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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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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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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指點江山
黃彪帶著一千名東南將士,手持強弩,埋伏在河道上游的一處密林里,雙眼如眼如銳利的蒼鷹一般緊緊的盯著在朦朧的天色里,漸漸靠向己方駐紮營地的匈奴人,手心里滿滿的都是汗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的營地已經升起了嫋嫋青煙,一千多道煙霧堅直而上,一看就是全軍在一起搭灶煮飯,十多人一組,正好是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匈奴人很是謹慎,前方的探馬斥候觀望了許久,終于回身騎上包了馬蹄的戰馬,悄無聲息的迅速離去。

半晌之後,天色越發陰暗,草原風雨來勢凶猛,只是短暫一瞬,就有濃云漸漸密布而上。

一隊將近兩千人的匈奴騎兵,從下游一個密林里駛出,顯然已經埋伏許久,同時,河對岸也有大批彪悍的敵軍。這些人並沒有騎馬,而是人人在下方躬身悄悄的行走,嘴里叼著狼刀,腰間纏著鉤鎖,一手牽馬,一手輕輕的松開擋在身前的一人高的青草。受了訓練的戰馬都十分配合,竟然沒有一匹發出聲響。

任是黃彪膽大包天,看到這漫山遍野如蝗蟲一般偷襲上來的匈奴人,也不由得嘴里有些發干。他本是東齊海盜,後來清海令頒布,被迫上山落草,東齊內戰之後,他也揭竿而起,成了草頭王,直到後來被南楚招安,才算是吃上了皇糧。他自###不怕神鬼不懼,可是今日若是被這群比他們山賊還要彪悍許多的匈奴人偷襲,那麼他身後這一千人沒有幾個能活下來的。

想到這里,不由得感覺冷汗津津,脊背發涼,對那個面團粉嫩的小都督,也越發的敬佩了起來。

這時,下游的騎兵已經靠近,突然一聲鳥雀般的呼嘯響起,所有的匈奴騎兵全都翻身下馬,也學著河對岸的匈奴人躬身#行,寂靜無聲。而此時,河對岸的匈奴騎兵已經開始渡河。

草原上的河大多不深,這一條遜#河已經算是大河,在九月這樣季節里,也不過才略略到腰部,偶有身材高大的匈奴人,堪堪只沒到大腿。

黃彪的喉嚨發干,握著強弩的手心卻幾乎要滴下水來,已經有一半的匈奴渡過河,另一半正在水中,岸上的匈奴和下游#上的匈奴騎兵彙集在一處,正在等待河里的同伴,這個時候,是##最松懈的一刻,過一陣子,他們就要對著自己的大營發出進攻了。

黃彪此刻簡直是度秒如年,就在他幾乎控制不住胸腔里瘋狂跳動的心髒的時候,突然只聽一聲口哨聲尖銳響起,黃彪精神大振,打了個手勢,身後的兩千名弓箭手登時由密林處發出嗖嗖的強弩箭羽,只一刹那間,就射的對方人仰馬翻,傷亡過半。

匈奴人魂飛魄散,哪里想到他們來偷襲卻反被別人伏擊,岸上的匈奴人發了狠,厲吼一聲,舉著狼刀挽著弓箭,就倉皇還擊起來。

南楚的弓箭手遵從之前定下的方案,躲在巨石後,弩機聲響,勁箭飛蝗般的向著河水中毫無防備的匈奴人射去。慘叫聲頓時猙獰而起,朵朵血花綻放開來,鮮血染紅了整條河流。

這時,上游方向頓時響起了大片的戰馬蹄聲,匈奴人驚慌失措的抬頭望去,只見黑壓壓的楚軍呼嘯奔騰而來,黑旗龍幡,軍勢逼人。匈奴人不怒反喜,心道這群漢人若是名刀暗槍的跟自己打那真是再好不過。匈奴騎兵士氣大振,人人舉起長刀,呼喝一聲,就重振旗鼓的沖上前去。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南楚士兵卻突然齊齊止步,一架一架的投石機頓時搭建而起,動作迅速幾乎令人驚歎。

然而,此時此刻,誰也沒有了驚歎的時間。只見一名一身青色戰甲,後披青緞披風的儒雅將軍高居戰馬之前,手勢一揚,匈奴人的噩夢才算真正的到來。

匈奴人避無可避,雖然舉著盾牌,但是仍舊無法抵擋巨石的威力,紛紛中招,一個個割麥子一般的大片倒下。

楚軍趁勢而上,卻仍舊不同匈奴人短兵相接,大片火箭頓時蝗蟲般襲上,射在早就被潑了油的草叢里,這些縱橫草原大漠彪悍無比的北地戰士登時大驚失色,嗷嗷慘叫,失去了以往的銳利,沒頭蒼蠅一般,也不再管戰馬,回頭就跳進河水之中,撲滅身上的烈火,向著河對岸瘋狂跋涉而去。然而,還沒待他們喘上一口氣,上游突然響起了巨大的轟隆聲,眾匈奴驚悚的抬起頭來,就見滾滾白浪從上游奔騰而來,里面夾雜著大塊大塊的巨石,如同最可怕的沙暴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天地血玄幻,血水不斷的在河水里湧出,大片的浮尸漂浮其上,順著湍急的河流順流而去,場面慘烈至極。

戰爭不過進行了短短的一個時辰,這對足足有四五千人的匈奴鐵騎,就這樣在楚軍的雷霆攻勢之下,灰飛煙滅了,就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楚軍士氣高昂,打理著戰場,收繳戰利品。青袍儒將站在河岸上,看著血紅一片的戰場,猶自覺得有些驚愕的透不過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他回過頭去,就見那個一身白色戰甲黑色披風的年輕將領緩緩的自人後走出,他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站馬上,面色冰冷,眼神沉靜,淡淡的看著這滿目瘡痍一片狼藉的戰場,好似在看著一片白菜蘿蔔一樣,沒有半點驚愕和害怕之情。

杜國凱的臉色,頓時就有些發青。也許,他也同整個東南將領一樣,都小瞧了這個少年得志、手段驚人,手握半壁江山大權的青夏都督。

他還記得來這里之前,軍部一些老將們聚在一起的說話,蒙老將軍是南楚的舊臣,對于皇帝重視年輕人有很大的成見,但當時這樣說,青夏執掌東南軍政大權,手中財源廣進,過手的金銀何止千萬。可是他現在還住在皇帝的別院里,堂堂一個一品都督,連一座像樣的府邸都沒有,這般節儉,究竟是何目的?此人年紀輕輕,俊秀瀟灑,卻連一個妻妾都沒有,前陣子好不容易聽說迷上了一個海妓館的妓女,卻不想還是沒了下文。一個手握半壁江山軍政大權的少年權臣,不愛好酒美人,不喜金銀珠寶,不置辦高屋華宅,那他的志向在哪里?是建功立業,忠心為民,要做一個名留青史流芳百世的清廉政客?還是眼望天下,覬覦神奇,窺視大寶?誰能斷定這個人就沒有爭逐天下的野心?

當時杜國凱還可以堅定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可是此時此刻,見識到這個少年將軍的手段和智謀之後,他真的已經不再那麼肯定。

他以前以為這位夏都督只是有點小聰明和才華,博覽群書紙上談兵,偶爾想出那麼一點好點子而已。可是此刻,看到他的眼神,他卻突然明白了。這位夏都督絕對不止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一位只懂風花雪月,只會吟詩作對,只在兵書上看過攻城略地兵法的人,是不可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這血肉模糊的戰場上的。就算自己這種經曆了無數場大戰的將領,猶自會臉色發白,胃部不適,更何況是初次上戰場的少年才俊?

這位夏都督,一定有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往。

杜國凱這樣想著,對夏都督的敬畏,越發的深了。

他們哪里知道,曾經的9處特工003,即便是在死人堆里睡覺都面不改色,怎會懼怕這古代的戰場,與現代化學戰比起來,這里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乾淨。


黃彪興高采烈的跑上前來,對著青夏說道:“都督,我們殲敵四千六百人,我們的人只傷了兩百多個,一個死的都沒有。他奶奶的,這樣的戰績,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青夏坐在馬背上,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她的目光在戰場上掃視一圈,突然沉聲說道:“這一隊人,是契丹翰的部下吧?”

杜國凱迎上前來,恭敬的答道:“回稟都督,是的。他們是契丹翰大兒子花阿魯的親兵,花阿魯也在里面,已經被我們射殺。”

“好,”青夏點了點頭,說道:“將他們的頭割下來,掛到乎恒山前的遜達神廟上去,讓所有膽敢偷襲我們的匈奴人一起好好看看。”

杜國凱微微一愣,皺起眉頭疑惑的說道:“都督,我們是秘密和骨力阿術會盟,這般大張旗鼓,可以嗎?”

青夏抬起頭來,目光深遠的看著遠處的天際,淡淡的哼了一聲,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是怎樣的部署,都不可能瞞過別人的眼睛,何況我們這麼大的動作,想悄無聲息的趕到白登山,不下于癡人說夢。”

青夏的眼神頓時變得飄渺起來,她看著遠遠的無邊無際的草原,看著那高高的青草,一顆心突然是那般的荒涼和冰冷,她語調輕飄,淡淡的說道:“我不但要讓骨力阿術知道我來了,還要廣而告之的讓整個草原都知曉,無論是契丹翰、南奴赤利、坦搭、女真,還要讓北秦、西川、西南蠢蠢欲動不自量力的藩國國主們,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來了,來拉攏骨力阿術,來分化草原勢力,來離間西川和匈奴,只有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在身上,我們才有成事的可能。”

杜國凱眉頭越皺越緊,可是他不敢問,他知道此行絕對不只是開市結盟這麼簡單,于是他很聰明的選擇沉默,遵從這個人的一切指令。

頭腦簡單的黃彪卻突然興奮的叫道:“對!他奶奶的,咱們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看他們能把咱們怎麼樣!”

宋楊站在青夏身後,看著前面騎在馬上背脊挺拔的東南大都督,一顆心卻漸漸悲涼了起來。唯一洞悉一切的他,不由得有些難過,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更沒有這個資格,可是看著那個單薄消瘦日漸憔悴卻仍然頑強堅定的女子,他卻真的有些不自禁。不是愛慕,不是癡心妄想,只是在仰望的時候生出的一絲同情和可憐,盡管他知道她也許並不需要同情,可是在每個夜涼如水的夜晚,看著那個青草萋萋叢中的女子,他還是會覺得有些心酸。

局中的人,總是會##,@@自己該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只有跳出那個局,才會清楚的看到,到底那絲絲縷縷的紅線牽扯的,是哪兩個人的腳踝。

長風呼嘯而起,卷起青夏黑色的披風,在濃郁的黑夜里像是蒼鷹的翅膀。

青夏雙目沉靜,有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楚離,我將所有的阻力全都為你一一除去,將所有的箭頭全都調轉過來對准自己,將全天下的眼光都凝聚在我的身上。那些緊盯著你的眼睛,緊跟著你的尾巴,緊追著你的腳步,我都為你一一剜掉,一一斬斷,一一削去,而你,就放開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燕門關外,白登山下,我等著你。

第二日,行軍到白石口,楚軍行程極慢,似乎是有意要被人發現行蹤一般,不到黃昏,就在白石山下紮營。青夏坐在大帳里,正在批示卷宗,帳內站著一眾隨行大將,宋楊作為她的貼身護衛,也站在一側。

“于參將,將俘虜的三千匹戰馬送回華容邊城,其余的糧食箭矢武器則平均分配下去,傷兵留後,明日繼續前行。”.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于參將聞言上前一步,恭敬的說道:“末將領命!”

“許校尉,和骨力阿術的聯絡要抓緊,首次談判的地點可以由他們來選,人員卻要有我們來定,你盡快辦好,然後向我彙報。”

“是,末將領命!”

“黃彪,昨天小伏擊戰,我命你帶著弓箭手候著,等我的號令,你怎麼提前進宮?若不是杜將軍及時接應,我就要被你這個莽撞的人壞了大事。自己出去,到軍法處領十軍棍,不得有異議。”

黃彪頓時垮下一張臉,昨天擒拿一群小探子斥候,自己見人數少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還是被這小都督發現了,無奈下應了聲“末將領命”,就出去領棍子去了。

“李參謀,北地一代的情報分析,我要一份最詳細的報道,你馬上加緊對斥候的布置,也許很快,我們又要有一場大戰了。”

李參謀點頭道:“末將明白,只是北地部落眾多,前日一個小隊誤入了一處小部落之中,大意##。”

“不要跟我說這些,”青夏突然抬起頭來,雙眼銳利的看著他說道:“誤入北地百姓的生活圈,是你的部下的#意合失誤,耽誤了情報的回傳,就有可能毀掉全軍的性命。我們如今在別人的地盤,沒有厚重的城池給你堅守,你們就要把自己當做匈奴人,當做強悍的匈奴騎兵,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想象匈奴人在我們的國土上是怎麼做的,你們就業怎樣做就好了。”

李參謀一驚,大聲說道:“都督的意思是,讓我們將一整個部落的人都屠殺?”

“有何不可?”青夏眉梢一揚,說道:“匈奴人人皆兵,拿起刀槍就是戰士,放下兵刀就是百姓,戰場的鐵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難道還要跟敵人講仁義嗎?我們既然要征服北地,就不要奢望用道德經去感化他們。反正都是仇人,不在乎再多加上一條血債,武力永遠是最##有用的語言,你們是我帶出來的,我只負責將你們帶回去,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李參謀是東齊文官出身,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青夏的說辭,反而是那些武將,暗暗在心底感歎了一聲。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就算他們這些滿手血腥的漢子,也無法將手伸向那些不拿刀劍的百姓。他們卻不知道,青夏在現代部隊中,特工守則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為了完成任務可以再不傷害祖國利益的基礎上不擇手段。

更何況,是那些本來就是,或者即將是軍人的匈奴?

“若是不能勝任,就讓你的部下小心點,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李參謀連忙點頭,領命應是。

青夏將手上簽署好的文件交給下面的書信官,說道:“這些信件,全都是海市盧忠勇大人的,你找十個人分十個方向送出去,記住,一定要至少有三個人被人截下,被人搶走的信件,至于怎樣辦到這一點,要不要犧牲性命,就你們自己去研究吧。”

書信官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青夏伸出手指,按在太陽穴上,對著一眾人說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將沉聲應是,齊齊退下。

簾子一動,只剩下宋楊和青夏,青夏站起身來,轉身走進了內帳,只見一名烏金長袍的男子坐在小幾旁,正在十分愜意的喝著茶,面容沉靜,姿態瀟灑。

青夏淡淡一笑,順勢在一旁坐下,拿起另一只茶杯,倒了一杯,仰頭喝下去,斜眼打量著他,說道:“你倒是夠悠閑。”

男子一笑,聲音醇厚,面色自得,道:“風高浪急,世道艱險,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大人位高權重,在下除了隨遇而安,聽憑差遣外,還能如何呢?大人一言九鼎,必不會為難我,只要我乖乖聽話,便無性命之虞,又何必擔驚受怕,做那婦人之#呢?”

青夏聞言忍俊不禁,說道:“你還真是胸懷寬廣。”

男子笑道:“大人誇獎了。”

原來這人#就是金家的家主金少凰,青夏大軍開戰之前,她曾帶著重病前往金家,任命金少凰為軍需官,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就將這東南第一大富豪強行帶到了草原上來。而楚軍此次征伐的費用,自然由財大氣粗的金軍需官包攬了。

金少凰說是從軍,實際上卻好像是##一樣,當日大軍出發的那一天,金家的車隊直直送了三十多里,金少爺的馬車大大小小共有二十輛之多,上面所載之物品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簡直可以去周游列國。各中換季衣衫,出席各種場合的棉衣華服,熏衣的香料,睡前的熏香,他喜歡中意的香陶蒸爐,慣用的洗漱用具,光是澡盆就帶了三個,兩個馬車都裝不下。還有金少爺興之所至需要的古箏和長蕭,喜歡吃的干果茶點,他甚至還帶了兩個烤台和鐵鉗火炭,青夏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問他這有什麼用,人家大少爺很是溫和的回答她,路上若是打到野味,他們可以野外燒烤,登時#滿朝武將為之絕倒,不知道這是去打仗還是去踏青。北地少蔬菜,他們家竟然還拉來了滿滿的一車新鮮瓜果,並帶著兩名金家的廚子一路跟隨,伺候金少爺飲食。

明白的人知道這金家大少爺是此次北地會盟的大軍軍需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楚國的公主要和親塞外,夏都督所帶的是送親的隊伍呢。

不過青夏也並沒有阻止,她此行本來就沒想過要秘密進行,既然如此,那聲勢就搞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各國都知道,南楚有一個不學無術的東南總督,帶著二十輛馬車來和匈奴人會盟,簡直是不知死活。

青夏老實不客氣的唱著金少凰的茶,吃著他的點心,一點不自在的神色都沒有。好在金少凰也是個大方的人,吃飽喝足之後,他這個無所事事的軍需官緩緩的站起身來,晃了晃手腕,神態閑適著說道:“美酒配佳肴,香茗留音韻,吃了茶,理應彈奏一首。”

說罷,就掀起古琴上的青布,端坐在古琴之後,手指一撥,就是一串動聽的音符。

青夏扭頭看了他一眼,只見這個男人玉面劍眉,周身上下都是養尊處優所帶出的絲絲貴氣,此人架子之大,享受的程度,恐怕連楚離這個一國之君都不能相比。

想到這里,青夏不由得有些興致闌珊,楚離雖是一國之君,實則真的有享受到什麼呢?天子,天子,究竟撐起的是誰的天下?所為的,又是誰的子民?

青夏站起身來,也不管身後叮叮咚咚彈奏曲子的金少凰,徑直就走了出去。大帳的簾子一掀開,映入眼簾的滿滿都是碧綠清脆的大草原,再一次回到這里,青夏不由得覺得有幾分溫暖,她屏退侍衛,只余宋楊一個人在後面遠遠的跟著。

白石山雖然名義上是山,實際上不過是幾塊壘起來的石頭,不過兩人多高,可是在一望無際平坦的草原上,就顯得十分醒目了。

白石山前面,是一處瓦藍的海子,不是很大,但是卻讓周圍的牧草十分茂密。青夏知道,這里原本是住著人的,因為自己的到來,這里的百姓都搬走了,也許自己走後,他們還會回來。

草原上的風很大,吹的青夏的長袍獵獵翻飛,滿頭長發隨風而動,像是一匹上好的絹子。夕陽如火,染紅了半面天空,遠方的草,也像是著火了一樣,青夏目光悠遠,望著遠方,#像那條地平線下隨時都會躍出一個矯健的身影,那人會騎著戰馬,風馳電掣的奔來,擁有銳利的眉眼和孤傲的面容。

這里,已經不是第一次涉足了。

八年前,她曾在這里等待楊楓,一住就是兩年,三年前,她曾在這里徘徊七個月,尋找秦之炎的下落。如今,她又帶著千軍萬馬,和塞外匈奴絕殺謀劃,只為尋找那個任性倔強的男人。


她的一生,似乎都是在等待和尋找,為這個人,為那個人,從來沒有為她自己,認真的、好好的活過一次。

可是,什麼樣的生活才是幸福呢?有人安享田園是福,有人位高權重是福,有的人子孫滿堂是福,有人富甲天下是福,還有的人,要君臨天下、降伏四海、統一大陸,才會覺得幸福。然而有的人,只有那麼一個願望,只想見那麼一個人,只要能夠實現,就是她的福。

走什麼路,又怎是別人能夠掌握的,命運在左右你的時候,你又怎知不是你的性格早已注定了會有今日?

春花秋月,西風瘦馬,這些聖人嚴重的過眼云煙,終于還是世人看不開的凡塵劫數,勘不破。

“夏大人好興致啊!”

不用回頭,青夏就知道是誰來了,她輕笑一聲,說道:“我的興致,向來沒有你好。”

金少凰笑著走上前來,衣帶飄香。不同于燕回那種濃郁的花香香粉,金少凰所用,全都是上好的蘭香,味道獨特,卻又並不刺鼻。

“我向來以為江南景致天下第一,卻沒想到這苦寒的塞外,也有這般令人心曠神怡的所在。”

青夏聞言回道:“江南煙雨,流水小橋精致如畫,北地大漠,草原坦蕩豪爽大氣,各有各的長處和瑰美。”

金少凰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對青夏說道:“哦?那在大人心中,是喜歡江南的精致,還是北地的大氣呢?”

說者想必無心,聽著卻登時起意,青夏微微挑眉,看著金少凰俊顏中帶著精明的臉孔,淡淡的說道:“都不喜歡,本官天生勞碌命,只喜歡四處奔波。”

金少凰略略一揚眉,轉過頭去,笑盈盈的說道:“原來大人曾經是個踏遍青山的逍遙人,難怪見識這般廣博。”

“這個世上,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逍遙呢?富庶如金少爺,不是也要為家族的生意前途而東西奔波嗎?”

金少凰一愣,夕陽照射在他的衣衫上,有著淡淡云霧的飄渺,一時間,恍惚是另一個人的影子一般。

青夏略略失神,連忙說道:“互市之舉,早晚實行,就算是個幌子,也不會推遲多久,這里面獲利有多大,金公子不會不知道。此行,就算是我不主動找公子,公子想必也是要前來的,金家獨行,耗資巨大,有帝國軍隊保駕護航,並一舉探明匈奴各個部落的關系和經濟情況,公子這筆買賣並不虧本。”

金少凰短暫的#愣之後,眼神越發帶著一絲難掩的銳利,聲音略略有些低沉,緩緩的說道:“于是,大人將計就計,就成全了在下?”

“不是成全,只是合作。”

“合作?”金少凰轉過身去,看著瓦藍的海子,聲音輕嘲,緩緩說道:“大人與我,並不相熟,更無了解,缺乏信任,如何合作?”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那些都並不重要,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會讓彼此的合作親密無間。恰好我有兵,你有錢,匈奴、西域、日本、西洋,就是你我共同的利益所在,我實在想不出你會拒絕的理由。”

清風微揚,青草清香,青夏低聲說道:“金公子富甲天下,交游廣闊,屯糧儲物,耳目發達,竟然能獨立支持巨船遠航而不被人所知,別人只道是錢可通神,本官卻知這里面的深淺,可不僅僅錢財就可辦到。得隴望蜀就是人之常情,公子胸懷廣闊,氣吞山河,又有萬頃之財,隱藏#勢,怎能讓在下相信你只甘願做一個富家翁?”

金少凰的面色終于漸漸凝重了起來,#轉過頭去,看著青夏,雙目鋒芒含而不露,卻越發的銳利逼人。青夏轉過身來,雙目直視著金少凰的雙眼,沉聲說道:“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想,也不管你將來如何做,但是最起碼現在,你我有著共同的目標和利益,我希望我們能通力合作,不要互相拆台。至于以後,金家是如何走勢,就在你了,若是真的有針鋒相對的那一天,我們在興刀兵,也不無不可。”

說罷,青夏緩緩的抬起手來,五只細小的銅管托在她潔白的掌心之中,上面雕刻著細碎的金翅鳥花紋,那是金家傳遞情報的方式,信件就封在銅管之中,銅管的蠟還沒有開封,證明青夏並沒有偷看里面的內容。

嘩的一聲,銅管沉入湖底,青夏淡淡一笑,伸出右手,眉目間有著滿滿的自信的光彩。

金少凰沉吟半晌,終于灑然一笑,瀟灑的伸出手來,握住了青夏的手掌。

“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青夏一笑:“樂意之至。”

天邊一朵紅霞掠過,大地蒼茫一片,百草搖曳,北地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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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彼岸花開
太靜的夜,反而讓人無法安睡,秋後的草原,隱隱已經可以預見盛極之後的衰敗,油綠一片的牧草,到處都是清新的草香,高及成年男子的腰,白色繡著黑龍的帳篷掩映在其中,就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土坡。青夏披了件外袍,撩開簾子,跟守夜的黑衣衛打了個招呼,就緩緩走出營地。

帳篷的一角,宋楊拄著槍站著,聽到響動,轉過頭來,見是青夏,也不作聲,只是在後面緩步的跟著。

夜里的草原,有著一種別樣的美,漆黑的天幕上星子寥落,月亮又大又圓,四野里清輝遍灑,天空中不時的有夜行的蒼鷹飛過,黑色的翅膀在上空劃過蜿蜒的痕跡,颯爽的飛向遠處的高山。夜風吹起,青草波動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著一浪。

青夏來到白石山腳下,靠坐在一塊光潔的石頭上,一身黑色的披風,幾日的奔波勞碌,使得她越發的消瘦了起來,尖尖小小的一張臉上,眼睛明亮且漆黑,像是面前那夜幕上漆黑的海子。長草搖曳,將她的身影隱藏在里面,偶爾,只能看到飄逸的長發,烏黑濃密,像是上好的綢緞。

嗚咽的簫聲幽幽響起,白石山的山腰上,一個一身青色長袍的男子端坐其上,大風吹來,拂過他披散的長發和清俊的衣角,飄飄忽忽,直如振翅欲飛的大鳥。

夜色彌漫,霧氣重重,青草唰唰作響,一切都像是不切實際的幻境。久久,山腰上的簫聲漸漸消失,男子輕袍#落的走下來,坐在青夏的身邊,聲音醇厚舒緩,再這樣寂靜的夜色中聽起來帶著絲絲的沙啞和靜謐。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沒想到大人和在下一樣。”

青夏也不轉頭,輕聲說道:“我認識的一個人,也很擅長音律,簫吹的極好。”

金少凰一愣,眉梢淡淡上挑,嘴角淡淡的牽起一抹笑容,眼眸狹長,仿佛有水流湧過,波光粼粼,“大人,深夜不睡,竟是在這里緬懷故人嗎?”

見青夏不回答。金少凰自顧自的說道:“能在這個時候被大人掛念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妨讓在下猜一下。恩,是大人的知己?親人?抑或是相戀紅顏?”

青夏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只見男子眉目##,隱隱都是掩飾不住的金玉磊落之氣,不如商人般的市儈,卻也並不是淡泊的清和。青夏淡淡一笑,笑容里帶著絲絲苦澀和懷念,歲月恍惚不定,如今,再一次想起的時候,竟不是曾經的那般痛徹心扉了,余下的只是大片大片的蒼涼和無奈。

突然小腹一痛,青夏眉頭微微一皺,面色登時就白了起來。

金少凰發覺,沉聲問道:“大人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在下為大人看看?”

青夏轉頭,眉梢一挑,說道:“公子精通醫道嗎?”

“略懂,在下一個朋友出身名醫世家,精通醫理,在下耳余目染下也懂了點皮毛。”

青夏站起身來,說道:“多謝公子好意,本官只是舊疾,並不防事。草原夜里寒氣重,公子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金少凰欣然點頭,目送青夏離去的身影,含笑而望。

“大人,”宋楊走上前來,清楚的看到了背對著金少凰的青夏的面色毫無血色,一雙眉幾乎擰在一起,有著深刻的苦痛痕跡。

青夏略略搖頭,伸出手來阻止住宋楊要過來攙扶的手,背脊挺拔,一步一步沉著的走向中軍大帳。

不長的一段路,卻顯得是那般的遙遠,合上大帳的簾子,青夏靠在柱子上,身上的衣衫幾乎全部濕透。

角落的牛油燈靜靜的燃著,偶爾爆出一絲細細的火花,青夏疲乏的閉上眼睛,聲音微弱,幾不可聞,像是跟別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

“我一定可以。”

時間呼嘯而過,小小說網生死,大片大片的歲月凋零在這五個字里。

高高的蒼穹上,有寂寞的神邸記下了這一句話,用黃金的筆蘸著世間生靈用鮮血彙成的濃墨,于華夏的史書上留下那女子一生中唯一的信仰。多少年後,當她紅顏老去之時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才發現,她的一輩子似乎都在重複著這一句話。

未來的那一日,蒼白的女子抓著那個男人的手,于生命的末端露出她頓悟一生的緬懷而滿足的微笑,輕輕的說,我一直以為,我一定可以,卻不知,我的力量只有那麼大,能完成的,也只有那麼多。我為何會那麼傻,其實,只要你平安,也就可以了。

我已經丟失過一次,不想連這一次,也是無能為力。只要你平安,也就可以了。

漆黑的天幕上,云卷云舒,遠方的你,可平安嗎?

大軍隨後出發,經過鹿噠草原,湖旱盆地,沿著逐峽河一路向下,進入了蒙古境內,前面再有兩日的路程,就是白登山了。

這里的白登三和青夏記憶中的白登山在方位上有很大的偏差,已經深入蒙古,靠近科爾沁草原。此時的科爾沁草原青草茂盛,土壤肥沃,遠不像記憶中的那般荒涼。青夏的大軍所過之處,一片寂靜,荒無人煙,向來此地的居民都已經先行逃跑了。

先行官廖璧來報,說是斥候抓到了骨力阿術的探馬,青夏心下冷笑,吩咐放人,就命人在科爾沁紮營。

果然,傍晚就見到骨力阿術的來使,三百多個蒙古漢子身穿皮鎧,露出半個膀子,在大營西面的一處高地等候,青夏帶著三百黑衣衛趕到的時候,這群人正在煮飯,濃烈的酒香和馬奶香氣混合在一處,有著醉人的味道。一名大漢回頭看了青夏一眼,突然輕蔑的哼了一聲,竟然也不進去通報。

黃彪站在青夏身邊,見了登時大怒,嗜血的舔了舔嘴唇,雙眼陰狠的說道:“都督,這些人不識抬舉,讓屬下將他們剮了,再讓那個什麼骨頭算術派幾個懂事的人來。”

青夏緩緩的搖了搖頭,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按在腰間輕輕的摩挲,鋒利的匕首寒芒刺激著她的指尖肌膚。只見之前那個大漢拿起一只架上剛剛烤熟的肥羊,抽出小刀似乎想要切肉,青夏嘴角一挑,突然只聽刷的一聲,一身黒裘的年輕將軍一把抽出了黃彪腰間的戰刀,冷厲的刀鋒在火把的映照下曆然長嘯,呼嘯帶風,悚然向著大漢的方向迅猛而去。

驚呼聲霎時間響成一片,所有匈奴人全都驚恐的站起身來,然而卻怎及青夏戰刀來勢之快,戰刀寒芒畢露,速度猛烈如電,轟然斬在匈奴大漢的羊腿上,骨肉碎裂聲頓時響徹,戰刀來勢不減,刷的一下插在燃燒著的火堆里大火呼的一聲燃的半人多高,劈啪作響。而此時,那只被戰刀斬斷的羊腿,剛剛掉落在大漢的手上。

“去通知你們的**,就說他要見的人,已經來了。”

死寂一片中,青夏黑色繡著莽龍的披風在長風中獵獵翻飛,像是驕傲的雄鷹在黑夜里張揚自己的羽翼,一雙眼睛眼梢微挑,帶著不屑一顧的傲然神色,斜斜的掃過在場的諸人。

黃彪如夢初醒,不可置信的看著青夏,眼神里滿滿都是驚愕。

“東方來的客人,請進來吧,我們已經靜候您的大駕多時了。”

低沉的聲音從高地上唯一的一個大帳中傳了出來,卻並沒有一個人出面迎接。這一下,黃彪終于忍不住怒喝道:“都督,咱們回去吧,這群北蠻子這樣不識抬舉,倒好像是我們求著他們一樣,咱們若是這樣進去,豈不是折了咱們大楚的威風。”

青夏微微一笑,轉頭對他說道:“談判和打仗一樣,先嘗到甜頭的人未必就是最後的贏家。今日我向他磕一個頭,他日他向我磕一百個都找不回來。我今天就再教給你一個道理,虛張聲勢的,永遠都是最沒本事的,色厲內荏罷了,何必與他計較。杜將軍,帶二十個人,跟我過去。”

大帳的簾子嘩啦一聲就被打開,青夏脫下身上的長披風,交給身側的侍衛,一馬當先的走進去,看也不看周圍的諸多匈奴使者,徑直走到上首,直接坐在上首的主位,淡笑的注視著下面的諸多匈奴人,說道:“諸位請坐。”

下面的幾人見她反客為主,倒好象她才是主人一樣,不由得一愣,還是反應過來,就見青夏拿起桌上的馬奶酒一飲而盡,而後微微閉上眼睛,說道:“穆圖部的馬奶酒,恩,是成年青稞的味道,今年的草原收成不好,但是酒味還是那麼純正。”


幾名匈奴人一驚,為首的一位沉聲問道:“大人曾經來過我們草原嗎?”

青夏也不答話,只是微微揚起頭來高深莫測的一笑。

幾名匈奴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這位東方大國皇帝最為信任的東南大都督,只見他漆黑披風里面是一件藍錦袍子,頭戴一頂同色氈帽,足下一雙青緞皮靴,腰間佩戴著一只樸實無華的青色玉佩,下面系著青白色的繩結,在燈光的映照下,隱隱有兩個細小的漢字,筆畫繁瑣,即便是漢人也是極難辨認,更不用說這些匈奴人了。

幾人沒想到,前陣子名震北疆手段狠辣的東南大都督就是眼前這位人品如玉,翩翩瀟灑的貴傑公子,領頭人上前客套兩句,說道:“我是龍格大汗的部下,名叫史弩丹,是這次使臣的頭領。這位是南奴赤利的使者多格,這位是坦塔的使者木利爾,這位是女真西部的使者阿里買亞,這位是女真東部的使者乞姜。”

青夏跟眾人打了招呼,態度不卑不亢,即不傲慢,卻也不過分的熱絡。

骨力阿術是匈奴上一任首領龍格的兒子,傳言是一名女奴生的兒子,一直在外牧馬,沒什麼本事。不想六年前卻異軍突起,殺了老頭領,一躍成為匈奴各部的大首領,住進了黃金帳篷,收服了草原的大批小部落。如今,除了偏居的東北部山林中的女真和一直桀驁不馴的契丹翰,其余的如南奴赤利、坦塔、穆連、珠沙旱、曼陀部都已經臣服在骨力阿術的鐵騎之下了。

史弩丹沉聲說道:“我們大汗月前忽聽南楚大帝有與我們草原開市的意思,還派出了大都督作為使者來談判,一時間又悲又喜。喜的是楚皇陛下派出自己最為信任的重臣出面,想必是很有誠意的。不過大都督年紀輕輕,向來記性也不回太差,三個月前,南楚騎兵無端闖進草原,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趁我們的戰士不在家中,就殘殺老弱婦孺,搶奪糧草,搶走了大量的黃金和女人,前車之鑒,這個時候,楚皇卻說要和我們開市互通有無,真的很難讓人信服。”

青夏淡淡笑著,一邊聽史弩丹說話,一邊喝著馬奶酒,姿態閑適,全無肅穆之態。聽他說完,輕輕一笑,說道:“若是我們大楚和匈奴各部素無嫌隙,那麼今日何須本官親來,只需修書一封宣布開市既可。史弩丹大人若是一定要翻曾經的這些舊賬,我想我們也不必坐在這里談話,直接出去整頓自己的兵馬,明刀明槍的打一仗好了。”

史弩丹一愣,他一上來就大倒苦水,除了對南楚的恨意之外,也有別的打算,為的是引出自己下面的說辭,青夏這樣說話,反而讓他下面的話說不出口了,見青夏身邊的侍衛面色越發寒冷,連忙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況且,史弩丹大人說什麼無端開戰,也未免太過于危言聳聽。”青夏一把丟下酒杯,收斂笑容,沉聲說道:“我大楚和匈奴並不接壤,除了華容山下的一條小道,並無交接之處。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對于匈奴各部的侵擾,也並無切膚之痛,為何會無端對匈奴發動進攻史弩丹大人心知肚明。要不是你們和西川聯合,派兵#關,在西黑草原妄圖擊殺我國大皇回京的車駕,我們怎會出兵關外,我天楚商貿農耕立國,少有戰事,三百年來,從未出關,對草原秋毫無犯。然而,匈奴卻對我們諸多襲擾,明樂三年,龍格易達翻過榮華山,進入中原,燒殺搶掠半月,殺人何止十萬?朱武十六年,女真參客以販賣人參為幌子,帶兵進入嘉華城,屠城半月,老弱婦孺無一逃出。鴻禧二十六年,草原蒙古聯合匈奴一同襲擾華容小道的戎衛所,殺戮我們大楚士兵兩千八百多人。史弩丹大人,你還要本官繼續數下去嗎?”

史弩丹面色發青,青夏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沉聲說道:“匈奴哪一次的進攻不是燒殺搶掠,屠戮百姓,難道只許你們州官放火不許我們百姓點燈嗎?更何況,此次出兵,也是因為匈奴插手我們關內之事,你們挑釁在先,我們還擊在後,天公地道,有何不可?”

史弩丹被她搶白的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才喃喃說道:“那時候,那時候華容小道還是東齊的國土。”

“那也並無分別,”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自古以來,東齊就是我大楚的番邦,當年建國的齊獻公,就是我大楚先祖的部下,你們侵略東齊,就是犯我大楚,尤其現在我大楚已經收複東齊,更不容他人踐踏!”

“不過,這些畢竟都已經是陳年舊事了。”青夏語氣一轉,陡然溫和的說道,端起一杯馬奶酒,緩緩說道:“今日本官前來,就是為了我們兩族的百姓,之前的恩恩怨怨理應一筆勾銷。匈奴接壤西川和北秦,雙方爭斗上千年,視為宿敵,和我大楚並無太大的恩怨,再則開市互利,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有了我們大楚在經濟上的支持,草原上的英雄們,也就無需再向燕回那樣的仇人低頭了。”

史弩丹面色發白,想了想,鎮靜的說道:“大楚和我們開市的條件,是要我們和西川交惡?”

“我並無這樣說,”青夏呵呵一笑,道:“匈奴和誰為敵,和誰為友,與我們並不相干,我們要的,只是華容的安定,只是塞外的牛馬,只是我大楚的經濟的繁榮罷了。只是,龍格大汗是黃金家族的傳人,身上流淌著雄鷹的血,若是有爭雄北地的想法,我們大楚是樂見其成的。”

史弩丹聞言微微沉吟,一旁的各部首領為他馬首是瞻,也不發言。

青夏起身說道:“是雄鷹就該展翅高飛,是駿馬就應該草原馳騁,今日不過是使者的會面罷了,史弩丹大人既然做不了主,就請回去轉告龍格大汗,如果真的有誠意,三日之後,白登山下,本官願意與龍格大汗把酒言歡,共謀大事。”

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門外圍立著一群匈奴大漢,青夏眼睛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只見有幾個匈奴人竟然還穿著西川的戰靴,一看就是進過關的,不由得牽起嘴角,淡淡冷笑道:“草原真的沒有英雄了嗎?竟然要仰仗燕回的鼻息苟且求存,真是丟盡遜達天神的臉。”

說完也不顧周圍匈奴使者的面色如何難看,翻身上馬,在黃彪等一眾侍衛的護衛下,轉身就馳騁而去。

南奴赤利的使者多格上前,對史弩丹說道:“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史弩丹看著青夏遠去的身影,面色凝重,緩緩說道:“回去稟告阿術殿下,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不在輝殿下回來之前處理乾淨,草原必定大亂。這人年紀雖輕,見識卻也不凡,我們黃金家族的人,怎能在燕回馬下搖尾乞憐。兄弟們,走!”

腥風呼嘯的刮過草原,一眾匈奴使者奔騰而去。青夏端坐在馬背上,立于一處高坡之上,身後,有三百黑衣護衛,這些人,都是當初奉楚離之命跟隨青夏暗中保護的黑衣精銳,人人#馬嫻熟,武藝無雙。然而,在眾人之中,卻有一人面白唇紅,眼神明朗,一看就不像是練武之人。.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金少凰一身黑衣侍衛的打扮,驅馬上前,走到青夏身邊,順著她的眼神向下望去,看著那群夕陽下遠去的背影,緩緩說道:“大人真的打算與匈奴互市?”

“當然,”青夏面無表情,看著天邊的大片斜陽,沉聲說道:“金公子獨家提供了此次北行的糧草,本官若是不與匈奴互市,金公子豈不是白忙一場。”

金少凰一笑,說道:“大人說笑,我才不信大人會為了我同匈奴互市,依在下看,大人是想扶持匈奴對抗北秦西川吧。”

青夏轉過頭來,雙眼定定的看著金少凰,眼眸中閃過不可察覺的銳利鋒芒,語調卻越發清淡的說道:“金公子這般人物,怎能讓我相信,你只是甘心做一個富家翁呢?”

金少凰一愣,頓覺失言,青夏卻接著說道:“你說的不錯,但也並不完全。匈奴鐵騎強悍,精于騎射,且千百年來一直對我中原野心不死,多年叩關饒邊,南楚和東齊還算好點,北秦和西川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命喪在匈奴人的狼刀下,匈奴不平,中原就難有太平之日。”

金少凰眉頭微蹙,沉聲道:“那你還要和匈奴互市?不知這樣只會更加壯大草原力量嗎?”

青夏勒住馬缰,轉過身來,說道:“我就是要壯大草原的力量,只有這樣,他們才有能力和西方諸國一爭短長。”

“和西方諸國爭短長?”

“對,”青夏淡淡一笑,血紅的夕陽照射在她的臉上,有著一種眩目的光芒,青夏眼角微微有一絲笑紋,沉聲說道:“匈奴的強大,就是我們的助理,金公子,你等著看吧,總有一天,這廣袤的北地草原,都會是我大楚的國土。不止如此,還有西域諸國,沙俄,東海。總有一天,大楚的黑龍旗會插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的。”

金少凰眼眸微凝,道:“我真的沒有看出來,大人竟是這般胸懷天下的人。”

青夏呵呵一笑,說道:“其實公子想說的,是野心勃勃吧。”

金少凰也不辯解,淡漠低笑,默默不語。

“我也是突然想通的。”青夏輕聲說道,眼睛里帶著一絲讓人看不懂的華彩,“金公子,你可曾有過心上人?”

金少凰一愣,沒想到青夏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仲愣了半響,緩緩說道:“不曾,只是前段時間,對一個新買的小妾比較寵愛。”

“既然如此,你是不會明白的。”青夏聲音漸漸舒緩,一張清秀俊朗的臉孔越發顯得疏朗謙和,“曾經的我,只想歸隱山林、平安終老,可是如今,卻真的想要統領四方、爭逐天下,人心,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金少凰沉吟不語,青夏一笑,說道:“真正征服一個民族,武力只是最下層的方法,並且勞民傷財。中原和匈奴之戰已經綿長許久,幾千年來,互有強弱,始終不能根除。如今,匈奴兵強馬壯,契丹翰野心不死,南奴赤利表面馴服,坦塔和女真看似柔弱,實則一旦擁有勃起的實力,定會反咬骨力阿術一口。匈奴草原,哼,早就已經不是鐵板一塊了。”

少年將軍微微揚起頭來,看著瓦藍的天空,沉聲說道:“如果中原一直動亂下去,必定會給匈奴以可乘之機,到時候異族鐵騎踏遍中土,毀滅中土文化,殘害中原百姓,天下將會鮮血橫流,動蕩不安。”

想起蒙古元朝的血腥曆史,青夏的心中頓時升起一腔熱血,說道:“只有在大一統的中央集權下,才有可能威懾異族#邦。現在時機不到,就讓匈奴人再快活幾日,我還需要他們幫我們鉗制西川,襲擾西南番國。而我們,就在後方和匈奴人互市,變華容小道為商貿通途,將所有犯了罪的南楚國民全部發配北疆,和匈奴人雜居,我要讓他們在和西川對抗的同時,吃著我們南楚的稻谷,穿著我們南楚的絲綢,說我們南楚的漢化,穿楚鞋,戴楚冠,著楚衫,住楚宅,和他們做生意的是楚人,和他們講話的是楚人,他們打工賺錢的也是楚人老板,甚至所娶所嫁的都是楚國百姓,等到他們睜開眼睛耳邊所聽到的全都是楚音,閉上眼睛也躺在楚國的床榻上的時候,匈奴就已經不知不覺間被我們同化了。總有一天,他們會放棄所謂的遜達天神,轉而供奉我們的洛水河神,那時候,就是我們出兵北疆的時候了。”

金少凰眼盲閃動,抬起頭來看著青夏,只見那個年輕將軍笑著說道:“這是文化上的征服,雖然時間緩慢,但是成效很大,還可以消滅他們反抗意識,最是潤物細無聲的手段。”


東南第一大富豪沉吟半響,終于長歎說道:“潤物細無聲,果然形象貼切,大人博學多才,心思縝密,智謀無雙,直到今日,少凰才算是真的服了。”

青夏笑道:“你現在知道我要你來北地的原因了?”

“知道了。”金少凰苦笑搖頭,“建設北地,變草原為城郭,改胡風為楚情,大人真的是為在下出了一個大難題。”

青夏爽朗一笑,驀然揚鞭,說道:“金公子連西洋的玉米種子都能求來,這點事情,怎能算是難題。將來金府權傾天下,富可敵國的時候,不要忘了本官就好。”

駿馬帶著塵土飛揚而去,金少凰站在高原上,看著絕塵而去的東南大都督,嘴角突然苦澀一笑,低低歎道:“權傾天下,富可敵國……”

兩日的時間轉瞬即逝,明天,就是和骨力阿術會盟的日子,青夏清晨趕到白登山安營紮寨。兩日來,已經有十幾撥探子在他們軍馬左右行動,青夏一直含而不露、不動聲色,而她這樣的態度更給了周圍的探馬們一種有恃無恐的感覺,所有的信報紛紛回轉各自的源頭,言道:青夏其人沉著冷靜,屢番試探毫無驚懼之色,想來必有所持。

草原色變,各方勢力層云迭起,烽火狼煙隨時待燃,風起,云湧。

然而,就在這時,東南行省大都督的營帳里,卻突然接到一條密信,登時令正在等著和匈奴人會盟的夏都督大驚失色!

“你說什麼?”青夏大驚,倉促間站起身來,竟然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滿身茶湯。

書信官一邊擦汗一邊說道:“大人,燕門關外方圓五百里,我們都已經派出了人馬眼線,並沒有南疆邊軍的蹤跡,對照我們的斥候密探傳回來的消息,邊軍並沒有前往燕門關,而是去了大漠深處。”

“去了大漠深處?”青夏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雙目圓瞪,喃喃道:“不是要攻襲西川兩面夾擊嗎?怎麼會進了大漠?他進大漠去干什麼?”

宋楊見青夏有些慌亂,兩忙對著書信官說道:“你先下去吧,這沒你的事了。”

書信官剛一退下,青夏連忙轉過頭來,對宋楊厲聲說道:“楚離到底去做什麼?你馬上告訴我!”

宋楊眉頭一緊,鏗鏘跪在地上,沉聲說道:“啟稟大人,屬下的確不知,屬下只是奉命保護大人,並沒有得到別的指示。”

青夏雙目不轉睛的緊緊盯著宋楊不放,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一絲心口不一來,可是許久,終于不得不放棄,轉而憂心的說道:“大漠地形複雜,兼且又是匈奴的大本營,雖然我們將大部分的匈奴人都引到了白登山,可是伏圈卻設在了燕門關,他若是不去燕門關,我們如何接應?”

宋楊見她神色驚慌,略有不忍,安慰道:“大人,陛下他……”

誰知青夏卻不耳不聞,繼續說道:“這里的大漠靠近狼牙沙丘,有陸華陽的軍隊鎮守,已經長達五六年,萬一碰上?對了,還有一股實力強悍的馬賊,連骨力阿術都要避而遠之,叫,宋楊,你知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我只記得是個女人。”

宋楊搖了搖頭,皺眉道:“屬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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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0:00 |只看該作者
青夏在大帳內來回踱著步,說道:“好像是姓花,對,就是姓花。三年前我經過這里,曾經和她的部下動過手,他們經常搶劫過往的商隊,連軍隊都敢招惹,手段很是強悍,陸華陽曾經出兵三次圍剿都沒有成功。楚離進大漠,究竟是為什麼呢?難道他想要鏟除大漠上的北蠻人?沒道理啊……”

“大人!”宋楊終于沉聲說道:“陛下不是魯莽的人,他既然冒險進大漠,就一定有非進不可的理由,有南疆狼軍跟隨陛下,不會有事的。”

青夏搖了搖頭,面色沉重,雙眉緊緊皺起,緩緩說道:“你不了解他,就因為他不是魯莽的人,一旦破釜沉舟決定要做什麼,就會拼死的做到底,南疆狼軍雖然彪悍,但是九月進大漠,天氣干燥炎熱,地下河道干枯,他們又不熟悉地形,盲人瞎馬一般,不占天時,不占地利,這仗還怎麼打?政治上永遠沒有永遠的朋友,北秦態度向來詭秘難測,萬一陸華陽在背後反咬一口,該如何抵擋?更何況,這里的馬賊凶猛,每一只都堪比訓練有素的大軍,萬一落入圈套,或者是馬賊群起聯攻?”

“氣死我了!”向來鎮靜自若的青夏突然怒生說道:“這個人到底想干什麼?怎麼這般莽撞,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他這樣信馬由缰,讓我如何籌謀幫忙?萬一出事,如何是好?”

“大人……”

“不用說了,書信官!”青夏轉身在大帳中央坐下,對著書信官說道:“召集全軍,馬上過來,本官有話要說。”

不一會的功夫,所有的將領全都湧進中軍大帳。青夏高坐在帥位上,面色沉靜,沉聲說道:“情況有變,本官現在有要事要辦,此事關系我大楚生死存亡,晚一刻都會有大亂子,而且必須本官親自去辦,但是這里的事情,絕對不可功虧一簣。杜將軍!”

杜國凱聞言上前一步,沉聲說道:“末將在!”

“本官不在的這段期間,營中事務交由你全權負責,我此行要帶走一萬人馬,只給你留下五千。你要用這五千人,若無其事的繼續守在這里,還要假裝我們仍有一萬五千人,鍋灶不得減,帳篷不得撤,守夜的人和以前一樣,不得有絲毫變動。和骨力阿術會盟一事,我要你能拖就拖,盡量拖延,最少也要半月。”

杜國凱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為難的說道:“兩方會盟,##都已經安排好,末將……”

“蠢。”青夏沉聲說道:“你不妨就拿出天朝上國的迂腐模樣,要求匈奴以臣禮面見,三拜九叩還要朝貢,他們必定不肯,然後雙方就開始討價還價,你就此趁機拖延個十天八天還不簡單?若是不行,就稱病,或者跟他們講禮制,派出文官教他們禮儀之道,總之將自己當成盛都長老會的老頭子們就可以了。”

眾將聽了不由得一笑,杜國凱單膝下跪,沉聲說道:“末將聽令,定不辱命!”

“軍需長!”

“在!”

“分出一萬人半月的糧草,做成干糧,給士兵帶在身上,准備大量清水,行裝簡單些,帶足糧草即可。”

軍需長沉聲應是,青夏繼續說道:“放出全軍的探馬斥候,在今天天黑之前,我要一副白登山方圓一百里內的全景圖,各方的勢力守軍要標注妥當,若有半點差池,提頭來見我。”

眾將齊聲尊令,青夏站起身來,說道:“黃彪將軍隨我同行,其余人留守,記住,會盟成不成功不要緊,重要的是拖延時間。你等留守,身處虎狼之地,千萬要小心行事,一定不可以同匈奴人動刀槍,但是氣勢上也不能輸給他們,不然就會被人看出我們軍中的虛實。”

“好了,都散了去,各自去准備,天黑出發。”

人群散去,青夏來到後營,正見金少凰在整理行裝,青夏見到他,不由得面帶歉意,沉聲說道:“你都知道了。”

“全軍都知道了,我怎會不知?”金少凰淡淡而笑,看不出有何不悅。

“真的很抱歉,會盟一事要推後,我必須食言了。”

金少凰笑道:“大人開市之心情,比在下還要迫切。能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就使大人改變心意,必定是重要的大事,在下怎會不明白呢?”

青夏聞言微微一笑,說道:“多謝你。”

金少凰看著青夏,突然收斂了笑容,正色沉聲說道:“北地勢力割據,人員複雜,氣候惡劣,無論你要做什麼,都要小心才是。”


青夏見他突然正色,不由得一愣,金少凰見了噗哧一笑,說道:“好了,場面話也說完了,我也該走了,正好那一車的青菜都被你的將士偷吃了,我無菜可吃,早就不想待了。”

青夏點了點頭,首次對這個男人露出溫和的笑容來,“我會派人護送你回去,一路小心。”

金少凰點了點頭。

青夏轉過身去,就向大帳走去。平地里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吹過她單薄的衣衫和肩膀,金少凰看著她一身鎧甲,突然覺得這個驚才豔絕年輕有為的東南一品大員身體里有一種刺骨的寂寞和冰冷,他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心底升起一絲異樣的情緒。不過轉瞬,這男人就自嘲的一笑,這是怎麼了,那是個男人啊。

晚上的時候,金少凰要先行離開,他畢竟是##第一富豪,家中所掌管涉及的遍布各個行業,若是出事,定會惹出大事。如今青夏要進沙漠,這里只剩下五千人還要虛張聲勢的吸引整個草原勢力的注意,危險重重,不得不將這個財神先送回去。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金公子,我們他日再見。”

金少凰坐在馬車里,挑開簾子看著青夏,淡淡笑道:“大人也一路保重。”

青夏點了點頭,對著前方的士兵說道:“啟程吧。”

“慢著!”金少凰突然說道,拿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牌,交給青夏道:“不知道管不管用,也許是在下多此一舉了。但是金家常年行商,足跡遍布天下,和關外的商旅也多有來往,這塊牌子,也許在關鍵時刻,會有些作用。”

青夏拿起那只白玉牌子,之間玉牌之上,有黃金鑲嵌其中,姿態玲瓏,竟是一只小小的金元寶,果然不愧是商人本色,就收了起來,說道:“多謝公子美意。”

金少凰點頭說道:“大人一路保重。”

“你也是。”

車隊漸行漸遠,探子回報,將路視圖交給青夏,青夏皺眉研究了一會,制定了可行的方案,就對宋楊說道:“走吧。”

宋楊剛要傳下命令,忽聽一騎遠遠地奔馳而來,竟不是南楚的軍服。眾人一驚,生怕會露了行蹤,幾名弓箭手頓時彎弓上箭,就要向那人射去。

“慢著!”青夏突然沉聲說道,勒馬上前,只見來人一身青色勁裝,樣式眼熟,待跑的近了,只見他袖口上果然繡著一只#斧子,正式蓬萊谷的人,面上一喜,連忙迎上前去,說道:“可是楊大哥有消息了嗎?”

那人見青夏遠遠的迎上來,和身後的諸將有一段距離,草原風大,兩人的說話聲他們聽不見,#沉聲說道:“稟報少主,不是楊公子有消息了,而是宣王。”

轟的一聲霹靂巨響登時在腦海中轟鳴而起,青夏面色頓時變得慘白,雙眼發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險些從馬上摔下來,她緩緩的伸出手緊緊的抓住胸前的衣衫,呼吸急促,嘴唇甚至都在顫抖,緩緩的沉聲說道:“你們,你們確定嗎?”

“不確定,但是也有五分把握。”

“老天保佑!”青夏緩緩閉上眼睛,抬起頭來看向漆黑一片的天幕,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六年了,秦之炎,我找了你六年了,你知道那是多少天嗎?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樣過來的嗎?好在,好在你沒事,我就知道,你怎會有事,怎會?

“在哪里?”

“我們並沒有見到宣王殿下,只是見到了宣王座下的那名名叫連舟的護衛,他幾次出現在如云樓附近,後來還盜走了姑娘留在樓中的書信,我們並沒有驚動他,而是一路在後面跟蹤,現在已經到了還巢邑的附近了。”

“還巢邑,還巢邑,”青夏喃喃自語,還巢邑不是他們初次相見的地方嗎?難道,他竟會在那里?想到這里,一顆心頓時活絡了起來。

“少主要跟屬下一同前往嗎?”

那個“要”字險些就吐出口來,可是電光火石之間,一雙漆黑冷冽的眼眸登時閃過雙眼,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住了一樣,生生的鈍痛,仿佛滴下了血。

應該去吧,你已經找了這麼多年,萬里河山,赤壁大漠,你走遍千山萬水,苦苦求存不就是為了見他一面嗎?萬一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只怕更是大海撈針了。

可是,可是,他還在沙漠上生死不知,他還在敵人的包圍圈里腹背受敵,他還在大漠的風沙里風吹日曬,他有可能真的會埋骨黃丘,怎麼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怎麼能就這樣棄之不顧?怎麼能就這樣自私而去?你問問你的心,你做得到嗎?你走得了嗎?你放得下嗎?”

“少主?”

青夏緊緊地咬住嘴唇,面色蒼白,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一樣,額頭上點點汗水,雙眼是那般的疲憊,可是卻又是那樣的堅定,她緊緊地握住拳頭,緩緩的,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能去,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男人眉頭一皺,不可置信的說道:“少主?”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對我來說,這件事更重要。”青夏面色蒼白,沉聲說道:“你對###說,我很感激他,如果可以,就幫我繼續盯著,這邊的事情一完結,我馬上就會趕去。如果,如果盯不住,也,也不必強求。”

男人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少主放心,屬下一定會給你傳達的,少主多保重。”

“恩。”

馬匹迅速的絕塵而去,天色越發暗了下來,大風呼嘯,星子寥落,青夏背脊挺直,坐在戰馬上,深深的呼吸,一張臉孔蒼白若紙。

秦之炎,如果你真的在還巢邑,你就一定會知道我去過了五次,你就一定會知道我站在#樓上二十多天只為等著你,你就一定會看到我滿城張貼的你的畫像,你就一定會知道我有多麼的想你。

可是為什麼,即便是這樣你仍舊不出現,你到底有什麼苦衷,讓你這般決絕的離我而去?

秦之炎,你沒有死,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就在某個角落靜靜的躲著我,我不去猜測原因,我也不想去猜測,因為總有一天,我要找到你,讓你當面親口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我們之間,總需做一個了斷,總需!

而現在,我真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大人!”大風席卷平地,宋楊迎上前來,說道:“大人,該啟程了。”

青夏轉過身來,面容堅韌,臉孔微揚,長風卷起她的披風,像是奔騰呼嘯的大鳥,青夏驀然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股上,一馬當先的喝道:“走!”

“大人!”黃彪追上前來,說道:“往哪邊去?”

“西北方!”青夏手握鞭子,凌厲的舉起來,向著西北方的方向:“進大漠!”

呼的一聲銳響,漫天長風呼嘯而起,刮起遍地的沙土,百草低垂,四野漆黑,有一只鋒利的匕首,劃破北地的甯靜,狠狠的插進大漠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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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火舞黃沙
韶華飛逝,時光迅猛,轉眼間,已是半月有余。

烈日當空,沙海無垠,毒辣的太陽掛在上空,不住的散發出滔滔的熱力,好似無色的火焰。風一忽大一忽小,卷起細細的黃沙,撲在行人的面孔之上,天地昏黃一片,放眼望去,除了沙還是沙,似乎和天空也融合到了一處。一個二百個婦女孩子組成的駝隊在沙漠上緩緩的行走著,人人有氣無力,沒有半點聲音,好像都在積蓄著體力,來面對就在前方不遠處的死亡沙漠。

這里,已經接近了大漠的深處,躍過前方的龍牙沙漠,就是蒙古草原,只要到了那里,這些人就有救了,只是不知道,等走過了龍牙沙漠,這里的人還會剩下多少。

一股腥風突然刮起,夾雜著胡人的呼嘯聲,百人隊頓時大驚,駱駝在原地轉著圈,和它們的主人一樣驚慌的四下環顧。只見滾滾流沙之中,一群人影勢如閃電,迅速的飛逝而來,大約有六七十人的樣子,馬蹄飛快,卷起大片的黃沙塵土。

“是沙匪!沙匪來了!快跑,拔刀啊!”

一名五十多歲,貌似領頭人的男人突然大聲叫道,後面的老弱婦孺們驚慌失措,面色煞白,甚至還有膽小的哭出聲來。這時,一名一身火紅騎馬裝的少女突然排眾而出,眼眸明亮,面白如雪,褐眼高鼻,嘴唇櫻紅,竟有幾分西域少女的模樣,纖腰隆胸,充滿了運動的彈性和活力。

少女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身上,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彎刀,喝道:“哭什麼哭?這麼沒有出息!”

話音剛落,那群沙匪就已經奔至近處,領頭的一個男人肩披銀狐坎肩,腰佩長刀,滿臉的絡腮胡子,眼角處還有一條長及嘴角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善類。他看了一眼這隊老弱婦孺,突然邪邪的笑了一聲,對著手下人說道:“年老的殺,年輕的抓回去。”

“我們是買阿倫族長的族人,你是什麼人?”紅衣少女突然上前一步聲音清脆的問道。

“買阿倫?”絡腮胡子冷哼了一聲,陰森的一笑,說道:“我們是沙匪,不認識什麼買阿倫,弟兄們,動手!”

一聲令下,六七十個如狼似虎的沙匪突然呼嘯的沖上前來,紅衣少女手握著彎刀沖在最前面,她雖然也有點武藝,可是哪里是這些好勇斗狠的沙匪的對手,只兩下子,就被人打落匕首,從馬上拉了下來。一名沙匪湊過臭乎乎的嘴,露出滿口黃牙一笑,說道:“三當家,是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呢!”

淫蕩的笑聲頓時響起,絡腮胡子仔細的看了兩眼,點了點頭說道:“把她抓回去,晚上好好給弟兄們開開葷!”

“好!”

刺耳的笑聲突然響起,擒住少女的沙匪放肆的一笑,伸出大手在少女豐滿的胸部抓了一把,笑道:“跟著三當家做事,就是爽快!”

“你們殺了我吧!”少女勃然大怒,憤怒的叫道:“遜達天神的眼睛在天上看著呢,天神會代替我懲罰你們!”

“天神?”眾人陰陽怪氣的重複了一聲,為首的大漢笑道:“天神早就死了,你求遜達天神保佑,還不如求求我們待會怎樣讓你風流快活!”

“萬惡的魔鬼!”少女怒聲叫道,一張小臉通紅,渾身都在顫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真的害怕。

絡腮胡子眉頭一皺,說道:“把礙事的都干掉。”

手下答應了一聲,手起刀落,一聲慘叫聲突然響起,紅衣少女突然大哭著對領頭老漢叫道:“塔地羅大叔!”

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在空氣里,老漢兩眼一翻,脖頸噴血,就倒在地上。少女眼睛充血,還沒轉過頭來大罵出聲,慘叫聲就又從身後傳了出來,老人和孩子在鋒利的刀鋒面前沒有一點還擊的余地,紛紛染血倒地。

“你們這些魔鬼,遜達天神會懲罰你們的!一定會懲罰你們的!”

話音剛落,從極遠的東方陡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震動,黃沙滾滾而來,像是巨大的海潮洶湧澎湃,連大地似乎都在同時顫抖,轟隆隆的聲音震天爆響,大片大片的黃霧升騰而起,迷茫的視線之中,似乎有數不清的黑衣人悍然奔襲,迅速逼近。

“遜達天神顯靈啦!”一個淚流滿面的婦女突然抱緊了懷里的孩子,喜極而泣道。紅衣少女被沙匪壓在地上,嫩白的臉頰被生硬的靴子底踩的有些發青,少女咬緊牙關,望著前方,雙眼現出絕處逢生的驚喜。沙匪們也是驚疑莫定,暫時停止了屠殺,看著不斷逼近的人馬,不知道是敵是友。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所有的婦女和沙匪們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戰,眾人驚愕的看著面前的這只隊伍,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漢人的裝束,一個個黑衣黑甲,即便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也不卸甲,面容堅毅,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浩浩蕩蕩,前頭的人馬已經奔至人前,後面的隊伍還綿延出幾百步,甚至還遠遠的隱匿在黃沙里看不到盡頭,大略的一估量,竟然有一萬之多。而且這些人不苟言笑,目光森冷的看著對面的人,無形的壓迫力頓時而降,不是嗜血的彪悍,而是實實在在的威勢。這樣一隊人數龐大的隊伍突然出現在大漠之中,不由得眾人不驚愕,就連眼巴巴等著救命稻草的紅衣少女,都有點呆住了。

“大人,”一名黑甲黑袍,袖口上繡著一只銀色蒼鷹的男子對著一旁沉聲說道,似乎是在詢問,樣子極盡恭謙。

在他身旁的年輕人看起來似乎是他們的頭領,這人身量不高,修眉鳳眼,顧盼間隱隱有鋒利之色,面孔白暫,貌似文弱,可是卻有股子冷冽冰寒的氣勢透體而出,散發四溢。

只見年輕頭領眉梢輕輕一挑,在眾人的身上一一打了個轉,雙眼微眯,突然開口沉聲說道:“這里離熱內呀還有多遠?”

眾人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頓時一愣、竟是無人答應。

那年輕頭領眉頭一皺,隨後又問道:“沒人知道嗎?那你們有沒有看到和我的部下裝束相同的漢人兵馬大批經過?”

他之前的一句是用回回語所說,此時卻用了拉丁語,說的都份外流利,見眾人仍舊沒有反應,忽地用蒙古語問道:“你們聽得懂我的話嗎?”

“我聽得懂,我見過,你若是救了我們,我可以帶你去找你的伙伴!”紅衣少女突然大聲叫道,然而剛剛喊出聲,就被身旁擒住她的大漢狠狠的踩在嘴巴上。

年輕將領眉頭輕輕皺起,在他們身後一眾瑟瑟發抖的婦孺的身上轉了轉,突然轉過頭去,淡淡的對著一旁的下屬說道:“將這群畜生處理乾淨。”


少女頓時大喜,絡腮胡子驚怒交加的大聲叫道:“我是夜闌山的人,你敢……”

話還沒說完,一只通體漆黑的弩箭突然激射而來,嗖的一聲插過他的喉嚨,絡腮胡子的眼睛頓時瞪的又大又圓,嘭的一聲,就摔落馬下。

血腥的屠殺頓時開始,只是之前的殺人者轉眼變成了被殺者,不到片刻,馬背上,就再也沒有一個活著的沙匪。

“大人,結束了。”

“恩,”年輕頭領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隊伍應了一聲,就要向西開拔。紅衣少女站在一旁,頓時緊了幾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年輕頭領的馬僵,叫道:“你怎麼走了?你不問我你同伴的下落啦?”

年輕的頭領高居在戰馬之上,背脊挺的筆直,鳳眼緩緩瞥下,在少女的臉上看了一眼,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嘲諷道:“你知道嗎?”

少女頓時一囧,年輕頭領抬起頭來,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拉馬缰,戰馬頓時揚蹄而起,身後的人馬跟上,呼嘯旋風般的離去。

少女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心中突然湧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情緒。她看了眼損失慘重的駝隊,對著另外一名老漢說道:“崔西大叔,你帶著大家去找我阿爸吧,順便告訴他一聲,阿洛貝有事要做,晚點會去和你們會合的。”

說罷,翻身跳上紅馬,揚起鞭子,也不顧族人在身後的大叫,就追著前面的隊伍而去。

夜里的大漠,越發的顯露出蒼涼雄渾的樣貌,黑衣黑甲的戰士們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石頭,靜靜的紮營在一片背風的沙丘上,正在休息。

袖口繡著白色蒼鷹的將領手捧著頭盔,里面盛著鮮紅色的葡萄酒,走到了年輕的將軍身邊,說道:“大人,夜里寒氣重,您大病剛剛好,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年輕將軍也不作聲,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手拿著一卷羊皮地圖,用黛子筆在上面細細的勾畫著,神情極致認真。

一只沙鷹突然在上空低低的掠過,發出尖銳的長嘯,聲音回蕩,傳的好遠。

過了一會,年輕將軍終于將手中的地圖放下,略略一轉頭,只見那名捧著頭盔的將領仍舊固執的蹲在自己的身邊,面色不由得一動,接過頭盔,仰頭就喝了下去。這是西域的極品葡萄酒,是他們在龍牙沙漠上一隊被風沙掩埋了的商隊中拿出來的,那些人遇到了沙暴,所有人全部喪命在那片大漠上,只剩下這些活命的物件留在淺淺的沙土中,被後來的人撿了便宜。

酒勁很大,年輕將軍喝完之後,蒼白的面色微微有些潮紅,他抹了一把嘴,轉頭對著將領說道:“宋楊,派出的斥候回來了嗎?”

原來這一隊人馬,就是當日離開白登山深入大漠的南楚戰士,那個年輕首領自然就是青夏。他們當日離開白登山,一路西行,有青夏這頭識途老馬帶路,行程自然迅速。青夏深諳追蹤之道,況且楚離大批人馬經過,不可能不留下蹤跡,青夏很容易就找到線索,一路追蹤而來。然而,龍牙沙漠日前的一場沙暴卻讓她徹底的失去了線索,只能大面積的撒網尋找,行程自然就慢了下來。到如今,已經過了半月,若不是三天前找到了葉子湖,並在葉子湖附近遭遇了大股狼群,殺狼蓄肉作為補給,他們可能早就要斷糧了。

“稟大人,還沒有回來。”

青夏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杜將軍他們也該回撤了,再過十日,匈奴必將西撤,若是到那個時候還找不到,事情就不好辦了。”

“大人。”宋楊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青夏淡淡一笑,轉過頭來說道:“你是不是想說,你們大皇此舉必有深意,我這樣貿然追隨進入草原,非但幫不上忙,也許還要壞事。”

宋楊一驚,連忙單膝跪在地上,沉聲說道:“末將不敢!”

青夏擺了擺手,說道:“現在軍中,恐怕不止你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敢說出來的,卻只有你一個人罷了。你們在想什麼,我都是知道的。”

宋楊想了想,劍眉皺起,說道:“是屬下們愚鈍,不懂大人的良苦用心。”

青夏一笑,道:“宋楊,什麼時候,你也學會拐彎抹角的說話了,你想問我,何不直說?”

見宋楊神色尷尬,青夏苦笑說道:“你們都當你們的大皇英明神武,算無遺策,都當只要是他做的決定就必定有他的道理,這樣本沒什麼不好,可以讓你們更加效忠朝廷,可是,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其實也是個沖動的人啊。”

“我想了千百遍,都始終想不通進攻大漠有什麼好處,難道他也要學著黃彪,一舉將匈奴留在後方的大本營連鍋端了?這片沙漠里隱藏的危險,是你們想象不到的,一場沙暴,一個不良的向導,一個倒霧的天氣,就可以將三萬人連骨頭也不剩的一口吞了。我既然已經知道,就不能任由他任性沖動,不見到他,我是不會回去的。”

“可是大人……”

“不用說了,”青夏打斷宋楊的話,說道:“你在擔心什麼,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辦法處理的。”

“大人,那個女的又跟上來了。”

一個傳令官突然跑上前來,青夏和宋楊聞言,齊齊站起身來,向傳令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高高的沙丘上,一名一身火紅的少女騎在棗紅色的駿馬身上,正向他們熱情的擺著手,然後唰的一聲甩開鞭子,就向他們奔了過來。

少女徑直跑到他們的身邊,卻並不進營,只是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棵枯樹旁停了下來,將馬拴住,在地上鋪上一塊氈子,就坐在了上面,一副要休息睡覺的樣子。剛要躺下,突然想起什麼,騰的一下跳起身來,一把拔出小巧的彎刀,呼呼喝喝的叫道:“誰敢半夜爬過來,姑娘就給他一下好的!”

“大人?”宋楊音調微微上揚,詢問的說道。.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不要管她,”青夏搖了搖頭,“這個小丫頭,也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二日繼續行軍,過了龍牙沙漠,就不再是一望無邊的沙丘,偶爾還會有綠洲和河流,再多行兩日,就會是匈奴各個小部落的居住地,再往前,就是西域諸國的城池了。當晚,大軍在草綠湖休息,長久以來沒看大植物沒看到河水的楚軍終于回複了幾分力氣,補給了水源,又打到了一些野味,這一片的兔子窩幾乎被大軍翻了個遍,想必從此以後,草綠湖一代的兔子就絕種了。

名叫阿洛貝的少女一路上不遠不近的墜在大軍的後頭,黃彪等人甚至懷疑她是敵方的探子,要去將她結果掉。若不是青夏攔著,這小姑娘可能已經死了幾百次了。

這天早上,終于到了匈奴第一個聚居地——土闊渾部。

今日的土闊渾部和青夏三年前見到的已經大不相同,肥美的牧草雖然更勝昨日,可是卻沒有了吃草的牛羊,更沒有了放牧的牧人,所有的氈帳都已經消失,青草凌亂,一看就是有大批人經過踐踏,滿地的尸首和鮮血吸引著漫天的鷹鴆在這里開設華麗的盛宴,腐爛的味道直沖人的口鼻,連空氣里,都是嗜血的味道。

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漢子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忍不住胃里的惡心,有幾名年輕的新兵當場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大人,”宋楊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蹲在地上拾起一只黑色的頭盔,追到青夏的面前,聲音微微有些干澀的說道:“是陛下來過。”

青夏面不改色,雙眼卻微微的眯起,她的雙眼凌厲的掃視著四周,久久的不發一言。

大軍一片靜默,無人敢說一句話,直到阿洛貝從後面沖上前來,驚恐的大叫了一聲,才算打破了這死一樣的沉寂。

黃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了半晌,突然開口說道:“這,這大皇下手也太黑了點吧,這都是些女人和孩子啊!”

軍隊中漸漸有了喧嘩之聲,進入沙漠之後,青夏就將此行的目的告訴了這些帝國的戰士們,一來為了穩固軍心,二來在這與世隔絕的大漠上,也不怕會泄露了消息。

青夏默不作聲,突然抬起腳,一步一步的走到血泊之中。

遍地的青草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所有婦孺的尸體都以詭異的姿勢呈現著,年老的白發蒼蒼,足足有七八十歲,年幼的甚至還在繈褓之中,還有的年輕女子褲子被扯下一半,下體血肉模糊,狼藉一片,一看就知道是以什麼方式屈辱而死,遍地都是牧民家中的財物,牛羊早就已經一個不剩,除了他們這群無言以對的南楚人,就只剩下那些叫囂的鷹鴆在不停的尖鳴著,竟然毫不怕人。

阿洛貝的嘔吐聲仍舊刺耳的回蕩在空氣中,所有的楚軍眼睛都有點發紅,他們都是帝國的精銳,出身都是上層的氏族,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在戰場上也是最最勇猛的戰士,刀鋒凌厲,可以追隨他們的王走遍天涯海角,殺死所有凶猛的敵人,可是他們的屠刀卻從來沒有對著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即便是曾經配合青夏完成過絕戶計的黃彪,也不曾這樣大規模的殺戮,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鼓噪的情緒在胸腔里回蕩,有人的面皮漸漸發白,眼睛充血,雙拳緊緊的握了起來。

阿洛貝喃喃的聲音不斷的沖擊著眾人的耳膜,紅衣少女咬著嘴唇,一張小臉滿滿都是憤怒,一遍又遍的重複著“魔鬼魔鬼”,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樣一下一下的狠狠插在眾人的心里。

嘭的一聲,一名士兵的長刀突然掉在地上,刀鋒撞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憤怒的情緒在軍隊里迅速的蔓延了起來,有些士兵干脆摘下頭盔狠狠的摔在地上,以發泄心中的怒火。

他們跋涉萬里,只為了營救他們心中那個孤傲決絕、氣吞山河的王者,那個他們誓死追隨的帝王,卻不想九死一生踏進沙漠之後,面對的卻是這樣血淋淋的事實。

跋涉萬里,隨扈而來?

“都干什麼?要造反嗎?”宋楊轉過身去,怒聲喝道,只見一名士兵正要脫下印著大楚軍凱的鎧甲,不由得大怒,唰的一下拔出腰間的戰刀。

刀鋒銳利,剛剛指向士兵的脖頸,唰唰聲齊齊響起,二十多名士兵同時拔刀,站在那名士兵的身後,刀鋒隱隱帶著鋒利的寒芒,對准了宋楊的胸膛,宋楊麾下的黑衣衛見了大怒,也一起拔刀,寒芒相對,殺氣彌漫,其他的南楚軍人圍立在一側,各懷心思的觀望著。

這隊一路出生入死、互相扶持的南楚精兵,終于在這一刻生出嫌隙,刀鋒相向,劍拔弩張。

這時,一個清淡但卻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年輕的將軍站在死人堆里,蹲在地上,仔細的翻看著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尸體,看也不看這邊一眼,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們都當我死了是嗎?”

聲音不大,可是刹那間卻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眾人的心上一樣,讓所有人的頭腦頓時都清醒了起來。從海市到北地,從北地到白登山,從白登山到西北大漠,這個昔日里看起來文文弱弱、錦繡公子一樣的東南大都督已經深深的威懾了所有的人,再也沒有任何人敢于給她半點輕視。一路上,這個單薄消瘦的當朝一品大官每日睡得最晚,吃的最少,和普通士兵一樣,甚至比普通士兵還要堅忍,算無遺策,智謀絕頂,見識廣博,對于北地的了解甚至超出那些常年居住于此地的向導,無人不心下佩服。

一萬雙眼睛齊齊轉過去,看著他們的頭領站在死人堆里,不斷的翻動著那些死去的尸體,人人大惑不解,不解中甚至還帶有一些希望。

青夏在死人堆里翻看了許久,終于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眾人之前,眼神銳利的在之前拔刀的那幾個士兵身上掃過,不帶一絲感情的寒聲說道:“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大人,”

“跪下!”一名士兵剛想辯解,青夏眉梢一挑,突然厲聲喝道。那名士兵一愣,就梗著脖子站在原地,滿眼的不服氣,還想說什麼,可惜還沒張開嘴,青夏就嘭的一聲重重的踢在他的膝蓋上,士兵一下就跪在地上,一張臉憋得通紅,就想要倔強的站起身來,卻發現都督的刀鞘狠狠的壓在他的肩膀上,竟讓他絲毫也動彈不得。一個巧勁使出,士兵一個頭就轟然磕在地上。

“你這個頭,不是磕給我的。”

青夏面沉如水,伸出另一只手,兩只金元寶抓在手中,上面還染著血,嘭嘭兩聲就落在地上。眾人奇怪的看過去,只見那赫然是中原的寶貨,上面還刻著楚皇的昭明封號,赫然是南楚的貨幣。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們都是我大楚的精銳,難道想一輩子只做一個馬前卒嗎?”青夏眉頭輕蹙,緩緩的沉聲說道:“凡事多動動腦子,宋楊,去拖一個尸體過來。”

宋楊應聲領命,將一具尸體拖拽過來,發出陣陣惡臭。這是一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致命傷在脖頸上的一刀,滿身暗紅色的血汙,頸頸上的血已經凝固,胸腹己經被鷹鴆啄食的露出森森白骨,看起來十分可怖。

青夏蹲在尸體前,拿出一個水囊,倒在老婦人的頸項上,也不管髒,就用手去擦拭她脖子上的汙血,漸漸露出那個長及一指的傷口,抬起頭來對著士兵們沉聲說道:“南疆邊軍所用的戰刀,是南疆寒鐵所鑄,排行為大陸刀柄第三,僅次于黑衣衛的精芒刃和北秦的璃雪鐵,最大的優點就是鋒利、堅硬、不易折、後背刀寬,在沙場上砍進敵人的骨頭里可以迅速的拔出,不至于被骨頭卡住或者折斷崩口。你們都是接觸過南疆邊軍的人,你們想想,若是這樣的刀砍在這名老婦人的脖頸上,會出現什麼效果?”

眾人沉吟,一名三十多歲的老兵突然說道:“那這名夫人的頭,想必就要斷了。”

“對!”青夏拍拍手,站起身來,指著地上的那兩只寶貨說道:“這個金元寶,是剛才拾到的,被一名婦女抱在懷里,想必不是有人後塞進去的,那麼,你們再好好想一想,她為什麼會有我大楚的元寶?”


場中士兵默不作聲,青夏繼續說道:“陛下出兵塞外,所帶糧草不多,見到居住地,顯然就向他們購買了馬匹和糧食。他若是想要殺了她們,又何必惺惺作態的給了錢再殺了他們?這里除了婦女就是孩子老人,沒有任何作戰能力,陛下所帥三萬,若是想要殺人,這些人怎會機會反擊?如今這里還有出鞘的彎刀,顯然在戰事開始之時,還有人有機會拔刀反抗,試問若是我南楚大軍到此處,怎會給他們反擊的機會,更有士兵會倉皇到將頭盔遺失?再有,刀槍不符,傷口完全不是南疆邊軍所用的兵器,這麼多的疑點擺在這里,你們不去深思里面的原因,就這樣胡亂動手,可知罪嗎?”

她之前所說還心平氣和,越到後來聲音越是低沉,到了最後兩句隱隱已有尖銳的鋒芒,如斷金石般凌厲。

二十多名拔刀的士兵皺眉細想,一名士兵突然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其他人也隨之跪下,沉聲說道:“屬下糊塗。”

青夏轉過身去,雙目半眯,看著場中流滿鮮血的匈奴百姓,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說道:“敵人已經來了,有人在陷害我們,我們若是再不快點,就要出大事了。”

當天晚上,就在土闊渾部西面安營紮寨,所有人都心思沉重,有莫名不知底細的敵人在身旁伺機而動,任是他們人多勢眾,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仍舊有些擔憂。

宋楊將烤熟的囊端過來放在青夏的面前,說道:“明天還要趕路,多少吃一點吧。”

青夏點了點頭,拿起那只肉囊,小口的咬著。

“大人,”宋楊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低聲說道:“今天你說的話,可是真的嗎?”

青夏動作頓時靜止,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眼宋楊,說道:“你看出來了?”

“末將,只是有點懷疑,除了後背刀,南疆邊軍還是有人使用短劍的。據屬下所知,南疆蠻人的武器更是種類繁複,各種樣式都有,出手也向來最是狠辣,桀驁不馴,很難馴服。”

青夏一邊吃飯,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你說的對,我是胡說的,那兩個金元寶,也是我從自己兜里掏出來的。”

“大人?”宋楊一驚,高聲叫道。

青夏淡淡的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若是想要全軍嘩變,就盡管再大點聲。”

宋楊驚疑莫定,許久,才不可置信的說道:“難道,真的是陛下做的嗎?”

“絕對不是!”

青夏突然放下食物,沉聲說道,面容堅韌,好似冰雪,雙眼透出巨大的堅定,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就算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我也絕對不會相信,以楚離的為人,必定不屑如此。”

“宋楊,很多時候,越是眼睛看到的,越是不能相信。你也跟著楚離這麼多年,他是什麼人,你難道還不清楚?他可以狠辣,可以決絕,可以一舉坑殺二十萬士兵,但卻不會對一個老弱出手。況且,**婦女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會縱容部下的。”

冷月清輝瀉地,青夏微微揚起頭來,清冷的月光傾瀉在她銀白色的盔甲上,顯得她的面容也淒迷了起來,她的聲音突然飄渺了起來,帶著一絲擔憂和恨意:“有人已經在暗中出手了,只是他們做的太過,反而適得其反。但是你今天也看到了,連我們自己的士兵見了都會相信,那麼匈奴人可能會不相信嗎?況且之前黃彪剛剛洗劫了蒙古草原,你說說,一旦匈奴人回到家中,見到今日的這種場景,他們會如何?”

宋楊還未想到這里,聽青夏一說,不由得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越想額頭上的冷汗越多,眉頭緊緊的皺緊。

青夏冷笑道:“若是匈奴人見了,聯想起我們在白登山設計拖住他們的腳步,再加上黃彪之前的前科,並得到楚離帶著重兵進入大漠的消息。那麼匈奴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聯兵封鎖東去的出路,將楚離圈死在大漠中,然後,毀棄白登山聯盟開市的初衷,並且齊集兵力攻打華容小道,繞過北秦和西川全力攻打大楚。那個時候,若是西川和北秦再加上一把火,哼,那我們大楚就危險了。”

宋楊緊緊皺眉,沉聲說道:“這里面還會有西川和北秦嗎?北秦是我們的盟友啊。”

青夏搖頭道:“我也不能肯定,只是按理推斷罷了。這個世上,永遠沒有什麼盟友之說,不過是利益的驅使罷了。曾經北秦和大楚聯盟,大楚謀東齊和南疆,北秦謀西川和北地,各取所需,互相聲援,有利可圖,自然相安無事。可是如今,楚離先是收複了南疆,而後平定了東齊,整個東部都已經盡歸版圖,反之北秦不但沒有拿下西川,反而讓西川和北地結為一體,若是此時大楚就將西川拿下,那麼北秦還哪有立足之地,所以他們若是插手,我並不會覺得如何奇怪。”

“可是陛下是秘密進入大漠的,就連我們都沒有得到消息。”

“所以,我還懷疑一個人。”

宋楊眉頭緊鎖,沉聲問道:“誰?”

“齊安。”

“前齊太子?”

“對,”青夏長長的吸了口氣,雙眼沉靜,緩緩說道:“我們到底還是忽視了他,他在海市多年,所隱藏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視,就算我們大體上已經統治了整個東齊,也不能保證完全拔除了他的所有羽翼。更何況南部的叛亂處理的並不好,齊言帶著余孽逃往海上,至今還沒抓到。以齊安的心智和情報勢力,整日心心念念的只關注著楚離,我們難免會百密一疏,所以這一次的事情,我懷疑是齊安出面透露情報,西川和北秦共同出兵,來陷害大楚的。”

“那可怎麼辦?”宋楊面色微怒,沉聲說道:“匈奴人彪悍,若是真的與我們纏上,的確得不償失。”

“不光是得不償失,恐怕還有亡國的危險。”青夏眉頭輕蹙,雙眼微眯,“若我是北秦和西川人,不但會支持匈奴人攻打南楚,還會盡量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支援物資和糧草,並借道給匈奴,以爆發全面戰爭,再配合齊安隱藏在東南的勢力,大楚必將處處興起狼煙,楚離又被困在大漠里,大楚群龍無首,勢必落入下風。那個時候,他們不但可以坐山觀虎斗,北秦和西川還可以暗中蠶食北地的土地和勢力,等到我們斗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再趁機出面一舉吞沒大楚,除了匈奴,滅了他們的心腹大患。”

青夏冷冷一笑,說道:“這個計謀用的很好,其一,可以殺掉楚離,沒有了他,南楚必將爆發皇位之爭,內亂一起,更加無法抵擋外部的進攻。其二,可以解決因為我們之前的搶掠而造成的匈奴糧草接應不上,而向西川借糧和向北秦搶奪的戰禍。其三,可以阻止我們同匈奴開市,以防我們憑借東南富饒的商貿發展國力。其四,更可以引得大楚和匈奴開戰,蠶食大楚和匈奴兩方的勢力,給他們發兵的機會。一箭四雕,雖然毒辣,但卻實在好用。”

宋楊看著青夏,沉聲說道:“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青夏嘴角輕撇,緩緩說道:“既然被我們撞破,哪里還能讓他們得逞,不過他們兜了這麼大個圈子,下了這麼大的血本,我們若是不加以利用,就真的太對不起他們了。”

青夏狡黠一笑,站起身來,看著前面青青的牧草,沉聲說道:“他們會嫁禍他人,難道我們就不會禍水他引?他們此次出手這樣歹毒,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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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火舞黃沙2
夜風淒涼,呼嘯聲如同咆哮的野獸,年輕將軍一身白甲,後披烏黑披風,眼神銳利,好似搏擊長空的雄鷹。

隨後的幾日,連續又遇見幾個被禍及的部落,人人死狀慘烈,面目猙獰,族中女子被凌辱之態簡直令人發指,連繈褓中的嬰兒也不能幸免,甚至還有一個嬰孩被開膛破肚,小小的心髒被塞到了母親的嘴里,好似修羅地獄一般。青夏一路以來面容堅韌,眉頭卻越皺越緊。定下計策的時候,她還略有不忍,為北秦擔憂,但是如果秦之翔真的造下了這樣的罪孽,那麼她也無需去同情他了。

萬般皆因果,落地種花生。即便是秦之炎今日尚在秦國,她也不能坐視他們用這樣慘無人道的手段去對付楚離,這里不是沙場,那些也不是戰士,她雖然也可以利用這些平民去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卻不曾真正的出手屠殺,她將他們引往西川,雖說主要是為了削弱西川的實力,但是卻也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如今西川北秦聯手,這般狠辣的趕盡殺絕,就太過于陰毒了。

戰火的波及,使得青夏等人很容易就能補給到糧食,時間越長,匈奴人的返程軍隊靠的就越近,危險也就越近,是以青夏越發的小心和焦急了起來。這天晚上,青夏正在休息,突然一個細小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她謹慎的站起身來,繞過營地走過去,雙眼一眯,就見那個名叫阿洛貝的少女又從後面悄悄的趕了上來,牽著馬匹,略略有些疲倦,離楚軍有一段距離,在另一側的沙漠上休息,樣子有些狼狽。

已經十月末,夜里的天氣越發的冷了,那名女子只穿了一件紅色的騎馬裝,顯然是抵擋不住這深夜的寒氣了。

見是她,青夏微微皺了皺眉,卻也不予理會,轉身繼續休息。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狼嚎,夜里的大漠經常能聽到狼叫,只是這一次聽起來聲音比較近,青夏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過了一陣,聲音越來越近,士兵們卻並不怎樣害怕,他們有一萬人,一兩只孤狼送上門來,不過是給大家加菜罷了。青夏卻突然想起睡在大漠另一側的阿洛貝,微微有些擔心,提起長槍就站起身來。

剛剛躍過沙漠,就看見一只一人多高的惡狼正和阿洛貝對持著,一身紅衣的少女手握著彎刀,眼睛緊緊的盯著野狼,卻是不出一聲,明知青夏的大軍就在近處,都不呼救。

阿洛貝此刻手心里全是汗水,嘴里發干,手都幾乎有些顫抖,看著對面那只流著口水的惡狼,一顆心怦怦的跳著。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出聲呼救,不想在那個人面前顯露出自己毫不勇敢的一面。對面的狼似乎等的有點心急,突然嗷了一聲,順勢就撲了上來。

阿洛貝驚呼一聲,揮著刀就胡亂的擋在前面,然而就在這時,一只黑色的勁箭突然從後面呼嘯直射,嗖的一聲晃過阿洛貝的身前,噗的一聲射在喉嚨上。箭矢的力道奇大,直接穿過了野狼的脖頸,從後腔透體而出,野狼慘叫一聲,一個跟頭倒向後面,直翻了幾個個,才軟趴趴的倒在地上,顯然已經死的透了。

阿洛貝啊的叫了一聲,猛然回過頭來,就見高高的沙丘上,白甲將軍面容寒冷,背著月光挽著強弩,英姿颯爽的站在上面。

青夏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轉身就向後走去。

“喂!”阿洛貝提著刀大呼一聲,就追上前去,大聲叫道:“你等等啊!”

青夏腳步不停,看著跟在自己身後呼嘯帶喘的少女,寒聲說道:“回去吧,不要再跟著我們。”

阿洛貝本想道個謝,趁機和她套套近乎,此刻聽到她的話,不由得一愣,隨即倔強的說道:“誰跟著你們了?難道這個大漠是你們家的,就興你們走,就不興我走?”

青夏聞言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向阿洛貝,沉默半晌,才沉聲說道:“大漠浩瀚,危險無處不在,你這樣自私任性,可有想過親人會如何擔心嗎?真是沒有半點責任感。”

說罷,轉身離去。

阿洛貝大怒,又想要跟著,青夏頭也不回的說道:“既然是各走各的路,你也不必跟著我,我的箭並不是只能射射畜生,也可以對准那些我不喜歡的人。”

大漠蒼涼,阿洛貝聞言就愣了下來。

第二日行軍的時候,不見那個少女,青夏稍稍有些安慰,可是沒到中午,她就又跟了上來,一副倔強的模樣。青夏聰明絕頂,有了東方玉兒的前車之鑒,怎會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能無奈苦笑,暗中卻不得不照拂著她。

誰知到了晚上,狼卻越來越多,甚至有小股的狼群不斷的在眾人身邊經過,但是這些狼就像是有目標一樣,看也不看眾人一眼,急忙的向前跑去。

當天晚上,青夏安頓好大營,斥候回來彙報說,前方有大批的狼群彙集,竟然有足足上萬只。任是青夏膽大包天,聞言也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

上萬只狼,一旦遇上,損失會有多大?

當下,她帶著二十多人,跟著斥候悄悄趕去查看,吩咐剩下的士兵准備大量的枯枝,以備引火之用,稍後跟上。

阿洛貝看見,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偷的跟在後面。

半個小時的路程,順著風向,越發濃烈的腥臭撲面而來,爬上一個沙丘,就算見多識廣如青夏,也頓時覺得渾身發涼,手腳如墜冰淵。


只見浩瀚的沙丘上,密密麻麻的狼群排列在一側、成千上萬,數不勝數。然而這些還不足以使她這般吃驚,畢竟有了斥候之前的彙報,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可是在狼群的對面,赤紅藍紫各色的斑瀾毒蛇卻鋪天蓋地的糾結在一處,仰頭吐信,猙獰可怕,竟似和狼群對對峙一樣。

“賤人!還不出來受死?”就在眾人驚愕的瞬間,一聲嬌叱突然響起,聲音干脆,如斷冰霜。

青夏聞聲一驚,眼睛頓時瞪得老大,驚愕的向著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只見一名一身草綠色衣衫的少女站在狼群之中,手握一只青綠翠竹笛,滿頭細辮,明眸皓齒,在冷月之下,更有凌厲冰霜般的豔麗。

這時,一聲嬌笑突然響起,只見密密麻麻的蛇群之中,一個一身黑袍,坦胸露背,眉眼帶媚,嬌媚入骨的女子緩緩走出,所到之處群蛇無不避讓,女子風韻萬千的走到中央,笑著說道:“我的好妹妹,你追了我六年了,還沒膩呢?今舊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可是要跟姐姐過不去?”

“少廢話!”綠衣少女怒聲說道,柳眉豎起,俏面含怒,“今日你若是還不乖乖的說實話,姑娘就將你撕成幾千半,全都丟出去喂狼!”

“哎呀,妹妹這是在嚇唬我嗎?”黑衣女子笑道:“姐姐的膽子向來極小,可禁不起妹妹的這般恐嚇。”

“歐絲蘭婭,你少在這里跟我耍花腔,我追了你幾萬里路,你以為你今日還跑的了嗎?今天你若是不將楊楓的下落告訴我,我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烈云髻?”青夏眉頭一皺,喃喃說道。

果然,那名綠衣少女,正是當日在蓬萊洪天水牢之下一同失蹤不見了的七樹妖女烈云髻,而那名黑衣女子,就是南疆巫咸族的妖女歐絲蘭婭,據齊安所說她現在投靠齊言,齊言已倒,她怎麼會在這里出現?難道此次北秦西川聯手嫁禍南楚,也有齊言的份嗎?

“我何時說過要跑了,我的好妹妹,既然你這般眷念姐姐,今日就讓咱們好好親熱親熱。”說罷,驀然拿起一只五彩巴烏,仰頭嗚嗚吹奏了起來。群蛇頓時好像是得到了指示,也不顧對面野狼勢眾,猙獰如海潮一般的就沖上前去。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就這麼點微末伎倆也敢出來丟人現眼?”烈云髻冷冷一哼,頓時吹起碧綠竹笛,萬千惡狼霎那間同對仰頭長嘯,轟然咆哮著迎向對面的蛇群。

這是青夏一生中所見到的最可怕的一場戰斗,群蛇和野狼糾纏在一處,咆哮猙獰,翻滾怒吼,想置對方于死地,恐怖淒厲,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她早就聽說過南疆妖女的名聲,但卻一直在心下不以為然,從來沒將她們放在眼里。可是此刻一看,才明白南疆巫蠱中所隱藏著的實力,若是兩軍交戰期間,突然來了這麼一路大軍,那將會如何可怕的一件事。

越發淒厲的嚎叫聲淒厲響起,也看不出是誰占上風,滾滾的腥臭彌漫在空氣之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眾人即便是捂著鼻子,也難以抵擋那股股臭氣沖進鼻腔之中。漫天的鷹鴆瞬息而至,盤旋叫囂,似乎在鼓勵下面戰斗著的雙方一樣,巴烏蒼涼,竹笛淒厲,混合著毒蛇的長嘶和野狼的咆哮,簡直像是幽深修羅地府一般,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氛。

就在這時,忽聽一聲慘叫登時傳來,青夏眼神銳利,轉過頭去,只見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不知何時竟游走到烈云髻的身邊,趁她不注意,一口狠狠的咬在她的手臀上,烏黑的鮮血頓時湧出,烈云髻的笛子頓時就吹的走了音。

狼群刹那間好像回過神來,看到眼前比自己還要凶悍的毒蛇,頓時魂飛魄散,幾十只外圍的惡狼驚慌逃竄,轉瞬就沒了蹤影,烈云髻大怒,顧不得自己受了傷,就勉力吹笛,繼續駕馭群狼。誰知逃跑之勢非但沒被抑制,反而越發嚴重,不到片刻,狼群就已經逃跑了一半,毒蛇順勢攻上,剩下的一半也無法抵擋,漸漸落入下風。

青夏眉頭一皺,對身旁的黑衣衛吩咐了幾句,那人聞言迅速離去。

半晌之後,狼群已經所剩無幾,若不是剩下的群狼凶性大發,想必早就已經被毒蛇咬死。然而就在這時,烈云髻卻突然吐了一口鮮血,笛聲頓時嗚咽不可聞,巴烏趁機而起,毒蛇長嘶叫囂,轉瞬就如同大海一般將狼群淹沒。

歐絲蘭婭笑吟吟的說道:“好妹妹,別怪姐姐心狠,實在是你太不討人喜歡了。”說罷,突然手握一條長鞭,末端因芒閃爍,竟似染著劇毒的樣子,她緩緩的走近,唰的一聲甩開鞭子,緊緊的纏繞在烈云髻的脖頸之上,冷冷一笑,手上登時發力。

就在這千鈞發之際,一道黑色箭芒卻突然破空而來,來勢驚人,迅猛絕倫,攻其不備,嗖的一聲就狠狠的釘在歐絲蘭婭的肩膀上。

歐絲蘭婭反應也算迅速,悶哼一聲竟然沒有倒在地上,反而回撤疾奔,幾下已經落在遠處,手捂著傷口,眼神銳利的向著箭矢來處望去,厲聲說道:“什麼人暗箭傷人?”

“就許你出手卑鄙,就不許我暗箭傷人,天底下哪里有這種道理?”青夏冷哼一聲,一甩披風,施施然于沙丘上緩緩走下,眼角帶煞的看著歐絲蘭婭,嘴角微微牽起,有著說不出的凌厲在里面。

歐絲蘭婭眉頭一皺,看了半晌,突然冷冷哼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你,真是久違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你還未歸天,我怎好先你一步?老天開眼,今天總算讓我碰上你,前仇舊恨,咱們就一起清算吧。”

歐絲蘭婭邪邪一笑,說道:“好,既然你迫不及待的想死,那我就成全你,送你和秦之炎那個短命鬼一起做一對同命鴛鴦。”

青夏聞言眼眸一寒,語調低沉的說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現在就高興,是不是太早了點?”


歐絲蘭婭冷笑一聲,正要吹奏竹笛,突然雷鳴般的馬蹄聲陡然響起,歐絲蘭婭大驚,轉頭望去,只見遍天的火把照亮了死寂的黑夜,青夏冷笑一聲,聲音透著絲絲無法掩飾的寒芒,寒聲說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毒蛇厲害,還是我的軍隊厲害!.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寒風呼嘯,火把齊明,歐絲蘭婭的臉色,頓時變得雪白。

長風倒轉,青夏的披風,在黑夜里翻轉飛揚,像是雄鷹的翼。

寂靜的黑夜,萬物都已經安睡,烈云髻坐在大帳里,看著門口的青夏,面色冷然,久久沒有說話。

青夏放下手中的藥物,走過去撕開她手臀上的衣衫,只見被毒蛇咬住的地方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歐絲蘭婭的毒雖然凶猛,但是烈云髻也是毒道的祖宗,不會有性命之虞。為她換好了藥,放下一套乾淨的衣服,就緩緩的站起身來。

“你,”烈云髻突然開口,聲音微微有些低沉,綠衣女子微微咬住嘴唇,想了想還是說道:“你有他的消息嗎?”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幾年蓬萊已經將洪天水牢完全掘開,發現里面的通道四通八達,但是就是沒找到你們的下落。五年前我也曾下去尋找過兩次,卻都是無功而返。你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烈云髻微微苦笑,抬起頭來苦澀的看了青夏一眼,緩緩說道:“我們找到了一個出口,順著出口一直向外爬,好不容易找到了出路,突然間整個地殼震動,石室坍塌。我當時中了,中了毒,他為了讓我出去,用肩膀頂著千鈞的石門,最後就沒能逃出來。”

青夏頓時想起了大黃鵬鳥出世時的震動,沉聲說道:“可是石室里,並沒有找到骸骨,連血絲都沒有留下,應該不會被猛獸襲擊。”

烈云髻咬著嘴唇,陰狠的說道:“六年里,我下蓬萊七十多次,在地下呆的時間超過兩年,連里面的老鼠都被我殺的干乾淨淨,就算是死,就算是死,也總該被我找到一點渣子。”

青夏心中一震,面露不忍之色,烈云髻卻沒有注意,只是越發低沉的說道:“可是這麼多年,我竟然連一片衣角都沒找到,我知道他一定沒有死。”

“所以你就追著歐絲蘭婭不放,想從她這里得到消息嗎?”

“這個賤人一定知道!”烈云髻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然,我絕對不會放棄!”

青夏的臉孔突然間燥熱了起來,有絲絲羞愧炙熱的火,在心底一拱一拱的,像是早春三月的蠶,一口一口的啄食著她的心。

“呵,你一定在心里笑我吧?”

青夏一愣,不解的問道:“你說什麼?”

烈云髻苦笑道:“就算我再不承認,我也知道,他愛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和楊太哥……”

“你不要跟我說你和楊楓只是兄妹之情,他愛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一個人裝作不知。”烈云髻截口說道,面色微微帶著一絲嘲諷。

青夏面色一白,微微苦笑,說道:“你說得對,是我太過于惺惺作態,我欠楊大哥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你不用去還了,”烈云髻面沉如水,緩緩說道:“你不再去找他,不再去招惹他,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反正你對他從無男女之愛,你這樣做也是應該。”

青夏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烈云髻站起身來,換好衣裳,拿起包袱,說道:“我要走了。”

“你還要去追歐絲蘭婭?”

聽到歐絲蘭婭的名字,烈云髻的眼里頓時顯出濃濃的恨意,沉聲說道:“這個狡猾的賤人,這麼多人的包圍之下還能夠逃跑,不過她現在身負重傷,正是擒拿她的最好時機。”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可是你也受了傷。”


“這點小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青夏皺眉道:“這樣吧,我找些人陪你去,一路上也有個照應。歐絲蘭婭出手狠辣,狡詐無比,你也要多加小心。”

“不必了,”烈云髻搖頭說道:“我會謹慎的,你現在也是自顧不暇,南楚大皇為了你出兵大漠,現在犯了眾怒,被西域人襲擊,更被齊人包圍,花溶月又在旁邊伺機而動,西川北秦同時出兵大漠,若是等到骨力阿術撤回來,更是回天乏術。你再不趕去,也許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你說什麼?”青夏大驚,一把抓住烈云髻的手,面色登時變得雪白,聲音急切的說道:“你知道什麼,全都告訴我。什麼為了我出兵大漠?”

“你不知道?”烈云髻眉頭一皺,說道:“你當初在蓬萊谷中了黃鳥的血毒,後來跟著秦宣王去了北秦也沒得到巫醫族大長老的醫治,你不知道是為什麼嗎?”

青夏心跳越發急速,搖頭說道:“南疆八巫說我體質特殊,自己本身在漸漸的化解毒素……”

“荒謬!”烈云髻冷哼一聲,說道:“難道你自己感覺不出,這些年毒素凝聚在你的體內,你不會全無發覺。當年北秦太子為了克制秦宣王,將南疆大長老秘密送至關外,想在關外殺人滅口,絕了秦宣王的生機。不想被骨力阿術撞見救下,大長老就此被匈奴人看管了起來,行蹤詭秘。匈奴人本想以此挾制秦宣王,不料宣王失蹤,這些年,秦王發了瘋一樣的對抗匈奴,連年出兵,就是因為秦宣王留下口令,一定要找到大長老解你之毒。我曾經埋伏在東齊皇宮中找機會刺殺歐絲蘭婭,這話,是聽齊太子說的。”

就像是一拔一拔的海浪洶湧的翻滾而上一般,青夏的胸口突然間是那般的疼痛,她的面色蒼白,眼神痛苦,聲音細微的說道:“這麼說,楚離進大漠,也是為了尋找那個巫醫族的大長老?”

“應該是了,”烈云髻點頭說道:“歐絲蘭婭和齊太子一丘之貉,不然也不會萬里迢迢跑到大漠上來助陣,想必現在楚皇在沙漠上的消息已經在整個中原傳遍了。”

一切就像是鬧劇一般,青夏微微苦笑,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感覺,千百種滋味彙在一處,越發顯得苦澀。

秦之炎,你既然不能留在我身邊,既然已經決絕的決定要離去,又為何要對我這樣好,為何要為我安排好一切,這樣的你,讓我如何去忘記如何去舍棄,這樣對我,何其殘忍?而楚離,你明知我不能背信棄義全心愛你,又何必這般不顧一切執著頑固,任性的忘記自己是一國之君輕易涉險,這樣的你,我又該如何去報答?

你們都要把將最好的留給我,為我做能做的一切,卻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只是將我的心放在炭火上灼燒,痛徹心扉所說的,想必就是此刻的我。

青夏緩緩的閉上眼睛,心底是大片大片說不出的蒼涼,就如同那外面的沙漠一樣,無邊無際,看不到前面的方向。

烈云髻看著青夏,突然輕輕吐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你不必猶疑,何不問問自己的心,最愛的是哪一個?拋去感恩和愧疚,只選出最愛的那一個,也就可以了。人生在世,誰人不是自私的,世事總沒有兩全,即便是傷害,也總好過三個人痛苦一生。”

帳外的風突然呼嘯而起,青夏頓時覺得渾身上下一陣冰涼,她挺直了背脊,卻發現渾身上下,竟是這樣的疲累。

“你,保重吧。”

烈云髻低低的說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

青夏騎在馬上,看著烏黑戰馬身上的烈云髻,突然覺得喉嚨處有些發堵,只是苦澀的笑笑,“你一路小心。”

烈云髻一笑,說道:“你也是。”

兩人相對點了點頭,這對曾經恨不得生食對方血肉的冤家頓時就生出一絲互相敬重的感情來,烈云髻打馬向前,同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對了,當初在蓬萊谷,我曾經改了你寫給宣王的信。”

“我知道,”青夏一笑,說道:“之炎事後也猜到不是我寫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烈云髻笑了笑,突然轉過身去,嬌叱一聲,揚鞭打在馬股上,迅速奔騰而去。

青夏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單薄肩膀漸漸隱沒在黑暗之中,一股悲壯的酸楚頓時洶湧而起。

“大人,”宋楊從後面走上前來,說道:“全軍已經整頓好了,可以走了。”

青夏淡淡點頭,宋楊又問道:“大人,我們去哪里?”

青夏聲音低沉,緩緩吐出兩個字:“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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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參商相會
肌肉收縮,血脈擴張,左心房供血不足,在生生的疼。

青夏騎在戰馬之上,看著大漠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和丟棄的盔甲兵器,只感覺一顆心似乎被人緊緊握緊,西北風呼嘯的吹著,揚起她身後漆黑的披風,飛騰紛揚,鼓舞的飄著,像是斷翅的蒼鷹的羽翼在長空中波及,無力的,但卻充滿了不屈服的倔強。

青夏咬緊了嘴角,深深的吸氣,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繼續前進。”

聲音很是低沉,聽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主帥的沉著和冷靜,極大的鼓舞了那些惴惴不安的士兵們,可以讓他們仍舊保持著一絲清明和信心,繼續向前走去。的確,這一路,若不是青夏的竭力壓制和算無遺策的計謀相助,可能還未到樓蘭,士兵就已經嘩變了。

這已經是第四片戰場,血腥的味道越來越重,南楚軍人們的尸體也累積的越來越高,這已經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丟盔卸甲的逃亡,遍地破碎的旗幟和馬糞,很輕易就可以推算出有多少大軍經過此處。仿佛是有一根堅釘狠狠的插進心里,大片大片的鮮血呼嘯的湧出,壓得心頭越發的沉重。

終于全都來了嗎?

年輕的將軍嘴角輕輕的冷笑,終于還是耐不住寂寞,全都攪到了這片昏黃的大漠之中,趁亂打劫,抑或也可以說是落井下石,田川、北秦、東南蠻邦、西北藩國、東齊余孽,全都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挺進了這片千百年來無人問津的渾黃大漠,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冷箭陰謀,無孔不入的暗算較量,終于還是齊齊調轉箭頭,一同對著那個任性倔強的男人。

他一定會沒事的,三年前的河套會戰,四年前的松露山之戰,兩年前的西黑之戰,收複南疆,平定東齊,進軍海市,這些年來,他身經百戰,哪一次不是凶險異常,哪一次不是生死攸關,又有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置之死地而後生?哪怕現在孤軍深入,哪怕現在並無補給糧草,哪怕現在面對這數十倍于己的敵人,他也不會有事。他天生就是光芒普照的王者和戰神,行走于刀鋒血雨之間,絕不會死在敵人的鐵蹄之下。

她堅信這一點,一直堅信。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心疼的無法自抑,仿佛是有人在心髒上方懸掛了一只利劍,每一次的跳動都會深深的刺入血脈,鮮血長流。

青夏緊緊的握緊拳頭,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吐出,似乎把那些渾濁的空氣全都咽下去一樣。

她要前往樓蘭,無論前面擋路的是誰,她都不會手軟,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

經過了兩日的跋涉,楚軍終于在第三日趕到樓蘭外的陸賈商道,看著滿目瘡痍的戰場,青夏的一顆心終于狠狠的沉了下去。就像是一個知道大漠上行走的旅人,知道哪一處有泉水,可是趕到的時候卻發現那里早就已經是一片干涸的荒漠了。

遍地狼藉的尸體和兵刃,血汙一片,笙旗寥落,食腐的鷹鴆在天空中盤旋,不時的發出淒厲的尖鳴,還在寒風中燃燒的火把噼啪作響,有脂肪燒烤的香氣在空氣里回蕩,卻讓人幾乎一口嘔吐出來。滿目所見,到處都是敗落的痕跡,戰火的灼燒徹底摧毀了這一片昔日熱鬧繁華的商旅之地,狂風呼嘯,黃沙翻滾,似乎連上天也有不忍,欲掀起黃浪將這里的一切掩埋。

“大人,”宋楊遲疑的上前,想說什麼,可是嘴唇泛白,卻始終沒有開口。那些事實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已經容不得他們再去自欺欺人了。

隊伍中漸漸有細微的喧嘩,這一路所見的恐懼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驚慌失措的情緒在軍中蔓延了起來,一雙雙眼睛漸漸變得通紅,曾經熱血沸騰的腔子也逐漸的冷卻,剩下的,只是濃濃的失望和彷徨。

“繼續前進,兵發樓蘭。”

沉重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恍若是刀子劃過生鐵,青夏挺直的背脊是那樣的倔強,她眼神冷冽的望著前方,驅馬前進,身後的士兵們齊齊一震,同時抬起頭來望著他們的主帥,眼神各異,有那般的崇敬和畏懼,卻也有那般的不信任和懷疑。

“大人!”一名小校突然皺眉說道:“陛下的人馬已經死傷殆盡,前面最起碼有數倍于我們的大軍,我們這般冒失輕率,末將認為不妥。”

青夏頭也不轉,只是半眯著眼睛側頭望著他,眼內鋒芒畢露,隱隱有若寒冰下的暗流。

小校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在青夏目光的注視下卻突然有不可抑止的緊張,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一路所見,北秦、西川、匈奴各部都有發兵,我們人困馬乏,兵力不足,實在不應該和敵人正面相抗。”

“哦?”低沉的聲音微微上揚,淡淡的說道:“那你認為應該怎麼辦?”

“末將,末將認為,”小校微微有些遲疑,半晌,才低著聲音說道:“末將認為我們應該回撤,回到大楚,重整兵力,再,再卷土重來。”

“是嗎?”年輕的將軍輕哼一聲,淡淡的說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末將只是為大局著想。”

“我看你是考慮你的項上人頭!”凌厲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雙目一寒,厲聲說道。

小校雙腿頓時一顫,嘭的一聲跳下馬背跪在地上,沉聲說道:“末將不敢!”

青夏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在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許久方才聲音低沉的說道:“再有敢亂軍心者,不需要匈奴動手,本官就會要了你們的腦袋。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不成功,便成仁,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黃沙滾滾,白甲黑袍的將軍背脊挺拔,驅馬前行,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向大漠的深處。

五十里,三十里,十里,七里,一路戰火狼藉,越接近樓蘭,戰況越發的慘烈。青夏的大軍沒有遇到任何的敵軍,這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大軍迅速前進的同時也說明所有的敵人都去追擊那個她想要援救的男人去了。到了圈馬地,斥候終于傳回情報,跟著驚慌失措的斥候進入樓蘭的時候,鮮血橫流的修羅場終于徹底的呈現在眾人的面前,好似一只垂錘一樣砸碎了眾人本就微不足道的希望。

青夏坐在馬上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她緩緩閉上眼睛,眉頭緊皺,只大概的看了一眼,就調轉馬頭,繼續向西。

當天下午,夏青大都督向部下拿出三日前楚皇派人私密送來的書信,宣布了南楚大軍誘敵深入以便一同將敵人打盡的戰略,一眾南楚士兵到了此時才算真的放下心來,重拾信心跟著夏青都督繼續上路。

然而眾人之中,只有宋楊清楚的知道三日前沒有任何信使秘密前來,那封定下策略的書信,是青夏自己寫的。

戰況越發惡劣,天氣也更加的壞,大漠上的氣候向來沒有一個准,一場巨大的風暴毫無預兆的襲來,讓青夏的大軍不得不退回空無一人的樓蘭古城,靜候風暴的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卻有無數雙手,在緩緩的接近這顆沙漠上的璀璨明珠。

————————————

一片渾黃的大漠上,一身青甲的青年將領放下望遠鏡,白皙如玉的臉孔上兩條秀眉輕輕皺起,一雙鳳眼微微半眯,像是犀利的鷹。

身穿紫色華服的錦衣男子狀似慵懶的打了一個哈欠,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上慢騰騰的爬下來,鑲嵌著美玉的靴子踩在沙地上顯得十分辛苦,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的走上前來,對著年輕將領說道:“探子回來了嗎?這麼大的日頭,該找個背陰的地方睡一覺才是。”

年輕將領轉過頭來,將手里的望遠鏡遞給身側的侍從,雙眼淡漠,語氣淡淡的對著紫衣男子說道:“應該快了,若是累了,去車上休息一下,人回來了我會通知你。”

紫衣男子似乎沒有注意將領冷漠的表情,從懷里掏出一塊錦帕鋪在地上,徑直坐下去,低著頭一副要睡著的樣子,“一路都在睡,也睡的差不多了,出來曬曬太陽也好。”

年輕將領對著一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下屬會意,連忙跑到馬車旁,從里面取出一把大傘又跑回來遮在男子的頭上,紫衣男子慵懶的斜了下眼睛,瞟了傘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南兒,我都說了,這一次來就是要曬曬太陽,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湖的宋才女說本王太過于陰柔,沒有男子氣概,甯肯削發為尼也死活不肯從我。哼哼,本王縱橫花叢這麼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要不是本王不願意用那些下乘的手段,任她怎樣三貞九烈,也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等本王回去,就讓她好好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男子氣概。”

年輕將領面色不變,眼光卻微微有一絲波動,可是轉瞬就已經消逝,只是恭敬的點頭說道:“義父,大漠日頭毒,義父若是真的想要曬太陽,還是等回去找個好地方吧。”

“恩,你說的也對。”紫衣男子微笑著點頭說道:“還是南兒最細心,大漠這里的事情交給你,本王就可以放心了。”

年輕將領點了點頭,說道:“請義父放心。”

紫衣男子緩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滿身濃郁的香風頓時四散溢出,懶散的嘟囔道:“也沒什麼不放心的,有南疆的那個老大夫在手,不愁楚離那個瘋子不上鉤。再說齊安、骨力阿術還有龍格家的人都不是擺設,就算秦之翔有二心,咱們也還有後招,現在只怕花溶月那個野女人不肯好好合作,這個女人的底細本王一直沒搞清楚,長的還那麼漂亮,真要本王對她下手本王還真狠不下這個心。”

被叫做南兒的將領低著頭沉聲說道:“義父放心,陸華陽正在監視花溶月,一旦這群馬賊有異動,我們雇傭的那伙傭兵立刻動手,不會誤事的。”

紫衣男子的年紀看起來比輕甲將軍大不了幾歲,卻被他一口一個義父叫著,也沒有絲毫不自在的表情,反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才不相信陸華陽那個女人,女人嘛,畫眉塗粉還差不多,提刀上戰場像什麼話……”剛說到這,頓時住口,不好意思的看了南兒一眼,笑眯眯的湊過去,趴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我可不是說你啊。”

他略帶酒氣,更多卻是花香的溫熱呼吸噴在年輕將領的臉上,將軍白皙的臉孔上頓時升起了兩朵微微的紅暈。將軍的聲音略略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那義父為什麼還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北秦?”

紫衣男子冷冷一笑,很是得意的搖頭晃腦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個東南大都督不是進了大漠了嗎,她們兩人,可是天生的死敵啊!”

天上的蒼鷹突然淒厲的叫了一聲,紫衣男子轉過身去,一邊搖搖晃晃的向著馬車走去,一邊哼哼呀呀的唱道:“牙莊略卷青紗帳,玉臂雪膚美嬌娘,豐孔肥臀胭脂肉,香汗淋漓綺夢湯。”

輕甲將軍站在原地,看著紫衣男子遠去的背影,一雙眉漸漸的皺了起來。

“少將,”一名下屬上前輕聲說道:“前方斥候已經接近樓蘭,正在等您的下一步指示。”

少將低頭看著那張凝聚了無數鮮血的大漠地圖,突然伸出嫩白的手指狠狠的點在了樓蘭古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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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川的昭南少將和剛剛自封為西陵王的燕回對話的時候,大漠的另一角一伙黑衣人卻在飛速的奔馳著,馬蹄聲踏破了沙漠的荒涼,奔馳了半日,直到日落西山,才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大帳的簾子被掀開,齊安看了眼來人,眉頭輕皺,沉聲說道:“什麼事?”

“大汗有信。”

齊安接過那人遞過來的書信,拆開看了一遍,隨即對著那名黑衣人的頭領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大汗,就說我答應了,就按他說的辦。”

那群人點了下頭,轉身就走了出去,一會的功夫,就聽到蹄聲遠去的聲音轟鳴響起。

一名三十多歲的儒生沉吟半晌說道:“太子,這些匈奴人可靠嗎?”

齊安淡淡的輕哼一聲,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他們不用可靠,只要夠蠢就可以了。”

說罷,迅速寫了一封信,交給儒生道:“找穩妥的人交給燕回,就說匈奴人已經大怒,骨力阿術雖然有懷疑,但是為了彈壓匈奴各部落的怨恨不得不發兵樓蘭,之前樓蘭的那場屠殺也要算在楚離的頭上,到時候就不怕匈奴人不紅眼睛。我們的人正在引著楚離往樓蘭的方向去,就是要做的似是而非,骨力阿術有腦子,不代表其他匈奴人也有。”

想了想,他又說道:“莊青夏深諳追蹤之道,進大漠的第二天我們的人就被她甩下,現在不知道她已經到了哪,干萬要留意,不能再被這個女人壞了事。”

儒生沉聲應是,繼續問道:“太子,我們也要去樓蘭嗎?”

齊安陰沉一笑,靠在椅子上,緩緩說道:“這麼熱鬧,本太子怎麼可以不去?楚離的死期不遠了,作為老友,我理應去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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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夏根本不會知道在她火速行軍趕路的這段時間,因為她對大漠地形的熟悉和沒有遇到戰事阻擋,早就已經搶到了比她早進大漠的楚離的前面,搶先一步趕到了樓蘭城。西川和北秦的聯軍屠殺隊剛剛離開,他們就來到了這個栽贓陷害的城池。這一路行來,最近的時候,她和楚離甚至只隔著兩座沙丘。

這一點,不光是青夏,就連燕回齊安等人也是沒有想到的。

齊安等人的計謀很簡單,但卻非常的有效,他們在當地抓到了大批的漢人,換上事先帶來的南楚軍裝,制造楚離軍力大損的假象,以便在匈奴人發現自己家園被毀之時知道楚軍也同樣傷亡慘重,從而更加有信心去和楚軍對抗。這樣他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省下很多麻煩。.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然而,匈奴人還未趕到,他們卻依靠這個計謀險些害的青夏所帥的楚軍嘩變,好在一場大沙暴的襲來,阻擋了青夏等人的腳步,讓他們不得不滯留在樓蘭城中,從而認真的查看了那些尸體,終于發現了不妥之處。


發現了這一切之後,青夏頓時隱約發現了一點苗頭,敏銳的政治嗅覺和戰爭經驗讓她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這樓蘭城有可能會成為最後一戰的關鍵地點,就算不像她猜測的那樣,匈奴人也必定會來到樓蘭,只要跟著這群被仇恨沖昏了腦子又深深熟悉大漠的匈奴人,就必定能找到楚離的下落。

于是,青夏就安營紮寨在樓蘭後方的土山腳下,隱蔽下來之後,他們再一次開始了之前在各個部落的屠宰場中所做的一切——偽造殺人現場,抹去一切楚軍的痕跡,將髒水潑向西川北秦的頭上。

青夏的行軍迅速,超強的反偵察跟蹤能力、以及對大漠的了解,都遠遠的超出了齊安燕回等人的意料。在他們想象里,青夏此刻應該還在龍牙沙漠附近打轉,並被馬賊花溶月截下,出戰之後落入陸華陽的包圍之中。而不是最先趕到樓蘭,並一再破壞他們的陷害計劃,使得認為是楚軍殺害自己族人而發兵樓蘭的部落數量大打折扣,最後聚集的還不到兩萬,反而要求骨力阿術攻打西川的匈奴人卻足足有十多萬人。

當燕回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莊青夏趕到了,反而認為是齊安在中間搗鬼,秦之翔暗中默許,畢竟西川目前還是匈奴人的盟友,對于重信的匈奴人來說,被盟友出賣,顯然會引發更為嚴酷的後果和仇恨。于是他很堅決的停止了最近一批和齊安北秦交換的消息和信件,有所保留的放慢了腳步,靜候事態的轉變。

反之齊安也是如此認為,在他的想法里,西川和北秦是互相陷害,從而壞了大事。

而北秦卻仍舊是悄無聲息,正如他們一開始的態度一樣,溫吞如水,不露半點鋒芒,只是繼續按之前的計劃潛伏不動。

所有的消息傳遞都陷入僵持,楚軍的行蹤也完全失去了蹤跡,少了大多數匈奴人的協作,南楚大皇好像徹底消失在大漠上一樣,再無一人知道他的下落。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重新凝聚在樓蘭之上,靜靜的等待著那座死城究竟會轉出什麼花樣。

一片風雨飄搖的大漠上,除了匈奴人內部鬧得不可開交之外,其他幾方都好像陷入了冬眠,不敢再有半點異動。

這是一場嚴酷的心理戰,雖然各方力量還從沒有絲毫的碰面,可是他們的戰術、智慧、耐心和分析能力卻在不同的層面交鋒,戰況激烈。而青夏這個二十一世紀的超級特工,也依靠她頑強的心智、過硬的專業素質、還有超出這時代的戰術運用,略略占了上風。

所有人都在緩緩的試探,悄悄的接近,古樸中帶著濃厚血腥味道的樓蘭城,風云際會,云霧翻騰。

五日之後,樓蘭外的赤水河垣上,緩緩的響起了西川特有的號角聲,齊安知道,骨力阿術知道,青夏也知道,這個聲音所代表著,最具防備之心的燕狐狸,也已經到了。

赤水河垣地勢奇特,類似于黃土高原,千百年來被河水沖刷,漸漸好似一個巨大的平台高高的矗立在大漠之上,下方溝壑縱橫,因為有水源,就形成了小片的綠洲,是以各方明明知道其他勢力隱藏在河垣下方,卻不敢貿然前去查探,只是小心的潛伏著,等待著那個最先沉不住氣的人。

兩日的靜候之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任何舉動,因為他們都很有默契的知道,那個最為重要的人,至今還沒有踏足這片渾黃的土地。

沙洲飛白鷺,青衣帶蓑笠,夕陽西垂,紅云滿布,一匹通體雪白的雙峰駱駝脖間系著一串金鈴,叮當著緩緩行來,上面坐著一位一身青袍的年輕公子,眉目疏朗,姿態灑脫,在一名白發老丈的引領下,于熾熱的烈陽之下,漸漸走進了那座死寂的古城。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這個外來人的身上,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擋。

如今的局勢是一片微薄的冰面,下面早已經暗流洶湧,需要的只是那顆砸碎冰層的石塊罷了。

青夏看到那名青衣男子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秦之炎。她站在大營之前,看著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站立的男子,卷著黃沙的風吹過他的長發,飄飄散散的在干燥的空氣里飄搖。男子看起來還很年輕,可是那雙眼睛卻好似穿透了千年萬年,匿藏了太多的滄桑和坎坷,細細的魚尾紋熨帖的游弋在他的眼角,卻絲毫無損他的風華。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睛漸漸彎起,牽起嘴角,然後溫潤的一笑,聲音醇厚的說道:“請問這位姑娘,這里可有投宿的客棧嗎?”

時光飛掠而過,有誰的心微微抽搐,悄悄的滴出血來。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走進這樣一座空無一人的城市,還敢這樣安然的向一位一身戎裝的軍人詢問客棧在哪里的。更何況青夏的裝扮,即便是最熟悉的親信也不可能輕易認出,除了當年的軍校教官,這個人是第一個一眼就認出她是女扮男裝的外人。

當晚的樓蘭城內一片安靜,但是這只是表面現象,畢竟大戰在即,所有的人全都暗暗的磨亮了自己的兵器,等待著那誓死的一戰。

青夏坐在書案前,看著青衣男子優雅的喝下一杯花茶,面色不變,手心卻微微有絲絲冰涼的汗水。

“你是什麼人?”

男子淡淡一笑,輕輕挑眉,說道:“過路人。”

“樓蘭此地幾日前鮮血橫流,後山的萬人坑至今還聚集著大批的禿鷲,各方大漠勢力齊聚,眼看就要爆發大戰,你這個路人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來,未免太過于大膽了一點。”

“各位將軍要打仗與我何干?”男子一笑,眼眸閃過一絲難掩的鋒芒,嘴角溫軟的牽開,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齒,繼續說道:“更何況,人都有一死,樓蘭百姓的死活,似乎更與我無關。”

青夏眉頭輕輕皺起,雙眼在男子的身上來回打轉,鳳眼微眯,終于站起身來,呼啦一聲打開大帳的簾子就走了出去。

男子目光溫潤,笑吟吟的望著前方,緩緩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眼下的局勢十分危機,表面上,是青夏將所有的敵人都吸引來,鉗制了他們的兵力,讓他們看不清虛實的困在樓蘭,為楚離開辟出回楚的道路。可是實際上卻是青夏的軍隊被各方勢力圍困于此地,團團包圍,若不是占著樓蘭城的地利,可能早就已經被數倍于自己的敵人瓜分蠶食。

而最令人揪心的是,楚離若是知道自己被圍困于此,會不會不顧危險的冒險前來?

她可以為了楚離孤軍奮戰,拖延敵方大軍的腳步為他開辟通途,那麼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逃生的機會,而傻傻的投入死局?

青夏站在營地里望著天上的圓月,靜靜的等待第七批斥候的回報。然而更鼓敲過了三響,仍舊沒有一聲馬蹄的聲響,她知道,如今的樓蘭城,已經成為一個可進不可出的圍城。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青夏以為是來勸自己回去休息的宋楊,聲音略略有些疲倦的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不想睡。”

一件溫暖的披風突然披在了自己的肩上,青夏鼻尖微動,一顆心仿佛瞬間被人捏緊,那種淡淡的,整夜游蕩的夢中的川貝香氣在空氣里浮動,就像是早春的楊柳一般搖曳飄蕩,面色蒼白的女子頓時回過頭去,雙眼大睜的看向來人。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半點也沒有注意到青夏的失態,只是笑著說道:“已經入秋,大漠夜里最是陰冷,將軍小心了。”

青夏微微有些發愣,面色從震驚、欣喜、不能自抑,漸漸變得淡漠、失望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輕嘲。


“樓蘭已經成了一座孤城,你進來容易,想再出去,怕是困難了。”

男子一笑,笑容溫和,眼睛醇和如浩瀚平靜的海面,他一撩衣袍竟然就坐在青夏旁邊的石台上,靠著經曆過千百年風雨琢磨的古樸欄杆,輕聲說道:“那就不出去了,等戰事平息了,再走也不遲。”

青夏本想對他說戰事結束後這一座城池的人可能一個也活不了,可是看著他有恃無恐的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也許太傻,就靜默不言,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姑娘有心事吧?”

青夏也不回答,只是靜靜的仰著頭,看著上空的星辰。男子也不以為意,反而繼續說道:“在下剛剛在帳內卜卦,發現破軍星移位,本該于三年後爆發統治星野的星辰卻于今日就有了末路的態勢,想必是有外力干擾了星辰的軌道,真是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

青夏眼梢微挑,淡淡的應聲道:“是嗎?公子年紀輕輕,沒想到卻是占卜問卦的高手。”

“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略通一二。”男子一笑,說道:“天上的每一顆星辰都對應著下面的命勢,蒼生庸庸碌碌,對天下大勢無關痛癢,可是帝王將相卻都有各自的命星,星辰的軌道早已預定,所有的一切只是順應大勢的發展而已。”

“哦?照公子這麼說,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早已定好的,無論為人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了?”

“也不盡然,”青衣男子笑道:“雖說命運不可逆轉,但是在下遍觀多年的星野圖,發現還是有例外的。比如一千三百年前的秦一世胡亥,就是變死星為昭明,帝王出世,星圖大亂,千年不複太平,還有八年前的南楚後宮之中,一顆命星橫空出世,再一次打亂星圖,可見人力縱然渺小,但仍舊有改變大勢的可能。”

青夏眉頭一皺,猛地回過頭去,雙眼銳利如鷹,卻見那名男子笑吟吟的望著自己,絲毫沒有半點表情的變化。

“秦二世占據帝王命格,從此天地間再無後世雄才,他一人的成功,卻是以無數英雄的庸碌為代價的。反觀之,姑娘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領兵出征,也改變了太多人的命勢,若不是姑娘,如今坐鎮北秦的必不是秦之翔,南楚大皇,也不必陷入這樣的危局之中。”

“你到底是什麼人?”

青夏的眼神越發銳利,帶著隱含的機鋒,男子朗朗一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不過是一個路人,恰巧在這個時候經過此地,很快也就會在此地消失,碰巧發現姑娘心里的那杆天平在左古搖擺,于是斗膽前來指點迷津。”

青夏眉梢輕挑,示意他繼續往下說,男子溫和的說道:“世間運勢多變,星野不斷變幻,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如同長河十曲畢竟東去,百川轉折終會汪洋,曆史在哪里偏轉,最終也會歸結于哪一處,所有的一切都會淹沒在曆史的浪潮之中,包括很多東西。”

男子突然一笑,眼神沉靜的說道:“我今日所說的這一切,姑娘可能此刻還不是很明白,但是將來總有一日,是會了悟的,在下只希望,未來若是有機會能將一切還原于曆史的時候,姑娘可以順水推舟,給後世的子孫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大風卷起男子的一身青衫,他站起身來,柔和一笑,衣衫磊落,墨發飛揚,說道:“叨擾了姑娘半日,在下也該離去了,很多年沒聞過大漠的風了,真是懷念這個味道。”

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可是說起話來卻好像已經經曆了那麼多的滄桑,青夏凝眉望著他,突然說道:“你能出去嗎?”

男子點頭道:“姑娘可是有話要在下帶出去?”

青夏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不知為何,卻深深的相信他必定有離去的辦法,咬著嘴唇,沉吟半晌終于點頭道:“我想請你幫我截住一個人,告訴他我已經回南楚了,這里只是一個幌子,說我在盛都等他,一定要活著回去見我。”

青袍男子眼睛微微眯起,輕笑道:“如今姑娘四面楚歌,腹背受敵,不出三日,必將受到敵人的大舉襲擊,依在下所看,姑娘根本無法撐過十日,若無援軍,這片大漠就是姑娘的埋骨之地了。”

青夏並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固執的問道:“你能不能辦到?”

男子看著青夏明亮的眼睛,半晌,突然輕笑出聲,伸出手來,說道:“信物呢?沒有信物,他怕是不會相信我。”

青夏深深吸了口氣,從腰間解下一只樸實無華的青色玉佩,上面系著青白兩色的繁雜繩結,玉佩上刻著兩個娟秀的小篆,筆畫繁瑣,在月光下隱隱有一絲清冷的滋味。”男子低頭看了兩眼,也不說話,就放進懷里。

“你若是真的能出去,可不可以再帶走一個人?”

男子調侃道:“姑娘不是自己想要隨在下而去吧?”

青夏轉身就向大帳走去,男子跟在後面,一路前行,突然聽到一陣如黃鶯般的歌聲,青夏站在帳外輕輕咳了一聲,歌聲頓止,一個一身火紅的少女登時探出頭來,看著青夏笑顏如花的說道:“大將軍,你來啦?”

青夏尷尬的推開她的手,指著身後的男子,說道:“這位是……”剛說到這里,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眼神有些奇怪的向後望去。

男子會意,連忙笑著上前說道:“我姓梁。”

青夏點頭道:“這位是梁先生,他會帶著你離開樓蘭,去找你的族人。”

阿洛貝大驚,眉頭一皺,上前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臂,叫道:“不行,我不能扔下你自己走。”

青夏眉間輕蹙,突然拉著阿洛貝的手說道:“你跟我來。”然後,就拉著她進了大帳,一會的功夫,兩人一同走了出來,阿洛貝面色通紅,青夏若無其事的對梁公子說道:“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

白發的老丈牽著駱駝緩緩走了過來,遠遠的站在一旁,梁公子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對著青夏輕笑著說道:“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姑娘辛苦一生,也該珍惜眼前人了。”

青夏目送著阿洛貝和這曇花一現的梁公子漸漸遠去,終于抬起頭來,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所有的一切,能做的、不能做的、該做的、做不到的,她都已經做了,現在只有聽天由命了,只要楚離接到她的消息,定會平安回到盛都,就讓她在這里拖住這群虎狼,放楚離東去。

長風呼嘯,帶起血腥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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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參商相會2
次日一早,南奴赤利的首領阿木圖就帶兵率先攻打起樓蘭城來。

沖耳之際到處都是喊殺聲,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的奔跑著,不斷的揮舞著戰刀砍斷城牆上拋上來的鉤鎖,用利箭向城下還擊。

城頭上滿滿都是楚軍的形貌,那些漆黑的戰甲閃動著噬人的寒芒,讓下面的匈奴人越發堅定了前面敵人的身份,南奴赤利作為沒被青夏發現的一處遭到屠戮的部落,對楚軍的恨意已經深入骨髓,阿木圖為人彪悍,一馬當先,帶著一群匈奴人,騎在馬上呼嘯的厮殺而來。城牆高達數丈,他們就用鉤鎖鉤梯擲上城頭,悍不畏死的向上攀爬,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來回奔走,向上射箭,以掩護他們,可是在楚軍的熱油沸水利箭的阻擊下,仍舊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來。大片的鮮血和人頭仿佛是割麥子一樣的齊刷刷的倒下去,黃沙遍布,血泥糅雜。

青夏站在牆頭上,指揮著眾軍有條不紊的反擊,南奴赤利是草原人,擅長馬戰,攻城並不精通,所用的方法十分笨拙,招數也不夠多。有了之前黃彪的偷襲草原,如今匈奴大軍出兵,再也不敢傾盡所有了。青夏知道真正的戰役還沒有開始,是以也並沒有用盡力氣。

一日的攻城就在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時間里緩緩過去,雙方傷亡都不大,但是傍晚的時候,西北方卻陡然傳來一陣淒厲的號角,青夏聞聲背脊頓時一涼,她知道,骨力阿術終于耐不住寂寞,要向自己發動攻擊了。而自己為了安撫士兵所說的楚離的援軍,卻永遠也不會來了,有那麼一刹那,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撐下去。

城牆之下,密密麻麻的匈奴兵像是一片烏云一樣緩緩的覆蓋上來,浸了油的牛皮鎧甲被火烤的硬邦邦的,行動間發出鏗鏘的聲響,雪亮的戰刀閃動著嗜血的寒芒,配合著那些裸露在外的粗壯的膀子,越發有濃重的殺氣迎面撲來。

這樣彪悍的士兵若是在平地遭遇,可能只要三個回合就可以撕開楚軍的防線,青夏此次勝就勝在她在西川人之後,在匈奴人之前趕到樓蘭。燕回屠殺樓蘭滿城,本是為了激怒匈奴,坐視匈奴和南楚開戰,卻不想被青夏橫插一腳,破壞了他的計劃不說,還占據了樓蘭地利,使得現在的攻城要多費許多功夫。並且,最可氣的是他直到現在都還不能斷定城里的將領究竟是誰。因為大部分匈奴人的退戰,讓他失去了楚離的下落,又以為莊青夏仍舊在龍牙和花溶月陸華陽纏斗,是以,對城中人物身份的猜疑,讓他越發的小心了起來。

匈奴人避開主城,分成兩側雙翼從變成搭梯強攻,骨力阿術部下的匈奴人遠不是南奴赤利能夠相提並論,那些赤著膀子的大漢嘴里叼著狼刀,雙手各握著一把匕首,在城牆上插一刀就向上攀爬一步,停下來時找到粗糙的落腳點,抓起身後的弓箭就向上射來,如同壁虎一樣緊緊的扒在城牆上。

一桶一桶的沸水滾燙的澆下去,可是夜里風冷,等水澆到匈奴人身上的時候已經不再滾燙,掉下去的人也越發的少,青夏到此時才知道骨力阿術為何選在這個時候進攻,而此時城中已經沒有滾油了。

戰馬的嘶鳴,人聲的慘叫,箭矢排空,所有的聲音都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青夏站在城頭上,一身白色的戰甲,身後的黑色披風在獵獵翻飛,她沒有沖到最前面,只是堅定的站在城頭上,讓所有的楚軍都能看到她,看到他們的主帥。她只想讓他們知道,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她仍舊和他們在一起,為了南楚,為了家園,為了各自的信念,在頑強的堅守著。

隆隆的戰鼓轟隆的響了起來,腳下的大地仿佛隨著各人的心在一同跳動,楚軍發了瘋一樣的嘶吼,面對著數十倍于他們的敵人奮不顧身的厮殺著,死守著這座唯一的屏障。

戰爭不是暗殺,個人的力量在此刻顯得是那般的渺小,青夏看著密密麻麻如蝗蟲一般的敵軍,堅定的握緊了腰間的長槍,背脊挺拔,如同一只挺立的豐碑。

她一直知道,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她會毫不猶豫的為楚離而死。曾經的她,只是會覺得對他有虧欠,只是想通過一些別的方式去償還,可是此刻,她卻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欣喜。她很開心的想,她救了他,他可以活著,可以安然無恙的回到南楚,她用她的生命守護了他的江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那些難言的心事阻擋在他們之間,她的血肉灑在這片跌宕的大漠上,鑄成了他鐵桶一樣牢固的萬里河山,永遠的守護著他的子民,這樣的她,會不會就算是一種特別的愛?

八年來,他們相互糾纏,相互傷害,卻又總是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為對方挺身而出。他的冷漠,他的霸道,他的謀算,他的欺騙,他的倔強和固執,他的受傷和失望,還有他們之間一起走過的那麼多年,那麼多往事,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蕩在她的腦子里,不用再如曾經那般,只是想一想,都覺得是對那個人的褻瀆。

也許,自始自終,她都是愛著他的,因為愛,才會有恨,有失望,有不甘,更會有擔心,有害怕,有掛念,有愧疚和不舍,每一次危難之際,她的腦海之中第一個回蕩的人都是他的臉,都是他一身黑甲劍眉星目的模樣。他的愛太沉重,太濃厚,她回應不起,更說不出口,那麼就讓她為他而死,用這種方式去報答那永遠也無法吐出唇角的刻骨銘心。

命運讓她一前一後愛上了兩個人,注定了要讓她為一個走遍天涯海角,再為另外一個奔赴黃泉。

礌石、滾木、石灰、沸水,全都派上了用場,匈奴人完全用人命鋪出了一條路來,城牆上幾處缺口突然同時被打開,匈奴人口里叼著狼刀赤著膀子爬上了城樓,楚軍不敵,瞬間就有幾人喪命。驚呼聲頓時響起,下面的匈奴也齊齊歡呼,青夏眉梢一挑,身形瞬間化成一股旋風,長槍有若蛟龍,點刺挑殺,狀似瘋魔,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全都是最直接最實用的方法,槍槍刺入敵人的要害,鮮血噴湧,腥臭逼人,人如槍,槍如人,出手迅速,好似神跡,彈指間刺出百槍,誅滅百人,白甲將軍長搶拄地,旋風收勢,面色冷然的看著前方,眉心的血絲緩緩流了下來,可是她的面色卻沒有一絲波動。

楚軍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青夏動武,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文弱,智謀決斷算無遺策的大都督竟然還是一個武藝上的高手。短暫的沉默之後,巨大的歡呼聲陡然響起。南楚的軍人們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迅速的回到各自的拼殺之中去,匈奴人頓時苦不堪言。

燕回放下望遠鏡,嘴角牽起,轉過頭來淡笑道:“果然是她,南兒,你有對手了。”

昭南少將面色沉靜,沉默的帶上頭盔,穿好護甲,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義父,刀劍無眼,請不要靠近戰場。”

燕回點頭笑道:“你讓我去我也不去,沒得弄髒了我的新袍子。”

淒厲的戰鼓突然響起,匈奴人還沒完全退出戰場,西川的大軍就呼嘯著壓了上去,齊安坐下的大將孟邦對齊安恭敬的說道:“太子,莫昭南出兵了,我們要不要上去?”

齊安騎在馬上,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先不忙,等西川退下來我們再上。”說罷,東齊太子陰狠的一笑,摩挲著一旁的望遠鏡,低聲歎息道:“沒想到真的是你,你還真是對他死心塌地,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下去,你能堅持多久呢?”

整整三天,青夏都沒有合過眼睛,楚軍傷亡並不大,實際上是對方的進攻並不猛烈,但是卻從未有絲毫的停歇,他們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輪番上陣,不給楚軍半點休息的時間,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無休的纏斗,似乎在等待什麼一樣。

青夏當然知道他們在等什麼,若不是有梁公子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悄悄出營,她也可能早就出城和對方決一死戰。

他們在等,等待楚離殺進來救自己,而自己也是在等,等待楚離遠離大漠,為他贏得離去的時間。

天色漸漸灰暗,坦搭的士兵漸漸退了下去,聲勢漸小。青夏一身銀白的鎧甲已經變得滿是血汙,三日以來滴水未進嚴重消耗著她的體力,她將隊伍分成三隊,輪番上陣,每一隊只有三千人,防范起來十分吃力,可是這也好過無休止的與敵人對抗。


火頭軍抬上了幾口大鍋,好在樓蘭富庶,人雖然死了東西還在,他們並不至于斷糧。

熱氣騰騰的白米飯被端上了城樓,前排的士兵們還在戰斗,後排的軍人卻端著飯碗開始大吃,幾口將米飯吃下之後立刻站起身來,接替前面的士兵繼續守城。

前天的下午,青夏正和一群士兵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只流箭射來一下子穿透了一名黑衣衛的腦袋。那是匈奴特有的射鷹的箭,勁頭很大,上面還帶著倒刺,噗的一下射掉了黑衣衛的半邊腦袋,白花花的腦漿撒了青夏一碗,跟雪白的白米混在一起,竟然那般的和諧。

士兵們迅速將死者的尸體拖到一邊,然後吃飯的繼續吃飯,戰斗的繼續戰斗,青夏緊咬著嘴唇,強行抑制住想吐的沖動。她知道,她是主帥,如果連她都堅持不下去了,那麼,他們這隊孤軍深入的南楚精銳,就必將死的沒有半點價值。于是她端起飯碗,幾口將那些腥熱的米飯吃了下去,連帶著翻騰的胃酸,湧起的酸水,一同狠狠地咽下去。

那天晚上,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她瘋狂的嘔吐,幾乎將一顆胃也吐出來。

戰爭是殘酷的,但是她有自己的希望和信仰。

楚離,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平安。

————————————

三天,五天,七天,十天。

二十天,整整二十天!樓蘭之戰已經進行到白熱化,楚軍的體力被耗到了極致。可是令下面的各方聯軍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無論那座樓蘭城已經到了怎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地步,無論是怎樣的搖搖欲墜,但那上面的黑龍旗幟卻始終屹立不倒,頑強的好似萬古聳立的雪峰一樣的矗立在上。

各方的領袖都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整整二十天,完全足夠從此地回到華容小道,而楚皇卻始終沒有現身,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離去,而他們在這里故作聰明的所謂的引敵入甕的計劃不過是被對方將計就計,用來拖延他們的時間,好放楚皇東去?.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終于,就連一向放浪形骸如燕回都登時變了臉色,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他們發兵三十多萬,共同聯軍進入大漠,卻只和對方一隊不足一萬人的隊伍纏斗,那此行就將成為華夏大陸最大的一個笑話,西川、東齊、北秦、匈奴,也將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

抓不到楚離,此行將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們也不能就這樣放棄樓蘭里的楚軍轉頭離去。所以,一同會戰將近一月,各方統帥第一次召開了會議,決定集結所有大軍,共同出兵,消滅東南大都督夏青在樓蘭城中的軍隊。

次日一早,第一波所有大軍集體出動的戰役終于開始,鋪天蓋地的軍人潮水般的湧向搖搖欲墜的樓蘭古城,厮殺聲和慘呼聲充斥天地,血泥糅雜,草木含悲。

青夏早就已經料到會有這一天,以一萬大軍拖住對方三十萬聯軍半月有余,這樣驕人的戰績已經足夠她欣慰。最重要的是,楚離一定已經回到了南楚,沒有後顧之憂下,青夏也敞開心扉,不想再同他們戲耍下去。

所有的一切必須要做一個了斷,想要吃掉自己,也必須要讓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

整整一個白天過去了,血戰到了黃昏,樓蘭城城頭幾次爬上了敵軍的影子,但在黑衣衛的頑強厮殺下,卻終于保住了那面飄搖的龍旗,聯軍徹底震怒了,他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不到一萬人,並且已經不眠不休血戰了一個月的軍隊會有這樣巨大的戰斗力,那座看似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樓蘭城卻始終堅挺的挺立著,好似風中的殘燭,好似每分每秒都馬上就要熄滅,但卻一直發著亮光,並且似乎將會一直亮下去。

整日的激戰,無論是楚軍,還是聯軍,都已經疲倦了,聯軍們不再抱有今日結束戰爭的幻想,南奴赤利和女真各部已經在部署退兵,然而就在這時,聯軍攻勢較弱的西城門,卻自動打開了。

所有人都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無法想象,這個時候樓蘭城的城門被打開究竟意味著什麼,那群躲在城上終日放冷箭的南楚人一旦跑到平地上怎麼可能是三十萬聯軍的對手?

但是不管怎樣,所有人霎時間轟的一聲全都迎了上去,率先沖進城門的誘惑太大了,讓這群人聽不到莫昭南的號令聲,完全陷入了自顧自的沖殺之中。

一隊五千人的騎兵突然自里面沖殺而出,人人披著黑甲,肩上系著紅色的肩帶,平舉著鋒利的戰刀,在他們之前,一身白甲的年輕將領身後招展著漆黑的披風,像是一只孤傲的蒼鷹一般,她緩緩的舉起右手,面色平靜的看著對面潮水一般洶湧奔來的敵軍,眼神甯靜,除了冷冽的寒芒,沒有一絲一毫畏懼的情緒,突然,她將手重重的揮下去,長風呼嘯而起,卷起她的披風獵獵翻飛,肅穆的軍隊發出震耳欲聾的高呼,迎著火紅的夕陽,沖殺而去。

這是一場三十對一的戰爭,沒有任何人會認為防守的那一方會有丁點勝利的可能,然而世事總是向著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而去,所有人無法想象的那一刻,奇跡就這樣發生了。

後無去路,前有追兵,孤身陷入死地,沒有補給和外援,這是一場必輸的戰役,所有的南楚軍人們都抱著必死的信念而來。然而,在很多時候,一只頑強並且不懼生死的隊伍,是無敵的!

大地在腳下顫抖不已,之前的自大和嘲笑漸漸化作不可抑止的恐慌,整齊的黑甲騎兵們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逼近,狠狠的壓了上來。前排的聯軍還沒反應過來,連一聲驚呼都沒喊出嗓子,就被巨大的壓力瞬間擊潰掀飛,南楚的軍人們戰馬高昂,來勢驚人,揮舞著巨大的戰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在他們年輕的主帥的率領下,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凶悍的彈壓上來。

燕回放下望遠鏡,向來玩世不恭的面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嬉笑,他雙眉緊鎖,看著莫昭南及時整頓大軍退回,卻也沒有半點欣慰之情,一張白玉臉孔滿是陰霾,帶著說不出的寒冷。

半晌之後,昭南少將一身戎裝的走進,鏗鏘跪在地上,對燕回沉聲說道:“昭南辦事不利,請義父責罰!”

燕回面色不變,緩緩的轉過頭去,看著莫昭南,沉聲說道:“你能看出危機,及時帶著主力撤退,已經不易。”

“義父……”


燕回擺了擺手,靜靜的望著前方的戰局,天色漸黑,聯軍被殺的丟盔卸甲,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三十萬大軍迂回的追殺著那一萬人,可是追著追著竟然被他們各個擊破,一口一口的蠶食掉聯軍的力量。聯軍兵敗如山倒,狼狽不堪,拖著破敗的旗幟瘋狂的向大營的方向退卻,沒人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聯軍一方一片哭天搶地的悲戚。

莫昭南皺著眉頭,眼神沉靜,隱隱帶著一絲鋒利的鋒芒。

燕回突然輕聲一笑,語調飽含深意的指著前方說道:“你看懂了嗎?”

莫昭南點了點頭,說道:“對方的指揮官,非常高明。”

“何止高明,就算是大秦戰神秦之炎複活,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燕回不無贊歎的說道:“他們雖然只有五千人,但是機動靈活性非常大,擊潰了我們的側翼之後,沒有正面和東齊的齊軍對抗,反而迂回的統過去襲擾骨力阿術的鐵甲軍,這個弧線繞的非常藝術,既避免了將自己的後方暴露在骨力阿術前鋒軍的正面威脅之下,又壓制了匈奴人的迅速回轉,更以匈奴人作為屏障,阻擋了東齊和我們西川的進攻,為他們的攻擊贏得時間。匈奴人騎兵突出,不遵軍令的人大有人在,等于免費為他們做了前鋒擊潰了自己的陣型。”

“對方的將領對戰事的把握非常精准,能夠敏銳的察覺出我軍的破綻和弱處,並加以利用迅速的制造短期局部的優勢,善于制造混亂並且將混亂擴大,一旦抓到機會就會誓死咬住,並且善于調整隊形絕不戀戰。她看穿了我們不是一個統帥,有效的利用各方的嫌隙,對戰爭手法的巧妙把握簡直到了藝術的境界。就算我們有三十萬大軍,也只能像是一個死人一樣,被弱小的野狗一口一口的蠶食,這樣高明的做戰方法,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莫昭南眉頭緊鎖,想了許久,方才沉聲說道:“這個莊青夏,果真厲害。”

“厲害的還在後頭,”燕回冷冷一笑,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說道:“此戰的真正麻煩還在後頭,三十對一的失敗,沒有人願意承認,尤其是死要面子的匈奴人。你的提前退兵,齊人沖亂匈奴人的陣型,匈奴內部不相互回援,會成為此戰的最大的後遺症。”

燕回眼睛望著已經陷入一片歡騰的樓蘭城,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這是聯軍第一次聯手,就出現這麼大的紕漏,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信任可言。莊青夏,我真是小瞧她了,她曾經在西川從軍,我就一手將她放走,西川,失去了一個中興的千載良機。”

漆黑的夜色中,黑色的南楚黑龍大旗在長空中呼嘯。

————————————

戰事果然膠著了下來,燕回已經不再抱任何鏟除楚離的希望,一個月已經過去,三方聯軍死在樓蘭城下的人馬已經足足有七萬之多,而那座樓蘭城,卻仍舊頑強不屈的挺立在那里。

他們已經不可以就這樣離去,不然,此次領軍的各位將領們,將會徹徹底底的失去全部的軍心。

他們已經成了全天下的笑話,現在重要的只是這個笑話會鬧多大而已。

但是,經過之前的第一次聯手,大規模的戰斗已經組織不起來,各方只能各自為戰,來對抗那個神出鬼沒的新一代戰神。

而此時此刻,在樓蘭城里,楚軍已經斷糧三天了。

五天前,莫昭南襲掠樓蘭的糧草,青夏當時在外面對抗齊人,等趕回去的時候,樓蘭的糧倉已經化作了一片火海。不得已下,他們不得不從各家各戶搜索糧食,但是畢竟只是杯水車薪,到如今,他們已經再也無糧可吃了。

青夏無奈之下,不得不下了一個絕令——殺馬!

楚軍頓時嘩然,沒有了馬,就意味著他們必須戰死在這里,再也沒有了逃生的機會。盡管明知道逃生的機會很小,但是事到臨頭,眾人還是驚慌失措了起來,之前因為勝利而帶來的喜悅不翼而飛,只剩下滿滿的彷徨和淒涼。

青夏沒說什麼,只是當先奔起了刀,一刀砍在了自己的戰馬的脖顧上,黑馬倒在地上,眼眶里有大滴的淚水緩緩的落下來,定定的望著青夏,一動不動。

這匹馬,還是當日楚離送給她的,已經跟了她很多年,她咬著牙,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銀白色的頭盔就在她的頭上,覆蓋住她緊皺的眉頭,腔子里有滾燙的熱血在奔湧,是那般的腥甜。她強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不再去想任何事,只是決絕的轉過身去,向著城牆走去,背脊挺直,像是蒼老的松。

所有的南楚士兵們都看著他們的主帥,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文弱的東南都督,而是他們心底真真正正的戰神。

噗噗的殺馬聲回蕩在空氣之中,青夏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前面被染成一片血紅的戰場,緩緩的握緊拳頭。

楚離,你可還好,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現在,就讓我繼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為你掃清那些擋路的石頭吧。

呼的一聲,又一陣攻擊沖擊而上,青夏的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她揚起頭來,望著前面黑壓壓的大軍,一絲悲涼的氣息頓時升騰而起。

在經過了十多日的沉寂之後,對面的聯軍終于在燕回的努力下,再一次完成了這一次共同的出兵。

而這一次,她已經無力再去還擊了。


“將士們!起鍋灶,煮馬肉,大吃一頓之後,將對面那些人鏟除!”

劇烈的呼嘯聲轟鳴響起,所有的楚軍嘶聲大吼,彎弓搭箭,等待著聯軍的再一次圍擊。

黃沙飛舞,血泥飛濺,三個時辰之後,搖搖欲墜的樓蘭城門,終于被人死死的敲開,聯軍歡呼一聲,齊齊策馬潮水般的湧入。

青夏率軍迎敵,長槍染血,一雙眼睛已經殺的血紅,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那些熟悉的臉孔一個個倒下去,好像是秋天的麥子,噴濺著腥熱的血,倒在一片黃沙之中。

青夏的神智甚至有些迷糊了,很多時候她甚至都在打著盹,只有受傷的時候,那些尖銳的疼痛可以提醒她此刻自己正在做什麼。她想,這一次,她可能是真的走到末路了,這里是滾滾大漠,楚離已經回到盛都,秦之炎已經死了,楊楓早已失蹤,再也沒有任何人會不顧生死的前來救她。

她想起了她的一生,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到漸漸長大,她想起了唐羽,想起李陽,想起無私對她好的楊楓,想起了那個弟弟一般的西林辰,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旭達烈,想起了白衣磊落的金少凰,想起了屢次設計陷害她的齊安,想起了清翠竹林中一身青衣的秦之炎,最後,她想起了那個一身黑衣眼神蒼涼的男人。

這一生中,有很多人虧欠她,她也虧欠了很多人,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卻突然不願意再去想了。人都已經要死了,何必再去計較那麼多。最起碼,最後一刻,她還可以死的有價值。

她的一生,見多了長河落日,見多了各色美景,見多了人情冷暖,好在,她還能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讓她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銘記于心,不管是那些仇恨、陷阱、威脅、抑或是關懷、友情和愛。

什麼都不再重要了,她一直很累,是時候歇一歇了。

楚軍已經退到了城樓之上,青夏浴血奮戰,在楚軍的護衛之下退守在角樓之上,聯軍圍立在一側,齊人和西川最先沖上城樓,匈奴人還在下面和殘余的楚軍對抗。

齊安面色陰沉,冷冷的看著青夏,沉聲說道:“莊青夏,又是你,你真是該死,只可惜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青夏冷眼望著他,冷淡一笑,緩緩說道:“以我之力,讓十萬聯軍埋骨大漠,我死得其所。而你,我會睜著眼睛等著看你如何收場。”

燕回輕輕一笑,波瀾不驚的說道:“怎麼,你以為還會有人來救你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又怎會爭此朝夕?早晚有一天,有人會替我報仇的。”

燕回道:“誰?楚離嗎?抑或是死去的秦宣王?他今日能棄你而去,獨自逃回南楚,你以為他將來還有能力為你報仇?”

青夏眼內譏諷陡現,冷笑道:“僵死之蟲,尚談春風,你們帶著三十萬大軍都沒能將他怎麼樣,將來又會有什麼作為?一個誅殺親族的亂臣賊子,一個國破家亡的喪家之犬,只會帶著數十倍于我的大軍在這里張牙舞爪,簡直不知羞恥!”

齊安怒哼一聲,厲聲說道:“好厲的一張嘴,我只恨當初一時心軟,竟沒有殺了你,今日,你就跟著死鬼秦之炎去會合吧!”

青夏陡然揚起頭顱,用麻木的手臂舉起手中的戰刀,面色全無一絲半點的畏懼,冷眼看著眼前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齊安冷笑一聲,舉起手來,對著一旁的侍衛說道:“將這女人給我碎尸萬段!”

說罷,一只手就猛地揮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破空之聲突然響起,呼嘯著帶動蒼茫大漠上的古樸長風,歲月的光陰流轉,天上的武神在悄然凝視,夾帶著巨大力量的箭矢突然激射而來,唰的一聲轟然貫穿錦衣華服的齊太子的腦袋!

所有人的眼睛頓時大睜,齊安目瞪口呆,似乎想說什麼,眼睛里滿滿都是說不出的驚恐和慌亂,可是下一秒,他的身軀突然重重的栽了下去,順著高高的城牆,就跌落在滾滾的黃沙之中。

燕回等人驚懼的回過頭去,只見極遠的大漠盡頭,鋪天蓋地的黑甲軍人呼嘯而來,由一點而一面,仿佛黑暗的潮水一般,劇烈的蹄聲轟鳴的踏碎了聯軍短暫的勝利狂想,像是沉重的戰鼓一樣敲打在眾人的心上。

城中猶自纏斗的南楚軍人們看著遠方那面張揚的黑龍戰旗,突然不可抑止的發出驚天動地的厲聲怒吼。他們的大皇來了,在最危急的時刻,在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刹那,他們南楚永遠屹立不倒的旗幟,整頓天下,清洗殘血,破舊立新的上位王者,拯救眾生的救世元神,終于在短暫的沉睡之後,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再一次雷霆而來!

九天十地,幽冥鬼府,所有的神明都在齊聲的呼嘯:王者歸來!

青夏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青絲散亂,戰袍翻飛,她全然忘記了身側的危險,全然忘記了身上的疲憊,她只是望著那個踏破星辰,夾帶著希望之光的黑甲男子,望著他斜飛的劍眉,銳利的眉眼,終于不可抑止的,落下了再也無法掩飾的熱淚。

穿破了太久的時光,凝聚了濃厚的愛戀,打破了最後的那一層冰面,在生死關頭的最後一刻,雙生並蒂的雌雄雙星,終于再一次將目光凝聚在了一處。

黃沙滾滾,天地玄黃,時間早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概念,天野上星圖大亂,千百年來,參商二星,終于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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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兩兩相依
整整一個月的行軍,從華夏大陸最南端的南楚盛都一直到最西端的西北大漠,成就了南楚黑衣衛光照後世的魔鬼稱號,楚離能夠不聲不響地,悄無聲息地一路來到樓蘭城下才被聯軍發現,實在不是巧合,背後所付出的代價,足以載入史冊,作為最為血腥的代表。

十三天之前,楚離從盛都出發,所率領的三萬黑衣衛,五萬南疆邊軍,全部是一色一精銳騎兵,他們這些人多年來跟著楚離出生入死硬,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身經百戰,經驗十分豐富。在向導的帶領下,楚軍專門包裹起來,對士兵下達了禁口令,廣派斥候,一路小心謹慎,秘密行進。

接到青夏的消息之後,楚離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回盛都,然而回去之後才發現上當受騙。男人雷霆震怒,帶著大軍掉頭殺回大漠。回盛都的時間整整用了將近二十日,那就說明青夏必定已經樓蘭堅守二十日,她帶著區區不到一萬人對抗各國聯軍三十多萬,哪里會有半點勝算?出兵的那一天,南楚百姓跪在禦道上,死諫挽留,長老院的幾名大長老痛哭流涕,險些一頭撞死在楚離的面前。

南楚邊境封鎖,絕不會放過一點傳遞面出的消息,大司馬明遠親自坐鎮,統籌國內情報來源出處,楚離也一路潛行,絕不流露出半點蹤跡。然而,盡管他能夠避開大股的兵馬,但是對于零散在各地的兵勇,斥候,逃兵,村民,想要全部躲過,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進入沙漠之後,還需要經過一些小型的村落和城鎮,想要完全瞞過他們的耳目,根本就不可能辦到。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多過一個時辰,樓蘭覆滅的危機就更大,楚離面色陰沉,一雙眉幾乎緊緊地皺在一起,終于,冷冽的男人下令,遇人殺人,遇城屠城,絕不留下一個活口。

這是曆史上最為浩大的一場屠殺,所有的楚軍都已經殺得麻木,他們在堅決執行楚皇命令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心鍛煉成了精鋼頑鐵,手段比沖進中原大地的匈奴人更加狠辣,無數和村莊化成了焦土,無數的匈奴百姓被終結了性命,楚離的軍隊經過哪里,哪里就被夷為平地,哪里就被鮮血徹底淹沒,黑暗的戰火之中,除了新生的嬰兒,無人能夠躲過這一場可怕的屠殺,次日,天明時分,只有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悲涼地回蕩在翻滾著漆黑煙霧的廢墟里,有氣無力,漸漸消失。

戰爭的鐵蹄,就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在無情的蹂躪著那些無辜的人們。

然而,在越過龍牙沙漠之後,卻傳來了樓蘭城搖搖欲墜的消息,最先隱藏在大漠中的斥候回報,各方聯軍以車輪戰連續不斷地攻打樓蘭,夏都督的東南軍,已經不堪我、重負,眼看就要城破人亡了。

煌煌的王者,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憤怒,此次前往大漠,實際是中了燕回和骨力阿術的奸計,沒有找到南疆大長老不說,還損失慘重,青夏更是為了營救自己而陷入死地,若是她真的有事,他又該如何自處?

男人暴怒之下,索性不在隱藏蹤跡,帶著八萬大軍,一路沖殺,向著盤踞在大漠上的各方軍隊殺將而去。那些被各方勢力留在路上,准備接應各自大軍回撤的軍隊突然遭遇這頭憤怒的獅子,怎麼能組織起來有效的攻勢,三下兩下就被楚離斬草除根。無論是村莊,部落,軍隊,全都不能幸免,絕望中的男人自暴自棄的放手大干,不計後果地殘忍屠殺,馬蹄過處到處都是橫流的鮮血,等到他們接近樓蘭的時候,身後已經堆積了上百萬的尸首。

這是一場毫無人性的屠殺,就連當初匈奴人打破陰山,沖進中土,都沒有造成這樣大的殺戮。尸首焦土之上,每每都有高掛的黑龍旗和楚離血淋淋的親筆題字:來而不往非禮也,各位請笑納。

楚離終于不再隱蔽自己的,他堂堂正正地打著南楚的旗幟,昭告天下自己的目的,六年前,在白鹿原上,他曾經不顧舉國的反對,一意孤行地去營救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子。今日,他也這般放肆無顧及地呼嘯而來,用百萬亡靈,作為自己前進的挽歌。

和她的性命相比,那些微薄的虛名對他又有什麼意義?就算被天下蒼生所棄,被萬千生靈唾罵,又有何妨?如果她真的被匈奴人所傷,那他就要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一同屠滅,為她陪葬。

夕陽西下,戰事進行的越發慘烈,楚皇的突然到來,讓城內所剩的東南楚軍士氣大振,楚軍里外夾擊,攻勢猛烈,聯軍久戰,本已疲憊,再加上齊安猝死,東齊陣型大亂,匈奴和西川各自為戰,很快就被楚軍撕開了防線,如同尖刀一般地狠狠地插了進來。

天色漸黑,又漸漸明亮,漫長而漆黑的長夜終于緩緩過去,第一縷璀璨的陽光驅散了清晨的薄霧,聯軍終于如潮水般潰敗而去,倉皇向西,一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漆黑的戰旗,招展飄搖,所有的南楚軍人們放聲大笑,興奮地歡呼聲沖破了云霄,漸漸地在天幕上彙成了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咆哮且昂揚,充滿了高昂的喜悅。

身黑甲的男人在眾多黑衣衛的護衛下腳步匆忙地走上城樓,冰冷的鎧甲穿在他的身上,一雙劍眉緊緊地皺起,雙眼閃動著黑暗的光澤,鼻梁英挺,嘴唇緊抿,鎧甲上還有鮮血的味道,鋒利的佩劍仍舊在不斷地向下滴著血水,護腕已經殘破,隱隱有傷口在向外滲著血絲,他的周身都是低沉壓抑的顏色,充滿了欲噬人的鋒芒。然而,在他的腰間,卻懸掛著一只翠綠的玉佩,晶瑩剔透,宛若琉璃,下面,掛著兩只青白相間的繩結,其中一只顯得有些髒了,透過光影,隱隱可見上面編織而成的平安二字。

腳步,在踏上城樓的那一刻突然停止,男人劍眉緊鎖,一雙漆黑的眼眸好似深沉的大海,緊緊地盯著前面那個單薄消瘦,靠在旗杆上的嬌小身軀。在那個人的身後,漆黑的黑龍旗迎著清晨的風在飛揚招展,巨龍盤旋,猙獰欲出,越發顯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千言萬語沖到嘴邊,倉促間,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路上,他想了千萬遍的話,驟然間沒有了說出的勇氣,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麼了,他可在面對著千軍萬馬,可以談笑殺人不皺眉頭,可是面對著她的時候,卻總是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像是一個害羞的毛頭小子,只能固執地站著,固執地皺著眉頭,固執地望著她,似乎只要能夠望著她,一切就已經足夠了,千辛萬苦,曆盡艱險,九死一生,只要能看上一眼,也就足夠了。

“梁先生還是找到你了,真好。”

清淡的聲音以、緩緩響起,帶著一絲些微的滿足,楚離聞言,壓制許久的火氣頓時揮發而出,上前兩步,沉聲說道:“你敢騙我?”

還是這般,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固執和倔強,可是此時此刻,背對著天空中大片金黃的朝陽,身上沾滿敵人的鮮血,在這蒼涼雄渾的大漠上,卻再也不像曾經所想的那般招人厭惡,反面甜蜜中,滋生出一絲細微的好笑。青夏緩緩咧開嘴角,輕輕一笑,笑意滑進眼底,一雙璀璨的眼睛好似天邊寥落的星子,充滿了柔和溫暖的光芒。

真好,心底有一根弦突然就那麼斷了,長達一個月的堅持和防備突然松懈了下來,濃濃的無力和疲憊像是呼嘯的潮水,轟鳴的襲上她的大腦。真好,她輕輕地笑,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像是躺在溫暖的海水中,再也沒有血腥的戰場,再也沒有無盡的厮殺,再也沒有漫天的鮮血,那些隆隆的戰鼓,奔騰的馬蹄,刺耳的慘叫,全部都好像是發了一場大夢,隨著清晨的風離她而去,一直繃緊的神經驟然失去了繼續緊繃的信念,她的膝蓋一軟,微笑著就猛地倒下。

楚離頓時大驚,一個箭步搶上前去,一把將她軟倒的身體接到懷里,是地抱住。

“你怎麼了?”楚離驚慌失措地喊,臉上的表情驚恐萬分,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地南楚大皇,一時間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喊道:“哪里受了傷,哪里不舒服?軍醫,軍醫在哪?”

身後的營地里,幾名軍醫連打帶滾地跑到城樓上,正想為青夏醫治,那名單薄消瘦,渾身是血的東南大都督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略略有些迷茫,四下不顧一周,最後停在楚離的臉上,微微地皺眉,隨即舒展,嘴角輕輕地笑,聲音虛弱地說道:“你來了。”

南楚大皇終于不再耍性子,看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感受著她骨瘦如柴的消瘦,一顆心幾乎被扔到滾燙的開水里,自責懊惱地說道:“我來了,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青夏虛弱一笑,蒼白的臉上滿滿都是舒展和放松,楚離不、繼續沉聲說道:“是我不好,我早就該知道你會來的,是我大意,險些害死你。”

他還欲再說,卻被青夏捂住了嘴,蒼白的女子輕輕地搖頭,緩緩說道:“你幾次救我于危難,我怎麼可以放任你不管?你若是有什麼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幾年來,行走于華夏的大陸上,鐵蹄踏遍萬里河山的南楚大皇聞言身軀猛地一震,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皺著眉頭,聲音卻很輕,幾乎是小心翼翼地疑惑說道:“青夏?”

青夏的眼睛突然有些發澀,究竟她曾經做了什麼,才會讓這個如此驕傲的男人這般小心?歲月的波濤在兩人之間呼嘯而去。有太多無法抑制的風景跌宕盤旋,映照出屬于他們的那些糾纏過往,仿佛是天神在故意戲弄,制造了那麼多的風雨坎坷,終于,烏云散盡,他們已經不再年輕不再沖動,心底滿滿的都是沉重和塵埃,卻仍舊無法抑制那些洶湧噴薄的感情。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楚,這股酸楚太過于複雜,以至于讓她在倉促間無法理清里面的情結。似乎有內疚,有心疼,有難過,有憐惜,有自責,有怨恨,更有造物弄人天命難逃的因果循環。他和她早就已經是綁在一條絲線上的兩根蓮藕,無論經過多少水波的沖刷,最終,都是會長在一處的。

伸出消瘦纖細的手臂,在他堅挺的背部,溫暖的環繞,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難過和壓抑,還有一些滿滿意溢出的心疼,嗚咽聲小若小獸:“怎麼那麼傻,明知道是燕回的陷阱,還要傻傻地往里跳。”

這是生平第一次,她在神志清醒的時候主動抱他。楚離的一顆心似乎融化,那麼多年的風雨坎坷驟然間都像是過眼的煙云,再也不能有絲毫潛入心底冰冷他的心,那只軟軟的手臂竟好似比他的萬里江山更加沉重,更加有安全感,八年的光陰彈指而過,有誰的心悄悄地遺落在八年前的蘭亭大殿而不自知?為了這一個擁抱,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這一路,他走的跌跌撞撞辛苦萬分,但是,終于還是看到了烏云上空的豔陽。

楚離垂下頭來,埋首在她的頸項,深深地呼吸,狠狠地抱緊,聲音略帶著沙啞,緩緩地說道:“即便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能放棄。”

干澀的眼睛終于落下一滴淚來,青夏加大了手臂的力量,讓眼淚落到他寬厚溫暖的肩膀上:“傻瓜。”.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高高的城樓上,南楚大皇和東南總都督夏青緊緊地相擁,突然間,楚皇捧起東南總督的臉孔,順勢就深吻了下去,整個南楚大軍同時嘩然,驚呼聲直沖云霄。

猛烈的長風突然刮起民,漫天濃霧瞬間即逝,青夏的頭盔頓時落地,滿頭飄逸的青絲迎風而舞,婉轉飄揚如同無數漆黑的蝴蝶,一張娟秀柔和的小臉充滿了女性柔美的光輝,所有的東南士兵齊聲抽氣,原來一路上帶著他們沖殺奮戰的東南總督,竟然是個女人。

楚離眼神明亮,緊緊地拉住青夏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青夏,跟我回盛都。”

青夏笑著點頭,牙齒潔白,氣息溫潤,溫柔地笑道:“好。”

南楚大皇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衣袍翻飛,眉眼飛揚,對著南楚最為精銳的士兵朗聲大笑,鄭重地宣布道:“將士們,我的皇後回來了。”

所有的南楚軍人齊聲歡呼,聲音撕破長空,驚散了天空中盤旋的飛鷹。

遠遠的大漠上,一匹潔白的駱駝靜靜地站立在沙丘之上,白發垂首的老人對著駝背上的青衣公子恭敬地說道:“主人,該走了。”

青衣男子緩緩地點了點頭,面色平靜,轉過身去,漸漸地消失在大漠的盡頭。

朝陽,璀璨,有若祥云。

在樓蘭進行了短暫的休整之後,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其實當日以聯軍的實力,即便是楚離所帶的精銳新力軍的加入,也是有能力一戰的,只是因為齊安的猝死,東齊余孽潰敗逃亡,匈奴各自為戰,西川獨力難成大事,反面被混亂的大軍沖散了自己的隊伍,混亂之下,才被楚離和青夏內外夾擊,吃了大虧。

樓蘭一戰,南楚大獲全勝,加上之前一月青夏的樓蘭保衛戰,傷亡還不過兩萬,卻消滅了聯軍大力大約十五萬之多,堪稱以少勝多的名戰。齊安,齊言,南奴赤利阿木圖、女真完顏術,坦搭大將,西川將領喬十三等多人,可謂是戰績赫,天下震動。各國聯軍中,除了比較消極的守在外圍的北秦,其他各方都有嚴重損失。尤其是北地匈奴,由于戰事是發生在匈奴腹地,燕回之前的栽贓陷害和楚離的暴怒屠殺,使得匈奴人元氣大傷,十室九空,一片焦土。在未來的十年來都沒能恢複過來,也沒有能組織起有力的攻勢對中原發動進攻,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為多年之後北慈大帝揮兵塞外帶來了極大的助力。

這天晚上,楚軍行進到龍牙沙漠之中,樓蘭一戰消滅了太多數敵人的主要戰斗力,但是楚離仍舊不敢太過于大意,畢竟龍牙沙漠這一塊,曾經是北秦飛廉女將陸華陽的駐紮地。

大漠夜里荒涼一片,一身白衣的女子騎在馬上,靜靜地走出營地,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就見高高的沙丘上矗立著一座孤獨的壽塔,女子翻身下馬,來到壽塔之前,手掌輕觸上面古樸的花紋,眼神迷離淡遠,好似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歲月的風卷起遍地黃沙,打在她潔白的裙角,她從馬背的行囊里拿出一管長簫,靜靜地吹奏起酒神節上曾經吹奏過的曲子,那些前塵往事,像是波動的手一樣地滑過她的腦海,激起淡淡地漣漪。大漠荒涼,記憶的碎片呼嘯而來,到處都是那個人身上明媚溫暖的陽光。

秦之炎,我有多長時間沒有想起你了,這些年來,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像是一抹無主的幽魂,艱難地活在這個不屬于我的人世上,從未有一日的開心和快樂。一直以來,你都像是一棵大樹一樣擋在我的頭頂,為我遮風擋雨,為我取暖遮陽,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才清楚的積壓物資,沒有了你,生命會是多麼地殘忍和寒冷,那些無處不在的危險和磨難,我一個人應付起來,又是多麼地吃力。

我至今還記得你在酒店神節上說過的話,你說想和我永遠在一起,想要照顧我,寵著我,保護我,不讓我受到風雨,不讓我受到欺負,不讓我難過,流淚,傷心,讓我永遠都可以幸福地笑,開心地生活,你說想要帶著我走遍名山大川,在景色秀麗的地方結廬而居,想和我生一個漂亮的孩子,然後看著他慢慢地長大。想要看看我老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什麼時候掉牙齒,什麼時候生白發,想要躺在陽光底下,握著我的手,為我搖扇子,想要和我種一院子的青夏菜,自己施肥澆水,學會做糕點,每天早晨看著我醒來,吃你親手做的早點。想要和我相伴著過一生,在我老了的時候,聽你說一句,這輩子和你在一起,真的沒有後悔。

我積壓物資,你所說的都是真心的,只可惜,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走遍千山萬水去尋找你,那些漫長而孤獨的歲月,漸漸消磨掉我的全部銳氣,也漸漸地消磨掉了我的全部希望。我知道,你並非有意欺騙我,你只是想讓我好好地活著,你一生所為,從未傷害我半點,就連最後,也在全力地為我鋪好了今後的路。

秦之炎,你是這世上最最美好的男子,你睿智,溫和,好似三月的春光,帶著濃濃地早春溫香,沁人心扉。我對你的虧欠,終其一生也無法償還。我也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為你煮飯洗衣,陪你走遍世間名山大川,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只愛著你。然而,上天戲弄,命運不公,在我最堅決的時候,你卻撒手而去,未來那些漫長歲月,我終于不再無法獨力支撐。你曾說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要我在里面把門關緊,不讓別人進來,卻不知,你離去的時候,將我的心劈成了兩半,里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了。

秦之炎,我終于還是做不了你的依瑪爾,我不想再去找你了,世界太大了,我卻太小,終于,還是有雙腿走不到的地方,而如今的我,也沒有這個資格了。

秦之炎,我愛上了別人,從今往後,我就要陪在那個人的身邊了。六年了,我很累了,也不再年輕了。我真的想找個地方,好好地歇一歇了。身白衣的女子半仰著頭,滿青絲隨風而舞,終于緩緩地蹲下身子,將那杆碧綠長簫放在壽塔下的沙地上,轉身離去。


長風呼嘯,將所有的一切都緩緩覆蓋。歲月坎坷,往事飄零,只余下那半截長簫露在黃沙的外面。

回營的時候,只見營帳的大門口,直挺挺地站著一個人,不用走近,青夏就知道對面是誰。

她緩緩地走過去,面色微微地有些蒼白,長風吹動她的長發,有一種飄零的美。楚離眉頭一皺,想要發脾氣,可是看她這相樣子,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青夏跳下馬,徑直走過去,很自然在伸出雙臂環繞過楚離的脖頸,就靠在他的懷里。

久經花從的老手卻徒然一驚,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懷里的女子和自己針鋒相對,冷淡疏遠,陡然間這樣急促地態度轉變讓他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幾乎不知道該擺什麼姿勢。月光淒美,大漠荒涼,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皚皚沙丘,身後,是雄壯渾厚的萬千大營,無數的火把明爍的閃動在夜色之中,滿滿都是美妙的景致。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懷抱著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女子,楚離卻張口結舌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了半響,突然開口問道:“你餓不餓?我拿東西給你吃?”

青夏離言噗噗一笑,揮拳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轉身就往營地走。

楚離面上懊惱神色一閃即逝,連忙嗚嗚喳喳地對一旁的侍衛叫道:“准備些吃的,送到我的帳里。”

青夏在前面走著,聞言微微一笑,心情好了很多,她突然發現,楚離現在即便是當著自己的下屬,也不用聯自稱了。

夜色濃郁,南楚大營里忙活的熱火朝天,所有的營帳靜悄悄地掀開一角,士兵們捂嘴偷笑,自從南東大都督恢複了女兒身,他們的大皇就越來沒有大皇的架子了。

大帳里暖意融融,青夏坐在牛皮氈子上,伸出手來在火盆前烤著火,蒼白的臉頰一會就恢複了些紅潤,楚離跟在後面走了進來,看了青夏一眼,就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想了半響,才問道:“你剛才干什麼去了。”

青夏頭也不抬,突然問道:“楚離,我聽說你遣散了後宮,立了一個皇後,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男子面色平靜,緩緩地說道:“我那個皇後自從冊封就沒在皇宮里呆過半日,這一次將她抓回去,再也別想從我身邊逃走了。”

燈火閃爍,水波一般的眼神微微挑,斜斜地看著那個自顧自喝著茶的男子,會心地一笑,與黑衣衛相處這麼久,旁敲側擊也了解了許多,雖然早已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是真正聽到,仍舊覺得十分窩心。但是忍不住挑釁一句道:“你有那個本事嗎?”

“哼。”楚離淡淡地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撇嘴說道:“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一試。”

青夏突然笑出聲來,聲音回蕩在大帳里,帶著清脆開心的溫暖味道,時間過了那麼久,這世上那麼多的東西都發生了改變,可是只有他們,卻仍舊是八年前一樣,在蘭亭大殿里斗著嘴,那些呼嘯而過的歲月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一切恍惚,時光靜好,悄然如昨。

楚離突然放下茶杯,走到青夏身後,伸出手來,環住她的腰,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頸項之中,收緊手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聲音有些發悶地說道:“我夜里醒來,想要來看看你,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又悄悄地走了。”

青夏身軀一緊,一顆心生生地疼,她輕咬著嘴唇,握住了他在她腰間的手掌,緩緩地搖頭說道:“不會的。”

楚離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就算你要走,也要跟我說一聲,這樣最起碼,我還可以知道去哪里找你。”

光若是早春的水漫過心底,有溫暖且潮濕的味道,青夏的眼神漸漸地柔和了起來,她握緊男人的手,像是安慰一個小孩子一樣,輕輕地叫道:“楚離。對不起。”

“青夏。”楚離截斷了她的話,輕聲地說道:“我很開心。”

帳外的風突然吹了進來,有大漠特有的味道,楚離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溫柔,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道:“我真的很開心,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會自願的回到我的身邊,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機會可以這樣的抱著你而你卻不打我,從來沒有想過,楚宮的棲鳳殿還會有迎來女主人入住的那一天。青夏,我沒想過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很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的八成是在做夢……”

青夏輕笑,伸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臉頰,楚離吃痛地哎呦一聲,青夏笑道:“疼吧,不是做夢。”

楚離皺著眉頭嘟嘴道:“我好不容易想以這樣的口氣說話,你怎麼可以破壞氣氛?”

青夏捂著嘴笑著說道:“那好,我不破壞氣氛,你繼續。”

楚離黑著臉,想了半響,一把松開了青夏的腰,郁悶地說道:“不說了,沒心情了。”

見他小孩子一樣,青夏越發開心了起來,她半跪在地上,回過頭去,笑眯眯的,“那就等你有心情的時候再說吧。”

楚離沉著臉坐在氈子上,窮極無聊地一下一下地拔著氈子上面的毛,也不吱聲。青夏挑了一只梨,細細地削皮,一邊削一邊緩緩說道:“楚離,我們認識也快九年了吧,我用了九年的時間來做這個決定,既然做了,就不會再改了,命運一直將我們牽在一起,我曾經想過要逃,想要將你推開,可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前陣子,一個姓梁的公子勸我要珍惜眼前人,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女子的眼睛那般明亮,她緩緩地抬起頭來,舉起手中那只水分充足的瑩白剔透的雪梨,遞給楚離說道:“這個梨,我們再也不能分開吃了。”

楚離俊逸的臉孔漸漸地柔和了起來,他一把抓過青夏手中的雪梨,張口就咬了下去,聲音清脆,味道香甜。

青夏順勢靠在楚離寬闊的胸膛上,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無論前方將要面對什麼,我們都要互相信任,再也不生懷疑和嫌隙,再也不互相隱瞞,不管是什麼事,我們都要一起去面對。”

楚離點頭,聲音沙啞地恩了一聲,緩緩地低下頭,目光迷離地望著青夏的雙眼,溫熱的手掌輕捧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身子拉起,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像是細細地蟲,刺得人的鼻息癢癢的。楚離的很薄,據說有這樣嘴唇的人都是薄情的,只可惜他不是。他若是真的是一個薄情的人的話,也許兩人這些年就會好過許多。他的手指摩挲著青夏的臉頰,帶著一絲薄薄的繭子,垂下頭去,將唇印在她的眉心,然後下移,掠過眉眼,鼻梁,緩緩地移向她有些蒼白的唇。

牆角的牛油燈靜靜地燃著,時間呼嘯而過,小小說網生死,多少年前,在南疆大營的營帳中,也曾如今這般,這樣曖昧地相擁著。細細地親吻。一晃眼,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了。歲月像是一去不回頭的流水一樣,幸好,他們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幸好。

青夏閉上眼眸,手臂柔柔地攀上楚離的脖子,微微地挺身,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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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7:52 |只看該作者
雙唇交接的一刹那,帳外突然響起了樂松的聲音,不識趣的男人大聲叫道:“陛下,飯菜准備好了。”

楚離眉頭一皺,憤怒地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門外一眼,又繼續低下頭來。誰知還沒碰到青夏的唇,樂松的聲音又再響起,還微微地提高了一點:“陛下,你睡了嗎?飯菜准備好了。”

楚離呼的一聲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地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門外就傳來了楚離的怒罵聲,“叫什麼叫?誰吩咐你們送飯來的?”

“陛下,不是你……”

“我有這個時辰吃飯的習慣嗎?”

……

青夏坐在大帳里,突然不可抑止地笑出聲來。

次日一早,全宮拔營,青夏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只是再也不掩飾女子的身份。眾人打點好行裝,就准備小小說網龍牙沙漠,誰知剛剛走了不到半日,就被一群野馬群截住,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了然的神色。沉寂了太久的北秦大軍,終于不安分了起來。

看到花溶月的那一刻,青夏就知道金少凰之前送給她的玉佩究竟是何意了。上身穿著水貂皮毛,下身是勁裝褲子和鹿皮靴子,膘間高高系著黑色束腰,越發顯得好身子窈窕且渾身上下充滿了運動靈敏,並且銳氣逼人的氣質。女子身後披著白色的披風,高傲的一馬當先,身後,是數不勝數的彪悍馬賊,黑壓壓,如同一朵巨大的烏云覆蓋而上,人數竟然有十多萬之多,若不是行動間沒有什麼規矩和章法,簡直就是一只強悍的軍隊。

這,就是邊關大漠,令過往的商旅和正規軍隊聞風喪膽的大漠馬賊,是天底下強盜中最為囂張的一只,比曾經雄踞白鹿原的白鹿堡還要聲名顯赫。

花溶月縱馬停在青夏等人的面前,眼神在青夏身上一轉,就轉到了楚離的身上,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聲音清脆的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北秦大帝請楚皇陛下前往賀蘭山走一趟,還請陛下賞臉。”

楚離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淡淡地看了花溶月一眼,鼻息間發出一絲嘲弄的輕哼,淡淡地說道:“就憑你?”

“就憑我。”女子自信地一笑,突然一甩鞭子,只聽嗷的一聲厲響登時響起,青夏心頭一驚,轉過頭去,只見兩伙大軍之外,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大漠上的沙狼,顯然都是這群馬賊豢養的,此刻,正流著口水,殺氣騰騰地看著自己的。

楚離眉頭一皺,剛想說話,青夏搶先一步揚先說道:“你可認得這個?”

明亮的陽光之下,一只小小的白玉被她拿在手上,玉佩古樸,做工精美,上面雕刻著一只小小的金元寶。

花溶月面色一變,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許久之後,謹慎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女子冷冽地看著青夏,語調防備地說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青夏淡淡一笑,轉頭和對視一眼,並肩而立。

黃沙滾滾而來,有短促的風從遠方吹近,隱隱透著一道鋒利的血光,然而,卻沒有人注意到,那鋒芒背後的銳利有顛覆華夏的血腥和殺戮在緩慢地接近,以肆虐天下的態勢,將一切逐漸席卷。

楚離登位的年號後來更改為參商,參商八年持十月二十七,是個讓後世史官們無法忘懷的日子。雖然後世的戰火並不是在這一日點燃的,可是後世所有的典籍中都對這至關重要的一日語言模糊,記載粗糙,很多人懷疑就是這一夜,奠定了未來震驚天下的搗毀五內的四宇之亂,埋下了滅世的種子,完成了史上最為混亂的內戰,給天下的禍患引發了源頭。

對于千年前的曆史,後世的史學家們早已無法考證,他們只積壓物資在那個風云聚會的日子,施虐天下的鮮血開始橫流,整個西北,整個華夏,乃至整個世界,都遭遇到了史無前例的毀滅。滅世的王者在黑暗中慢慢地崛起,以無人了解的方式和姿態漸漸爭霸這個紛亂的世間,三尺青鋒長劍已經高懸在世人的脖頸之上,可笑的是並沒有多少人認識到這一事情的嚴重性,撥開史書的塵土,後世的人們除了驚聲的歎息,再也做不了任何可以扭轉乾坤的事情,對于眾說紛紜的各種說法,人們也難以統一意見,只是所有人都清楚知道,那一晚,注定不是平靜的適合睡覺的夜晚。

救世的英雄們也就是在這一夜真正的相遇,結成了堅若磐石的天狼同盟,曆史在腥風血雨中艱難地前進,亂世的嫋雄們卻在這一刻自混沌的人世中緩緩地站起,將他們還尚顯稚嫩的手掌牢牢地握在了一起。西北大漠,龍牙沙丘,有明來不定的燈火在頑強地閃爍著,舊的一切注定要在戰火中消亡,而新的秩序正等待從灰燼廢墟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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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1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孰是孰非
“倭國所需貨物大多產自我國,如書籍、銅錢、字畫、瓷器、錦布、絲綢、紗帽等等,與倭國交易比之呂宋琉球高出數倍,獲利豐厚。而倭國本土,只有刀、劍、硫磺等少數貨物能與我朝交換,其余的只能以白銀支付。我國金銀短缺,倭國大量金銀的輸入,可以有效緩解百姓用銀的需要。另外,金銀乃世界通用之貨幣,自有其價值,對于國家的資本原始積累大有裨益。是以,與倭國通商利國利民,應酌情扶持,大力推廣……”

“解海通商,拋卻自閉之狹隘觀念,大力發展水軍,鼓勵百姓從事商貿,發展工商業,是強民富國的根本,不容有輕視懈怠之心。民智不開,教化不通,社會難有進步,對百姓的教育,應頒入國策,廢除無用的八股,設立多種教育制度,培養各方面專供的人才,廣開選官之途徑,設立專門的教育機構……”

“司法為公,三司分立,抓捕、審判、監察,各司其職,各位掣肘,集權于上,加強對百官的監管……”

“重視農耕,發展大型農業,東南富商金少凰獻出的良種,要高度重視,在全國范圍內大力推廣……”

……

夜已經很深了,青夏放下手里的卷宗,揉了揉太陽穴,輕輕的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白日里,花溶月看到金少凰的玉佩之後,沒有說什麼,轉身就帶著眾多馬賊離去,青夏不想再去考慮這里面的原因,她很願意相信,事情真如金少凰所說的那般簡單,他們只是因為有商業來往故而關系比較親切。然而,潛意識里,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縱然西北馬賊和金少凰有多麼好的交情,花溶月也不可能完全無視北秦的指令,畢竟,若是惹怒了秦之翔,北秦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西北馬賊雖然實力雄厚,但畢竟只是一只流軍,沒有強大的後方補給,只靠凌掠和做傭兵生意,是很難和一國大軍抗衡的。

更何況,她的腰間還懸掛著和金少凰一樣的玉佩,區別只是花溶月的那塊玉佩上雕刻著的,是一匹戰馬罷了。

這些人,絕對不止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青夏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一直盤踞在心頭的疑惑,也許,只要找到金少凰,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也就明白了。

她放下手中的小狼毫,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大帳的簾子被風掀開了一角,一陣濃郁的肉香突然傳了進來,青夏抽了抽鼻子,抬腳就走出去。營地里的士兵們在各司其職,巡邏站崗,井井有條,樂松還在伙房里做飯,他要負責一個月的全軍伙食,沒有助手沒有人幫忙,是以已經很晚了,仍舊在廚房忙活著。

大營後面的一處空地上,有微弱的火光,青夏繞過層層大帳,就見一處空曠的沙地上,一個清俊的男人姿態瀟灑的坐在那里正在翻烤野味,順風而來的,是令人留口水的香氣。

青夏走過去,隨意的找個地方坐下,一身青白相間的棉袍子在冷冷的月光之下泛著悠悠的光澤。她眼睛盯著篝火,淡淡的說道:“還以為你跑到哪里去了,原來跑到這里來偷食。”

楚離一身黑色長袍,沒有過分張揚的圖案,只在袖口衣角繡著一只只暗紋的黑色大鷹,他繼續翻烤著手上的野味,淡笑著說道:“鼻子倒是好使。回來的路上抓到兩只野兔,不想讓樂松拿去糟蹋,你運氣好,能嘗到我的手藝。”

青夏嗤笑道:“誰讓你趕走廚子的,這叫自作自受。”


楚離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也不作答,架子上的香氣越來越濃,兔肉已經呈金黃色,不斷向下滴著油,看起來十分誘人。青夏的鼻翼動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贊歎的說道:“楚離,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本事,這些年到哪拜師學藝去了?”

楚離嘴角牽起,不知為何,笑容竟顯得有些苦澀:“離開白鹿原之後,我就拜了宮里的禦廚為師了。”

青夏一愣,突然想起當日在白鹿原地壑下自己烤的那只白色小獸,楚離當時自己動手,烤的半生不熟,手藝十分拙劣,自己還跟大黃一起笑話他,一晃眼,都已經過去五六年了。

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有些莫名的情緒梗在喉間,讓呼吸都越發的困難了起來。

“好了。”楚離輕笑一聲,拿起架子撕下一只兔子腿,青夏剛想動手去接,楚離卻擋住她的手說道:“等等,燙。”一邊說著,一邊左右手的來回顛倒,不斷的吹著氣。過了好一會,才遞給青夏,說道:“好了,能吃了,小心燙嘴。”

青夏撕下一小塊肉,放進嘴里,只覺得香而不膩,外酥里嫩,十分可口,笑的眯起了眼睛,伸出滿是油膩的手豎起大拇指,嘴里含著肉,含含糊糊的說道:“好吃。”

楚離聞言很是開心,說道:“那就多吃點。一邊說,一邊掏出小刀,將另一只兔子腿切成小片,放在架子上用小火溫著。

青夏看了他一眼,疑惑的問:“你怎麼不吃?”.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楚離一笑:“我看著你吃就行。”

青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著臉,若無其事的說道:“看著我吃你就飽了?”

“恩,”楚離很老實的點著頭,眉梢一挑,說道:“不過你別誤會,可不是因為什麼秀色可餐,實在是剛才晚宴上已經吃的撐破了肚皮。”

“懶得跟你斗嘴。”青夏白了他一眼,繼續埋頭苦吃,樂松晚上做的飯實在叫人難以下咽。楚離這個法子明著看實在懲罰他,實際上卻是在懲治全軍的人,樂松被大家厭惡的同時飽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可憐的家伙突然意識到一句老話的正確性,整日神神叨叨的叨念著: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青夏很快就吃下了半個兔子腿,沙漠里的兔子比林子里的更香美些,她放下兔肉,拉過楚離的袍子就擦起手來,楚離見了,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就往回搶袍子,大聲叫道:“你干什麼?喂!你這女人……”


青夏挑釁的看了他一眼,示威一樣的拍了拍手,眼睛里滿是找茬的神色,嘴角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好在衣服是黑色的,除了有些皺,也看不出什麼來,楚離郁悶的瞪了她一眼,嘟囔道:“算我倒黴。”

大漠的夜里總是很美的,月亮仿佛就掛在伸手就可觸及的地方,又大又圓,黃燦燦的一輪,天上有微薄的云彩,來回的搖曳飄蕩著,沙漠皚皚,在月光下仿佛是北地的雪原。青夏抱著膝,紅紅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美,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怎樣的足跡,多少年了,那雙眼睛仍舊是那樣的清澈,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和銳利的華彩。

楚離側著頭看著她,突然問道:“青夏,你會厭惡我嗎?”

“晚上往回走的時候,我的人馬遇見了一隊遷移的匈奴百姓,大約有二百多人吧,我們還沒有動兵器,那隊伍里的男人就揮著刀沖了上來,一個男人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說吃人的魔鬼來了,讓他的妻兒快跑。南楚的黑龍旗現在就如同死靈的骷髏旗一樣,人見人怕,如避蛇蠍。”

青夏轉過頭去,看著男子的眼睛,淡淡的說道:“你在乎這些嗎?”

“應該是在乎的吧。”男子雙眼望著前方,深深的呼了口氣,說道:“就算以前不在乎,現在也在乎了,其實這個世上,沒有人願意生來就被人厭惡的,只是很多時候,我身不由己。”

青夏低下頭,緩緩說道:“我知道,你這一次為了救我,殺了很多人。”

“我別無選擇,”楚離沉聲說道:“我已經盡量隱蔽行蹤,甚至為了減少傷亡而晝伏夜行,可是匈奴人人皆兵,就算是老弱婦孺也不肯低頭,他們都是骨力阿術和燕回的探子,四處探查我的下落行蹤,就算我有意避開他們,他們也要找上門來,一旦大車靠近,就丟掉糧刀拿起鋤頭鞭子,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平民的樣子,我們轉身離去,就會有斥候和探馬大規模的跟蹤。若是讓骨力阿術燕回等人察覺我帶大軍進入大漠,不但你我要命喪西北,他們更會趁機去攻打南楚,到時候,我大楚的子民,也許就要面對同樣的下場了。”

青夏輕輕的咬住下唇,空曠的大漠上突然飛過一只寒鴉,聲音沙啞的,帶著破碎的痕跡。

“戰爭就是這樣,最先被戰火波及的永遠都是無辜的百姓,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各自有各自要去保護的人,你無須太掛懷,亂世人命不值錢,這就是命。”

楚離輕輕一笑,聲音低沉,好似初春的堅冰沉入水底,漸漸冰冷的融化一般:“是啊,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楚離?”青夏眉頭一皺,神色凝重的望著他,疑惑的說道:“你怎麼了?這不像是你該說的話。”


楚離深深的呼吸,然後沉重的吐氣、歎息,聲音微微帶著一絲苦澀,緩緩的說道:“小的時候,我怨恨母後,怨恨父皇,恨他們為何那樣寵愛二弟卻輕賤我?那種恨意隨著我的長大,漸漸融入我的骨血之中,在東齊的那十年里,我無日無夜不在暗暗發誓,發誓總有一天要將所有欺辱我的人都踩在腳下,用更加狠毒一千倍,一萬倍的方式去羞辱他們。後來,我終于做到了,雖然失去了很多,但是我還是做到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可以欺負我,可以瞧不起我。但是還沒來的及開心,就讓我發現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局,我曾經最最嫉妒的二弟大罵著說他是怎樣的嫉妒我,他恨母親不公平,把所有的機會都留給我。我曾經所有的恨,突然就變得那樣的可笑和滑稽,被我深深痛恨著的人,原來就是一步一步引我走上這個王位的人。”

楚離解下腰間的酒囊,拔出塞子,仰頭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我安慰自己說,或許,母親是愛我的吧,不然怎會用生命作代價來讓我登上王位都不肯吐露真言?可是,這樣的愛太沉重,也太血腥了,人生中多少次,我都險些死在這樣的愛里面。當初在齊皇宮,不止是齊安,我登上太子之位之後,來自南楚我那幾個兄弟的暗殺數不勝數,若不是我在一群男寵之中獨獲肖太後的青睞,我可能早就死在東齊了。那個時候,我才不過十六歲,而蕭太後已經年過半百了,直到現在,每次想起她那身臃腫肥胖的贅肉,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口吐出來。”

楚離的目光突然變得陰狠,他手指泛白,狠狠地抓緊那只酒囊,面色鐵青,雙眼之中,仿佛燃燒著一團團火焰。

“我總想將當初的那些事忘了,只要有人提及被我知道,也定會毫不容情的將他斬了,可是漸漸的,我才知道,真正記著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我恨當時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恨那些恥辱下賤的日子,可是我別無他法,四面都是懸崖和冷箭暗算,我孤身一人,毫無外力相助,既無根基,又無背景,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外人說我性格喜怒無常,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失敗,害怕一無所有再去過曾經那樣的日子,沒有經曆過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明白,真正的卑賤不是貧窮不是低下,而是沒有尊嚴。”

“楚離,”青夏嗓音有些沙啞,她伸出手去,想去牽住楚離的手,卻被他躲開。

男人轉過頭來,雙眼定定的看著青夏,一字一頓的說道:“青夏,我比不上他,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最該被信任的時候,在你身邊的人永遠不是我。這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有資格和我來爭你,因為他在,所以我甘願退出成全你們,可是現在,他不在了,我卻仍舊照顧不了你。”

青夏輕輕的咬住下唇,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固執的握住楚離的手,輕聲說道:“你沒有找到巫醫族的大長老,對嗎?”

楚離沉重的點頭,面容滿滿的都是懊惱和自責,他的聲音低沉,沉重的說道:“我沒用。”

“楚離,你別這樣,”好似一波波的海潮洶湧的襲上她的心頭,她緊緊握住楚離的手,輕輕的搖頭,“經過這麼多事,我們之間不該再說這些話了。這些年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又怎能算得清?我從不怕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五年來,我沒有孤零零的死在大漠里,反而可以死在你的身邊,已經是老天對我的照顧了。別再為我輕易涉險,好不好?”

青夏突然燦然一笑,眼神明亮的說道:“我現在身康體健,不知道活的有多好,怎麼會死呢?我會一直活下去,我還要看著你統一天下,囊括四海,收複四夷,威震海內,我還要跟在你的後面去看你建立不世功業,我還有那麼多的心願沒達成,怎麼會死呢?”

青夏緩緩的張開雙臂,伏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聲音柔軟的緩緩說道:“我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我會睜著眼睛等著那一天,你放心吧。”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人,他光芒耀眼、超凡脫俗、擁有常人所夢想的一切美好,遇上一個,就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然而,遇上兩個,就是最大的不幸。

夜涼如水,有冰冷的風吹進遠處的大帳,吹散了書案上厚厚的卷宗,只見那密密麻麻娟秀的小字扉頁書著四個稍大的字:政略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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