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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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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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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伐伊始
名義上是早朝,結束的時候卻己經是日照西斜,整整過去了一日。既然己經以公開的身份露了面,自然就要事事謹慎,以免露了馬腳。做戲需做全套,楚離當朝賜了朝服玉冊東南行省總督的令信和調動軍隊的玉諜,青夏三拜九扣,拜謝皇恩,全了禮數,這事才算是鐵板釘釘。

由于夏青此人實在是憑空冒出,除了少數黑衣衛高級士兵,其余無人知曉。楚離不得不欽賜榮華宮外殿大廈宮于青夏,作為她暫時的居住所在。

夏青此人聖眷之隆,一時無兩。

朝野動蕩,無數的暗湧在私底下暗自滾動著,悄然醞釀著下一輪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浪潮。

青夏坐在大廈宮的西暖閣里,仍舊是一身儒雅的儒袍,月白色的底子上面繡著細紋的白色袢云圖案,熨帖的穿在她的身上,滿頭青絲松松垮垮的在背後,竟別有一番翩翩佳公子的瀟灑。剛剛吃過晚飯,她側身歪在暖榻上,一邊默默的盤算著心事,一邊隨意的打著一個紅色的同心結,這是她掌年的習慣,想事情的時候手上總是要做點什麼,以前在現代的時候除了編中國結還可以擦擦槍,現在就只有這一項活動了。

“大人,天色己晚,早點休息吧。”

瑾瑜從外間走了進來,一身上等宮女的淡藍色宮裝,二十五六歲上下,即成熟穩重,又大方得體,她是楚離今天賜給青夏的侍女,曾經是楚離的貼身女婢,和沁玉等人都是同品級的,在南楚戚都,有著大把的親族家人,家中幾代為皇家家媽,忠心上毫無問題,很得楚離的器重,連來東齊都隨身帶著。青夏猜想,她八成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只是這女子行事得當規矩,並不曾有半點越逾,必是得了楚離的吩咐,青夏也就不多教誨,只是揮了揮手,表示自己還不想睡,繼續陷入沉思。

瑾瑜在火盆里加入火炭,熏了些檀香,就退出房間,從外面將門輕輕的掩上。

青夏半閉著眼睛,不用看,手上就靈活的打著結子,十指靈巧,別樣的熟練。

除了瑾瑜,楚離還指給了她幾個熟悉的黑衣衛小校,另外派了,、東松在她身邊隨侍,這己經是極大的殊榮,朝堂諸位大臣膽戰心驚,紛紛暗自揣測這位橫空出世的夏青的身份。只可惜,在楚離的授意下,夏青身份來曆家世青白,全都再清楚不過,任他們想破了頭,也不會有人想到,這名名叫夏青的得志少年,就是昔日禍國殃民跟著秦宣王一同失蹤五年的蘭妃莊青夏。

今日雖然看似處處占了上風,可是青夏卻知道,真正的危機,還遠遠沒有開始。現在朝野上眾大臣之所以臣服于己,不過是因為畏懼南楚的百萬大軍和楚離的威勢,一旦楚離離開海市回到南楚,這些東齊的老臣們就會紛紛的亮出爪牙來對付她這個連腳跟都還沒有站穩的外來戶。就連南楚的朝臣們,也會因為楚離不重要老臣而心生間隙,對自己陰奉陰違。

除了即將出征、籌劃路線的楚皇的支持,她將會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在東齊境內,更加是孤立無援。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勢,在政治上壓倒他們,在精神上打擊他們,在力量上威懾他們,那麼,她這個東南行省總督將在完全的名存實亡。

她己經有了大致的方向和辦法,現在需要的,只是逐個環節的推敲罷了。

“在想什麼呢?”一個醇厚的男聲突然響起,驚得榻上的女子猛地抬起頭來,手上的同心結登時掉在地上,結子下面的的小玉穗子發出啪的一聲響,在略顯空曠的屋子里很是明顯。

男人自行解下背上的披風,扔在一旁,帶著深夜的寒氣走上前來,撿起地上的同心結,感興趣的翻看兩眼,隨即抬起頭來,家常般的說道:“很別致,我倒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手藝。”

青夏有些發窘,連忙站起身來,撫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亂的頭發,難得露出一絲女兒家的嬌怯,臉頰微紅的說道:“怎麼來了也不叫下人通傳一下,都當了皇帝,還這麼冒冒失失的。”

楚離一笑,也不回話,很自然的在軟榻之旁坐下,拿起小幾上青夏用過的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忙著處理南方叛亂的奏折直到現在,累的我眼皮都快睜不開。偏偏東方禮帶著一眾東齊老臣還在尚書房外候著,孫清誠大哭了三個多時辰,實在是吵得我不勝其擾,就從側門跑了出來,好在你這里還算清淨。”

青夏微微淡笑,將炭火盆端起來,移到他的腳下,滅了檀香爐,點燃了桂枝香,一邊點著,一邊回頭說道:“其實你無需理會他們的,事到如今,東方禮也知道事無回轉之余地,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跟你打聲招呼,表明他不同意的立場罷了。以免將來我弄出亂子牽連他這個掌權司馬。”

剛說完,她就微微皺起眉頭,說道:“你真的還打算啟用他嗎?這老臣處事圓滑,又頗有爭勝之心,更難的是他眼光獨到並且膽大極大,我怕他將來會壞事。”

楚離深深的吸了口氣,嘴角輕扯,沉聲說道:“我又何嘗不知,只是,暫時還不能動他。東方禮不光在朝堂上地位舉足輕重,更有東方世家做後盾,在東南沿海一代堪稱土皇帝,財大勢大,各行各業都有涉及。若是現在除掉他,一則不免落人口實,說我不信東齊,將來無人再敢投靠于我。二則也要防備和東方家一拍兩散,給東南帶來損失,東齊內亂五年,百姓需要休養生息,況且我南楚也需要安定,以養城備戰,朝廷更需要給天下人一個團結安定的表象,是以……”

青夏靜靜的留神聽著,暗自記在心里,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對不會向東方家下手的。”

楚離挑眉一笑,他之所以深夜來此,其中這一的原因,就是要向青夏說出這番話,以免她生出亂子,眼下看來,己經達成目的了。突然,楚離眉頭一皺,一個箭步走上來,一把拉過青夏的身子,怒聲道:“想什麼呢?這般不小心!”

聽了楚離的話,青夏原本的想法微微動搖,一想剛剛的施行也需要修改,是以一時竟然想的呆住了。眼見楚離眉眼微怒,被他扯到懷里,才回過神來,頓時覺得手上一陣灼熱的疼痛,直直看去,己是一大片紅腫,兩大塊紅紅的燭淚滴在上面,顯得十得醒目。

青夏不在乎的一笑,伸手要將蠟油抹掉,說道:“不妨事,我有一個好主意,跟你說說。”

楚離也不搭話,拉著她就坐在軟榻上,對外叫道:“瑾瑜,拿燙傷藥來。”

不一會的功夫,瑾瑜就小跑著進來,急忙說道:“陛下受傷了嗎?傷在哪了?”


楚離不說話,接過燙傷藥,倒出少許藥膏,就在青夏的手上細細的塗抹了起來。青夏臉頰微微有些紅潤,轉頭對瑾瑜說道:“這里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瑾瑜跟在楚離身邊多年,也是個落葉知秋的伶俐人物,見狀小心謹慎的福了一禮,就退了下去。

一層一層白色的藥膏塗抹上去,涼絲絲的,果然舒服了許多,青夏被楚離抓著手,靜靜的坐著,兩個垂著頭,朦朧的燈火將光芒照在他們的身上,映襯著兩個衣袍上同樣款式的朵朵祥云,一黑一白的交織層疊在一起,竟和諧的像是一卷布帛做出的衣衫一樣。楚離的腰間掛著一塊通體雪白的玉佩,依稀看上面的字跡,仍個是一路帶到北泰的那一塊。青夏瞅著那塊玉,許多前塵往事盡皆浮上心頭,歲月彈指而過,年華若水流逝,一眨眼,竟己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記憶中,兩個人似乎從來沒有這般安靜的坐在一起,似乎這一次見面,他們之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再如曾經那般的針鋒相對,更不再如往昔般相對仇怨,可是這分平靜之下掩蓋的,卻是那般深那般深的,讓兩人都不敢去觸碰的濃濃的無力。

“東南行省這里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是風高浪急,我走之後,你自己要小心謹慎,一切先以自身的安全為重。海市兵部的執事盧忠勇,是我麾下的將領,十分忠心,我己經吩咐了下去,你若有事,大可直接找他。另外,我還留下一組密營的探子給你,即可保護你的安全,又可為你收集情報,你切不可如以前般事事身先士卒,若是事情有變,知道事不可為,就來南楚找我,我自有計較。”

楚離聲音低沉,娓娓道來,再也沒有以往的跋扈偏執和冷冽霸道。青夏點了點頭,嘴角牽起,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為你辦成這件事。”

楚離低低一歎,沉吟半響,方才沉聲說道:“成事與否倒在其次,我只希望你能安然無恙。”

鼻子頓時一酸,一股暖意襲上心頭,青夏抬眼看著楚離沉靜的面容,昔日凌厲孤傲的王者終于漸漸遠去,變成了今日這個沉著冷靜、一步百計、充滿智慧的穩健帝王,她的心一寸一寸的軟下去,不由得微微動容,一字一頓,仿佛是保證一般的說道:“我一定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大不了辦砸了差事回去找你善後就好,不會胡來的。”

楚離燦然一笑,說道:“你能這樣想,就是最好。”

青夏一笑,抽回了手,那藥膏果然神奇,只是這麼一會,竟然就消了腫,只是還稍微有些紅。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不知該找些什麼話說,楚離眼神突然瞥見那只青夏編織的紅色繩結,撿起來把玩道:“這是什麼結子?怎麼我以前從未見過?”

青夏隨口答:“同心結,是我家鄉的手藝。”

“同心結?”楚離眼眸一亮,暗暗咀嚼著這三個字,緩緩說道:“果真是個好名字,也很精致,不如就送給我吧,可好?”

青夏一愣,一把奪了過來,神情頗有些驚慌。

楚離面色一白,頓覺失言,苦笑說道:“是我妄想了,天色己晚,我先走了,明日還有田獵較兵,你好好休息。”

說罷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外隱隱的傳來瑾瑜等人下跪恭送的聲音,青夏坐在暖榻上,神情忡愣,只聽外面內侍高呼禦駕回宮的聲音漸漸走遠,雙目蘊含無盡翻湧的愁思。

八年來的點點滴滴不斷的回蕩在她的眼前,轉瞬之間,就將兩人多年的糾纏牽絆一一過目。瑾瑜走進來,剛要叫人,忽見那名月白色儒衫的大人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拽起楚皇落下的披風,就旋風般的沖了出去。.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雖然己是四五月,東南氣候溫暖,可是近日東面連刮了幾場台風,有大面積的降水,海市也受了波及,夜里陰氣潮濕,青夏穿著內室的錦緞布鞋,一路奔跑,裙擺鞋底都被露水沾濕,冷冷的風吹起她的發梢,紛紛揚揚的,像是蹁躚的蝶翼。前方突然有士兵厲聲叫道:“什麼人?站住!啊,是夏大人!”

人群自動讓開,青夏一路疾奔進去,臨到禦駕旁,只見楚離掀開馬車的簾子,探出半個身子來,有些驚異的看著青夏飛奔而來,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青夏想也沒想,就這樣狂奔追趕,等見到他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支吾了兩聲,舉起手上的披風,說道:“夜里風冷,你,皇上別著涼了。”

楚離的眼神漸漸的緩和了下來,之前的驚異,也漸漸化作了眉梢眼角的一抹笑意,他緩緩的走下禦駕,接過青夏手中的披風。猿臂一伸,就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背上,皺眉說道:“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就這樣莽撞的跑出來,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周圍的侍衛們全都大眼瞪小眼的望著兩人,除了少數幾個黑衣衛的核心,其他的全都是一頭霧水,心底暗暗驚奇。

楚離眼神向下一瞟,見她的衣袍下擺和鞋襪都己經濕了,就拉著她的手,要把她往禦駕上領。青夏見了連忙推辭說道:“夜晚了,皇上還是先回去吧,不必送我。”

“沒關系,”楚離搖頭說道:“朕可以騎馬回去,看你這樣回去,才能安心。”

說罷,不由分說的就將拉上禦駕,侍衛登時分出一半來,護送青夏回宮。


車馬剛走了兩步賻夏突然叫停,探出頭來,看著離自己不遠的楚離,沉吟了下,才說道:“在我的家鄉,同心結最早是給亡夫祭奠的冥器,很不吉利。我己經打了一個平安結,做了一半,明日再送給皇上。”

楚離面上的笑意更濃,點了點頭,說道:“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馬車漸行漸遠,楚離的人馬仍舊在遠處站立,青夏靠在馬車內壁上,頹然的歎了口氣。

第二是,就是圍場較兵的日子,青夏這個新任東南總督怎能不到場。一走起來,青夏就換上一身紫金衣,己經是位極大臣的象征。穿戴整齊之後,但見鏡子里的青年豐神俊朗,貌美瀟灑,兩道劍眉斜斜入鬢,生生添了幾分英氣。

青夏放下手中的筆,淡笑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有幾分得間,003特工生涯多年,向來裝神似神,扮鬼像鬼,女扮男裝的難度並水在衣著打扮上,而在氣質行止上。當初她化裝成戚都就X大兵,連楚離這個朝夕相對的人都沒有認出,那麼外面那些白毛的老大臣們,就更沒有識破的可能。

收拾停當之後,青夏一拂衣袍,走出大殿,樂松等人正在外殿等候,乍一見青夏的這身扮相,不由得一愣,說不出話來。

青夏心下小小得意一把,說道:“都傻愣著干嘛?這不跟本大人去看看我東南行省的軍容,今日天高氣爽,定是出門大吉的好日子。”

只見夏青大人當先行走,背脊挺直,全無一絲一毫女子的扭捏之態,灑脫大氣,當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剛一出門,就見遠遠的禦駕靠了過來,楚離一身漆黑莽龍皇袍,金線描邊,大氣凝練,高居在戰馬之上,見了青夏,上下打量一眼,淡笑著說道:“朕的東南大都督,今日可是神清氣爽,器宇軒昂啊。”

青夏以男子的口氣朗朗一笑,下跪施禮道:“承蒙陛下誇獎,陛下才是英武睿智,玉郎神風,王者之氣,無人可以比擬。”

楚離一笑,道“別耍嘴皮子了,上馬,跟朕去較場,看看打下東齊廣闊國土的南楚兒郎們!”

青夏得令,利落的翻身上馬,落後楚離一個馬位的後面跟著。

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兵部馬場,從正門進去,但見滿場旗幡招展,紅角高牌,二十萬南楚精兵,人人騎著西涼駿馬,身著輕甲,刀斧劍戟,森然如林。

前排皆是騎兵,後面緊跟著步兵,分別由長槍隊、弓箭隊、刀斧手、盾甲兵組成。

青夏傍著楚離,在黑衣衛的簇擁下昂首上前,霎時間,千萬雙眼睛是刷刷的射到兩人身上,頓形成一道無形的肅殺之氣,最前方,簇擁著大批的軍中高級將領和滿朝文武官員,原來一早,這些人就己經到齊,只靜候楚離罷了。

見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竟伴著楚離一同前來,眾人登時心下一寒,看來這年紀不大的青年果真是楚皇的心腹,青面上怠慢不得。

山呼海唱的禮敬聲頓時響起,數萬人齊齊跪伏在地,恭迎楚離,青夏不敢在楚離身帝受此大禮,連忙打馬退下,翻身下馬,和百官一同朝拜。

楚離面沉如水,看不出什麼情緒,打馬上前,肅容從人群中穿過,登上點將點,沉聲道:“眾卿平身。”

平地猛刮起一陣風,嘩啦啦戰甲碰撞的聲音響起,數十萬大軍齊齊站起,隆隆的戰鼓和鳴炮的號角聲齊齊奏響,使人熱血沸騰,心膽巨震。

楚離眼眸在下面黑壓壓的眾軍中一掃,沉聲說道:“東南大都督何在?”

青夏搶身上前一步,鏗然跪在地上,朗聲說道:“臣在!”

楚離點了點頭,身後的內侍走出五人,一路走下高台,來到青夏身前,手捧著聖旨,楚離說道:“百年以來,東齊叛逆屢次饒我大楚邊境,欺我百姓,犯我缰土,朕繼位以來,枕戈待旦,日日謀劃,欲將東齊沿海收歸版圖,上天授意,出兵征討,立時不過三月,終將東齊灰飛煙滅,大陸南方歸為一統,天地同慶。奈何,如今西川戰亂,燕回豎子大逆不道,聯絡匈奴,犯我中原文明,朕意己決,出兵西川,會盟北泰,共同出兵討伐匈奴,北蠻不滅,誓不還朝。朕意,授夏青為東南大都督,並上將銜,賜天子劍,替朕坐鎮東南行省,統籌後方。百官聽命輔佐,不得有誤。”

青夏雙手高舉,接過天子劍,朗聲叩謝道:“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不負陛下重望!”

南楚軍臣齊齊呼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不負陛下重望!”

天邊大雁孤飛,斜斜的掠過上空,被下面聲勢驚人的一呼嚇得險些從天上掉了下來。

較兵不過是一個形勢,直到下午散了,宮里備下酒宴,文武百官齊齊到乾安殿上暢飲。席上氣氛雖然不算和睦,但好在無人攪局,一場宴會直到深夜才散。夏青在樂松等人的護衛下回了大夏宮。瑾瑜己經命人備好了香湯在等著她。青夏在席上喝了不少水酒,楚離體恤她,在她席上的酒水中摻了水,喝起來倒也無妨。只是那些大臣提壺來敬的卻便是實實在在的烈酒,一輪下來,她己經是頭暈眼花,剛剛在冷風中騎馬還沒感覺怎樣,這會卻微醉了起來。


脫下朝服,走到澡房,遣退下人,脫下小衣內衫,全身赤裸的浸泡在香湯里,頭靠在後面的池子上,放松的深呼吸,通體的疲勞都退了去。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當初在南楚的時候,第一次和楚離正面交鋒就是在那小小的澡房中。他那時還是南楚太子,脾氣很差勁,城府也不如現在深,竟然偷偷窺視你洗澡,被她狠狠的揍了一頓。現在想起,那時的事情就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其實,也不過是幾年而己。

水溫漸漸有些冷,青夏收拾起紛亂的思緒,想起那只平安結還差一半,就從池子里站了起來,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寬大的棉白色睡袍,緩緩的走回寢宮。

剛一打開門,就見一人一身松青錦袍,雪白的皓靴,側躺在她的軟榻上,竟然鞋也未脫,似乎就睡了過去。青夏微微一驚,不過卻並沒有出聲,能這般悄無聲息進到她的寢宮,並且無人聲張的,想也知道是何人。她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只見楚離面色微紅,眉頭輕蹙,似乎睡夢中也有什麼煩惱一般,和衣而睡。身上帶著屋子里淡淡的酒香,顯然是來了有一會,等不到自己,就自顧自的睡著了。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難怪這會兒就挺不住了。青夏拿起一旁的錦被,蓋在他的身上,又為他脫下靴子,怕吵醒他,沒有為他脫袍子,只是解開脖頸處的兩個扣子,讓他的呼吸稍微順暢一點。

做好這一切,青夏拿過還沒完成的平安結,坐在軟榻的另一側,細細的打起繩結來。青色的繩結在她的手上靈巧的上下翻飛,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扣子,繁雜的花樣得心應手的編織而成。青夏拿起繩結在##看了兩眼,只見宮燈的光從繩結的縫隙間穿過,照在她的臉上,光陰明暗,竟是隱隱的平安兩字。

她翻身跳下軟榻,蹲在楚離身邊,掀開錦被的一角,露出那只瑩白的玉佩,就將繩結細細的栓在玉佩的員墜之上,拴好之後,滿意的看了兩眼,只見青白相間,竟是十分的契合。

她不由得一笑,女子墨###,雪膚黑眸,得是那般的靈秀。一只溫熱的手突然要青夏一驚,頓時抬起頭來,只見楚離竟不知什麼時候己經醒了過來,正側躺在床榻上,雙眼定定的望著她。

青夏的臉頓時一紅,頗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來。但見男子烏發散落背後,玉面劍眉,雙眼璀璨若星,靠在軟榻上,單手支撐著頭,松綠的錦袍前襟開咧著,露出健碩的古銅色胸膛,一手拿起玉佩上的繩結,拿起來細細的把玩著,突然發現在燈火的映照下所顯露出來的平安二安,登時面色一喜,像是小孩子一般的驚訝道:“竟然有字?”

青夏見他的樣子,也現款也拘謹之色,掩嘴一笑,說道:“神奇吧,沒見過吧。”

楚離很老實的點頭,說道:“沒見過,我還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輕笑道:“我的本事還有好多呢,有機會再讓你一一領教。”

楚離不屑的一撇嘴,說道:“說你胖你就喘,天下女子自戀者,以你為最。”

他這樣一說話,登時讓兩人找到當年那種嬉笑怒罵的熟悉感,同時心有所感,對視一眼,相對而笑。

春夏捧來茶具,煮水烹茶,倒也十分在行,不一會,滿室幽香,她遞給楚離一杯,說道:“此次去西川,要多加小心啊。”

楚離見她語調關懷,不由得心中一暖,說道:“不用擔心,我己有計較。”

青夏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燕回此人絕不簡單,依我看,當初他在西黑敗給你,也是為了拖垮西川大軍,使得皇家軍沒有和他對抗的實力。我聽聞那個昭南少將將南匈奴打的抱頭鼠串,就連陸華陽的水平,也沒能從他手里討得好去。如今在草原上,只要豎起昭南少將的大旗,無論是匈奴本部,還是女真、瓦利、蒙古無不望風而逃,連影子都看不見。我看,北匈奴投靠西川,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楚離點了點頭,說道:"秦之翔手段太狠,動則就是族滅,將匈奴都打怕了。莫昭南雖然成功赫赫,但是對待降軍卻還算寬厚,匈奴臨境只有西川和大秦兩國,北泰己經將他們逼得退無可退,西川就成了唯一的避難所了,只是沒想到,菩回還有莫昭南這一步棋在後面等著,我之前倒是小瞧了他。”

青夏眉頭微蹙,說道:“這莫昭南到底是什麼人,和燕回是什麼關系,你覺得可不可以用利益來分化?”

楚離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據說是燕回的義子,十多歲就被收養,曾經是燕子里的首領,近期才外放為官,分化很難。”

“義子?”青夏默健康情況著這個義子,想了想說道:“既然沒辦法分化他們之間的關系,那麼何不試試去分化匈奴和西川的關系呢?”

楚離眉梢一挑,說道:“你可有什麼計策?”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我暫時還沒想好,不過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會盡量去拖住他們的後腿,在他們後方搗亂的。”

楚離一笑,說道:“好,我就等著瞧。”

正說著,突然肚子咕的一聲,楚離面色一滯,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剛才宴上光喝酒了,現在倒有點餓了。”

青夏噗嗤一笑,楚離還是少有這樣尷尬的神色,站起身來說道:“你等著吧,我親自操刀,為你做些好吃的,就當是為你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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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伐伊始2
一會的功夫,一桌子菜香四溢飯菜就被端了上來,前陣子為埃里克斯等人做西餐的材料還有剩,青夏為楚離做了一桌子的海鮮,兩人相對而坐,就吃了起來。

瑾瑜多點了四盞宮燈,內室越發明亮,青夏笑容淺淺,看著楚離笨拙的使用刀叉,幾次都險些笑出聲來。

楚離來了脾氣,嘭的一下將刀叉扔掉,四下尋找熟悉的筷子,沒見著,竟然伸出手去就用手抓了起來。一旁伺候的瑾瑜嚇了一跳,連忙跑出去拿筷子。

青夏笑著:“你堂堂一個皇帝,竟然還用手抓東西吃,在下人面前,也不知道避諱。”

楚離不耐煩的說道:“還不是你戲耍我,這刀叉用來殺人還可,怎可用來吃飯,急也急死了。”

青夏掩嘴笑道:“那就是你孤陋寡聞了,西方諸國,都是使用刀叉吃飯的,你這個樣子,若是將來揚帆出海,還會被人笑話。”

楚離怫然道:“我為什麼要去學別的國家的禮數,只要我南楚夠強大,將來萬國朝拜,他們都得來學我朝的禮儀和語言,才不需我去順著他們。”

青夏一愣,楚離見她不說話,問道:“怎麼了?”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你說得對,我們若是足夠強大,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國的百姓,也無人會瞧不起我們,作為一代帝王,應該努力讓全天下的人都來學習他們的語言和風俗,這才是一代強國君主的風范。”

楚離眉頭微微皺起,疑惑的說道:“你不是來奉承我吧!”

青夏笑道:“是你疑心重,還是我真那麼刻薄,偶爾說兩句真話別人都不相信?楚離,我忽然想,或許我可以做一些有膽的事,可以幫著華夏的黎明百姓,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怎麼說起這個?”

青夏微微一笑,放下刀叉,說道:“你不知道,在我的那個時代,中間有上百年,國家無能,被西洋人和東洋人欺負得抬不起頭,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割地賠款,十分窩囊,以前我總是認為,這些事情跟我又沒有關系,人活百年,後事哪能照顧的清楚,可是現在想想,那樣或許太自私了。上蒼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未必就毫無意義的,若是真的能夠幫著國家富強,也算是一個成就對不對。”

楚離眉頭一皺,說道:“怎麼,東洋人在你們那里那麼厲害嗎?”

青夏點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不過我們那里和現在所處的地方完全一致,大秦以前的曆史,也完全相同。但是我們那里的秦二世,是個昏庸無能,荒淫無道的國君,大秦二世滅亡,被一個叫劉邦的人得了天下,名為大漢,其後唐朝明清代代相傳,並無此地所說的千年一統,分裂了四國的局面,按照曆史來,如今些地應該是我們那里的大明朝,華夏也就是從這里開始衰落的。”

“哦?”楚離眉頭微蹙,說道:“世間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但不知你們的大明,因何衰敗?”

“原因有很多,但是我認為,最大的原因,就是大明自持天朝上國,驕傲自大,海禁施行,閉關鎖國,看不到外國的發展,等到別人的堅船利炮打開國門的時候,己經悔之己晚了。”

楚離點了點頭,說道:“這就是你主張開海禁的原因了吧。”

“恩,”青夏點了點頭,沉吟道:“這是其一,另外,你要是想要統一大陸,就必須開海禁。難道你沒有發現,大陸的商業壟斷很嚴重,各種主要國需物產集中的幾國之中,這樣,便得戰爭不能持久,統一更是無從談起了。只有開了海禁,有海外的補給,還可以在國與國之間建立一殺新的交通線,那麼,物品的供應就是大大加強,對于我們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楚離面色陰沉,說道:“我也早就發現,似乎暗中隱藏一股力量在潛移默化的控制著當前的局勢。你還記得當初的那個大道墨者行會嗎?我很懷疑他們。”

青夏一驚,說道:“你知道了?”

楚離淡淡笑道:“大年過去了,怎麼可能不知道。”

青夏心中頓時一陣淒苦,轉移話題道:“不太可能是他們,他們心心念念想要扶植一個能夠統一天下的君主,不會做阻礙你前進的事情,但是他們一定知道是誰,我己經命人在調查,一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不是那麼簡單的。”楚離苦澀一笑,“當初秦王查探了幾年都沒有結果,這棵大樹,遠比我們想的要深許多。”

提到秦之炎,青夏面色登時一白,輕輕咬住下唇,靜靜不語。


楚離站起身來,說道:“我也該走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南楚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青夏也隨著他站起來,說道:“你也一樣,戰場上刀劍無眼,瞬息萬變,燕回詭計狡詐,匈奴殘暴,就連秦之翔,也不能輕易相信,你要處理好這團團的關系,好好保重。”

楚離溫和的笑著,點點頭,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青夏,我想問你,若是滅了四川,我真的要向北泰下手,你會希望我贏嗎?”

青夏頓時一愣,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楚離苦澀一笑,強打精神說道:“是我強人所難了,北泰畢竟是他守護了半生的地方。”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如果真的有必須分出生死的那一天,我希望你贏。”

剛一轉身,女子的聲音就從身後堅定的說道。楚離身軀一震,就停下了腳步,面容巨變,卻並沒有回過頭來。

青夏拿起披風,從後面走上前,踮起腳來為楚離披在身上,身臂繞到他的身前,為他系住帶子,溫柔的呼吸柔柔的噴在他的後頸,氣絲如蘭,聲音輕柔的說道:“不為南楚,也不為大秦,只因我知道,你比秦之翔,更是一個雄才偉略、開疆辟土、能夠開辟出一個盛世的明君。你自小在困境中長大,擁有堅定的心智,也擁有體恤百姓的仁慈,只看你重視朝臣,不獨斷朝綱就可知曉。大陸戰火繽紛了三百年,也是時候好好的歇一歇了。況且……”

女子聲音一滯,默想了會,才繼續說道:“況且他早己離開,北泰于我,再無意義,而你,五年大漠相守的情意,我今生無法報答”

楚離的身體牢牢的站在原地,青夏站在他的背後,伸出手去,從後面握住他的手,手掌嬌小但卻很堅定,沉聲說道:“楚離,我希望你贏,也願意助你贏,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好的回來見我,看我怎樣為你平定海疆,為你掃平倭寇,為你將那些東洋西洋人收于麾下,為你所用,將來做你北征大軍的虎狼之師。”

楚離手掌緊握,突然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好,那你要等著我,當日大殿之上,你親口所說,要與我共進退,不言累,千萬不要忘了。”

青夏無聲的點了點頭,就見楚離的身影大步消失在宮殿之中,隱沒在夜色之內,隱隱的,似乎還能看到那一晃一晃的吊子玉佩下的平安結上,有光影彌漫,在地上晃過一個一個小小的平安二字。

平安平安,一別今天,只求平安。

第二日,就是楚離回楚的日子,青夏一大早就和一眾留守的東齊老臣南楚臣子齊齊聚攏的南城門處,恭送楚皇禦駕。

楚離一身遠行衣裝,帶著大批親衛,浩浩蕩蕩十多萬人,接受了百官的朝拜之後,就利落的啟程。青夏作為楚離的近臣,又是東南行省的總督,遠遠的隨行了三十多里,一直送到日落西斜,才被楚離叫住。

夕陽映照之下,兩人一黑一白,騎在高高的戰馬之上,站在芳草萋萋的官道上,相對無言,身後是十多萬南楚戰士,沉默的立在後頭,像是一堆不會說話的石頭。

楚離看著天邊的夕陽,青夏傍在他的身邊,也不說話,直到禮官催促聲又起,楚離才轉過頭來,雙目定定的看著青夏,只說了兩個字:“保重!”

青夏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我等你回來。”

楚離一笑,這時,長風突然吹過,卷起漫天黃沙,所有人無不用手擋在眼前,半閉起眼睛。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端坐在馬背上的黑衣男子突然探過身來,在青夏的臉頰上迅速一吻。

青夏頓時大驚,可是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楚離己經策馬奔的遠了,招呼一聲,禮官頓時大聲高呼,大軍浩浩蕩蕩的遠行向南,馬蹄呼嘯,一會的功夫,就沒了蹤影。

青夏愣愣的站在原地,即佩服他的大膽,也抗拒著心中的那一絲內疚,可是潛意識里,竟也有那麼一絲難以壓抑的欣喜。她的臉孔緋紅,突然猛的搖了搖頭,帶著自己的兩千侍行,轉身就身海市奔去。

還沒回城,麻成就找上門來,原來探馬來報,還沒等她回城,東方禮就以身體不適先行回府,明顯是不想迎接她這個新任總督。有靠山在前面做榜樣,東齊百官們有樣學樣,理由千奇百怪,連家中母馬生產這樣的理由都被冠冕堂皇的搬了出來,等青夏回到城門的時候,門前只零零落落的剩下幾名東齊小官和南楚武將在等著她,就連南楚的大臣,也沒賣她這個總督的面子。只怕這些剩下的,也只是留下看熱鬧的罷了。

青夏不動聲色,也不氣惱,徑直回府。楚離走後,將大廈宮賞賜給她,作為她的府邸。

青夏在書房呆了半晚,將做好的計劃又調整了一下,仔細的推敲一番,瑾瑜就要催她就寢。青夏也乏了,伸了個懶腰,沐浴之後,就准備睡覺。這時,忽聽殿外一陣吵鬧,似乎有人敲門。

青夏讓瑾瑜去看看,丫環還沒走出去,樂松就跑進來,面色惶然的說道:“姑娘,大事不好了。”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什麼大事,你慢慢說。”.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昭南少將打敗了南匈奴的最後一支,搶了他們的糧草補給給北匈奴,北匈奴現在認燕回為主,己經宣布效忠,最早的一批,現在想必己經進了西川境內了。”

“燕回竟然開放西川給匈奴人?”

“是。”

青夏心緒登時亂了起來,在屋子里來回的踱步,反複喃喃道:“燕回不會是這樣不顧大局的人,他會讓匈奴人入境?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有什麼圖謀,難道他就不怕匈奴人翻盤,拿了西川險關,另起異心?匈奴人真的敢同秦之翔對抗嗎?”

“糟了!”青夏突然站定,面色己變,恐懼的說道:“他的目標不是北泰,是我南楚,楚離危險了。”

燈火通明的海市大營里,所人官員都被連夜叫醒,一個個滿臉怨憤之色,不以為然的看著坐在中間大帳上的青夏,要不是還有盧忠勇在那里撐著,可能早就有人甩手離開。

燈火草撥作響,牛皮大帳被北風吹得呼呼作響,青夏坐在中央,面色沉靜,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淡淡的看著把玩著手中的一只白玉扣子,叮叮當當的,好像聽不到下面將領不時的弩哼聲。

盧忠勇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的說道:“大都督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啊?”

青夏見人己經到齊了,眼睛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眼神看似慵懶,里面卻夾雜著說不出的銳利,她放下手中的白玉扣子,清了下嗓子,沉聲說道:“我剛剛收到消息,燕回己經收了北匈奴,如今,匈奴大軍己經進了西川境內,和西川燕家軍連成一線了。”

“什麼?”軍營頓時嘩然,眾人掌年領兵,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盧忠勇還算沉著,皺眉說道:“不知大都督這消息從什麼渠道而來,為何末將沒有得到一點風聲。”

青夏當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若是直接說出和祝淵青的關系,恐怕就會被人順藤摸瓜的猜出她的身份。是以說道:“陛下走的時候,將密營留給了我,所以我的消息比你們快。”

一名年約五十,須發有些花白的老將說道:“匈奴人殘暴,燕回怎麼能放任他們進西川,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另一名軍官附和道:“白老將軍說的對,燕回行事雖然顛三倒四,但學不至于如此沒有腦子,大都督的消息不會有誤吧。”

青夏沉聲說道:“我敢拿我的身家性命擔保,消息絕對無誤。”

盧忠勇沉思半響,喃喃道:“不過就算是匈奴人入關,大都督也不至于深夜叫大家來此這般驚慌,首當其沖的,應該就秦人才是啊,難道匈奴人此舉,對我大楚不得?”

青夏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說道:“你們並不了解燕回,他從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匈奴和大秦接壤,讓匈奴在關外鉗制北泰的軍力,和入關在西川邊境和北泰拉,有何區別?既然他讓匈奴入關,那就絕對是有所圖謀,大家都想到他打的什麼算盤了嗎?”

眾人默想了半響,過了許久,一名年紀稍輕的,三十歲出頭,相貌俊秀的儒將色變道:“難道,他是想要借匈奴的手來對付我大楚?”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青夏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燕回必是許諾在北方鉗制大秦,然後將我東南讓給匈奴人做馬場,讓這些頭腦簡單的蠻人,來取我大楚的花花江山來了。”

“豈有此理!”

眾將勃然大怒,紛紛大罵燕回卑鄙,有的將領甚至要求領兵去和匈奴決戰。盧忠勇沉吟一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聽大都督訓話。”

眾人這時再無人輕視于她,青夏清了清嗓子,說道:“西川和我大楚,早晚會有一戰。燕回想必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放匈奴入關,先下手為強。匈奴氣勢洶洶而來,首當其沖的就是西黑草原,我料定他們必當首先沖擊還巢邑,皆因匈奴騎兵厲害,別外多地沼澤水池,根本跑不了馬。而且,陛下回京之路,必要經過西黑,這才是目前最為緊要的事情。”

“都督說的對,”那名儒將說道:“以陛下的馬速,即便我們現在急行軍,也很難追上,並且,就算追上,此戰也無可避免,即使勝了,也會大傷元氣。很難再插手西川戰事,燕回想必看准的就是這一點。”

“對,所以我們要想個法子,怎樣才能避開此戰。”

“難道。”白老將軍說道:“難道要將陛下追回來嗎?或者繞開西黑,行船回去。”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先不說陛下不肯這樣怯懦退避,對我們的軍心又會有什麼影響,就論若是我們這麼做,難道就任由匈奴人長驅直入,來到我們的國門之下,若是如此,在還巢邑拒敵,和在西黑殺敵,又有什麼區別?”

“那怎麼辦?”一大胡子將領叫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是陛下真的和匈奴人撞上,可如何是好?”

“大家先別著急,都督既然來此,就定然有退敵的良策。”盧忠勇沉聲說道,說完轉頭看向青夏,面色沉靜,不露聲色。

青夏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我的確有退敵之計,只是,卻不知我大楚有沒有勇敢的戰士。”

話音剛落,那名大胡子將領就站了起來,大聲叫道:“老子怕天怕地,就是不怕死,都督有什麼錦囊妙計,只管說出來。”

青夏一笑,說道:“將軍先不要把話說的太滿,樂松,把地圖拿上來。”

一張巨大的地圖登時拿了上來,擺在中軍大帳之中,青夏站起身來,走上前去。眾多將領全圍攏過來,等著青夏說話。

這是一張關外大漠草原的地圖,畫的十分詳盡,就連目前軍中,也沒有這樣的地圖,盧忠勇看著上面所標示的河川部落,不由得歎為觀止,說道:“不知這是誰畫的地圖,若是屬實,這可真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青夏笑道:“我曾經在大漠里生活了幾年,這是我憑記憶畫出來的,不會有誤。”她指著地圖上的紋路,繼續說道:“匈奴人殘暴,戰斗力強,彪悍難訓,個個都是尖兵,但是他們的中原後方,沒有城池要塞,沒有城牆守護,大軍出征,大漠草原沒有任何戰斗力,我現在有一個上房抽梯湖底抽薪的計策,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人愛個膽量?”

“大都督。”大胡子將領叫道:“末將黃彪,願意前往。”

一旁的輕甲儒將也說道:“末將程國凱,願意前往。”

隨後,又有十多名將領表態,青夏點頭笑道,“既然這麼多將軍有意,那我就解說一二,大家一起斟酌斟酌,這個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主要看的,就是大家的膽量、毅力、和狠心。”

“我要一只輕兵,只有三千人馬,騎兵組成,我要你們孤軍秘密潛進大漠,潛進草原,我瘵不會給你們任何補給,糧草,戰馬,弓箭,更不會有任何援兵,你們在沙漠上,將會是孤立無援,要生存下去,就只有學習匈奴人的生存方法,燒殺掠奪,以戰養戰,我的要求是你們要忘記自己是一個軍人,完全把自己當成是強盜,不要以殺為主,完全以破壞為為目的,燒他們的部落,搶他們的糧草,吃他們的牛羊,摧毀他們的草原,像是狼群蝗蟲一般掃過北地。”

“但是不要殺人,只引領著那些老弱婦孺去西川的邊境,求燕回施舍糧草,救濟北地匈奴百姓,我在這邊,則到處散播匈奴草原被劫掠的消息,我要讓北地有人餓死,瘟疫橫行,要讓燕回自毀門戶,無法可施,要讓匈奴人無心戀戰,和西川生出嫌隙,還未到西黑就先走一半。”

“只有這樣,才能解我朝之困局,不知有哪位將軍,敢于前往?”

眾人聽的目瞪口呆,無不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面容俊秀,看起來年紀還輕的大都督。這樣有傷天和的法子都想得出,難怪會一躍登上東南行省總督的位子了。之前曾經對她擺過臉色的將領們不由得覺得極背發寒,不自覺的想要去摸摸脖子,這樣的絕戶計策都想得出來,大家不得不感歎一聲,此人果然是斯文中的敗類,軍營里的強盜,文臣里的流氓了。

黃彪突然大笑一聲,說道:“大都督,就讓我去吧,我保證能把那些蠻子搶的精光。”

青夏一笑,說道:“我聽說黃將軍在投靠陛下之前,就是占山這王的綠林好漢,想必這回干回老本行,也必不會讓我失望。”

“大人,在下也願意一同前往。”杜國凱也說道

青夏點頭道:“杜大人是翰林出身,為人沉穩,有你們二人前去,西黑之危,以解了一大半了。我己經安排好船舶,明日就從水路悄悄送你們北上。今晚的事,大家要管好自己的嘴,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光諸位大人的人頭不保,南楚百年基業也會不保,大家謹記。”

“是!”諸位將領頓時大聲叫道:“謹遵大都督吩咐~!”

聲音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吊兒郎當,而是充滿了敬重和信服。

第二天一早,在夏青大都督的主持下,二十艘巨大的船舶,向北秘密開啟,表面上的海鹽隊里,滿滿的都是南楚最精銳的輕騎尖兵。

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正在暗暗醞釀著,八方風雨,身著關外那塊土地漸漸凝聚。後世的很多史學家,都喜歡把這一戰,當成南楚大帝第一次北伐的開端,雖然頗有爭議,但是卻無人可以否認,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南楚開始了對抗匈奴的積極備戰,他們的手伸的很遠,躍過了北泰躍過了西川,直接插到北地的草原上去,江水倒流,血泥糅雜,蝗蟲一般的楚國騎兵,就要在北地草原上馳騁了。

翠竹小林中,月白長袍的年輕人面色冷靜,在一塊巨大的地圖上將北方的匈奴一筆劃掉,然後抬起手,在東海的日本國上,用朱紅色的毛筆,畫了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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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四海稱臣
七月佳桂香,春夏交替之明節,沿海溫暖,春光普照,百鳥爭鳴間,游人穿梭不絕,姝燁山上,春草萋萋,落英濱汾,好一派湖光山色的自然風光。

新晉崛起的大楚新貴,當朝一品大員夏青大都督白袍磊落,金線莽龍,人品氣度高華,站在浮云廳中,談笑自若,應對如流,博聞強識,舉止得體,言行大方,有禮守節。既有世家大族公子的富貴典雅之氣,又有白丁布衣的謙恭禮貌,無驕縱,無放蕩,無小家之氣,更無倨傲之色,端端的風度絕佳,氣度雍容。另一旁家中有適齡女子滿眼喜愛,家中無女的豔羨不己。

今日的姝燁山春游,果真是豔里帶俏,俏里帶利,利里有意,意里藏針了。

楚皇離開海市三月,軍馬己經靠近西川邊境,北地戰事還沒有開始,東齊的湖光山色就己經初現繁華崢嶸。派去搗亂的三千輕騎剛剛啟程,青夏就開始了她的流水赴宴,誠如她之前所猜想,東齊的商戶才不管什麼親疏遠近,只要有錢賺,有利可圖,登門拜訪之人數不勝數,就像今日這般,一眾海市大族家主聯名設宴,在這姝燁山顛之上擺下百花珍宴,這宴上也的確是百花綻放,嬌媚襲人。各家妙齡少女云鬢高綰,嫵媚清麗冷眼嬌俏無所不有,真真是春蘭秋菊更勝檀場。

遍觀天下,楚皇當年廢除後宮眾妃,獨留皇後一座,明言不立國安邦四海升平不言納妝之說,一舉堵上了滿朝老臣關于後宮凋零的百萬言書。足可見楚皇于美色之前的定力,眾大臣憑借初榮提升家族勢力的想法登時落空。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心還沒徹底冷卻,馬上就有一個年紀輕輕,手握滔天大權的東南總督上台,這下一來,整個東齊大族之中,頓時如同沸騰的開水,所有的人各有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試問一個年富體強,人品風流,手握半壁江山財富和兵馬的少年權臣,不愛醉酒美人,還會愛休息。

于是乎,在大家不約而同的想當然中,海市帝都開展了一系列轟轟烈烈的美容大賽,眾適齡女了纏腰減肥,描眉塗粉,裁剪衣衫,甚至還有為了美白而服食砒霜偏方而險些喪命的案例。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不嫁總督非女子的頑強決心。

而這位年輕的夏都督,也十分滿足大家的想法,終于游蕩在各家宴席之上,觥籌交錯,舉止大方,對于各家想法總會不可言傳帶來眾多女眷的做法也點頭默許,這樣一來,更是鼓舞了眾多世家大族的家主們/。

有道是,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夏都督年少權重,若是無個家眷妻妾,成何體統?至于開海禁嗎,皇帝都點頭了,咱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于是,原本歸附于東方家的世家大族,紛紛掉頭倒戈,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中女子能否踏進總督府的大事上去了。

真可謂是滿街遍是胭脂色,梧桐柳綠也沾春,夏家有子炙手熱,紅透各家女兒心。

“夏都督年紀輕輕,走南闖北,見識廣博,真是令人贊賞。”一緋衣少女嬌俏的站起身來,眼神明亮,滿是愛謩的神色。一帝的白須老人點頭含笑,望著自己的女兒,信心滿腹的等待著那名天之驕之的回話。

青夏一身月白長袍,素氣又不失典雅,配合她灑脫不羈的言行,別添了幾天瀟灑之氣。她眼神在白須老者身上一轉,只見這人竟是當日朝堂上反對過自己的翰林編修曹少堂,雖然官職不大,但在言官中卻頗有地位,連忙笑容可掬的說道:“曹小姐謬贊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曹大人學富五車,向來是在下學習的典范,小姐出身名門,秀外慧中,才是難得。”

此言一出,曹小姐登時面色緋紅,滿眼桃花,眼梢水波般瞟了一眼那名年輕俊朗的夏都督,一顆心幾乎歡喜的掉出來。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這曹小姐享受著一旁眾多女子嫉妒豔羨的目光之時,一只大鳥突然飛過頭上,煞風景的排下一堆汙物,全部落在了曹小姐的鼻梁上。

曹小姐嬌呼一聲,用手一抹,眼淚登時就掉了出來,周圍大笑轟然而起,一名綠衣少女以後捂面,大笑著說道:“古人常言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為形容女子嬌美過人,俗物皆醉,曹姐姐這番遭遇,也是得到天寵吧。”

畢竟心上人就在身側,其他貴族少女並未出言如何過分,只是笑聲不斷,開心不己。

曹大人憤怒交加,連忙吩咐人帶小姐下去清理,轉過頭來剛想對青夏說話,卻見那名夏都督突然彎弓搭箭,對著長空就放射而去。眾人只聽一鳴響起,那己經飛的很遠的大鳥登時從高空中墜落,嘭的一聲落到遠處餓山上。

四周的少女們頓時誇張的驚呼起來,誇贊之聲更是不絕于耳。夏都督瀟灑一笑,緩緩說道:“曹小姐不要生氣,這樣就全了沉魚落雁之語了。”

一場游春之宴,硬是到了傍晚才結束,青夏面色紅潤,不勝酒力的在侍衛的護送下和眾多世家家主,千金小姐們言辭惜別,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下了山去。

年少多金的男子騎在馬上,在眾多人的簇擁下緩緩而去,後面跟隨的,是數不清世家小姐桃紅色的芳影。

樂松傍在青夏身側,笑著說道:“大人,我今日聽坊間傳聞,您己經是帝國第一魅力夫婿的人選,排名猶在陛下之上,真是令人羨慕。”

青夏剛才酒氣上湧,吞了一顆醒酒丸,這會己經好些,不理會樂松的打趣,只是說道:“回頭記著給曹少堂家的曹小姐送一份禮,恩,她今日被弄髒了衣裳,就送一套湖紗好了。”

“得,奴才記住了。”樂松嬉皮笑臉的扮個鬼臉,笑嘻嘻的說道。

青夏被他逗得一笑,啐道:“猴子一樣,難怪楚離要將你留給我,偏偏把徐權帶走呢。”

普天之下,能這般直呼楚皇姓名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女子一人,樂松自然知道她和楚皇是什麼關系,笑著說道:“陛下那是信任我,才將這個天下最重的任務交給我,大人難道不知道,您在大皇心里的分量,可遠比幾個燕回重要的多嗎?”

青夏剜了他一眼,說道:“別耍嘴皮子了,海市大戶己經見的差不多,我吩咐你的事,做的怎麼樣了?”

樂松頓時收斂了笑意,正色道:“琉球、呂宋的使者己經到了次海市的接待館,屬下秘密處理,並無人發覺。朝鮮和澎湖等國的使者還在路上,不過大人請放心,我朝要開海禁的消息一傳出,各國必會爭相往來,無需擔心買家不豐。只是日本,現在還有些難辦。”

“恩,”青夏點了點頭,說道:“我聽宋楊說了,日本內部現在亂作一團,各將軍大名鬧的不可開交,天皇形同虛設,窮的叮當響,己經上位七年,還沒有錢操辦登基大典,正靠著典當宮中物品為生。一個皇帝當到他這個份上,也實在夠窩囊的。就按你們說的,想辦法去聯絡那三個有實力的將軍大名吧,至于那個皇帝,不談也罷。”

“是,”樂松點了點頭,說道:“還有,昨晚在東方司馬家的書房內,又開了一次密議,禮部員外郎于賢、戶部侍郎魯肖、工部督造彭云坤、禮部尚書孫清誠、還有督察院、禦史台、翰林院的諸多元老,都有人前去,就連大學時崔庸,都參與進去了,恐怕這一次的彈劾,不會輕而易舉的化解。”


“隨他們便吧。”青夏淡淡一笑,說道:“這群老家伙一直跟本官作對,看我沒什麼舉動就越發放肆起來,還真認為本官好欺負嗎?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給他們點厲害嘗嘗,蠢蠢欲動的宵小只會越來越多。樂松,我之前吩咐你的,馬上准備,咱們這一仗既要贏得漂亮,又要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海禁之前,勢在必行,有了這茫茫大海做糧倉,咱們就能支持陛下和西川硬耗,活活的餓死燕回的西川軍。更何況,很快他的燕門關就要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盟友了。”

樂松掩嘴偷笑,眼見青夏眼神凌厲的射過來,登時在馬上一躬身,憋笑答道:“是,屬下遵命。”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香風,兩人都是練過武的,耳力何等了得,隱約只聽後面有驕縱的女聲說道:“快!追上去!就說本小姐中暑了,快點!”

青夏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樂松滿臉笑意的退到一旁,笑眯眯的說道:“大人,桃花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小的就不打擾大人攜美游玩了,這就去辦大人吩咐下來的差事去。”

說罷,打馬一溜煙的跑了。青夏無奈,只得強打起精神繼續去應付那些接近各大世家的鮮豔台階們,擺出最最玉郎神風的造型,朗聲叫道:“暮容小姐怎麼了?馬車怎麼跑的這樣急?”

南楚為政,也算是四國之中最為標致立異了,除了世權之外,還有長老院的裁策。楚離登位之後,雖以雷霆萬鈞的氣勢處置了八大世家,但是長老院這個傳統卻並沒有撤銷,只是在朝中選拔了一些德高望重,品行良好的老臣繼續留任,以作皇帝不在時的監國重任。

這八位老臣權利雖大,品級卻低,手無兵權,人數又多,互相牽制下,避免了叛亂的危險,辦事的效率也大大的提高。雖然難免會造成黨爭之禍,但是曆朝曆代,那一任皇帝的治下沒有黨爭?只要運用的策略得當,制衡穩妥,黨爭也是一國之幸事。

東南大都督夏青當政己有三月,但卻寸功未建,整日玩樂嬉戲,簡直就是紈绔子弟一個。東齊百官走南楚大皇這條路走不通,在東方禮的帶領下,就把目光紛紛投向在戚都長老院,各種彈劾奏折如雪片般飛來,告夏青荒誕不經、專橫跋扈、胸無點墨、輕浮放蕩,越到後來狀詞越是五花八門,甚至還有狀告夏青奪人所愛,引得滿城女子不肯嫁人,破壞他人姻緣等等,總之是告的不屈不饒,不亦樂乎。

有楚離這個強勢的皇帝在背後,戚都長老院向來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腔報國熱血卻苦無門路報效國家。;老臣們逮到這一機會,眼見這新東南總督這般頑劣,眾長老們氣的是吹胡子噔眼,洋洋灑灑萬言攻許文字一篇又一篇的新鮮出爐,從戚都跑馬到海市的書信官忙得腳不沾地,累的仰天大呼生不逢時。

夏青都督在眾長老們的攻訐下,從最初的不屑一顧,到後來的戰戰兢兢,再到最後連宴會都不敢再去,終日守在大廈都督府中不敢出門,過了幾日,終于服軟,頒布下一條政令。

在這樣混亂的局面里,夏都督發出了一系列表面上看起來勢弱的政令,朝堂上的局勢,卻在微妙的發生了改變。

先是禮部員外郎于賢,督察員首領承德,詹事府府台于永,一同被任命為南方三大道台,去督辦南方叛亂之後的糧草賑災事宜。這是一個肥差,並且能得到良好的民間名聲,但是費時耗時,沒有五六個月,休想回來。

然後,是戶部崔事魯肖,工部督府彭云坤一同前往胡楊河監視河工,也是個耗時費勁的差事。其後,和田郡百姓突然從田地里挖出盛世吉祥圖騰石像,石像高二十多丈,像是上古之神物,上報給戚都欽天監之後,老夫子們斷言之,此乃新聖人現世之祥瑞,主戰勝國冒雨順風調之兆。夏都督立馬摩拳擦掌的准備去迎接吉祥石像回海市,百官一聽這還得了?這樣的天降祥瑞的喜事,誰主辦誰就能在仕途上大添一筆光彩,哪能讓那個一無是處的家伙拔得這個頭籌?

于是,東南百官齊齊商討,明言夏青一方都督之重責,實不宜離開海市,理應坐鎮中央,統籌全局。可是這樣的大事,派沒有實力身份的人還不夠分量,在後東方禮大步上前,一肩承擔起這個重任。夏都督委委屈屈的在百官的監督下簽署了文書,送東方大人遠行。

緊接著,禦史台劉禦史為官清廉,去西南為郡守;鍾天大人因母親重病奉都督令歸鄉伺候母親;左洪澤大人外出監察賦稅收繳……

總之不過一月的時間,海市小朝廷中的元老重臣,全都因為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放辦差。所堪辦的差事,全都是名利雙收的重要事情,東南官員們士所大振,他們認為這是對抗夏都督的一項巨大的勝利,顯而易見,夏都督不勝其擾,不堪長老院的百般彈劾,開始讓權了。

于是,一月之後,朝中就只剩下禮部尚書這個元老,這位說哭就哭的老臣帶領著翰林院詹事府監察院的諸多年輕大臣的太學學子們再接再厲,行事荒誕,告夏青目無倫常,眼無尊卑。甚至還有一個太學學生別出心裁,突發其想的狀告夏青身子贏弱,沒有陽剛之氣,不能當大國重臣之表率。

然而,就在眾人告狀的告的興致昂揚,外放做官的走的歡天喜地,赴任留守也趾高氣揚的時候,沿海邊的一處港灣,朝鮮、澎湖等國的使臣,卻同時來臨。海市都督府當晚傳來一紙文書,各國使者己到,時機成熟,迎接大典之後,開海禁。

這是一劑猛藥,打的滿朝文武措手不及,在各方菲語飛速出海市,所有老臣們快馬加鞭趕回舊部的時候,夏青都督無視門外哭天搶地的啞了嗓子的孫清誠和一眾太學學生,直接去了海市門外,接回了各國使者。.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整整七日,針對稅收,組建海市衙門,海市的紡織,通貨的物品,組建海軍船隊,制定法規等問題進行了了商討之後,青夏于海市正陽門外,正是宣布建立海軍,開放海禁,和各國交好通商。這項本來應該遭到劇烈反對和彈劾的政策,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頒布實施,再無回轉之余地。

兩日後,東方禮終于滿面風塵,老骨頭都幾乎散架的趕回海市。可是這時,各國的使臣都己經離開舊都,返回各自的國家向國君報告去了。七旬老者站在東城門外,氣的渾身顫抖,終于悲哀郁結的高聲叫道:“夏青欺我!”

就此昏厥過去,一病不起。

而此時,成功開放了海禁的青夏,己經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了。

楚離在西川,終于還是遭遇了匈奴人和燕回的聯軍。只是,在青夏之前的設計下,匈奴人己經逃的十之七八,剩下的三兩層人馬根本就不能成事,反而因為軍令不能上行下效,拖慢了西川軍的腳程。被楚離打的毫無還擊之力。若不是莫昭南及時帶兵解圍,西川邊防,可能就會被楚離撕裂一個大口子。

北泰在北,大楚在南,一南一北兩路夾擊,西川戰事登時苦不堪言。可是燕回也不是常人,危急關頭竟然調動了帝國禁軍萬里奔襲,前去北泰風崖城奇襲,重創風崖守軍。秦之翔無奈,不得不在這緊要關頭掉頭北顧,給了燕回一個喘息之際,由此一來,南楚就必將要獨力面對西川的全部壓力。

青夏坐在書房里,一身儒雅長袍,越發顯得俊載非凡,她手握一只毛筆,只可惜己經掰成兩半,此時此刻,她正用那尖細的木頭,蘸著硯台里的黑墨,給別人寫信。

即便所用之物比較奇特,但卻字跡很是工整,頗為娟秀,只是只寫了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只見潔白的信紙上,黑色的墨跡寫到:“大皇陛下親啟,吾頓首以拜,聞陛下大勝,不勝欣喜,有言,欲上報等到陛下裁決。”

想了老半響,青夏突然一把抓起信紙,團了團,就扔到了紙簍里,再拿起筆的時候,就流暢了許多。

“楚離:我聽說你打了勝仗,開心死了。我這邊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有一些好消息要跟你講,海禁己經解除,我按照你的吩咐,沒有和東方禮正面沖突,朝中百官現在也是干瞪眼拿我沒辦法。琉璃朝鮮等國的使者都己經回國,下一步,就是籌建海市衙門和組建海軍建造海船了,好在有蓬萊谷的能人巧匠,也不算什麼難事,你就等著喝海外的葡萄酒吃我跟你講過的玉米辣椒吧。


另外,你的密營里頗有一些能獨當一面的人物,我派他們帶著大批士兵,跟著各國使者前往海外,駐紮在弱小國家的港口,營造衙門和大使館,訓練海軍了。他們名義上是保護我國將來在海外做生意的商人,並照顧那些小國的船隊,但是一旦我們對日本開戰,就可以從四面八方包圍日本,形成夾擊之勢,還能以利益迫得其他國不參與,等到我戰艦成熟,你從西川歸來,我們就可以揚帆出海,徹底把那個欺負過我的國家夷為平地了,現在想想,就覺得興奮。

我之前跟你說的香港、台灣、海南諸島,你一定要重視起來。別看它們現在還是不毛之地,等待過個三五百年,絕對是最為富庶的沿海港口,所得的海關稅收,不亞于湖廠江浙。我們要將所有能抓在手里的國土都牢牢的抓在手里,將來也好給你們南楚的後世子孫打下一個鐵桶般的江山。你想做一個聖明君主,雄才偉略的千古帝王,就要多下點功夫,還有,你朝中的那個長老院真是煩死我了,他們昨天竟然怒斥我為亂黨,說我陰柔單薄,毫無重臣之象,真想抓著是哪個無恥的王八蛋說的,狠狠的揍他一頓。

另外,我看燕回氣數未盡,這個時候,紅王竟然歸順了他。你行事也小心些,若是事不可為,千萬不可勉強。有了大海這個助力,我們就可以在經濟上壟斷他們,只要斷鹽兩年,我保證西川再無可用之兵。

好了,就這樣吧,為了忙著草擬通商法案,我整整三天沒合眼,剛才剛剛睡下,就得了你戰勝的消息。現在本大人要去睡覺了,你看到信的時候,也許垂懸海外的小島藩國,就己經收歸到本大人的囊中了。你這領兵在外靠蠻力吃飯的家伙也多用點腦子,快點打的燕回那個騷包落花流水,好回來收拾長老院的那幫老頭。

東南行省大都督:夏青

另附:黃彪真是個人才,他不光將北地草原搶奪一空,還浩浩蕩蕩搶了五千多名匈奴女子,三千人押著五千個女子一路從華容小道回來,嚇了我一大跳。我自做主張,將那些願意留下的女人分配給海市大營里的兵丁了,她們都是平民,沒什麼民族概念,只要有飯吃就報忠心。可憐的匈奴人,以後幾個男人就要共享一個老婆了,可千萬別絕了後。”

一鼓作氣的寫完,青夏拿著信紙左看右看,只覺得言語太過于輕挑,不太莊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可是想了半響,還是裝進了信封里,叫來下人,讓人發放出去。

一夜間,輾轉反側,直到天明,才堪堪眯了一會。

一大清早,青夏剛剛起床,瑾瑜等人正幫著他打理衣裳,宋楊就在門外有事相告。

青夏穿著打扮好,一拂衣袖,十分俊朗瀟灑的走出去,除了頂著兩個黑眼圈,其余的一切正常。

宋楊見青夏出來,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禮。他曾經是楚離的近身侍衛,為人精干,是黑衣衛中的主力成員。這幾日跟著青夏鞍前馬後,很是忠心,對于她的手段,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今日一早過來,也十分謹慎的等著青夏起床之後方才通報,只見一身青色劍魚服,走上前來說道:“大人,倭國天皇的使者到了。”

“倭國天皇?”青夏眉頭一皺,說道:“怎麼會是天皇的使者,樂松不是在聯絡那三位大名嗎?”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只是有幾個浪人,自稱是倭國天皇的使者,在外賓館前要求見都督大人。”

青夏沉吟半響,過後一笑,說道:“有意思,咱們去見見他們,看看這個就快要賣房賣地的天皇,有什麼資本能和咱們做買賣。”

說罷,當先就向著外賓館走去。

對于日本,青夏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印象。彼國人欺軟怕硬,狡詐多變,在外交上的無賴行徑比比皆是,享譽每個國際外交圈子。而抗戰八年中,對華夏土地所犯下的罪行也是惡貫滿盈,這個國家的基因里似乎天生就有強盜的潛在特質,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事情總是能找到十分冠冕堂皇的帽子和理由。以前的時候,每次遇到他們國家的任務,青夏總是下手狠辣絕不容情,但是面對紛亂詭異盤中錯結的國際關系,她也不得不小心謹慎。如今沒想到一朝醒來,那個小個子國家是這般的孱弱,痛打落水狗向來是青夏的特長,她對于也極其熱衷,樂意為之。

原本還想著過陣子再收拾他們,既然有先頭部隊送上門來,就不能不殺雞給猴看了。

然而,還沒到外賓館,一名黑衣衛小校就急匆匆的策馬而來,青夏眉頭一皺,一旁的宋楊頓時揚聲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名小校見了青夏,立刻翻身下馬,行禮沉聲道:“稟大都督,倭國浪人武士在街上和人打起來了,他們一名武士抽刀殺了人,現在五成兵馬司的紀大人己經帶兵包圍了現場,卻並不帶走,百姓越聚越多,恐怕會生出事端。”

青夏一聽,眉頭微微一皺,怎麼就這麼巧,剛來就生出事端殺了人?到底是倭國浪人武士太過于囂張跋扈,還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想要破壞她的海禁大計?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若是朝鮮琉球等國或許還稍微棘手一點,既然是日本,那就沒有什麼情而好講的了。反正也是要吃掉的棋子,她不介意在吃掉之前先侮辱戲耍一番。而那些居心叵測的人費了這麼大的心機給了她這個收買人心的大好時機,她又怎能不牢牢抓住?

“大人”宋楊想了想,沉聲說道:“以屬下看,怕是有人在暗中搗亂,大人還是暫避鋒芒,稍後處理吧。”

“不用,”青夏搖了搖頭,打馬上前道:“我正想辦法尋倭人的短處,東方禮真是深得我心,咱們瞧瞧去。”

只見層層圍繞的人群之中,十多名日本武士正趾高所昂的站在那里,氣勢洶洶的拔出大刀,和周圍的官兵對持著。紀源亭大人一身戎裝,站在官兵之前,正在憤怒的和浪人武士交涉,只可惜雙方語言不通,雞同鴨講了半響,誰也沒明白對方在說啥。四周的百姓滿面怒氣,一個半身染血的男人躺在地上,面色青白,一年就以死去死時。

青夏打馬走上前去,紀源亭見了青夏,眼露喜色,隨即面色陰沉的走上前來,拱手說道:“總督大人,這些倭人武士產是您請來的客人,現在他們犯了法殺了人,你看看應該怎樣處理?”

“殺了這群天殺的倭寇!”“五馬分尸”“亂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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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百姓們頓時高聲叫道,東南沿海一代,深受倭寇襲擾。倭人殘暴,為了奪取財物往往燒殺掠奪無所不做,是以百姓們大多對倭國人深惡痛絕,毫無好感。

青夏不動聲色的走到人群中央,只見這群日本使者清一色的禿瓢腦袋上面橫著一豎頭發,恐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來自哪里,見青夏在眾人的簇擁下過來,一名看樣像是首領的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上前來,用並不熟練的中國話說道:“請問,你是道領嗎?”


青夏冷冷一笑,說道:“我不是首領,我只是我皇陛下的一個小小的部下,但是我掌管的土地有你們天皇的十倍大,所擁有的錢財,也有你們百倍之多。像你們這樣的弱小藩國,是沒有資格和我們通商的。我也並沒有邀請你們,不知道你們來到我朝的土地,所為何事?”

青夏這番話說的又快又急,日本使者聽的一知半解,但卻也知道她說的不是好話。不高興的說道:“遠來就是客人,我們是天皇的使者,我們要求符合我們身份的待遇。”

一旁的禮部官員連忙上前說道:“大人,他們是異國使者,按照祖制,犯了罪是可以赦免的,還是先讓他們進外賓館吧。在這里站著,成何體統?莫要讓海外小國說我朝沒有容人之量,氣度狹隘。”

這名禮部官員名叫周世雄,是孫清誠的門生。向來和青夏不對付,彈劾青夏的眾人中,數他最為積極。如今這樣熟絡的上前來提醒自己,于夏哪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還不是想讓她在百姓面前名聲掃地,落下一個欺軟怕硬賣國求榮的名號。

只見周圍人山人海,百姓越聚越多,人人憤怒的望著日本倭人,眼看就有要一觸即發的趨勢。

她眉頭一皺,故意大聲說道:“真的不能治他們嗎?祖制真的有這樣的說法?”

話音剛落,所有的百姓眼睛登時落到了兩個的身上,人人眼睛通紅,憤怒異常。日本倭人更是趾高氣揚,對著周圍的百姓們怒目而視,一副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的樣子。周世雄面色登時一苦,心道你怎麼說的這麼大聲,這下我豈不是要和你一同做這賣國賊。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周世雄一咬牙,沉聲說道:“是。”

“哦,原來是這樣。”青夏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百姓頓時嘩然,嗡嗡聲響,雖然還沒有敢破口大罵,但是那憤怒的眼神若是能殺人的話,兩人只怕早己死了千百回,黑衣衛頓時上前,以防民變,五成兵馬司的紀源亭面色一喜,也帶兵上前維護百姓秩序。

然後,就在這時,忽聽嘭的一聲,那俊秀瀟灑的總督大人突然飛起一腳,重重的踹在周世雄的膝蓋上。可憐周世雄一輩子都是舞文弄墨的斯文人,這一下踹下去,砰然跪在了青石板上,殺豬一般的慘叫起來。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官員,才使我華夏百姓屢屢遭人欺負,連小小的倭國都敢騎上頭來!”

年少英俊的總督華服劍眉,眼神一掃,憤然喝道:“什麼祖制?誰的祖制?你如今己經是南楚的官員,口口聲聲搬出前朝的祖制,可是存了謀反之心嗎?東齊皇室荒淫無道,自己窩里斗的來勁,遇到外敵就要窩窩囊囊、忍辱受氣,連自己的子民都不能維護,還有什麼資格享受百姓的朝拜和供奉?我南楚大皇文韜武略,戰功立國,開疆裂土,守護百姓,之所以這般辛苦,就是為了讓百姓有衣穿,有飯吃,不再受人欺負,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身為朝廷命官,卻這般膽小怕事,還有什麼資格穿著這一身官袍?來人啊,給我把他的官袍拔下來!”

一從黑衣衛頓時如狼似虎的沖上前來,百姓沖天的叫好聲和周世雄目瞪口呆的驚呼聲霎時間成了一個相反的對比,同樣嘹亮的回蕩在長街之上。

倭人即便漢語說得不好,但是大部分還是聽得懂了。一名黃衣武士突然蹦出來大聲喊道:“我是天皇座下的特等武士,殺人是不犯法的!”

青夏轉過頭去,目光森冷,袍袖一拂,冷然說道:“真可惜,你現在不是在日本,而是站在我南楚的土地上。在我們國家,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好意思,武士大人,你這條命,我要留下了。”說罷,眾人只見那向來溫和瀟灑、渾身俊秀書生之氣的總督大人,突然一把拔出腰間長劍,身如蛟龍,氣貫如虹,長劍寒光一閃,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就掉在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聽唰的一聲,青夏還劍入鞘,長風斗卷,吹起她額前的墨發,越發顯得冷酷俊美,瀟灑無匹。

轟然的叫好聲頓時響起,周世雄和紀源亭的面色,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

“大……大膽!我們是天皇的使者,我們……”

青夏眼神冷冽,沉聲說道:“他是主犯,你們全是從犯,來人啊,將這無法無天的一干人等都給我抓起來,押到大獄關起來,另外致信給日本天皇,讓他以後再派使者好好調教一下人品,找幾個像樣的來。若是再有人來鬧事,就不是單單懲治鬧事者這麼簡單了。”

百姓中呼聲更響,將一眾日本浪人的怒罵聲完全掩蓋下去。

青夏好人做到底,對著宋楊說道:“將他好好安葬,多給他的家屬些銀兩,告訴他們說肇事者己經伏誅,本大人一定會給他們有所交代的。”

“是!”甯楊鏗鏘有力的點頭答道。

“各位鄉親父老們,”青夏對著百姓們說道:“我們南楚不是以前的東齊,如今的海市也不是前東齊舊部,我們的大皇更不是東齊的皇帝。我們絕對不會坐視自己的子民被人欺負,絕不會為了利益而出賣自己的百姓,欺辱我們百姓的邦國我們不稀罕,出賣自己子民的官員我們更不會重用。陛下在西部浴血奮戰,就是為了不讓匈奴入關侵略你們的生活,我夏青今日在這里保證,只要有南楚一日,必定保護大家一日,任何番邦異族,任何世家豪門,任何居心叵測的高官權臣,都休想欺負你們分毫!”

百姓們大為感動,紛紛伏地跪拜,大聲高呼楚離的王號和夏青的名字。青夏作態一番,押著一眾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日本浪人,向著督都府,揚長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周世雄,滿面陰沉的紀源亭,還有一地淚眼朦朧的海市百姓。

當天下午,東南行省總督夏青愛民如子,為了一個貧賤百姓不惜得罪倭國使臣,血漸唐街口的消息不脛而走,大街小巷無不在征相傳誦。夏青在民間的聲望,一時間躍至頂點。

當晚,東方禮的家中人來人往,一眾東齊老臣商議半響,終于無柰的歎了口氣,最後得出一個讓孫清誠痛哭失聲的方案。

少年多智,手段狠辣,重權在握,大勢所趨,時不與我,無力回天,奈何?順之,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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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楚皇歸來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越往西北走,天氣果然越見寒冷,如今己是盛夏時節,東南洞海一帶暖意融融,百花爭豔,西北山峭之地卻是春寒粒峭,晨霧凝霜。

一處避風的山腳下,浩浩蕩蕩呈回字營盤,排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青色帳蓬,隱匿在清晨的薄霧之下,就像是天神降世,撒豆成兵的神跡一般。大氣磅礴,只看上一眼,就會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殺氣迎面襲來。從海市快馬加鞭晝夜不息一路奔馳半月,方才趕到西川邊境的書信官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在手心里吐了口吐沫,突然大喝一聲,抽鞭在戰馬的馬股之上,迅速向前奔馳而去。

而此時此刻,中軍大帳之外,卻石頭一般的跪著八十多個南楚大將,人人面色陰沉,又帶著一絲怎樣也掩藏不住的恐慌,脊背發麻,手足冰冷,凝重的氣氛回蕩在整個大營之中,除了天上的寒鴉偶爾飛過,二十萬南楚大軍,仿佛是陷入了死寂的黑夜,竟無人發出半點聲響。

楚離在中軍大帳之上,眼神冰冷,冷冷的逼視著眼前的一眾將領,突然輕哼一聲,語調清淡的說道:“怎麼?你們要選擇嗎?”

聲音雖是淡淡的,可是,卻有說不出的殺所呼嘯而來,季崇明身軀不由得一顫,左右看了一眼,當先叩首道:“萬萬不敢,末將當初只是禦馬監的一名小吏,陛下知遇之恩,萬死難以報答。崇明這一腔熱血,一顆頭顱,早就做好為大楚開辟疆土而拋卻的准備。況且末將貽誤戰機,犯下大錯,理應軍法處置,不得容情。諸位將軍對我之情,末將銘記于心,但是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末將?末將斗膽,請陛下寬恕各位將軍,崇明甘願一力承擔。”

楚離目光冰冷,面色陰沉,語氣陡然轉冷,“你的確該死。”

大帳上的男子冷笑一聲:“諸位拼死打開的漏洞,朕的數月心血,就因為你的一個貪功冒進,全部化為烏有,要不是東南總督事先打亂了匈奴人的陣腳,二十萬楚軍全部會給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陪葬!我楚離何其愚蠢,怎麼就會相信你。”

“陛下!”大將袁授業突然跪倒在地,朗聲說道:“燕回狡詐,莫昭南用兵詭道,季將軍被人算計,非戰之機,看在他多年跟隨陛下出生入死,鞍前馬後的情分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是啊”李世人附和道:“眼下和西川戰況膠晰,正是用人之際,陛下不妨讓季將軍戴罪立功,將功贖罪。”

“請陛下網開一面!”周壁更是干脆,直接叩首大聲叫道。其余眾將見了,紛紛跑在地上,沉聲說道:“求陛下網開一面!”

季崇明在軍中多年,雖然出身卑微,但是一直謙和待人,是以很得人心。楚離看著黑壓壓跪在地上的一干人,只是哼了一聲,說道:“看來,朕軍中的規矩,你們是都忘了。”

一身黑甲面容冷冽的男子突然站起身來,眼神凌厲,目光狠辣,陡然厲聲說道:“為將者,一個命令指示,都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我今天若是寬恕了你,那死去的七千武士的血債,由誰來還?”

“臣……”

“你貪功冒進,不尊軍令,仗著自己有點威信,就視士兵的性命于不物。流川河邊上如今建了七個座新墳,你若自覺還有臉面存活于世,就去看看他們殘破的尸體,去見見他們家中的孤兒寡母,去聽聽他們老父老母的喚兒哭聲!”

季崇明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一雙眼睛也失去了神彩。他中了西川昭南少將的計,帶著七千人提前發動進攻,致使大軍不能合圍,自己也被包抄,不便給了西川北地的聯軍以逃生的機會,更丟掉了七千精兵的性命,能活著逃回來的,不過百之一二。想到這里,他也萬念俱灰,頹然跪在地上,說道:“末將聽憑陛下發落。”

“陛下!西川狡詐,用兵其奸似鬼,見縫插針,非戰之罪啊!”袁授業突然大叫一聲,眼神向站在楚離身旁的徐權看去,不斷的使著眼色。

楚離冷冷說道:“我們若是鐵板一塊,他們又何來縫隙可插,心中有鬼,方能被人有機可乘,自作自受,怨得別人?來人啊,把季崇明拖下去,就地……”

“陛下!”危急關頭,徐權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楚離的說話,楚離面色怒氣一閃即逝,不悅的向他望去,沉聲說道:“你最好有別的話說。”

徐權哪里有什麼話說,不過是想救季崇明一命罷了。此刻急病亂投醫,眼光一掃,登時看到了大帳外面一騎快馬奔來,瞧那服飾,竟是東南行省總督府的樣子,徐權心思一轉,如同撿到了救命的稻草,朗聲說道:“陛下,東南行省有信來報,陛下要不要先過目,也許有重要軍情。”

楚離眉梢一挑:“東南行省?”

“報!東南行省大都督夏青,有本上奏!”

書信官綿長的聲音登時響起,楚離眉頭輕蹙,過了許久,終于說道:“拿進來。”

不長的信,只有薄薄的兩張紙,按當時的風氣,這兩頁紙還不夠歌功頌德奉承君王的前奏,但是,就這麼短短的兩張紙,楚皇卻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下面的眾將跪的膝蓋發麻,季崇明更是心中忐忑,世上最殘忍之事莫過于活活等死,伸頭縮脖反正都是一刀,那倒不如來個痛快。

徐權倒是抱著一線生機,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楚離的表情,然而,只見他們的大皇面沉如水,雙眉緊鎖,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異樣的表情流露。徐權一顆心漸漸的冷了下去,看來天意如此,他也無力回天了。


唰的一聲,只見南楚大皇一身漆黑軟甲,墨發素冠,將信折了起來,隨手收起,眼神在眾將身上一掃,目光登時就寒冷了起來。

楚離治軍之嚴,當世堪稱第一,徐權抱著拖得一時是一時的想法,連忙問道:“陛下,可是東南海禁有消息了嗎?”

楚離目光在他臉上冷冷掃過,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樣淡淡一哼,隨即轉過頭來,繼續方才的話說道:“來人,將季崇明拉下去,軍法處置!”

眾將登時一愣,就連季崇明也是驚在當場。

大皇說什麼?他說的是軍法處置,不是就地正法,雖然不過是換了個詞,但是這里面包含的深意,卻是相去甚遠了。

徐權頓時精神大振,連忙趁熱打鐵的說道:“陛下,不知,依照哪條軍法?”

楚離不耐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好大喜功,審敵不明,這,也要朕來教你嗎?”

徐權的一顆心頓時放回了肚子里,不是貽誤戰機貪功冒進致合大軍潰敗士兵慘死,而是好大喜功審敵不明,那就不是死罪了,登時大聲叫道:“回稟陛下,好大喜功,審敵不明,依法當杖責五十!”

楚離聲音冷淡,低聲喝道:“那還愣著干什麼?”

“是!末將聽令!”

徐權一個咕嚕爬起身來,指揮著士兵拖著暈乎乎的季崇明和一眾麻了腿的大將就退出大帳。

自始自終,面沉如水的南楚大皇始終冷著一張臉,沒有流露出半點表情。然而,中軍大帳的簾子剛一放下,里面的人剛剛撤出,冷面男子的嘴角就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他像是一個得了糖果的小孩一樣,將放在袖子里的潔白信紙又再次拿了出來,珍而重之的攤開,又從頭到尾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烈。

外面士兵掄軍棍的聲音一聲接一聲的響了起來,楚離混若未聞,只是反複的看著那張信紙。突然面色一怔,不以為然的輕哼了一聲,喃喃說道:“明明一顆心己經系在了楚某人的身上,偏偏就嘴硬的不肯承認,看來西川的戰事需要盡早了結才是。”

內帳的侍女沁玉正要為楚皇進茶,聞言登時一怔,手一抖險些將茶杯摔在地上。

外面那個人,是楚皇陛下嗎?

謹慎老成的宮廷侍女突的驚恐,這茶啊,還是等會再送去吧。

外面,受了五十軍棍,仍舊能自行走路的季崇明在一眾袍澤兄弟的攙扶下,踉蹌的來到徐權面前,感動的說道:“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徐大人的救命之恩,崇明此生必不敢忘,他日若是有所差遣,便是死,崇明也不會皺半點眉頭。”

一旁頭腦簡單的將士們登時點頭,七嘴八舌的說道:“還是徐將軍得陛下器重,不愧是南楚舊臣。”

徐權愧然的搖了搖頭,伸手拍在季崇明的肩膀上,感慨的歎道:“季將軍,救你的不是在下,實是另其人啊,你若是真有心,他日就往海市走一趟,備份厚禮,到東南行省大都督的面前,親自道謝吧。”

說完,轉身就搖頭晃腦的離去。

眾人聽的目瞪口呆,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季崇明默默的念了兩遍夏青的名字,喃喃道:“東南總督,異軍突起的新晉寵臣夏都督?”

此時此刻,異軍突起的新晉寵臣夏都督正在海市最大的酒樓里宴請滿刺家和淡馬錫兩國的使臣,滿刺家是位于馬六甲海峽的馬來半島,淡馬錫卻是後世的花園王國新加坡。眼下開海在即,馬六甲海峽卻是重中之重的一個中轉地,是以青夏十分重視,親自迎接這兩國的使者,她博學多才,對各國的文化曆史語言均有涉獵,一餐飯下來,賓主皆歡。

八月的海市,氣溫高達三十多度,炙熱難當,夏都督卻是一身月白錦袍從上到下包裹了個嚴嚴實實,就連脖子,也被衣裳的豎領遮住,只露出下巴和一張清俊的臉孔。

旁人不知道這是有意掩飾,以防有人看出她沒有喉結。還道這夏都督注重官儀,在這樣炙熱的天氣,穿著打扮仍舊這般受禮,果真是百官的典范,朝廷的楷模啊。

吃完飯後,囑咐下人將兩國的使者送回外賓館,青夏就頂著大太陽騎在馬上向都督府走去。自從前些日子在街頭斬了日本的浪人武士,夏都督的名聲頓時就好了起來,百姓們也不再以夏都督風流放蕩為話題。畢竟,人家年少英俊,大權在握,被女子仰慕那也屬正常。于是,青夏馬匹走過之處,百姓無不駐足翹首,滿眼的崇敬之色。

路過伍拾口,青夏眉梢一皺,突然停了下來,看著來來回回的滿場兵丁,回頭疑惑的說道:“這是在准備什麼?五成兵馬司要處置人犯嗎?”


“大人,”宋楊上前說道:“您忘了,今天是處斬那批倭人武士的日子。待會午時,他們就要在這里被砍頭了。”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殺人的倭人武士不是己經被我殺死了嗎?怎麼還要處斬?是誰下的命令?經過三司法過堂了嗎?”

“紅十字了,大人,南楚舊法里有連坐罪名,再加上他們被捕時曾有過反抗,三司法的岳大人親自審理,六部掌事表決,東方大人親筆簽署的文件,罪名己經坐實了。大人若是想要阻止,怕是有點困難。”

青夏沉吟半響,眼睛一轉就己經想通了這里面的關節。當日他們設的這個局引自己人甕,為的是讓自己失了民心,在海禁上就可以再加刁難。誰知揀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被自己反將一軍,周世雄的壞事倒顯得東齊舊臣膽小怯懦,賣國求榮了。這些老家伙為了扳回這一局,就算不能大獲全勝也不至于全盤皆輸,不得己下只能大張旗鼓的要去承辦那些日本武士。以顯示自己忠心為民,不畏倭人的高風亮節。

青夏不由得啞然失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反倒顯得楚離執掌天下之後,東齊舊臣順從聽命,南楚朝堂萬眾一心,穩若泰山。至于那些倒黴的浪人武士,青夏可沒那麼多的同情心去可憐他們。華夏民族就是因為同情心太盛,才會落得後世大國衰弱,被人所欺。先不說中國強盛時錦衣玉食的款待著那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禽獸,就說事後倭華兩國成了國仇,華夏仍舊以超出人性的善心和仁慈放他們東去,寄望于以大國的寬厚大度來感化那些骨子里就是強盜的敗類所得到的下場就令人齒冷。

結果如何,這般用心良苦又有何作用,不過仍舊是他們中大部份回國之後,仍舊滿腦子天皇大國之狂想,對我華夏民族心懷嫉妒的仇恨,蠢蠢欲動,無時不思量著卷土重來,凶殘侵略之心,古今如一,從未減少。

對于這樣一個基因里就是侵略本性的民族,實在不應報以什麼同情和憐憫。古時候他們欺隋怕唐,被李世民在東海上打的抱頭鼠串就磕頭投降,遇到宋明軟弱就海盜橫行,發展至清末民國更是肆無忌憚的殘殺侵略,乃至後來全面的侵華戰爭,無不顯示出這是一個狡詐無恥欺軟怕硬的無德民族。

風水輪流轉,既然讓她003小小說網到這個時代,就不能怪她沒有容人之量。對于這樣的人,只能在政治上孤立,在經濟上制裁,在軍事上狠狠的打壓,滅了他們的帝國狂想,絕了他們的反擊之力,斷了他們的站立之腿,徹底的占領、同化、變倭寇為大楚水軍,改倭國為台灣香港等海外懸島,收歸于版圖之中,從思想上統治那個將會給整個世界帶來災難和戰火的齷齪民族,也只有這樣,華夏大國,才會不被戰火波及,一直繁榮冒盛下去。

青夏淡淡一笑,對宋楊說道:“做得很好,行邢的時候你別忘了去通知一下朝鮮、琉球、淡馬錫等國的使臣,邀請他們一起觀邢,也讓他們看看,外國使臣若是在我大楚欺辱百姓犯了法,會是個什麼下場。”

宋楊點頭說道:“屬下知道了。”

行邢的時間很快就到了,伍拾口處觀邢的百姓人山人海,烏壓壓一片,人人神情激動,眼睛冒光,眼巴巴的等著那群向來橫行霸道趾高氣揚的浪人武士。

這還是千百年來,頭一次公開處斬外國使者,有道是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這個不按理出牌的大都督,真不是一般的有魄力啊。

午時三刻很快就到,一眾人犯被人拉了上來,在大牢里被關了這麼久,那些牢頭.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們做了一輩子偷奸耍滑的缺德事,可是仍舊覺得自己是堂堂天朝百姓,對這些人面獸心的倭人鄙棄不己。秉著為民除害,報仇雪恨的念頭,每日變著花樣的收拾幾個浪人,什麼涮洗、挑筋、過油、撥皮一一使將上來,真是讓這些武士們在痛不欲生的情況下見識到了什麼是天朝上國的嚴苛邢法。

是以,邢場之上,本該嚎啕大哭的浪人武士們全無絕望畏懼之色,雖被打的皮開肉綻,但卻一個個歡天喜地,眉飛色舞,好像不是來赴死而是來受封當狀元一樣。儈子手手中的大刀還沒舉起來,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把腦袋伸了上去,滿眼的憧憬和喜悅之情,根本沒人大吼一聲“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脖子掉了碗大一個疤”或是“滿腔熱血流忠義,一顆孤膽照乾坤”之類的場面話,老老實實的躺在那受了那一刀,讓圍觀等著看熱鬧,憋足了勁等著大罵蠢賊的百姓們大失所望。直罵倭人國小沒文化,連做死囚都做的一點也不敬業,白白浪費了大家的感情。

這場倭人殺人案,就以這樣玩笑一般的結局收了場,百姓們出了一口惡氣,東齊老臣們費了老大的勁白白忙活了一場,反倒讓夏都督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賺了個文武雙全,愛民如子的好名聲,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一來,夏青都督上位不到半年,大展拳腳,威震南楚,賢名傳遍天下。腳踢東海藩國,拳打北地蠻人。擺平了東齊的滿朝元老舊間,又把目光瞄上了東南沿海的世家大族。

打仗靠什麼?當然靠銀子。如今楚離在前方打仗,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斷的後備資金和軍需糧草,于是,夏都督這個驚才偉略,一步百謀的後方大後勤,眼睛一轉,又使起了壞主意。

有事情做的日子真的是很幸福的,青夏終日奔波,連睡覺的時間都少,反而讓日子充實了起來。這陣子,組建水師,督建船廠,建立海關,整頓稅收,從組海口衙門,制定章程和和國協調法案,派駐大使官兵,讓她再也無暇去想別的,雖是辛苦,但是一顆心卻漸漸的活絡了起來。就像是當初在軍情處和戰友同事們共同為一個目標而努力時一樣,看著所有的事情漸漸完善起來,心中的成就感,真的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快樂,這個詞己經遠離了自己多久?自從秦之炎下落不明孤身離開之後,她可曾有過一天可曾有過一時片刻的快樂?

青夏放下手里剛剛草擬的關于治稅,查稅,收稅的相關文件,將頭靠在後面的軟椅上,疲累的揉著太陽穴,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一個人,還是要有目標,有前進的方向,才有生存下去的價值吧。她一生不知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現在,最起碼的,她可以為了沿海的漁民,為了東南的百姓,做一點實實在在的事情,可以保護著他們不受人欺負,可以驅除倭寇,可以讓人民富強起來。

昨日穆長郡刮台風,她親自帶著海市大營的官兵去災區救人,安頓災後重建事宜。那一刻,看著東南百姓們感激流淚的眼睛,她頓時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別的,她就不要去想了,她跟自己默默說,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就算是修功德也好,也許下一輩子,就會有安甯的一生。

眼下,開海禁,驅匈奴,剿倭寇,建海軍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必定會水到渠成,形成氣候。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沒有經天緯地之才,沒有安邦定國之策,那些一個普通人就獨攬乾坤,智謀通天,天下萬物舉手捏來的事情都是杜撰而己,在時代的大潮面前,人力終究渺小。世間奇人異事太多,需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有八方彙總四方支援出身名望等等等等的支持,方能成就大業。她能做的,只是盡可能的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氣,幫助那個孤傲辛苦的男了,在他的萬頃江山上,添上一塊磚,培上一杯土,加上一塊瓦而己。

他一直都是很辛苦的,比所有人都辛苦,這一點,她一直知道。

拿起朝鮮國稱臣的文臣,青夏提起筆,蒼勁有力的字體頓時破紙而出,書道:“同氣連枝,守望相助,擴為盟友,永不相犯。”


寫罷,站起身來,打開房門,交給門下的一名侍衛,要他發送給外賓館的朝鮮大使。正要吩咐他怎樣講話,急聽一聲驕縱的聲音頓時叫道:“啊!你們騙我,你還說都督不在?”

青夏一聽,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知道東方家的千金大小姐,又風雨無阻的前來拜訪了。

不論怎麼說,東方禮畢竟是海市僅次于自己的一品大員。現在他有意不再和自己作對,海市衙門船廠等事也給自己方便,明顯是蓄意的靠攏。雖然青夏不怕他,也早就有他不配合就懲治他的辦法,但是這樣畢竟少了很多的麻煩。是以對于他家的小姐,也就不好擺什麼臉色。

當下淡笑著走上前去,笑著說道:“東方小姐不要怪他們,是我在府內潛心編寫通商的法案文書,吩咐不讓外人打擾的。”

青夏在楚離秦之炎等人面前雖然身材也算是嬌小,可是跟這不足十五步的少女相比,就高出修長了很多,東方玉兒抬起頭,揚著一雙霧蒙蒙的剪水雙眸,眼睛里全是紅心的望著青夏,原本驕傲的表情頓時不翼而飛,聲音有若楊柳蚊吟,柔柔的說道:“夏都督還會編撰法案,真是了不起啊。”

青夏身上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層,眼見樂松在東方玉兒身後詭笑的臉孔,更是心頭火起,無奈的說道:“不知東方小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東方玉兒說道:“我今天新學會做一盤糕點,拿來給你嘗嘗。”

青夏無奈,對著趕又趕不走的少女說道:“在下這還有事要忙,姑娘還是先回去吧。”

“不要啊,人家背著爺爺偷偷跑出來的,連轎子都沒坐,一路走過來,腳都軟了,你就讓我在這里歇一歇吧。”

女孩子聲音嬌嫩嫩的,若是個男人肯定承受不住,只可惜她撒嬌的對像實在是錯的離譜,青夏正想拒絕,忽見樂松等侍衛的眼神頓時有些不對,齊刷刷的全都看著東方玉兒的身後下方,面色詭異尷尬,有年紀小的士兵,竟然偷偷的笑了起來。

青夏微微側過身子,眼神一瞥,只見小姑娘嫩黃色的裙下有很大一塊明顯的血跡,她只是瞟了一眼,登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狠狠的瞪了樂松等人一眼,一把拉住東方玉兒的手臂,說道:“跟我來,”就將受寵若驚的東方家小姐拉進了房間。

一進了屋子,東方小姐頓時就有些局促了起來,臉蛋羞的紅紅的,不好意思的看著青夏,說道:“夏都督,你還拉著玉兒的手呢。”

青夏一驚,好像是被火燙了一樣,連忙松開手,對東方小姐說道:“東方小姐,你的裙子髒了,我去拿一套瑾瑜的衣服,你換上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髒了?”東方小姐拉起裙子,疑惑的說道:“哪里髒了?”

青夏無奈的歎了一聲,這孩子恐怕是初潮,聽說東方禮的兒子兒媳早年遇匪橫死,想必這孩子沒娘也沒人教她,將她拉到屏風之後,轉身從自己的衣櫃里拿出一套衣服交給她,說道:“你換上就是了。”然後,就走了出去。

好一陣子,東方小姐才面龐通紅的走出來,活像一只紅燜大俠。站在青夏面前,眼睛盯著腳尖,久久也不肯抬起頭來。

太陽火辣辣的掛在上面,青夏站在一眾侍衛身前,對著害羞的少女柔聲說道:“東方小姐,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一個出來這麼久,東方大人會著急的。”

樂松憋著笑,躍躍欲試的說話:“我來護送東方小姐回家。”

青夏瞪了他一眼,說道:“宋楊去。”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盯著自己腳尖,臉蛋通紅,害羞的不敢抬頭的女孩子突然踮起腳尖,伸出雙手一把攔住青夏的脖子,對著青夏的臉孔就是一吻,頓時將這個東南的大都督驚的目瞪口呆。

“夏都督,我喜歡你,我會讓爺爺來提親的。”說完,羞紅了臉的東方玉兒全然不顧這一票愣在當場的南楚權臣們,提溜著裙子,轉身就跑出了都督府的大門。

還是樂松第一個反應過來,再也忍耐不住,指著久久沒回過神來的青夏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直不起腰。就連一向老成的宋楊都忍俊不禁,大家都知道青夏是什麼身份,這東方家的小姐芳心暗投,可算是虧了血本。

青夏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強吻,一張俊臉頓時羞的通紅,怒氣沖沖的叫道:“閉嘴!都不許笑了!”

眾人絲毫沒有收斂,反而笑的更大聲了。青夏大怒,正要說話,突然只聽門口處一個爽朗中帶著笑音的男聲傳了過來,語調輕快的說道:“都閉嘴吧,沒聽夏都督說不許笑了嗎?”

眾人聞聲齊齊轉過頭去,只見門口處,一名身材修長,劍眉性目的年輕男子一身墨綠長袍,手拿一柄折扇,長發如墨,眼眸如星,端端的任人品風游戲,氣質雍容,充滿了瀟灑倜儻的浪蕩公子之氣。

青夏的眼睛頓時瞪得圓圓的,和樂松宋楊等人一齊開口叫道:“楚離(皇上),你(您)怎麼回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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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海市斗富
楚離一身墨綠錦袍,輕搖折扇,少了幾分帝王的壓迫雍容,倒多了點清爽的風流瀟灑。他右手半握著拳,放在嘴邊輕笑一聲,走上前來,說道:“西北戰事不緊,燕回龜縮不出,朕先走一步,大軍隨後會陸續撤離。”

青夏眉梢一挑,說道:“戰事這樣草草了結,恐怕于軍心不利,你不回盛都坐鎮,卻跑來海市,不怕出事嗎?”

樂松等人頓時打開書房的門,楚離面色微微有些尷尬,清咳一聲,說道:“無妨,大軍回撤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到時候朕可以隨軍一同返回盛都。”

“這麼說,你此次來是秘密私往,外人並不知曉了?”

楚離點頭道:“正是。”

“你們都聽到了,”青夏轉過頭去,對著樂松宋楊等人沉聲說道:“馬上調黑衣衛嚴密看守都督府,再也不能像今日這般讓人隨意進出。就說昨夜府中有賊人偷竊,調總城兵馬司的外三營軍隊守在外面,里面的侍婢下人通通放出去,只留我們自己的人,經常出府的下人也要嚴密盤查,廚房那里派人盯著,不要出了岔子。對了,馬上去西城門,銷毀進城記錄,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留下。”

楚離笑道:“青夏,不至于這樣吧,我一路行蹤隱秘,營中還有徐權統籌,不會有事。”

青夏搖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今楚軍在外,海市齊楚兵將三一比例,你在外還可以牽制他們,一旦你來此的消息被傳出去,我們怎能保證有人會不起異心?你忘了,齊安還沒有抓住,他這個人心機深沉,不得不防。”

楚離點頭輕笑,說道:“那隨你吧,樂松,你准備一下,朕乏了,要先睡上一覺。”

“是,屬下這就去准備。”

青夏見樂松急忙的跑了去,連忙跟在後面叫道:“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說著,就追上前去和他並肩,邊走邊說道:“房間就安排在東側間,這里離書房近,很少有人走動,安排瑾瑜伺候,其他人不得接近,叫廚房做一桌清淡的小菜,不要張揚,收起你那滿臉的喜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成親,這麼壓不住事……”

楚離站在八月刺眼的陽光底下,一身錦繡長袍,越發顯得俊朗出塵,看著青夏絮絮叨叨和樂松走遠了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多日以來的奔波頓時不翼而飛,似乎直到此刻,西北的刺骨寒風才從他的體內逸散,真真的感覺到了東南沿海的溫暖春光。

“還是東南的風水好啊!”楚離突然沒頭沒腦的對著一旁的宋楊說道。

宋楊是青夏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為人穩重,心思細密,可是此刻聽到楚離的話仍舊一愣,連忙沉聲說道:“是,八月桂枝,十月荷塘,最是風景秀麗宜人。”

楚離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一笑,轉身就走入了書房之中。

正午時分,淡馬錫的使者突然有急事,派人火急火燎的來找青夏,青夏還沒來得及和楚離打聲招呼,就急忙出門。到了外賓館,原來不過是一些文件上的通商小事,這位淡馬錫的華人使者很是狡猾,精通中國為人處世之道,他們商貿立國,深知華夏開海禁對他們的巨大影響,是以對青夏十分禮遇,總是想方設法的和青夏親近。一頓飯吃下來,竟然天色已晚,青夏顧念著楚離還在府中,諸多大小事情需要安排,就婉拒了淡馬錫的使者同游青樓的邀請,快馬加鞭的趕回府中。

一路直奔東側間,經過書房突見里面燈火通明,青夏一愣,伸手推開房門,就見楚離一身白色輕衫,獨自埋首在她往日的書案上,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對她淡淡一笑,說道:“你回來了。”

一瞬間,青夏甚至有了一絲的錯覺,她微微的愣住,過了好一陣子,才皺著眉說道:“外面為什麼沒有侍衛守著?你身為南楚帝君,身處虎狼之穴,怎麼能這麼大意?”

楚離不以為然的說道:“青都督出門陪人喝花酒,府中除了下人就是侍婢,一個書房卻搞那麼多人守著,不是明顯告訴別人這里有問題嗎?”

青夏話音一滯,想了想不服氣的說道:“那也該設幾個暗哨,怎麼可以這樣隨便,我去找樂松那小子算賬。”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就聽楚離說道:“算了,明天再說吧。剛才東方禮的孫女又來了,守著大門要等你回來,樂松好說歹說才把她送回去,現在還沒回來。”

提到這個東方玉兒,青夏一個頭頓時兩個大,之前喝了不少酒,酒氣上湧加上心緒煩亂,一張臉孔頓時紅了起來。她拉過一只椅子坐在上面,秀眉緊鎖,握緊了拳頭,很認真的說道:“我要想個辦法把東方禮的家眷支出海市,他這個孫女,實在叫人吃不消,我情願上戰場,也不願意面對一個成天對我拋媚眼的女人。”

楚離正在喝茶,聞言差點將一口茶噴出來,眼神在青夏一身官袍上打了個轉,見她煩惱的用手揪領子順氣,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在椅背上,不無調侃的說道:“你穿上這身衣服,也的確是俊秀瀟灑,難怪海市往前少女要對你傾心。用不用朕發發慈悲,為你指一門好親事?”

青夏斜著眼睛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狠狠的推在他的肩膀上,說道:“起來,別占著我的地方,我還有正事要做,沒工夫跟你扯皮。”

楚離巍然不動,說道:“算了,我睡了一下午,要做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你先去睡吧。”

青夏略略一揚眉,說道:“你會?”

楚離一怒,眉頭緊緊皺起,看著青夏俊秀的臉孔,說道:“你瞧不起我?”


青夏搖了搖頭,笑道:“不敢,能者多勞,那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了。”說罷,就退出了房門。

不一會,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青夏的聲音輕輕的吩咐道:“都打起精神,眼睛睜大點。”

楚離嘴角牽起淡淡一笑,低頭處理案上的文件,面龐竟是少見的柔和。

青夏向來淺眠,半夜的時候屋外一聲貓叫登時將她驚醒,睜開眼睛,只見屋外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絲飄蕩,打在屋外種植的幾株芭蕉上,有清新的香氣回蕩在空氣之中。

東南的天氣總是這樣,夜里多雨,也會有些涼意,開著窗戶睡覺很容易生病。瑾瑜前陣子就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也沒有好利索,這都督府內院人少,伺候的人也不便深夜走動,竟就這樣敞著窗戶無人問津。

青夏披上一件月白輕衫,穿上室內的繡鞋,走到窗子前,深深的吸了口氣,所有的困意不翼而飛。突然想起楚離的東側間更是偏僻,連上夜的下人都不敢經過,就關上窗子,打開房門走出去。

撐開一把青面油傘,上面的侍女工筆畫畫的十分精致,青夏一身白衫,雖是男子的樣式,可是此刻長發披散,肩頸修長,瘦肩秀足,活脫就是一名清秀女子,穿著男子長袍,倒是別樣增添了幾分韻味。一路來到東側間,路上不見半個人影,守夜的侍衛早已經退出了院子,房門外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清秀早就知道他必會如此,也不生氣。緩緩的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楚離睡覺的時候,旁邊必須有燈火,否則就睡不著。這是年幼時養下的習慣,雖然如今已經不懼怕黑夜,但是這個習慣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西北角的一處宮燈燃著,光線十分昏暗,但是也能看到室內的大致擺設,再加上窗外的冷月清輝,竟顯得屋子里十分明亮,楚離側臥在床榻上,身上只蓋了一條薄薄的錦緞被褥,墨發散在身後,穿著白色的袍子,露出被外的領口處隱隱可見繡著金邊的隱游盤龍。他幾日奔波,雖說晌午曾歇了一陣,但是此刻一覺睡下,竟是這般的死,連她進來也沒有聽見。

絲履踏在地上,半點聲音都沒有,青夏衣袍未動,悄無聲息的走上前去,只見窗子果然敞著,床前的一只書案上放著幾本書,已經被外面的雨絲淋濕。青夏伸出一雙雪白的手,將窗子悄然關上,月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恰巧照在書案上,青夏眼睛輕輕一掃,只見一本被淋濕的書卷里,有幾張夾在里面的白紙稍稍露了出來。她眉頭輕輕一皺,抽出白紙,只略略掃了一眼,發現竟是自己半個月前寄給他的書信。

屋子里漸漸暖了起來,百合香由沉水香、丁子香、桂枝香等二十多種香料做成,以金箔細磨,以醇酒浸泡,以百蜜、椴蜜混合,最後于清晨荷花池畔風干,加以百合花粉,細細研磨而成。是安眠的好香,青夏緩緩的嗅著,竟也生出了無力的困倦。她緩緩的步出中廳,拉開房門,一襲白袍緩緩的融入濃濃的夜色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雨絲突然漸漸的停了,原本睡在床榻上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站在溫熱飄香的大鼎旁,然後順著那微微沾染水汽的地毯走到門旁,拉開,咕嚕一聲,一物倒在地上,楚離低頭撿起,只見卻是一只淡青色的侍女油傘,傘面冰涼,還在向下微微的滴著雨水。

雨夜清冷,月光淒迷,這樣的夜晚,正是東南八月適合安眠的最好時節。

太常池是海市的一大奇觀,海市臨海,眾人天天見到大海,已經沒什麼稀奇。但是太常池卻是一處淡水湖泊,泉眼開在滄浪山上,昔日東齊皇室的太廟就建在泉口處,是以冠名為天府之水,尋常百姓不得靠近。

如今東齊皇室灰飛煙滅,這個皇家禁地一般看守的太常池自然就成了平民游憩的好去處。只見滿湖之上,滿滿都是盛開的荷花,十里荷塘,彌散著一種盛開到極致近乎頹敗的靡靡香甜。畢竟已經接近九月,想必已經是最後一池蓮藕,青夏一身碧綠長衫,手指瑩白剔透,穿過碧綠的湖水,掬起一只白藕。微微抬起頭來,只見楚離一身湖色長袍,站在船頭之上,衣衫飄飄,卓爾不群,十里風荷搖曳于煙水之間,絲絲柳絛招搖于和風之上,竟都不比他的款款衣袖、脈脈青衫。

“少爺,前面荷葉太盛,咱們的大船進不去了。”樂松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袍,扮作家人的模樣,竟也有幾分說不出的瀟灑。

楚離聞言點了點頭,回頭淡笑說道:“難得有好興致,大家分上小船,各自盡興,也討討這水母節的喜慶。”

眾人應了聲,宋楊招呼後面的小船跟上,吩咐了一下眾人的位置,將楚離的船只護在中間,不遠不近的跟著。這種小船只能容下兩個人,相對而坐,一同搖櫓,中間是一只青木小幾,瑾瑜在小幾下放置了一只食盒,作為腹餓的茶點。

青夏和楚離共撐一船,船公在身後用力一送,小船就忽悠悠的滑進了一池碧水之中,只見這湖水豔麗如流光絲綢,隨著小船的前行,蕩起華美柔和的微波,遠處的閣樓##都掩映在滿池的風霧之中,四周滿滿的都是荷花,偶爾還有一叢一叢高高的蘆葦,將兩人包圍在其間。青夏坐在船頭,需要輕輕的用手撥開荷葉,小船才能繼續前行。楚離搖著櫓,動作很笨,但是已經勉強不再在原地劃圈子,可以徐徐前行了。

“想什麼呢?”湖綠長袍的男子突然開口說道,聲音清朗,竟沒有絲毫的低沉和陰郁。

青夏回過頭來,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倒映在粼粼的波光之中,蕭蕭肅肅,如風中松葉,淡淡一笑,說道:“我在想,你這次冒險跑到海市,究竟有什麼要緊的正事,不會只是要陪著我們這些人過這所謂的水母節吧。”

楚離一笑,笑容爽朗,眼眸若星,溫和的說道:“那你不妨來猜一猜。”

青夏淡笑轉過頭去,蘭舟凌波,波光粼粼,緩緩劃進荷花深處,清風迎面徐來,偶有鮮紅的錦鯉躍出水面,在碧湖上濺起朵朵漣漪。青夏打開精致的食盒,聲音帶著一絲不真切的飄渺,緩緩說道:“在這樣的湖光山色之中,真是不想說那些煞風景的殺伐之事,只可惜,你這人最大的喜好就是壞人心情。”

小船下的夾層里被人注了冰,清涼舒服,遠不像刺目的陽光那般炙熱。楚離穿著輕袍緩帶,放下搖櫓,任小舟在湖面上搖曳,隨意的靠在小舟上,接過青夏遞過來的冰鎮哈密瓜,吃了一口說道:“我這次是悄悄回來,公開身份是盛都的海鹽商人,通關文件都沒有問題,不會露出馬腳,你大可放心。”

青夏秀眉微皺,擔憂的說道:“你到底回來做什麼?西邊的戰事如何?你這樣走了,那邊由誰主事?可靠的住嗎?”

楚離擦了把手,說道:“我這也是兵行險招,燕回的回防滴水不漏,莫昭南龜縮不出,想要打通關節,就只有從別處著手,只要他以為我還在西川邊境,就有利可圖。否則,此次北伐就會無疾而終,若讓燕回在西川站住腳,將會更加棘手。”

青夏眉頭一皺,面色登時陰沉了下來,歎息道:“你不會是真的打算從華容小道傳到西川的後方去吧?”


楚離一笑,說道:“聰明。”

“不行!”青夏頓時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你這樣做簡直是兒戲,我堅決不同意。”

“為什麼?”楚離沉聲說道:“你的三千兵馬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北地成事,難道換了我就不行?”.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青夏歎了口氣,苦口婆心的說道:“三千兵馬人數少,而且全都是騎兵,機動靈活性強,而且他們不帶補給,沒有民夫沒有後續車隊的拖累。你可以嗎?三千兵馬往關外一丟那就是往大海里扔顆石頭,連個水花都擊不起來,你能帶著幾千人馬開玩笑一樣的就去攻打西川的燕門關嗎?你不行,你最起碼得帶著五萬人馬,還得在南部邊境的配合下,統籌好攻擊時間,在西川毫無防備之下兩方鉗制方有那麼一點成事的可能。但是五萬兵馬可以不帶補給,不帶糧草嗎?不可以,兩個民夫養一個士兵,一匹馱馬養兩個士兵,這樣算起來你就需要最少十萬個農夫為你往關外背運糧草,或者置辦三萬匹馱馬。然而如今天氣炎熱,稍不注意就會有瘟疫的發生,馱馬相隔太近,互相傳染,還沒到北地就會先死一半。就算你成功避開了敵人的眼線,帶多少糧草?路上又會壞掉多少?這些你都算過嗎?”

楚離面色陰沉,緩緩搖頭道:“我不打算帶著馱隊民夫,每個士兵自己帶著十日的干糧,即可出征。”

“你這簡直是自尋死路!”青夏面色通紅,突然激動起來,沉聲叫道:“黃彪他們可以燒殺搶掠,那是因為初春北地氣候寒冷且有存糧,並且都是老弱婦孺容易對付,兼且因為他們人數少需要的糧草也不多。可是你呢?你有五萬大軍,在盛夏耕種時期出兵草原,匈奴人前陣子被我們嚇得全都回了家。你要去送死嗎?除非你先殺了我,然後踩著我的尸體去!”

楚離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青夏,你冷靜一點,我不是魯莽的匹夫之勇,我之所以做這個決定,就絕對有把握。”

“有幾分把握?”青夏突然凝眉說道:“九分?一分?還是三兩分?”

楚離緩緩吸了口氣,說道:“不瞞你說,我只有四分把握。”

“四分?”青夏的聲音頓時尖銳了起來,她眉頭緊鎖,緊緊的盯著楚離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只有四分的把握你就要冒險把自己的姓名也搭上去?萬一消息走漏了怎麼辦?萬一十日攻不下燕門關怎麼辦?萬一匈奴人將華容小道堵死,你們回不來了怎麼辦?這些事情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你現在是南楚大皇,手握天下一半兵馬大權,不是一無所有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流浪漢。你何必將自己至于這樣沒有後路的險境?何必這般急功近利不能等待?只要三年的時間,我們發展遠洋通商,就可以在經濟上制裁西川,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逼他們走上絕路,你何苦要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難道你連三年的時間都等不了嗎?”

碧波滔滔,遠處竟有幾只白鷺起落,楚離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青夏,你不必勸我,我意已決,此戰必不可免。再過三日,南疆邊軍就會秘密潛入東南,我要你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消滅所有##的記錄。我必須神不知鬼不覺的插到燕回後方,將他的退路堵死,不然北伐將會耗時綿長,也許終我一生,也無力完成。”

青夏緩緩抿起嘴角,過了許久,點了點頭說道:“好,我不攔著你,但是有一件事你要依我。”

“什麼事?”

“換我去。”

楚離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不行。”

青夏平靜的看著他,緩緩說道:“楚離,南楚有這麼多人,你有無數的大將,為什麼每一戰你都要親力親為,你是信不過他們,還是太過于相信你自己?”

“你不明白,”楚離沉聲說道:“深入匈奴腹地,非一般人能夠接受,有我在,士兵就會赴死效命,即便有波折磨難,也會勉強忍受。但是若是換別人帶兵,一來他們未必有這個本事,而來也不能使將士信服。此事非同小可,最重要的就是士兵的士氣,所以,我非去不可。”

青夏緩緩歎了口氣,只覺得綿綿的無力襲上心頭目光悠悠的望著飄渺的湖水,淡淡的說道:“楚離,我不希望你去,也不同意你去,這一行有太多我無法控制的變數和危險,我真害怕萬一你出了事,我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救不了你。”

楚離微微動容,眼眸漆黑,暗藏神采,方向開口,突然船身似乎碰下了什麼,一陣搖晃,兩人身子一歪,楚離一把抓住了青夏的手,搖動搖櫓,過了一會,方才平靜下來。

青夏身子微微前傾,被楚離抓住了手,微微抬起頭來,眼眸如水,靜靜的看著他,說道:“楚離,我不阻止你,也不攔著你,但是你若是真的要去,就帶著我。我多年在大漠上游蕩,對于沙漠和草原很是了解。東南海禁之事已經上了軌道,已經不再需要我了。或許,我跟在你身邊,遇到什麼事情,可以幫得上忙。”

楚離眉頭一皺,抓緊了青夏的手,嗓音略略帶著幾分沙啞,輕聲叫道:“青夏……”

“不然,你就放我走。”青夏看著楚離,緩緩說道:“我這一生,可以為你充當士卒先鋒,可以為你幕後籌謀,可以為了保住你而舍棄性命。如若不然,你就放我離去,讓我繼續去找他,直到我年華老去再也走不動的那一天。我甯願刺穿雙耳毒瞎眼睛,死在尋找之炎的路上,也不願意看到聽到你失敗出事的消息。”

“不!”楚離突然沉聲說道,緊緊的握住青夏的手,舉至胸前,雙眉緊鎖,周身上下的王者之氣頓時逸散開來。

“既然如此,”女子的眼睛突然明亮的好似皎皎星辰,狡黠如貓,嘴角輕扯,一字一頓的說道:“就如我所願,讓我#行。”

傍晚的時候,青夏等人在醉風樓吃飯,這里的錦鯉堪稱當地一絕,幾人包了二樓一處臨水的北廳,樂松宋楊等人不敢與皇帝同桌,都在偏廳里用餐。偌大的桌子只有青夏和楚離兩人,一邊喝著花茶,一邊等著上菜。

這時,一陣醇香突然遙遙的飄了上來,青夏鼻子最靈,探出頭去,只見東方淺水灣處彩燈高掛,天還沒黑,就已是一片姹紫嫣紅的錦繡之色。正好小二進來上菜,宋楊和樂松等見有外人進來都跟進來護駕,青夏也不避諱,一把拉住小二說道:“小二哥,那邊是在干什麼?怎麼這麼熱鬧?”

這店小二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而皮白白的,倒有幾分俊秀,見了青夏笑道:“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這是咱們海市一年一度的斗富日啊。”


“斗富?”青夏眉梢一挑,感興趣的說道:“何為斗富?”

“沿海多大族,豪門望族無數,每年的水母節都是各家財神斗富的日子,那邊的是陶家的陶世傑老爺,今年起的名目叫做醉鯉,從早上開始往這太常池里倒三十年雕花陳釀,已經忙活了一整天了。公子今日有口福了,不但能吃到有名的紅燒錦鯉,還能嘗到陶老爺家的陳釀家酒。”

青夏噗哧一笑,轉頭對楚離說道:“這個風俗倒是有趣,只是太浪費了,早就聽說東南大族財大氣粗,果然不同凡響。”

店小二接話道:“這才哪到哪啊,每年先出場的,都不是什麼真正的大戶,這位陶老爺去年根本沒有參與的機會。公子稍等片刻,等到海城三彩來了,這才叫真的財大氣粗。”

“海城三彩?”

“琉璃彩夏邑船王夏輕候,白銀彩海鹽大戶柳眉雙,黃金彩天子管家金少凰,並稱為海城三彩。”

楚離眉梢一揚,說道:“天子管家?什麼意思?”

店小二見楚離氣度不凡,更是舌燦蓮花,說道:“夏家和柳家,就如諺語上所說,一個以船舶起家,一個做海鹽生意。但是金少凰公子,確實富甲天下,商通四海,車馬、漁船、海鹽、糧食、醫藥、絲綢、錢莊、客棧、酒樓數不勝數。就連西方沙漠上的西域諸國,海上朝鮮琉球等地,都有金家的錢莊生意,當年大旱的時候,東齊皇帝都要親自向金家借糧才能度過災年。遠洋的商人們第一站不是去官府,而是要買通金家的門房管家,一旦金公子能跟他們做生意,那就定會滿載而歸了。”

青夏一驚,不可置信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在洋人眼里,以前東齊的官員還比不上這金少凰家的一個管家門房?”

“何止是從前,”店小二越說越開心,八卦的說道:“就算是現在,金家也是東南的糧倉和#神。皇帝費勁巴拉的攢那點糧草國庫,據說連金家的偏廂都裝不滿呐。”

青夏扭頭一看,眼見楚離面色不善,連忙對小二說道:“行了,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二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

楚離突然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端起桌上的酒杯,在鼻子前晃一晃,並不喝,聲音淡淡的說道:“天子管家,富可敵國,我倒要見一見這個金少凰了。”

青夏點頭道:“這些人也實在胡鬧,搞什麼斗富,##的百姓那里飯都吃不上了,他們還有閑心在這喂魚喝酒。楚離,我支持你搶他們的錢,抄他們的家,哼哼,在朝鮮琉球都有生意,我倒要看看有沒有那麼誇張。”

正說著,突然外面嘭的一聲,煙火漫天,明爍閃爍,青夏幾人湊到窗前,就聽外面的百姓喊道:“流觴盧老爺賞金葉子啦!”

抬頭看天,只見夾雜在煙火之中的,竟是漫天飄飄灑灑的黃金金箔,飄飄散散的漫空飛舞。下面的百姓爭相仰望,都做好了搶金箔的准備。

青夏人在二樓,連忙也伸出手去,一只金光燦燦的金葉子頓時被她抓在手里。女子興奮的高呼一聲,回過頭來搖頭晃腦的問道:“這個叫什麼名目?”

樂松一攤手,說道:“天女散花?”

青夏大笑道:“錯啦,這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本大人正愁不知該拿哪家大戶開刀,他們倒送上門來了。”

說罷,一下跳起來,拉著楚離說道:“楚離,飯不吃了,咱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家這麼財大氣粗,好好的記錄下來,明天本大人要去登門打劫。這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混蛋,既然這麼有錢,就給九州大一統出點力,一人先給我出一萬兩救急,走走。”

楚離眉頭緊皺,被青夏拉起身來,不情願的說道:“青夏,我餓了。”

青夏不由分說的拉著他,大聲說道:“回去再吃,你是皇帝啊,怎麼能就想著吃飯。快點,趕緊去教訓你那些不聽話的子民,搶錢,我最拿手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出酒樓,誰知剛走出酒樓大門,一腳踩在地上,就覺得腳下絲滑,低頭一看,竟然整條街都被鋪滿了錦繡彩云圖騰的青錦彩緞。

遠處高#之上,一名中年男子大笑說道:“宋氏宋華軒宋少爺獻錦三十里,直通榮華宮,名目為:青云之上”

青夏頓時咂舌,三十里,眾人只見青夏以敬畏的目光望著站在高台上得意洋洋的那名大凱子,一雙眼睛連轉了三十圈,不知道已經醞釀出了多少奪人錢財的錦囊妙計。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楚離,這一次,咱們真不能手下留情了。”

楚離淡淡一笑,站在青夏身旁,一身湖色長袍隨風獵獵翻飛,竟是說不出的俊逸瀟灑。

彩燈高燃,人聲鼎沸,海市舊都一年一度的斗富大會舞鑼開始,富麗堂皇的開場之後,游戲的正主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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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五谷豐登
彩燈高燃,火樹銀花。東南大戶宣華世家的家主別出心裁,和宋氏宋華軒少爺交相呼應,聘請東南三百名世家才子,一同在那三十里“青云直上”上揮毫作畫。

上品的朱丹徽墨、豆蔻金粉,有細若絲蕊的細小狼毫,更有兩人方能使得的五尺金筆,接到兩旁人聲鼎沸,巨鼎明香,更有身穿絲綢彩袖的少女手端玉杯,不時的為作畫的少年俊傑們獻上美酒。三十里的錦繡青緞之上,俊朗才子們活躍其上,飲酒題詩,揮毫潑墨,姿態瀟灑不羈,風流放蕩,盡顯盛世奢華之氣度。

青夏不免看的有些目瞪口呆,這宣華世家出手,果然非同凡響。不同于之前的醉鯉撇金,檔次上更上一步,倒別添了幾分難得的書卷意境。

宣華世家的大名,青夏已不是第一次聽見了。八年前,宣華世家還不過是東齊的一戶小族,家中人丁不滿百,只能算是一方富庶。誰知,那一任的家主卻買下了一個姿容無雙的女子,引得當時還是西川右邊軍都尉的燕回心癢難耐,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潛入宣府,男扮女裝兩月,最後在東齊舉國之力的追殺下帶著那名舞姬和宣家家主的兩名小妾私奔回西川,就此,成就了大陸的第一風流浪蕩子之名,也讓東齊宣華名聲大噪。

眼見這宣華世家就有如此大的規模,青夏不由得也開始對那所謂的海城三彩有所期待了。這時,忽聽耳旁有人冷冷一哼,聲音很是冷冽,帶著淡淡的怒氣和不屑。青夏抬起頭來,只見楚離一身湖色長袍,墨發攏于身後,劍目星目,身材挺拔,一張臉孔看不出喜怒,只是那雙眼睛卻漆黑一片,微微半眯著看向場中,隱隱有絲絲凌厲的鋒芒閃動。

青夏微微歎了口氣,先不說這東南剛剛亡國,東齊皇室灰飛煙滅,齊軍大敗于楚。就說前陣子沿海多個郡縣遭受台風襲擾,糧食大澇,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然而這些世家大族卻仍舊是窮奢極欲、歌舞升平,將財富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東齊皇室縱容這些人在眼前胡鬧了這麼多年,也難怪他們會這般輕易的亡國。白白占據了大好江山卻不知利用,終于游戲嬉戲,怎會有不敗落之理?如今這些人成了楚離的子民,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了吧。想到這里,不由的淡淡的搖了搖頭。

“夜里燈火昏暗,夏輕侯老爺獻蠟三百根,以作引火之薪。

高台上突然一聲呼喝,所有的百姓不免微嘲一聲。以蠟為薪已經被東齊斗富的商人們用過多少代了,既無新意,也並不耗費多少,夏輕侯老爺是東齊三大財閥之一,此次出手,也實在是小氣了些。

就在這時,忽聽身後一陣齊刷刷的驚呼,青夏和楚離擠在人群之中,頓時回過頭去。只見偌大的鬧市之上,竟赫然有八只身軀龐大的海龜聲勢浩大的緩緩爬來,每一只海龜的背上均坐有一名男子,或老邁或年輕,一色青衣小褂,似是馴獸之人,龜背上馱著高聳的蠟燭,每一根竟都有兩層樓高,足足有七八米,燭火搖曳,光芒閃動,氣勢驚人。

今晚的驚悚委實太多,青夏看著那八只象龜,也不得不感歎東南沿海大族的闊綽。此龜在現代已經瀕臨滅絕,當初在非洲原始叢林的一個部落里她曾有幸見過一次,此龜又名象龜,和印度等地的象龜雖是同宗,但卻並不是一個品種。此龜壽命的確可達千年,身軀龐大者可以形如現代的卡車,並且,它們還可以讓自己行進長達數年的睡眠,不吃不動,呼吸都時斷時續,心髒可跳可停,身體的所有機能都暫時停止,包括疾病的蔓延和生命的衰老。

軍情11處的上校黃敏悅曾是她的閨中密友,兩人在軍校學習時曾是同一個班級的同學,後來青夏被行動Q處調走,黃敏悅也被11處抽調,各自發展方向不同,但是感情一直很好。兩人同屬國家機密組織,有些話,黃敏悅也就多少透漏給她了一點。

非洲的一處部落里擁有象龜的消息當年在各國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浪,各國表面上不聲張,私底下卻派出了精銳的間諜和特工前往,想要將那個渾身是秘密的大龜據為己有。青夏和八個戰友一起出生入死,三個多月最後只搶奪了巨龜的一些毛發和糞便,雖然戰績如此可憐,但是也足以讓其他國家的特工為之側目,為了護送這等天下之最為珍貴的糞便回國,著實費了一把勁。至于後來11處對于長生不老的研究到了什麼程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沒想到今日在這里竟然又能見到這珍貴的大龜,還一次就有八只,實在是讓當年那一拿糞便當做是寶的青夏頭腦暈眩。然後,這股激動勁還沒過去,夏輕侯的三百根蠟燭就被人擺上了長街的兩側,青夏注目過去,只見那三百根蠟燭竟然全部都是蠟人,仿造人形造好,有身材姣好的女子,有俊逸瀟灑的書生,又白須鶴發的夫子,有頑皮嬉笑的孩童。各個都穿著綾羅綢緞,或手拿書卷,或提壺飲酒,或青扇遮面,一個個惟妙惟肖,恍若真人。

百姓們一個個都看呆了眼,突然只聽夏府家丁一聲令下,長街兩旁的下人們齊齊引火于蠟人之上。刹那間,心疼聲,惋惜聲不絕于耳。只見三百座蠟人齊齊呼啦一聲高燃,廣場中央八只象龜鎮守。長街更加燈火通明,喝彩聲不斷。

高台之上的中年男子笑道:“朱夫子給夏老爺這一出添了一個名目,就叫萬民拾柴。”

青夏一聽,撇嘴一笑,半仰著頭對楚離說道:“萬民拾柴火焰高,他們這是在賣朝廷臉面呢。”

楚離高深莫測的一笑,也不說話。這時,突然身旁幾名男子大喝一聲,一把就推在青夏身上,擠上前來。青夏一時不防,竟被他們推得一個踉蹌,楚離眉頭頓時皺緊,手疾眼快一把將青夏攔在懷里,轉過頭,怒目而視。樂松宋揚等人見主子被人推攘,那還了得,紛紛上前橫在青夏楚離兩人身前,眼睛通紅,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模樣。

“這位公子,實在不好意思,我的家丁不懂規矩,冒犯了。”清俊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扭頭看去,只見卻是一名紫衣華服的男子,長相頗為俊秀,只是口中雖然道著歉,那表情語氣可沒一點道歉的意思。楚離見了更怒,雙眼一眯,眉梢一挑,就要上前。

青夏一把拉住他,轉頭說道:“不妨事,這位公子請便。”

那人嘲笑的看了楚離一眼,轉身就帶著下人大搖大擺的走上前去。

楚離雙目陰沉,一雙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青夏卻是忍俊不禁,踮起腳來趴在他的耳邊說道:“我說皇帝陛下,你難不成要在這里和這些凡夫俗子動手打上一架?我倒是樂見其成,若是你打一架後被抓到五成兵馬司去,行蹤暴露,我也不用跟著你萬里迢迢的去北地草原受苦了。”

楚離聽了轉過頭來,眉梢一挑,淡淡的哼道:“你想得美。”

青夏嘿嘿一笑,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偏巧旁邊有一棵大樹。女子一身男子長袍,靠在樹干上,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笑吟吟的說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這些人心中全無家國概念,更無一人顧念前朝,你看了,該高興才是啊。”

楚離知道她是在變著法的逗自己開心,也實在覺得自己這氣生的有些無聊,不由得輕笑一聲,轉過頭去,也不看她偷笑的臉孔。

這時,忽聽太常池邊呼號聲起,眾人扭頭望去,卻是岸上上百個船夫在齊聲吆喝,一艘二十余丈長的海船,硬生生被這群大漢在這小小的太常池里拉動來來。只見船頭之上,一名一身紅衣的勁裝女子昂首立在上面,氣質凌厲,眉眼如霜,端的是嬌俏嫵媚,又內含鋒芒。一旁的市井小民們頓時呼號喊道:“是紅娘子柳眉雙,白銀彩來了。”


太常池距海市最遠的港口不過只隔了一道滄浪山,水少又淺,停泊些花船尚可,徒然開進這麼大的一艘船來,頓時吃力。若不是那些大漢拼死拉著,想必這大船必定要沉下去。然而,就在這時,一眾拉船的船夫卻突然同時松手,只聽呼啦一聲巨響,竟達湖水盡數揚起,呼嘯聲如同萬馬奔騰一般,掀起巨大的白浪。兩岸的百姓齊齊驚呼,生怕這湖水漫出來淹沒兩岸的房屋。青夏眼尖,眉頭一皺,只聽滄浪山方向亂世排空,轟隆巨響,仿佛有什麼炸裂開來,漫天的湖水頓時仿佛找到了方向一般,齊齊奔騰而去。

青夏大吃一驚,心中卻是一喜,周圍不知就里的百姓全都如臨大敵不知所謂,她卻笑著對楚離說道:“這位紅娘子倒是會做人,她將滄浪山底下打通了,從此以後,這太常池就是另一處泊船港口,兼且有滄浪山水閘,再也不怕外面的肆虐台風了。”

楚離聞言卻稍稍皺起了眉頭,打通滄浪山是多大的手筆,黑衣衛竟然沒有得到半點風聲,可見南楚的士兵在東南沿海仍舊沒有紮下根來,對于這些豪門望族掌握不夠。

海城三彩已現其二,下一個出場的就是那位天子管家金少凰金公子了,青夏在左顧右盼,卻沒聽見半點響動,不由得大皺起眉,不知又有什麼花樣。

這時,一聲熟悉的朗笑聲突然傳來,青夏抬起頭來,只見東方禮一身官袍,站在高台之上,長須白發,氣度雍容,笑呵呵的說道:“金公子今年獻寶于此,只是這到底是個什麼名目,就連本官都不得而知了,還是請金公子自己來解謎吧。”

話音剛落,絲絲飄渺清脆的笛聲登時響起,絲絲縷縷,如同早春三月的抽條柳絲劃過碧綠湖水,雖只是聲音,就有潤人心肺的悠揚之感。青夏扭頭望去,只見遠遠的太常湖上,一直青色畫舫緩緩靠近,畫舫之上,兩名童子站立一旁,一吹笛,一弄琴,衣袋飄飄,迎風而立,倒似謫仙一般飄逸出塵。船尾處,是四名青衣船娘,人人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眉彎眼俏,粉面桃腮,赤足如雪,素白的手撐著槁,漸漸的向岸邊靠來。

畫舫的中央,橫著一道簾子,一眼就可看出是上好的青紗,層層疊疊,輕若云霧,但卻看不真切。青紗地下掛著幾串清脆的鈴鐺,微風拂過,鈴聲陣陣,清脆悅耳。倒讓人不免猜測。這樣畫一般的景色之後,會是怎樣的人物了。

青夏看的十分認真,見這人來的這邊飄渺瀟灑,不覺有些好奇。一旁的楚離冷眼旁觀,心中登時升起一團怒火,突然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故弄玄虛,裝腔作勢,也只能騙騙無知婦人。”

青夏聞言回過頭來,見楚離微微昂頭,一幅不屑一顧的樣子,突然噗嗤一笑,也不反駁,就轉過頭去繼續瞧熱鬧。

楚離這邊登時滿心不是滋味,本以為她聽了就會回頭跟自己吵上一架,最起碼也會拌幾句嘴,誰想到會是這樣的表情。南楚大皇臉色發黑,突然有些不服氣的想到,我若是也想弄景,一定比這家伙來的有氣勢的多,他再怎麼張狂,也不過是個天子管家而已。

這時,一只小船突然劃到中央,一名青衣小童走到畫舫中,似乎被里面的交代額幾句,就上了小船。小船船速快,很快靠岸,那青衣小童面龐白皙的,眉眼靈動,手中捧著一只古樸的石匣,目不斜視的走上高台,趴在東方禮耳邊耳語兩句,就退到一邊站立。

東方禮略略有些錯愕,但是仍舊點了點頭,伸出手去,緩緩的打開石匣,卻見石匣里面還有一只黃花梨木制成的木盒。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屏住呼吸,有之前各大世家的大手筆在前,這位東南首富卻只是拿出一只石匣,不知道里面究竟會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了。

咔嚓一聲脆響,東方禮目光微微一愣,然後將石匣轉過來面對大家,聲音有些疑惑地說道:“金公子所獻之寶,名為五谷豐登。”

眾人頓時詫異的齊聲高呼,只見那盒子里裝著的,竟然是一把黃澄澄的東西,既不是金,也不是銀,更不是綾羅綢緞,珠翠奇珍,而是一把把粗糙的小粒子,就像是什麼莊稼的種子。

楚離見了眉頭一皺,問道:“怎麼了?”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金少凰,果然不簡單。”.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那名青衣小童突然走上前來,聲音清脆的說道:“這種東西,是我家公子耗資億萬從海外萬里迢迢帶回來的高產種子。現在的莊稼畝產不過一二百斤,還需要良田方能有此收獲。可是這種莊稼不擇田且耐旱,就是沙地都可種植,畝產兩千,絕不妄語。公子不忍東南百姓連年受災,食不果腹。若是大家相信的,明日就可以去金家大宅取種子回家種植,我們分文不取,只希望明年此時,東南一片金黃,五谷豐登。”

台下一片寂靜,全不複方才的熱鬧。台下大多數畢竟都是貧苦百姓,來這里不過是瞧瞧熱鬧罷了,這里的豪門大戶,是燒金子還是倒烈酒都與他們毫無關系。可是此刻突然聽到這種說法,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登時都打起了精神。

一名大膽的百姓鼓足勇氣說道:“這位小相公,我們每家田畝都是有數的,萬一這種東西並不能像金公子所說的畝產兩千,那我們到時候怎麼辦?”

此言一出,下面百姓登時嗡嗡一團混亂,的確,海邊百姓每年依靠的不是大海就是田畝,對于這種不熟悉的種子,誰敢輕易耕種。那名小童聽了,脆生生的回道:“我家公子說了,大家若是不信,明日也可照樣去領取種子回家耕種,你們只需將你們各家田畝每年所出的糧食上報,我們馬上就照價將糧食銀子給你們。只是,到年末的時候,你們這一年的收成就要上交給金家了。”

眾人一聽,頓時大喜,東方禮笑呵呵的說道:“如果這樣,那今年還真是五谷豐登了。”

青夏手扶在樹上,不去看台上,而是轉過身子,雙目深深的看向太常池上的那只青木畫舫。海市大街上,滿滿的都是喧囂吵鬧的人群,而遠遠的那只小舟,卻漸漸劃水,隱沒在一汪碧湖之中。夜霧飄渺,笛聲漸遠,青夏的嘴角漸漸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來。

回到府中,已經很晚。幾人晚飯也沒吃,餓得夠嗆。吩咐廚房准備晚飯,就先各自回房換下衣衫。內府雖無外人,青夏洗過澡仍舊穿著一身男裝,想起今日見到的事情,便往楚離的房間走去。路上見瑾瑜正端著飯菜,就接了過來,自己端了去。

門半掩著,青夏也沒敲門,招呼一聲就走了進去。誰知剛一進門,登時目瞪口呆,只見楚離赤裸著上身,站在床前正在穿褲子,一條腿伸進去,正在穿另外一條腿,兩側的宮燈照在他的身上,極盡誘惑的勾勒出這個男人健美的身軀和古銅的膚色,而從青夏這個角度看去,卻恰恰好將一切盡收眼底,那條還沒穿上的褲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楚離聽到聲音明顯一驚,迅速回過頭來,憤怒的神色在看到青夏之後頓時變成暴怒,就聽南楚大皇瞬時間毫無風度的怒吼一聲然後就嘭的蹦到了床上。

“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楚離憤怒的高聲叫道,將尷尬的女子三魂叫回了七魄,青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想了想竟然憑空生出來一股怒氣。徑直走到他床前,將飯菜嘭的一下放在桌子上,怒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隨即,轉身就走了出去。

回到房間之後,才發覺肚子很餓,也不願意再出去找東西吃,抱膝坐在床榻上,將頭搭在膝蓋上,默默不語。

這段日子,她的脾氣似乎壞了很多,似乎只要一遇到楚離,她就會很容易生氣。剛剛見面的那幾天還好,可是這陣子熟悉了,不免又恢複到了以前的模樣。她以為自己經過了那五年的錘煉,經過了這八年的波折,已經成熟了很多,看來自己的這份涵養的功夫,還是沒有到家。

緩緩的歎了口氣,肚子又咕嚕嚕的叫了起來。正想隨便找點糕點湊合一下,忽聽房門啪啪的響了兩聲。

難道是瑾瑜來給我送飯?

青夏頓時有些開心,一下子跳下床來,就跑到門口,嘎吱一聲拉開房門,就見男人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個托盤,顯得不倫不類。

“你的東西,干嘛放我那?”

口氣不善,臉色更差。青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搶過托盤,轉身就進了屋,左腳隨著一挑,就將房門砰地一聲重重的關上。

楚離站在門口,登時大怒,這女人不但不請他進去坐坐一同吃飯還給他臉色看?他此時似乎忘了里面那個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給他臉色看了,他氣的像個獅子一樣在門前轉了兩圈,突然眼睛一轉,狠狠的剁了下腳,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剛走到要拐彎的時候,楚離頓時停了下來,然後輕手輕腳的又跑回青夏的房間,靠著房門的一側靜靜的等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一會,房間里傳出了挪動桌椅的聲響,房門咯吱一聲響,一個小小的腦袋就探了出來,向著東側間的方向望去。

楚離嘿嘿一笑,頓時驚動了那人。青夏猛地回過頭來,就見楚離就在自己身後傻樂,眉頭一皺,就是發怒的前兆。

“朕餓了,先吃飯再說。”楚離一個閃身就進了門,見那托盤仍舊放在桌上,連動都沒動,就笑眯眯的自己動手。

青夏緩緩走回來,斜著眼睛看著他,突然搖了搖頭,說道:“你還真沒有一國之君的樣子,在我面前也就能裝兩天。”

楚離抬起頭來瞪了她一眼,說道:“一國之君什麼樣?你來說說。”

“反正不是你這樣。”

屋里一片安靜,吃飽喝足,楚離靠在椅子上,緩緩說道:“說說吧,那五谷豐登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玉米,的確是高產的糧食,金少凰說的全部都對。”

“哦?”楚離微微揚眉,“那他倒是做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從長遠來看是這樣的,但是目前來看,金家卻能靠此大賺一筆。”

楚離眉頭一皺,眼內鋒芒畢露,說道:“怎麼說?”

青夏站起身來,分析道:“百姓靠田吃飯,怎麼敢輕易種植不熟悉的種子,萬一產量不高或是不能食用價錢不好,一年的辛苦豈不是要白費?金少凰承諾預先支付百姓一年的收成,所以,大多數的百姓,都是要向金家取種子種植的。這樣旱澇保收的事情,沒有人會拒絕。金少凰就等于交出二百斤的錢財買下兩千斤的糧食,等到年末糧食豐收,金家所賺何止千萬?”

楚離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但是他這樣做對百姓而言並無什麼損害,也算是好事一件。”

“我也知道是好事,”青夏沉聲說道,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可是這麼多糧食同時高產,價格必定會降下里,金少凰一介商人,要這麼多的糧食有什麼用?”

楚離聞言頓時一愣,低下頭來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金少凰要造反?”

“我只是猜想,”青夏沉聲說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樣一來,東南百姓必將全都在今年淪為金家的佃戶,整個東南的糧食產量將會有八成落到金家的手里。一旦金少凰有半點異心,先不說他若是溝通異國,支援糧草將會至南楚于何地。就算他只是囤貨居奇,抬高糧價,那時候南楚就必將面臨一場大災。楚離,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不得不防啊。”


楚離雙目陰沉,突然轉過頭來看向青夏,眉梢一挑,輕笑一聲道:“說了這麼半天,把你的主意說出來吧。”

青夏得意一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主意。”

楚離閉上眼睛,靠在軟椅上,得意的笑道:“你若是沒主意,當場就會找人破壞斗富大會,還會忍到現在?”

青夏掩嘴笑道:“算你聰明,其實辦法很簡單,我要上門去找這個金少凰,將他所有的糧食都買下來。”

“買下來?”楚離眉頭一皺,說道:“我可沒有這麼多錢,也沒地方放。”

“錢不用你出,”青夏笑道:“海禁已開,再過一年,大船也都已經造好,我要把這些糧食,通通銷往日本。”

楚離一愣,不解道:“你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不是說恨那個國家入骨要夷為平地的嗎?”

“不過是氣話罷了,”青夏正色道:“楚離,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永遠沒有一個民族可以依靠武力完全的征服另一個民族。就算他們很小,我們能統治十年八年,但是能統治一千年兩千年嗎?我們若想成事,就必須在思想上同化,在經濟上制裁,我們要讓他們依靠我們,離不開我們,那他們就必將活在我們腳下,為你的一個噴嚏而瑟瑟發抖。”

“你不是剛剛殺了他們的使者?”

“那不重要,”青夏截口說道:“如今日本正處于內戰之中,各家幕府將軍大名打的不可開交,國內有三股勢力最為強大,天皇只是末流。我之所以要殺那幾個使者,並大張旗鼓的去聯絡幾名大名,就是故意表明姿態,表示我們南楚並不支持他們的天皇,讓天皇在日本威信掃地,才能將他們的這個亂局攪得更亂。”

“倭國戰亂多年,國內已經一片瘡痍,很多大名已經醒悟過來,開始休養生息,發展經濟,一旦他們停下戰事,歸順到天皇的統治下,就會團結一體,發展迅速。而我們解除海禁,就是要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的繼續打下去。他們要糧,要絲綢,要藥品,要茶葉,要各種生活器皿,我們就一一賣給他們,一定不能讓他們因為缺少物資而停戰。日本多礦產,多金銀,他們定會大肆挖掘以和我們交換,我們要做的,就是扶植弱的一方去和強勢的一方對抗。不斷的聚攏金銀,囤積起來,充實國庫,將他們養成依附我們的蛀蟲,直到他們的礦產采掘的干乾淨淨,國內經濟一片蕭條,而那時,我們就有一舉消滅他們的機會了。”

說到這里,青夏的眼睛頓時顯出一絲光彩,她在房間里踱著步,神采飛揚的說道:“先從短期上來看,不但解決了金家的後患,也可以麻痹日本的高層,更可以擁有充足的金銀來購買清空另外兩國的糧草,對我們的北伐將會大有裨益。從長遠利益上來看,金銀是通用全世界的貨幣,只要保證金銀不外流,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最先積澱起原始積累,為工業革命做好貨幣累積,等到長槍大炮,利箭艦船相繼問世,那時候我們的軍艦槍炮,就會打開西方的國門,將他們變成我們的附庸,將我們的國家變成最偉大的帝國了。”

楚離看著青夏的樣子,突然輕笑一聲,青夏展望未來正開心,聞聲低下頭說道:“你笑什麼?”

楚離說道:“你好像好久沒這麼開心了,我發現你只有在算計別人的時候才會這樣的神采飛揚。”

青夏一愣,隨即怒道:“我是在為你謀劃,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楚離眉梢一揚,怒道:“你敢罵朕是狗?”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青夏斜著眼睛說道:“大黃可比你可愛多了。”

一身白袍的女子走到床邊,打了個呵欠,說道:“還不快走,本大人要休息了。”

楚離抱著肩膀站了起來,哼哼冷笑兩聲說道:“竟然膽大包天敢偷看朕洗澡,若是在盛都,定要挖下你的雙眼。”

青夏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洗澡竟敢不關門,像你這種暴露狂若是在我的家鄉,早就被人亂棍打死。”

楚離微怒,哼了一聲,一甩衣袖,就走出房門。

青夏站在床邊淡淡一笑,眼睛向外瞟了一圈,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突然覺得有些疲累。

她知道,她和楚離都在盡量避免著一些尷尬的情緒,于是就這樣的嬉笑怒罵粉飾太平,可是終究,還是有潛在的暗湧緩緩流過。

她低下頭去,只見桌案上放著一只小小的香囊,拿起來,正是禦用的百合香,最是有助于安眠入睡。她拿起香囊放在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和衣躺在床上。

再過三天,就要跟楚離去關外了,這里的事情,還是要早早了結的好。

青夏這樣想著,嗅著百合香的香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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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2: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少凰公子
“那,那這樣就算大功告成了,你去照照鏡子,看看還能不能認出你自己。”

楚離轉過頭來,只見鏡子里的臉孔竟然完全變了模樣,膚色偏白,眼形狹長,就連臉部的輪廓都大不相同。他不由得覺得有些驚奇,剛想伸出手來摸一摸,卻啪的一聲被打了下去。

青夏皺眉說道:“別亂動,還沒干呢,再等等。”

樂松瑾瑜等人都在一旁看著,驚訝得合不攏嘴,瑾瑜贊歎地說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吧。”

青夏回頭笑道:“你們這里的易容術能不能有這麼高超的手段,我不知道。可是我這個,卻是我曾經的老板遍請全世界的化妝高手研究幾年才發明出來的,這里的材料不夠,很多東西只能用鉛粉等物充數,不然,不但可以改變相貌,就算男扮女裝,或者是複制出什麼人的相貌冒充,也不會被發現。”

說到這里,突然轉過頭去,對楚離說道:“鉛粉畢竟有害,我雖然已在里面上了兩層粉底做隔離,但是時間還是盡量控制,頂多三個時辰就要洗掉。哎,我真不明白,東南大戶的宴會我已經去過幾十次了,這次也什麼大不了的。你非要跟著去干什麼,惹得我們緊張兮兮的,萬一露出什麼馬腳可怎麼好?”

楚離冷哼一聲,別扭地轉過頭去,也不說話。心里卻在不自在地輕哼,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一次,可是那個天子管家的家宴。

一切准備停當,門外就有下人來通傳,說是金少凰金公子已經派人來迎接,正在門口候著。

青夏站起身來,一身紫金長袍蟒袍顯得別樣的華貴,她剛要出門,忽見楚離一拂衣袖,竟然理所應當地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嗯哼!”青夏突然輕咳一聲,眾人疑惑地轉過頭來,齊齊看著青夏。青夏對著楚離勾了勾手指,以男聲沉聲說道:“吳大公子,你到底有沒有為人幕僚的概念,主子還沒有走,你就跑到前面去了,我到底是你的上司,還是你的跟班?”

楚離聞言面色一滯,就見青夏大搖大擺地走到自己的前面,姿態瀟灑,得意洋洋。南楚大皇臉皮發燙,若不是有鉛粉掩蓋,想必已是通紅一片,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樂松等人哪里敢像青夏一般地在皇帝前面行走,一個個跟在楚離的後面,沒一個敢和他並肩而行。

然而,還沒走出大門,夏大都督卻突然臉色一變,掉頭就要往回走。身後的眾人一愣,正要開口詢問,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高聲叫道:“夏大人,玉兒等你好長時間啦。”

只見東方玉兒上身穿著一件淡綠繡彩彩蝶的對襟開領珍珠衫,下著嫩紫百褶長裙,一雙流彩繡鞋,梳著別致的少女云髻,斜斜的垂著一只淡綠色珠釵,粉面桃腮,明眸皓齒,充滿了少女的明豔與嬌俏,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上跳下來,幾步跑上前來,一把拉住青夏的衣袖,笑著說道:“昨天下午我來找大人一起去看斗富大會,誰知道你已經先走了,我找了你半個晚上,可惜人太多,一直沒有找到你。”

青夏的臉色頓時有幾分尷尬,苦笑著對東方玉兒說道:“東方小姐,下官馬上就要去金公子的宅邸赴宴,你看,有事咱們還是以後再說吧。”

東方玉兒一笑,說道:“我知道啊,我就是特意在這里等著你的,少凰哥哥家的宴席,玉兒也有份參加呢。”

身後頓時傳來樂松等人的偷笑,楚離眼眸精光一閃,上前說道:“既然這麼巧,那東方小姐就和我們一起上路吧,大人,車馬已經准備好了,走吧。”

東方玉兒頓時大喜,笑眯眯地說道:“這位大哥人可真好,不像他們,都不話我進去呢。”

青夏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楚離一眼,隨即對東方玉兒說道:“玉兒,你還是自己走吧,我習慣了騎馬……”

話還沒有說完,東方玉兒就搶先說道:“玉兒也喜歡騎馬,玉兒陪著大人一同騎馬去。”

楚離一使眼色,身後的樂松頓時顛顛地跑上前來,拉過一只白馬說道:“玉兒小姐請上馬。”

都督出游,那是何等的大事,一路走來,海市百姓無不翹首觀望。夏青都督年少英俊,手握大權,堪稱年少有為之青年俊傑,東方玉兒出身名門望族,嬌美俊俏,兩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

路過品軒齋,東方玉兒突然說要進去取一件東西,要青夏等人在外面等著她。青夏無奈,只得駐馬在外,等著這位千金小姐出來。

楚離騎在馬上,走在兩人身後,嘴角笑容淡淡,一幅小人得志的得意嘴臉。青夏回過頭去,白了他一眼,見對方毫無反應,只能在心中暗暗賭氣。

這時,忽聽街角一陣喧鬧,向著品軒齋的方向而來。青夏抬頭望去,只見卻是一名嫩黃色裙裝的少女,在街頭拼命地奔跑,在她的身後,一眾玄衣大漢緊追其後,一名紫袍男子高居在高頭大馬上,突然揚起鞭子,對著女子的後背就是唰的一鞭,女子一個踉嗆就趴在地上,衣衫碎裂,血痕蜿蜒可怖。紫袍男子邪笑一聲,說道:“還想往哪里跑?”

女子驀然揚起頭來,一張俏麗的臉蛋上蒼白一片,眼眶通紅,卻仍舊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怒聲說道:“你殺了我吧。”

紫袍男子居高臨下地冷哼一聲,一手輕輕地甩著鞭子,一邊說道:“殺了你,我可舍不得,五百兩銀子買來的,哪能說殺就殺了。”

女子緊咬下唇,突然踉蹌地站起身來,悲聲說道:“我甯願死也不會去的。”

男子邪笑一聲,說道:“那就由不得你了。”說罷,對著身旁的下人說道:“把她綁起來帶回去。”

“放開我。”黃衫女子激烈地掙紮著,可是哪里是這群人的對手,幾下就被人制住,一名大漢拿出一條繩子,就要往女子的頭上套去,撕扯間,無一人敢上前置喙一句。

青夏眉梢一挑,只見那紫衣男子正是昨晚水母節上撞了自己之後和楚離犯了口角的男人,心下暗叫一聲不好。果然還沒待她出手阻止,身後的男子突然驅馬上前,劍眉玉面,沉聲說道:“光天化日之下,閣下這般強搶民女,是不是也太張狂了點?”

那紫袍男子轉頭一看,自然不會再認得楚離這張易容的臉孔,冷哼一聲說道:“我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煩了?”

話音剛落,一名大漢獰笑一聲,說道:“小白臉也想充英雄好漢,金爺,讓小的教訓他。”說罷,一個箭步就沖上前來。

楚離冷冷一笑,聽聲變位知道對方鐵拳打來,嗖和單手撐在馬鞍上,整個身體旋風撐起,一腳嘭的一聲重重地踢在大漢的胸膛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人就已哀嚎一聲倒在地上,想來胸骨已經折斷碎裂了。

紫袍男子大驚,連忙對著旁邊的下人說道:“上,往死里打。”

其他大漢聽命,唰唰拔出刀劍,楚離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驅馬上前幾步,走到那名倒在地上的女子身前,彎腰伸出手,說道:“起來吧。”

少女揚起蒼白的臉頰,滿臉淒楚之意,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你,你斗不過他們的。”

楚離一愣,他之所以出手,不過是因為厭惡那名紫衣男子,以報昨晚青夏被他們推攘之仇。不然,以他的性格,頂多不過叫下人出面整治罷了,絕不會多管閑事的趟這趟渾水。眼下聽了這女子的話,反而生出一絲傲氣,嘴角淡淡一撇,說道:“我倒不知道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說罷,一把就將少女從地上拉起來,翻身下馬站在她的身前。

青夏暗歎一聲,看來楚大皇被嬌弱的少女激起了豪氣,不管也不行了。她翻身下馬,樂松等人見對方動家伙早就已經擺下了架勢,暗暗將那些人圍在中間。

紫袍男子見了青夏,覺得一陣眼熟,可是也沒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滿臉傲色的說道:“我勸你們識相的趕緊給本少爺磕一個頭,放了我的人,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們的祭日。”


“好大的口氣啊!海市達官顯貴眾多,像你這樣囂張扈的,本官還是第一次見到。”青夏一身紫金蟒袍,人品氣度不凡,只要是稍稍有點見識的,都會知道這人的身份不簡單,不敢招惹。

可是那個男子卻偏偏跟瞎子一樣,瞪大了眼睛怒道:“敢管金家的事,我看你們真是活得膩歪了,來人啊,都給我上,將這群雜碎剮了喂狗。”

“住手。”話音剛落,一個嬌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眾人向後看去,只見東方玉兒小臉滿是怒色,幾步跑上前來,對著紫衣男子說道:“金少爺,你這時干什麼?”

那男子似乎和東方玉兒很熟,一見是她,頓時滿臉帶笑地說道:“我道是誰的聲音這麼好聽,原來是玉兒啊。怎麼這麼長時間都見不到你了,這時在干什麼,買胭脂嗎?”

玉兒秀眉皺起,臉蛋氣的紅撲撲的,偷偷望了青夏一眼,隨即怒聲說道:“你,你說話老實點,誰,誰允許你叫人家閨名的?”

“玉兒,這位公子是什麼人?”青夏突然沉聲說道。

東方小姐剛剛怒斥過那紫衣男子不話叫自己的小名,馬上就被旁邊的這位夏大人叫了閨名,可是聽了卻並不生氣,反而告狀一般地轉過頭來說道:“他是金家的大少爺,是少凰哥哥的大哥,最是無禮,大人要替玉兒出氣。”

青夏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金家的大少爺,難怪氣焰這般囂張了。”

金大少眉頭一皺,怒聲說道:“玉兒,他是什麼人?”

青夏不由得暗暗搖頭,昨晚見那少凰金公子那般地超然精明的風采,不想卻有如此蠢笨的一個兄長。這人身為金家長子,不熟悉官場袍服的制度也就罷了,可是只看自己和東方小姐的關系,也該知道自己是有來頭的,仍舊這般語氣說話,不是傻子嗎。

這時,忽聽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登時響起,人群散開,只見一名身穿五品朝服的片區文官急忙跑了過來,想是來得太急了,連帽子都沒有戴好,向一邊歪去,遠遠地還沒有到地方,就弓著身子對著青夏大聲叫道:“卑職張玉嵐,是南城糧食庫的五品通知,掌管城南糧食買賣和治安,不知大人前來,還請贖罪。”

青夏見他的樣子頗為滑稽,不由得一笑,說道:“行了,別行禮了,現在在你的管轄之地有人強搶民女,你來看看怎麼辦。”

張玉嵐連忙擦了一把汗,走到人群中央,誰知還沒開口,金大少就怒聲叫道:“張玉嵐,你來得正好,他們是什麼人,竟敢阻攔本少爺的去路,趕快把他們給我拿下。”

這一下,就連樂松等人都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這家伙是傻子嗎?只看那張通知的態度就該知道他沒有那個權利,還這般地張牙舞爪的說話,簡直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張通知氣喘籲籲地站在中央,這兩邊一個是東南幾百年來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一個是新上任的南南大都督,那都是打死他也不敢招惹的人物啊。連忙滿臉堆起苦笑,對著那個不知死活的金家大少說道:“金大少,這是咱們東南行省的總都督夏青都督,還不來見禮啊。”

“東南總督?就他?”金大少頓時瞪大了眼睛,手指著青夏不可置信地說道。這人年紀輕輕,連胡子都還沒有長,竟然是東南行省的大都督。

“老張,你不是騙我的吧?他是總督,你以為我是傻子。”

張玉嵐差點一個跟頭栽過去,心道,你還以為你自己聰明呐,要不是有個好弟弟,你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連忙滿臉苦惱地對著金大少說道:“大少,這真是夏青大都督,快點下來吧,別失了禮數。”

金大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青夏一遍,眼神極為不屑,竟然突然開口說道:“憑什麼給他行禮,就算是東方禮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的,他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披上一身官袍就想讓本少爺給他行禮,做夢。”

張玉嵐聽了險些一口氣背過去,老臉通紅,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青夏淡淡一笑,不咸不淡地說道:“果然不愧是東南大族的公子,這般的氣度,張大人,你們江南一帶地傑人靈,出來的人物,也是鍾靈毓秀啊。”

張玉嵐一聽這還得了,略一咬牙,俗話說民不與官斗,被迫無奈也沒辦法了,想必自己實話實說,金家二少爺也不會與自己這樣一個小吏為難。對著左右的庫衙侍衛說道:“來人啊,將這強搶民女的賤人給我拿下。”

兩側侍衛呼喝一聲就要上前,金大少怒道:“誰敢動我?我摘了你們的腦袋。”

“好大的口氣,”楚離突然冷哼一聲,憤然上前,長劍陡然出鞘,只聽唰的一聲,金大少座下駿馬頓時哀鳴一聲,轟然倒在地上,金大少被摔了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還沒有爬起身來,就被楚離一腳踩在腳下。

“你若是不報姓名,我還以為你是南楚大皇,是天王老子呢。”楚離聲音陰冷,一身墨青長袍,居高臨下,斜斜地看著金家大少,沉聲說道。

“你是什麼東西?你等著,我二弟不會放過你們的。”

“不過是一個仰仗弟弟的窩囊廢。”青夏冷哼一聲,說道:“張大人,把他綁送回金公子的府上,讓他好好教導,下次若是再給本官遇上他胡作非為,小心人頭不保。”

張玉嵐連忙點頭哈腰地應是。

“走吧。”青夏對楚離說道。

楚離點了點頭,剛要上馬,一旁的黃衣女子突然上前抓住了楚離的衣衫,兩行清淚如雨下,哭泣著說道:“求恩公救救我,你們若是走了,我一定會再被他們抓回去的。”

這名女子剛才以為他們斗不過金家,沒想到那名看起來年紀輕輕輕的少年竟是東南大都督,登時如同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上前求救。

楚離眉頭一皺,似乎不願被人這般拉扯,就要去推女子的手。誰知那女子卻突然跪在他的面前,悲聲地說道:“恩公,恩公若是走了,芊茹一定會落到更加悲慘的境地,求恩公救救我。”

青夏眉頭一皺,對著一旁的張玉嵐說道:“張大人,待會兒,你把這女送回家去吧,不許別人再欺負她。”

“這……這……”

楚離見那女子哭得可憐,心里頓時有些煩悶,轉送對那張大人沉聲說道:“這麼點事還推三阻四,朝廷養著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

可憐的張大人雖然不知道楚離是什麼身份,但是看他能在都督大人面前這樣隨意地說話,想必是深得大都督信任的紅人,也不敢把反駁,只是無奈地說道:“大人,你有所不知,這女子是送給琉球王子的禮物,是海禮部新進的舞姬,金少爺是海禮部的掌事,這個,這個……”

青夏眉頭一皺,指著被五花大綁堵了嘴猶自憤憤不平地金大少爺說道:“他竟然是進朝廷命官?”

“也,也不算是。”張大人一邊用小白手絹擦著汗,一邊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捐官,捐官……”

楚離冷笑一聲,突然沉聲說道:“早就聽說東齊早年有向他國贈送女子以充錢帛牛馬的陋習,只是沒有想到連弱小的琉球藩國也能享此待遇,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

一身墨青長衫的男子突然轉過頭來,雙眼直視那名張大人,雙眉一揚,厲聲說道“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是最沒有出息的男人,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民族,是最沒有出息的民族,你們這些人享受著朝廷的傣祿,享受著百姓的供養,不思考著怎樣報效國家,為民謀福,反而要用女人去向邦國搖尾乞憐,這就是你們的為官之道嗎?”


這番話得語調鏗鏘,如斷金石,氣魄驚人,那張大人竟然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楚離拉過那名黃衣女子,突然抱著她翻身跳上馬背,寒聲說道:“我今天還偏要把她帶走,看你們能怎樣。張玉嵐,南城糧食庫的五品通知,很好,我記下了。”

說罷,看也不看眾人一眼,一馬當先地先遙遙而去。.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青夏無奈地歎了口氣,連忙對樂松等人使個眼色,後面的黑衣衛頓時分出一半去保護他。青夏轉過頭去,對著被楚離呵斥的有些發木的張大人說道:“就按剛才那位公子所說的去做,這條規矩馬上改掉。琉球何等弱小的一個國家,土地面積尚不及我們的一個郡縣,也敢向我大楚索要女,簡直自不量力。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你若是辦不好,以後也不必在海市出沒了。”

說罷,招呼一聲,旋即離開,周圍的百姓頓時嗡嗡作響,贊歎聲此起彼伏。

“玉兒,走啊。愣著干什麼呢?”青夏走了兩步,見東方玉兒沒有跟上來,不由得一愣,回過頭來,疑惑地說道。

東方玉兒愣愣地坐在馬背上,聽到青夏叫她,登時緩過神來,幾步追上前去,不再如來時那般多話,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眼看就要到金府所在水仙塢,突然臉紅紅地輕扯青夏的衣角,說道:“夏大人,剛才,剛才那位公子,是,是什麼人啊?”

青夏眉梢一揚,看了東方玉兒一眼,心思一轉,登時有些了然。

“他是我的一位好友,來自盛都,姓吳,名濟舟。”

“吳濟舟,吳濟舟。”東方玉兒默念了幾遍,等到抬起頭來的時候,青夏等人已經走的遠了。

金家不愧是東南的第一富豪之家,青夏等人還沒到達水仙塢,就有錦繡彩緞一路鋪地,身穿一色澄清服飾的金府下人們迎出了一里多路,靜候東南大都督的來臨。

金少凰則親自率領金府上下八十多口人,還有東南一地的大小官員,各家各戶家主在醉翁享迎接青夏大駕,態度極其謙恭,和他那個招搖過市的兄長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任青夏一生識人無數,見到金少凰的時候,也不禁贊歎一聲此人氣度雍容,瀟灑不俗。

只見這東南第一年輕富豪身穿一身青碧色長袍,衣衫上毫無裝飾,皓靴青衫,站在湖光山色掩映下的木享之中,淡淡斜陽將鮮紅的光芒灑在他的身上,從樹枝的枝椏透過稀疏的斑駁,映襯的他的青衫幻化出一道道的光斑,有若竹林深處的青石。周圍人聲嘈雜,人影紛亂,竟然全都不能影響他半分。青夏看著他不由得想起白居易的那首五言詩,淡淡地念道:“始知真隱者,不必在山林。”

一聲冷哼,登時從身後響起,青夏回過頭去,就見楚離面色冰冷,看也不看她一眼,朗朗的站在後面。樂松等人不敢與他並列,更顯得他舊卓爾不群。那名名叫芊茹的黃衣少女傍在他的身邊,小鳥依人般不肯離開半步。

青夏不由得心底升起一絲怒火,也不理他,笑著就向金少凰走去,還沒到跟前,就笑著拱手說道:“本官初來乍到,本該早就到府上拜會,沒想到俗務纏身,直到今日才倒出空來,金公子千萬見諒。”

金少凰迎上前來,淡笑地說道:“是金某思慮不周,才是。大人賞光前來,金府蓬蓽生輝,今日就當為大人接風,金某略備薄酒,大人,請。”

青夏笑道:“金公子不必良、妄自菲薄,這里若是也能稱之為為蓬蓽,那本官的都督府,就是牛棚馬廄了。”

一路人浩浩蕩蕩地走近金府大宅,一路穿花扶柳,就進了莊園。

到了那莊園之處,青夏仰首看去,只見那門塬竟然是兩株天然長成的巨大的榕樹,高聳參天,枝繁葉茂,在上頭枝丫處彼此牽連在一處,在相接處掛上一處匾額。上書:金玉滿堂。

端和是筆力雄渾,書法大氣。雖這名字稍顯俗氣,只是契合金家的姓氏,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越過了三個園子,終于來到了莊園的正廳,只見兩棵東海楠木為柱的門塬上,兩排蒼勁的大字龍飛鳳舞的書在其上,上聯曰:“孤燈皓月,煮酒烹茶,碧血對丹心,論天下大勢”,下聯為:“立馬長槍,只手翻云,劍走由偏鋒,品世間英雄”,橫批為:“齊英聚賢。”。

看到這樣的對聯青夏不由得暗暗挑眉,這對聯的文采雖是一般,可是口氣卻是豪邁,讓人不能小視,這儀表堂堂的金少凰,究竟是只想偏安一偶做一個富家翁,還是積攢實力覬覦神器?

不過不管他打的是什麼主意,恐怕都很難如願了,青夏淡淡一笑,面上不動聲色,手指著那兩排對聯,笑著說道:“金公子好大的氣魄啊。”

金少凰淡淡一笑,說道:“先祖偏喜以文會友,這是當年朱子先賢留下的寶墨。”

青夏一笑,也不作答,淡而不語。

一路走來,只見數不清的雕梁畫棟,飛簷斗拱像是一幅濃墨潑成的山水畫一般令人目眩神迷,相比于西川的古樸,北秦的大氣,南楚的精致,東齊的建築則更偏向于多元化。而金府卻一反常態,滿滿都是江南風格,假山盆景,長廊壁畫,無處不透出一股濃濃的中國古典氣息,青夏仿佛是坐上了時光機器一般,緩緩地漫步在古老綿江南宮殿之中,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蔥郁的林木,溪水彩蝶,更時時有嬌媚的少女輕搖裙擺,眼潑飄溢的迎面走來,見了眾人也不驚慌,只是含笑行禮,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卻不時地飄向來客,嘴邊卻是滿滿地笑意。

正廳之中,整個建築全部以藤蔓結成,盤根錯節,枝繁葉茂,內部更是幽香處處。繁花團繞。更難能可貴的是正廳中央卻是一肌清澈的噴泉,那噴泉從泉眼不斷湧出,順著地上被開鑿出的細小甬道,緩緩地流過廳上的各個座位的前邊,而每條水流之前,都有兩個姿容秀美的少女穿著單薄的紗衣跪在水里,不斷地將手中的漿果煉乳倒入水中,輕輕地攪拌。

青夏剛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迷人心扉的悠悠酒香,其間更是夾雜著女子清新的體香,金少凰站在一旁,淡淡地解釋道:“這是從滄浪山引來的白泉,經過被改道的地下河道流到這里,吸收了地下埋藏的地焰玉筍的熱力,又被特意貯存下的寒冰降溫,就成了最適合釀酒的三寒水。這些漿果煉乳都是調酒的極品,采集不易。所以這白泉佳釀更是芳香四溢入口醇美,夏大人既然來了,可要好好地品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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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夏心下一凌,這金家果然財大氣粗,喝個酒竟然還要修改地下河道,簡直匪夷所思,不過,表面上卻不露出驚訝的表情,泰然坐于上首,楚離和樂松等人都算是她的隨從,坐在她的後面的陪幾上。

東方禮帶著于賢等人也在席上,傍著青夏一留坐在下面,對面是金少凰和一眾東南大戶。

金家不愧是東南首富,請來助興跳舞的都是東南的有名樂姬,就連旁邊一個彈琵琶彈古箏的樂師,也是東南著名的樂理大家。宴上諸多達官貴人都是些見識廣博的人物,只略略掃一眼,就見到平日都難見一面的名妓師,更是心下暗歎。那些豪門大戶還好些,有些吃皇糧的官員,不由得有呆了手腳的。

流水盛宴紛紛上席,嬌媚的少女們在一旁伺候著,只見宴席上滿滿的是各種難得一見的珍饈佳肴,麋吭,野駝蹄,鹿唇,豹胎,酥酷中蟬應有盡有,每上道菜,就有下人大聲報出烹調的名家廚師的名字,滋味之美,讓人含舌欲化。

赴宴的大官們,就算是貪墨的官員也不曾見過這樣大的排場,不由得心里暗歎這些東南氏族的闊綽。

青夏見楚離竟把那名黃衣少女也帶進了宴席,就坐在自己的後面,不由得心中有些添堵截,也沒注意這些美味奇珍,更不像其他官員一般吃一口就感歎一聲,心不在焉地杯來既干,菜也便吃,才不去理會這東西要經過多道工序。

一杯白泉佳釀,要經過地殼河道從滄浪山引來,以地火加熱,以寒冰降溫,經二八年華的少女溫潤的小手捧出,加十八種海鮮浸泡,六十七種草藥熏香,再輔以七種野果山珍的果汁潤色,七種水酒附加,現場蒸煮,過濾溫潤,足足四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別人都是小口小口地抿著,恨不得喝一口作一首詩來感歎,她卻一口干了還嫌口干舌燥不夠解渴。

一旁的官員們見了不由得敬畏不已,暗暗道不愧是大都督,這架勢,這眼界,這氣魄……

“爺爺,我去夏大人那席去坐。”

青夏正煩心著,忽聽一旁的東方玉兒嬌小玲瓏聲說道,不由得頭大了兩圈,東方禮見孫女對青夏有意,眼睛一轉,就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年輕人有話可話,去吧,去吧。”

青夏頓時頭大如斗,正想著怎麼開口拒絕,東方玉兒已經跑到了她的身邊,臉蛋紅紅地說道:“夏大人,你,你先和爺爺他們談正事吧,玉兒,玉兒坐你後面就好。”


說罷,也不理會青夏的表情,輕巧地在人群中穿過,坐到了青夏的身後的一席,和那黃衣少女左右傍著楚離,美滋滋地喜翻了心。

這一下,不止青夏目瞪口呆,就連東方禮和楚離都有些掛不住臉子了。東方禮詫異地看向楚離,雖然覺得氣質比較雍容,可是還是看不出這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憑他有什麼身份,一個都督府的小小幕僚,怎麼配得上自己的孫女,心道回去必須好好跟玉兒說說,終身大事可不能由得她胡來。

青夏回過頭去,眼神淡淡地在黃衣少女和東方玉兒的身上一瞄,然後凝眉看了楚離一眼,見東方玉兒笑眯眯地為他斟滿了一杯水酒,青夏微微點了點頭,也不露聲色,只是輕聲說道:“少喝點酒,”就轉過頭來。

“自從大人接管東南,東南一帶氣象更新,開海禁,平倭寇,與海外結盟,魄力驚人,手腕高超,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扭過頭看去,只見金少凰淡笑地舉杯,對著自己溫和地說道。

青夏看著他清淡的眼神和溫軟的嘴角,就算心里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這一切不過是表面上的功夫,私底下未必是怎樣精明的心思,仍舊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息之間,哪怕對他的再多防備,此刻也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來,舉杯淡笑道:“多謝金公子的誇贊,金公子弱冠之年,獨立支撐起這麼大的一份家業,才是難得。”

“江山代有人才出,青出于藍勝于藍,夏都督和金公子一個從商一個從政,都是我們東南的棟梁支柱。”東方禮聲音慈和,笑呵呵地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滿座官員商戶人人舉杯相慶,奉承的套話流水一般地湧出。

青夏打起精神,將那些不該存在的情緒通通拋卻,發展遠洋船隊,拉攏東南士族,蠱惑富家豪門,從而以共同利益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體,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財物和人脈關系,鞏固遠洋通商在東南乃至整個華夏的成果,並且利用他們的龐大財力和關系網,減輕朝廷的經濟負擔,使造船,商貿,航運,水師借助民間的助力,以免因為國庫負擔過重導致計劃失敗一直都是她努力的方向。如今時間不等人,她必須拿出全部的心思去面對這里的事情,面和東南富商們保持良好的關系,並且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拿出錢來,跳進這遠航通商的大船上,重要的就是看她能不能恩威並施,既不能官府當擺設,又要全力的支持與信任,靠的就是慢功夫了。

今日只是一個試探之局,對她而言是,對金少凰而言更是如此。他們都是在想辦法去找一個適當的合作伙伴,共同開戶遠洋貿易這條大船,問題只是他們現在還不確定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罷了。

“昨晚本官聽說金公子曾進獻了大批的南洋種子,說是畝產兩千斤的高產品種,此事可當真?”

金少凰還沒說話,東方禮連忙在一旁說道:“正是,金公子還承諾說,百姓若是不相信,可以由金家預先支付百姓一年的收成。這樣旱澇保收,就算今年天公不作美,百姓也必會豐衣足食了。”

“哦?”青夏略略一揚眉,說道:“金公子這般地慷慨大方,本官作為東南的父母官,真要替東南的百姓謝謝公子了,只是不知那畝產真的有兩千斤嗎?若是真如公子所說,金家今年僅靠糧食獲利,就足夠令天下側目了。”

此言一出,滿座商人頓時睜大了眼睛。這里面的各種情況,他們也想了很久,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那種黃色的種子是不是真的高產品種。若是真的,那金家的財富就要更上一步了。

金少凰波瀾不驚,聞言淡淡一笑,回道:“這種種子是我的家丁從南洋帶回來的異種,南洋的商人們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畝產兩千,可是大家都知道,南洋商人的話大多不盡不實,所以,金某也不敢肯定。”

眾人連聲應和,有些人還說金公子太過于大意,顯然南洋商人在東南一代名聲不怎麼好。青夏聞言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金公子為什麼不自己試種一年,再拿出來廣泛推廣呢?”

金少凰顯然胸有成竹,淡笑說道:“國人向來排外,就算少凰試種一年,證實真的會畝產兩千,沒有高額的利潤保障,百姓們也不會大膽嘗試的。況且,東南今年來連年戰亂,好不容易太平下來,正是休養生息的大好時節。少凰大膽嘗試此法,雖然有可能會顆粒無收,損失慘重,但是一旦成功,整個東南的百姓就會一同看到這里面隱藏的豐收和利益。明年此時,糧食高產,百姓自然豐衣足食,不必再等到一年了。”

于賢大人感歎一聲,說道:“金公子為人寬厚,憂國憂民,真是令人敬佩。”

其他人頓時齊聲贊歎金少凰高義,心懷百姓,為人高義。

青夏心下冷笑一聲,暗暗道這麼大的一筆買賣,你一個人就想獨吞嗎?有我在這里,哪能讓你的如意算盤打響。當下感歎一聲,搖頭晃腦地說道:“金公子大仁大義,若是真是五谷豐登,糧倉堆滿的那一天,整個天下的百姓真應該為你樹碑立牌,早晚三柱香供奉公子的長生牌位,以感激你的飽食之恩。”

金少凰連忙推辭道:“大人過獎了,金某受大皇陛下的庇佑,方能安享榮華,身為南楚的臣子,怎麼能不為國分憂盡力。”

青夏點頭道:“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讓公子一家獨自承擔這麼大的風險,若是一旦那南洋商人欺騙與你,金府損失太重了。”

金少凰眼眸精芒一閃,連忙說道:“大人不必為金某擔心,這是金某的一點報國心意,無論結果怎樣,金某都甘願一力承擔。”

青夏對著眾人感慨道:“金公子大仁大義,真是感天動地,不過越是這樣,本官越不能讓金公子獨自承擔這麼大的風險。這樣吧,東方大人,你安排下去,所有肯種植新種的百姓,都可以享受兩條政策,一是到金府領取一年的糧食銀子,二是官府減免他們的五年賦稅。領取銀子的,年末將成成交給金府,減免賦稅的,收成就歸朝廷。無論是豐收還是顆粒無收,官府決不食言,可簽下契約保證。金公子風光霽月,憂國憂民,這樣的高義棟梁,本官怎麼能不加以援手,本官要昭告天下,誓要和公子共進退。”

金少凰面色頓時一僵,連忙說道:“大人……”

“好!”東方禮突然大喝一聲,說道:“大人的這番話果真溫暖人心,老夫代表東南氏族感謝大人的高義,直到現在,老夫才真正感覺到南楚朝廷視我們東南為一體,視我們東南百姓為子民啊。”

青夏面色凝重,看著東方禮感慨地說道:“東方大人言重了,陛下在西川浴血奮戰,為的就是我與大楚子民不再淪入戰火之中。東南南楚本是為一體,本官也願意與各位禍福與共。”

宴會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眾多東南舊都的官員和氏族家主感動萬分,紛紛對青夏歌功頌德,並不斷地感念楚離大皇的恩德。

“大人。”金少凰強自穩定住情緒,孜孜不倦地說道:“多謝大人的好意,但是金某實在不敢承受。這新種下去收成不知如何,金某怎麼能讓朝廷為我背負這樣大的負擔?朝廷全靠賦稅維持帝國運作,陛下如今北伐戰事在即,更是需要銀錢,若是一旦……”

青夏截口說道:“金公子不必再說了,本官心意已決,啊,對了,那種種子還沒有取名字吧,本官就來親自取一個名字。叫什麼好呢?本官見那谷粒金黃剔透,如珠似玉,又是米糧,不如就叫做玉米吧。”

“好名字啊。玉米玉米,大人果然才高八斗,令人敬佩啊。”

眾人叫好奉承聲此起彼伏,金少凰卻頓時住了口,一驛猛烈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幽光閃爍的看向笑容滿面的青夏。

對于這種種的產量,他金公子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對于這種種子的名稱,他也是了然于胸,此刻聽得青夏親口吐出,這位精明的金公子頓時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青夏親口說出這個名字,意思就是在說,我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了,產量如何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什麼萬一顆粒無收如何如何地話也不必再說了,這個買賣是一本萬利,穩賺不賠的,你想一家獨吞,那是門都沒有。

金少凰雙眼銳利地在青夏的身上掃了一遍,任是他涵養再好,也不由得有些羞惱。

朝廷一舉減免了五年的賦稅,除了沒有積蓄,只能現掙現吃的貧苦百姓,大多有點家資的富農和地主都會買朝廷的帳,十成的人里面一下子全丟掉八九成,拋去自己購買種子無償贈出去的錢,自己簡直就是白玩一趟,這還不算自己遠赴重洋的船費人力。原本一本萬利的買賣頓時真成了顆粒無收,這位夏都督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青夏的目光撞上了金少凰複雜的眼神,眼珠一轉,嘿嘿一笑,說道:“金公子,你認為我的提議怎麼樣啊?”

金少凰收斂了面上的神色,拱起手來,淡淡一笑,說道:“都督大人學富五車見識廣博,舉手之間乾坤倒轉,少凰心服口服。”

青夏聞言哈哈一笑,說道:“公子謬贊了,本官也只是運氣比常人好上那麼一點點。”

斛籌交錯間,青夏回過頭去,對著坐在自己身後的楚離得意一笑,那笑容竟是那般地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青夏第一次和金少凰打交道,從那以後,金家生意場上的黑名單里,就加了一個人的名字,那人姓夏名青,赫然正是東南行省的一品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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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深幾許
金府夜宴之後,已是深夜,謝絕了金家的留客,青夏一行回到了都督府。好說歹說擺脫了東方玉兒的糾纏,青夏回到房里,換下身上滿是酒氣的衣服,穿著一身清淡素雅的淡藍色長袍,就向楚離的房間走去。今日的一切,看似輕描淡寫,但是獲利不可謂不豐,一舉削去金家十分之八九的利潤,這一點,就連青夏事先都沒有想到。有了金家的財力支持,對于整個全盤部署都將大有裨益,一些細節也需要修改,離出發只剩下不到二日,他們需要在這兩日間安排好一切,並選好得力的人手駐守東南。

剛走了沒兩步,就撞見瑾瑜端著一盆熱水急急忙忙的走在回廊上,青夏出聲叫她,卻嚇得瑾瑜一驚,回過頭來時,臉色都已經蒼白。青夏見了笑道:“干什麼?見了鬼了?”

瑾瑜連忙搖頭笑道:“這麼晚了,大人還不休息嗎?”

青夏說道:“有點事,要和你們主子商量。”一邊說著,一邊向楚離的房間走去。

瑾瑜見狀,連忙伸出手來拉住青夏的衣袖,陪笑著說道:“已經很晚了,陛下已經睡下了,大人有什麼事還是明天再說吧。”

“睡下了?”青夏音調頓時有些微揚,轉過頭來皺著眉頭向瑾瑜看來,沉聲說道:“那你這盆水是打給誰的?”

瑾瑜面色有些尷尬,但還是強顏一笑,說道:“奴婢是打給自個的。”

“是嗎?”青夏說道:“你的房間不在這邊,既然是打給你自己的,何必往這邊走?”

“大人……”

青夏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就繼續往前走。

“大人,你何必呢?”瑾瑜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無奈,讓青夏的腳步頓時一滯。“大人,奴婢知道你是不同的,但是,也僅僅是不同而已,陛下他,畢竟是皇帝啊!”

青夏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即越發的挺直了背脊,向著楚離的房間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女子的聲音就緩緩的傳了起來,青夏的腳步不由得一頓,只聽女子悲戚著說道:“芊茹自知身份低微,敗柳之姿,難侍君子,沒資格在公子跟前服侍報恩,明日就會自行離去,終生供奉公子長生靈位,以報公子再生之恩。”

男人沉吟了半晌,終于沉聲說道:“你放心,我會給你一筆錢財,保你後半生無憂。”

女子苦澀一笑,道:“我已經受了公子的大恩,怎能再觍顏接受公子的財物。”

“你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無分文,最後還不是落一個和之前一樣的結果?你又何必固執?”

女子突然低低一笑,說道:“看來公子是誤會了,芊茹並不是怕淪入風塵,被人玩弄,實際上在進入海禮部之前,我就是靠賣笑為生。我不怕做妓女,我怕的只是怕離開海市,遠赴異鄉。我的父母前年被惡霸在街頭活活打死,只剩下一個還在讀書的弟弟,我在這里,雖然他厭惡我瞧不起我,但是最起碼我可以給他錢供他讀書,不會讓他餓死,若是我走了,他一個文弱書生,又該如何為生?公子的好意芊茹心領了,大恩大德,永記于心。”

女子跪在地上,說完,就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誰知略略一動,登時牽扯背上的傷口,低聲的痛呼一聲。楚離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受了傷,我找人來給你看看。”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皮外傷罷了,無需公子操心,芊茹告退。”

說罷就退出了房門,楚離哎了一聲,就追了出來,誰知剛一出門,就看到青夏站在門口,神色頓時尷尬了起來。

“你,這麼晚了,有事嗎?”

青夏面容沉靜,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只是沉聲說道:“有一些通商細節和出兵的方略要同你商量。”

楚離神情間有些恍惚,但很快就收斂了神色,默想了想正色說道:“你今天也累了,有什麼事還是明天再說吧,你先去休息吧。”

夜晚的風像是冰涼的水,一層一層的澆在青夏的心上,她站在竹影疏落的回廊上,冰涼如水的月光淡淡的灑在她的身上,像是籠上了一層透明的薄紗,漸漸的將她的呼吸勒緊。青夏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哦,既然這樣,你先忙吧,我先回去了。”

青夏轉過身去,步子似乎也比來時的沉重了些,一身藍色的長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是那般的消瘦和單薄。楚離眉頭突然皺緊,兩步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攔在前面,眉色間微微有些難掩的心疼,聲音低沉的說道:“青夏……”

青夏抬起頭來,微微揚聲:“怎麼了?”

楚離雙眼漆黑,有暗暗湧起的光在里面凝聚,夜風撩起他烏黑的墨發,紛紛揚揚的打在青夏蒼白的臉上,終于,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早點睡。”

指尖瞬間變得冰涼,里面的血脈都是那般的寒冷,青夏木然的點了點頭,苦澀一笑,說道:“你也是。”

兩側的花樹淡淡的播撒著濃郁的花香,一排青翠欲滴的竹子在空氣里散發著新鮮的味道,和著遠處湖泊里偶爾露出頭的錦鯉,一同裝點出一幅夜色下最靜謐的畫卷。女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廊的盡頭,一個轉折,就不見了蹤影。楚離一直站在原地望著她,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青夏站在假山的台階上,北極冰冷的靠在山石上,這八月的晚上突然間也顯得那般的清冷。天邊的月亮清涼一彎,今天是八月十三,再有兩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青夏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敦煌,在一處乾淨的客棧里,竟然還吃到了月餅,現在想想,那所謂的客棧老板小二,都是楚離安排好的人吧。

他傾盡全力來滿足自己的那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萬里迢迢的守護著自己這個早就該死去的靈魂,以他帝王至尊能做到這一點已是遍尋塵世無人能及,自己還能奢求什麼呢?況且,又哪里還有奢求的資格?青夏微微揚起頭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都督府的東北一側,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宮燈一盞一盞的點亮,即便不回頭,青夏也知道是誰深夜來訪。只是,她卻不願意去看,也不願意去想,只是青衫墨發,緩緩的走進那一片黑暗之中。

東北方,是原大廈宮太醫署辦公的地方,至今,大廈宮雖然已經改名為都督府,但是太醫署仍舊有官員在這里駐留,名義上是青夏的私人醫生,其實不過是一個名目罷了。青夏女扮男裝,怎可隨意召見太醫,是以入住幾個月,太醫署也一直是名存實亡,沒想到,竟然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青夏掩住房門,書案上密密麻麻擺放著堆積如山的卷宗,一盞昏暗的青燈靜靜的燃著,偶爾爆出一絲火花,被上面的香頜攏住,有著好聞的百合香氣。


青夏坐在書案前,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拿起一卷文書,提起筆批注了起來。

月光如水,閑云薄霧,竹影稀疏,遠山如黛,飄渺入畫,鳥雀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第二日,府中無事,清晨的陽光早早的撒進房間,青夏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看著草擬好的通商法案的最終完整版,嘴角淡淡一笑,總算能在離開之前整理好一切,只要一切都上了軌道,將東南富商都拉下水,一切就算是正式開始運營,再也不用怕會出什麼大的紕漏。

她微微伸了個懶腰,洗了把臉,就抱著卷宗去找楚離。

楚離沒在房里,正好看到樂松,樂松笑呵呵的跟青夏打了個招呼,一口一個大人叫的十分恭敬。青夏笑著說道:“楚離呢?我找他有事。”

樂松說道:“陛下正在飯廳呢,岳將軍剛剛離開。”

青夏聞言眼睛一亮,說道:“岳將軍?南疆邊軍的岳將軍?”

樂松點頭道:“就是他。”

青夏哦了一聲,就往飯廳走去,只見楚離松綠長袍,正坐在正廳上喝著茶。青夏走過去,也不吃飯,將厚厚的一疊書卷放在桌子上,說道:“吃飽喝足了,開始工作。”

楚離放下茶杯,說道:“喝個茶也不讓人安生,先去吃了飯再說。”

青夏皺眉到:“你自己的事情也不勤力一點,時間不多,我下午還要到海市港口去一趟。你先坐著,我說你聽。”

青夏清了清嗓子,說道:“眼下最要緊的三件事就是組建水師,制定稅法,和控制來往的交易額。我已經在清遠,松戶,壺子口建立了三個造船廠,並且在當地組建了三只水師。只是水師的將領必須是我們信得過、用的動、站得穩的人,你選出得你信任的六個人,實行輪換制,三方制衡,才能萬全。另外就是制定稅法,制定稅法、稅率、稅種、監察稅收之責一定要交給盛都的戶部、收稅、繳稅交給海市的司禮監,互市訴訟、海市訴訟、稅收訴訟由海市刑部處理,但是海市刑部的官員需要降職,暫時都定位四品一下,遇到大的無法當時決斷的事宜就要上交給盛都刑部來統籌。還要派幾個忠心的下屬專職監察之職,以防有人玩忽職守或者監守自盜。

另外,交易稅賦可按當年國情、雙方意願、貨物交易額、本次交易量和各地特有產品關乎國計民生的產品劃分出一部分由海市都督府直接收納,無需上交盛都再由朝廷撥返,這樣不但省卻了收繳運輸的麻煩;還可以使海市官員和富商更為擁戴解海通商,只有讓他們嘗到甜頭,才能不遺余力的推行,不至于陽奉陰違,壞了大事。再者通過稅賦對不同商品的征收分成,引到地方官府發展相應的產品貨物,提高百姓居民的積極性,擴大收入。權利應該適當的下放,分攤給海市的官員和富商,權作制衡,我們只要把握住全局,做好監察和統計工作,就等于把住了船舵,任他風浪再大,這方向也不致偏了。

青夏一口氣說完,微微覺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打開文件,遞給楚離說道:“這是我做好的未來五年的通商計劃,各國的財力兵力、監察處、稅務司的人員負責制度,港口的選派,先後的開放寬度,水師的輪換方式和一些我比較新屬的官員。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和想法,還不夠周到,其余的,可以在未來的實踐中慢慢充實,官員的選派也最終要看你的想法。你過目一下吧。”

厚厚的一遝白紙,足足有一尺多厚,楚離的面色登時有些凝固,他接過那慢慢的都是淋漓墨跡的紙張,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你昨夜一夜沒睡吧?”

青夏一愣,隨即搖頭說道:“已經做了三個多月了,你先看一下吧,時間不多了,若是有問題我可以馬上修改。”

楚離一笑,說道:“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不吃飯哪有力氣做事。”.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青夏心情豁然有些開朗,雖然雙眼里仍舊滿是血絲,但是仍是很開心,她站起身來,說道:“好,我一邊吃你一邊看。”

瑾瑜盛了碗小米粥給她,里面混合著蓮子和百合的香氣,只是聞聞就讓人食欲大振。青夏坐在飯桌旁吃飯,楚離就在一旁翻看文件,今天陽光很好,並不如何炎熱,再加上屋子里有冰盆,涼爽宜人。

青夏仍舊是昨晚的那一身藍袍,頭發都沒如何梳理,低著頭不小心肩頭的長發就垂了下來險些掉在碗里。楚離坐在一旁,手疾眼快的一下撩起她的長發,笑道:“瞧你那個樣子,真是越來越像男人。”

青夏轉頭怒視他,剛要還嘴,楚離的手指卻突然一僵,突然微微伸展,就觸碰到她柔嫩的臉頰,然後,竟然不再縮回去,而是輕輕的摩挲了起來。

青夏的肌膚頓時一陣戰栗,瑾瑜等下人失去的全都退了下去,房間里很靜,,只剩下青夏和楚離兩人。楚離的眼神很深,像是寬廣的大海,青夏曾經也覺得秦之炎的眼神像是大海,可是此刻看來,竟是不同的。秦之炎的眼神總是風平浪靜,無波無瀾,是安甯且舒緩的。而楚離卻充滿了濃烈的漆黑,讓人想象不到里面到底掩藏了怎樣的鋒芒,仿佛是巨大的漩渦,是那般的激烈卻又內斂,有著翻江倒海的波浪,只要一頭栽進去也許就會是粉身碎骨的天旋地轉。

然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竟已經深陷了那麼深?

前路遙遙,伸手不見五指,就像是當初他送她出嫁的那個夜晚,天空中招搖著看不見的黑色靈幡,無不在預示著未來的坎坷,只是身在局中的人看不到罷了。

楚離手掌溫暖,帶著成熟男人的厚度和堅韌。從什麼時候起,那個被自己欺負,和自己打架對罵的男子,已經成為了君臨天下的一代帝王,他掌中所握的,又怎會是一個女子漸漸老去的素顏?萬頃江山,乾坤權柄,金銀利祿,美女如云,都不過在他的彈指一揮間,而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即便這樣,即便是深知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即便是身負著幾乎可以撕裂心肺的內疚和負罪,她仍舊是有些無法抑制,如果可以,真的想義無反顧,真的想……

“陛下!”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急促的聲音,瞬間驚醒了室內的兩人。

楚離收回了手,整頓神情,沉聲說道:“什麼事?”

門外的黑衣衛見了青夏似乎有些踟躕,半晌才猶豫小聲說道:“芊茹姑娘走了,聽說,又被海妓館的人帶走了。”

“什麼?”楚離眉梢一揚,猛地站起身來,膝蓋上一尺多厚的文件唰的一聲全部落在地上,飄飄蕩蕩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一群蹁遷破碎的蝴蝶,楚離頓時上前一步,一腳踩在兩張白紙上,皓白的靴子邊上,還有女子娟秀小巧的字跡:水師艦隊分為北海、東海、南海和內海四個艦隊以相互制衡的辦法、以及在金陵、成泰……

“不是讓你們好好照看的嗎?怎麼還會被人給放跑了?”楚離面色凝重,雙眉緊鎖,帶著可怕的怒意。

那名黑衣衛下屬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啟稟陛下,今天早上芊茹姑娘的弟弟找上門來,陛下又不便露面,夏大人又吩咐過了,我們……”

楚離眉梢一挑,轉過頭來,想了半晌,聲音微微有些低沉的說道:“你吩咐過了?”

青蝦點了點頭,說道:“是,昨晚回府之前,我就命人去找她的家人。她畢竟是外人,有她在府內,你昨晚整夜沒有卸妝,況且我們後天就要啟程,事情千頭萬緒無暇他顧,我不覺得讓她被家人帶走有什麼不妥。更何況,金家畢竟是世家大族,就算在宴上金少凰不說什麼,但是我們當街折辱金家大少爺畢竟是落了金家的臉面,事後若是還一直護著那名女子,不免會使人說都督府仗勢欺人,通商一事即在眼前,不能因小失大,和東南氏族生出嫌隙。再者,金少凰是聰明人,我想他也不會因為他兄長就與我們過不去,所以,即便是讓那名女子回家,也不會有人去為難她。”

楚離突然冷冷一笑,說道:“你想的倒是周全,你沒聽到嗎,她現在被帶到海妓館去了,這就是你說的沒有人會為難她?”


青夏面色不變,說道:“金家的人不會再去騷擾她,我更沒有這個必要,她這個時候回到海妓館,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必定是她自願回去的。”

楚離面色陰沉,雙目緊緊的逼視著青夏的臉孔,沉聲說道:“自願?你認為有女人會自願回到那個地方?”

“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情何止萬千?她身無長技,又不能吃苦,不事生產卻還帶著一個除了會寫幾篇拾人牙慧的的窮酸文章之外一無是處的弟弟,不去出賣色相還能如何?金少游當初為她贖了身,我又廢除了海禮部的那條規矩,她已是自由之身,卻仍舊回去,就說明她覺得那樣可以更好的生活,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楚離眉頭越皺越緊,口氣微嘲的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有何不可想象?”青夏略略揚眉,凌然說道:“各人的路都是各人走出來的,被生活逼到窘迫極處的可憐女人無數,有人肯放下身段操些賤業,出賣體力辛苦勞作以賺取錢財生存,有人卻要出賣肉體來換取金銀,誰人沒有一把辛酸淚,我沒有那麼多的功夫去可憐他人。你若是同情她,不妨將她買回來,金銀綾羅的養著,也好過這般焦躁。”

楚離看著青夏,方才的柔和漸漸隱去,面色一層一層被寒冷覆蓋,終于,他冷淡的一笑,說道:“好,你說的對,我現在就去把她買回來。”

說罷,一拂衣袖,轉身離去。

青夏衣衫單薄的站在大廳里,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明晃晃的,可是卻生生讓她打了個寒戰。瑾瑜跑進來,看到青夏面白唇青的樣子,一時竟然不敢上前。

陽光漸漸偏西,蒼白倔強的女子終于輕輕的咬住下唇,緩緩的蹲下身子,將那些散亂一地的書稿一張一張的撿起來,光影稀疏,照在她的身上,斑駁楚楚,越發顯得肩膀消瘦,瘦骨伶仃。

那一天,東南大都督夏青迷上一名海妓館妓女,並將其買回府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海市城的大街小巷。那些之前還在疑惑夏都督不好女色的世家大族登時心思又活泛了起來,各種宴會的帖子一瞬間如雪片一般紛至遝來。

青夏傍晚時分從海市鹽商的宴會上回來,又順路去了一趟海禁開市處,和一眾大小官員商討稅法的事情,以青夏對先代稅法的了解,所草擬的法案已經幾近完善,任這些文武百官累死也無法望其項背。說是討論,其實就是青夏布置好以後的事情。她見一名由南楚調配而來的官員很是年輕實干,為人也機警,就將大部分的事情都交代給他,做了妥善的安排。

回到府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她在晚宴上喝了很多酒,幾乎沒有吃任何東西,騎馬走了這一會,不免胃部開始翻騰。剛剛走到小池塘處,胃里突然開始翻江倒海的惡心,腳步發虛,她手扶在假山石上,難受的嘔吐了起來。

宋楊站在她的身後,聞聲就停了下來,忽見廊上有兩個小丫頭走過,一人提著一只水桶,里面熱氣騰騰。就攔上前去,要拿過她們的水桶。誰知一個小丫鬟卻為難的說道:“這是樂松大人命我們拿去給舒和院的芊茹姑娘的,要是晚了,恐怕……”

“住嘴,讓你給我就給我,說什麼廢話!”宋楊連忙打斷兩個小丫鬟的話,生怕被青夏聽見。

小丫鬟怯生生的將木桶交給宋楊,宋楊提了一桶,轉過身去,誰知剛走到小池塘處,卻早已沒了青夏的身影。宋楊微微一愣,面色不免唏噓起來。

青夏一個人緩緩的走著,腦袋發脹,酒氣上湧,周身都很累很難受。這幾個月來,她還從來沒有喝醉,哪怕自己酒量並不好,哪怕面對再多的人勸酒,她都很有節制的控制著自己。可是今天,不知為何,她卻真的想一醉方休,她很累,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叫囂著自己的疲倦,如果可以,真的想長眠不醒,再也不用去面對那些不可言說的心事。

前面就是竹影滔滔的竹林,旁邊有一泉清池,後面就是今日都督府最為熱鬧的舒和院。

青夏扶著一株竹子緩緩的坐下,面對著一池清水,身後就是燈火閃爍的舒和院落,她的心突然就甯靜了下來,似乎飄到了很遠,想起了很多。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想起了那個黑暗無光的地窖,父母的尸體在一旁漸漸的腐爛,發出惡臭,自己的哭聲漸漸沙啞,一日一日的等待著那不知何日才會降臨的光明。她想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孤兒院,想起那個惡心齷齪的老院長,想起那間漆黑里透著令人嘔吐的味道的小黑屋。想起了流浪的街頭,萬家的燈火,還有天橋底下的那個單薄瘦弱的小孩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哇哇的大哭。還有,還有,艱苦的訓練當中,自己營養不良的身體和女孩子天生的體質讓她所受的辛苦,在每一個大家都入睡的夜晚,她仍舊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訓練。長跑、攀岩、射擊、搏斗、耐力、抗擊打、忍痛能力、她孜孜不倦的學習,學習一切的防禦和攻擊,爭取做到最好的決心像是一只瘋狂的毒蛇,日日夜夜啃噬著她的心,哪怕是在非洲的叢林,在阿富汗的山區,在沙漠無人地帶,她都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

只因為,那樣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又怎麼會在漸入佳境中窩囊的倒下?

可是現在,她卻真的突然想要倒下了,她很累,只想要徹底的歇一歇,再也不去想那些令她疲勞厭倦的事情。

突然,一只錦鯉從池水里跳了出來,噗的一聲濺起了大片的水花,飛濺在她的臉上。青夏略略一皺眉,擋住臉孔,只覺得臉孔清涼,通體舒緩,面色蒼白的女子微微一愣,隨即就笑了。

青夏捧起一捧冰涼的水,噗的一下撲在臉上,然後學著大黃的樣子甩了甩,站起身來。

月光淡淡的灑在她的身上,有著淒迷的顏色,青夏一身錦袍,揚起頭來靠著一棵竹子深深的呼吸,然後轉身就向自己的寢房走去。

微風拂面,有些難言的心事,就這樣被放在了這片竹林之中,被那一汪碧水柔柔的洗去,就此,了斷了吧。

昏暗的高樓上,一個黑衫墨發的高大身影站在上面,雙目深沉,凝神望著,穿透了稀疏的竹林,定格在女子的身上,清風吹來,揚起他翻飛的衣角,竟是這般的孤寂和寥落。

明天,就是出兵的日子,青夏從早上開始整頓糧草,派出斥候秘密接應南疆邊軍,調動東南駐防軍,做好一切掩人耳目的准備。

同時,為防自己走過東南局勢的穩定,一整日,她都在極力的忙碌著。安頓離後軍防,調派信任的人手,提拔能干忠心的小吏,壓制有異心的大官,架空了幾名元老的實力,壓制東南氏族的鼓動,統籌通商口岸的大事小情,連飯都沒顧上吃。

正因為這樣忙碌,所以一天也沒有和楚離見上一面,等到晚上她拿到南疆邊軍的調函的時候,她整個人微微一愣,一時間竟然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楚離不在房中,她徑直去了舒和院,精致的小樓之內,沈芊茹正在彈琴,聲音飄渺,有著淡若云霧的飄忽。楚離一身月白長袍,微微閉目躺在一只長椅上,一旁是一只黑熏香陶,正在向上微微冒著嫋嫋清香。

不得不說,青夏來的很不是時候。楚離聽到腳步聲,略略皺眉,睜開眼睛,就看到青夏一身官袍站在門口,神情不免有些尷尬。

沈芊茹見了青夏卻不敢大意,連忙彎腰行禮,柔柔的說道:“民女參見大人。”

青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緩緩的沉聲說道:“你先出去。”


沈芊茹不安的回頭看了楚離一眼,向來在她眼里,楚離還只是一個都督府的有權勢幕僚,可是再有權勢也不不過都督大人,此刻見青夏這般表情,不由得有些擔心。

楚離微微點了點頭,溫和一笑,說道:“沒事,別害怕,你先去吧。”

一句簡單的別害怕,就像是一根釘子一樣紮在青夏的心里,女子淡淡的衣衫緩緩消失在門口,青夏深深的吸了口氣,指尖泛白的握著那只南疆調函,一字一頓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楚離面色不變,仍舊坐在長椅上,波瀾不驚的說道:“沒什麼,我權衡了一下,你說的很對,我實在不應該拿自己的性命去和燕回爭一日之長短,我之前沒有想到東南這邊的形勢這樣好,如果繼續發展下去,不出三年,就可以壟斷西部的經濟,我實在無需多此一舉。”

“于是你就私自取消了明日的出兵,甚至都沒有知會我一聲,對嗎?”女子的聲音冷若寒冰,帶著凌厲的氣勢緩緩說道。

楚離眉頭一皺,說道:“近來事忙,我忘了。”

“呵……”青夏突然苦澀一笑,眉梢微挑,淡淡的望著他,輕聲說道:“事忙?忙什麼?彈琴,聽曲,還是忙著取悅佳人?”

楚離眉頭一皺,突然轉過頭來,眉眼凌厲的說道:“這是朕的事,不容你來置喙!”

“朕,”青夏低低一笑,隨即苦笑說道:“對不起,我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臣就不打擾皇上的清淨。”

說罷,青夏緩緩的轉過身去,剛走了兩步,她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聲音帶著苦澀和難掩的心酸,層層疊疊像是滾動的海浪,將那些所有潛在的心緒,所有炙熱的感情,所有已經漸漸偏離軌道不受控制的情緒都淹沒下去。

“楚離,我真是一個自作聰明不知羞恥並且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如果,你籌謀五年,就是為了今日這樣羞辱于我,那要恭喜你,你做到了。”

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舒和院的紅牆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門外響起了長長的號子聲,楚離脫掉錦衣長袍,披上櫃子里的厚重鎧甲,轉身就走出了房門。沈芊茹跪在一旁的回廊上,謙和恭順,雪白的頸項有著天鵝一般優美的弧線,楚離原本堅定的步伐,見了她,不由得一愣。

“芊茹最後給恩公磕一個頭,希望恩公達成所願,平安歸來。”

楚離眼神如雪,淡淡的看著她,終于點了點頭,說道:“多謝你。”

沈芊茹也不抬頭,只是緩緩說道:“芊茹雖然不知道恩公是什麼人,想做什麼,但是還是會每日三炷香的供奉,恩公想做什麼,就快去吧。”

楚離看了她一眼,隨即轉過身去,決絕的離開了這座溫鄉水榭。

直到楚離走得遠了,沈芊茹才緩緩的抬起頭來,注視著那個終她一生都不該有所交集的男子的背影,一顆心漸漸的軟了下去。

如果可以,真的想終我一生長伴君側,然而終究沒有這個資格,那就希望另有般配的良人伴著你,讓你不必在深夜獨坐高樓,估計獨處。

恢弘厚重的點將台上,楚離一身黑甲,看著下面兩萬騎兵,眉頭不由得緊緊的皺了起來,似乎在決斷著什麼一樣,有著說不出的凝重。

樂松上前靠在楚離的耳邊,小聲的說道:“姑娘已經上了官道了,宋楊帶著三百個黑衣衛護在後面,不會有事。”

楚離點了點頭,樂松想了想不忍心的說道:“陛下,何必這般把姑娘逼走,海禁已開,萬事俱備,只要再等三年,不要說小小的匈奴,就算是北秦又有何懼?陛下苦苦等待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和姑娘……”

楚離打斷他道:“我等的了,她卻等不了了。”黑袍男子緩緩仰起頭來,說道:“骨力阿術、契丹翰、南奴赤利,這一次,必將匈奴草原翻個遍,不找到他,我們誓不還朝。”

大風紛揚,旗幟高揚,有低沉的血腥味道在天空中緩緩彌散。

第二天傍晚,青夏終于找到了一處客棧打尖,女子開房住店,將馬匹交給了掌櫃,就進了上房,卻並不掩上門,只是透過門縫向外望去,果然,幾個商旅打扮的男子隨後也走了進來,包下了二樓的幾個房間。

青夏坐在床榻上,皺眉默想著前前後後的一切事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仍舊秘而不宣,要了幾樣吃食,就關上了房門。

第二天一早,那一隊商旅突然被一陣破口大罵聲吵醒,他們走下樓來,究竟客棧的掌櫃的怒聲說道:“簡直不知廉恥,我看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公子,才沒要他定金,沒想到他半夜竟然偷偷的跑了,我……”

一名男子眉頭一皺,和旁邊的同伴對視一眼,絲毫沒理會老板在背後大叫的聲音,也沒交錢轉身就跑了出去。

青夏一路快馬疾奔,也不管海市的城守在後面跪拜行禮,風火一般的跑回都督府。嘭的一腳踹開大門,卻見門庭冷落,只有幾個打掃的下人,驟然見到她都是一驚。

青夏也不同他們說話,跑到舒和院,不但楚離,就連沈芊茹也已經不在。

所有的一切融會貫通,讓她登時醒悟。

消瘦的女子恨恨的咬著牙,突然一甩袍子,就跑了出去。

當天中午,一道命令就悄悄的傳往邊疆:東南行省大都督夏青,在開放海禁之後,要開辟邊疆互市,互通有無交換貨物,半月後同匈奴大首領骨力阿術在白登山會盟。

同消息一同傳出的同時,東南大都督一萬五千人的行轅車隊,向著北地呼嘯而來。

戰火狼煙瞬間迭起,有血腥的風,在北地緩緩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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