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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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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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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0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從皇家晚宴回來之後,秦之炎就病了下來,連續三日南疆八位巫醫在寢房會診,終于在第四個早上走出了房門,人人心力交瘁,明言若是再請不出大長老出宮,秦之炎活不過下個月末。

青夏親自赴紫金門前長跪,請旨入宮,兩個時辰之後,卻只得一盒丸藥,說是可保三殿下性命周全。

服藥之後,果然氣息緩和,病情好轉,看著秦之炎面色終于不再那麼蒼白,青夏幾日懸著的心終于放下,體內潛伏的毒素一朝激發而出,咳血人前,一病不起。

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午時,秦之炎青袍廣袖,面容柔和,正坐在她的面前,見她醒來,開心的輕笑出聲。雨過天晴之後,留下的只是綿綿不斷的擔心和憂慮,但是就在這時,北疆卻突然興起戰事,北疆大營向咸陽告急,請求三殿下坐鎮北疆。好在八皇子秦之翔主動上表請戰,才免了秦之炎拖著病體遠赴北疆的操勞。

清晨的咸陽城人群熙攘,相較于南楚內外兩城等級戒備的森嚴,咸陽的街頭則顯得更熱鬧一些。一大清早,青夏就帶著宣王府的隨從去了城北白亭坡送將要遠行出征的秦之翔,一路駿馬馳騁,青袍墨發,英氣勃勃。

相較于當日太和大殿上的熱鬧,今日的白亭坡則顯得冷清了很多,只來了寥寥幾個外廷大臣。秦之翔帶著二十名貼身護衛,一身青色鎧甲,酷似秦之炎的眉眼間沒有了那份病弱,顯得陽光俊朗。看到青夏趕來,灑脫一笑,跑上前來,對著青夏笑著說道:“三嫂,你來了。”

青夏聞言微微一愣,雖然秦王已經為兩人指婚,但是畢竟還沒有成親,陡然被他這樣親熱的叫起三嫂來,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次北疆戰事吃緊,可能你和三個大婚的時候也趕不回來,提前叫聲三嫂,就當是喝了三哥的喜酒了。”

青夏心下溫暖,對著這個唯一一個不用防備的大秦皇子,沉聲說道:“去年北地雪災嚴重,現在正是最青黃不接的時候,上次他們得了好處,這一次更是餓狼一般的洶湧而來。你在前線,事事要小心謹慎,我和之炎在咸陽城里,等著你他日凱旋而歸,成為我大秦的又一位戰神。”

秦之翔點頭說道:“三嫂也保重身體,我這就走了。”

青夏微微一笑:“萬事小心。”

回城的時候,一路上都不停的在聽人說起近日來衛水河中白魚集體西游的奇觀,青夏聞言心下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現在所需的,只是耐心的等待,和一個欣賞笑話的良好心態。

剛走到北城門的第二重轅門,就見內城京畿營的兵士壓著一眾身著粗布麻衣的男男女女,正等待著出門檢查。青夏眼尖,一眼看到一名年約五旬的老婦人,覺得十分眼熟,可是近來病的昏昏沉沉,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她。連舟見青夏勒馬停住,就湊上前去,低聲問道:“姑娘,出了什麼事?”

青夏緩緩搖了搖頭,說道:“連舟,你去問問,這群人犯了什麼事?”

連舟點頭答應,一會的功夫就回來,恭敬說道:“姑娘,那群是內宮宮人,說是犯了事,要被拉倒司馬局為奴。”

青夏聞言一驚,凝眉望去,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走吧,回府。”

回到王府,將缰繩遞給下人,見王府門口停著兩輛軟轎,一邊走一邊對著王府的三管事問道:“是什麼人來了?”

三管事張延是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面向十分不討喜,但是為人卻很機靈並且忠心,現在王府的人早就已經視青夏為女主人,連忙笑著說道:“是外放到上溪和岩榕的兩名千戶將軍,王上要辦大壽,各地的大人全都回京賀壽了。”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殿下見他們了嗎?”

“沒有,”張延搖頭說道:“殿下安排二管事在聽松館為兩位將軍擺宴,殿下現在在吊樓上呢。”

青夏點了點頭,將馬鞭交給他,轉身就向著吊樓走去。一路上下人們恭敬行禮,穿花拂柳,打開吊樓花房的房門,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衫,站在滿屋的蘭草之間,手拿一只鏟土的小花鋤,聽到聲音也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認真的為一株極品墨蘭鏟土,聲音醇厚沙啞,很是溫和的說道:“你回來了,八弟走了嗎?”


青夏滿身的銳氣頓時卸去,她緩步走到秦之炎的身後,伸手就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將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背上。秦之炎微微一愣,身體一僵,緩緩的站直身子,放下花鋤,兩只修長的手上全是黑漆漆的泥土,有些好笑的說道:“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嗎?”

青夏也不出聲,只是頻繁的搖著頭,額頭蹭著秦之炎背上的衣衫,微微有些癢。

秦之炎輕笑出聲,舉著兩只髒兮兮的手,頗有些無奈的說道:“依瑪兒,我手很髒啊。”

青夏仍舊固執的抱著他,一點也不像是下人面前那個銳利冷靜的王府主母,也不是太和大殿上那個言辭犀利的敏銳郡主,反倒像是個撒嬌的孩子一樣,聲音悶悶的說道:“秦之炎,你怎麼這麼好呢?”

秦之炎嘴角溫軟,她溫熱的呼吸不斷的吹在他的背上,熱乎乎的好像要吹到脊梁里,他的臉頰有些消瘦,可是仍舊顯得那樣俊美,帶著濃濃的讓人心安的暖意,青夏沒頭沒腦的話讓這個大秦的賢王頗有些抓不著重點,只好順著青夏的話說道:“依瑪兒也很好。”

青夏突然松開秦之炎的腰,騰騰跑到她的面前,踮起腳直視他的眼睛,大聲的說道:“說,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秦之炎寵溺一笑,竟然伸出黑漆漆的手指點在青夏鼻尖上,說道:“因為依瑪兒對我也很好啊。”

青夏伸開雙臂一把摟住秦之炎的脖子,埋首在他的懷里,嘟著嘴說道:“秦之炎,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恩,”秦之炎笑笑,合起手臂將她環住,小心的不讓手碰到她的衣裳,眼角笑紋深深。

小小的花房之內,到處都是蘭草的清淡柔香,青夏和秦之炎相擁在一處,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那個四國相爭的亂世禍水,他也不再是那個威震北疆的大秦王爺,他們只是塵世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對戀人,可以在磨難之後相視微笑,可以在戰亂之後攜手前行,可以在生死之後靜靜相擁。

突然想起聽松館的事情,輕聲說道:“上溪和岩榕的千戶將軍……”

“不必理會,”秦之炎嘴角淡笑,說道:“一會自然就會離去。”

青夏點了點頭,說道:“是誰的人?”

秦之炎眼眸深深,放開青夏的身子,拿起花鋤,扶起那株墨蘭的青葉,淡淡說道:“燕王府小郡主昨天滿月,人多嘴雜,難免有人會說錯話。”

“不能就這麼算了!”青夏眉梢一揚,怒聲說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依瑪兒,”秦之炎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宣王府樹大招風,但是他們也是潑水難入,如今北方匈奴不斷叩關饒邊,南方水患嚴重,東邊旱情嚴重,我不願在此時挑惹是非。”

青夏搖頭說道:“你不犯人,人卻來犯你,我不能讓他們總是這樣來欺負你。”

“傻瓜。”秦之炎一笑,笑容寵溺溫暖,輕聲說道:“他們想來欺負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就對你未來的夫婿這麼沒有信心嗎?”

青夏聞言緊緊抿起嘴來,終于還是沒忍住輕笑出聲,一臉的冰霜之色瞬時消融,握緊小拳頭對著秦之炎的胸口輕輕的打了一下,說道:“討厭,像是面人一樣,總是讓著他們。”

午後的陽光溫暖且明亮,青夏笑顏如花,一時間幾乎晃花了秦之炎的眼睛。見青夏縮回拳頭,他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青夏驚呼一聲,就見自己雪白的手背登時留下了五個黑漆漆的指印。c.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啊的一聲尖叫突然從花房傳了出來,兩名往花房送茶點的丫鬟登時愣住,守在門外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兩名丫鬟登時心領神會,面色曖昧的退了下去。


大約晚飯的時候,兩名守在聽松館一個下午也沒能等到宣王午睡醒來的千戶將軍,終于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王府。

第二天一早,連舟就被叫到書房,秦三殿下輕袍緩帶的靠在軟椅里面,神情微微有些疲憊,單手揉著太陽穴,眼睛也沒睜,沉聲說道:“查的怎麼樣了?”

連舟沉聲說道:“南楚、東齊、西川,還有西海藩國、南疆各族、匈奴各部,都有派人去白鹿原一帶探查,太子、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也都有探子潛入西川。燕回的燕子進駐了白鹿堡,但是卻並沒有對眾人多加阻攔。”

秦之炎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微閉著眼睛,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連舟想了想沉聲繼續說道:“我們通過祝淵青的信使,成功攔截了幾只飛往谷內的信鴿,但是所言極為奇怪,不成語句,全是密碼符號,我們記錄下來,就放了去。”

“還有,”連舟想了許久,終于還是沉聲說道:“姑娘吩咐祝淵青將圖紙修改,不能一蹴而就,要窮三五年破解之功方能成事,屬下覺得有些不妥,不知道姑娘同殿下商量了沒有。”

秦之炎嘴角溫軟一笑,沉吟道:“她既然告訴了你,就沒想防著我,以後姑娘吩咐你什麼事,不必向我報告,照做就是。”

“是,”連舟語調鏗鏘的說道:“可是,屬下不明白,既然這樣,殿下又為什麼要背著姑娘去監視蓬萊谷的書信往來?”

秦之炎微微冷笑,緩緩說道:“清鵬七部幕後勢力極深,其他不為人知的糧錢幾部,掌握萬民命脈,千年積澱,絕對不會甘于受制于人。況且,那個梁思還既然會有這樣的能力,又怎麼會虎頭蛇尾無疾而終,這里面定然隱藏著些什麼,只是我現在還看不透罷了。依瑪兒陰差陽錯得到蓬萊工部的尊崇,定會引起有心人的覬覦,與其終日防賊,不如將他們主動出擊,將他們抓出來,落個心里清淨。”

“那?”連舟沉吟道:“既然這樣,還要瞞著姑娘嗎?”

秦之炎微微閉上眼睛,虛弱的將頭靠在軟椅上,曲起手肘,支撐著頭,輕聲說道:“這些事情,就讓我來為她做吧。那些檢查館的嬤嬤和敬醫院的太醫,都處理乾淨了嗎?”

連舟點頭說道:“早上在北城門,于參將親自將他們押出去的。姑娘看到了還讓屬下去問,屬下告訴她是送到司馬局為奴。”

秦之炎點了點頭,說道:“做得好,依瑪兒看似堅強,實則心腸最軟,被她知道難免要心下不安。我太久不回咸陽了,禁宮這些人也都無法無天,此次殺雞儆猴,她們以後應該會謹慎一點。”

“瑤妃娘娘那里?”

“不必理會,”秦之炎擺了擺手,輕聲說道:“她們翻不起什麼風浪,讓青霖照看一下,不出事就好。”

“是,”連舟恭敬的說道,忽聽外面腳步聲響起,連忙垂手站在一旁,青夏端著還冒著熱氣的參茶,走了進來。

秦之炎見到她,微微笑了起來,說道:“不是說今天就要去營造司走馬上任嗎?怎麼還在這磨蹭?”

青夏咧嘴一笑,笑眯眯的走進來,說道:“看著你乖乖喝完我就走。”

秦之炎無奈搖頭,接過來輕輕吹了吹,突然想起一事,抬起頭來對青夏說:“待會讓連舟帶幾個人跟你一起去。”

“連舟也要去嗎?”青夏皺起眉來,說道:“還是留在家里吧。”

“不用,”喝了一口參茶,秦之炎面色微微有些凝重,意有所指的說道:“現在世道不太平,多幾把劍護行總是好的。”


青夏微微一撇嘴,道:“我才不怕他們。”

秦之炎眼神溫和,仰著頭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怕他們,但是你身邊帶著人,我才能放心呆在府里。”

青夏聞言臉上微微一紅,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就聽你的。”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顯的聲音在外面氣急敗壞的說道:“王爺,七殿下和九殿下來了,正在大廳候著呢。”

青夏眉梢一挑,之間連舟打開房門,李顯站在門口,氣得臉都紅了,咬牙切齒的說道:“青姐,你快去看看吧。”

青夏皺眉,沉聲喝道:“出了什麼事?值得你這個樣子!”

“青姐,他們……”

“走吧。”秦之炎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去看看他們又玩什麼花樣。”

一路緩緩而行,剛剛走進正廳,突然一只茶碗砰地一聲就摔在了幾人腳下,九王爺秦之岷一身松綠錦袍,風神玉郎的站在當中,大聲怒道:“這就是宣王府的待客之道嗎?”

“咳咳。”淡淡的輕咳聲突然響起,大廳內氣急敗壞的兩人登時一驚,齊齊轉過身來,青夏扶著秦之炎緩緩走了進來,眼神冷冷的掃在兩人的身上,秦之炎聲音醇厚,風輕云淡的說道:“我久不在王府,對下人也疏于管教,倒叫兩位弟弟笑話了。”

七王爺微微一愣,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前幾天敏銳郡主在紫金門前長跪,我們還當三哥生了什麼大病,今天看到三哥安然無恙,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秦之炎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有勞七弟九弟掛念,我這副身子就是這樣,反反複複,不過還不至于一命嗚呼就是了。”

“三個說的哪里話,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哥就要迎娶敏銳郡主,實在是天大的好事啊。”

秦之炎笑道:“那就呈七弟吉言。”

秦之岷被訕在一旁,突然陰冷一笑,走上前來大聲說道:“聽說三哥身體抱恙,做弟弟的准備了一些禮物要送給三哥,還請三哥笑納。”

秦之炎眉梢一揚,沉聲說道:“九弟有心了。”

秦之呈一愣,面色大變,剛想拉住秦之岷,就見秦之岷回身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錦盒,打開後說道:“這是南海瓊玉露,是弟弟收羅多年才找到的偏方,據說是當年南楚西林世家的上一脈家主親自調配,具有頃刻間化痰清肺的療效,這是我從一個肺癆病人的手里買下來的,據他說靠著這個方子,他患病三十多年也沒死,很是神奇。”

話音剛落,李顯登時大怒,剛要上前突然被青夏攔住,只聽秦之炎淡淡一笑,說道:“九弟常年管理南方鹽運,果然手眼通天,連這樣的古方都能尋到,不簡單。”

秦之岷笑道:“三哥現在先不急著誇我,等我拿出另外兩個禮物,再誇不遲。”說罷,回身搬起一只碩大的木盒,費力的打開,只見里面赫然是一尊通體翠綠的千手觀音像,朗朗說道:“這是南吉山得道高僧秀明大師親自開光的佛像,據說在有緣人手里,能開天眼,通鬼神,打通天界之路,還有幫人超度的神奇功效。三哥,神奇吧。你相信嗎?”

青夏雙眼越發森冷,卻見秦之炎笑容淡淡,沒有絲毫惱怒之色,聲音清淡的說道:“的確很神奇,只可惜我不信佛,九弟勞煩了。”

“哎呀!”秦之岷猛地拍在額頭上,恍然大悟說道:“瞧我這個腦袋,算了算了,好在還有第三件禮物,三哥請看。”

只見一個半人多高的巨大檀木盒子,被錦緞層層包裹,秦之岷故作神秘的緩緩打開,說道:“這是北地大雪垣參客挖出的千年人參,須子長達二十多米,實在是難得的老參,弟弟費盡心思找人討了來,是給三哥用來危機關頭吊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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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0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聲破空的銳響登時響起,青夏頓時間好似一只噬人而其的豹子,抓肩、拿肘、撞膝、捏喉一氣呵成,然而動作剛剛靜止,只見一道白亮寒芒陡然閃現在正廳之內,向來溫文爾雅的秦之炎一把抽出李顯腰間的長劍,好似蛟龍入海、蜿蜒閃電一般猛地架在秦之岷的脖頸之上!

“是不是我以往太過于縱容你們,讓你們忘記了我宣王府的規矩?”

低沉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並不如何響亮,也並不如何冷冽,可是聽在秦之岷秦之呈兩人的耳里,卻好像利刃劃過皮膚一般帶著濃濃的煞氣和驚恐,他們不可置信的向著秦之炎望去,只見一身青袍的男子劍眉星目,眼眸微微斜望著兩人,門外的長風呼的吹進,掃在他翻飛的衣角上,好似有戰場上的血腥味道,在空氣里輕輕飄蕩了起來。

曾幾何時,他們都忘記了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發怒時的樣子?曾幾何時,他們都天真的以為他就會永遠的云淡風輕、淡笑冷靜的面對著周遭的一切?曾幾何時,他們甚至忘記了這個看起來孱弱不堪的男人,就是威震北疆,令殘忍的匈奴人聞風喪膽的大秦戰神?

于是,他們越發張揚跋扈,越發無所顧忌,越發洋洋自得,直到觸怒了那頭沉睡中的猛虎,他們才赫然發現,原來自己只是一只孱弱的螻蟻。

秦之炎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弟弟,看著這個方才還趾高氣揚,此刻卻只能站在原地發抖的男人,緩緩的沉聲說道:“大秦一脈,同氣連枝,我自問從來沒有薄待過你,奈何你屢屢逼迫,得寸進尺,難道真當我宣王府無人嗎?還是,就是欺我秦之炎是無能之輩?”

“三、三哥,”七皇子秦之呈面色蒼白,聲音都幾乎有些顫抖,一些雪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像是一抹慘叫的亡魂一樣刺破了他的神經,他半舉著手,想上前來拉住秦之炎的手,卻又有些不敢,只得急忙說道:“九弟行事魯莽,口不擇言,他並沒有惡意的。”

秦之炎冷冷一笑,雙眼微微眯起,沉聲說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早在十年前,我就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老九,十年前的太和大殿上,老五血濺軒轅台,十一自斷一臂,方才保得性命,當時你也在場,難道這麼快就全忘了嗎?”

秦之岷面色越發蒼白,努力了幾次,方才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再也不複剛才的囂張跋扈,說道:“三哥,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

“不必說了,”秦之炎冷然的打斷他,緩緩的放下長劍,側過身去,沉聲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以後若有再犯,休怪我不顧兄弟情分。大秦皇室本就是虎狼之穴,祖訓也從不阻止我們私斗,你若是還想嘗試,不妨來掂量一下我炎字營的份量。”

說罷,也不理會幾人,赫然轉身而去,獵獵青衫在長風里飄動鼓舞,好似北地勁草一般,有著勃勃的生機和冷冽的肅殺之氣。

青夏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冷冷的松開秦之岷的肩膀,手上巧勁一使,竟然生生的將他的手臂拽脫了臼。秦之岷咬緊牙關,硬氣的一聲不吭,只是面色陰沉毫無悔過之意的看著青夏幾人。

青夏拿起桌子上的人參,砰地一聲將盒子蓋上,對李顯說道:“將這些東西都扔出去,不要汙了宣王府的地方。”

秦之岷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秦之呈眉頭緊皺,對著青夏拱手施禮,就追了上去。誰知還沒走出宣王府,迎面就碰上了聯袂而來的六皇子秦之贏和十三皇子秦之昱。秦之昱向來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眼見秦之岷面色不善,仍舊湊上前去笑眯眯的問道:“呦!九哥,這是什麼造型,難道幾日不見九哥也跟著八哥上了戰場不成?”

秦之岷怒火中燒,也不理會秦之昱的挑釁,拂袖而去。秦之呈追在後面,和兩人打了招呼,連忙跑了出去。

秦之贏和秦之昱哈哈大笑,大步走進大廳,見了青夏,秦之贏爽朗一笑,誇張的彎腰鞠躬,大聲叫道:“拜見三嫂子。”

“胡說什麼?”秦之昱怒道:“莊姑娘還沒同三哥成親,應該叫敏銳郡主才是。”

“早晚的事,我看你小子就是色心不死。”

青夏擔心秦之炎,也不願看這兩個敵我不明的家伙在這里胡攪蠻纏,剛想打發走他們,突然只見連舟神情沉重的跑進來,沉聲說道:“姑娘,白石先生去了哪里?”

好似一個驚雷般猛的打在青夏的頭上,她身軀一顫,險些倒在地上,胡亂的搖了搖頭,向著秦之炎的寢房就跑了過去。


這一晚,秦之炎一直都在昏迷,南疆的八位巫醫束手無策,藥石無效,無法可醫。白石巫醫明言即便大長老親至,也未必能妙手回春,只有熬過這個晚上,或許還有救治的機會。整座宣王府都籠罩在陰霾的天空之下,所有人屏息靜氣,翹首以望,等待著白日的來臨。

一生之中,青夏從來不知道,夜晚竟是這樣的難熬,她反複的跟自己說,她要堅強,她是現代的特工,見慣了生老病死,又怎麼會被這樣的事情打敗。可是白石巫醫那張嘴反複的在她眼前一張一合,他的聲音像是從二十一世紀傳來的一般,遙遠且空洞。他說秦之炎已是強弩之末,當日在白鹿原上接到青夏的來信嘔血重病,醒來之後又不肯回京醫治,強行以藥石壓制,如今急怒攻心,五髒破敗,已是大限將至之局,十有八九是熬不過這個晚上。

那些聲音像是一個個巨大的驚雷一樣,反複的轟擊在青夏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上。強弩之末?大限將至?他才只有二十四歲啊,為什麼會大限將至?她不相信的瘋狂的搖著頭,緊緊的抓著白石巫醫的衣袖,強忍著將要掉下來的眼淚,慌亂的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他們都是些什麼東西,之炎那樣淡定的一個人,怎麼會被他們氣死?你救救他,你不是南疆最好的大夫嗎?你救救他,他不會死的,你不會讓他死的,不會的!”

白石巫醫面色沉重,苦聲說道:“郡主,非老夫不願,而是不能,以三殿下如今的病情,哪怕是大長老親至,或是西林家主複生,都沒有治愈可能,前幾日大長老送來的藥,本來就是壓制毒素蔓延的靈藥,治標不治本,一旦沖破,危害更重,三殿下如今,哎……”

“為什麼要歎氣啊?”青夏勃然大怒,一把緊緊的揪住了白石巫醫的衣領,怒聲叫道:“你是大夫啊,就算救不了也要試試啊,難道能就這麼等著嗎?”

李顯沖上前來,拉住青夏的手,大叫道:“青姐,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青夏怒聲尖叫,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的潺潺而下,她站在房間里,當著宣王府所有掌權下人的面,淚眼滂沱的大聲叫道:“我怎麼冷靜,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這樣,你們都在騙我。”

“對!我要進宮!”青夏陡然抬起頭來,眼睛直愣愣的,手忙腳亂的在屋子里四下翻找著。

碧兒被嚇得直哭,拉著青夏的手,跟在她的後面,哭著叫道:“姑娘,姑娘,你在找什麼啊?”

“碧兒,”青夏雙眼發直,突然轉身緊緊的拉住碧兒的手,沉聲說道:“我的朝服呢?皇帝不是賜了一件朝服給我嗎?我要進宮去,我要進宮去給之炎找大夫,那個什麼大長老要是還敢不來,我綁也要把他綁來。”

“郡主,”黑木巫醫沉聲說道:“已經沒有轉機了,除非商丘一族突然現世,否則,是沒有機會的。”

“對!”青夏的雙眼陡然升起一絲華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她突然沉聲說道:“對!還有藏在大山里的神醫,我要去找他們,連舟,備馬,我要去找他們。”

“姑娘!”連舟嘭的一聲跪在青夏的腳下,這個身手矯健堅韌倔強的男子此刻早已淚流滿面,他緊緊的抓著青夏的裙角,大聲叫道:“你不要這樣了,就算你現在騎著千里馬,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將幾十年不出世的神醫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趕在天亮之前帶回來啊!”

青夏陡然愣在當場,那麼多的事實像是一擊重錘錘在她的心上,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面色蒼白,幾乎站不穩,搖搖欲墜的拄著桌子,強撐著身體。她夢魘一般的緩緩抬起頭,哀求一般的小聲問著白石巫醫,聲音可憐的像是一只垂死的小獸:“沒機會了?救不活了?”

她的眼神那麼可憐,好像所有的希望都只剩下那麼薄薄的一層脆紙,白石巫醫長歎一聲,終于還是閉上眼睛,沉重的搖了搖頭。

嘭的一聲,青夏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周圍的眾人瘋狂的奔上前來,想要攙扶她,可是她卻掙紮著爬起身,推開眾人的手,悲聲說道:“走開,我要去陪著他,都走開。”

連舟想伸手拉住她,輕聲叫道:“姑娘。”c.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走開!”青夏回過頭來,厲聲喝道:“都沒有事做了嗎?去城外,穩住炎字營,若是之炎有什麼事,我要秦二秦七秦九我要整個大秦皇室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青夏的眼淚就潺潺滾落,她轉身走進秦之炎的臥房,緊緊的靠在關閉的門扉上,任眼淚滂沱而下,心髒仿佛被千萬根鋼針紮滾。


血債血償又怎樣,若是他真的有事,她將整個天下都付之一炬又能怎樣?她陡然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雙手捂面,痛哭失聲,聲音低沉暗啞,好像絕望的野獸。

整個晚上,她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身邊,緊緊的抓著他的手,好像稍稍一放松,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有巨大的沉重和痛苦壓抑在她的心頭,讓她痛的無法呼吸,她的手輕撫在他清澈乾淨的眉眼輪廓上,反複的回憶著他們從相識起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一顆小小的心里,沒有半點陰霾的影子。

秦之炎面容溫和,看不出半點傷痛,就像是在睡覺一樣。

青夏將臉貼在他冰冷的額頭上,嗓子已經哭的啞了,聲音輕輕的,在溫暖的空氣里緩緩飄蕩,帶著一絲不真實的淒涼。

“之炎,你醒一醒吧。”

蒼白的女子輕聲說道,眼前漸漸霧蒙蒙一片,連空氣都開始變得潮濕了起來,“每次你這樣睡著,我都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能睜開眼睛望著我,再也不能點著我的鼻子說我淘氣,再也不能溫柔的抱著我,再也醒不過來。之炎,我們什麼苦都挺過來了,在皇陵里,在白鹿原上,在蓬萊谷里,那麼多的危險,那麼多的生死難關,我們都挺過來了,你又怎麼能在現在倒下去?你是大秦的戰神,是戰無不勝的將軍,是百戰百勝的神話,怎麼可以死在病榻上?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你說過要一直照顧我,你說過要給我安甯的生活,要讓我幸福簡單的微笑,可是你若是死了,你若是不在了,我還怎麼活著?還怎麼微笑?”

眼淚緩緩流下,青夏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破碎的瓶子。

“之炎,我一直以為我很堅強,我一直以為我可以獨自面對任何困難,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一點也不堅強,沒有你在了,我什麼都不是。我會怕黑,怕冷,怕生病,怕沒錢,怕沒有人疼,怕沒有人寵,我喜歡你陪在我身邊,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給我善後。我喜歡你幫我教訓那群欺負我的老女人,我喜歡起風的時候你擋在我的前面,我喜歡你當著你的兄弟父親面前拉著我的手,之炎,你若是不在了,我該怎麼辦?在這個不屬于我的時空里,我該怎樣活著,我沒有家,沒有親人,你讓我去哪里?”

終于不可抑止的哭出聲來,青夏緊緊的抓著秦之炎的手,一邊哭著一邊哽咽的說道:“秦之炎,你起來啊!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就要嫁給你了,你不可以這樣撇下我,你不可以說話不算數。你怎麼可以殘忍的讓我義無反顧的愛上你,然後再將我一腳踢開?我要跟著你,不論你去哪里,請帶著我,不要將我一個人扔在這里。之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依瑪兒,我是你的長生,我還活著,你怎麼可以先死?”

心里的痛瘋狂的擴散,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洶湧的海潮將她吞噬乾淨,一時間,她好像要窒息了,劇烈的咳嗽著,有鮮紅的血從她的口中冒出,灑在青花錦被之上,像是一朵朵盛開的紅梅。她看著自己的血,卻突然笑了起來,唇角血淋淋的笑道:“之炎,我也要死了,我可以去找你了,我可以陪著你,無論是什麼人,再也不能將我們分開了。”

“不……”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那麼微弱,可是卻又是那麼清晰。

刹那間,青夏仿佛是被電擊了一般,猛地抬起頭來,只見秦之炎緊緊的皺起眉來,雖然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他卻是那麼清晰的一字一頓的說道:“不……可……以!”

“之炎!”青夏一把抱住他的肩,激動的叫道:“之炎,你醒了,你好了,你不會死了,是不是?”

“依瑪兒……”虛弱的聲音從他蒼白無血色的嘴唇里緩緩的吐出,“不可以……死……”

眼淚洶湧而出,青夏幾乎是踉蹌的爬出了臥房的門,半趴在冰涼的石板上,聲嘶力竭的大喊:“來人啊!之炎醒了,來人啊!”

又是三天三夜的診症,幾乎耗盡了王府內每一個人的心血,被八巫幾次宣判了死刑的秦之炎,在青夏的召喚下,又幾次神跡般的醒來,終于在第四天晚上,白石巫醫筋疲力盡的說,他一生中從未見過像三殿下求生意志這樣堅定的人,然後,如釋重負的倒下。

八巫用了天險之法,強行將秦之炎從死神的手上搶了回來,八巫精力耗盡,同時病倒,一時之間,王府幾乎成了醫館,無數大秦名醫穿梭其間。

青夏終日守在秦之炎的身邊,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天,終于漸漸好了起來,看著青夏瘦了一大圈的身形,秦之炎虛弱一笑,卻只勾下青夏更多的眼淚淚水。

這天早上,秦之贏又來探病,這些日子,青夏將所有秦家的兄弟全都擋在門外,不許探視,就連秦之昱這個死皮賴臉的人在被據兩次之後都不敢登門,只有秦之贏屢屢受挫,卻越挫越勇。秦之炎已經漸漸恢複到平常的狀態,早晚還是要參與秦政的,青夏心念一轉,就將他請到了書房。

清茶飄香,兩人相對而坐,青夏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知道十年前太和大殿上發生的事情。”


秦之贏進來時見只有青夏一人在,就知道她有話要說,聞言微微一笑,說道:“其實,由三哥來告訴你會更加妥當。”

“你知道他會告訴我的,”青夏冷靜的說道:“但是我現在就想知道,而他的身體狀況現在還不足以回憶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能來告訴我,我會很承你的情。”

秦之贏想了半晌,突然抬頭說道:“你知道三哥為什麼會得這個病嗎?”

青夏一愣,想起炎字營中蒼須老人說過的話,說道:“是白巫術嗎?”

秦之贏搖頭苦笑,說道:“具體是什麼毒我說不清楚,我只知道當年三哥和太子、二哥一起被關到皇陵底下,太子和二哥很快就上來了,三哥卻等了一個月才從皇陵里逃出來,被守軍送回咸陽。回來之後,就染了重病,就此生生死死,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曆代皇陵,里面都是寸草不生的,三哥人小體弱,當時一直在外八圈徘徊,里面又沒有燈火,你知道他是以什麼為食的嗎?”

青夏聞言,頓時如墜冰淵,她已經不願意再去想,甚至不願意再去問了,可是她仍舊牢牢的坐在那里,聽著秦之贏一字一頓的說道:“守營的探子說,外八圈里的陪葬干尸,幾乎全被三個吃光了。”

“曆代陪葬的下人,都要被灌以各種劇烈毒藥,以防他們破壞陵墓,三哥吃了他們的肉,自然身中劇毒。他回來之後,消息在後宮中緩緩傳開,就連他的生母瑤妃娘娘都害怕他,說他是瘋子魔鬼,不敢接近。將他送到北苑交給嬤嬤們撫養,那些老嬤嬤哪里有好人,一個個迎高踩低,三哥在北苑,的確過了將近十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被關在小黑屋子里,既要忍受白眼虐待,還要忍受每次毒發的痛苦,若不是他的奶娘護著,可能早就死了。”

“三哥十四歲那年,父親在樺尚垣上圍獵,老八偷偷的將他從北苑推了出來。當時他被病痛折磨,已經兩年不能走路,還是坐在輪椅上,更談何騎馬。父親覺得敗興,很是生氣,罰老八跪在轅門前三個時辰,老八氣不過,和父親頂嘴,被父親打了十多鞭子,二哥五哥等人還輪番的去嘲笑他。老八當年只有十二歲,經不起激,拔刀就和五哥打了起來。五哥是淳于皇後的兒子,是太子的親弟弟,是丞相的外孫,年紀雖小,卻已經封了王,手下帶著二十多個侍從,老八年紀又小,自然打不過,可是最後,五哥的人,卻全都吃了大虧,每個人的左腿都被利箭射穿,就連位置都是一樣的。後來我們才知道,是三哥看到老八受欺負,才出手的。”

秦之贏淡淡一笑,少了他平日里的瀟灑精明,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嘲諷,說道:“父親知道之後,卻很是開心,非但沒有處罰三哥和老八,反而將三哥從北苑接了出來,安置在太華閣里居住,就緊挨著東宮,封為宣王,更將穆侃大將軍的女兒指給三哥為妃。可惜好景不長,不出三天,三哥就和老八還有穆侃將軍的女兒穆瑤瑤一起失蹤了,舉國上下翻了個底朝天,還以為是敵國的奸細做的。不想半個月之後的太和殿家宴上,已經幾年癱瘓在床的三哥卻突然背著老八,一身鮮血淋漓的走了進來,趁大家發愣之際一劍殺了五哥,又煞星一般的站在老十一的面前,任是周圍多少侍衛沖上前去,都不能靠近他,死傷二十多人,最後老十一像是瘋了一樣自斷一臂,然後就倒在地上,這才躲過一劫,至今仍舊是個瘋子。”

青夏眉頭緊鎖,久久說不出話來,秦之贏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半個月發生了什麼,父親查明之後就隱藏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將三哥送到了北疆大營,直到五年前,他才又重新回到咸陽。”

仿佛有錐子一下下刺入心髒,青夏緩緩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抿緊了嘴。

他這樣的一個人,究竟那些人做了什麼,才會將他逼成這個樣子?這些萬惡的秦氏皇子,這些滅絕人性的無恥之徒,不能放過他們,絕對不能。

“莊姑娘,”秦之贏沉聲說道:“不論怎樣,三哥都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秦家已經從里面爛了,任何人想要置身事外都是不可能的,與其讓別人禍國殃民,倒不如讓三哥取而代之。我一直希望三哥能像相信老八一樣的相信我,只可惜沒有這個機會,這個話,就請姑娘幫我帶過去吧。”

“你以為他現在還能輕而易舉的相信別人嗎?”青夏冷笑一聲,淡淡說道:“不論怎麼說,你今天肯告訴我這些,我都很呈你的情,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秦之贏無奈的歎了口氣,就走了出去,連舟候在門口,緩緩走了進來對青夏說道:“姑娘,殿下在飯廳等你吃飯呢。”

“恩,”青夏點了點頭,對連舟說道:“今晚帶五百炎字營的精銳潛進城來,我們已經隱忍了太久了,是時候還擊了。”

連舟一愣,神情微微有些古怪的瞪大了眼睛,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有什麼問題嗎?”

連舟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只是殿下剛剛吩咐過同樣的話,他說姑娘今天晚上可能會用到人。”

這下輪到青夏發起愣來,可是轉瞬間她的表情就變得溫柔了起來。

之炎,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不能放開你的手,從今往後,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你再也不會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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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在面對了這麼多的磨難和痛苦之後,還可以活的這樣淡定溫和,飯廳大門打開的那一刻,秦之炎坐在木制的輪椅上突然抬起頭來,笑容淡淡,嘴角溫軟,好似一幅水墨畫一樣霎時間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外面的陽光那麼燦爛,讓她幾乎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她緩緩的走上前去,也不管滿屋子的下人都在一旁圍立著,徑直蹲在秦之炎的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膝上,緩緩的長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下人們識趣的全都退了下去,青兒在香爐里燃了點點藥香,空氣里有著令人安心的味道。秦之炎的手,輕柔的拂過青夏的秀發,像是一陣風一樣,青夏輕輕的歎息,聲音飄逸如霧,緩緩說道:“之炎,能像現在這樣靠著你,真好。”

秦之炎溫和的笑,聲音里帶著一絲毫不隱藏的歉意:“依瑪兒,我嚇到你了。”

“你何止嚇到我?”青夏輕笑出聲:“你險些殺了我,你若是有事,我是不會獨活的。”

“依瑪兒!”

秦之炎聲調揚起,青夏連忙抬起頭來,輕輕的掩住了他的嘴,微微的搖頭,說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說大話,所以你要答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不可以有事。”

秦之炎面色淒涼,苦苦的笑,“依瑪兒,我真是一個自私的人。”

青夏眼眶發紅,秦之炎那些話又再一次在耳邊回蕩,攪得她的心都在生生的痛,強忍著眼淚,卻仍舊聲音發澀的說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是老天不曾善待你。”

秦之炎伸出手,將青夏抱在懷里,青夏蹲在他身前,將頭埋在他清新柔軟的衣衫里,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打濕了他的衣衫,她像是一個受人欺負了的孩子,緊緊的抓著秦之炎的袍子。多日以來的擔驚受怕,多日以來的痛苦難過,那些一閉眼就會瘋狂湧來的夢魘,將她整個人席卷吞噬,她無法想象一個五歲的孩子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皇陵里,一口一口的吞食著那些腐敗的干尸時,是怎樣的光景,也無法想象,那長達十年的囚禁生涯里,他是怎樣日複一日的躺在床上,孤獨的承受著整個世界的疏離和厭惡?那些來自于他的母親,他的姐妹,他的父親,他的兄弟們的嘲笑和蔑視,又是怎樣的一次又一次的摧毀了他對人生的全部希望。

她突然想起當初白鹿原上第一次和他肌膚相親的時候他曾說過的話,他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過,一定不可以對什麼生出留戀之心,因為一旦強求不得,最後傷心的總是自己。

秦之炎,為什麼經曆了那麼多黑暗的往事,你還可以站在陽光下燦爛的微笑?為什麼被那麼多人背叛離棄之後,你仍可以毫無顧忌的選擇相信我?為什麼被這個國家、被這些無情的親人那樣傷害之後,你仍舊選擇義無反顧的守護著這個腐敗的大秦?秦之炎,這樣的你,這樣一個你,我又該如何去怪責,又該如何去遠離,如何去殘忍的說你是自私的?

就讓我守在你身邊,用我的一生,去填補你生命的殘缺,用我這匪夷所思的生命,去毫無保留的愛你。

“之炎,”青夏緩緩抬起頭來,眼淚朦朧但卻笑顏如花,晶瑩的淚珠滾動在蒼白的臉頰上,有著恍非人世的瑰美,她輕笑著說道:“我現在終于知道老天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世界,就是為了遇見你。”

“之炎,我們就像是兩棵纏繞相生的樹,誰離開了誰,都會萬劫不複的死去。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拋下我,就讓我陪著你,照顧你,逗你開心,給你講笑話,我的肩膀很小很瘦,但是很堅強,就讓我來幫助你,你也會累,也會疼,也會難過失落,也會孤單無助,我只想在你累了的時候給你靠一靠,只是想要幫你分擔一些沉重的擔子,好不好?”

秦之炎的眼睛好似大海,有晶瑩的珠光閃爍其間,終于他還是閉上了眼睛,抱住了青夏的肩膀,輕聲說道:“依瑪兒,你留在我的身邊,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了。”

“之炎,我們說好了,誰也不能先拋下誰,就算要死,也讓我們死在一處。”

秦之炎眼光瞬間一滯,他的眼睛看著青夏,可是卻好像已經穿透了青夏,看了那麼遠那麼遠,過了好久好久,他終于點了點頭,抱著青夏柔軟的身子,輕聲說道:“好。”

門外朝花盛開,暖陽照水,整個世界在一時之間都安靜下來。浮塵一世,究竟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什麼人是對得起的,什麼人是一次又一次辜負過的,就讓她通通掩埋下去,狠心的不去理會吧,她只想安然的讓時間停止在這一瞬,安靜的留在這個清淡如水的男人的身邊,用盡整個生命去讓他幸福,再也不要離開,再也不要離開。


時間飛逝而過,北秦大皇秦子丞的六十大壽,很快就要到來,再有九天,就是大秦宴請四方賓客,大赦天下的喜慶日子,咸陽城內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各國使者都已到達,只有東齊、南楚、西川的人馬仍舊在路上,未進大秦國境。

可是,就在這時,咸陽城內卻屢屢出現怪事。先是衛水河上,白魚大批不尊時令,逆水而游,集體聚集在搖鈴彎,似是要阻斷水流一般。然後,咸陽城內很多人家在井水中打水的時候打上了碩大的銀魚,拋開魚腹之後,里面竟然藏有明君即將出世的詩文。世面上出售的蘋果梨子等南方運來的水果上,也有聖君出世的祥瑞圖示,天空中終日鳥雀遍及,萬鳥朝鳳般的齊聚咸陽,一時間,整個大秦喜氣更甚,禦史台的幾百根筆杆子齊齊搖旗呐喊,都說只有大秦明君,才能引來這樣的天降祥瑞,秦王心懷大暢,終日春風滿面,朝堂上立時掀開了一輪轟轟烈烈的秦王歌功頌德之浪潮。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兩天,衛水白魚就沖垮了咸陽城外的石堤,一尊通體土黃石雕刻而成的黃帝像被白魚齊齊頂起,漂浮在衛水河上,被修堤的官兵撈了起來,只見石像後面竟然雕刻著一排生辰八字,隱隱有一種新聖人出世的表象。

咸陽街頭百姓爭相傳送,三日之後,生辰八字相符的新聖人嶄露頭角,竟然是大秦二皇子秦之義。

這無疑給之前被百官捧上天去了的秦王一擊重重的耳光,一時之間秦之義在民間聲望攀升至頂點,但在朝堂上卻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所有經曆過風浪的皇親國戚和外庭大臣,全都將雙眼盯在這個急功近利的二皇子身上,很多之前倒向他的大臣也見風使舵的重新考慮自己的站隊,大家都理所應當的認為此事定是秦之義一手導演為自己造勢,想要同太子同宣王爭鋒,不想卻踢在了鐵板之上,搶了秦王的風頭。

秦之義在紫金廣場上跪了一夜,也沒能見秦王一面,最後還被一紙文書,罷免了他東南漕運的差事,他閉門思過,回府自省。

就這樣,燕王秦之義十多年的努力兵敗如山倒一夕之間一無所有,燕王府外門庭冷落,無人問津,以往跟在他鞍前馬後的七皇子秦之呈,九皇子秦之珉也幽閉家中,很少出門。

大秦皇室之中,風向一朝逆轉。很多年之後,當後世的史官們回憶起這一段隱秘的曆史之時,都心有戚戚的無聲感歎,四國鼎立的格局從這一刻開始被緩緩打碎,亂世的風云波濤洶湧的澎湃了起來,秦子丞六十大壽的前夕,秦廷十四子奪嫡之亂,由此慢慢的拉開了序幕。

天色將變,大亂將至,史官筆下波瀾不驚的一星細浪,就是千萬條人命的覆滅和潰敗。

大秦曆秦高宗第二十七年春,異變至,災禍生,衛水絕,石堤崩,白魚逆游,井魚腹書,百果傳神愉,萬鳥齊朝宗,燕王幽禁,大權旁落,諸皇子蠢蠢欲動,是為十四子奪嫡伊始,為秦變之亂。

春雨貴如油,還有五天就是秦王的六十大壽,燕王之亂終于被平息了下去,看著眼前這初春以來的第一場春雨,青夏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果釀,連舟彙報的聲音和著外面的雨聲,越發顯得飄渺且不真實,她一手拿著青玉酒杯,一手抱著肩膀,面容淡淡,一身素白,只在裙腳撒著碎花的白裙,看起來好似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

“姑娘,燕王一黨已經沒有翻身的余地,果真是像姑娘所說的,只是百姓的流言,就可以殺死他。”

青夏冷淡一笑,淡淡說道:“這世上最是殺人于無形的,就是流言蜚語,當初我們回京的時候,就是燕王一手導演了一場萬民朝拜的好戲,如今也不過是親手還給他罷了。”

李顯心悅誠服的說道:“青姐這一招果然高明,秦王生性多疑,讓他懷疑燕王為自己造勢,自然容不得他,我看他以後再難翻身了。”

青夏搖了搖頭,沉聲說道:“破船還有三千釘,燕王不吵不鬧回府幽閉,才是他的過人之處,這樣的人一旦被他抓住機會,難免不會咸魚翻身,眼下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連舟,衛水河工部程大人那的功夫,你們做的怎麼樣?”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經做好了准備。”c.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那就好,”青夏眼眸一寒,沉聲說道:“趁他病取他命,就讓太子一黨和燕王一黨狗咬狗。我們宣王府閉門謝客,全府人吃齋穿素,將白華寺的廟祝和尚全都請回來開壇做法,另外炎字營閑置的人手全都外出尋找商丘神醫,聲勢造的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這個咸陽城能翻起多高的風浪!”

當天晚上,經常在瑞紅樓揮金如土的衛水河工部程方直程大人在喝的爛醉如泥的情況下竟然和幾個街頭潑皮打了起來,狼狽之下被不知情況的城防軍扭送到了外城兵馬司曹秋大人處問審,不想搜身中竟然從這名小小的河工大人的身上搜出了當日從衛水中挖出的石像拓片。

一石激起千層浪,燕王一事另有璿璣一事,當晚就被抬上了秦政的桌面,燕王黨的大臣們見事有轉機,蜂擁而上,垂死掙紮,所有矛頭直指衛水河畔的一名小小河工。然而他一名管理河道的河工哪里會本事做出這麼大的動作,眾人的眼光很快就轉移到東宮之上,只因兩月之前剛剛由一名宮女冊封為太子偏妃的程妃娘娘,正是這位程方直大人的親生妹妹。


一時之間,禦史台五百只筆杆子猶如奮起的火雞,你攻我伐,奮筆直書。一百二十七人稱燕王一案內有乾坤,要求徹底查審;四十八人狀告河工程方直誣陷燕王,假造石像,攪亂大秦朝政,內有居心:六十一人狀告太子黨排除異己,黨同伐異,指使他人誣陷燕王殿下;一百三十五人狀告燕王為求脫罪,陷害程方直大人,意圖動搖太子東宮之位,謀取大秦皇儲。另外,還有七十六人上書稱秦王近期沉迷于煉丹,疏于朝政,致使燕王一案還沒徹底查清楚就被定案,如今反複之責,應由秦王承擔,秦王應站出反省,開設午朝,加強對國事的管理。

不到一日,筆誅之戰越發擴大,外城兵馬司的曹秋大人更是被指責涉嫌誣陷程方直乃至太子東宮,被尚律院輯拿。一時之間,軍部也被驚動,被卷入了這場動亂之中。

牽一發而動全身,戶部指責禦史台有意將局面擴大化,引發河道官吏懈怠職守,錢糧春稅無法通過漕運運上京城,耽誤秦王大壽的舉辦,工部上書狀告戶部,責怪戶部久久不肯撥帳,祭台無法在確定日期內完工。糧部聲稱因為遲遲沒有燕王簽下的批文,東部官糧腐爛,無法運到北疆賑災。北疆八殿下更是飛書回朝,表示若是再無糧草接濟,北疆難保。

滿朝文武聞言頓時亂成一鍋粥,軍部將領大聲斥責文臣們小題大做,影響朝政,禦史台五百只筆杆子大怒,齊齊調轉矛頭對准了武將,秦廷朝政一片混亂。

這時,終于有有識之士頓悟了過來,看清楚朝臣們好似打迷蹤拳一樣的東一拳西一拳的不成戰術,知道定有高人在背後主導。被懷疑的對象聚集在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十三皇子等人的身上,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打過秦之炎的主意。

這幾日來,宣王府愁云慘淡,炎字營險些解散,滿世界的尋找傳說中的商丘後人,宣王府內僧人道士齊聚,敏銳郡主更是三次到紫金門外哭求,請求大長老出宮,最後更是架著馬車帶著重病的宣王險些闖入了大秦皇宮。

眼看還有三日就是秦王大壽,秦王終于不得不出面終止了這次事件,下旨不許有人再提。亂成一團的工部糧部戶部兵部還是自相殘殺的禦史台,終于有了片刻的安靜。

夜幕降臨,青夏坐在書房的軟椅上,看著案上的報告,嘴角微微牽起,冷笑了一聲,輕聲說道:“很過癮嗎?可是我還沒有開始呢。”說罷,一筆在報告上,重重的畫上一筆。

連舟此刻站在花房里,看著秦之炎將手上的墨蘭葉子一點一點的修剪,緩緩的說道:“太子黨和燕王黨如今已經勢成水火,兩人的老底都快被掀出來,東邊河道堵塞,旱情嚴重的事情也終于被皇上知曉,燕王的日子很不好過。”

秦之炎淡淡而笑,說道:“連舟,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連舟微微一愣,想了想說道:“我覺得目前無論事情怎樣發展,對我們都是有利的,無論皇上是懷疑燕王為自己造勢,想要謀得上位,還是懷疑太子黨同伐異,想要鏟除弟弟的勢力而有意陷害,或是懷疑其他皇子故意挑起兩黨之間的紛爭,都不會懷疑到殿下身上,殿下以病為由,遠離戰局,看似慘淡,實則是占據了最有利的優勢。”

秦之炎搖頭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瑪兒此舉,是要讓父皇看到,他的這兩個兒子背後隱藏的實力。只要他們想反,三公九卿滿朝文武都會跟著起哄,秦政登時大亂,舉國朝政癱瘓,到了如今這個局面,父皇能不心驚膽戰,暗生警惕嗎?”

連舟一愣,他只看到了滿朝混亂的局面,卻沒有想的這麼深遠,只聽秦之炎繼續說道:“其實說起來,禦史台的大多數禦史還有各部尚書還是忠心耿耿的,他們只是順應時勢,被亂局卷了進來,只是在父皇眼里,卻面目全非了。太子和燕王一吵架,這群老臣全都跳出來攪局打迷蹤拳,各有想保之人,父皇不顧忌,是不可能的,大壽之後,太子和燕王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那是自然,”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青夏一手抱著雪玉可愛的大黃,一手提著籃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他們張牙舞爪,恃寵而驕,仗著自己有點子功勞,就不將皇帝放在眼里,各自有各自的人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皇帝不顧忌才怪,而我們殿下呢?為國為民,居功不傲,從不卷入黨爭,看起來就要順眼的多了。”

秦之炎伸出手拉著青夏坐在藤椅之上,笑著說道:“還是你聰明。”

青夏笑眯眯的從籃子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全是香甜四溢的一些甜點,花樣新穎別致,只是看著就已經很有食欲了。

“連舟,坐下來一起吃。”

青夏招手說道,連舟一愣,連忙搖手說道:“屬下不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青夏眉梢一挑,大聲說道:“你還怕我毒死你啊?”


秦之炎笑著說道:“不必拘禮,坐下來吧,也讓我聽聽你們下一步還有什麼計劃。”

青夏開心的說道:“下面我還炮制了幾道大禮給你的二哥,他為人陰險,城府極深,遠比你的大哥難對付的多,好不容易算計了他,定要讓他永世不能翻身。”

“可是……”

“你放心吧,”青夏打斷秦之炎說道:“不會餓到你的北疆軍的,秦之贏早就已經壓糧去北疆了,現在你的北疆百姓可能吃的比你還好。”

三人相視而笑,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三人抬起頭來只見李顯跑了進來,對著秦之炎施了一禮,說道:“殿下,青姐,仲太傅來了,現在正在前廳候著。”

青夏聞言一喜,自從來到咸陽,還沒有見到仲伯,聽說他出去為秦之炎尋找名醫古方,不知道成果如何。

幾人迤邐來到前廳,仲太傅一身青布長衫,顯得磊落儒雅,須發花白,透著一股長者之風。

見到秦之炎和青夏並肩而行,眼紋深深,眉眼含笑的慈祥說道:“殿下,老臣回來了。”

秦之炎上前扶住仲太傅的身子,笑著說道:“太傅一路勞頓,今晚就在府中吃點便飯,順便嘗嘗依瑪兒的手藝,就當是為你洗塵。”

青夏一笑,上前拉住仲太傅的衣衫,笑著說道:“仲伯,許久沒見您了,還沒有當面跟你道謝呢。”

仲太傅微微一笑,說道:“丫頭,一路上就聽到你的消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仲伯,你去尋找商丘傳人的事情,可有眉目了?”青夏急忙問道。

仲太傅點頭說道:“有了點眉目,但是現在這事還不是最緊要的,我是有要事來找你們相商的。”

“什麼要事?”青夏眉頭頓時微微蹙起,比商丘後人的消息更加重要的事情,會是什麼?

仲太傅緩緩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今天傍晚,三國使臣會同時抵達咸陽,相信前來報訊的內廷內侍就快到宣王府了,太子和二殿下內斗生嫌隙,殿下免不得需要親自出面迎接。”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青夏心下一沉。秦之炎見她面色蒼白,從寬大的袍袖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素白的小手,對著仲太傅沉聲問道:“各國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太傅可知道嗎?”

“還是一些老朋友,”仲太傅苦笑著說道:“西川的燕回,東齊是太子安,至于南楚,卻是楚皇親自來了。”

雖然明知是這樣,可是青夏還是忍不住心下一顫,似乎只要聽到那個名字,就足以讓她心神不甯一般。

“這還不是最差的,”仲太傅沉聲說道:“這次隨同楚皇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妹妹嘉云公主,皇上已經決定,要實行平妻之舉,大壽之後,為殿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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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章 雙星聚會

儘管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青夏仍舊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秦之炎轉過頭來,握著她的手,安慰一笑,說道:「別擔心,沒事的。」

青夏勉強展顏一笑,點頭說道:「我不擔心,你總會有辦法的。」

秦之炎一笑,轉頭說道:「楚皇身為一國之君,他離楚之後,南楚由誰主事?」

仲太傅說道:「表面上由常立升、於博忠、閔方三位大學士主事,但是據說如今南楚最得楚皇信任的卻是一名禁軍統領,叫白明遠,是當初楚皇在東齊為質時收下的一名心腹,探子回報說現在南楚主事的人正是這名白統領。」

青夏想了想,沉聲說道:「那後宮之中呢?」

「朱家倒台之後,朱丹臣在南楚後宮失勢,現由前大學士上官敬的女兒上官柔蘭掌管後宮鳳印,隱隱已有一國之後的架勢。」

青夏點了點頭,她想起了那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女子,想起剛剛回到這裡的時候,上官家剛剛覆沒,上官柔蘭握著自己的手說:我們現在是跪著的,但是總有一天我們會站起來。

現在想想這些事情,都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其實不過是兩三年的時間,可是為什麼她卻感覺已經過了那麼久那麼久了。

她強打起精神聽著仲太傅將四國的形勢做了一遍分析,漸漸的,他說什麼她就聽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就像是深海裡無聲吐著泡泡的魚,一些紛亂的心事,永遠也無法言語的念頭,叫囂著在她的腦海中盤旋,那張她每個深夜都要拚命壓制自己才能不去想的臉孔,再一次恍惚的出現在她的眼前,一些黑白的畫面紛至沓來,漸漸凝聚成一個漆黑旋轉的漩渦,將她的神智席捲了去。

「依瑪兒,」秦之炎彎著腰,輕聲的叫道:「依瑪兒?」

青夏一愣,登時回過神來,秦之炎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溫和的說道:「太傅要回去了。」

青夏連忙站起身來,說道:「我去送太傅,你吹不得風,不要出去了。」

秦之炎並沒有勉強,微笑的站在大廳之內,夕陽從窗子射了進來,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他一身青色的衣袍,清俊的臉孔,漸漸定格成一個飄渺的影子,淡笑著望著青夏,目送他們離去。

宣王府的大門緩緩被打開,仲太傅對著青夏回禮,說道:「丫頭,我就走了,不要送了。」

「仲伯,我……」

「不用說了,」仲太傅慈祥一笑,拍著青夏的肩膀,說道:「殿下在母胎裡的時候,就被人下毒陷害,瑤妃娘娘七月早產,殿下先天不足,身子本就贏弱,五歲那年在皇陵裡又受盡折磨,歸來之後,十年裡也沒有好好調養,而後,就是十年從軍,戎馬寒風,他的一生,其實比任何人都苦,受的罪也比別人都多。直到遇到了你,我才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年輕人應該有的笑容,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殿下寬仁,對你更是不會皺半下眉頭,但是不要他不說出口,你就不在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縱然你和那個人之間再有情意,他對你再多付出,你也要明白,你這一生只能選擇一個人,徘徊猶豫,終究害己害人。」

青夏面色登時變得蒼白,她咬住下唇,點了點頭,苦澀的說道:「仲伯,我全都明白。」

「你明白,但是你做不到。」仲太傅搖頭苦笑,說道:「人在局中,總是會眼花徬徨,但是你終究只能走一條路,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再回頭猶豫。孩子,我知道這對你很殘忍,但是你真的要認清楚自己的心,將來,還會有很多的困難橫在你面前,你要有一顆足夠堅硬的心,才能夠淡定應對。」

「我知道了。」青夏抬起頭來,雙目堅定的說道:「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世事怎樣改變,無論將要面對什麼情況,我都不會有一絲動搖的。仲伯,你放心吧,我會守在之炎旁邊,永遠也不離開。」

仲太傅笑容苦澀,蒼老的臉上滿是深深的笑紋,他拍著青夏的肩膀,說道:「大秦內亂之後,就是四國之爭,孩子,你會活的很艱難,心裡會很苦,但是還是要堅持下去,只要挺過去了,一切就好了。」

仲太傅越發老了,背脊佝僂著,緩緩上了馬車,青夏站在王府門前,望著仲太傅遠去的身影,只覺得心底的蒼涼大片大片的升騰了起來。仲太傅的話像是絕望的夢魘一般迴蕩在她的耳邊,大秦內亂之後,就是四國之爭,四國之爭,四國之爭,終有那麼一日,秦之炎和楚離會沙場上撥劍相對,生死相搏,那一刻,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可以守在秦之炎的身邊,可以用盡自己全部心力去愛他、去照顧他、去陪著他,她可以忘記那個人,可以不帶一絲陰霾的將整顆心都傾注在大秦這片土地上,可是若是真有那麼一天,真有那麼你死我活的一天,她又該怎樣揮下那一把染血的利劍?

她久久的站在門前,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冷風吹過她的秀髮,吹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她微微仰起頭,看著高絕的蒼穹,微微閉上眼睛。她無法選擇,或許永遠也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兩股巨大的力量在她的心底叫囂著撕扯著,將她漸漸撕成兩半,如果可以,多麼希望剛一到楚宮,就把所有的事情對楚離和盤托出,也許他真的會相信,也許就不會有如今這般的牽絆糾葛,這麼多的誤會錯過。或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所看到的,就是秦之炎溫暖的眼睛,沒有南楚,沒有紛爭,也就不會有如今這樣痛苦的抉擇。

可惜這個世上的事情,終究沒有如果的存在,她總是不能讓一切再重來一次。她嘴角微微苦笑,究竟這個世界中了什麼盅?她可以選擇完整的去忘記一個人,去愛一個人,但是卻不能去親手殺死一個人。老天似乎總是在逼她,逼她去做一個選擇,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命運還是會將他們拴在一處,逼她做出那個血淋淋的決定。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天色漸漸昏暗,斜陽夕照,落日火紅,四國的腳步漸漸臨近,群鳥齊飛,晚霞似火,夕陽將她的影子拉的老長,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悲涼和滄桑。

殘陽如血,落日餘暉。

再有三日就是秦王的六十大壽,秦子丞一生征戰殺戮,一柄利刃染血無數,斬殺了萬千內外敵首,戰功赫赫,向來是四國中首屈一指的勇武之王。秦人尚武,對於秦王敬畏尊崇,是以天色剛剛暗下來,家家戶戶男女老幼就換上新衣好似過年一般,齊齊趕往東城門處,迎接遠道前來賀壽的三國權貴。

西海東海南疆北地的各個部族首領,藩國國主早在幾日前就已經齊聚北秦,此刻咸陽城外人山人海,北秦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封疆大吏人人玉,帶蟒袍、春風滿面,聚集在城門處,簇擁著一眾英姿煥發的秦氏皇子。

遙遙只見北秦的列位皇子一個個挺拔俊朗、雄姿英發,無一不是俊逸瀟灑的人中之龍,當年秦子丞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王爺的時候,剛要起兵,消息卻洩露了出去,一夜之間,王府被人血洗,幾十個姬妾孩子全部死於非命。是以如今的這些皇子,都是他登上皇位之後所出,年紀都相差不大,遙遙望去,只見人人劍眉星目,風流倜儻,昂首站於前方,更能體現出大秦繁榮昌盛,香火鼎盛的優勢。

就在這時,鳴金聲突然響起,所有咸陽百姓齊齊回首望去,只見大秦宣王一身月白華服,頭上青玉束冠,即便已經將近四月,仍舊披著一件厚重的狐裘,高居在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之上,身後圍立著數百名銀甲寒盔的炎字營護衛,劍眉星目,風神玉郎,雖然面色略顯蒼白,可是周身上下所散發而出的雍容華貴之氣,卻登時就將站在前排的一眾秦氏皇子比了下去。
百姓們霎時間夾道高呼,紛紛避讓開一條路來,所到之處,無不爭相跪拜,口中高呼著宣王洪福齊天的喜號。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更何況這些日子太子和燕王之爭已經白熱化,以訛傳訛,越傳越盛,秦太子和燕王的名聲一落千丈,此刻見秦王竟然寧肯派出重病中的宣王迎接三國貴客,也不讓太子和燕王出面,裡面的含義不言而明。

朝堂之上,轉瞬風雨,風向調轉之快遠遠超出眾人的想像。原本因為宣王重病而冷落了臉子的諸位大臣們,此刻見秦之炎神采奕奕,比之平日更多了絲風采,又深得秦王器重,哪能不上前巴結。一時之間,宣王馬駕之前,聚滿了上前請安的秦氏老臣,秦之炎下馬來,一一回禮,恭敬有度。

青夏站在百姓之中,遠遠的望著他,只覺得像是看著一幅不真實的畫卷一樣。

原本病重的連走兩步都要氣喘的人,此時此刻,卻好似一個健康的人一樣,沒有半點異樣的談笑風生。青夏知道,他可以在臥房的病榻裡嘔血臥床,但是卻不能在大秦的臣民面前有一絲半毫的軟弱,他是一棵大樹,不僅撐起了自己晴朗的天空,更是整個大秦的玄鐵支柱。所以,無論怎樣,他都要撐下去。

一名一身土黃色衣裳的男子緩緩靠了過來,樣子普通的扔到人群裡都不會引起什麼注目,可是那個人卻突然走到青夏身邊,趴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西南方向,有幾人神情閃爍,形跡可疑,要不要下手?」

青夏頭也沒回,淡淡吩咐道:「派人跟上去,看看他們是什麼來路,若是有舉動,立刻拿下,記緊要留活口,其餘的,生死勿論。」

「是!」男子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青夏緩緩鬆了口氣,果不其然,他們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

之前仲太傅說皇上可能棄太子燕王不用,要讓秦之炎來迎接三國使臣,她就感覺有些不妥,太子是一國儲君,代表的是一國形象,這樣明目張膽的排擠,他又怎能甘心,自會滿腹怨氣,極有可能鋌而走險,藉著各國齊聚的混亂機會渾水摸魚,除掉秦之炎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然而,這一點還不是青夏最擔心的,若是太子真的想要動手,只需派人看住東宮就可以,但是若是有人也同自己想到一處,來個借刀殺人。既能除了秦之炎這個大敵,又能將髒水潑到太子身上,需要防範的就太多了。

她提前一個小時就草草做了佈置,抽調了炎字營一萬餘人沿途維持秩序,又在所有的制高點都派人嚴密防守,咸陽城外有一眾茂密林木,青夏派人以雷霆之勢全數砍斷,露出空曠一片的土地,一覽無餘,令人藏無可藏,同時,又使人帶著獵犬,在城外官道兩側嚴密搜索,以防高密的枯草裡會有人潛伏冷箭暗算,若是時間來得及,她很有可能會一把火把這片草場燒了,現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嚴密監控起來。

同時,她也帶著炎字營中的精銳親兵,化妝成普通百姓,混跡在人群之中,監視著周圍可疑的人物,就像現代的便衣警探一般,以防有人混在人群之中出手暗算。

最後,她從京畿營中抽調了三百多名臂力極強的大漢,手持盾牌守在秦之炎的車駕前後,內裡有弓箭手圍立,更派出了五百多名炎字營侍衛,穿著百姓的衣服,擋在秦之炎和百姓之間,喬裝擁護熱情的平民,實則是將所有的危險都擋在了外面。

如此的防禦,不要說這時代的人,就算是在現代也是極為少見,是只有國家元首外出才能享受到的A級保全。她剛剛準備好的時候,就連秦之炎見了都歎為觀止,不用說連舟李顯等人了。

然而,她之所以做這些,也並不是沒有私心存在,她現在名義上已是秦王親自冊封的敏銳郡主,不日即將和秦之炎完婚,南楚公主前來和親,按料想中來的話,將來也會是王府的女主人之一,那麼無論怎樣,她都是有身份有資格並且有義務去見一面的。

但是她卻不想,不想在今時今日,不想在大秦的國土上,不想站在秦之炎身邊以這樣一個身份去面對那個男人。

白鹿原上莊典儒那雙瘋狂的眼睛,至今仍舊在她的夢裡每晚叫囂,他們一路生生死死,互相算計、欺騙,卻又互相扶持、生死相依,他們糾纏牽伴,互相怨恨懷疑,但是卻始終不曾真正的去傷害對方,生離死別之際,奮不顧身的,也總是那樣的義無反顧,如今萬事了了,恍然大悟之後,才明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命運弄人,可是錯過終究是錯過,一切都回不了頭。欠了的情,還不了,丟了的心,找不回,只能安於現狀,只能抓緊眼前,將前塵往事盡皆拋卻。但是時過境遷之後,她卻仍是無法說服自己以這樣一個姿態去面對那個人的那雙眼睛。

於是,就躲開吧,不管能躲開幾時,但卻不想在全天下的面前,看到他眼裡的痛苦和猙獰。

蓬萊谷中,天一峽下,百草叢中,男子淡漠悲傷的眼睛至今仍舊在不斷的折磨著她的心。若無情,何來恨?然而終於輾轉反覆,不能相守,那就遙遙分別吧,不要再會,也不再見,以免一次又一次的揭開創口,徒增傷痛。

秦之炎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不知,於是就淡笑溫和的縱容了她,讓她躲在芸芸人群之中,獨自昂首仰望,作別心中的那一抹掙扎。

她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但是多麼可笑,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卻獨獨做不到這種殘忍。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響起震天的聲響,好似無數戰馬奔騰一般,一名大秦斥候遠遠奔回,手舞黃旗,大聲叫道:「東齊太子安駕到!」

遙遠的天地盡頭,只見一人明黃長袍,冷面星眸,玉帶蟒袍,身後跟隨著數萬東齊戰士,遠遠雷霆奔來。

嗆人鼻息的塵土迎面而來,眾人甚至能從這泥土之中嗅到一絲海鹽的潮濕味道,只見齊安穩穩的停在眾人百步之外,對著眾人之首秦之炎拱手朗笑大聲說道:「宣王殿下,我們又見面了。」說罷就跳下戰馬,昂首前來。

秦之炎站在人群之中,一身白袍尤為顯得超凡脫俗雍容華貴,緩步上前,笑著說道:「太子殿下前來為我父賀壽,是我大秦的貴賓。」

兩人站在兩陣之中,含笑搭肩,十分老友的寒暄著,遠遠望去,兩人均是英俊瀟灑,且又年輕權重,秦廷諸位大臣們看在眼裡,無不心下噼裡啪啦的打著算盤。

就在這時,突然只聽一陣悠揚的絲竹之聲陡然響起,聲音高昂,卻又帶著一絲酥軟的靡靡之意,人群之中的青夏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只見百草叢中,巨大的好似大船般的華麗馬車陡然映入眼簾,二十多匹戰馬在前方拉車,鼻樑處各綴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綵球,身上更是綾羅綢緞花團錦簇,一眼望去,還以為是一堆綢緞在前方行走一樣,華麗的馬車足足有二十多米長,七八米寬,說是馬車已經過於含蓄,說是一輛行走著的宮殿也不為過。紅頂綠壁,花燈圍繞,珠簾叮咚,彩柱聳立,雕欄碧玉,極盡奢華之能事。

後面跟隨的戰馬倒還算正常,上萬名士兵圍立其後,只是不像東齊齊安那般迅速雷霆而至,而是緩緩而行,只因前方還有上百名樂師一路敲敲打打的款款而行,人人綵衣鮮袍,頭頂華冠,好像迎親一般,喜氣洋洋。

不用說,青夏也知道這是誰的大駕到了,她的腦袋裡頓時閃過一道黑線,只見周圍的百姓們全都目瞪口呆,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這名遠道前來賀壽的西川掌權人物,就連那些熟知燕回是何種貨色的大秦文武百官也一個個面露不忍之色。誰能想到這位老兄竟然會在關鍵時刻異想天開來了這樣一個驚豔的開場,不知道西川大皇知道了之後會不會一個激動昏過去。

早就見到了這群人的排場,可是等他們慢吞吞的走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只見珠簾緩緩打開,幾名騎馬跟隨在馬車旁的侍衛走了下來,身段盈盈,滿是嬌媚之色,雖然穿著軍裝,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女子喬裝而成,兩名女子走上前去,伸出纖纖素手,只聽咯吱一聲聲響,濃郁的香風撲面而來,即便尚還隔著數百步,仍舊能聞到那股刺鼻的香氣。

只見燕回一身嫩綠色錦袍,袍袖之間都繡著細小的蝴蝶,色彩鮮豔,衣領做的十分藝術,以細密的綵線編織成一排祥瑞雲圖,斜斜的延伸到後腰,一雙同色錦靴,亮眼奪目,腰間掛著五六隻色彩鮮豔的香囊,比之從前更甚,明眉皓齒,一雙狐狸一樣的桃花眼微眯著,春風滿面,笑逐顏開,大步走了下來,笑著對著秦之炎說道:「終於又見到宣王殿下了,回心中真是不勝欣喜。」

秦之炎和煦一笑,絲毫沒有被他的香氣打倒,溫和說道:「每一次見到燕將軍,都能給人驚喜,將軍風采,更勝昨日。」

「是嗎?你也這樣覺得?」燕回大喜,狹長的狐狸眼一挑,說道:「我近來得到一個駐顏古方,嘗試之下,果然非常不錯。」

話音剛落,這位人來瘋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突然叫道:「對了,各位皇子大人都在,回專門為大家準備了禮物,在場的所有人見者有份。」

眾人正在好奇他會送出什麼禮物,就見燕回笑眯眯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巴掌,身後馬車前後左右四個方向的大門突然同時打開,霎時間繁花似錦,花團錦簇,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數以百計花枝招展的女子源源不斷的從馬車裡紛紛走出,人人水蛇細腰,蜂腰肥臀,面目含春,還沒待眾人反應過來,就紛紛各自尋找中意的男子,蜂擁而上。

剎那間,迎接儀式莊嚴肅穆的感覺蕩然無存,年輕的皇子大臣們還好些,有些年紀大的,險些心臟受不了刺激一下子抽過去,秦廷兩朝元老方靜業老先生被兩名女子拉住腰身,氣的吹鬍子瞪眼,一張臉漲的通紅,圍觀的百姓紛紛大笑,一生注重仁義孝道倫常禮儀的老大人一個氣不順,指著燕回「你、你」個半天,終於兩眼一翻的暈了過去。

炎字營無奈之下,不得不上前維持秩序,燕回卻疏無半點覺得不妥的悔意,哈哈大笑道:「我看大家等了太久了,就想著給大家活躍一下氣氛,宣王殿下,有創意吧。」

秦之炎果真涵養極好,竟然還點頭微笑道:「燕將軍果然別出心裁。」

就在這時,只聽人群裡突然一陣混亂,人群中的青夏最先反應過來,霎時間向著混亂處迅猛奔去,她知道那群人終於忍耐不住,想要趁著燕回的這場亂子渾水摸魚了。

燕回唯恐天下不亂,大喜道:「什麼事?有刺客對不對?」

秦之炎淡定如山,面不改色的說道:「一些小毛賊,不足為懼,將軍不必多慮。」

燕回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說道:「很多時候就是這些不足為慮的小毛賊才能成大氣候,一般越是你看不上眼的人,往往越是你最大的威脅,安太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他這話對著齊安說,自然是指當年在齊不受看重的南楚太子楚離,齊安心下微怒,也不言語,只是冷笑一聲,算做回答。

青夏的防禦幾乎已經天衣無縫,騷動很快就會控制住。青夏站在人群之後,炎字營的親衛拱衛在她四周,看著一地或慘死或重傷的大漢,青夏冷哼一聲,不管是誰,這人還真是下了血本,她上前一把揪下那人蒙面的黑巾,抓住他的頭髮,狠狠的扯起,怒聲喝道:「誰派你們來的?」

大漢怒哼一聲,一口混雜著鮮血的口水就向著青夏吐來,青夏何等警覺,身體一側就躲了過去,只見那大漢面色鐵青,眼眶染血,嘴角紅腫顯然吃了苦頭,可是青夏眉頭一皺,只覺這人十分眼熟,心念斗轉,驀然大聲叫道:「是你?」

那大漢聽她所言一驚,登時瞪大了眼睛,可是仔細看了青夏兩眼,卻沉聲說道:「要殺便殺,用不著詐我,我根本就沒見過你。」

「你當然沒見過我,」青夏冷哼一聲,「可是我卻見過你,雲老身體可還康健,你家主子派你前來,簡直是自尋死路!」

只見男人瞬時間大驚失色,滿面驚恐。

青夏面色冷淡,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嘴角淡笑,好似將一切都了然於胸一般。沒錯,這人就是當初楚離登基之前在南楚皇城的小巷子裡,她遇到的一夥神秘人,她當時帶著面紗,同這個男子交了手。她並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卻可以肯定不是南楚的人,當時聽轎子裡的人叫那名老者為雲老,這才說出來詐這個大漢。

果然只見那名大漢面色驚恐,突然一把張開嘴,面露決然之色,青夏一驚,喝道:「他要咬舌自盡!」

押著他的炎字營親衛手疾眼快,一把掐住男子的嘴,可是就在這時,一名西川舞姬竟然不知為何跑到人群之後,好像喝醉了一般衝到人群之中,嘭的一聲就撞在炎字營的侍衛身上。剎那間,異變陡生,那名大漢竟然霎時間好似泥鰍一般,掙脫束縛,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抽出士兵的長刀,一刀劈在迎面一人的肩膀上。刀頭染血,慘叫聲起,那人狀似瘋虎,奮起神威,竟然幾下衝出人群,爬上一匹戰馬,向著空蕩蕩的大街就疾奔而去。

青夏大怒,帶著幾人翻身上馬,揚鞭衝向西城門。

身後的人群仍舊沉浸在歡慶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人注意到後面的血腥異動。

秦之炎帶著大秦文武大臣站在東城門前,等待著最後一名貴客的到來,誰知半晌過後,一名斥候卻策馬而返,大聲叫道:「殿下,南楚使臣聲稱楚皇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前來賀壽,理應得到國君應得的尊重和儀仗,若是沒有皇上的親自迎接,楚人不會踏進咸陽城半步!」

眾人聞言一驚,只有齊安冷哼一聲,好似十分不屑,竟然等也不等,在大秦禮官的陪同下就當先進入了咸陽城門,秦之贏等大秦皇子連忙分出幾個陪同他進城。

秦之呈和秦之玟對望一眼,無不心下冷笑,秦之炎身負迎接各國貴客之責,若是不能妥善完成,要回去請秦王,就是無能的表現。

果然,只見秦之炎眼眸一轉,淡淡說道:「山不來就我,我等就去就山,父皇年紀大了,極少出宮,兒子效勞也是理所應當,楚皇現在何處,我親自去迎接。」

斥候朗聲說道:「城西三里外。」

秦之炎翻身跳上戰馬,對著秦廷諸位大臣們說道:「各位再此稍後,諸位弟弟跟我一起去迎接南楚大皇。」說罷,對著燕回笑著說道:「夜裡風涼,將軍不妨先回行館,今晚還有盛大的宴會,要為大家接風洗塵。」

燕回笑著說道:「還是算了,我坐了一天的車,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就同殿下一起去見見楚皇,湊湊熱鬧。」

「如此,有勞了。」

「沒關係,」燕回笑容燦爛,桃花眼眯起,含義深深的說道:「我天生就愛湊熱鬧。」

秦之炎一笑,一馬當先,帶著大秦皇子還有炎字營的一萬大軍,向著城西方向疾奔而去。

幾年的鍛鍊,青夏的騎術已經十分了得,緊追在那名大漢的身後,炎字營侍衛漸漸被甩在後面,她一把抽出腰間鐵箭長弓,純以雙腿控馬,搭箭射去,只聽嘭的一聲,那人肩頭染血,赫然摔在馬下,青夏冷笑一聲,飛身下馬,一把抽出匕首,雌虎一樣的沖上前去,一把抓住男人肩膀上的利箭,用力一轉,那人慘哼一聲,雙目寒意森森,甩手劈來,生死一霎間,竟然生出巨大蠻力,也不管傷勢如何,一把緊緊的扣住了青夏的脖頸。

青夏一驚,脖子一轉,就從男子的手下逃脫,匕首猛揮,只聽噗嗤一聲鈍響,匕首刺肉,在那大漢的大腿上開了大大的一個口子。

「你不是我的對手!乖乖束手就擒,還能保的一條性命!」

大漢怒喝道:「你做夢!」竟然生生將肩上的鐵箭拔出,對著青夏的喉間就插了下來。

青夏大驚失色,努力的往回撥匕首,卻被他大腿的腿骨卡住,竟然拔不出來,只得雙手緊緊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可是她的力氣怎及這七尺高的漢子,只見那鐵箭漸漸逼近她雪白脖頸,一道細微的血痕漸漸蜿蜒,細小的血珠沿著青夏雪白的脖頸流了下去,男人眼睛通紅,神智癲狂,青夏的力氣漸失,眼看就要頂受不住。

就在這時,突然只見大漢身子一震,手上的力氣頓時就小了下來,瞳孔大放,雙目驚恐,不可置信的向下望去,青夏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只見一隻森冷的寒箭精準無比的穿透了他的心口,鮮血潺潺而出,滴在青夏的身上。

嘭的一聲,大漢的屍體仰面倒在地上,青夏站在百草叢中,一身純白衣衫,衣襟上鮮血點點,面色蒼白,墨發飛揚,瞪大了眼睛,向著西方的草原望去。

只見高高的草叢之中,黑衣黑甲的鐵衛沉默而立,好似一群倔強的石頭一樣,一言不發,可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給人以強大的震懾,英俊的男子在鐵衛的圍拱之間,一身墨色鎧甲,純黑披風,彷彿要和坐下的黑色戰馬融為一體,劍眉入鬢,鼻樑高挺,微薄的嘴唇淡淡的抿著,眼神深邃的看著青夏這邊,一雙眼睛彷彿那般的寧靜悠遠,又彷彿凝聚了那般多的驚濤駭浪,穿透了百年的光陰直射入心,沉靜的望著她。

天邊火紅的流雲激盪奔湧,殘陽如血般在他的身上灑下了璀璨奪目的光輝,鮮紅似火,漆黑若夜,黑暗中的王者站在落日的餘暉下,脫去了原本的凌厲和咄咄逼人,剩下的只是濃濃不棄的大海般的深沉。他緩緩放下握著長弓的手,高居在戰馬之上,看著那個衣衫飛舞,蒼白倔強的女子,靜靜的不發一言。

「上天入地,天宮地獄,你都別想再從我的身邊逃走!」

曾經的話語至今仍舊清晰在心,糾纏牽絆連綿不倦的兩人,終於再一次站在了命運的天平上,任天地諸佛一起笑望著這多羈的人生。

「依瑪兒!」

濃濃的擔憂之聲登時從身後傳來,青夏猛地回過頭去,只見身後,秦之炎帶著大秦諸多皇子,文官武將,炎字營將領,還有燕回的粉紅軍團,赫然站在自己身後一百米之處。這麼多的人轟然逼近,可是自己竟然毫無任何察覺。

一時之間,千萬雙眼睛齊齊凝聚在三人的身上。

青夏站在兩個男人的中央,衣衫染血,墨發飛揚,臉色蒼白,煢煢孑立,好似出塵仙子一般,飄渺淡泊。

白鹿原的一幕再一次浮現眼前,區別只是換了時間換了地點換了一批圍觀的看客而已。

秦之炎緩緩上前,可是他走兩步,楚離也驅馬而出,兩人站在萬軍之中,齊齊望著那名蒼白的女子,終於互相淡淡客氣一笑,沉聲說道:

「楚皇。」

「宣王。」

「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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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0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寒料峭,北風折草。

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凝聚在三人的身上,青夏只覺得一顆心好像頓時被熱油滾過,又扔到了雪地冰天之中。恍惚間,千百個念頭閃過腦海,一切就像是大夢一場一般,充滿了沉重的無力感。那些神色各異的眼神注視在她的身上,好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戳在心口處,露出一個碩大的圓洞,冷風呼呼的吹了進去,血脈冰冷,再也沒有了知覺。

殘陽若血,揮灑出血紅的光芒,灑在幾人的肩上,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天邊好似著了一場大火一樣,層云堆積,厚重翻湧。

一陣冷風吹來,秦之炎輕輕的咳了一聲,然後朗聲說道:“楚皇不遠萬里,大駕前來恭賀我父皇大壽,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楚離一身墨色鎧甲,劍眉星目,不過是幾月不見,越發顯得英武超脫,他雙眼銳利如刀,淡淡的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沉聲說道:“秦皇大壽,寡人怎可不來,宣王多禮了。”

燕回站在人後,滿身的香薰之氣,一色的錦繡華服,即便是一聲不吭也很難讓人忽視他。見狀突然走上前來,誇張的施了一禮,大聲道:“當日白鹿原一別,竟然沒機會和楚皇陛下道別,實在是我家中有事,真是失禮。今日能在這里見面,真是緣分不淺啊。”

楚離眉梢微挑,眼神略略有些不以為然,淡淡的說道:“秦皇大壽,四方諸國齊來賀壽,寡人和每個人都有見面的機會,何來緣分不淺之說?”

此言一出,西川使臣頓時大囧,豈料燕回卻並無異樣,仍舊一副吊兒郎當的笑意說道:“楚皇此言差矣,人生際遇離奇詭變,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以為之,就像當初大皇陛下和敏銳郡主一起掉落地壑,大家都以為兩位必死無疑,誰知道竟會峰回路轉又有奇遇呢?所以說,當日離別,不代表今日就能完好無損的相見,是以燕回才深覺我們二人有緣了。”

青夏三人的事情,早就已經傳的天下皆知,此刻被燕回這樣指東打西的說出來,各色眼神登時冰雪般射在三人身上,青夏面色一白,潔白的衣衫上鮮血點點,眼神淡漠,好似冰霜一般,微微咬住下唇,靜靜不語。

秦之炎眉頭一皺,緩緩走上前去,站在青夏身旁,回首淡淡的笑道:“諸位,父皇在太和大殿上設下宴席,請各位跟我一同前往,莫要在這里吃冷風了,楚皇,您先請。”


楚離緊抿著嘴唇,略略點了點頭,也不騎馬,緩緩的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周圍所有的人見了都紛紛避讓,只有燕回眯著一雙狐狸一樣的眼睛迎了上去。青夏站在秦之炎的身邊,衣衫單薄,面容憔悴,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時間,就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楚離越走越近,屬于他的清冷的味道迎面撲了過來,那是冰冷的,帶著一絲兵器般的冷冽,有著南楚所特有的草原枯草的味道,是那種隨便挖一下里面都會埋了白骨的土地的所長出的枯草。

青夏低著頭,雙眼直視著自己的腳尖,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指甲都幾乎插進肉里,她不敢抬頭,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大聲的喘上一口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千萬只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好似要將她洞穿一般。細密的汗珠從她的手心里滲了出來,一步,又一步,終于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原本穩定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一個巨大的聲音頓時在腦海中轟鳴了起來,整個天地都幾乎在同一時間倒轉。她面色蒼白若死,那雙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的面前,靜靜地,一動不動。

“楚皇,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秦之炎好聽的聲音好似一道溫熱的泉水,輕輕的撫平她心底的懼怕和憂傷,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樣。

楚離側著頭,雙眼直直的看著那個蒼白的女子,看著她低下頭所露出的雪白的頸項,終于,還是果斷的轉過頭來,向著他原本的方向堅定的走去,只是,那腳步,卻顯得是那般的沉重。

寒風吹起,擦肩而過,青夏站在原地,緊緊的咬住下唇,愣愣的不發一言。c.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面,如果可以,多想飲一口忘川的水,將過往的一切通通忘卻。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相互糾纏,互相折磨?

“冷了吧,跟我回去吧。”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青夏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秦之炎溫暖的笑臉,眼睛卻漸漸的模糊了起來。肩上突然溫暖了起來,秦之炎將雪白的長裘披在她的身上,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里,聲音很輕,是那般的理解和憐惜,他望著楚離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很辛苦吧,很累吧,我都知道。”

苦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緩緩的流了下來,落在淒涼的北風之中。她靠在秦之炎的肩膀上,遠遠的還能看到秦國王子們傍著的楚離的車駕,那個孤傲的身影越來越遠,終于漸漸消失在視線的深處,天邊的殘陽散發的最後一抹余溫,也在他的背影後漸漸冷卻,大地一片蒼茫,青草深深,斜陽似火,一片血紅之光。

“之炎,”青夏小聲的叫道:“我很累,帶我回家。”


秦之炎的笑容頓時溫和柔軟了起來,只因她一個回家的字眼,他將她輕輕的抱在懷里,緩緩的點了點頭,向著偌大的咸陽城走去。

天色,終于暗了下來,整個天地一片蕭索,厚重的城門被緩緩關上,將外面的一切都隔絕在這個舉世無雙巨大的牢籠里。

青夏一身血汙,只得先回王府換裝,各國來使都被安排在太和宮旁的偏殿里,楚離身為南楚大皇,更是被接進了太和宮,居住在顯儀殿里,和秦王的寢殿遙遙相對。

這是青夏來到秦國以來,首次在除了家宴之外的公開場合露面,王府的丫鬟們都打醒了十二萬分精神為她梳妝打扮,極盡華麗之能事,等到青夏反應過來時,已經滿頭珠翠,金碧輝煌。她看著鏡子里那個明豔照人的女子,一時間甚至有些不敢去認,從什麼時候起,現代的那張臉,在她的記憶里已經變得這樣模糊了?她已經很久不曾去想,很久不曾去記著從前的事情,可是現在她卻是那般的懷念從前的那張臉,懷念從前的唐小詩,懷念那個凌厲果敢從不言棄的女子。

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要這樣的失魂落魄,為何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打亂她的全部生活。她不該是這樣的,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這樣患得患失,何必這樣憂心煩亂,她如今這個樣子,又將至秦之炎于何地?

“姑娘!姑娘!”碧兒在一旁大驚的叫道:“別咬了,嘴唇都出血了!”

青夏聞言猛地松開已經泛出血跡的下唇,突然轉過頭來,打開首飾盒子,抓起那些璀璨奪目的首飾,對著一旁的碧兒說道:“碧兒,快,快幫我帶上,我要做宣王妃,好好為我打扮,我是宣王妃啊。”

碧兒手足無措,傻乎乎的點著頭,繼續為青夏的頭上裝點那些繁雜的花飾。

月上中空,一天的時間緩緩過去,青夏站在巨大的銅鏡面前,緊緊的閉著眼睛,過了許久,再睜開的時候已經一片堅定和淡漠。

再不可反複,再不可軟弱,再不可彷徨,昨日種種昨日死,你也早就不是曾經的莊青夏了,自從踏進大秦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依瑪兒。


秦之炎溫和的聲音在門外緩緩響起,青夏抬起頭來,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拖著華麗的裙擺,快步走過去。

吱嘎一聲,房門被打開,青夏笑顏如花的在秦之炎面前轉了個圈,然後笑著問道:“漂亮嗎?”

秦之炎仍舊是那副樣子,永遠溫柔淡定,眼睛里都帶著溫暖人心的笑意:“很漂亮。”

青夏上前一把攔住他的手,半仰著臉,笑著說道:“我們走吧。”

秦之炎點了點頭,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一樣,拉住了青夏的身子,說道:“依瑪兒,可以嗎?”

青夏一愣,可是仍舊笑著說道:“我沒關系,不要擔心我。”

“我可以為你推了這個宴會,你不一定必須要出席。”

青夏搖了搖頭,沉聲說道:“秦皇室的人已經無話可說了,可是那些滿朝文武,外放大員,還有那些藩屬小國的列位權貴,其他三國的大臣武將,還都有滿腹的尖刻之言,我若是不去,他們會很失望的。”

秦之炎眉頭微微皺起,輕聲說道:“你不必理會他們,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不等他說完,青夏連忙說道:“我知道你可以為我擺平一切東西,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要我自己親自去面對的。之炎,我不是個好女人,但是請相信我,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我是依瑪兒,不是莊青夏。”

秦之炎看著青夏冷靜的眼睛,終于輕輕一笑,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說道:“好,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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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飛廉女將

蒼涼的大漠浩瀚如同冰海,抬眼望去,無邊無際,只有那一望無際的黃沙不時的伴著黃風捲過,吹的人抬不起頭,睜不開眼。太陽被狂沙遮住,只是透過幾縷暈黃的陽光,可是卻異常的毒辣,天和地彷彿是渾然一體,渾厚的一片,看不到遠處是什麼,只是黃燦燦的一片,沒有方向,沒有水源,而在這個地方,也是很容易喪失鬥志的。

一陣狂風捲過,掀起大片的塵土。一片昏黃之中,一道鋒利的眼光頓時激射而出,陸華陽睜開微閉的眼睛,耳朵轉向風向來臨的西南方,稍作沉吟,霎時間猛地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馬股之上,駿馬長嘶一聲,驀然間揚起前蹄,迅速的向著相反的方向的急速的奔去。一眾黑衣大漢跟在女子的身後,身手矯健,面容彪悍,揮鞭而上,急速而行。

漫天的風沙紛揚而起,卷的天地間一片玄黃。眾人走過的痕跡,轉瞬就被掩埋乾淨。遠遠的只能看到大片模糊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沙漠的東北方向。

今天,已經是陸華陽被困沙漠的第七天了,她機關算盡,計謀百出,可是還是甩不掉身後那些如影隨形的死士。一輪又一輪的暗殺阻擊連綿不斷,即便以她的身手能力,面對這樣無止無盡的車輪戰,還是難免會覺得力不從心,若不是靠著她有異常人的堅韌和心底下那抹不息的信念,可能早已倒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上。而且,她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這次的暗殺絕對不止這麼簡單,真正的手段還在後面,同樣,真正的危險,還遠遠沒有到來。

這一年,注定是一個亂離的年頭,華夏大陸發生了一連串的巨變,國家派系林立的大陸格局終於被這一連串的事件打破了寧靜。

冥冥中,彷彿有一隻巨手在左右著天下的局勢,四年一次的白鹿原會戰結局的倉促且詭異,清鵬七部首次閃入世人的眼睛,關於蓬萊谷的種種神奇傳聞,好似鄉野俚語一般深入人心。東齊太子陰謀挑動南疆巫咸,意圖吞沒南楚,剷除大秦宣王,莊氏青夏一戰成名,秦楚關係也頓時因為這個女人而緊張了起來。陸華陽的東南水師無故遭到幾次南楚的襲攘,若不是她極力穩住局面,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然而,這一切還不是最糟糕的,其後,令人猝不及防的天災,悍然席捲了大陸的東南一帶土地。東南部的各藩國、部族全都不能倖免,大旱肆虐天下,將百姓們炙烤在毒辣的日頭之下。天下局勢紛亂不堪,戰火轟然而起,東南小藩國聯手出兵,短短的半個月裡就佔據了南方的大片土地。詭異的是,原本在大陸上佔據主導地位的四大帝國卻並沒有出手干預,彷彿是看不見一般,任由南方大陸上無辜的百姓生靈,一遭塗炭,朝不保夕,生存在死亡的邊緣,漫漫古道之上,散漫了無辜婦儒的血淚和戰士死後的纍纍白骨。整個大陸都陷入了戰火廝殺的狼煙之中。

陸華陽坐鎮大秦東南部,她不過是雙十年華,卻已經從軍十載,以一介女兒之身,苦苦扛起陸氏一族的重擔,盤旋軍旅,多年廝殺,早已將東南部的百姓視作家人。眼見百姓孤苦,卻無能為力,只能連發二十三道信件給大秦宣王,希望能徵求他的同意,上書秦王,請求出兵平亂。

然而,二十三道信件如石沉大海,一去就沒有音信。終於,七天前被她得知朝廷極力隱瞞秘而不宣的宣王病危消息,向來和秦之炎並稱為帝國雙壁的飛廉女將陸華陽,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私發軍訓,將水軍統領職責交給副將秦之燁,自己帶著一隊親兵,偷偷繞道西川,前往帝都咸陽,查看宣王病症的消息。

可惜,這樣隱秘的事情還是不脛而走,原本只需三日的路程也因為有人追殺的原因,而一再反覆,如今困逼大漠,前途不明,局勢越發詭異了起來。

「龍戰於野,脫力於西黑,化身為蒼梧,鬚髮為百草,碧眼為滄海,四爪為南北四山,龍牙插於地表,引龍息之水,化為龍牙沼澤,經歲月之掩埋,漸成風沙困頓之地。看來,這裡就是龍牙沙漠了。」

陸華陽放下水囊,雙目堅定的望著前方,嘴唇乾裂,滿面風霜,沉聲說道:「過了這片沙漠,就是天脊山,翻過山,就要到咸陽了。」

「將軍,」一名黑衣侍衛走上前來,面容堅韌,雙眉若劍,沉聲說道:「我們沒有軍令,擅自離開大軍前往帝都,所犯乃是死罪,這樣貿然潛入咸陽,危險太大。」

陸華陽淡淡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必須得進去,二皇子隱瞞東部旱情,中飽私囊,縱容東部藩屬國大肆剷除異己,若是宣王知情,是不會不管的。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不能放任不理。」

男子眉頭緊鎖,想了想,沉聲說道:「將軍,請恕末將直言,宣王殿下計謀高絕,十年來大小事務,算無遺策。二皇子想在他面前耍花樣,還略顯稚嫩。就算真的殿下有不測,將軍留在軍中,掌握兵權,一旦事發,也可以挑起大旗,脅軍權以攝朝臣,他們也不敢亂來。」

陸華陽緩緩低下頭來,看著男子的雙眼,雙目銳利如電,一字一頓的說道:「貴木,你是殿下所救,沒有殿下,你早就已經死在北地的胡人手裡,如今殿下病危,也可能為小人所害,京畿之中武將們各為其主,我不去幫他,還有誰會去。就算我佔據著東部七十二路水軍大權,一旦殿下大去,軍心不穩,你以為誰還會違抗秦王之令而聽信我的話?況且,若是殿下不在了,我還要大權有什麼用,難道真的為保住陸氏滿門的敗類豬玀嗎?」

「將軍!」

「不必說了!」陸華陽驀然抬起手來,沉聲說道:「我的命是殿下救回來的,沒有他,我早就死在陸氏的大牢裡。不論如何,我必須趕回去,大皇大壽在即,帝都龍魚混雜,我以賀壽之名回去,諒大皇也不會將我如何。如今南楚虎視眈眈,東齊暗懷鬼胎,西川燕回更是表面浪蕩實則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我不回去,殿下身邊連一個可以商量成事的人都沒有,我必須回去。」

陸華陽抬著頭,毒辣的太陽灑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照射出一圈明豔的光澤。只聽她突然大喝一聲,抽鞭在馬股上,向著前方奔去。

貴木站在原地,手上還拿著她剛剛用過的水囊,嘴角一牽,微微苦笑了起來。

你萬里抗旨回奔,為的就是害怕他不知生死,就是想要在亂局之中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你卻忘了,殿下已經不是曾經的殿下,白鹿原一戰,全天下都知道了那個名叫莊青夏的女子,卻只有你假裝不知。華陽,你十年心思,卻秘而不宣,如今已經晚了,難道你竟不知嗎?

大漠蒼茫若海,一片死寂,遠處的風遠遠的吹了過來,揚起遍地黃金般的沙子。

青夏坐在馬豐上,一勺一勺的喂秦之炎吃好了藥,然後用熏好的熱毛巾為他敷眼睛,再手腳麻利的為他整理待會在宴會上可能會吃到的藥丸。正忙活著突然被秦之炎一把抓住了手,她一愣,緩緩的抬起了頭,卻見秦之炎面色平淡,眼神卻帶著一絲微微的憐惜,輕聲說道:「別忙活了,歇一下吧。」

「這怎麼能算是忙活呢?」 青夏微微揚眉,笑道:「能為你做點事,我很開心的。」

秦之炎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我知道你不開心,若是你在我面前還要假裝堅強,那我還算是你的家人嗎?」

青夏聞言緩緩垂下頭來,半晌才抬起頭來,微微扯開嘴角,笑道:「我真的沒事,之炎,今天讓你很難做,我真的不想。」

秦之炎溫和的笑了起來,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可是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顯得蒼老,反而更添了幾絲瀟灑。他輕輕的拍著青夏的肩膀,將她攔在懷裡,聲音很舒緩,慢慢的說道:「楚皇對你,也是竭盡心力,他一國之尊,竟然不顧安危親自赴秦,只這一點就可見情意。相比於我,他只是差了一點運道罷了,依瑪兒若是對他視若不見,那就不是我喜歡的依瑪兒了。」

「之炎……」

「依瑪兒,」秦之炎繼續說道:「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不光光是你的善良正義、你的果斷勇敢、你的聰明大度,還有你的軟弱、你的無助、你的猶豫、你的徬徨,楚皇對你情深意重,你們之間經歷過生死難關,白鹿原下,洪天水牢中,更是幾次險些為你喪命,這樣的情意,任何人都無法忘懷,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覺得虧欠與我,我會愛你,就必定會理解你。」
青夏看著秦之炎柔軟的眼神,緊緊的咬住下唇,伸手抱住了秦之炎的腰,動情的說道:「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的眷顧?」

「你有你的好,只是你自己看不到。」秦之炎淡淡一笑,輕聲說道:「依瑪兒,這是一個過程,也許會很辛苦,但是我會陪著你一起走,總會有雨過天睛的一天。」

青夏默默的點了點頭,馬車緩緩前進,眼看就要進入宮門,青夏突然想起一事,抬頭說道:「今日來行刺的人,到底是什麼人?你有想到嗎?」

秦之炎笑著放開了她,說道:「你先來說說你的猜想。」

青夏想了想,說道:「最後被楚離殺死的男人,我曾經在南楚見過一面,可以確定不是南楚的人,那就可能是秦,西川,東齊的人。這夥人一定洞悉你和太子二皇子的關係,想要渾水摸魚挑撥離間,當然也不排除太子和秦之義真的昏了頭自毀長城,又或許,之後他們也可藉著別人陷害他們的理由來推脫。」

秦之炎一笑,拍著青夏的頭,笑著說道:「你這樣一想,目標就太大了。」

「是啊,」青夏苦惱的說道:「我想了好陣子,一直也想不出個大概來,雷要懷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秦之炎說道:「你只需去想,今天的事情若是成了,誰得的利益最大。」

青夏皺眉道:「你若是出事,大秦軍部的中流砥柱倒台,軍心不穩,西川、東齊、南楚都會得到好處,其中以西川為最,你在北疆多年,深得北地百姓的愛戴,就連西川境內的百姓也對你讚譽有加,更何況你剛剛開放了西川商貿,一旦北秦畜牧業發達,西川必定如芒在背,睡不安寢。燕回此人表面上雖然放蕩不羈,行為怪誕,但是心機深沉,一心七竅,不得不防。」

秦之炎點頭道:「你分析的很對,燕回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西川大皇曆代殘暴,能在猛虎身邊安寢的又如何會是簡單良善之輩?」

青夏說道:「同時,齊安也有嫌疑,他當先進咸陽城,雖說是和楚皇不和,但是也有為了躲避嫌疑之疑,齊安為人深沉,思慮嚴禁,心狠手辣,與你為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相反,我反而並不是很懷疑太子和燕王,因為一旦你出事,他們嫌疑最大,在這個多事之秋,他們不該把髒水潑在自己的身上,畢竟大秦香火鼎盛,皇上疑心又重,這樣因小失大的行為,實在不是智者所為。」

秦之炎淡笑點頭,說道:「我們似乎還漏了一個人。」

青夏皺了皺眉,許久,才沉聲說道:「你說的,是四皇子秦之燁?」

「嗯,」秦之炎點頭說道:「我若身死,太子燕王隨之倒台,六弟自立門戶,向來不依靠各方權貴,加之含有大戎血統,並未封王。七弟九弟依附二哥,也不成氣候,之翔剛剛插手軍務,還無根基,也不足為懼,其他兄弟年紀還輕,在朝中資歷不深,相對之下,四弟從低等士兵出身,和東南水軍私交密切,是除我之外皇室的第二位皇子將領,極有可能會取我而代之,統領北疆。再加上他有北地部族的支持,到時候振臂一呼,朝中文武大多會順水推舟,轉而支持他。那麼太子一位會花落誰家,就十分簡單明了了。」

青夏不由得微微有些吃驚,她芮然也懷疑四皇子,可是卻沒有秦之炎這般孥定,畢竟當日在太和大殿上,他還曾經幫自己說過話,沉聲說道:「真的是他嗎?沒想到他這麼狠毒。」

「我也只是猜測,」秦之炎笑道:「我只是分析除掉我之後,誰會因此得到最大的利益,當然不能保證太子和燕王不會一時愚蠢,被熱血沖了腦子。」

青夏皺眉道:「沒有一定的把握,你從不會胡亂說話,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我會加緊派人好好看守住四皇子的府邸。只是若是真的是他的人,就未免太讓我失望了,我原本還當他是個人物,沒想到手段竟然這般粗糙,難蹬大雅之堂。」

秦之炎說道:「其實不然,只是你的護衛方法太過嚴密,毫無破綻,他們想成事也很難。」

青夏笑道:「我就當你這句話是在誇我了。」

秦之炎灑然一笑,攬過青夏的肩膀,說道:「本來就是在誇你。」

「對了,」青夏突然說道:「東南部的水師統領,我聽說是個女子,真是了不起。」

你是說陸華陽,她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為人極盡忠勇,果敢善斷,謹慎機智,巾幗不讓鬚眉。」

青夏揚聲問道:「你認識她嗎?」

秦之炎點頭道:「她小的時候,母親被姨娘欺負,她孤身一人設計殺了姨娘,被家人發現之後逃出府,險此被殺掉,是我偶遇下救了她。那時候我正前往北疆大營督軍,她曾在我身邊呆了三年。」

「待了三年?,青夏瞪大了眼睛,說道:「這麼說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說不上,」秦之炎微微一笑,「她本來聰慧敏銳,就算我不救她,她也會有自保的方法。後來我派人安排她去逐洲生活,還給她安排了一門好親事,誰知臨到成親的時候她卻逃了,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她的消息,原來她女扮男裝從了軍,更因為作戰勇猛!毫不懼死,青雲直上,只可惜兩年前女子身份暴露,險些喪生,我在朝中周旋了一下,父皇也感嘆於她女子從軍的勇氣和毅力,親自冊封她為陸家家主。」

「果然不簡單啊。」青夏感嘆道。

秦之炎笑著拉住她的手,說道:「依瑪兒若是從軍,不會比她差的。」

青夏笑道:「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西川女將呢,當初在軍情處的時候,也是安全部最優秀的特工。」

秦之炎見她自吹自擂,開心的哈哈一笑,青夏見了,打趣他道:「對了,你知不知陸華陽為什麼會逃婚?」

秦之炎一愣,皺眉道:「難道你知道?」

「當然了。」青夏昂首說道:「她在人生最危難之際為你所救,當年她年紀幼小,你玉郎神豐,你們朝夕相處三年,她八成是對你生出了情意,才不願意成婚的。」

秦之炎笑道:「亂講,華陽為人堅韌,性格執拗,不是你想像中的柔弱女子,不要亂說。」

「再堅強也是女人,」青夏搖頭說道:「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害了人家大姑娘一生還不自覺,真為她覺得不值。」

秦之炎眉梢一揚,眼神溫軟的抱住青夏,說道:「我只要有你一個就行了,其他的,我都顧不上了。」

青夏眼眶微微一酸,抱住秦之炎的手臂,沉聲說道:「之炎,我之前真的沒有想到,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說道:「有你在我身邊,我從來都沒有難過過。」

馬車緩緩而行,突然門外的車伕長聲叫道:「佔宣王殿下駕到,開內城宮門!」

「南楚大皇駕到,開內城宮門!」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個聲音突然鏗鏘有力的響了起來。

青夏一愣,他不是在皇城之內嗎?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心下稍稍一驚,面色就有些發白。

秦之炎握住了她的手,緩緩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去撩起簾子探出頭去。只見一輛漆黑的馬車正端端正正的停在宣王府的馬車對面,黑色的簾子被掀了起來,楚離面無表情的看過來。

秦之炎微微一笑,伸出手去,笑著說道「楚皇,您先請。」

楚離雙目淡靜,緩緩的望過來,越過秦之炎的肩膀看向他的背後,半晌過後,才又轉過到秦之炎的身上,緩緩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就放下了簾子。

馬車緩緩而行,楚離的馬車走在前面,前後各有一個精銳千人隊護衛。秦之炎的馬車跟在後面,緩緩的走進了北秦的太和宮。

內城紫金廣場上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大氣磅礴,車馬林立。青夏當先跳下來,扶著秦之炎的手,在廣場上站定,從裡面拿出披風,並溫柔的為秦之炎披在背上。侍衛們護在他們兩人的身旁,圍成了一個包圍圈,傍晚時的危險此刻還迴蕩在腦海之中,眾人不得不小心謹慎了起來。

秦之炎的手微微有些涼,青夏抓著他的手,湊到嘴邊哈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輕聲問道:「很冷嗎?要不要穿那件大襲。」

「沒關係,」秦之炎笑道:「天氣已經暖和了,我再整日穿著大裘,怕會落人口實。」

「誰敢說什麼?」青夏怒道:「穿件衣服也要看別人臉色嗎?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我去給你拿,誰敢亂說話我就揍他們。」

「依瑪兒,」秦之炎一把攬過青夏的腰,笑道:「逗你玩的,一點都不冷,我們快進去吧。」

青夏舉起手來,摀住他的臉,問道:「真的嗎?」

「嗯,」秦之炎笑容滿滿,眼睛眯成一條好看的弧線。

「宣王殿下!」一個鏗鏘的聲音突然在前面響起,秦之炎和青夏齊齊抬起頭來望去,只見一名南楚士兵正站在兩人的面前,沉聲說道:「我們大皇就在前面,說要等殿下一同進殿。」

青夏不由得向著他說的方向望去,只見楚離一身漆黑長袍,劍眉星目,墨發飛揚,站在空曠的廣場上,背影顯得那般的落寞,他微微側著頭,偏向另一面,可是不知為什麼,青復卻可以肯定他定然已經看到了兩人剛才的舉動。她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笑著對著秦之炎說道:「我們過去吧,宴席快開始了。」

秦之炎見她並無異樣,開心一笑,拉著她的手,就向著楚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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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三章 婉福公主

今日的太和大殿略略顯得有些擁擠,青夏剛一踏進殿門,就有無數詭異的目光射了過來,好似刀子一般的射在三人身上。七王九王站在人群當中,嘴角微微一瞥,十分不屑的哼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在此時略顯安靜的大殿裡,卻顯得那般的清晰。

楚離眉梢一挑,微微眯起眼睛,眼梢冷冷的看向兩人,帶著北淵寒冰般的冷冽。

幾日前還在這大殿上大肆詬病南楚的兩人登時心驚膽顫,似乎只被他看一眼,就覺得有幾分膽寒。楚離這幾年來攘外安內,手段鐵血,行事狠辣,即便是冤家如東齊之流,也不敢多加置喙。此刻他一身墨黑長袍,黑玉束冠,劍眉星目,越發顯得玉郎神豐,氣度不凡。

秦之炎白衣墨發,劍眉入鬢,雙眼溫和的掃過場中眾人,所到之處,無人不對之含笑頷首,今日的宴會,太子和燕王並未出席,如今以宣王在朝中的實力,自是無人不敢如七王九王一般囂張放肆。一眾大秦皇子紛紛上前來,先對楚離行禮,然後親熱的和秦之炎打著招呼。

秦王高居在龍椅之上,見了楚離含笑站起,沉聲說道:「寡人何德何能,竟能勞煩南楚大皇帝親自來參加我的大壽。有不周到之處,還請楚皇陛下海涵。」

「陛下嚴重了,」楚離淡笑道:「先皇在世時,也時常談起陛下的丰姿。今日有幸相見,是我的福氣。」

秦王雙目頓時溫和了起來,就算南楚如今不比北秦在軍事上的強盛,但是楚離畢竟是一國之君,在這樣公開的場合下竟不稱孤道寡,反而以晚輩之禮相對,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他笑著拉住楚離的手,和他一起同坐在上首坐席上,笑著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到楚皇陛下和東齊太子,寡人就深覺我中土祖業有後了。」

「陛下,你這樣很傷我的心的。」

燕突然高聲叫道,只見他正坐在楚離的下首,一身桃紅色錦袍,衣衫鮮豔,光澤剔透,腰佩錦緞香囊,胸前掛著五彩絲絛吊墜,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奢靡的香氣和不羈的放蕩。只見他高聲叫道:「陛下獨獨誇讚楚皇陛下和安太子,卻將燕回刨除在外,不是傷我的心嗎?」

秦王聞言哈哈大笑,爽朗的說道:「你是花中狂魔,色中老手,中土的大業要是交給你,估計全天下的女人都要被你搬到你家後院去了。」

眾人聞言齊聲大笑,好在燕回也不生氣,仍舊笑盈盈的說道:「能得陛下這般讚譽,也是燕回的福分,萬盛之君歷來只有一人,燕回無德無能,能當一個花中狀元,也是件好事。」

眾人聞言微微一滯,好在眾人全都是久經官場的老手,竟然無人露出一絲半點的不悅之色,紛紛大笑起來,粉飾太平。

人已經到齊,宴會很快開始,秦國各位皇子紛紛落座,以秦之炎為首,一溜排下去坐在大殿的左邊。右邊全是各國的使臣,以楚離為首,依次是燕回、齊安、南疆、西海、北海、北秋各部族的首領,藩國使臣,還有大陸上實力較盛的一些世家使者。青夏坐在秦之炎身邊,抬頭看去,只見在座的很多部族首領、藩國使臣都有攜帶女眷,還有的世家更是女子當政,是以她出現在大殿上,也不顯得如何突兀。

只見秦王舉起酒杯,對著眾人頷首笑道:「感激各位遠道而來,今日大宴,意在為諸位接風洗塵,不談政事,只說風月。」

眾人紛紛舉杯相和,觥籌交錯,其樂融融,完全沒有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宮廷舞姬列隊而上,竟是一隊北狄胡女,人人藍眼雪膚,身姿豐滿,露出水蛇一般的纖腰,行動間,肉光緻緻,令人眼花繚亂。大隊的樂師悠揚演奏,樂曲悅耳,聲音 叮咚,和著一眾舞女的腳踝上的鈴鐺,更是清脆動人。眾人眼波迷醉,西川的燕回更是屢屢出手將舞姬拉入懷中,大肆輕薄,放蕩風流。

青夏坐在秦之炎的身邊,端起手中的酒杯,輕輕沾唇,淺嘗則止。秦之炎面容平淡,眼神溫軟,淡定而坐,好似古井水波,斂進所有的想法,深藏不漏。一舞作罷,眾舞姬退了下去。秦王長笑一聲,剛要說話,突然只聽見一個嬌俏的聲音叫道:「父皇,今天是迎接各方使臣列國權貴的大喜之日,怎能這樣寒酸,就讓這群女人出來見人,不是顯得我大秦無人嗎?」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名藍色宮裝的少女坐在後排的女眷之中,柳眉大眼,面如仙桃,一雙漆黑靈動的雙眸閃動著誘人的光澤,昂首站在席間,目光在各國權貴的臉上轉了一圈,說道:「兒臣近來新學了一曲胡舞,想獻醜送給南楚大皇,就當是迎接遠方的客人。」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嘩然,紛紛向楚離望去。卻見他一身黑色錦袍,面容沉靜,看不出半點波瀾,好似說的不是他一般。

秦王卻哈哈一笑,笑著說道:「福兒胡鬧,列國權貴都在這裡,哪裡能讓你這麼胡鬧。」

他口中所說的雖然是責備之言,可是卻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眾人都是眼聰目明的人,哪裡還看不出這裡面的門道,紛紛說道:「原來是大秦公主,能親眼看到公主獻舞,是我等的榮幸才是。」

福兒驕傲一笑,昂首走到場中,一身海藍宮裝,眉心墜著寶石藍的八寶瓔珞,同色的耳環項鏈,更加趁著她明眉皓齒,明豔不可方物。只見她手握一隻火紅的馴馬長鞭,突然凌空一甩,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劇烈有節奏的鼓點頓時隆隆響起,女子嬌俏一笑,頓時身如陀螺,原地旋轉了起來,快似秋風落葉,好似一朵流雲,腳尖著地,滿身珠玉碰撞聲音清脆,烏黑長發隨之而舞,飄逸美豔絕倫。

帶著一絲討好意味的感嘆聲頓時翁然響起,所有人全都大聲叫好,只見福兒舞姿精湛,沒有之前那些女人的柔軟纏綿,反而多了一種北狄的豪放和劍舞的凌厲,配合她雪白的脖頸,明亮的眼眸,更是有若劍蘭初開,帶著傲人凌雪般的空谷之香。

青夏雙目微微眯起,看著少女美豔的嬌顏,緩緩皺起了眉頭。由於秦二世對女帝的喜愛,使得大秦要比其他三國更加尊重女性的地位。只看陸華陽能統領三軍,就可見一斑。但是儘管這樣,皇室的未婚女子仍舊是尊貴的,笑不漏齒,出門裹面,內宮有重重禁制,對於皇室的公主更是管制甚嚴。就連秦氏家宴,未出嫁的公主也是極少出席。如今在這樣大型的宴會上,這位公主公然出席,又說出剛才的那番話來,這裡面的原因,可想而知。

聽說淳于皇后生有一女,名叫秦婉福,想來就是這位婉福公主了。

青夏正想著,突然只見婉福公主凌空一躍,身子頓時好似翩翩驚鴻,傲然拔地而起,體態輕盈,嘴角含笑,袖間鋒芒一閃,一道寒光猛然閃現而出,對著楚離的胸口就下去!

剎那間,無數聲驚呼聲同時響起,站在楚離身後的樂松等人大喝一聲,一把拔出腰間的長劍就要沖上去,然而畢竟人在後面,早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那隻匕首就要插在楚離的胸膛之上,原本不動如山的男子卻突然好似勃起的豹子一般,猛地原地彈身而起,身形修長,充滿了爆發力,雙眼銳利如電,一手狠狠的抓住婉福公主的手腕,一手揪住她背上的衣料,巨大的力量瞬間襲上,猛然就將女子狠狠的按在地上。

嘭的一聲悶響,長幾上的酒水吃食全部傾灑,污油一片,全都灑在婉福公主的藍色宮裝上。她被楚離壓在地上,反而沒有一絲半點的擔憂和害怕,反而挑釁的皺眉說道:「放手!你弄疼我了!」

楚離面不改色,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目瞪口呆的秦王,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殿外的侍從猛然衝進大殿,所有的賓客頓時慌亂,人人退避,殿上一片狼藉。秦皇室的諸位皇子們面面相覷,顯然並無人料到今日的這種情況,只有七王和九王面露欣喜之色,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秦王眉頭大皺,剛要說話,樂松突然朗聲說道:「兩軍交戰且不斬來使,何況我們是來為秦皇陛下賀壽的。陛下這樣,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嗎?」

徐權和一眾黑衣衛護在楚離的身旁,語調鏗鏘,一字一頓的說道:「大秦所作所為,令人齒寒。南楚十萬大軍就等在咸陽城外,八十萬水路聯軍屯兵白倉關,誓死護衛我南楚大皇。」

秦王面色焦急,頻頻搖頭,對著婉福公主怒聲道:「福兒!你在做什麼?」

「放開我!」婉福公主回頭大怒道:「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這般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不嫌丟人嗎?」

楚離眼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沉聲說道:「你也算是弱女子嗎?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行刺,你若是我,認為我該如何待你?」

「我有行刺你嗎?笑話!」婉福公主冷笑一聲,嘟起小嘴,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秦王顯然沒料到女兒這般不按常理出牌,怒聲說道:「福兒,快向楚皇陛下道歉!」

「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婉福公主大聲叫道,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看著楚離,尖聲說道:「你說我行刺你,那我是用什麼行刺你的?」

楚離眼梢掃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只是眼神冰冷,看不出半點溫度。

婉福公主卻絲毫不覺,冷笑一聲,突然一口咬在楚離的手上,楚離吃痛微微一驚。沒想到這小公主這般頑劣,這樣的情況下仍敢脫逃,只見她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南楚眾軍大驚,刀劍雪亮,齊齊相向。北秦眾人齊聲驚呼,眼看婉福公主花朵一般美豔的人兒就要喪生刀下,卻見她抓著匕首,一下塞進了嘴裡!

所有人頓時大驚,齊齊呆愣愣的看著婉福公主一口一口的將匕首啃了個乾淨,最後只剩下一隻刀柄,嘭的一聲扔在了地上。挑釁的揚了揚眉毛,看著楚離說道:「這東西能行刺你嗎?你是紙糊的嗎?凶神惡煞,一點也沒意思!」

秦王面色漆黑,終於沉下了臉,怒聲喝道:「福兒,你又在胡鬧什麼?」

婉福公主執拗的梗著脖子,大聲說道:「我不過是來試試他的斤兩,要是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將來怎麼來保護我?我可不能像姐姐們一樣,被你隨隨便便就嫁一個人。」

秦王的臉色頓時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小公主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見有些污漬實在是擦不乾淨,也不再費工夫,站在楚離面前,昂首挺胸的說道:「就算你勉強及格,明天早上我去找你,記著在行館等我。」

說罷,提起裙襬,噔噔噔的就跑了出去,跑到大殿門口,還不忘回頭來,對著楚離大聲叫道:「記著等我啊!」

然後,也不顧周圍人神色各異的表情,翩然而去。眾人齊齊呆愣,久久回不過神來,燕回坐到席上,搖頭晃腦的長嘆道:「秦女刁蠻,果不其然,美人恩重,楚皇陛下好福氣啊!哎,似乎遇到了你,我的魅力就大打折扣,真是敗興。」

秦王無奈的嘆了口氣,對著楚離拱手說道:「是我太過於驕縱她,將她寵壞了。小孩子不懂事,還望楚皇海涵。」

楚離大度一笑,說道:「是場誤會,無妨。」

經婉福公主這麼一鬧,氣氛反而活絡了起來,青夏坐在秦之炎的身邊,手心裡全是汗水,感覺到秦之炎的視線,她連忙轉過頭去恍若無事的一笑,說道:「累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秦之炎溫和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事,你多吃一點,一整天也沒怎麼吃東西了。」

「看到這些就飽了。」青夏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家裡的廚子做的好吃,我要回去吃。」

「好。」秦之炎點了點頭,笑容溫和,好似溫暖的水一樣。

「楚皇殿下果然魅力無窮,難怪能引得天下女子為你捨生忘死,奮不顧身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緩緩響起,在一片歌功頌德互相吹捧的聲音之中,顯得別樣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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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何人負心

話音剛落,所有的目光頓時全都凝聚在那人的身上,只見說話的男子一身烏金長袍,眉目英挺,汗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邪氣,兩眼邪魅微挑,坐在後排,懶洋洋地說道:「楚皇陛下少年得志,人品風流,也難怪會得女子傾心。據說當日白鹿原上,就連如今的宣王妃都險些為楚皇陛下喪命,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啊?」

此言一出,登時將眾人的注意力成功的轉移到青夏的身上,但見青夏面色淡定,頭也不抬,端起玉杯,輕輕的飲了一口果酒,竟然沒有絲毫動容。

楚離緩緩轉過頭去,看向烏金長袍的男子,雙眉淡淡皺起,半晌才沉吟道:「南貢汪氏?」

「大皇好記性」,男子微微一笑,說道:「兩年前桂林一戰,汪某不敢或忘,原本見到大皇還應該行一個君臣之禮?奈何南楚早已將汪氏一族掃地出門,就算汪某再是卑躬屈膝也換不回南貢八百勇士了。」

「敗軍之將,叛國之臣,還敢在此張牙舞爪,簡直不知所謂。秦皇大壽,怎可讓無恥小人也一同前來,玷污這金碧輝煌的太和大殿?」

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一身豹紋的女子聲音清脆,坐在南疆藩國的使節裡面,眉梢描金,朱唇紅彤,緞帶絲綢,在一眾彪形大漢之中,十分顯眼。此刻眉眼帶煞,怒聲喝道。

烏金長袍的男子嘴角微挑,冷然一笑,嘲諷的說道:「歐絲蘭雅和烏絲媚爾都死在了南楚的手上,就連我汪氏一族也被連根拔盡,計巫咸,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下一個也許就輪到你了。」

豹紋長袍自的女子冷哼一聲,說道,「烏絲媚爾置南疆百姓於不顧,挑起叛亂,陰謀造反,禍亂四方,罪不容赦。就算陛下不出手,我也要取她性命!至於歐絲蘭雅」,計巫咸眼眸微微流轉,冷冷的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坐在上首的齊太子,寒聲說進:「她受賊人迷惑,心智錯亂,死有餘辜,早已不是我巫咸一族的族人!」

「歐絲蘭雅死了嗎?」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齊齊轉頭看去,只見青夏雙目寒冷,微微半仰著下巴,面容清麗,姿色雖不算絕色,可是卻有一種由骨子裡散發而出的利落英氣的氣質,青夏之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以前眾人看她都要偷偷摸摸,此刻方可明目張膽的看過去。一時之間,唏噓聲不斷,所有人都在心下暗嘆: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計巫咸轉過頭來,從上到下的打量了青夏一眼,隨即點頭說道:「是的,月前在夢雲嶺,她被鷹組死士擊殺,如今她的頭顱,就懸掛在夢雲嶺的夢石之上心。」

「怎麼?」姓汪的男子眉梢一挑,頗感興趣地說道:「敏銳郡主有什麼話要說嗎?」

青夏淡漠搖頭,輕聲說道:「沒有,她死的很好。」

齊國諸人頓時微怒,幾名跟隨在齊安身邊的武將目光森冷地看著青夏,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這時,秦王哈哈一笑,打圓場道:「遠來就是客,各位都是寡人的客人,以往的恩恩怨怨,就看在寡人的面上,暫時放在一旁。寡人非常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血濺在咸陽街頭之上。」

「父皇所言極是」,四皇子秦之燁突然沉聲說道:「三日前我接到探報,北疆匈奴調動頻繁。匈奴王的第七子骨力阿術殺死親父,自立為王。統領匈奴十一個部族,如今已經隱隱成為草原之主,雄踞北方,不得不防。匈奴雖然是我北疆的大患,是我們大秦和西川的共敵。但是一旦北疆屏障被毀,整個中土文化調零,實在是我中原的公敵,為今之針,只有四國聯手,各藩國國主頂力支持,才能抵禦外侮,不讓華夏文化毀於一旦。」

各藩國國主聞言紛紛動容,其他三國卻並無多大驚訝,顯然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燕回嘆道:「四皇子所言極是,阿術此人為人堅忍,七年在訊烈垣上牧馬,最後竟然依靠一群馬賊,一朝起兵,勢如破竹,其他幾個王子爭奪多年,最後反而被他一個朔尚血統的外子鳩佔雀巢,實在不簡單。」

齊楚兩國並無切膚之痛,是以並未發言,反而一些北地的部族首領叫苦連天,顯然都在這名名叫阿術的男子手下吃過虧。

「說起來,敏銳郡主也曾在北地居住過,又曾官拜西川女將,不知對阿術可有瞭解嗎?」

青夏坐在秦之炎身邊,看似對他們的言語並未聽到耳裡,自顧自的為秦之炎布菜斟酒,神色淡淡,毫無異樣。聽到姓汪的男人的話,緩緩抬起頭來,眉頭一皺,頗為不耐的沉聲說道:「你是白痴嗎?」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誰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世人眼中,莊青夏畢竟是當世大儒莊典儒的女兒,不同於南疆蠻人,理應知書達理,通宵聖人教化,此刻見她眉眼凌厲,秀眉斜挑的樣子,不由得有一絲驚訝。

姓汪的男子微微一愣,隨即說道:「你說什麼??」

青夏端起玉杯,輕輕沾唇,淺嘗則止,柳葉彎眉輕輕一掃,冷哼一聲道:「連我說什麼都聽不懂嗎?我在罵你。」

男人大怒,汪氏一族當年也曾是南楚大族,雖然比不上八大世家,司是在桂林一代經營多年,隱隱也是一方大族豪#。兩年前,楚離對氏族進行大清洗,汪氏一族害怕大難臨頭,私自攜帶家眷親族財物投靠東齊,不想走漏了風聲,被楚離派兵殺了個片甲不留。這名叫汪庭松的男子是家中長子,作為家族的先遣軍,早一個月就在東齊安頓,是以逃過一劫,事後投靠了東齊太子府。齊安此次帶他前來,其用心可想而知。

青夏冷笑一聲,一手把玩著玉杯,一手在長幾上支著下巴,頗為玩味的看著他,冷笑說道,「我罵你是在教你為人處事之道,今日在我大秦的地界,又正逢大皇#十壽辰,楚皇陛下,齊安太子,燕回將軍,各位王公大臣王爺藩王都在場,這樣的問題你竟然來問一個女子?分不清主次,搞不清狀況,沒有半點老幼尊卑,目無君主,是為大不敬之罪過。更何況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齊太子的一介幕僚,太子尚還沒有開口說話,你這人反倒反客為主,頻頻耀武揚威,真把這太和大殿當成你家後院了嗎?」

「你!」

「我怎樣?」青夏坐在坐席裡,眼梢在他身上輕輕掃過,淡淡說道:「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不再是南楚汪氏一族的長房長子,汪氏一族灰飛煙滅之後你不過是一名太子府的下人罷了。隨時隨地,所做之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衡量自己的能力。今日在座的都是各國權貴,難道要大家聽你一名下人之言嗎?」

汪庭松臉孔發紅,豬肝一般,可是卻偏偏找不到半點反駁之詞?畢竟他今日能進入大殿,的確是以齊太子幕僚的身份進來的。齊安若是不說話,他就沒有開口的資格。

「莊姑娘果然好詞鋒」,齊安微微抬起頭來,聲音低沉道:「難怪能遊說秦王准了你和宣王殿下的婚事,前夫尚在,又無體書,就自作主張的改嫁他人,果然足當世奇鬧。秦皇殿下,安有一事不明,難道大秦靠近北地,就沾染了北地的風俗嗎?知此來說,所謂的漢家正統也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秦皇面色一沉,剛要說話,青夏突然輕笑一聲,朗聲說道:「果然是有什麼樣的僕人,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齊安眉頭一皺,沉聲說道:「莊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到七老八十,總是年邁健忘,可惜殿下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差了。」

齊安嘴角斜斜牽起,雙眼深沉的望著青夏,淡漠說道:「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青夏冷笑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昂首說道:「既然殿下的記憶這麼差,我就來親自告訴你?兩月之前,白鹿原上,太子曾經多麼肯定的說我不是真正的莊青夏,為此還差點與宣王開戰,當時你自信滿滿,信心十足,口若蓮花,一口認定我並非莊青夏本人,並誣陷是我殺害了莊青夏並假扮於她,別有用心。宣王殿下護著我,你在其中屢次挑撥,引得秦楚交惡我尚且不與你計較。怎麼今日,就這般確定我就是真正的莊青夏,是南楚的妃子呢?難道是與不是在太子眼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借此緣由挑撥離間?堂堂一國儲君,為人處事這般惡毒,沒有半點君子之量,出爾反爾,翻臉無情,和卑鄙小人有何區別?」

齊安為人雖然低調,但是何曾被人這般當面折辱過,當下面色一寒,旁邊的隨從聽了怒聲叫道:「大膽!竟然辱罵太子!」

「我罵的就是他!」青夏怒喝一聲,雙目銳利如劍,聲音轉冷,語調冰寒,顯然憤怒已極。

「丫頭!」秦皇輕斥道:「不許亂說話,還不給齊太子賠禮。」

青夏轉過頭去,看向秦皇,眼淚突然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悲聲說道:「陛下,這個人,這個人,他背信棄義,忘恩負義,我幾年隱忍,捨生忘死,最終卻被一遭丟棄,毫不容情。我,我恨不得……」

話說至此,已經泣不成聲,秦皇急忙對一旁的下人說道:「來人,快扶敏銳郡主下去休息。」

幾名宮裝傳女沖上前來,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夏,秦之炎站起身來,想要親自去攙扶她,卻被青夏推開。青夏半掩著面,跟著一眾待女就退了出去,一副哭的十分傷心的樣子。大殿上聲音嘈雜,議論紛紛,眾人交頭接耳,目光無不定在面色陰沉的齊太子的身上。

外面宮燈閃爍,青夏被帶到一個偏廳裡面,關上了門,唐夏的眼淚頓時止住,原本悲慼的表情也不翼而飛。

齊安,你不能怪我,只怪你太多事,心術太壞又屢次苦苦相逼。今後,就帶著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人的名號活下去吧。

見到了楚箏,曾經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有瞭解釋。莊青夏和齊安之間,也許真的有過一段發小之情,但是以齊安的為人,絕對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大業,當初之所以會不顧危險前往盛都營救被陷牢獄中的莊青夏,八成是因為莊青夏掌握了一些齊安與楚箏聯繫的證據。楚箏當年為了矇蔽楚離的耳目,假裝庸碌,幽居後宮梅林,莊青夏在後宮之中,想必從中搭橋牽線,起到過很重要的作用。

雖然和楚箏並沒有見過面,但是也絕對傳遞過信件。在蓬萊谷的時候聽楚離所言,這齊安當初聯合楚箏在上黨擊殺了自己三弟四弟的車駕,一舉除掉了兩名對太子之位有競爭能力的親王,楚箏也因此得到了東齊輸往難處的海鹽大權。

他當初在牢獄中發現青夏背叛他的時候的傷心可能是真的,他這樣性格的人,定然希望所有人全都圍繞著他,元法容忍背叛和變心。但是本身為人卻寡情寡義,只看楚離登基的時候,他只救了楚箏卻絲毫沒有理會自己,更利用自己來轉移楚離視線,和丹妃等人合作,引她入甕就可見一斑。

當今世上,除了莊典儒、楚離、秦之炎和齊安,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她的身份,而這四個人中,有兩個人不會說出去,一個已經死了,只剩下的一個,就是齊安。今日青夏在大殿上的種種做作,定會讓人將原本的懷疑盡數抹去,轉而將視線和矛頭放到齊安的身上。畢竟,莊青夏早年同齊太子情比金堅之名早已傳遍天下,後來為了他,更是和楚皇反目,被打入冷宮,賜名蕩妃,最後叛逃出國。可是事後,莊青夏卻並沒有前往東齊,這裡面的原因當然是此青夏並非彼青夏,但是在世人眼中,卻一定會成為莊青夏有家難回,四處流浪,幾次險些死在亂世之中。

白鹿原上,齊安再一次利用莊青夏引得秦楚反目,險些釀成大戰。

這一顆小小的棋子,所起到的作用,真是超乎其值。

齊安以前在當世向來以賢聞名,各國的奇人異士大多數都會萬里迢迢的去投靠他,東齊太子府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小朝廷,能人眾多。但是從今以後,齊安的賢名將就此毀於一旦。同時也不會再有人懷疑她是北方異族的奸細,最主要的是,她以往朝三暮四水性揚花的形象會徹底改寫,變成一個忍辱負重命運坎坷的可憐女子,這一點對於秦之炎在大秦的名聲聲望有很大的作用。

青夏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緩緩的喝了下去,目光堅定的望著前方。她可以允許他們侮辱自己,但是卻不能坐視他們毀壞秦之炎的名聲,這是她的底線,一旦有人膽敢躍過,定會遭到她毫不容情的打擊。

遠遠的正殿方向,絲竹之聲又再緩緩的響了起來,只是不知道喝酒的人,還有沒有剛才的心情。

青夏站起身來,打開殿門,緩緩的走了出去。只見月上中庭,庭院中一株巨大的古樹枝繁葉茂,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剛剛這個時節,就已經葉綠茂盛,參天森然。青夏伸手拂在粗糙樹幹上,微微的揚起頭來,神思飄忽,但見漫天星斗璀璨奪目,美輪美奐。

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靜靜的仰頭望月了,一切好似一場洪水,將她卷在其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卻不知道不過是身纏絲線的傀儡,反覆唱著已經定好的戲碼。她在最不想死的時候死了,在最不想活著的時候活著,就連如今的這美好的一切,也不知道可以保住多久,命運像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滾滾的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過來,將她的一切無情的捲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發的悲觀了起來,總是喜歡想這些事情。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暗暗道還是不要去想太遠的事情,本來就已經麻煩一堆,又何苦為自己再添煩惱?

正要回房,等#秦之炎晚宴結束,突然庭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吵鬧之聲,一個熟悉清脆的女聲大聲叫道:「誰敢攔著我?誰敢攔著我我就把誰的手指頭剁下來!」

「公主」,一個細尖的聲音無奈地說道:「陛下吩咐了,要屬下們看住公主您的。」

「本公主這麼大的人?哪裡需要你們來看著,都滾開,不然我翻臉不認人啊!」

「公主,您就饒了奴才們吧。」

青夏靠近門口,微微打開了一道門縫,只見一名藍色宮裝的少女手拿一隻紅色馬鞭,騎在一匹棗紅色小馬的背上,盛氣凌人的嘟著小嘴,正在大聲呵斥著一眾下人,口裡大聲叫著要剁了他們的手挖了他們的眼晴,可是那條小鞭子卻遲遲沒有揮下去,赫然正是今日在皇家夜宴裡出了大風頭的婉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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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見不見

「公主,您可不能這樣啊,遠來即是客,何況人家是一國之君……」老太監苦口婆心地說道,一張老臉佈滿了褶皺,兩鬢斑白,瘦的像一根竹竿一樣。

「住口!」婉福公主柳眉一豎,從小馬上彎下腰,一把搜住了老太監的耳朵,大聲叫道:「寶泉,你還知不知道誰才是你的主子?」

老太監急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連忙說道:「自然是公主啊!」

「那就好」,婉福公主叫道:「既然你還知道我是你主子,就全都得聽我的。」

說罷,她突然豎起嫩白的手指頭指著老太監叫道:「寶泉,瞧你那個膽子,還好意思說是我宮裡的管事太監,不就是皇帝嗎?我父皇也是皇帝,將來我哥哥還是皇帝,皇帝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怕他。」

「那是,那是。」老太監見小公主攔也攔不住,連忙改變策略,苦口婆心地勸道:「咱們公主誰也不怕,但是公主啊,這三更半夜的,咱們也犯不上去硬闖人家的寢宮啊?再說人家楚皇陛下現在還在大殿上呢,公主金枝玉葉,偷偷跑到別人的宮殿,畢竟不好看。」

「誰說我要偷偷的跑進去了?」婉福眉頭一皺,怒聲說道:「我要光明正大的進去,我要看看父皇到底要把我嫁給什麼樣的人。」

幾個青衣太監見勸她不住,鬱悶的幾乎要以頭搶地,寶泉眼睛含淚,無奈的繼續勸道:「公主不是約了楚皇明日見面嗎?有什麼事明天當面問就可以了。」

「這你就沒見識了,虛而實之,實而虛之,這是兵法,是三哥教我的。」婉福公主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當面問能問出什麼,就像父皇以前給我找來的翰林院的翰林們,一個個嘴上說得好聽,口若懸河出口成章,我後來出去一打聽,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寶泉你年紀大了我跟你說也沒有用,不過你們幾個都聽好了,好好學著。將來萬一我嫁出去,宮裡就再也沒人護著你們了,你們要學會為人處事的道理。這個世上,別人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只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這一次我要自己給自己找丈夫,絕對不能胡亂讓別人擺佈。起開起開,都起開,誰再攔著我,我真翻臉了啊!」

「公主啊!」老太監不死心的拽著她的衣袖,大聲叫道:「去寢宮能看出什麼來啊?」

「笨死啦!」婉福公主怒道:「最起碼我司以看看他帶來的侍女都長的漂不漂亮,看看他有沒有攜帶什麼春宮圖,以此來斷定他是不是好色不思進取的男人。還可以看看他房裡有沒有私藏著壯陽藥之類的東西,來判斷他身體健不健康,還有,可以看看他換下來的衣物,考察一下他的衛生習慣,平時看什麼書,有沒有學問,喜歡什麼熏香,品味好不好,哎呀,反正需要看的東西多了,你們別托我後腿。」

說罷,一把掙聰幾人的束縛,向著青夏宮殿的方向就打馬過來。

青夏一驚,她不是要去楚離的行宮寢房嗎?怎麼朝著自己來了?電光石火間,一個可怕的念頭陡然襲上腦海,尚來不及思考,嘭的一聲,婉福公主已經將大門一腳踢開。

剎那間,青夏陡然顯現出特種兵出身的高效行動能力,幾乎就在婉福公主開門的一剎那,青夏的身軀陡然化作一道詭異的弧線,登時隱沒在大樹的後面,這時,婉福公主坐下的小紅馬兩隻前蹄一驚踏進了院子。

「有沒有人在!出來一個!」

婉福公主顯然是在秦宮裡橫行霸道的習慣了,剛一進門就大聲叫道。趁此時間,青夏身軀頓時好似一隻猴子一樣,靈活的爬了上去,片刻之間,就隱沒在枝繁葉茂的樹葉之間,除非親自爬上來,不然絕對看不到半點影子。

雜亂的腳步聲突然響起,青夏額頭浸出絲絲冷汗,暗道一聲好險。沒想到千算萬算,躲開一輪攻擊又來一輪,剛才的那幾名引路宮女絕對不懷好意。雖然現在她還猜不出對方的身份、隸屬於哪一個派系。但是只要剛才她老老實實的坐在寢室之內,待會被發現她呆在南楚大皇的寢宮之中,那麼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她所料不差,秦皇室的大批人應該馬上就會傍著楚皇一同前來,只要待會瞅準機會,看清楚是誰當先挑動眾人前來,那麼這個人,就絕對是罪魁禍首。

「你是何人?」一名二等黑衣衛士兵站在眾人之前,冷眼看著婉福公主,沉聲問道。這人名叫陳徹,是當初青夏一手提拔的人,為人十分機警幹練,沒想到許久不見,竟然已經成了楚離的貼身護衛隊長。

「大膽!」原本死活苦勸婉福公主不讓她來的寶泉登時大聲喝道,一副生怕婉福受人欺負的樣子,精瘦的老臉上全是褶子,大聲叫道:「見到公主也不行禮,沒有半點規矩。」

「原來是大秦公主殿下」,陳徹不卑不亢地說道:「請原諒小人有眼無珠,不識公主金面,不過我們是南楚的人,不跪他國權貴,還請公主原諒。」

寶泉剛要說話,婉福公主卻笑呵呵的打斷了他的話,眼睛彎彎地說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怪,恩,不錯,楚皇家的下人還蠻有骨氣的嘛,我欣賞你。你叫什麼名字,我將來一定好好提拔你。」

陳徹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有點跟不上這位主子的跳躍性思維,但還是恭敬有禮地說道:「小人陳徹。」

「名字不錯。」婉福公主說道,嘭的一聲從馬上跳了下來,一手來回的揚著小鞭子,一於叉著腰,大聲地叫道:「把崇明殿裡的女人都叫出來,不要我們宮裡的,要你們自己帶來的。」

陳徹雙眼間疑惑更深,但是還是說道:「回稟公主,殿內並無女子。」

「沒有?」婉福公主頓時睜大了眼晴,大聲叫道:「你當我是傻子?」

「小人不敢欺瞞公主,真的沒有。」

「騙人!」婉福公主怒道:「你欺負我常年在宮中,沒見過世面嗎?我父皇、太子哥哥、二哥四哥六哥七哥九哥所有的哥哥,還有叔叔伯伯世子王爺,沒有一個出門不帶舞姬的。就連我三哥現在進出都知道帶女人了,你們大皇憑什麼不帶?」

陳徹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這個口齒向來伶俐的男人頓時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婉福公主皺眉想了想,然後疑惑地說道:「難道你們大皇和寶泉他們一樣,是不行的?」

陳徹哪裡知道誰是寶泉,正疑惑間,突然見一旁的老太監猛地衝上前去,一把摀住了小公主的嘴,驚慌失措的沒有半點尊卑。

「放開我。」婉福公主掙脫開來,雙眼上上下下的在陳徹身上看了一圈,最後猛地上前,大聲叫道:「你們不給我叫,我自己進去找。」

「公主殿下,請留步!」陳徹一驚,連忙說道。

寶泉慘呼一聲:「我的小租宗啊!」就也跟著衝了上去。

誰知這看似柔弱的小公主竟然還有兩下子,揮手間就從陳徹的手臂下躲了過去,長鞭子一下子打在陳徹的背上,得意洋洋地笑道:「哈哈,讓你不讓我進去了。」

陳徹眉頭一皺,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婉福公主的衣領子,怒聲說道:「公主若是再這樣,就別怪在下無禮了。」

「哼!我怕你嗎?」婉福公主小嘴一撅,素手微揚,竟然帶著幾分凌厲飄逸之氣的攻上前來。然而她不過是跟宮廷裡的師傅學了幾招把式,又從來都沒跟人動過手,哪裡是陳徹的對手,不出兩招,就被陳徹一掌打中肩膀,慘叫一聲。

」公主殿下,還請你自重!」

眼見主子受傷,寶泉老太監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叫一聲,聲音尖銳,倒真的嚇了旁人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地衝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陳徹的腰,張口對著人家的鎧甲就咬了下去。一口下去,險些崩碎了滿口老牙。

身後的四名小太監見到一把年紀都奮不顧身的沖上去了,哪能放過這個表忠心的機會。一時間,只見五名太監怒髮衝冠,滿臉通紅,好似五隻鶴鶉一樣的沖上前去。

南楚黑衣衛們都是些什麼角色,一個個身手矯健,武力不凡,像寶泉這樣的貨色一個人能打十幾個。但是現在畢竟在別人的地界,上頭曾千叮嚀萬囑嚅要他們小心行事,眼下這幾個太監雖然胡攪蠻纏,毫無手段可言,但是士氣驚人,大呼小叫,剛剛還一副蔫蔫的樣子,這會卻生龍活虎,好像要跟人拚命一樣。

「好樣的寶泉!」婉福公主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叫道:「本公主沒白疼你們一場,回去一人賞十兩金子。」
說罷,撩起裙子向著內殿就衝了過去,陳徹想要過去攔住,卻被寶泉一把抱住了大腿,其他黑衣衛畏俱她的身份,並不敢真的出手傷她,只見她一個閃身就跑進內殿,噼裡啪啦的聲響頓時響起,好似強盜進屋一般。

「放手!」陳徹大怒,自己堂堂一個近身護衛,帶著二十多個人留守宮殿,竟然被五名太監和一個小女孩闖了進去,若是傳出去,自己還怎麼在黑衣衛中立足,當下大怒道:「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啦!」

「公主,快點啊,他們要動真格的啦!」

「哈哈!」婉福公主突然從裡面蹦了出來,一副識破別人奸計的詭笑:「天下烏鴉一般黑,就沒有我找不到的東西!」

說罷,手一抖,一張一人多高的畫卷猛地施展開來,嘩啦一聲,拖在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小公主卻咦了一聲,將畫卷高高的舉起,伸著腦袋喃喃說道:「不是春宮圖?這是誰啊?」

只見畫上所畫的赫然是一名女子,畫中的女子柳眉星目,櫻桃小口,眼神凌厲果敢,猶如冰霜閃過,又如暖日春陽,顧盼間神采飛揚,一身清麗簡約的宮裝,手拿一隻黃色馬鞭,另一手拿著一柄戰刀,架在一名有意醜化了的男子的脖頸上,得意洋洋,嘴角冷笑,看起來好似活了一般,滿了女子的嬌媚和少女的嬌俏之感。

青夏坐在高高的樹幹之上,望著宮燈之下那副畫卷,整個人如遭雷擊,千百個心緒襲上心頭,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一時間,心頭苦澀,內心之中百轉千回,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想要將那些紛亂的念頭,虛無的想法全都壓下去,再壓下去,漸漸的讓心底清明了起來。那些逝去的日子,好似長江大河一般洶湧而去,浪花滔滔,再也看不見一星半點,現在回想起來,那單純而簡單的生活,終於早已離她而去,遠遠望去,也只能瞧見一個淡淡的影子。

「這是誰啊?」婉福公主皺著眉頭,喃喃說道:「怎麼瞧著有點眼熟?

「放下!」一聲低沉的聲音突然從殿門外傳來,眾人聞言齊齊一驚,扭頭看去,卻見楚離一身黑色長袍,黑玉#冠,面色陰沉,眼神銳利,眼梢斜斜的望著婉福公主,沉聲說道:「放下!」

「你回來的正好,」婉福麼主大喜叫道:「我正要找你呢。」

楚離站在庭院當中,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只見他面容俊美,往日的邪魅之氣已經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種壓迫人心的王者之氣,好似一塊鋒利的寒冰一般,閃動著噬人的光澤。黑色的長袍慰帖的穿在他的身上,一頭墨發飄逸灑脫,別樣俊美瀟灑。

他似乎天生就是適合穿黑色的,這一次相見,青夏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似乎每一次的相見,他都會發生一些改變,他不再是當初蘭亭大殿裡被自己氣的跳腳的年輕男子,也再不會再在深夜之中在自己營前孩子氣的大練槍法,甚至不會再和自己賭氣,不會再去欺負大黃。

他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王者,他攘外安內,平定四方,統帥著千軍萬馬,踏平了南楚境內所有不服他管制的土地。就連秦之炎提起他,也要敬佩的點點頭,感嘆一聲南楚的中興。

然而,他們畢竟再也回不去了,老天從未給過他們機會,他們也從來沒有過機會。世事坎坷,一再錯過,就像知今她看著他,卻也只能藏在樹上,等待著無人的機會悄悄離去。

青夏緩緩閉上眼晴,秦之炎的眼晴像是一捧清泉一樣洗滌了她的心,既然早已選好,又何苦再去徬徨?留戀也罷,不捨也好,總是會淡去的,他是一代王者,怎會被兒女情長牽住腳步?

她虧欠他的,終究還不了。他的盛情,她終究不能回應。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我問問你,這個女人是誰?」婉福公主突然跑上前來,一把拉住楚離的手臂,嬌憨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楚離眼神冰冷,不著痕跡的將手臂從婉福公主的手甲拉了出來,沉聲說道:「放下,出去。」

「你幹什麼?」婉福公主皺著眉頭,撅著嘴說道:「憑什麼叫我出去。」

「因為我不歡迎你。」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語調冰冷,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森寒。

婉福公主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她出身高貴,向來深得秦王的喜愛,連帶著秦宮眾人也對她千依百順,何曾受到過這樣的欺辱。想了好久,才怒聲說道:「憑什麼不歡迎我,這裡是我的家。」

楚離雙眼微微一眯,冷冷地說道:「那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我馬上離開。」

婉福公主頓時大怒,眼晴紅紅的好像兔子一樣,一把舉起手中的畫卷,大聲叫道:「這裡面到底是誰,值得你這麼緊張?是你的妃子嗎?還是你的親人?」

楚離不耐的皺起了眉,說道:「與你無關!」

「窩囊廢!」婉福公主突然大怒,雙手猛地就撕扯在畫卷之上,大聲叫道:「窩囊廢,守著一副畫像當寶貝。窩囊廢,我偏不給你,我偏要毀了它!」

「住手!」楚離眼睛頓時一寒,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扯住畫像的一端,誰知婉福公主用力極猛,只聽嘩的一聲,畫卷登時撕成兩半,楚離的臉色頓時陰沉如冰,好似暴風雨欲來的天空。

婉福公主看著楚離的臉色,微微有些害怕,但仍舊嘴硬地說道:「是你自己撕的,與我無關,我只是嚇唬嚇唬你的,可不能怪我啊。」

「楚皇陛下,」寶泉人老成精,聽到的消息也多,自然認出了畫像上所畫之人的真面目,聯想起前陣子白鹿原傳回來的傳鬧,登時覺得一驚,連忙踉蹌的沖上前來,跪在楚離的身前急切地說道:「公主年紀小,楚皇陛下不要怪罪她。」

「寶泉!」婉福大怒道:「你怎麼那麼丟人啊,你沒看到剛才那個男人都沒給我下跪嗎?你快起來!」

「滾!」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森冷的空氣之中,有一種恍非人世的寒冷。

婉福公主悶聲頓時一愣,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楚離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好似凝聚著巨大的暴風一般,有著漆黑野獸般的光芒,充滿殺氣地看著婉福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滾出去!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你?你罵我?」婉福公主指著自己的鼻子,雙眼委屈的掉下淚來,控訴道:「你憑什麼罵人?不過是一幅畫,我們家有的是好畫師,我賠給你就是了,你憑什麼罵人?」

「婉福,」清淡如水的聲音突然在門口處響起,青夏聞聲望去,只見秦之炎一身白袍,淡若雲煙,身後密密麻麻跟著一大群大秦皇子官員,奇怪的是燕王竟然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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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青夏的步子很沉,這里已經是禁宮的偏殿,十分偏僻,荒無人煙,荒草敗落,偶爾只有出宮辦事的低等下人們經過,就連灰塵都厚厚的積在地上,上面落滿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留下的枯葉,一看就已經很久無人打掃。

她真的很想哭,一些情緒堆積在她的心里,四肢百骸都好像被灌了鉛,那麼沉重。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她甚至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她一遍一遍的對自己催眠,她告訴自己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他也早晚會忘記她,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但是她知道,有些東西,無論是她,還是他,都是無法摒棄的。那些過往的記憶根深蒂固的存活在他們的血液里,隨著心髒的跳動在悄悄隱藏著。她這樣想,不過是想讓自己少一點負罪感罷了。

月光很淒涼的照在她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拖得那麼長,一片枯黃的葉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被風卷起來,落在她消瘦單薄的肩膀上,帶著屬于去年的味道和枯敗。兩側的宮牆那麼高,那麼厚,那是上百年積澱下來的皇家底蘊,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里已經成為了整個秦宮中最為蕭條的一個地方。好像被整個皇城的人遺忘了一樣,無人記得三百年前,剛剛遷都于此的時候,這里曾經是怎樣的繁華。

有些東西,注定要成為過去。有些東西,注定要成為曆史。有些東西,注定只能在記憶中存在,然後漸漸的被人遺忘。

就像他們之間一樣,即便只有兩步之遙,卻仍舊好似天涯般遙遠,連走上一步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那些屬于記憶中的畫面,終于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不再去想,不再去理會,甚至不敢去觸碰。

他可以征服整個南疆,可以征服整個天下,卻獨獨推不開那一扇薄薄的木門。

起風了,冷風橫貫整條綿長的通道,青夏一身錦衣華服,頭上朱釵搖動,發出清脆的聲音,滿地的灰塵落葉隨風而起,從她的裙擺下吹過,向著遙遠的方向飄蕩而去,月亮彎彎的一輪,那麼孤獨,連光芒都是慘淡的。到處都是路,可是在這座偌大的宮廷里,她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她突然覺得自己那麼累,那麼辛苦,心髒幾乎無法負荷了。在人前,她可以裝作堅強,可以凌厲果敢,可以毫不在乎的將一切拿來當做武器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在這座空蕩蕩的皇城之中,她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痛苦,再也無法強迫自己去假裝無所謂假裝的勇敢,無人知道她心底的苦,無人可以明白她有多麼的難過,那些紛亂的念頭像是雜草一樣在她的心里瘋狂的滋生,將她的心長的一片荒蕪。為什麼都要這樣,都要這般的隱忍,這般的沉默,為什麼都要壓抑著自己來遷就她?她甯願他們都狠毒一點,都自私一點,所表現出的全都是虛情假意,所做的一切都是居心叵測別有用心,哪怕會傷心,哪怕會難過,哪怕會痛的無以複加,也不願意這樣艱難的抉擇著。

這樣的深情,她該如何回應,她又該如何去償還?

暗紅色的宮牆,圍成一個之字形的拐角,一個威武的石獅子蹲坐在拐角的方向,在它的面前,還有一條路,筆直的通往前方。

青夏伸出手,輕輕的摸著那只石獅子的頭,心底是大片大片無法言語的蒼涼,太多時候,她多麼希望自己也是一塊不會說話沒有心的石頭,可是不去想任何事情,孤獨但是堅定的守護著自己的方向。

眼睛漸漸變得模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來越脆弱,好像上輩子沒有流過的眼淚全都攢到了這輩子。冷風吹在她的臉上,淚水滑過的痕跡變得很淡。她緩緩的蹲下來,蹲在獅子的旁邊,華麗的宮裝拖在地上,沾滿了灰塵,她的手撐在獅子的身上,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一尺厚的落葉灰塵里,她的背輕輕的顫抖著,卻沒有半點聲音。

拐角的兩側,向北向東延伸開去,各自是一條長長的道路,白亮的月光照射在上面,整個宮城似乎都被鋪上了一層白霧。

恍惚中,兩個清俊寥落的身影,緩緩的出現在兩條長街的盡頭,一北一東,互成犄角,互相看不到對方,卻同時看到那個蹲在石像前無聲落淚的宮裝女子。

時間呼嘯而過,一切都像是水月鏡花一般,大霧彌蒙,冷月淒涼。兩名男子長身玉立,衣袍飄飛,有著疏朗淡漠的氣質。那些眼神是那樣的甯靜,像是大海一樣的包容,星圖的軌跡緩緩變化,將他們的命運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終于那些屬于個人的棱角和鋒芒,被一點一點的磨去,終于,漸漸的了解了該怎樣去愛一個人,卻恍然發現,原來愛情的世界里,真的容不下三個人。

一切甯靜,只有風輕輕的吹過,女子蒼白的臉頰有著象牙般的潔白,遠遠的,有喧囂的絲竹聲悠揚的傳了過來,更加顯得這里死寂一片。

人們永遠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就連現在,往往都很難把握。


三更的更鼓隆隆敲響,青夏終于挪動著發麻的雙腿,緩緩的站了起來。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有著一種恍非人世的美。

軟弱畢竟只是暫時的,時間不會因為誰的難過就停住腳步,眼淚流過之後,生活還要繼續,而她還是要選擇她要走的路。時間在這一刻似乎暫停了,兩道目光略略帶著一絲狂熱的盯在她的身上,只在一轉身時,或許就可以決定未來命運的走向,也可以決定她將要走向誰。

漫天神魔在這一刻齊齊睜開了眼睛,萬道星光照射之下,荒涼的皇城有著詭異的星輝,空氣微微凝聚,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只需要一朵花開的時間,房簷上的露水叮的一聲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青夏並沒有左右張望,她站在石像之前,抹干了眼淚,輕輕的拍了拍石獅子的頭,輕輕的苦笑,聲音那麼輕,帶著一絲淡漠卻又無奈的豁達:“謝謝你陪著我了,我要走了。”

然後,她轉過身,沒有向東,也沒有向南,在遙遠的西邊,有隱隱的樂器聲響,她利落的轉身而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濃郁的黑暗之中,終于,連翻飛的裙角也不見了蹤影。

冷月清輝,慘淡的光芒之下,兩名男子,也終于轉身而去。

天山的眼睛在俯視這片蒼茫的大地,敗落蕭條的宮牆之內,三人向著各自的方向離去,背影都是那般的估計冷漠,沒有一絲溫度,漸行漸遠。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究竟是誰出了錯,是命運在捉弄著他們,還是他們走錯了命運的軌道?冷寂的夜里,一片落葉在半空中輕輕的打著轉,終于飄飄蕩蕩的落在地上,一個轉折,就被灰塵覆蓋了下去。

青夏走在路上,突然前方一陣嘈雜,青夏停住腳步,只見重重宮燈的掩映之下,一名周身黃錦緞華服的男子緩緩走來,見到青夏,似乎也是一驚。頓時停下腳步,雙眼深深的向她望來。

青夏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冤家路窄,她微微仰著頭,望著對面的齊太子,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柄不會彎曲的利劍。

大隊的人馬擋在前面,阻止了她前去的道路,齊安似乎也沒有絲毫想要避讓的覺悟,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低沉的說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青夏眉梢一挑,一張臉尖瘦白皙,雙眼好似漆黑的寶石,閃動著冷冽的光輝,冷冷的望著他,語調清冷的說道:“這似乎還輪不到你來管。”

女子眼梢好似夾帶著北地的堅冰,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這張面孔上,顯得是那般的刺眼和陌生。齊安的眉頭漸漸皺起,他突然沉聲說道:“都退下!”

周圍的侍從們齊齊一驚,想要說什麼,卻被齊安一個冷冽的眼神逼退。人群迅速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狹窄的兩側宮牆之內,只剩下青夏和齊安兩人。青夏眼神冰冷,登時走上前去,就想從齊安的身邊走過去,不想齊安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腕。

一聲華麗宮裝的女子眼梢帶煞,緩緩的抬起頭來,斜著眼睛看著這名男子,沉聲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以你酒後發瘋侮辱北秦宣王妃的罪名殺了你,就算是死,你也會身敗名裂。”

齊安定定的看著她,終于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是她,你到底時誰?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在乎嗎?”青夏冷笑一聲,嘲諷的說道:“收起你那副情深意重的面具吧,你根本從來都沒有在乎過她,你只是害怕你和楚箏勾結的那些證據落到你的政敵的手上。只要齊王不死,你就會坐立不安吧,那麼為什麼不回去一刀結果了你的父親,反正你都殺了你的弟弟,還有什麼可怕的。”


齊安手上力道猛然增大,狠狠的說道:“你果然知道。”

“全天下都知道!”青夏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一把揮掉齊安的手,沉聲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最好自求多福,不要再來招惹我。不要以為你是東齊的太子就自以為是,我當日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從南楚的大牢里救出來,他日就能悄無聲息的摸進你的臥房一刀割斷你的喉嚨。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夠膽一試!”

青夏一把推開他,昂首向著前方走去,齊安突然追上前幾步,急切的說道:“等一等。”

青夏停住了身子,也不回頭,時間緩緩而過,齊安終于還是低聲問道:“她還活著嗎?”

“她早就死了,”青夏清冷一笑,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滄桑,“在你將她扔進南楚皇宮,推到別人的懷里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和你並無瓜葛,也不會如你那般卑鄙無恥,拿她用生命換取的東西去謀劃什麼。但是你若是再苦苦相逼,我自有別的辦法,可以乾淨利落的除掉你。”

“青夏……”

“我不是莊青夏,”青夏沉聲道:“齊太子,你是做大事的人,你一生注定要一步一步的向著高絕的巔峰爬去。行走的萬山之巔,雖然可以俯視蒼生,但是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不怪你拋棄莊青夏,也不怪你去利用陷害她。但是,我希望你在擁有王者的手段的時候,也擁有一顆王者的心懷,對于過往的事情當放則放。莊青夏一生為你,如花性命也葬送在你權利的康莊大道上,該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如今她已經不在,你應該放開這顆棋子了。”

青夏突然轉過身來,微仰著頭,雙眼直視著齊安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齊太子,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從今往後,你若是再借著以往的事情,來暗害我在乎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欠她的,欠我的,我會一並拿回來。”

女子的背脊挺直,好似一柄染血的長槍,那般的堅定和挺拔,蒼松一般,向著遠方走去。齊安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很多被他遺忘了很久的往事紛紛揚揚的襲上心頭。他仿佛又看到那張明媚的笑臉,仿佛又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又看到她穿著花裙子,圍繞在正在讀書的自己的身邊,一遍又一遍的連聲問道:安哥哥,你熱不熱啊?安哥哥,你累不累啊?安哥哥,夏兒唱歌給你聽好嗎?安哥哥,我們偷偷出宮去吧?安哥哥……

原來,真的不曾忘記,只是忙的不去想罷了,又或者,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怕想起來,也會如凡夫俗子一般的痛。

再長的路也會有盡頭,一個轉折,就看不到青夏的身影。齊安轉過頭來,微微閉上眼睛,輕輕的拍了拍手,聲音很輕,但是在空蕩的通道上,卻顯得那麼清明。一會的功夫,原本退下去的侍從們排成長隊又走了回來。一名心腹湊上前來,輕聲問道:“殿下,要不要屬下叫人去查一下敏銳郡主剛剛去了哪里?”

齊安微微搖了搖頭,過了許久,閉目的男人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仍舊是他平常的樣子,沉著、冷靜、清冷,別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再也沒有剛才目送青夏離開時的半點恍惚之色。

她說得對,他注定是要行走在萬山之巔的人,雖然可以俯視蒼生,但是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所以他要很小心,只能贏不能輸。

“回宮。”

清冷的聲音淡淡的說道,明黃衣袍的男子走在最前面,目光堅韌,眼神銳利,兩排的宮燈照射在他的臉上,有著金黃色的光芒。

夜色濃郁,前路難行,無人可以相信依伴,于是,只能自己小心。

這是個魑魅魍魎橫行的世界,誰又能確定的說誰就是對的誰就是錯的?成王敗寇,載入史冊的,永遠是勝利者的言語。

終有一天……終有一天……


大約走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到了紫金廣場,只看青夏的衣衫服飾,皇宮的禁衛們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品級,是以一路上也無人阻攔。秦之炎病重的時候,青夏曾幾次硬闖紫金門,守門的侍衛早就認識她,之間紫金大門轟然打開,清冷的月光下,紫金廣場一片空曠,所有的馬車都已經散去。

在正對著門口的方向,只有一輛青布馬車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兩匹白色的西域純血馬相依相偎的靠在一起,樣子十分親昵。駕車的車夫看到青夏,興奮的高呼一聲,秦之炎一身白袍,站在馬車之旁,白衣墨發,好似一副靜止的山水畫一樣,眼神溫和的看著青夏,微微一笑,刹那間,就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她咧開嘴角,溫暖的笑了起來,提起裙子的下擺,飛快的跑了過去,一下子撲到秦之炎的懷里,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頓時感覺好似回家了一般的溫暖。

“累了嗎?”秦之炎手上搭著一件碧色的披風,他溫柔的為青夏披在背上,輕聲說道。

青夏搖了搖頭,仍舊是和往常一樣的答案:“困了。”

“那就睡吧,”秦之炎為她整理衣衫的領子,笑著說道:“到家了也不要醒,我抱你進去。”

“恩,”青夏點了點頭,任由秦之炎將她打橫抱起,登上馬車,放下那一層青色的簾子。到處都是暖暖的川貝香,她的頭突然很暈,好像是吹了風被凍壞了,她迷迷糊糊的靠在秦之炎的懷里,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看,只想就這樣安穩的睡下去。

她沒有說謊,她真的很困了,很想睡。

內殿的一處角樓里,黑袍男子孤身一人高高的立在上面,夜色下,這里的視角真的非常的好,四面大敞,八面來風,他面色不變,望著紫金廣場上那輛漸行漸遠的青布馬車。手指輕輕一撥,一只古琴登時發出了清遠悠揚的聲響。

南楚的臣民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實他們雄才大略的皇帝也是個詩文出眾,精通音律的才子。

當初在東齊的時候,為了偽裝自己,他也曾流連在風花雪月的場所,做一個吟詩作對觀花弄樂的浪蕩公子。往昔的歲月翩然而去,如今,他終于苦盡甘來,得到了曾經想要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心里卻突然空了。

夜晚真的是一件很好的東西,在濃郁的黑夜里,沒有燈火的黑暗之下,可以掩飾住那麼多的念頭和想法。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可以放縱自己站在這里,眺望著那輛遠去的車子。

明日,楚皇還是楚皇,宣王還是宣王,齊太子還是齊太子,而莊青夏,卻不再是莊青夏。

今夜的宴會上,秦王為了堵上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要提前舉辦宣王的納妃大典,明日就是采禮之日。

終于,還是要爽朗的放手,連最後一點念想都已經被他親手撕毀燒掉了,看來,一切真的到了完結之日。楚離微微揚起頭來,長風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吹在他的衣袍之上,黑色長袍獵獵翻飛,滿頭墨發迎風飄揚,一連串鏗將的樂曲從他的手指下流轉而出,好似千軍萬馬奔襲而來一樣。

這個晚上,除了青夏,沒有人可以安睡。

明日,就是大秦戰神秦之炎的納妃大典,所娶之人就是曾經引得南楚東齊北秦三國混戰的絕世禍水,這個曾為東齊太子妃,後為南楚蘭妃,又曾官拜西川女將,享一品公主俸祿,被神秘的清鵬七部奉為明主,被北秦大皇冊封為敏銳郡主,同飛廉女將享有同樣待遇,紙張營造司的當時大儒莊典儒的女兒莊青夏,再一次以璀璨的光芒閃動天地,躍進了眾人的眼球之中。

北秦之地長風倒卷,百草動搖,冥冥中有無數雙眼睛,盯在了明日的采禮之日,黑暗中,有太多人仰望著東邊的日頭,靜候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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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3 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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