是在演一出啞劇,無聲,但卻透著刻骨的寒冷和淒涼。

時間緩緩而過,似乎緩慢,但卻似乎那般的急速。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長風陡然而起,在地上打著卷,呼嘯的滾過寬敞的街頭,迷得街上的眾人不得不掩住眼睛,捂住口鼻,長長的袖子遮在眼前,堪堪擋住那些肆虐的狂風。

呼嘯的風聲中,車輪的嘎吱聲緩緩在長街的盡頭響起,聽到聲音的小販們、商戶們、酒肆的店小二、茶樓的茶先生、青樓的老板娘,還有那些普普通通苦哈哈的生活在社會最底端的百姓們,無不放下了手掌,瞪大了眼睛向著街道的盡頭看去。

一只長槍,兩把戰刀,三雙靴子,上百個鎧甲齊備的帝目兵勇,上千名手持弓箭長矛的侍衛,外圍的,上萬的京畿大營的鐵甲騎兵紛紛圍攏,迤邐綿延長達數里,浩浩蕩蕩的向著正陽廣場緩緩而來。

鎖鏈的叮當聲沉重刺耳,長達數百米的鐵鎖長龍上拴著數千名滿朝元老,有當朝文學大儒,有禮部工部的上書侍郎,有兵部的掌權將軍,還有朝中的大小官員和他們的家屬,蜿蜒迤邐,人人灰白囚衣,神情委頓,衣衫染血,顯然都是經曆過一番重刑。他們腳步踉蹌,行走十分吃力,面色灰白,毫無任何神采和光澤。突然,只聽撲通一聲,一名大約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倒在地上,旁邊的似乎是他的母親,剛想伸出手去攙扶孩子,猛地被旁邊的士兵唰的抽了一鞭子。

刺耳的慘叫聲頓時傳遍了長街。

咸陽新任太守##三司法行官,還有尚律院的三名的掌律司長齊齊眉頭一皺,太守徐昌齡皺眉對著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只見那名士兵面色如鐵的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孩子,就走了下去,隱沒在重重的兵丁之中。

冷寂的長空之中,只余下那名年輕的母親痛徹心扉的刺耳尖叫。

這些,都是因宣王之亂而牽累的滿朝文武。這些往日里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們,在經過了咬牙誓死的苦熬之後,沒能吐出秦之燁想要的答案,于是,將在今日,和宣王一同問斬。

連同,他們的家人。

冷風呼嘯,黃沙迷眼,可是卻再也沒有人去蒙住眼睛。只因為,綿長的人龍走過之後,長衡的盡頭、終于再一次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車輪聲響,一輛制造粗糙的囚車緩緩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土黃色的粗糙木車,充滿了淡淡的腥臭之氣,暗紅色的底座上,隱隱的透著血紅的光芒。這輛不知道承載了多少位或罪大惡極、或含冤而死的犯人的囚車,終于在今日迎來了它囚車生涯中最為光輝的一刻,只見車中的男子長眉舒緩,面如冠玉,只是略顯蒼白,長頭墨色長發披散在肩頭,仍舊是當日的那一身烏黑色上繡紅鸞的喜袍,神情淡漠,眼睛微閉,盤腿坐在囚車之中,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神色間雖然難掩憔悴,可是卻沒有半點敗落落拓之氣。仍舊是那般的清華高貴,雍容典雅。

就像是平日里,他尋常的出巡一般。

不知是什麼時候起,百姓中,隱隱有人低聲的哭了起來,聲音很小,但是卻是那般的清晰,似是女子的抽泣,漸漸的有老人的低喘,漸漸的有壯年男子的哽咽,再漸漸的,又加入了孩子的清脆哭聲。

馬車漸漸上前,車輪緩緩滾過滿是塵土的街道,盡管有那些長矛利箭的逼迫,可是,在馬車來到各人身前的那一刻,咸陽城的百姓們還是自發的跪在了地上。遠遠的看去,那些悲傷的膝蓋一個又一個的跪在地上,千千萬萬的人頭矮下去,像是一波一波的洪水。哭聲漸漸變大,宣王的名號在人群中低低的默念著,天空中的禿鷲在尖聲長鳴著,聲音淒厲,好似死去的絕望的亡靈,在翻唱著死亡的哀歌。

沉重的氣氛充溢在空氣之中,眼淚灑滿了咸陽的大街小巷,一聲一聲的鳴鍾在城樓處敲響,離斬首的時間只剩下一個時辰,十二聲鳴鍾敲打在眾人的心坎上,壓抑的哭聲,激蕩的回蕩在空氣之中,滿滿都是心酸的味道。

“等一等,等一等!”蹣跚的老者突然高聲叫道,車隊人群停了下來,紛紛轉過頭去看向聲音的發源處,只見青衣白色的老者踉蹌的追上前來,身上多處暗紅色的傷口,還在猙獰的向外流著血。

“諸位大人,老朽是犯罪之身,不可以進去法場,就讓老朽在這里給舊主敬上一杯酒吧。”

祥叔跪在地上,蒼老的臉上有著風霜病弱的痕跡,整個咸陽城的百姓沒有不認識這個老人的。他是宣王府的管家,不同于其他大臣王爺的家奴,是個寬厚仁慈的老人,就連上街來買東西,也從不仗勢欺人。

徐昌齡眉頭緊鎖,向旁邊的三司法行官廖凱看去,人老成精的三司法廖大人連忙把頭轉到一邊去,裝作沒看到,這一趟差事十分難辦,一面是忤逆湘王一面是犯了民怒,那一邊都不好辦。徐昌齡心下微怒,終于還是沉聲說道:“行刑的時間就要到了,你磕一個頭就走吧。”

“是,是,謝謝大人。”

祥叔蒼老佝僂的身體來到秦之炎囚車之前,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渾濁的眼睛登時流下淚來,淚水在滿是褶皺的臉上縱橫流下,老人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大聲地叫道:“王爺,老奴給您磕頭了。”

秦之炎面容依舊,眉梢微蹙,緩緩的抬起頭來,雙眼緊閉。

嘭的一聲,祥叔又將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從籃子里拿出一壺酒,灑在黃土之上,聲音淒涼蒼老地說道:“王爺,老奴給您敬酒了。”

人群中的哭聲越來越大,那些壓抑著的聲音比放聲哭嚎還令人難過,走在前排的文武大臣紛紛回過身來,看著那個跪在地上渾身傷痕卻仍舊不斷磕頭的老人,眼淚潸然而下。


“王爺,老奴來送你了,您吩咐的爭情老奴都已經辦好了,您放心的去吧。下輩子做平民也好,做窮人也好,做番邦胡人做凡夫俗子都好,就是不要再做王爺了。”

百姓的躁動聲越來越大,徐昌齡眉頭一皺,對兩側的待衛說道:“將他拖下去。”

“是!”侍衛們應了一聲,如狼似虎的抓起樣叔兩條蒼老的手臂,就順著長街拖了下去,遠遠的,老人仍舊在大聲叫著:“王爺,老奴不能去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陽光白亮,有著絕望的溫度,車馬漸漸行走,百姓們跟在車馬之後,牽衣頓足,哭聲綿延不斷。

正陽廣場占地極大,曾經是京畿大營的屯兵處,後來在城外建立了大營,就空了出來,可以同時容納上萬人,一座高高的石台之上,數千名人犯已經被押,枷鎖被卸了下來,數千個斬頭台刀斧手立在人後,場面甚是壯觀。

皇親國戚處斬,大多毒酒白綾,以全皇家的面子?但是秦之燁卻偏偏用這樣一個法子處斬秦之炎,不過是為了建立自己的威信。

囚車緩緩駛上石台,秦之炎站在斬頭台之前,墨袍飄飄,長發披散,一張臉孔好似上好的白玉,劍眉入鬢,有著遺世獨立的王者之氣。

徐昌齡和三司法廖大人並肩而坐,兩側是三位尚律院的掌律司長。徐昌齡仰頭望日,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下令道:“去枷,上刑台!”

一名身材彪悍的紅衣刀斧手走上前去,走到秦之炎的面前,突然跪在地上,一個頭磕了下去,沉聲說道:“王爺,小的送您上路。”

說罷,就緩緩的舉起長刀,高舉在秦之炎的脖頸之後。

嘩的一聲,台下的百姓們突然躁動了起來,無數人終于忍不住大聲痛哭,秦之炎的王號也不斷的被人疾呼,就連台下的兵勇,也忍不住的默默垂淚。徐昌齡見狀怒喝一聲,大聲喝道:“誰敢喧嘩攪亂法場,就同人犯一同問罪!”

京畿士兵們持刀上前,百姓們頓時噤聲,徐昌齡怕時間拖久,多生事端,一下抽出令牌,向著石台拋了下去,沉聲說道:“行刑!”

刹那間,天地頓時玄黃一片,長風斗卷,塵土飛揚,迷惑驚恐的各色眼眸中,無數顆心摔落在地,無數雙眼睛定定的望著那只木質的令牌,久久無法回神。

仿佛過了那麼久,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只聽嗖的一聲破空銳響頓時好似一個驚雷陡然炸開,一只銀色的利箭旋風般激射而來,一箭洞穿那只令牌,直射向徐昌齡的腦袋,徐昌齡大驚下竟然動也不會動,巨大的驚呼幾乎同時響起。只聽嘭的一聲,利箭穿過徐昌齡的帽子,狠狠的插進他身後的柱子之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就連執行命令的刀斧手都傻愣楞的站在當場。

全場的士兵、高官、百姓齊齊轉頭塑去,只見空空蕩蕩的長街盡頭,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之上,黑袍雪膚的女子一手拿著一只描金勁弩,仍舊保持著射箭的姿勢。眉眼凌厲如雪,身姿較小可是卻有著那樣強大的氣勢。長風吹過,她的黑色長袍隨風而動,裙角飛揚,上面的大紅##越發顯得鮮紅似血,這是她當日大婚之日的喜袍,今日再一次穿在身上,卻有著那樣不同的心情。

秦之炎一直緊閉的眼睛終于睜開,好似璀璨漆黑的星子,有著那樣盛大的光芒,炙熱如火一般的緊盯在女手的身上,里面有著巨大的浪在翻湧。

“大、大膽!抓住她、馬上把她給我拿下!”徐昌齡大怒,吹胡子瞪眼的大聲叫道。

一群士兵隨之奔襲而上,青夏眉梢一寒,迅速彎弓搭箭,只聽嗖嗖聲不絕于耳,眾人赫然停住腳步,只見人人身前都插著一只利箭,距他們的腳尖只差分毫。

這樣神乎其技的手段,頓時驚呆了全場的人,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青夏輕輕的踢在馬肚子上,戰馬緩緩的上前,一步一步,嘀嗒聲響,踏碎了滿場的甯靜。隨著戰馬的上前,士兵們不約而同的緩緩退後,很快,就來到了廣場之上。

“你們!都愣著干什麼?上啊!”徐昌齡大怒,連忙怒聲叫道。

兩側的親兵頓時將青夏圍在當中,但是卻無人真正的攻上前去。

青夏看也不看那些人,利落的翻身下馬,從馬匹的另一側,拿下來一個紅漆食盒,提在手上,仰著頭,看著上面的秦之炎,多日以來的幽思頓時盡皆化作兩行清淚,她璀璨一笑,輕聲說道:“之炎,我來了。”

秦之炎眼眸深深,望著青夏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難過,他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青夏提著食盒,舉步就要上前。士兵們左右觀望,終于一名士兵鼓足勇氣,登時閃身而上,虎虎生風的揮拳相向。

青夏淡然行走,手提食盒,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他攻上前來,突然單手以詭異的角度穿插而去,一個標准的小擒拿手分錯式,就只聽咔嚓一聲,那人的手腕頓時折斷,詭異的向一邊偏去,慘叫聲頓時而起,男人抱著手臂登時委頓在地。

眾人大驚,兩名士兵對視一眼,齊齊上前,左右夾擊。青夏身軀頓時拔地而起,猛然偏轉,一手緊扣住一名士兵的頭頂,以此為支力,兩腳回旋猛踢,砰砰砰砰重重的踢在另一名士兵的胸膛之上,士兵胸膛幾乎凹陷下去,口中鮮血長流,那人還沒倒在地上,青夏手腕一扭,被青夏抓住頭發的男子頓時大聲慘呼,滿頭長發被青夏硬生生扯下大片,頭皮處鮮血淋漓。

動作干脆利落,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間,轉瞬之後,只見女子仍舊錦衣華服,手提食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好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姿勢一樣。可是地上的三個男人,卻仍舊在不斷的翻滾著,嘶聲慘叫。

所有大秦士兵齊齊膽寒,不自覺的向後退去。徐昌齡大怒,厲聲道:“弓箭手,弓箭手准備,把她……”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只聽一陣破空聲響陡然傳來,只見一把匕首緊擦著他的臉,嘭的一聲狠狠的插在身後的柱子上,正好沒進之前的那只弓箭的尾端處。徐昌齡面色煞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夏提著裙搖,仍舊向著高台倔強的走去。.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廖大人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攔住她。”三百多名三司法的兵勇迎上前來,擋在青夏的面前,再一次將她的視線堵截住。

青夏咬緊嘴唇,放下食盒,雙臂一震,寬大的長袖里,竟然滑下兩柄匕首,女子手握匕首,眼神凌厲,頗有些神招殺神佛招殺佛的羅刹氣勢。

“讓他們見一面吧!”人群中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隨後無數個聲音喧嘩地叫道:“讓他們見一面啊!”

百姓們群情激奮,集體大聲高呼著,廖大人見勢不可招,只得點頭說道:“好吧,敏銳郡主,就允許你們見一面,不要誤了行刑的時辰。”

士兵們如卸重負,紛紛退了下去。

青夏一步一步登上高台,來到秦之炎的身邊,刀斧手已經退了下去。青夏跪在秦之炎身邊,將食盒放在地上,抿緊了嘴角,還沒有說話,眼淚就撲朔朔的掉了下來。

這個之前面時千軍萬馬都不曾皺半點眉頭的女子,此刻卻好似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臉色蒼白,淚珠漣漣。

秦之炎溫和一笑,伸出手來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低沉沙啞,可是仍舊是溫和如水一般,輕聲說道:“別哭了,這麼多人看著,哭花了臉,會很丑。”

青夏伸手捧住秦之炎的臉頰,抿嘴說道:“你瘦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說道:“牢里的飯菜沒有你做的好吃。”

青夏拿過食盒,打開蓋子,里面熱氣騰騰,有甜甜的香氣飄了出來,青夏一樣一樣的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說道:“時間倉促,我只做了些甜點,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喂他吃了一口糕點,連忙倒了一杯雪梨川貝熬成的湯,遞到他的嘴邊,說道:“喝一口,我加了些蓮子,味道很好。”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喝了一大口。

時間緩緩而過,空氣里滿是沉悶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兩人的身上,只見兩人好似在家中閑聊一捧,一邊吃東西,一遍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聲音很輕,看似那般平淡。可是不知為什麼,卻有那樣悲涼難過的情緒回蕩在空氣之中,所有在場的人全都淚含眼眶,靜靜的不發一言。

徐昌齡是秦之燁一手提拔起來的,此刻仰頭看天,眼見時間就快到了,連忙大聲說道:“行刑時間已到,閑雜人等速速退下!”

青夏的手登時一抖,湯勺里的川貝濃湯全都灑在了秦之炎的衣襟之上,臉色頓時變得雪白。

整個正陽廣場,大約有三萬多的侍衛,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那些惡狼一般的目光森森的注視在她的身上,讓她背脊發涼。她的手寒冷如冰,秦之炎帶著鐐銬的手緩緩的抓柱她的手腕,淡淡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走吧,離開咸陽,聽話。”

身後的刀斧手猛地走近,青夏眉梢一挑,素手一揚,白亮的匕首瞬間疾飛而去,噗的一聲就狠狠的插在那名刀斧手的腳背上!

“大膽刁婦!快將她拿下!”徐昌齡躲在人後,覺得稍微安全了一點,方才大聲叫道。

數百名士兵齊齊擁上前去,青夏一把抽出一杆立在平台之上的長槍,紅纓長槍凌空一掃,黑袍墨發隨風而動,青夏轉身單膝半跪在地上,長槍橫舉,護在秦之炎的身前,眉眼凌厲的喝道:“誰敢過來!”

這一聲清姹聲勢清冽,銳氣逼人,眾人一愣,竟然一時間無人上前。

秦之炎眉頭緊鎖,沉聲說道:“依瑪爾,快走,不要胡鬧!”

“我不走!”青夏回過頭來,半跪在他面前,悲聲說道:“在龍脊山皇陵里,在沙旱地上,在白鹿原,在洪天水牢,你從來沒有拋下過我,我死也不會走的!”

秦之炎閉上眼睛,面容痛苦地說道:“我身中劇毒,本就活不長,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你今日來送我一程,已經夠了,現在馬上離開。”

青夏拼命的搖著頭,說道:“不可以,我辦不到,我們就要成親了,我已經嫁給你了,你若是死了,我該怎麼辦?你說過要永遠陪著我的,你死了,我該去哪里?秦之炎,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守信用?”

“我本身就是騙你的,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身中劇毒怎麼能永遠陪著你?我只是想在活著的時候自私的霸占著你罷了。”秦之炎微微苦笑,說道:“依瑪爾,我終于還是要辜負你了,我對不起你。”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青夏怒聲叫道,眼淚潸然而下,“你知道對不起我就來補償我,我一無所有,只有你一個人,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我該去哪里?”

“快將她拿下!馬上行刑!”

“誰敢過來!“青夏突然回身站起,大聲喝道:“誰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他全家!就算我今天在這里死了,以後也定會有人去找你們報仇!不出十日,我保證你們會家破人亡!”


“敏銳郡主,行刑時間已到,你還是下去吧。”尚律院的黃司長沉聲說道,這位大人如今已經八十有余,是三朝元老,在朝中極有威信,向來不屬于任何黨派,是以能在這場動亂中保全下來。

青夏回身突然大聲說道:“黃大人,你身為尚律院司長,卻不秉公辦理,冤枉好人,你有負百姓信賴,有負聖上隆恩,你有負自己的良心!”

“大膽刁婦,再敢在這里胡言亂語就將你拿下一同問罪!”

青夏眼光一寒,厲聲喝道:“徐昌齡,你這個胡人的走狗,終日跟在蠻人身後搖尾乞憐,形如畜生。我警告你,你今日若是再敢出一聲,我明天就把你一家老小全都剮**干,一個不留!”

徐昌齡面色鐵青,剛要說話,廖凱沉聲說道:“敏銳郡主口口聲聲說我們不秉公辦理,可是這個案子前因後果再清楚不過,郡主不要被奸人迷惑,不分青紅皂白,胡言亂語。”

“再清楚不過?”青夏怒極反笑,厲聲說道:“三司法沒有過堂,尚律院沒有公審,就憑你們幾個人空口白牙的亂說一通,就足以定罪?亂臣賊子,其心可誅!”

黃大人沉聲說道:“郡主若是有冤情,可以到尚律院去上告,不要再這里攪亂法場秩序。”

“對!我就是要告,但是不是去尚律院去告,我今天就在這里,當著咸陽城的萬千百姓,當著大秦王朝的曆代祖先亡靈,當著皇天後土,將這天下的是非公理,黑白曲直說個明白!”

青夏一身烏黑長袍,迎風鼓舞,站在高台之上,迎風而立,眼神銳利的掃視全場,怒聲說道:“我一告咸陽太守府,喪權敗國,勾結胡人,結黨營私,奸佞弄主!”

徐昌齡大怒道:“你!”

“我二告三司法行官廖凱,在其位不謀其政,迎合上意,謀害當朝親王!”青夏打斷徐昌齡的聲音,厲聲繼續說道:“我三告尚律院上上下下八十多名掌律法官,不分青紅皂白,不辨事實真假,顛倒是非曲直。我四告湘王秦之燁,弑兄傷父,栽贓嫁禍,陰謀篡位,勾結外族,賣祖忘宗!”

“大、大膽刁、刁……”

徐昌齡氣的說不話來,廖凱眉頭緊鎖,沉聲對著士兵說道:“快將她拿下!”

無數黑衣侍衛沖擊而上,青夏冷笑一聲,手指著那群沖上前來的兵士,嘴角嘲諷地說道:“我五告你們這群忘恩負義、恩將仇報,被豬油蒙了心竅的混賬!告你們身為國家軍人,卻不思為國為民,明知是非曲直,明知內里乾坤,卻甘願被強權壓迫,甘願為奸賊驅使,甘願為賊人賣命,沒有忠奸善惡之分,沒有真假對錯之念,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

腳步生生頓在原地、只見那黑袍墨發的女子面色蒼白,眼神凌厲好似堅冰白雪,仰頭怒視蒼穹,悲聲說道:“我六告這這不開眼的蒼天,為何要好人受罪,為何要惡人當道,天不佑善人,卻保佑那些奸佞之徒,到底是何道理?”

“冤枉啊!”一聲疾呼突然在背後響起,數千名罪臣家屬幾乎同時大聲悲呼,冤枉之聲不絕于耳。

“有人喊冤!”人群中百姓大聲叫道:“大人,有人喊冤,理當發還重審!”

“冤枉啊!”“應該重審,判案不公,你們愧為父母官!”

百姓群情激奮,紛紛大聲高呼,那數千大臣家眷眼見求生有望,更是大叫起來。

徐昌齡大怒,眼睛通紅,一把抓起案上的所有令牌,嘭的一聲全都扔在地上,大聲叫道:“行刑!馬上行刑!還愣著干什麼?”

“罔顧民意!欺瞞天下蒼生,你怎配做咸陽的父母官?”青夏手握長槍,猛地向著徐昌齡擲去,只見那長槍獵獵生風,只聽唰的一聲,登時洞穿徐昌齡的額頭,一個碩大的血洞猛然洞開,徐昌齡眼睛大睜,登時被狠狠的釘在柱子之上!

轟然一聲,所有人大亂,巨大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廖凱等人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八十歲的黃大人登時昏了過去。

“還愣著干什麼?劫法場!”青夏一刀砍斷秦之炎的鎖鏈,站在他的身邊。

兩千多名炎字營士兵全都隱藏在百姓之中,霎時間呼呼沖到台上,就和混亂中的侍衛交上手來。

青夏拉著秦之炎凌空一躍,跳上純黑的戰馬,一刀砍翻一名士兵的脖子。

就在這時,忽然只見遠處笙旗招展,無數黑衣黑甲的侍衛急沖而來,赫然正是四皇子秦之燁。

“走!”秦之炎一把勒住馬缰向著城西的方向奔去。

“之炎,”青夏被他抱在懷里,急聲叫道:“去城東,我打通了城門!”

秦之炎置若罔聞,緊緊的抱著青夏,向著城西方向策馬而去。

秦之燁緊緊的跟在身後,冷聲笑道:“早就知道會有人來救你,來人,將這群亂臣賊子一網打盡,其他人,跟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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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遠遠的,只見秦氏宗廟高高的矗立在陽光之下,金碧輝煌的巨大宮殿前,竟然沒有一個守衛,青夏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秦之炎突然勒馬停住,拉著青夏就疾奔了進去。

巨大的大殿里,擺滿了大秦曆代帝後的靈位,青夏和秦之炎還沒有奔至內廳,秦之燁的聲音就在背後突然響起。

“三哥還想逃到哪去?”

秦之炎緩緩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秦之燁一眼,沉聲說道:“站在曆代祖先的靈位之前,你還不悔過嗎?”

“哈哈!”秦之燁大笑一聲,說道:“虧我當初還把你當做秦氏中唯一的一個對手,沒想到想法竟然這樣單純。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想跑到這里請求祖先的庇護嗎?”

秦之炎沉聲說道:“我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你,為何要這樣陷害我?”

秦之燁冷笑一聲,一揮手,身後眾人就退了下去,只剩下二十多個身手高明的貼身心腹。青夏眼見有機會,腳下一動,就要偷偷上前去將他擊殺。可是秦之炎卻在底下暗暗拽住了她的衣角,不讓她有半絲動作。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秦之燁突然寒聲說道:“我從小就被人瞧不起,秦宮之中,沒有一個把我當人看。就連北地那些胡人,也只是把我當成一個能給他們謀得利益的武器,我忍氣吞聲,十多年豬狗不如的活著,總算有了今天這個地位。那些紈绔子弟,哪一個能跟我比?但是只要有你在,就永遠都顯不出我的光彩。我在東南打敗三千水寇,你就在北疆剿滅三萬匈奴,我在東南收繳一萬擔糧草,你就在西川奪回十萬匹牛馬,滿朝文武,軍部所有將軍只認你的令牌,我卻什麼都不是。這麼多年來,你知道我是怎麼忍過來的嗎?”

“不過也好,有你在前面做招箭牌,老大老二就永遠也不會把矛頭對准我。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暗中准備了三年,陸華陽那個臭女人平日對我諸多防備,要不是我收買了她的信使,讓她以為你出事,她死也不會把兵權交給我。若不是有你母親瑤妃娘娘那群傻女人的幫忙,秦之翔也不會相信你被燕王囚禁,急忙帶著北疆將領回咸陽營救。若不是你一門心思全都撲在這個女人的身上,被一個大婚沖昏了頭腦,也不會給我空子鑽。怪只怪你太過于優柔寡斷,又拖著一副半死不活的身體,對那個昏庸無能的老頭子忠心耿耿,不然,這大秦的萬頃江山早就是你的了。”

秦之炎眉頭緊鎖,沉聲問道:“于是你就瞅准機會,殺了太子,又重傷父皇母後,嫁禍于我,想要自立為王,是嗎?”

秦之燁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秦子丞是什麼東西,如今滿朝文武都相信是你殺了太子,等我殺了你,就回來給他一個痛快。到時候你們父子三人在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熱熱鬧鬧的上路。我大權在握,眾望所歸,君臨天下又有何不可?”

“畜生!“一聲怒喝陡然響起、青夏和秦之燁齊齊一驚,愕然望去,只見秦王一身烏黑錦袍,龍冠華服,眉頭緊鎖,大怒的從高高的靈台後面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北秦的大小官員,#地掌權將軍全都跟在後面,人人面色鐵青,冷冷地看著秦之燁,眼神寒若堅冰。

秦之燁頓時大驚失色,面色蒼白。秦王憤怒地說道:“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真該在你一出生就殺了你!”

尚律院的黃先生搖頭歎道:“宣王殿下果然明察秋毫,老朽險些鑄成大錯。”

秦之炎微微一笑,說道:“黃大人不必內疚,若不是你相信我,今日和我一同演了這場戲,真相怎能大白。黃先生還我清白,是我的恩人才是。”

兩名戎裝武將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沉聲說道:“啟稟陛下,外面的叛軍已經全部拿下,等待陛下發落。”

秦王冷哼一聲,轉頭對秦之炎說道:“炎兒,這一次多虧了你,你去處理吧。”

秦之炎沉聲應是,轉過頭來,對著秦之燁淡淡地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四弟,你向父皇認錯吧。”

說罷,讓開了位置,讓秦之燁對著秦王下跪。秦王眉頭一皺,怒聲說道:“這個畜生,百死不得贖其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早就知道狼崽子是養不熟的。真該一早就殺了他!”

秦之燁面色蒼白,一雙眼睛通紅一片,惡狠狠地看著秦王。

青夏看著他的表情,心底一驚,剛想上前說話,突然發覺秦之炎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微不可覺的稍稍搖了搖頭。

秦王仍舊怒聲喝道:“你竟然狼心狗肺的想要殺我,簡直豬狗不如,跟你娘一樣,都是番邦的賤種,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秦之燁眼睛通紅,惡狼一般地盯著秦王的臉,那些潛藏在心底幾十年的痛苦的憎恨霎時間全都奔騰了起來,他的拳頭越握越緊,功虧一簣的憤怒像是烈火一樣灼燒著他的心,他站在秦王面前,緊緊的咬著牙。

就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秦之燁突然飛身而上,一把鋒利的匕首頓時狠狠的插進秦王的喉嚨之中。

一道血線頓時沖天而起!

所有人的驚呼聲中,青夏愕然發現秦之炎的嘴角微微的挑了起來。

一道血線頓時沖天而起,眾人慘叫一聲,齊齊沖上前去,幾名秦王的護衛就站在秦王身邊,面對秦之燁的來攻竟然毫無反應。可是這個時候,眾人還哪里能顧得上這樣的細枝末節,只見秦王倒在地上,脖頸上的鮮血像是噴泉一樣噴濺出大量的鮮血,秦之燁手握匕首,滿臉鮮紅的液體,神情好似瘋魔一般,嘶聲長笑道:“去死吧!你去死吧!”

兵部司馬劉長庸怒聲喝道:“來人!將這亂臣賊子拿下!”

大批的兵勇登時沖了進來,將秦之燁和他的隨從們重重包圍,秦王滿身鮮血,身體躺在黃大人的懷里不斷的抽搐著。這位老臣淚流滿面的大叫著秦王的王號,秦王脖頸間的鮮血不斷的噴濺著,眼睛渾濁一片,但是還是艱難的伸出手指,遙遙的指向站在一旁的秦之炎。

秦之炎面色悲戚,眼眶通紅的跪在地上,悲聲說道:“父皇,你堅持住,兒子已經派人去找大長老,您不會有事的。”

秦王艱難的握住秦之炎的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卻無法吐出一個字,那一雙眼睛充滿了信任和希翼,竟然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的人,仿佛像是完成了一項任務一般,滿滿的都是滿足和放松。有細微的血沫從他的口中吐出,喃喃的,卻不成向。

秦之炎沉聲說道:“父皇你要說什麼?”

秦王面色通紅,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黃大人看秦王的表情,靈機一動,開口道:“陛下可是要傳位嗎。”

秦王鬧言沉重的點點頭,可是他一動,立馬就有更多更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秦之炎眉頭一皺,伸出手掌捂住秦王的傷口,痛聲說道:“有什麼事都以後再說,父皇您不會有事的。”

戶部錢糧管事于永說道:“陛下,陛下可是要將泉位傳給宣王殿下嗎?”

秦王聞言,雙眼登時大亮,艱難的點了點頭。秦之炎面色一驚,皺眉說道:“父皇,我身中劇毒,命不長久,父皇正當壯年,一定不會有事的。”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幾乎不能成句。朝中有分量的文武百官此時幾乎全都在場,見狀無不垂淚。

劉長庸沉聲說道:“殿下不必推辭,理當臨危受命,收拾亂局,不然陛下就算是死,也無法瞑目。”

秦王雙眼陡然散發出巨大的光彩,手掌緊緊的抓住秦之炎的手,狠狠的握住,好似要將他的手掌捏碎一般。

秦之炎眼眶通紅,終于沉重的點了點頭,攬起下擺跪在地上,磕頭說道:“兒臣謹遵父皇諭令。”

話音剛落,秦王面色頓時現出一絲安慰滿足的神色,他緩緩的點了點頭,隨即閉上了蒼老的眼睛。這位叱咤風云數十年的北秦大帝,終于以這樣的方式終結了他的性命,閉上了那一雙審視天下銳利如鷹的眼睛。

“大皇駕崩!”

綿長的聲音頓時響起,隨即無數的老臣齊齊伏地大哭,沉重的哭聲從北秦太廟中遠遠的傳了出去,在人頭湧湧的玄武長街上激蕩傳出,萬千黎民百姓、兵勇將領不約而同的跪在地上,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四角城門的喪鍾隆隆響起。

秦王駕崩,舉國大喪!

突然,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秦之燁的一名親隨當先發難,一刀砍翻一名大秦的兵士,身手敏捷矯健,好似游龍電閃。奏兵慘叫一聲,一條肩膀頓時被卸下,鮮血瞬間噴射而出,好似濃烈的血河。二十多名秦之燁的親隨隨之暴起,幾下就殺出一條血路來,一名小個子親兵長刀雪亮揮砍,好似困獸,身材矮小,但是手段狠辣,聲音尖銳,突然厲聲叫道:“保護殿下離開!”


二十多人頓時分成兩組,一組護著秦之燁向外沖去,另一組則阻截大殿內的秦軍。

劉長庸冷哼一聲,沉聲說道:“弓箭手准備,就地格殺!生死勿論!”

森冷的弓箭頓時如蝗蝗之蟲,密密麻麻的射向秦之燁等人。前排的十多人刹那間好似篩子一般,滿身都是凌厲的箭羽,千瘡百孔的孔洞遍布全身。那名小個子親兵身形一晃,胸口、小腹、大腿處滿滿的都是箭洞,他緩緩的低下頭去,眼睛有些遲鈍,似乎想要查看自已的傷勢。這時,一名秦軍陡然揮出長槍,一槍洞穿他的肩頭,將他狠狠的釘在後面的門柱上。小個子親兵頭上的帽子頓時掉了下來,瀑布般的長發瞬間飄散,雖然滿臉血汙,可是還是可以看出她竟是一名年輕的女子。

秦之燁這時已經在別人的護衛下逃到門口,聽到這邊的聲音頓時回過頭來。只見女子長發披散,一口鮮血噴射而出,蜿蜒恐怖的流下,布滿了下巴和脖頸。

“碧珠!”秦之燁目赤欲裂,突然大聲叫道。

女子聽到他的聲音微微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幽幽的望在他的身上,一時間,她好似又看到了故鄉的草原,又看到了那個深夜里在馬場練刀的男孩子。那時的草原真漂亮,天那麼藍,云那麼白,草地都是綠油油的,他的眼睛,堅韌且頑強。可惜,再也回不去了,無盡的血汙在眼前翻飛,那些燃燒的烈火,嘶喊的人群,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女子突然苦澀一笑,驀然仰天厲吼,陡然發力,肩頭頓時貫穿長長的槍杆,五指成爪,狠狠的捏碎了秦軍的脖子。

嘭的一聲巨響,碧珠緊緊的撞在沉重的宮門上,聲音淒厲,額頭上青筋甭現,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加關上。

那扇需要十個男人合力才能關閉的宮門,竟然在這麼一個弱小女子的推動上嘎吱嘎吱的響動了起來。

劉長庸大怒道:“快!殺了她,不能讓他們跑了!”

一輪又一輪的弓箭猛烈射擊而上,女子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可是她仍舊在奮力的推動著巨門,門口處秦之燁身旁僅剩五名親兵,人人奮不顧身,和沖上來的秦軍纏斗。

“碧珠!”秦之燁轉過頭來,雙眼通紅的伸出手來,極力想要沖出人群向那女子的方向。

碧珠也不抬頭,只是拼命的推著巨門,她的身上已經不知道插了多少弓箭,可是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巨門被一點一點的關閉,眼看就要來到眾人的面前,女子突然抬起滿是鮮血的臉孔,厲聲叫道:“走啊!”

“碧珠!放開我!”秦之燁好似一只瘋狂的獅子,拼命的推攘著拉扯著他的親衛,高聲叫著那從他年少時就相識、但卻已經忽略了太多年的女子的名字。

“走啊!”碧珠仰著臉,鮮血凝固在她的臉上,淚水流下來,打的臉上的血跡一片渾濁。太廟里的秦軍並不多,掌權人物卻全都在這里,只要逃出去,就有逃生的可能,所有的疼痛一時間好似都遠離了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支撐著她瘋狂的向前,向前,再向前,一點一點的將那扇巨門關上。

秦之燁的人馬連同一些秦軍,全都被巨門推到了門外,門縫漸漸縮小,劉長庸等人在身後怒吼,秦軍們瘋狂迅速的奔了上來,無數的喊殺聲在耳畔響起,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穿著一身侍衛軍裝的女子看著眼前那道越來越小的門縫,看著外面被親隨們拉著爬上戰馬馬背的秦之燁,看著他們奮勇拼殺硬生生從萬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一顆心都幾乎被融化了,她微微的笑了起來,眼神漸漸變得渾濁,記憶中的蒙古長調再一次回蕩在腦海之中,多少年前,多少年前,她站在倔強冰冷的少年面前,穿著鮮紅的馬裙,激烈的旋轉舞蹈,像是一只草原上的火焰鳥。

那些過往的歲月,那些心心念念記在心底的畫面,那些夢寐以求的夢想,終于化作了這樣悲哀的結尾。她的眼淚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身體漸漸變得冰冷,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間仿佛那樣慢,慢的足夠她去回憶起她單調卻又豐富的人生。她靠在那扇巨門上,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她跋涉了太久了,終于累了。

幾名親兵跑上前來,想要推開她將廟門打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女子被射得像是一只刺猬一樣,渾身上下全是箭羽。劉長庸大怒,幾下拔下那些利箭,用力的扳動她的身體,想要將門打開,誰知殿門卻紋絲不動。

“大人!”一名秦軍突然叫道:“你看這!”

眾人聞言齊齊看去,只見女子兩條纖細的手臂交叉插在門插之中,緊緊的卡在那里,像是一杆頑強的木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單薄瘦弱的女子竟然用她的骨頭做成了一道門鎖,用來拖延他們的腳步,來贏得那個棄她而去的男人逃跑的時間。

即便是劉長庸這樣的人,也不禁有一些動容。外面傳來亂哄哄的聲音,于永走上前,對著仍舊跪在秦王面前的秦之炎說道:“殿下,不能放了殺害皇上的凶手啊!”

秦之炎好似這時才回過神來,眼睛發直地看著他問道:“你說什麼?”

眾元老大臣人人悲戚,連忙勸道:“殿下身體不好,不要太過于傷心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抓住四皇子,穩定咸陽的局勢。”

秦之炎似乎這時才稍微反應過來,愣愣的點了點頭,說道:“對,我要給父皇報仇。”說罷,猛地站起身來,手持利劍,一劍斬斷碧珠的手臂,兩側秦軍同時發力,轟的一聲就將大門打開。

秦之炎帶著一眾朝中元老,轟然走出大殿,迎著正午的陽光,白亮一片,刺得人睜不開眼。

青夏站在原地,四周漸漸的安靜下來,沒有半點聲音。她雙眼迷茫的睜著,好像是在看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冷風從大敞的殿門轟然吹了進來,秦軍都已經去追擊秦之燁了,可是仍舊有數百名兵勇護在門口,保護著她沒有離去。

長風灌入她單薄的身子,她的腳步一陣踉蹌,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在地上。秦王的尸體就那麼放在地上,冰冷的,血汙滿面。她緩緩的蹲在地上,伸出手指向他的鬢角輕輕的抹去,有細微的粉末柔和的被擦了下來,下面的皮膚光潔健康,全沒有一絲蒼老的痕跡。

仲太傅從靈台後緩緩的走了出來,目光悲哀地看著青夏,一言不發。

青夏的呼吸漸漸沉重了起來,她緩緩的站起身子,踉蹌的向外走去,一不小心突然絆了一下,嘭的一聲摔在地上,額頭重重的磕在門檻上。

“姑娘!”“郡主!”

秦國的兵士們齊齊叫道,似乎都想伸出手來攙扶她。其中一個甚至就是秦之燁身邊的頭號謀臣,早上見到楚離之前,就是他帶著大隊跟在秦之燁的身邊要來擊殺自己。

他們的手上滿是鮮血,那麼濃烈的血腥氣刺得她幾乎想吐。她搖著頭向後退去,好似前面面對是一群洪水猛獸。手掌突然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硬物,她回過頭去,赫然看到一條白皙的斷裂的手臂,血脈猙獰,皮肉翻滾,這是秦之炎剛剛砍斷的那名名叫碧珠的女子的手,此刻她仍舊保持著握拳的姿勢,好似仍舊在誓死守著那扇救命的宮門。

眼眶突然酸澀了起來,可是卻已經流不出淚了。

她的神經已經痛的麻木,緩緩的站起身來,踉蹌的走出去,爬上馬背,隨意的走著。誰知剛走了幾步,就又回到了正陽廣場,空蕩蕩的正陽廣場上,滿是濃烈的血腥之氣,沒有一個人,只有徐昌齡早已冷卻了的尸體仍然坐在椅子上,雙眼驚恐的大睜著,看著兩只落在他膝蓋上大口的啄食著他的胸腹的禿鷲。

青夏緩緩拾起頭來,天空似乎灰暗了下來,連風,都更加的冷冽。

胸口露了一個大洞,冷風嗖嗖的灌了進去,一顆心都是冷的。

長街的盡頭,是兵部的較武場,此時此刻,卻有震天的喧嘩吵鬧聲。走投無路的秦之燁在大秦的軍隊和咸陽的百姓面前,像是一只被圍困的野獸,他的親衛已經全部陣亡,只到下他孤身一個人。碧珠用生命為他打開了一條逃生之路,最後還是在秦之炎精准的謀算之下被迫夭折。

秦之炎手握一只長槍,目光深沉地看著對面的秦之燁,聲音低沉地說道:“四弟,你還不悔過嗎?”

“悔過?”秦之燁滿身傷口,鮮血潺潺而下,眼睛通紅,寒聲說道:“我只恨為什麼不早一點殺了你!”

秦之炎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四弟,你殺了大哥,殺了九弟,現在連父皇都被你殺害,還不夠嗎?”

“不夠!”秦之燁厲聲說道:“他們全都該死,這都是他們欠我的!還有你,若是你今天不殺死我,早晚有一天,我會一刀一刀的將你剮了吞下肚去!”

“豬狗不如的畜生!”劉長庸怒聲叫道:“宣王殿下!不要和他廢話,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就應該五馬分尸來祭莫陛下的在天之靈!”

“對!殺了他!殺了他!”萬千百姓兵勇齊齊高呼,秦之燁站在高台之土,眼睛充血的放聲大笑,聲音淒厲,好似鬼哭。


秦之炎皺眉看著秦之燁,說道:“四弟,你罪過滔天,不容寬恕,念在你我兄弟一場,你自裁吧。”

“自裁?“秦之燁冷哼一聲,突然大叫道:“死我要你一起陪葬!”說罷,舉起戰刀就向秦之炎沖了過來。.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保護宣王!”“放箭!”

無數利箭頓時閃動著森冷的寒芒瞬間奔去,秦之燁舉著戰刀的身軀陡然凝固,噗噗聲響不絕于耳,無數道血線噴湧而出,遍灑在較武場的高台上。畫面好似定格,秦之燁身軀一顫,手中長刀瞬間掉落在地,發出桄榔一聲厲響,那如山般堅韌的膝蓋嘭的一聲跪在地上,大口的鮮血吐出,吐在他華麗的衣袍上,胸前的蟠龍沾染上鮮血,猙獰的好似要騰空而出。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渾濁,愣楞的梗著頭,雙拳緊握的支撐在地上,眼睛望西,那里,是太廟的方向。

生命的最後一刻,一些畫面恍惚中晃過他的腦海。幼年時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落寞的皇宮之中,那些凌厲的白眼,那些難聽的冷語,那些來自于兄弟們,下人們的欺辱,那些豬狗不如的日子,而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有北地胡人的嘲笑謾罵,也有別有用心的討好和獻媚。多少次,在孤獨的黑暗之中,他握緊了拳頭跟自己說,總有一天他要站在世界的最頂端,他要登上那座金光燦燦的王座,讓曾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可是成功,終究還有一線之差。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他,黑暗再一次要長久的吞沒他的生命。他跪在高台上,下面全是厭惡的口水和怒罵,一顆心那般的空蕩寥落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了多少年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他將要踏上回朝之路,那個一身火紅馬裙的女孩子面容嬌嫩的站在他的面前,脆生生地說道:“帶我去吧,我要跟著你。”

“跟著我,會沒命的,你不怕嗎?”

“我不怕!”

清脆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他的耳邊,他仿佛又嗅到北地青草的味道,看到女孩子嬌美的容顏。

我不怕,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嘭的一聲,男子的身軀轟然倒在地上,尖銳的利箭從他的背後穿過,閃動著鋒利的寒芒。所有在場的人齊聲歡呼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命運的又一次轉折中,新的領袖在冉冉升起。

“殿下!怎麼處置他的尸體?”于永上前恭敬地問道。

秦之炎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他好歹也為大秦立下了過汗馬功勞,不要損壞他的遺體,好好安葬了吧。至于湘王府的人,也不要為難他們。這一次隨同湘王作亂的反賊,也是迫于他的權勢,文官降職,武官罰俸,事情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提了。”

于永聞言,跪在地上大聲說道:“殿下仁慈!”

“殿下仁慈!”數以萬計的百姓齊齊大呼,聲勢驚人,排山倒海。秦之炎站在人群之中,衣衫獵獵翻飛,面容清俊,形如謫仙,仍舊是那副風輕云淡溫和如水的樣子,可是青夏看著他,卻好像被輕紗蒙住了眼睛,再也看不分明。

青夏騎在馬上,緩緩的調轉馬頭,一步一步的向著遠處走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西下,漫天都是火紅的流云,那些濃烈的紅,好似一朵朵絕望的驚魂,在半空中唱著落寞的挽歌,心間滴著心酸的血。

秦之炎站在萬人中央,看著青夏消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滾滾的黃沙翻滾,漸漸遮住了她那單薄的影子,消失在視線之中。

不過是一日的轉折,原本被人踩在腳下的宣王府轟然逆轉,成為了咸陽城內炙手可熱的一方權貴。

如今,秦王駕崩,太子已死,燕王失勢,湘王被殺,六七王不成氣候,九王死在大殿之上,八王更是秦之炎的親生弟弟,縱觀整吊大秦皇室,竟然在無人可以與秦之炎爭鋒,更何況秦王臨死前已經在百官面前傳位給他,而他更因為之前的一番##,深的咸陽百姓的擁戴,隱隱已經成了大秦皇室名副其實的中流砥柱。

剛剛送走一批懇求宣王##############秦之炎拖著微微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青夏的房間之前。

房門嘎吱一聲被緩緩打開,里面一燈如#,蒼白的女子仍舊是那一身烏黑長袍,坐在已經冷掉了的飯菜之前,靜靜的不發一言。

月光從窗子柔柔的照了進來,一地的清輝,秦之炎緩緩的走上前去,坐在青夏的對面,倒了一杯清茶,喝了下去。幾日的疲勞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他的臉頰一片蒼白,眼窩深陷,只有一雙眼睛,仍舊是那般的溫和,閃動著如水賞一般的光。

“依瑪爾,吃點東西吧。”

青夏緩緩的抬起頭來,似乎直到現在才注意到他進來了一樣,她突然輕輕一笑,聲音輕輕地說道:“你回來了。”

“恩”,秦之炎點了點頭,說道:“回來了。”

“那就好,”青夏捧起一碗米飯,埋頭開始吃,吃了兩口突然抬起頭來說道:“這米飯怎麼這麼苦啊?”

“苦嗎?”秦之炎也拿起來,吃了一口,說道:“不苦的。”

“是嗎?”青夏喃喃地說道,然後繼續吃。房間里很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突然嘭的一聲,只見一個通體雪白的小獸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幾天不見,大黃竟然整整胖了一大圈,聽侍女說,它近來迷上了喝酒,整日醉醺醺的,來來回回的拖著一只比它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酒葫蘆滿院子的亂逛,看來真不是假的。

酒葫蘆拖在地上,發出砰砰聲響,青夏扭過頭去,大黃看到她,醉醺醺的眼睛登時大亮,嗷的叫了一聲就想蹦到她的身上。可憐它本就不發達的運動神經,再加上沉重的酒葫蘆,這猛地一蹦,感覺四只小腳還沒離地,就再一次趴在了地上。

青夏見了,嘴角一牽,淡淡一笑,伸出手去就將它抱了起來。放在腿上,輕撫著它柔軟的皮毛,輕聲說道:“感覺已經好久沒看到你了,你跑哪去了?”

大黃喝多了酒,不像往日那樣指手畫腳的活潑,懶洋洋的躺在青夏的腿上,吧嗒著嘴,似乎打算睡一覺好的。

秦之炎看著青夏清瘦的臉孔,突然沉聲說道:“依瑪爾,你很失望,對嗎?”

青夏垂著頭,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我腦子很亂,什麼也不願去想。”

“依瑪爾……”

“秦之炎,”青夏突然抬起頭來,苦笑著說道:“我好累啊!”

秦之炎看著她,只覺得心底微微一痛,許久的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會這樣笨呢?”青夏微笑搖頭,說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以前是我們軍情局最優秀的特工,執行過好多重大的任務,那些恐怖分子的陰謀詭計一點也不比你的差,他們武器齊備,裝備精良,十分棘手,可是我一次都沒有失敗過,就連最後,也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我以前真的很聰明的,被我盯上的目標,都很難活過一個月。”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就變得這樣笨這樣蠢了呢?”

青夏皺著眉,好似在極力的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在寂靜的屋子里,卻顯得十分的請晰,她好像是在問自己,又好像是在問別人,輕輕地說道:“上次也是一樣,我以為楚離被逐蘭夫人殺了,拼盡全力的趕回去,想要為他報仇,可是等我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他安然無恙的坐在大帳里,將那些負隅頑抗的八大世家一個一個的斬草除根,手段精彩極了。這一次,這一次也是一樣,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做好了和你共赴黃泉的打算,努力的籌謀,計算,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最後才發現,自己做的事情好可笑,好傻啊。”

“依瑪爾……”

“秦之炎,到底是我自己太笨太蠢太自以為是自作聰明了?還是你們太睿智太厲害了?”

秦之炎眉頭緊鎖,他想要隔著桌子去拉住青夏的手,她卻及時的縮了回去,秦之炎聲音帶著一絲軟弱,難過地說道:“別這樣,”


青夏低低的一笑,笑容那麼是苦澀自嘲,她搖著頭,抿嘴說道:“真的好傷自尊啊!我什麼時候起,竟然好像是變成了廢物一樣,我以為是我在救你,其實卻是在自作多情,我以為自己很悲壯,其實在別人的眼里,想必是很好笑的吧。”

秦之炎緩緩的閉上眼睛,眉頭緊鎖,表情痛苦的沉默著。

“秦之炎,我不怪你,”青夏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我早就該知道的,你是大秦的戰神嘛,怎麼可能風輕云淡不懂權謀之道?大秦內斗太盛,在初見你的那一天我就見識過了。”

“是我太自以為是,我以為我能保護你,能幫助你,卻不知,一直以來都是在拖累你,給你帶來數不清的麻煩和危機。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竟然到今天才明白,是我太笨了。”

“依瑪爾,”秦之炎突然沉重地說道:“別這樣,不是這樣的。”

“可是秦之炎,你利用我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利用楚離呢?我已經欠了他那麼多了,為什麼要連著他也謀算在內呢?就算沒有他,你也是會成功的,你想怎麼樣,想要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他嗎?”青夏的眼神那麼孱弱,像是一只弱小的動物,她緊緊的抓住秦之炎的手,低聲說道。

“依瑪爾,”秦之炎眉頭緊鎖,伸出手輕撫青夏的臉頰,舒緩一笑,聲音清淡地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想過傷害你。”

“依瑪爾,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但是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不告訴你,只是一直希望你可以離開,在我了結了這里的一切之後再回來,我不希望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看到我虛偽、偽善、口蜜腹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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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34:05 |只看該作者
秦之炎苦澀一笑,指腹輕輕掃過青夏消瘦的臉頰,輕聲說道:“我十六歲的時候,父皇大壽,各家兄弟都送父皇大禮,只有我無權無勢,無禮可送。正好當時北匈奴有小股劫匪到左右的村寨打秋風,我就謊報說有三萬匈奴起兵進犯北疆,求得咸陽下達的公文,帶著北疆大軍名正言順的沖擊了匈奴人的部落。殺了他們男女老幼上萬人,搶奪了十萬多匹牛羊,作為父皇的賀禮,送上了咸陽。當時被我殺的孩子當中,最小只有兩三歲,還不太會說話,只會指著我的臉大叫‘巴赫羅亞巴赫羅亞”我問隨行懂得匈奴語的隨從,巴赫羅亞,是什麼意思,他們告訴我說,是魔鬼的意思,然後我就把那個孩子給殺了。”

“我十七歲的那年西部滬水決堤,上萬的災民躍過西部的阻隔帶,來到北疆。他們都聽說我是賢王,心里認為我一定會收容他們。可是但凡大澇,都會有瘟疫流行,當時雖然還沒有聽說流民中有瘟疫病毒,但是我還是不能冒這個險。北疆是我一手扶植的勢力,不能毀于一旦。所以我在北疆的西方門戶設置了大量的無人區,堅壁清野,拿出了對敵人的那一套,並關閉城門整整二十日。二十天之後,北疆門外布滿了尸體,足足有幾萬人,光是掩埋焚燒這些尸體,就用了足足兩個月。”

“十九歲那年,我在北疆大勝,父皇召我回朝。我前一天晚上帶著人馬偷偷潛入城里,沒有去見父皇,也沒有去見任何人,而是偷偷潛入皇宮西苑的一處下人的宮殿里,將當年我癱瘓在床上時服侍我的下人全部亂棍打死,並將兩個老嬤嬤拖到城外,把她們裝在袋子里,讓大軍騎在馬上輪番的上去踩。我在最前面,直到回來跑了幾百遍,直到她們都變成了一灘血水,我才停了下來。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有權有勢是這樣美好的一件事情,最起碼,可以不再用受任何人的欺負。”

秦之炎輕輕一笑,笑容不再那麼溫和淡漠,而是籠罩上一層次淡的狠辣,他緩緩說道:“後來,我轉戰南北,在各國都安插了特務奸細,在朝中培養心腹,結黨營私,我還記得曾經有一個翰林院的年輕翰林聽到了風聲,想要上書攻訐我。我當天晚上就派人將他全家連同和他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全部殺死,那一場大火燃燒了足足兩天,死者多達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孩手和女人。”

“齊安太子,西川燕回,哪怕是楚皇,在這方面的所作所為都遠不及我,只是他們不懂得怎樣保全自已的名聲罷了。策反南疆的叛亂,就是我親自去做的。若不是你,楚離可能早就死在沙旱地上了。”

“老四為人謹慎,我派人潛伏在他身邊兩年仍舊沒有打到內部,以至于有今次的失誤。但是這樣也好,這樣事發之後,我們的反應就顯得十分真實,即便是那些人老成精的滿朝文武,也不會相信是我在背後做的手腳。他雖然有些頭腦,但是過于沖動,常年在軍營里打轉,對于朝堂上的權謀就略顯生疏,對于小關節的把握也不夠完善。太廟里的皇帝是假的,我在今天早上就已經派人把他殺了,不然以父皇的性格,是不會這樣沖動的將自己陷入險境的。我早就已經派人找到了華陽,三天前她就已經隱藏在東部水軍中主持大局,城防的將領們也心中有數,等待的,只是老四在天下人面前還我一個清白罷了。”

青夏突然淡淡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你已經把一切都算好了。”

“我算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算准你,也沒有算准楚離。”

秦之炎搖頭苦笑:“我以為那天晚上楚離定會帶你走,但是他沒有,反而讓十萬黑衣衛去支援之翔,自己跑回邊境帶著十萬老弱病殘回到咸陽不知死活的謊稱有五十萬大軍,也就是老四太不了解楚皇的為人,換了是我,或者是燕王,楚離必死無疑。我以為再次見面他定會將你帶走,可以他又沒有,他竟然帶著他的駐防老兵攔截在他以為是老四的人馬的東部水軍之前,若不是我之前叮囑了華陽,他此刻可能也已經奔赴黃泉。我以為秦之燁的人馬定會將你攔在城門外,不會讓你來大鬧法場,沒想到他也沒有做到,反而讓你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讓我前期的安排都成了擺設。不過好在有驚無險,一切都按照我的意願發展到了這一步,如今我黃袍加身為期不遠,依瑪爾,若是你願意,你就是我的皇後。”

眼淚終于還是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青夏苦笑一聲,緩緩的推開了秦之炎的手,站起身來說道:“楚離在哪,你要殺他嗎?”

秦之炎眼神漸漸變得冰冷,沉聲說道:“楚皇雄才大略,頗具帝王之風,若不是你,他永遠也不會有這樣方寸大亂的時候,想要一統天下,完成不世功業,就必須先鏟除他。不在這個時候除掉他,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你要這樣?”青夏突然大聲叫道。眼睛通紅,她坐在這個屋子里一個晚上,一直在找著所有的理由來勸服自己,可是此時此刻,聽到他親口說出的這些話,她突然覺得整個心神都被人狠狠的掏空了,她憤怒地叫道:“你不該是這樣的!你那麼多次的救我護我,連性命都不要,連秦王的命令都不理,怎麼會是這樣野心勃勃的人?”

青夏突然跑上前去拉住秦之炎的手,眼淚大滴大滴的滾了不來,急切的說道:“秦之炎,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對嗎?你是有苦衷的,對嗎?你不會是這樣的人的,當皇帝有什麼好,你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一統天下,為什麼還要做萬盛之君,我陪著你不好嗎?不要那些不好嗎?”

秦之炎淡淡一笑,握著青夏的手,說道:“人的一生中,總是會犯幾次傻的。況且,我做皇帝和跟你在一起並不沖突,我可以只要你一個妃子,不娶別人,怎麼樣?”

好似一盆冷水兜偷澆下,青夏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她的嘴唇顫抖著,不可置信的向後退去,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會這樣?”

秦之炎溫和一笑,只是現在看來,這一笑中卻有那麼多詭異的神色。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只是你沒有發現罷了。這樣沒有什麼不好,最起碼,我可以保護你再也不受人欺負。”

“我不相信!”青夏突然怒聲尖叫,雙手抱住頭,瘋狂的搖著,眼淚撲朔朔的掉下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在騙我你在騙我!”

“再過兩個時辰,華陽的大軍就要發動進攻了。”秦之炎突然轉過身去,語調冰冷地說道:“從此以後,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能與我抗衡的人。”

“啊!”青夏突然尖叫一聲,大黃陡然被驚醒,一身黑袍的女子一把打開房門,踉蹌就跑了出去。雪白的小獸睡的迷迷糊糊,見狀也跟著追了出去。一路上王府的眾人無不大驚,驚慌失措的避讓一旁,直到青夏爬上戰馬奔出府去,眾人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仲太傅低歎一聲,緩緩的走進房間,看著秦之炎清瘦的背影,無奈的說道:“為什麼不把事實告訴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秦之炎淡淡一笑,聲音落寞地說道:“我時日無多,何苦拖累了她。”

仲太傅眉頭緊鎖,沉聲道:“難道你認為這樣對她就是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一時的失望痛苦,總好過將來一輩子的難過。”

“哎!”仲太傅歎息一聲,說道:“當年的蒼耳山崩塌,將商丘一族全部覆沒,世間只到下這一丸靈藥,原本可解你之毒,若是沒有秦之燁那一箭……”

“太傅,”秦之炎轉過身來,面容仍舊是那般溫和,淡笑著說道:“天意如此,何必強求,我能多活這麼久,已經是上蒼的厚待了。之翔怎麼樣,到了哪里了?”

“最多還有五日的路程,仲太傅沉聲說道:“一定來得及。”

“希望如此吧,”秦之炎緩緩的坐在椅子上,這麼一會的功夫,他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了起來,“父皇受傷太深,已經沒救了,太子已死,燕王又被之燁毒成了傻子,大秦一脈也只能指望他了,這樣,也許還可以保全母親和兩個妹妹。”

秦之炎突然低頭咳了起來,好一會才放下手,攤開手心,只見手掌之上滿滿都是暗紅色鮮血。他也不動容,輕聲說道:“找到華陽了嗎?”

“還沒有,不過探子回報說,應該是困在龍牙沙漠了,我們已經派出了當地的牧民全力搜索。”

“恩,”秦之炎點了點頭,說道:“東部水軍現在由老六主事,我總還放心一些。”

“殿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連舟走了進來,沉聲說道,“姑娘出了東城門,騎馬向東面去了。”

“恩,”秦之炎輕咳一聲,說道:“你們盯著點,不要在路上出事,也不要被她發現,到了南楚大營就好了。”

“是!”

天邊的啟明星漸漸升起,一夜就要過去了,秦之炎一身舒緩的長袍,緩緩地靠在椅子里,一雙眼睛疲憊且沉重,緩緩的閉上。

好在,都沒有事,好在,一切就要過去了。

依瑪爾,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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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3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將要清晨的時候,突然飄起了冰涼的春雨,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棱上,聲音很是動聽。

清冷的書房里,一燈如豆,書房外面的竹林婆娑的搖曳著,清脆油綠的一片,不時的有清新的風悠悠的掃過,發出刷刷的聲響。這是青夏剛入府中的時候,秦之炎命人從南方挖回來的竹子。北方的氣候,本不適合養竹,奈何她很喜歡,雖然只是略略提了一句,就被那人記在心上。千里迢迢的派人去挖了竹子,回來一棵一棵的種養,北方氣候苦寒,這些竹子剛來的時候都被凍壞了,黃黃的一片,沒有半點光澤。宣王很聰明,命人在外面建起了房子一樣高的大花房,將這些竹子都扣在里面,後來天氣暖和了,才將房子拆去。如今,這一棵一棵的已經長的十分高大了。

雖然,才僅僅不到兩個月。

書房里面,靜靜的一片,不時的響起沉重的咳嗽聲,很低很低,顯然里面的人在有意的壓制著。冷風順著窗子吹了進去,科斜的卷起那些細雨,牛毛一般飄飄蕩蕩。突然噗的一聲,吹熄了書案上的燭火,細密的雨點打在昂貴的白萱溶紙上,氳濕了上面淡淡的墨跡,角落里的宮盯靜靜的燃著,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已經要天明了,即便只有這一處明火,屋子里也並不顯得昏暗。

書案前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來,面色蒼白,臉孔清俊,眼窩有些塌陷,略略帶著絲病容,但是即便如此,也難掩他的##之氣,隱隱帶著一絲書卷般的柔和和溫潤。他抬著頭,注視著外面的雨滴,淡淡的牽起嘴角,一笑說道:“春雨貴如油,好雨,好雨。”

突然輕輕的咳了兩聲,放下手上的白絹,也不理會上面觸目驚心的血絲,只是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窗子旁,全然不顧外面冰冷的風,靜靜的望著觸手可及的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緩緩的伸出手去,指尖輕觸那油綠一片的竹葉,眼神好似看著那些竹子,卻有好似#過它們,看的好遠。

“應該到了吧,”男子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聽不出喜悲,辨不明怒樂,只是淡淡的#永,連帶著一絲絲的牽掛和擔憂,“不然,就要淋雨了。”

嘎吱一聲,房門被人推開,碧兒還目一掃,陡然看到秦之炎站在窗子旁邊,立時叫道:“殿下,你怎麼能站在那里吹風?”

小丫鬟急忙走上前來,一把將窗子關上,給秦之炎披上了一件外袍,有些生氣地說道:“殿下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要是姑娘在,一定會生氣的。”

秦之炎實在是這世上最沒架子的主子,被小丫鬟訓斥,也不氣惱,淡淡一笑,緩緩的走回書案。

書案前,擺著大堆大堆的文書,有兵部的任命調令,有戶部的錢款結算,有糧部的賑災檄文,有工部未來幾年的堤壩建設規劃,有翰林的編修委任,有百官的人品細表,有各方氏族的詳細資料,還有對各種突發事件的應急措施……

滿滿當當,他整個人一坐下去,就幾乎看不到頭臉。身子越發清減,眼角的魚尾紋竟然更深更深。

碧兒眼眶一紅,險些就要落下淚來,微微咬住下唇,強迫將喉間的酸意咽下去。將手上的托盤放在桌子上,說道:“殿下,吃點東西吧,這是川貝雪梨湯,多少喝一點啊。”

秦之炎提筆的手微微一愣,他抬起頭來,眼角突然閃過淡淡地笑,那般的溫柔和順,放下文書,緩緩的端起,打開蓋子,淡淡的清香就飄了出來,蒼白的男子微微閉上眼睛,深呼吸的一嗅,輕輕地笑道:“沒想到還能喝道,碧兒,你有心了。”

小丫鬟眼眶更紅,抽了抽鼻子,就將頭轉了過去。

秦之炎輕輕的喝了一口,突然眉頭一皺,搖頭說道:“不對。”

碧兒一驚,連忙問道:“哪里不對?是味道不對嗎?碧兒馬上去重新煮。”

秦之炎搖了搖頭,擋住了她的手,說道:“川貝似乎多了點,掩去了雪梨和蓮子的香氣。”

“是嗎?”碧兒急忙的袖兜里翻找了起來,拿出一張白紙,一邊看一邊說道:“可能是我搞錯了,姑娘寫的東西,我真是看不懂。”

秦之炎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只見上面清楚的寫到川貝2錢,雪梨2個,蓮子3錢,後面還跟著一堆的中草藥。他不由得笑了笑,說道:“你自然是看不懂的。”說罷,提起筆來,將上面的阿拉伯數字全都改成了大寫的一二三四,然後笑著遞還給她,說道:“好在她教過我。”

碧兒接過來,大喜,就要去拿秦之炎桌子上的碗,說道:“這下好了,殿下,我去重新煮。”


“不用了,”秦之炎淡淡的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吧,你下去吧。”

“殿下?”

秦之炎揮了揮手,聲音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疲倦,“下去吧。”

門再一次緩緩的關上,秦之炎有些虛脫地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只覺得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霧,靈藥的藥效在一點一點的消失,他也越發的感覺到了身體的孱弱,似乎只是說一會話,都會消耗他太多的體力。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穴處細細的揉著,突然想起青夏曾經教過他的眼保健操,不自覺的就自己做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幻聽,耳邊竟然回響起她溫柔甜美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我終究,還是沒有這個福氣。

清淡的微笑,漸漸的出現在他的臉上,些微的苦澀,些微的自嘲,些微的不甘心,卻又些微的無可奈何。

時光那般的急速,卻又那般的安靜,他一直是這般淡然的面對生命,淡然的面對一切的波折和痛苦,以一個超然的角度去承受所有的事情,然而,在生命的末端,再一次回頭望去,卻也終于看到了那些平靜的浪花下隱藏著的波濤。原來,也曾經沖動過,原來,也曾經彷徨過,原來,也曾經不能自已過。

那朵盛開在生命中的潔白蓮花,像是忘川的清澈泉水,洗滌掉他過往人生中的所有陰霾,讓他心甘情願的,忘記了一切的痛苦,忘情的投入在那虛無的卻又溫暖且實質的溫泉里面。

原來,他也是可以這樣的,自私的,努力的,想去愛上一次。

他以為,自己的力量很大,大的可以為她撐開一方晴空,可以為她開辟出一條光明美好的路途,可以給她一個溫暖幸福的生活。

然而,他畢竟還是錯了,錯的那麼離譜。事到盡頭,他才發現他的力量原來那麼小,那麼小,那些常人輕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在他眼里,卻是那般的困難。無論他多麼努力,還是無法得到那些夢寐以求的生活。于是,終于頓悟,幸福不是權勢,不是金錢,不是萬人之上,不是富甲天下,而是可以信守承諾的,完好無恙的,天長地久的,溫馨的陪伴。

清俊的男子淡淡一笑,原來權傾天下、萬人朝拜、宏圖霸業、錦繡華蓋,都及不上她一個明媚幸福的微笑。

只可惜,只可惜,即便了解,卻是有心無力。

這孤寂的屋子里,到處還殘留著她的香氣,那燦爛如朝陽般的微笑,終于只能存在于睡夢之中。

命運捉弄,終于還是無法給你安然的辛福,如此,不如放你歸去,天下之大,總會有屬于你的人生。

哪怕怨恨,也不要遺憾傷懷,也不要以我慘敗不堪的生命,拖住你前行的腳步。

門扉處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秦之炎緩緩睜開眼睛,說道:“進來。”

牧蓮一身灰色衣衫,緩緩的走了進殺,左腳微微有點跛,但是還不影響行走。

秦之炎微微一笑,指著書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笑著說道:“你來了,好點了嗎?”

牧蓮點了專頭,聲音微微有些低沉,但還是緩緩地說道:“殿下,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你要走了嗎?”


“恩,”牧蓮面色沉靜,仍舊是一貫的表情,只是笑容里似乎帶著一絲釋然,輕聲說道:“我在王府太多年了,都快記不清外面是什麼樣子了,大長老也已經不在了,我再留在這里,也毫無意義了。”

秦之炎唇角淡淡一笑,面容柔和,說道:“也好,出去走走,到處看一看,我為你在雙城准備了兩個銀號,已經經營了兩年多了,當足矣供養你一生無憂。累的時候,就去看看。”.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牧蓮眼眶微紅,卻還強忍著淚水,緩緩頷首說道:“多謝殿下。”

“不必言謝,”秦之炎說道:“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

牧蓮抿住嘴角,深深的呼吸,然後誠摯地說道:“殿下,牧蓮要走了,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再見的機會了。你要自己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太過于勞累,天氣冷了,要多加衣裳,朝中的那些事情,能交給別人的就盡量交給別人,做人做事,不要逞強,不要只是為別人著想,也要想想自己。”

秦之炎一笑,說道:“牧蓮,說的我好像是幾歲的孩子,難道你還怕你家王爺我受人欺負不成?”

牧蓮苦澀一笑,說道:“別人都說殿下厲害,都說殿下深藏不露,是帝國第一權謀高手。可是卻只有牧蓮知道,殿下是一只蠟燭,照亮別人的時候,也是在燃燒自己。”

“殿下,牧蓮一生受你大恩,沒有你,我也許早就已經死在軍妓營里了。牧蓮沒什麼能報答你的,就讓我在臨走前給你磕一個頭吧,希望天上的星宿,可以保佑殿下長命百歲,可以保佑殿下得到想要的東西,可以保佑殿下過的開心,再也別這樣形單影只了。”

跛腳的女子緩緩的跪在地上,面色雪白,眼眶深深,身形單薄消瘦,背脊卻是那般的筆直。她緩緩的磕頭,一個,兩個,三個,終于站起身來,說道:“殿下,牧蓮走了。”

秦之炎點了點頭,笑容清遠,有著清幽的神色,是那般的甯靜和悠遠。

門扉被打開,轉瞬便隱沒了女子灰色的衣衫,她似乎永遠都是這樣的,在薄霧中來往生活,一身灰衫,那般的不顯眼,消失在一片蒼茫之中。

門剛一關上,女子的眼沮就掉了下來、已經忘記了多久沒有哭泣過了,似乎從那里逃出來之後,她就忘記了該怎麼去哭,她一生偏執,卻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些閃爍著聖潔的光輝的人,終究只能是一個夢,存活在她的仰望之中,永遠無法伸出手去,哪怕是碰一下衣襟,都是一種奢求。

沒有人知道,在齷齪的黑暗中去仰望一個永遠也不可能的光芒,是怎樣的痛徹心扉。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可能之後,卻是阻止不了的狂熱,那些濃濃的自卑,那些無法抑制的痛苦,占據了她的整個生命。只能存活在泥濘之中的卑微生命,又怎配去愛戀那座光明的神邸?她的愛情,猙獰而痛苦,壓抑而沉重。幾乎是虔誠的去觀摩著那個終生的信仰。

如果可以,請用我的生命去換取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就讓我的死去代替他的死。他是世間最最美好的一個人,卻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世間最大的折磨?

眼淚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來,巨大的無力感深深的折磨著她的心。

多麼想將那個人追回來,哪怕自己會痛的流血,可是還是希望看到他溫暖的微笑。然而,他不會開心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甯願自己的心在滴著血,也會笑著去看著別人的幸福。

如此,就這樣吧,用最深沉的心去偷偷愛著你,希望你可以跳出命運的輪回,遠離宿命的糾纏,得到自己的幸福。

空曠的長街上,一匹瘦馬在清晨的薄霧中漸漸遠離,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只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牧蓮姑娘,”李顯突然高聲叫道。

牧蓮騎在馬上,淡漠的轉過頭來,眉梢微微一挑,看著這個年少的少年。

“你要走了嗎?”李顯看著她,微微有些不解。昨天她被人打傷了腿,還是他把她一路背回去的,沒想到那八個南疆巫醫這麼快就把她治好了。


“恩。”牧蓮點了點頭。

“你要去哪里?”

牧蓮說道:“不知道。”

“不知道去哪里嗎?那你為什麼還要走?”

牧蓮一笑,說道:“這個世上,又有什麼人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

“我走了,”牧蓮笑笑,這是她從前從不會有的笑容,甯靜且溫暖,似乎是放下了一些什麼的釋懷,一時間竟然燦爛的讓李顯睜不開眼睛。等他回過神來之後,牧蓮已經走的很遠很遠,看不到身影了。

“哎!還是走了,這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

蒼老低沉的歎息突然傳來,李顯轉過頭去,只見祥叔顫巍巍的站在一旁,眺望著牧蓮離去的方向,喃喃的說道。

“祥叔,你說什麼?”

老人家歎息道:“她當年被燕王殿下陷害,害了自己的族人,成了天地背棄的叛徒,又流落到北疆大營做軍妓。穆連人因她的原因被匈奴逐出匈奴部族,後來有一段時間投靠了我們大秦,她的弟弟是穆連人的首領。來到北疆大營朝拜的時候,竟然點名要她出面侍寢,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強暴了她,並且讓所有的穆連人都強暴她,那時候,她剛剛十六歲,連續兩天在較武場上被穆連部的那些畜生蹂躪。幸好殿下當時正好到北疆大營視察,知道之後,當場殺了三名正在玩弄她的穆連人,並將穆連部逐出大秦的藩屬。不過從那以後,她有兩年的時間不會說話,癡癡傻傻的,殿下就帶著她去南疆求醫,南疆巫醫族的大長老治了一年多,她才漸漸的好了起來。”

“哎!”樣叔搖頭歎道:“可憐的孩子,現在腿還瘸了,天下那麼大,一個女孩子,受了欺負可怎麼辦?”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說著,拉過一匹棗紅馬,想要牽到馬圈里。

李顯站在原地,有些發愣,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些繁複的心思,漸漸的襲上心頭,他突然想起當初在白鹿原上第一次聽說這個女人的時候,自己的表情還是那樣的輕蔑,可是漸漸的,漸漸的,隨著一點一滴的接觸,有些東西慢慢就改變了。

天下之大,一個瘸了腿的女孩子,若是受了欺負該怎麼辦呢?

年輕的臉上,漸漸的有一層陽光般的笑容,他突然一把奪過祥叔手中的馬缰,翻身就跳了上去,大叫一聲,就向著牧蓮消失的方向追去。

祥叔大驚,跟在後面叫道:“小李子,你要去哪啊??”

“樣叔,我找她去!”

祥叔大急,叫道:“你到哪里去找啊?這會都走遠了!你還回不回來啦?”

李顯的笑聲遠遠的傳了回來,帶著年輕人的自信和堅定,大聲的回蕩在空氣之中:“找不到就繼續找,找到了就不回來了!”

陽光璀璨,一片金黃的光芒,清晨的太陽終于從地平線下跳了出來,天地間都是璀璨的陽光。

門廊之後,白袍的男子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舒緩的笑了起來。

那笑容,那般甯靜,又帶著一絲絲隱藏不住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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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3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個年頭的時勢,就像是波瀾壯闊的河流,一個巨大的石塊扔進去只能掀起一星細浪,卻阻止不了河水奔騰朝東的大局。

秦王的壽宴,終究只能成為後世史官口中的一場鬧劇。萬國朝拜,宣王大婚,湘王叛亂,太子被誅,燕王中毒,宣王置之死地而後生,雷霆反擊,斬殺親弟,保住了整個大秦的基業,卻最終沒能保得那個戎馬一生的秦王。使得秦王慘死太廟,臨終受命,奠定出新一代的帝國聖君。

縱觀全局,以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角度來看,宣王無疑是這里面最大的受益者。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名正言順的除掉了阻擋他繼位的幾個最有力的競爭者,風輕云淡,沒有半點汙點,並且贏得了大秦所有軍民的擁護和愛戴。

在後世的街頭說書先生口沫四濺的笑稱宣王口蜜腹劍、借刀殺人、弑兄殺父、殘害親族說的斬釘截鐵的時候,咸陽的朝堂之上,卻為宣王是否應該繼承皇位一事險些動起了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宣王的授業恩師,當朝第一大儒仲太傅卻是極力反對秦之炎繼承皇位的黨派首腦。理由赫然是秦之炎病入膏肓,恐難當重任。

朝堂上的局勢,頓時膠著了起來。大秦眾個大小藩國,氏族藩王無不在摩拳擦掌,想要借著新帝繼位這場亂子擴大自己的勢力,各大豪門幾乎都派出了家族骨干之人進京疏通,想要在極力穩定住家族已有勢力的基礎上得到更多的甜頭。咸陽城內一時人頭湧湧,各大首腦齊聚;四處鑽營,商榷謀劃,忙的不亦樂乎。

原本因為秦王去世而殘留的點點哀愁之氣,已經漸漸的消失殆盡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忙于奔走在宣王府和軍政處的時候,波瀾壯闊的局勢陡然被打亂,好似一場巨大的暴風雨降臨一般,還沒待這群人晃過神來,風暴就已經席卷了整個大秦帝國。

歸皇令的發布即便是在後世看來,也不得不贊一句高明至極。這道奠定了大秦絕對強悍的中央集權的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遍及全國。它首先收回了各大氏族藩王的武裝權利,改州牧為郡縣,收回地方的選官權利,開設科舉,興文武兩試,地方推選官員的制度被完全取消,改由朝廷選派。並收回了全國的賦稅,各地方軍餉由皇室統一發放,將領實行輪換變更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將領的擁兵自重,重視農耕,興商貿,開通和各國的通商城池,只不過幾天的時間,整個大秦上下就已經煥然一新。曾經那些土皇帝一般的氏族豪門,頓時成了沒牙的老虎,再難如以前那般掣肘于朝廷了。

秦之炎出手之快,讓那些各地方豪強大戶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等到他們意識到這項舉措對他們實在是大大的損害的時候,所有的政策都已經執行完畢,現任的郡縣長官已經到任,手上的武裝力量也已經被收回,即便是滿腔的憤怒,也只能咽到肚子里,表面上興高采烈的去迎接新的頂頭上司。

疾風知勁草,亂世顯英豪。秦之炎十年壓制,一朝出手,整個大秦風云色變,無人能阻其鋒芒。

然而,在所有大秦氏族豪門們暗地里破口大罵的時候,本應風光無限的宣王府,此刻卻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愁云慘淡之中。

今天已經是青夏離去的第三天,從早上開始,秦之炎就一直處在昏迷的狀態,八巫用盡所有辦法,也只能勉強維持住他微弱的呼吸,宣王府大門緊閉,嚴防任何一個人走出府去,以免泄露了宣王病危的消息。就在所有人心驚膽戰的時候,仲太傅敲響了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從一旁的側角門走了進來。

床榻上,秦之炎已經病的脫相,眼窩深深的陷了下去,嘴唇泛青,面色蒼白如紙,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半點也看不出他還是個活人。

年邁的仲太傅只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紅了起來,祥叔慌亂失措,不斷的說道:“仲大人,怎麼辦啊?能挺過去吧?能挺過去吧?”

仲太傅強忍住鼻間的酸意,示意眾人出去,獨自一人搬來一方凳子,坐在他的床榻前。

秦之炎的眉頭緊緊的皺著,表情十分痛苦。仲太傅清楚的知道,他每次毒發嘔血的時候有多麼的疼痛難忍,為了醫治他的病,找到最好的治療方法,南疆八巫曾在動物和死囚的身上種過那種毒,可是,無論是多麼孔武有力的男人,還是凶殘狂暴的野獸,卻沒有一個能挺過毒發三次,大多以頭撞牆或自斷血脈而死,死狀淒慘可怕,即便是膽子再大的人見了也會為之膽寒。

然而,他卻挺過了那麼多年。二十年來,每人一次的毒發,都會瘋狂的折磨著他這個千瘡百孔的身體,連帶著他的心,也漸漸的衰老了下去。他從來沒有叫過一次疼,也從來沒有流過一次淚,他甚至還可以在毒發的時候指揮作戰,甚至可以在毒發的時候談笑點評,甚至可以在毒發的時候在大殿上觀看清歌妙舞。


這是個外表清澈淡漠的男子,看似精細的一碰就會破碎的身子之下隱藏著的,卻是那樣堅強的一顆心。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在太和宮里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六歲的孩子,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癱瘓,還可以勉強的走路,獨自一人生活在西邊破敗的宮殿里,安靜的像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影子。

那時的仲太傅,還不過四十多歲,以這個年紀成為翰林院的首席編修,的確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他那時春風得意,在內廷酒醉之後,竟然晃晃悠悠的來到了西六宮,大聲的吟誦著自己新作的詩詞,正在興頭上,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淡淡的說道:“韻腳壓的不對,第三句和第四句連接有問題,秋思換成秋韻更好些。”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宣王,只是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宣王,只是一個被遺棄在冷宮偏殿之中,無人問津,無人想起的落魄皇子。那一天陽光很足,他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單薄消瘦卻眉清目秀的小孩坐在偏殿破敗的門檻上,只穿著一件單衣,身前放著一只巨大的木盆,而這個還沒有他大腿高的小孩,竟然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洗著盆里的衣服。

他當時很奇怪,還以為是哪個宮殿里跑出來的皇子小侍從,就問道:“你是誰?”

孩子似乎很開心有人可以陪他說話,站起身來,在衣服上擦了擦被水泡的發白的小手,很是禮貌的,一本正經的說道:“先生你好,我是大秦帝國的第七十八代子孫,是當朝皇帝的第三個兒子,我叫秦之炎。”

一晃,已經快二十年了,昔日的小小孩童也已經長的那般高了,可是為什麼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他仍舊是當初那個淡薄瘦弱的孩子,十分固執認真的對他說他是大秦帝國第七十八代子孫,是秦王的第三個兒子,他叫秦之炎?

仲太傅的眼睛漸漸濕潤了,他的聲音那麼低沉,那麼蒼老,帶著說不出的無力,緩緩的說道:“你等了那麼久,籌劃了那麼多年,守護了那麼多年,不就是等這一天嗎?你馬上就要成功了,大秦就要脫胎換骨了,這麼多年,這麼多的苦難,你都撐過來了,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呢?最起碼,你也該等之翔回來,安頓好一切,再最後看一眼咸陽城,然後才能閉眼啊。”

“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紅綃公主和安康公主指給了陸成陸濤兩兄弟了,他們都是華陽的兄弟,人品也不壞,有華陽的管制,兩位公主一生不會受欺負的。況且你現在為高權重,將來之翔若是登上皇位更不會不管她們。你別看之翔嘴硬,其實也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兩位公主年紀還小,又有你一直照料,自然就驕縱了些,經過四皇子這次的事情,想必她們也成熟長大了不少。”

仲太傅聲音舒緩,蒼老沉重,輕輕的說道:“瑤妃娘娘當日受了刺激,現在已經漸漸平息了下來,脾氣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跋扈,將來之翔登位,她就是皇太後了,你還有什麼人放心不下的?太子昨晚已經咽氣了,他受的傷太重,湘王又給他喂了毒,任是怎樣都無力回天了。其實死了也好,省得他活著受罪,他不像是你,稍稍痛一點就奧殺要砍的,宮里的太監宮女已經被他傷了二十多人了,我悄悄將他抬進了太廟,報了上去,再過三日就要發喪了。淳于皇後還是那個樣子,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沒了,健忘症更嚴重了,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愧對她,只是這些事情也不是你能掌控的,五皇子當年做出那種事,換了是誰,都不會饒了他的。大秦經你這次改革,三五十年之內都不會有大的叛亂,那顆毒瘤已經被你拔出了,你為它操心了一輩子,現在就不要再為它操心了。”

窗外漸漸飄起來雨絲,淅淅瀝瀝的,有著清新的味道,仲太傅的眼里漸漸流了下來,但是仍舊慢慢的說著:“楚皇已經退兵了,今天早上就回南楚了,連舟親眼看著他們走的,南楚的那個嘉云公主,被許配給了十七皇子了,娶個媳婦進門,江華王也許就會收收心了。至于莊家丫頭,你額不用再擔心了,楚皇那般要緊她,是不會虧待她的。只是婉福那個丫頭,竟然一聲不吭的追著楚皇去了,我已經派人去追了,邊關也發放了文書,怎麼也要將她追回來。”

“我知道你聽得見,你從來不會讓別人為你擔心,你這一生都在不斷的為別人活著,現在也該好好的為自己活一次了。你不是說想去江南看看嗎,還想去看看大漠,看看草原,等之翔回來了,把一切都交給他,你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門嘎吱一聲,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獸突然從門縫擠了進來,身上濕淋淋的,一進屋子就拼命的甩著身上的水珠,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那日青夏騎馬而去,大黃身子小腿短,還沒追出王府就跟丟了,它郁悶的在府里轉了幾日,連酒都不再喝了,飯吃的也少,任是誰去逗弄它,都提不起什麼興趣。只是每天晚上還是會准時的回到秦之炎和青夏的房里來睡覺,此刻它搖晃著肥肥的屁股,搖頭擺腦的走了進來,突然看到仲太傅,似乎一愣,隨即就猛地跳起來,以一個主人對外來闖入者不歡迎的態度大聲的嗷嗷怒吼了起來。

仲太傅還是第一次見到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宣王竟然養起了寵物,感興趣的看著它。只見小獸幾步跑到秦之炎和他之間,護在秦之炎的床前,憤怒的張牙舞爪,對著仲太傅大聲咆哮。

大黃和秦之炎的關系一直不好,在很長的時間里,都是和楚離站在同一戰線,幾次試圖向秦之炎的靴子里排泄。可是此時此刻,眼見這老頭眼睛紅紅的坐在睡著了的秦之炎身旁,不知道存了什麼齷齪的心思,頓時忠心護主了起來。

它一邊叫著,還一邊回過頭去,試圖叫醒秦之炎來和它共抗外侮,見秦之炎沒有反應,它竟然幾步從小腳凳上爬了上去,用力一躍,兩只前爪搭在床沿上,晃晃悠悠的憋足了勁,費力的爬上了床。渾身濕淋淋的爬上秦之炎的身邊,用腦袋用力的頂著他的手,見他沒有反應,微微一愣,似乎十分生氣,一個高竟然蹦上了他的胸膛,嗷嗷大叫了起來。

仲太傅一驚,這個時候秦之炎的身體怎麼還能承受這樣嚴重的撞擊,剛想伸出手去阻止,突然只聽噗的一聲,秦之炎眉頭一皺,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染的大黃的頭頂一片血紅。


“殿下!殿下!”仲太傅大驚,連忙跑出去叫人。

八巫就在偏廳,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為秦之炎搭脈施針。忙活了好一陣,秦之炎的呼吸才漸漸平息了下來,白石巫醫長籲了一口氣,說道:“太傅果然學究天人,若不是這一口血吐出,殿下可能剛才就在睡夢中去了。現在好了,輔以藥石,當可再撐數日。”

仲太傅愣愣的,待眾人都去了,才向那只雪白的小獸看去,只見它正十分懊惱的用兩只短短的前爪擦著腦袋,想將那些鮮血擦去,一邊擦著還一邊用幽怨的眼神看著睡在床上的秦之炎,似乎也知道他生病了,有氣沒處撒的郁悶。

第二天一早,秦之炎就醒了過來,並且精神十分好。祥叔高興的不斷的燒香拜佛,十分虔誠的說要去大廟修繕巨佛金身。

早上,秦之炎吃了一碗蓮子羹,喝了一大壺碧兒煮的雪梨湯,中午的時候,就傳來了睿王回京的消息。秦之炎身著朝服,豐神玉朗的帶著滿朝文武親自到北城門迎接,場面十分隆重。睿八王今年剛剛二十一歲,年富力強,長相和秦之炎十分相似,只是肌膚微微有些黝黑,那是經常鍛煉的健康之色。

晚上的家宴在皇宮里舉行,上位仍舊空著,太子燕王湘王九王的故去,讓秦之炎坐在了最上首,下面仍舊是那一群居心叵測的兄弟,秦之翔談笑風生的跟大家講著北地的風俗和北疆大營里的笑話,宴會倒也其樂融融。

皇家就是這樣,無論前一秒發生了什麼,下一秒大家仍舊可以和和美美的坐下來吃飯喝酒,沒有一個不是粉飾太平的高手。

當天晚上,秦之翔跟著秦之炎回了宣王府,進了書房後,整晚都沒有出來。

第二天,就是秦王的大桑,秦之炎作為皇室如今的大皇子,執掌喪牌,遙遙的走在最前面,身後,是大秦的皇子皇孫和文武百官們,喪隊迤邐蜿蜒,遍布整個咸陽大街,各家各戶都出門哀慟痛哭,只是里面的真實程度就不得而知了。.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秦之炎身體不好,護送秦王到龍脊山下葬的事情就交給了六王,六王帶著七王等皇子,還有禮部的一些官員,齊齊去了龍脊山帝陵。

然而他們前腳剛走,秦之炎就召開了朝會,當眾宣布將皇位傳給八皇子秦之翔。眾人雖然心中頗有些疑竇,但是秦之炎如今是皇室最高領袖,掌管天下兵馬大權,又因之前的四皇子叛亂和推動歸皇令積威甚重,無人敢于反駁。再加上其他皇子全都不在京中,唯一對這種事情有置喙權利的禮部官員也通通前往了龍脊山,于是這本來需要百官納諫商討考校的事情,秦之炎以國不可一日無君一言個給拍定了下來。送葬隊剛走第三天,秦之翔就在天賜台登位,年號繼元,封號繼元帝,定公曆第三百零一年為繼元元年。

至此,秦子丞正式成為過去,歸皇令萬象一新之後,大秦迎來了新的一代帝王。他就是後世毀譽半摻,但最終還是和北慈大帝一同完成了史無前例的南北兩疆大一統,並開創了華夏大陸繼往開來最為豪邁壯大疆土版圖的大秦帝神。

這天早上,正是秦之翔登位的清晨,天賜台附近一片歡騰,而東城門外一處垂柳之下,一輛青布馬車靜靜的停在那里,微風過處,車簾悠揚,年輕的青衣公子一身青布長衫,面容清俊,顯得十分儒雅,在他的懷里,一只雪白的小獸正懶洋洋的打著哈欠,十分愜意的將肚皮露在外面,讓男子為它輕輕的按摩著,樣子十分的享受。

陽光灑在一人一獸的身上,顯得十分的飄逸美好。仲太傅穿著普通的平民衣衫,站在年輕男子的身前,笑著說道:“你這就走了,之翔知道了,會瘋了的去找你的。”

秦之炎淡淡而笑,說道:“他已經是一國之君了,以後的路,總需要自己去走。”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指引他前行,如今你撒手而去,他可能真的要手忙腳亂了。”

“之翔性子稍微急躁些,太傅要多加提點著,他總會做一個好皇帝的。”


仲太傅笑著點頭,說道:“你沒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他嗎?”

秦之炎目光頓時飄忽了起來,想了許久,才沉聲說道:“告訴他,沒有千朝萬代的君主,卻又千朝萬代的百姓,做什麼事,先從百姓的角度想一想,他就會是一個好皇帝。”

仲太傅點了點頭,說道:“你要去哪?”

秦之炎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也許走到一個地方就倒下來了,那就葬在那。”

“我們還會見面嗎?”

秦之炎一笑,說道:“如果我不死,將來就回來參加太傅的八十大壽。”

“胡鬧!”仲太傅笑罵道:“一竿子支出了二十年,真是個滑頭。”

秦之炎哈哈一笑,笑容那般灑脫,竟是從未有過的放松,他笑著說道:“時辰不早了,再不走,之翔發現了就走不了了。太傅,我們就此別過。”

仲太傅眼神溫和,對著一旁的三人說道:“連舟、青兒、碧兒,你們要照顧好陛下,飲食吃藥都記好了,天冷記得加衣,不要一出門就知道貪玩。”

“太傅大人!”連舟皺眉說道:“我們又不是小孩子。”

秦之炎一笑,說道:“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太傅,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仲太傅沉聲說道。

秦之炎和青兒碧兒上了馬車,連舟坐在前頭,吆喝一聲,就驅趕馬車向東而去,慢慢的上了荒涼的古道,漸漸的變成了一個淡淡的影子。

仲太傅歎了一口氣,心底五味雜陳,終于還是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緩緩離去。

天邊百鳥鳴叫,天藍云白,人群散盡之後,茂密的柳樹林中,一名淡青衣衫的女子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緩緩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她面色雪白,脖頸微揚,尖尖的下巴很是清瘦,身材矮小,可是卻有著說不出的氣質。只見她望著遠處煙塵飛揚的古道,唇角漸漸揚起一絲微笑,終于,笑意滑到眼睛里,她嬌姹一聲,一鞭抽在馬股上,向著馬車里去的方向疾奔而去。

長路漫漫,只余下一溜灰塵,遠遠的回蕩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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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3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公曆第三百零一年初,是一個風云色變的歲月。先是大秦的內亂,秦王的駕崩,宣王的得勢,最後峰回路轉竟是一直低調的睿王登上了皇位。得利于宣王的國體改革,睿王接受之後,整個大秦煥然一新,之前因為天災大旱、人禍叛亂而留下的瘡痍頓時消散,一躍成為四國之首,聲勢一時無兩。

其後,東齊大皇突然傳出了病危的消息,東齊十三個皇子聚首京師海城,新的一輪奪嫡之戰又再展開。

然而,就在端午節來臨之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秦楚兩國忽然于泰山之巔立下盟誓,昭告天下,結為盟友,永不相犯。南楚大皇楚離和北秦新帝秦之翔于萬仞之巔上擊掌盟誓,姑且先不去理會這“永不”二字有多大的真實性,時效又有多長。但是最起碼段時間內,秦楚這對冤家終于站在了一條戰線上,這般詭異的結盟不禁給本就撲朔迷離的四國關系又鋪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不在局中的人,也許永遠都不能明白。

端午過後,秦之翔再一次發出諭令,改封大秦戰神秦之炎為壽王,享帝君待遇,並尊稱其為兄父,意為長兄如父的意思。然而,即便是冊封大典上,也沒有人見到秦之炎的身影,于是咸陽城內謠言紛紛,有人說壽王已經大去,此乃追封的封號,也有人說壽王放下權勢,游蕩江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逍遙王,還有人說壽王本是天上星宿,專為大秦而生,如今功成身退,已經重返天庭,遠離凡塵了。

但是,不管是哪種說法都已經毫無意義,只能淪為街頭巷尾說書先生口中的傳奇罷了。

“上回說道,壽王爺獨挑塞北三十八胡營,力斬八千匈奴武士,從清晨殺到黃昏,從黃昏殺到黑夜,直殺的是星月無光,天地玄黃,匈奴人聞風喪膽,再也不敢踏進中原半步。匈奴王龍格馬魯聽聞匈奴大敗,直氣的雙目通紅,勃然大怒,登祭台,上靈幡,對匈奴神發誓說若是不斬大秦戰神,誓不為人。然而話音剛落,忽聽半空一聲霹靂巨響,眾人大驚失色,仰頭望去,只見天空中紅云閃爍,五彩祥云翻湧,一俊朗男子從天而降,手握雙龍吐海戲珠槍,腰纏紫金寒冰鐵鎖鏈,一身黃金鎧甲,頭戴金黃頭盔,鳳目劍眉,薄唇挺鼻,飄飄然直若神仙在世,戰神下凡。說不出的風流倜儻,俊美絕倫。

只見龍格馬魯的眾多姬妾從內帳奔出,剛一抬頭就盡皆昏倒,心神俱醉。龍格馬魯見狀大怒,大聲呵斥自己姬妾,作勢要同壽王動手。只見壽王愣愣一笑,長槍頓時吐出,霎那間,那是排山倒海,天地倒懸,日月顛倒,萬物淒迷。這一戰就是三天三夜,壽王一人神勇無匹,獨斗匈奴大營本部十萬大軍,哭聲震天哀歌一片,四野皆紅,匈奴人抱頭鼠竄,卻無路可逃。三日之後,整座匈奴大營化為一座廢墟,夕陽血染之下,只見一人緩緩的走出了破敗的營地。”

話到此處,說書先生賣了個關子,停住了口,高深莫測的喝了口茶。酒樓上下兩層樓的客人們無不七嘴八舌的開口問道:“接下來呢?”

說書先生清了下嗓子,故作神秘的說道:“只見來人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眸似朗星,手握長槍,一步一步的走出營地,赫然正是壽王殿下。”

說書先生陶醉的搖了搖頭,手里的扇子一掃衣衫的下擺,贊歎的說道:“就連那鎧甲,也是光潔如新,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濺上。”

“好啊!”沖天的叫好聲登時響起,無數人擊掌大笑,竟是十分過癮。大賞的銀子不斷的拋了下去,說書先生眉開眼笑,樂的不成樣子。

這時,店小二突然大叫一聲,說道:“菜來嘍!”一股濃烈的香氣,隨著他的叫喊聲登時傳了出來。

今日距繼元帝登基已過去一月有余,此處,正是大秦東部的邊城彭陽,向南可直接進入南楚第一大市南黎,向東便是前陣子已被東齊太子安逐出東齊版圖,列位自由之城轉送南楚大儒莊典儒之女青夏的朔方城。此時此刻,彭陽城內的如云酒樓里,正在上演著和平常一樣的戲碼。

百鳥宴,是如云樓的招牌名菜,據說在這里,只有你說不出的鳥名,沒有他們做不出的雀肉。今日如云樓的主打菜,就是這雪山之巔的稀罕云雀,一盤之價高達五金。大多數人雖然今日有份來此,但是大多數是吃不起的,不過是來湊湊熱鬧,喝點水酒罷了。

二樓的雅間里,此時坐著一名青衣公子,簾子阻隔著,也看不出他的長相,只是能大體的看出這名公子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出頭,但卻氣度雍容,姿態華貴,遠遠看去,好似一副水墨畫一般飄渺淡遠。兩名素衣淡妝的小丫鬟伺候在一旁,一名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去十分機敏的年輕人候在門外,眼神銳利的掃視著周圍的閑雜人等。

說書先生話音剛落,里面的男子手掌就微頓了一下,兩名小丫鬟指手畫腳的比劃著,掩嘴偷笑,好一陣子其中一個才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扭捏的問道:“公子,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男子長眉舒緩,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可是卻難掩一身的飄逸俊朗之氣,抬起頭來反問道:“你信嗎?”

“自然是不信的!”小丫鬟嘟著嘴說道:“說公子你一個打個千八百人我還相信,說一人打十萬人連點血都不沾身,那不是騙人嗎?”

男子面皮一滯,險些一口茶噴出來,正想說話突然門外的店小二叫道:“這位公子,您的菜好了。”

幽香之氣頓時撲面而來,店小二笑著將飯菜擺上紅木飯桌,然後端上來一只碗,說道:“這是滋肺補氣的濃湯,我們主廚剛剛看公子進來的身形,覺得您腳步虛浮,氣血不足,于是就煮了這湯,公子您嘗嘗。”

跟著店小二進來的年輕人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我們沒要這個,拿下去。”

店小二一愣,連忙解釋道:“這個,這個是本店免費贈送的,不要錢。”

年輕人還要說什麼,卻見男子伸出手來搖了搖,然後笑著對店小二說道:“有勞店家費心了,小二哥,替我謝謝你們大廚。”說著,看了一旁的丫鬟一眼,小丫鬟會意的拿出一錠銀子,打賞給店小二。

店小二一見那麼大一塊銀子,頓時就有些愣住了,這麼一錠銀子,足夠他在這里做上半年了。頓時眉開眼笑,千恩萬謝的就退了出去。

“公子,這家伙偶問題吧?”年輕人一把拿起那碗湯,湊在鼻間聞了聞,然後從袖子里拿出銀針,似乎還想驗毒。

“連舟,”男子沉聲說道:“都熬了這里,還有誰知道我是誰,不必這樣了,給我。”

年輕人一愣,頗有些不情願。

“給我。”


男子再次說了一遍,年輕人不得不松開了手,將那碗湯遞了過去。

不錯,這一行四人,就是當日離開咸陽的大秦戰神秦之炎。不知道是不是放寬了心的緣故,他的病情竟然一直沒有加重,雖然前陣子因為中了秦之燁一箭,每人一次的毒發改為了兩次三次,但是卻始終沒有嚴重。就這樣,原本以為十日八日的身體,竟然支撐著他慢悠悠的走到了大秦邊境,一個多月也沒有什麼大礙。

青兒碧兒連舟等人當然十分開心,仲太傅得到他們的書信之後也是大為振奮,強力要求秦之炎回京繼續醫治。但是卻只有秦之炎知道,也許,剛一回到咸陽,自己這幅身體就會奔赴黃泉。還不如就這樣,過的一天是一天,走到哪里是哪里。

剛一打開蓋子,秦之炎的眼睛頓時閃過一絲錯愕,他眉頭漸漸緊鎖,緩緩的湊過鼻子,輕輕的一嗅,然後,就連手掌都幾乎有些顫抖了起來。

“公子?”碧兒為人最是細心,見秦之炎面色不對,不由得輕聲問道。一旁的青兒眼尖,突然指著秦之炎手里的湯碗說道:“呀,是雪梨湯啊!”

秦之炎緩緩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後細細的品,幾乎過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來,沉聲說道:“連舟,去廚房看看,把做湯的廚子叫來。”

“啊?”連舟一愣,瞪大了眼睛。

“算了,”秦之炎站起身來,腳步雖然不是很著急,但卻也比平時快上許多,一邊走,一邊說道:“還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公子!公子!”三人嚇了一跳,急忙跟在後面,追了上去。

秦之炎一生,好像還是第一次進廚房,煙熏火燎烏煙瘴氣,剛一進去,他就不由得咳嗽了起來。連舟從後面追了上來,大聲的叫道:“公子,你還是回去吧,我去幫你找。”

秦之炎也不回答,只是推開了他的手,繼續往里走。剛走兩步,突然一個人就撞了上來,嘭的一聲撞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的確是很弱了,即便是這樣輕輕的一撞,也險些撞倒他,身子搖搖欲墜的幌了一下。

“你是怎麼走路的!”連舟大怒,上前就熬和那人理論。

秦之炎一把抓住他的手,上前說道:“小二哥,不知剛才為我做湯的那位師傅在何處?”

店小二見是他們,微微一愣,說道:“這位公子,你們有什事嗎?”

秦之炎笑道:“湯的味道很好,我想當面向他道謝。”

想起這位公子出手的大方,店小二頓時十分開心的說道:“公子請隨我來。”

七拐八拐,總算到了廚房。如云樓不愧是彭陽成最大的酒樓,廚房極大,四排灶台,火焰洶湧,到處都是大廚們的吆喝聲。

“那,那,就在那呢!”店小二指著前面大聲叫道。

秦之炎凝眉望去,只見一個清瘦的背影,穿著一身灰白色的袍子,背脊十分清瘦,彎著腰,似乎正在炒菜,濃煙滾滾,也看不分明。

店小二剛想叫人,就被秦之炎阻止,他的腳步頓時沉重了起來,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了過去,走的十分緩慢,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小心。一排送菜的小二突然走過,這里煙太大,也看不清擋在前面的是誰,一把推在秦之炎身上,粗聲粗氣的說道:“借過借過!”

秦之炎腳步一踉蹌,險些倒在地上,連舟勃然大怒,剛想過去,卻被碧兒一把拉住胳膊。小丫鬟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的搖了搖頭,抿嘴不語。

廚房里很熱,到處都是大聲的吆喝聲,秦之炎終于艱難的走到那人的身邊,想了許久,才緩緩的伸出手去,拍在那人的肩上,小心的叫道:“依瑪爾?”

“恩?”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眉清目秀的女子陡然回國頭來,額頭上全是汗珠,皮膚白皙,眉眼彎彎,竟是說不出的清秀可人,皺著眉頭說道:“這位公子,你有什麼事嗎?”

整個廚房頓時安靜了下來,秦之炎微微的發愣,心里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只是苦澀的笑了笑,說道:“多謝姑娘的湯,我是來道謝的。”

女子聞言一笑,燦然說道:“哦,原來是你啊。剛才是我爹爹進來吩咐我做的,我爹爹是酒樓的老板。”

秦之炎禮貌的答謝:“如此,就多謝店家老板了。”

“不用謝,舉手之勞嘛。”女子笑著說道:“你身子不好,這里煙塵大,出去再說吧。”

秦之炎興致索然的回到了雅間,連舟幾人心里明了,也不太說話。原本幽香四溢的云雀肉,也頓時就沒那麼大的吸引力了。一會的功夫,廚娘小姐走了出來,端著一壺濃湯,笑眯眯的說道:“打擾公子了。”

秦之炎溫和的一笑,說道:“姑娘請坐。”


剛才在廚房里,還看不出這名男子是這般的飄逸不凡,此刻看來,確是俊朗無匹,氣度高華。廚娘小姐微微有些慌亂,笑容也靦腆了起來,說道:“我姓程,單名一個筱字,你叫我名字就好,別再什麼姑娘姑娘的了。”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程姑娘。”

程筱抿嘴一笑,將銅壺放在桌子上,說道:“特意做的,留給你晚上喝,這是雙層壺,一半是湯水,一半是炭火,中間用兩層隔板隔住,隔板之間還加了層水,絕對不會有炭火味的,還能保持溫度,趁熱喝,對肺喉最好了。”

秦之炎笑著說道:“姑娘費心了。”

“哪里?四海之內皆兄弟嘛,”程筱爽朗的一笑,說道:“公子是哪里人?要往哪里去?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吧。”

秦之炎說道:“我們從京城來。”

“咸陽?”程筱一愣,一雙眼睛頓時狂熱了起來,大聲的說道:“那你一定見過壽王殿下了?”

這下輪到秦之炎愣住了,連舟眼梢一挑,險些拔出刀來。秦之炎問道:“姑娘認識壽王嗎?”

“我哪有這個福分,”程姑娘搖頭說道,臉頰不由得變得紅了起來,指著外面的說書的說道:“還不是天天聽他們說,聽得多了,也就記住了。聽說壽王現在離開京城了,也不知道去了哪,我真想去見見他。”

一旁的青兒最是機靈,笑著說道:“程姑娘為什麼要見壽王呢?”

程筱白皙的臉蛋通紅,說道:“就是,就是想看看,聽說壽王在白鹿原上為了一個女子險些連命都不要了,後來權傾天下,眼看就要成為皇帝了,又把大權都給了自己的弟弟,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自然,我自然是想就就的。”

青兒咯咯一笑,說道:“我看程姑娘是春心動了吧?”

“青兒,不要胡說。”秦之炎沉聲說道。

程筱一笑,說道:“也沒什麼,天下女子,為壽王傾心的不知幾何?我也只是想想罷了,況且,是真的想知道一下,能獨力斬殺十萬人而血不沾身的人,會是怎樣的人物。”

話音剛落,幾人就會心一笑。這程筱姑娘雖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廚娘,但是性格爽朗,倒是少見的女子。

“對了,公子還沒說要去哪里呢?”

秦之炎笑著說道:“沒有什麼固定的去處,只是隨便走走,找風景秀麗的地方就住一住,膩了就再換一個地方,游曆而已。”

程筱笑道:“公子還真會享受生活,既然反正也沒對方去,不如在彭陽多留幾日吧。再過幾天,就是彭陽的酒神節,很是熱鬧的。”

“酒神節?”

“對啊,方桂酒神,芝蘭佳釀,方桂仙子的生日,就是酒神節。到時候,官府會出面舉辦,賽龍舟,鬧花燈,猜燈謎,唱酒歌,十分熱鬧的。”

“是嗎?”秦之炎微微一愣,手指摩挲著那只銅壺,笑容淡淡,輕輕說道:“既然這樣,就多住幾日吧。”

程筱開心的展顏一笑,說道:“那太好了,我現在就去為公子安排客房。”

青兒笑著說道:“程姑娘,你就搜這麼拉客人住店的吧,真是精明的生意人。”

程筱也不氣惱,調皮的做了個鬼臉,轉身就出去了。

秦之炎看著那只銅壺,突然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沒想到,還能喝到這個味道。”

當天晚上,秦之炎就住進了程筱為他安排的上房。房間很乾淨,最主要的是非常的暖和,幾乎有些悶熱了。想來,這程筱的父親也是精通的醫道,瞧出自己有病,就吩咐了下來。

楚皇立後一事,是在前天聽到的消息。連舟幾人一直小心的防備著,以免被自己聽到難過,其實自己還是聽到了。

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難過,畢竟這也是他一直希望的。南楚大皇遣散後宮,任性的亂點鴛鴦,好在他的妃子並不多,不然真不知會出現什麼狀況。不過即便是這樣,也為南楚朝堂帶來了滿城風雨,若不是如今的楚離權傾南楚,無人敢直面擋其鋒芒,恐怕又是一場動亂吧。

楚離對莊青夏的感情,天下皆知。如果說之前白鹿原一戰,還有西川會借作為幌子,那麼帶兵趕往大秦,支援宿敵秦之炎翻盤,就無話可說了。好在走之前吩咐了之翔,和南楚結盟,為楚離挽回面子的同時也給兩國帶去了實質性的好處,不然真不知道南楚的大臣們會怎樣的攻訐他們的這個皇帝。


楚離雄才大略,定然會輕而易舉的擺平這些小紛爭。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交代了一句,很是雞婆,甚至不知道是出于什麼目的。或許,只是為了贖罪,又或許,是為了報答。贖搶走愛人之罪,報死前托付之答。

脫下外袍,喝了碧兒剛剛送來的藥,秦之炎渾身疲累的坐在了床榻上。剛一坐下,眉頭不由得一皺,伸手入被中,竟然掏出幾個大大的水囊,一個個都有些燙手,顯然里面裝滿了熱水。被子也因此而變得熱乎乎的,坐上去十分舒服。

嘴角不自覺一笑,心底也有些感激那個細心的女子。

還記得當初在壽王府的時候,每晚睡覺之前,依瑪爾總是會搶在自己前面鑽進被子里,等到捂熱了,再讓自己進去。她的身子那麼小,但是總是那般的溫暖,每晚毒發感到冰冷刺骨的時候,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摟住她,然後就可以安然的挺過去。

那些難得的太平日子,現在想起來,竟然好像是做夢一樣,那般的不真實,卻又是那般的美好。

第二天一大早,秦之炎早早的起來,感覺精神很好,就在臥房里翻出幾本書,靠在軟椅里細細的讀起來。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般放松閑適的讀書了,離開了咸陽,似乎也放下了曾經那些壓在他心頭的重擔,就連精神,也漸漸的舒緩了起來。

這家的主人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是個愛游曆的人,房間里的書大部分都是游記。秦之炎翻到一章,記載著海外一些國度的風俗人情,竟然和青夏所講的大致相若,不由得挑起了興趣,細細的讀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嘎吱一聲響,程筱端著一個大托盤,笑眯眯的走進來,說道:“不吃早飯就看書,真是不好的習慣。”

秦之炎笑著放下書卷,說道:“程姑娘。”

“吃飯吃飯,我准備帶著你的兩個小丫鬟上街去買東西,她們讓我來問問你行不行?”

秦之炎笑道:“你只要不把她們賣了,隨便你們去哪。”

“呵呵,”程筱大笑道:“真聰明,一下就被你猜到了。”

剛要轉身出門,突然回過神來說道:“後面是我家後院,我估計你不會願意跟女人上街,自己出去玩玩吧,別總是悶在屋子里。”

秦之炎點頭笑了笑,目送程筱出門。

桌子上的飯菜很香,透著一股甜甜的味道,整個一個大大的托盤上,只放著一個大大的蓋子。秦之炎疑惑的打開蓋子,心底頓時一驚。

他不由得緩緩的站起身來,看著那紅紅綠綠看似香甜可口的糕點,拿起筷子,輕輕的點了一下,放在嘴里。

入口即化,香甜可口,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

想起程筱剛剛說過的話,秦之炎轉身就打開房門,緩緩的走了出去。

如云樓的後院,顯然不像前院那般的吵鬧,安靜優雅,處處都透漏出主人的一番心思。假山怪石,蘭草繁華,越往前走,風景越秀麗,精致小巧,小橋流水,院長的盡頭,竟是一片竹林。

隱約的簫聲突然傳來,悠揚婉轉,悠遠靜謐。秦之炎眼睛微微的眯起,順著簫聲不斷的向前走去,碧綠翠竹,連綿不絕,終于一方石桌石椅出現在眼前,一名一身碧綠衣衫,秀發如瀑,身姿綽約的女子娉婷著自己站在竹林之中,素手如雪,衣衫飄飛,正在悠揚的吹奏著一管洞簫。

秦之炎的呼吸頓時凝固了,點點笑容,再也無法掩飾的出現在他的唇角,他衣帶飄飄,眼目清華,聲音醇厚,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般,輕輕的叫道:“依瑪爾。”

簫聲一滯,女子素顏如雪,眼眸似星,緩緩的回過頭來。陽光透過竹葉,灑在她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竟是說不出的明豔動人。

仿佛是過了一千年,一萬年,那對剪水雙眸,柔和的投注在一處,竟然再也不能離分。

秦之炎,我會永遠的陪著你,不論什麼人,什麼事,都在也不能將我們分開了。

秦之炎,你若是死了,我沒有家,沒有地方可以去,我該怎麼辦?

秦之炎,秦之炎,網圖霸業轉眼成空,金玉滿堂也無法帶走,莫不如你我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你,明白了嗎?

那一天的陽光,是秦之炎一生之中,所見到的最燦爛的陽光。是那般的溫和,那般的美好,那般的讓人覺得人生中充滿希望。

他跟自己說,就自私一次吧,哪怕只有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他一生都活的太累,就讓他閉上眼睛,放縱自己,去自私的活一次。其他的,都不要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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