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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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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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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4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包氏有請

  傍晚快要用晚飯的時分,包氏老太太也聽說了米家來下聘的事兒。端起茶來喝了幾口定了定心神,老太太便吩咐齊媽媽:“你去一趟清寧園,就說……我有要緊事,想見見三姑娘。”
  
  齊媽媽又驚又駭,卻不敢流露半點,只得探尋的看了看老太太的神情。老太太苦笑著擺手:“我最近這麼累,沒工夫兒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可這只有你心裡清楚,旁人誰會信?”
  
  “二少爺被逐出了陸家,還被族裡除了名,二姑娘又這麼快被定下親事,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必是她們姐弟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了,也少不得被人按到我身上來,說是我背後指使的。”
  
  “這種黑鍋我不想背,你替我將三姑娘叫來,正好把我這些日子一直惦記的事兒跟她講清楚,如此我也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自打包明娟替陸清寧傳了話來,老太太便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不分黑天白日,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值不值;一開始老太太還倔強的想,她活了大半輩子,還容不得一個小姑娘家教訓,可最近這些天,她卻越來越懷疑起過去來。
  
  尤其是肖總督肖大人與姑奶奶的婚事終於定下,老太太越琢磨是越害怕——當年她可是害得姑奶奶不淺,姑奶奶得了勢,豈能放過她?
  
  只是老太太拉不下臉來。叫她得知了姑奶奶的婚事後就張嘴求饒,那可是丟死先人了,她寧願做個敢作敢當的,黃土埋了大半截的人,還怕不得好死?
  
  可是陸清甯的話依然不停的在她耳邊迴響。她一心一意的為包家報仇,一心一意的拿著陸家的錢財養著包家。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是陸門包氏不說,還忘了每送到娘家的一百兩,都會令她的親生兒子少分最少二十兩!
  
  這些年經了她手送到包家的銀子,最少也有十來萬兩之多了吧?這十萬兩若還是陸家的家財,五老爺六老爺兩個庶子分走兩萬,四個嫡子一人就是兩萬兩!她竟然拿著她親生兒子的錢財,去養娘家!
  
  “四表弟膝下至今都沒有一個男嗣,我很是為姑母憂心啊……”老太太的侄媳婦包夫人的話又一次被老太太想起,可時至今日,她方才琢磨出一點不同的味道來。
  
  其實。她這侄媳婦是在說,左右您也沒有親孫子。還不如多多貼補貼補侄子呢?
  
  見老太太的面色變幻得緊,齊媽媽不敢再說什麼,無聲的退出西次間,只留下老太太一人靜靜的捋著這麼些年來的恩與怨。
  
  “您說老太太要見我?”陸清寧的眉梢跳了又跳,一臉冷笑的看著垂頭站在她面前的齊媽媽:“這日頭是從哪邊出來的?”
  
  之前的許多天。她也曾經期盼著,她叫包明娟替她傳去的話起了作用。可等到小六兒出了事後,她終於死心了——叫老太太為過去的罪行悔改,似乎是與虎謀皮。
  
  可她已經死心了,老太太怎麼又主動找她了?小六兒那件事鬧得那麼大,再找她恐怕沒用了,老太太應該直接求見老太爺才對!
  
  不過她也沒想叫齊媽媽給她一個有用的回答。老太太既然叫人來傳話,吃了晚飯她就往添芳園走一趟罷。她不信老太太還能吃了她。
  
  “齊媽媽回去吧,跟老太太說,我一個時辰後准到。”陸清寧笑著喚奶娘替她送走齊媽媽,又叫水草跑一趟千疊園,告訴太太她不過去吃飯了。
  
  她得騰出時間來。好好琢磨琢磨老太太這是要做什麼。
  
  等她才坐回自己房裡,奶娘也從院門外回來了。進屋便壓低了聲音道:“那個老貨說老太太跟二少爺被逐之事沒干係,姑娘你信麼?”
  
  陸清寧頓時失笑。老太太這是要趁機趕緊擇清楚?擇得清嗎?
  
  想是這麼想,卻還是笑著對蘇媽媽道:“她們怎麼說是她們的事兒,咱們信不信是咱們的事兒,等我待會兒去了添芳園,也便知道了。”
  
  晚飯後……
  
  帶著水晶和碧璽兩人一路走著,陸清寧垂頭暗自琢磨——這可是她來了大順朝後,第二次來添芳園呢。上一次是老太太病癒後,眾人一起來請安,卻不曾見到老太太的面兒,這一次,她終於要與這個“傳奇”首次會晤了麼?
  
  添芳園離著清寧園不算近,主僕三人足足走了一刻多鐘,可就是這一刻多鐘,也令陸清寧覺得過的太快。
  
  她當然不是怕見老太太,她只是不大想見這人——交鋒至今,她甚至一直占著上風,難道被老太太請去見一次,就要妥協,就要還給老太太一個清淨?
  
  不過……若是老太太夠懇切,似乎也不失是個好辦法?雖然鬥來鬥去的她不曾敗過,以後的事兒誰說得准,何況她也要長大,長大之前,還要出去打理各種生意……
  
  這麼想著,添芳園的院門已在眼前。看門的婆子是哪個,陸清寧並不認識,不過那婆子倒是挺恭敬,開門見是她,立刻將門敞開,弓著腰請她帶著丫頭進去。
  
  “你們倆跟著瑞雪去耳房等我。”見水晶和碧璽寸步不離她左右,眼神裡也是一副戒備模樣,陸清寧笑著囑咐,同時給了她們一個只管安心的微笑做安慰。
  
  齊媽媽去清甯園請她時,天還大亮,整個後院的僕婦恨不得都瞧見了;她這會兒帶著兩個丫頭過來,這後院也早都亮起了燈,難不成老太太還能使出什麼硬手段!
  
  “三姑娘真守時。”齊媽媽滿臉微笑的迎了出來,笑容裡還帶著一絲討好與兩絲探尋——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老太太會請三姑娘來,而三姑娘也真答應了,還真來了。
  
  “老太太用罷晚飯了?用的還好?”陸清甯笑問齊媽媽,這話又是險些將齊媽媽驚了個大跟頭。
  
  三姑娘可是從來不講面子情兒的,今兒這是……套用三姑娘的話說,日頭打哪邊兒出來了?
  
  齊媽媽雖是這麼想,還是趕緊平定了心神,一邊笑著回答都好都好,一邊在旁引路,一路將陸清甯引進了老太太正房裡的西次間。
  
  陸清寧心底也頗是不平靜。老太太要見她,還不是在廳堂裡,而是更私密的次間,這根本不是拿她做親密之人,而是要跟她徹談呢!
  
  “三娘給老太太請安。”陸清寧垂下眉眼,對著臨床木炕上的老太太施起禮來,只是她才擺了個開始的姿勢,已經被齊媽媽扶了。
  
  “你去吧,留我和三娘說說話兒。”老太太的聲音從對面響起。
  
  陸清寧便聽著齊媽媽的腳步稍微猶豫了下,終於是快步離開,她立刻抬起頭看向老太太——原主兒留下的記憶不盡可信,她這一年半來已經不止一次發現了,尤其是老太太,她還是眼見為實吧!
  
  老太太也在看她。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裝出來的、慈祥的微笑,卻也不是惡狠狠的模樣,還指著炕下的椅子道:“坐。”
  
  陸清寧也不客氣,老太太坐在木炕的西面,她就選了靠東的這排椅子,端端整整坐在老太太對面,“您叫齊媽媽喚我來?”
  
  老太太歎了口氣。這是不屑與她說些沒用的,上來便直指正事兒了?不過也對,她又不是這丫頭的親祖母,有什麼可以閒聊的!
  
  “我若是跟你說,二少爺不論犯了什麼錯,都不是我指使的,你可信我?”老太太也不含糊,張嘴就進了正題。
  
  陸清寧微微一笑:“我也願意信您,可是……您最好還是給我個能說服我的說法兒。”
  
  老太太可以說陸文博最近一年多從來不曾來過添芳園,也可以說她病著,沒心情也沒精力給別人出主意,可這些都站不住腳。只要老太太還有一口氣,陸清甯永遠都認為她是各種壞事的背後主使者。
  
  老太太的回答卻很是令她意外:“米家有個莊子,與於氏養病的莊子離得不遠,那是十幾年前,老太爺與米家老太爺一同去買下的。”
  
  “米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幾個媳婦,全都不願與我來往……因為她們都是正室原配,又全都極是厭惡偏房妾室。做老太爺的繼室這麼些年了,米家……我從來不曾去過,因為沒有請帖請過我。”
  
  “你若是不信,盡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陸清寧笑著點頭:“打聽這個容易,不過我還是想問問您,我聽您這話,必是已經知道二少爺做了什麼事;那件事甚至連我們太太都不曾告訴,您又是從何得知?”
  
  老太太一邊說著小六兒被綁之事與她無關,一邊說出了米家,叫她相信真的無關,這怎麼可能?
  
  “你將二姑娘這個大活人忘了麼?”老太太苦笑,“我叫齊媽媽去請你時,我還不知道二少爺究竟做了何事,竟被老太爺除了名逐出家門,方才我又叫齊媽媽往清瑩園走了一趟,結果……”
  
  老太太沒好意思說,那結果將她嚇了一大跳。這是小六兒沒事,萬一有事呢,她可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老太爺非得殺了她不可!
  
  見陸清寧依舊一副似信非信的模樣兒,老太太不由歎氣道:“看來我若是與你說,我從沒對陸家的子嗣動過手腳,你也是不信了。”
  
  “老太爺在多年前便警告過我,我可以劃拉銀子去補貼娘家,借著管家權利中飽私囊,他只當睜一眼閉一眼;可若是我殘害他的子嗣,他會要我的命……”
  
  陸清寧輕挑眉梢滿面嘲笑。老太太當這是洗澡呢,洗一洗揉一揉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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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4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你等著我

  包明娟從永甯包家回到天穎陸家時,就連江南也已經入了秋——她上清寧園來拜訪這一天,正是九月二十,陸家的大姑娘陸清嫵,已經在昨日出嫁了。
  
  陸清寧此時才起床不久,剛剛用過了早飯。雖然得了外頭的稟報,說是包家表姑娘來了,可等包明娟被小素引進來後,她還是險些沒認出來。
  
  包明娟瘦得厲害,本來長了一雙杏核眼,如今已經變成二十一世紀很是流行的歐式眼了,雙頰原本很是圓潤,甚至有些嬰兒肥,如今也變得有些嘬腮。倒是下巴比原來尖了些,也好看了些……
  
  陸清寧當然不會可笑到以為包明娟整容了。
  
  再細細一打量,莫說包明娟的臉,就連身上似乎也瘦的不剩二兩肉,一套有些過時的襦衣襦裙穿在身上,就如同掛在衣架子上一樣,晃蕩得極是可憐。
  
  怪不得這人大前日便已經回到陸家來,昨日也不曾出席陸清嫵的婚禮!敢情是這幅模樣不大好見人!
  
  “你這是病了?”迅速掩飾了臉上的驚訝,笑著請包明娟坐下後,陸清寧低聲問道。
  
  “何止是病了呢,我險些就看不到三表姐了。”包明娟淡淡一笑,“若不是姑祖母得了信兒,叫人去接我,恐怕我就死在包家了。”
  
  “是你的嫡母逼你做什麼了?”陸清寧皺眉。
  
  她雖然不喜歡包明娟,可這孩子比她現在這身子還小半年呢,能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令包夫人幾欲逼死這個庶女?
  
  “咱們不說這個了,無論如何,都已經過去了。”包明娟略帶苦澀的笑了笑。重新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一個盒子遞上陸清寧的書案。
  
  “這是我臨行前,三表姐送我的那對柴窯茶盅兒。三表姐莫埋怨我,不曾按著你當初的意思將她送給我嫡母……她根本不配。我將它們又帶回來了,如今物歸原主吧。”
  
  陸清寧也沒覺得意外,只是覺得奇怪——若包夫人果真刻薄到家了,為何沒有仔細翻檢包明娟的行李。包明娟臨行前,可是將老太太給她做的各種新衣裳都帶走了,如今顯然並不曾帶回。
  
  “我雖然不敢自比狡兔,可我卻很瞭解我那位嫡母。如若不然,不等姑祖母派人接我。我早都被她弄死了,更別論還要保全這對茶盅兒。”
  
  包明娟似乎看出陸清寧的疑惑,笑著說道,“三表姐別害怕,這茶盅兒沒碰過什麼髒東西。我只是回到了包家後,立刻將它藏起來了。藏在一個牆洞裡……”
  
  可就是這番話,又令包明娟忍不住訴說起來,她方才本來說過不想再提……
  
  “我嫡母要將我嫁給永寧府另外一位同知,那位同知大人今年三十七歲,膝下沒有子嗣。包明蘭知道了,一個沒忍住,沒能遵從我嫡母的囑咐、保守住秘密。因為她總要借機嘲諷我。”
  
  “我不想嫁……哈,也不算嫁,不過是個小妾而已,算什麼嫁人?於是我便裝病,每天只喝三盅兒水。吃手掌心這麼大一捧飯,左右我房裡的丫頭不盡心。誰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
  
  “等我嫡母打算與我攤牌時,我已經半死不活了,她一看,顯然是沒法子再拿我去討好包大人的同僚,便從她娘家尋了個庶侄女塞了過去。”
  
  “可我依然不敢好起來,於是我還是只吃那麼一點點飯。包大人得知我不好後暴跳如雷,立刻讓我嫡母找個姑子廟將我送去,省得死在家裡晦氣,不知怎麼的,便被我姑祖母知道了,便將我又接了回來。”
  
  饒是陸清寧很不喜歡包明娟,此時也不由有些唏噓。將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送給一個三十七歲的男人做小妾,還肩負了傳宗接代的重任,這包夫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十二歲的女孩兒,月事還不曾來,如何生孩子?還不得被蹂躪致死?好吧,假設包明娟是個早熟的,能懷上身孕,那孩子如何生得出來?生出來後,這大人的命可還能保住?
  
  “我姑祖母這次一見到我,立刻就哭了。她說,她再怎麼狠毒,也不過是想攪得陸家後宅不寧,哪想到我那嫡母比她狠毒得多,出手便是要害人性命,還有包大人……分明是枉費了她為娘家著想的心。”包明娟一邊說,一邊偷看陸清寧的臉色。
  
  陸清甯冷冷一笑:“敢情你是來給你姑祖母做說客來了?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
  
  虧她還同情了包明娟一把,好在還沒等如何呢,包明娟卻話音一轉,替老太太說上了好話!否則她也是上當的那個!
  
  “不是不是,三表姐你誤會了!”包明娟急得都要哭了:“我只是給三表姐學說呢,並沒有什麼用意啊。”
  
  “我姑祖母曾經請三表姐去過添芳園,這次我回來後她也跟我說了,可她從來都沒說,叫我幫著她遊說三表姐啊!”
  
  那一次,老太太說,陸清寧聽,說罷了聽罷了,陸清寧立刻便起身告辭了。
  
  因為她堅信,無論老太太究竟做過什麼事,最終的事實是,大太太小產過兩個胎兒,三太太小產過一個……
  
  更別說她陸清甯落過水,真正的原主兒已經死了;還有她黑夜裡險些被人打悶棍,陸文淵差點被陸文博毒死,後來又差點被打斷一條腿。
  
  陸婷姝被嫁到張家,遇上了個不能人道的丈夫,最後落得只能和離;陸廷軒徹底渣了,身陷火坑做孝子卻無法自拔……
  
  陸清甯並沒有叫老太太為這一切買單的意思,何況她也沒有那個權力。
  
  她只想叫老太太痛痛快快承認,只要老太太認了,過去的事都算雲煙飄散,再請老太爺給老太太一個清靜,哪怕是陸家最昂貴的莊子給她住……也換陸家內宅一個清靜。
  
  可是老太太不認,這事兒就沒法子接著談。
  
  “我看你身子骨兒還是挺虛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歇著吧。”陸清寧笑著站起身來,喚小素替她送客。
  
  包明娟無奈,只得跟著小素離開,臨出門前,又很是可憐的望了陸清寧一眼;陸清寧立刻垂下頭,假裝不曾看見。
  
  昨日陸家嫁了一個姑娘,明年初,又要嫁二姑娘了;姑奶奶的婚期也已經定下,定在了明年三月,大少奶奶蔡明芬有孕,如今只忙活二太太一個人,她還是去幫幫二太太的忙兒吧!
  
  陸清寧這麼想罷,便洗洗臉換了衣裳,帶著水晶出了門。才走出院門沒幾步,卻聽得身後有人喚她,一回頭,是千疊園的石媽媽。
  
  “三姑娘這是要去哪裡?”石媽媽笑問。
  
  “大姐姐明日回門,我去瞧瞧有沒有能幫得上二太太的。”陸清寧笑回:“媽媽您這是要去做什麼?”
  
  “是太太叫老奴來給姑娘傳句話,太太說,二舅老爺他們的海船怕是要回來了,叫姑娘最近這些日子莫總往外面跑了,有什麼事將管事們找來吩咐就是。”石媽媽沒大弄懂謝氏的意思,只是照著原話給陸清寧學了學。
  
  陸清寧聽了,卻有些局促起來。太太這是要做什麼啊!真要與她說這些,等她晚飯時分去千疊園,偷偷說給她聽就是了,還叫石媽媽來傳話!
  
  石媽媽看三姑娘的神色有些奇怪,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了。可太太就是那麼吩咐的,她還能多問?話已經帶到,她便可以回去交差了。
  
  可不等石媽媽離開,就見不遠處有個小廝跑了過來,一路跑著一路喊:“三姑娘,三姑娘,你的信!”
  
  是鐵錘!陸清甯不由滿臉通紅,忙告訴石媽媽:“您回去吧,跟太太說我知道了。”
  
  石媽媽很是疑惑的轉頭走了,就聽得陸清寧在後面斥道:“鐵錘!你大呼小叫的想做什麼!”
  
  又聽得鐵錘頗為委屈的說道:“不是三姑娘你說的麼,有信就是有信,又不是私相授受,不用小的藏著掖著?”
  
  石媽媽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正瞧見陸清寧滿面飛霞的將那封看起來極厚的信接過來。微微歎了口氣,石媽媽一路往回走一路低聲念道:“女大不中留啊……”
  
  陸清寧並沒聽見石媽媽說什麼,因為兩人已經離得很遠了。又教訓了鐵錘一頓,告訴說以後只管穩穩當當的進來,莫再大呼小叫了,她便帶著水晶又回了清寧園——她總不能拿著一本書那麼厚的信去幫二太太打理中饋不是?
  
  重新回到自己的書房,將丫頭們全數打發走,陸清寧一邊拆信,一邊在心底甜蜜的抱怨著:去年,二舅父和四表哥也曾出過海,可是一封信不曾送回外祖家呢,白鶴鳴這傢伙究竟用的什麼招數,幾個月間就能從海外送回兩封?
  
  拆開信,她端坐好看起來,竟然又與上次一樣,十幾頁紙,還是描述的各種風情與景致……好在這次並沒說遇上了什麼暴風雨,還告訴她,如果順利,船隊大概在十月初十前便能到家!
  
  陸清寧頗有些不甘心的將信紙重新折好,打開信封又要往裡塞,就瞧見信封裡面隱隱有三個黑乎乎的字跡。她忙拿過裁紙刀,將信封拆成一張牛皮紙,就見那三個蓮子大小的字寫的是: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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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4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情動之初

  幾隻海鳥歐歐的叫著,展翅從甲板上空飛過。海風比前幾日溫柔多了,拂在面頰上就像祖母的手……白鶴鳴挺立在甲板上,雙眼微微有些模糊——祖母去世已經十年多了,他好想念她啊。
  
  從他第一次在官道上見到陸家三姑娘,就喜歡上她了。她那天雖然用個帕子掩著面頰,一雙眼卻分外靈動,上下馬車時亦分外靈巧,遠遠立在人群外的身姿很是挺拔,就跟祖母年輕時差不多……
  
  沒錯兒,他根本不曾見過祖母年輕時的模樣。可是祖母內室裡有一幅畫,據說是祖父初次遇上祖母後,用了十來日才畫出的,那幅畫裡的年輕姑娘,眉眼與陸三姑娘並不像,可是那站姿,那微揚的下頜,根本就是如出一轍。
  
  想跟謝家的船隊出海,本是一時興起——若是能出海,一走就是大半年,每年出去這麼一次,漸漸也該被人遺忘了,於他倒是很好。
  
  只是沒想到會在謝家遇上她。為了再多遇上她幾次,他每日都按時去謝府“報到”,那幾日,似乎是這麼些年來最快活的日子。
  
  他從來都不曾遇上過這麼刁鑽可愛的女孩子,是的,是刁鑽,而不是刁蠻。王公大臣家的女孩兒他見多了,不是刁蠻驕縱叫人厭煩,便是自作清高沉悶無趣,她卻與她們截然不同。
  
  臨行前在天穎府天然居,他叫她等他回去,也不知她聽懂了沒有?怕她聽不懂,第二封信送走前、他又刻意在信封裡寫了一次,也不知她看到了沒有?
  
  那一日在密道裡,他拉了她的手,可是不見她有一點點羞澀呢。唉,她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呢……
  
  “六爺在這兒發什麼呆呢?”謝玉麟的笑語在白鶴鳴身後響起。
  
  白鶴鳴匆匆回頭,笑著指向海面:“今兒天氣好,我出來看看鳥兒,前幾日陰霾重,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惹得我心癢癢的。”
  
  這次回程,謝二老爺不將他看得那麼緊了,來時路上,可是輕易不叫他上甲板的……
  
  隨即他又頗有些不快道:“我早就說了。你我兄弟,什麼六爺七爺的?我都直呼你謝老四了。你就叫我一聲白老六又怎麼著!”
  
  白是國姓不假,可平民百姓中也不是沒有姓白的。他若真拿著出身當個寶兒,也不會日日將京城看做牢籠。
  
  “等你真做了我表妹夫,我再那麼稱呼也不晚。”謝玉麟似笑非笑的回道,眼神也不忘打量白鶴鳴的反應。
  
  見白鶴鳴並不局促。反而笑得有些得意,謝玉麟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總覺得。這位爺將親事看得太簡單了——郡王府的嫡子與商家女結親,大順朝從來不曾有過先例啊!
  
  “那又如何?我父親最是孝順不過,當年我祖母過世前,特地為我的事情交代過我父親,我父親說了,只要我不做大逆不道之事,其他都依我。”白鶴鳴第一次跟人說起祖母臨終說過的話。
  
  謝玉麟聞言不由微笑起來。原來如此。
  
  可是似乎忽略了明郡王妃?王妃若是不答應呢?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沒有父母點頭,又與私奔有何區別?就算能到官府給婚書上檔,違背了父母可是大不孝!
  
  白鶴鳴似乎也沒想到這一點。被謝玉麟一語點破,一時有些無措。可旋即就笑起來:“左右我只認陸三姑娘一個人。我母親若不同意,便叫她指望我三嫂再給她添個孫兒吧。”
  
  “我跟你說,我三哥身體不好,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我母親急得不行,想給三哥添幾個侍妾,又怕三哥身子骨兒扛不住……”白鶴鳴聲音極低卻有些促狹有些得意。
  
  謝玉麟聽罷既無奈又想笑。白鶴鳴這傢伙也忒混不吝了些?竟然欲用子嗣要脅親生母親?
  
  而白鶴鳴與表妹之間,恐怕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吧,表妹那麼精明,應該瞧不上這傢伙!可是叫這傢伙一說,卻好像兩人已經私定終身了似的,這可不成!萬一事兒不成,表妹還如何嫁人?
  
  誰知不等他將略帶警告的話說完,白鶴鳴極不快的擺了擺手:“一起處了這好幾個月,我還以為你已經瞭解我了,誰知竟然不是!我還不是私下與你聊天才這麼說的?”
  
  謝玉麟忙大張聲勢抱拳作揖,口中連道對不住,白鶴鳴不免哈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
  
  ……兩人笑罷鬧罷,謝玉麟正顏問白鶴鳴:“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喜歡我表妹什麼?”
  
  白鶴鳴為這個問題深思熟慮了足足半刻鐘,終於道:“她跟我見過的姑娘都不一樣!別人或是像玫瑰,或是像牡丹,或是像梅花,她卻像棵竹!”
  
  謝玉麟心中終於有了底兒——看來這白鶴鳴對表妹還真是真心實意的。既是如此,就看船隊回到大順之後,白鶴鳴如何運作吧,至於表妹那邊,回去再給她寫信探探口風也不遲。
  
  也是此時,陸清甯才離開高家村的作坊,正在回城的路上。
  
  香料作坊的原材料已經不多了,永甯謝家也沒有太多存貨了,全指望這一次船隊帶回來呢;白鶴鳴臨行前,她曾經囑咐過他,莫將銀錢胡亂花用,只可著香料一樣貨物囤積便好,也不知他聽沒聽她的?
  
  船隊裡一共十艘商船,兩艘戰船,皆是官船。謝家與另外一個許家,都是受皇家指派、以皇商身份做船隊副領隊的,同行的正領隊是官——也正是因為如此,謝家與許家都可以各自捎帶一船貨物去,再捎帶一船舶來貨回來,權當做領隊出海、與外洋各路客商周旋的酬勞了。
  
  而刨除這兩船貨物外,其它隱匿於官貨之外的貨物,全部叫做私貨。船隊裡的人們,上至正領隊,下至打雜跑腿普通水兵,莫不指望這些私貨賺些銀錢,白鶴鳴這次跟著出海,也是沖著能夠捎帶私貨才去的。
  
  第一條,捎帶私貨莫佔用謝家與許家的船隻;第二條,到了外洋後,莫被各式各色的洋貨晃花了眼。這是白鶴鳴臨行前,陸清寧給他的忠告,只是她不知,那傢伙是否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不過這也是考驗他的一個途徑……
  
  一路這麼尋思著,陸清寧突然就打了個極其響亮的噴嚏。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解癢,口中不免嘀咕道:“這是誰嘮叨我呢?”
  
  其實她的心底卻是很欣喜的。
  
  磚茶作坊經過了大半年的運作,在上個月終於能做得很像樣的茶磚與茶餅了,作坊裡的女工們也很是得心應手,製作過程再不艱難。
  
  外祖謝家的那一條船上,本就有三成空間裝了陸家的茶葉,如今陸氏的各家茶莊已經將茶磚茶餅擺上了櫃檯,也許明年船隊再出海時,便可以將它們也一同運到外洋去!
  
  “姑娘還笑呢,今兒可是四姑娘回來的日子!”水晶不知道姑娘為何要笑,太太今兒一早就派了石媽媽、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去家庵接四姑娘了,姑娘怎麼就不知道愁得慌?
  
  “那又如何?答應接四姑娘回來,可是太太跟我商量了後才回復老太爺的。”陸清寧笑著搖頭,表示並不曾將區區一個四姑娘放在心上,“若是我不想接她回來,自有我的說法兒說給老太爺聽,老太爺也一定不會反對。”
  
  四姑娘陸清雅比不得二姑娘陸清瑩。陸清瑩背後曾經有於氏,有陸文博,陸清雅有什麼?宋氏比不上於氏心計多熟人多,四少爺年歲小,又不像陸文博那般陰險,沒人幫得上陸清雅真正的忙……
  
  再說了,南山村蔣家求娶二姑娘不成,聽說陸家大房還有個四姑娘,又叫媒人上了兩次門,說是改求四姑娘也使得。
  
  陸家總不能直截了當告訴蔣家,四姑娘在家庵呢,這輩子不能嫁人罷?若不是因為這個,老太爺也不會主動提起將四姑娘接回來。
  
  雖然看起來,這門親事好像白白便宜陸清雅了,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與其將這人扔在家庵裡打不得罵不得,趕緊嫁出去也省心了,至少太太的賢名保住了。
  
  水晶聽陸清寧這麼說,立刻笑著點起頭來。姑娘都如此老神在在,她操什麼心呢?姑娘又不可能看上蔣家那個迂腐秀才,便宜四姑娘就便宜吧!
  
  她也只是看不慣宋姨娘這幾天妖妖道道罷了。自打太太和姑娘同意將四姑娘接回來,宋姨娘便像打了雞血,愈加打扮得像個狐媚子了。
  
  像個狐媚子也就算了,還日日去千疊園轉悠來轉悠去,這是在向太太示威呢!好像四姑娘都有人求娶了,三姑娘卻得剩在家裡一樣!
  
  “你這丫頭!”陸清寧笑嗔道:“她愛怎麼想且隨她去,跟她一般見識作甚?我就算剩在家裡,照樣養活得起自己,氣死她!”
  
  “再說了,你忘了老爺前些日子還向太太求過情?宋姨娘必是以為是老爺的情面管用了……可不是愈加招搖了?只可惜她忘了一樣事,太太永遠是正妻,她再怎麼招搖也沒用,反而令沈姨娘越加的恨她了呢!”
  
  倒是這個理兒!水晶不由掩著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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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四姑娘到

  “姑娘……四姑娘來了,說是來給姑娘請安。”陸清寧傍晚才從千疊園回來,還沒來得及坐下歇一歇,水草便進來稟報。
  
  說得好聽是請安,實則誰知道這四姑娘包含了什麼禍心!水草殷切的看著自家姑娘,很盼著自家姑娘說一聲不見,她也好趕緊去將四姑娘打發了。
  
  “請她進來吧。”陸清寧卻微微一笑,囑咐水草,又高聲喊蘭心泡茶來。
  
  水草不大情願的轉身欲走,又站下腳步,扭頭笑問:“四姑娘如今身邊都沒有舊人了,姑娘不賞她兩個婆子使喚去麼?”
  
  陸清寧笑著催她:“叫你去請人進來你只管去,莫操心這麼多。我哪有那麼多得用的人手四處送人的?看太太明日一早如何安排吧。”
  
  她從千疊園回來,就瞧見毛媽媽拉著水草在回廊那邊低聲嘀咕呢。恐怕她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有些忐忑,生怕被她指派到清雅園去吧?
  
  就算陸清雅與高家村蔣家定下了親事,成親也得等至少兩年,誰也不願意去陸清雅那裡提心吊膽伺候去……
  
  水草聽了她的話,立刻放了心,腳步輕快的出了屋,到院門前將陸清雅領了進來,同時還不忘給毛媽媽和幾個婆子使了使眼色,叫那幾人只管將心放在肚子裡。
  
  “四妹妹一路辛苦了,怎麼不好好歇一歇,明兒再來。”陸清寧穩穩當當受了陸清雅一禮,笑著還禮道。
  
  在家庵這近一年的磨練,似乎令陸清雅更加美豔動人了,只是原來頗為豐腴的臉頰,似乎消瘦了不少;面上的神情倒是不想當年在家時那麼囂張了,原來吃齋念佛也有些用處。至少能改變一個人面上的氣質。
  
  “妹妹倒想明兒再來,可太太給我請來的教養嬤嬤明兒也到了。”陸清雅平淡的回道,“三姐姐又是個忙人兒,早來早省心。”
  
  陸清甯在謝氏的千疊園已經聽說了,謝氏擔心丫頭們弄不了四姑娘,早早便花下重金請了個教養嬤嬤,求的也不過是陸清雅未嫁之前的清淨罷了。
  
  “那四妹妹可曾去見過宋姨娘?天色不早了,不如妹妹去見見她,早早歇歇吧,家庵回來的路途也不近呢。若是我,恐怕身上的骨頭都顛散了。”陸清寧似笑非笑的說道。雖然蘭心已經將茶捧了進來,她也不想留客。
  
  不是陸清雅說的,早來早省心麼。若叫陸清寧說,早走才是早省心。
  
  “宋氏不過是個姨娘,有什麼值得見的?去太太那裡晨昏定省。總是能遇上的,遇上了打個招呼也就是了。”陸清雅語出驚人。“三姐姐也沒這個必要,總是想提醒我,說我是個妾生的。”
  
  陸清寧雖然不曾想到陸清雅會如此回她,卻也不曾驚訝,反而笑了笑,便指著椅子叫陸清雅坐:“既是四妹妹不急,我急什麼呢。咱們姐妹也很久不見了,坐下說會兒話罷。”
  
  陸清雅謝過陸清寧,衣裙不動的落座,著實比沒去家庵前沉穩了太多;陸清寧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無聲歎了口氣——似乎將這個人接回的太早了?
  
  她也曾想過。是不是應該叫陸清雅依然留在家庵裡,等婚期訂下了。提前半年接回來也就是了。畢竟這位四姑娘比她還小,不可能十二三歲就嫁人,也不能嫁在她前頭……
  
  可家庵終究是家庵,不是陸家後宅。後宅裡的事兒若是有心,還能傳揚得外頭都知道呢,若萬一被蔣家知曉了,要定下的女孩兒還被關在家庵裡,與蔣家的親事可能不成了事小,四姑娘這輩子嫁不出去事大——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家願意有個嫁不出去的姑娘?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三姐姐。”陸清寧正在暗自歎氣,陸清雅開口說了話,“若不是三姐姐一力將我送到家庵去,恐怕宋姨娘還有四少爺的下場,不會比於氏和二少爺好多少。”
  
  陸清寧笑著揚起眉梢,卻無法從陸清雅面上看出冷嘲熱諷的味道。
  
  “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老話兒四妹妹應該知道。”陸清寧輕笑回道:“于氏與二少爺的下場是悲慘了些,卻也是他們自己的野心作祟,不關他人之事。”
  
  不論這位四姑娘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她也不想試探。是真是假與她何關呢?即便是真話,四姑娘若是往後還是不斷挑戰她的底線,她也決不能饒!
  
  陸清雅卻似乎從她的話裡聽出許多含義,半晌都垂頭不語。直到陸清寧都喝了半盞茶,她才抬頭明媚一笑:“是啊,我人還沒回來,親事都定下了,還能有什麼野心?”
  
  陸清寧微笑著放下茶盞:“四妹妹對這門親事不滿意?還是已經聽說了,二姐姐本是要定給這家的,結果卻換成了你,於是心中有些不忿?”
  
  她可以不試探,卻可以直截了當發問。
  
  陸清雅笑著搖頭:“三姐姐想多了,我有什麼不滿意的?若不是定下了這門親事,我必然還要在家庵裡過幾年,吃齋念佛雖然叫人平靜,可卻也太平靜了些……”平靜得就像活死人。
  
  若按著她以前的想法,一定會想,陸清瑩都不屑嫁的人家兒,憑什麼拿她陸清雅頂缸。可是誰叫她是陸三兒的手下敗將?被送進過一次家庵的女孩兒,還能有什麼好姻緣,有人要……似乎已經不錯了。
  
  “但願我是想多了。不過老太爺既然提議將你接回來,必然心裡早就有了數兒,你可莫叫他老人家失望。”陸清寧當真不喜歡眼前這種對話,她更喜歡過去的陸清雅,有什麼話直來直去。
  
  老太爺確實心中有數兒。
  
  當時他也怕陸清甯與謝氏不同意接回陸清雅,便叫孫姨奶奶告訴說,定下親事後暴病而亡的女孩兒不在少數,又不丟臉……言之意下不過是,若四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也莫怪陸家的手段狠了。
  
  饒是陸清寧見多識廣,再次想起這話來,也微微有些發涼。
  
  不如還是端茶送客吧,她這麼想著,便笑著囑咐:“我聽說四妹妹在家庵裡待了些日子,女紅大有長進,往後若是要絲綢與絲線,只管叫人去稟報高媽媽,家裡沒有的,就去外面採買。”
  
  話都擺在這兒了,還有什麼可說的?若是陸清雅在家庵裡已然想透徹了,她不說這些話,人家心裡也是明白的,反之呢,警告什麼的有什麼用!
  
  陸清雅便將一直捧在手裡的茶盞放下,又給陸清甯施了告辭禮,隨著水草出了門。陸清寧垂頭看了看那個茶盞,裡面的茶水紋絲沒動,陸清雅半口都沒喝。
  
  蘭心進來收拾茶具,也瞧見了那茶水的樣子,不禁笑道:“四姑娘還真謹慎。”
  
  “但願不是小聰明。”陸清寧微笑道:“若是她往後的為人處世全都如此,才算她真的長進了。”
  
  蘭心並不是太瞭解四姑娘——她進來服侍的時候,自家姑娘已經落過水,那事兒究竟關不關四姑娘的毛病,她不得而知。
  
  可是靈心是與她一起進府來的,當初被分去服侍四姑娘,可是沒少被打罵,她在姑娘面前想幫著靈心說幾句好話,還被姑娘瞧了出來……
  
  也不知這一次,靈心會不會又被送去清雅園服侍?若是那樣,想知道四姑娘真正改了沒有,問問靈心就知道了。
  
  “姑娘不如求求太太,還將靈心送去清雅園吧?四姑娘被送走後,靈心就進了千疊園,如今也長進了不少,必然不會再怕四姑娘的為難了。”蘭心笑著提議。
  
  陸清寧不免微嗔道:“你這丫頭記性倒差!靈心如今在東廂房服侍呢,已然做了八少爺身邊的大丫頭了,叫她去重新服侍四姑娘,虧你想得出來!”
  
  “莫不是靈心害怕重進清雅園,叫你這丫頭來試探我的?”
  
  蘭心大驚,忙施禮求恕罪:“瞧瞧奴婢這腦子,竟然忘了這茬兒……姑娘明鑒,奴婢跟靈心也有大半月沒見面了。”
  
  跟著姑娘去千疊園的差事,不是她的活兒,靈心又在東廂房伺候,哪有空兒偷跑出來,姑娘肯定也是逗她呢。
  
  果然,陸清寧笑著叫她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逗你呢,你竟然也當真。”
  
  “如今天氣涼了,八少爺九少爺也大了,東廂房又添了服侍的,未免太過逼仄,靈心這幾日正帶著人收拾東西跨院呢,哪有空兒來找你杞人憂天,我也不過是嚇唬嚇唬你罷了。”
  
  時不時的嚇唬下身邊人,是陸清寧的手段。她從來不信,丫頭們的忠心能保證一輩子,因此她必須時不時敲打敲打才放心……
  
  再有兩個月,小八小九都該滿周歲了。謝氏的千疊園,東西跨院都閑著,不如收拾出來給他們兩人住,即便住到搬往外院前也足夠了。
  
  因此她才一給謝氏提議,謝氏立刻笑著說好——東廂房不過是兩間大屋外加中間廳堂,十來個奶娘丫頭們如何轉得開,若不是前些日子天氣炎熱,她也早就叫人動手了。
  
  “既是提到了這事兒,你不如替我打點打點,看看等八少爺九少爺喬遷之喜時,我這個當姐姐的能送他們什麼,抽空替我送過去,也好跟靈心見見面。”陸清甯忙囑咐蘭心。
  
  她太忙了,這些小事若不叫丫頭們想著,恐怕也就只能失禮了;小八小九還是奶娃子,並不挑這個理,她也得事事做到圓滿才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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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張狂嘴臉

  第二日一早,陸清寧去千疊園給謝氏請安,卻不知陸清雅比她到得還早些,高媽媽便將陸清寧攔在門外,低聲告訴她一件事兒。
  
  “她說想要夏妍那丫頭過來伺候她……”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完全想不到陸清雅昨兒才到陸家,是如何跟夏妍勾搭上的,難不成這位四姑娘只是聽說了二少爺的下場,知道博園的下人都沒了去處,便想將夏妍收在麾下?
  
  “太太怎麼說?”陸清甯問高媽媽。
  
  得知太太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陸清寧微微一笑,便跟著高媽媽一同進了廳堂。廳堂裡的人還真齊刷刷的,來得都比她早,沈姨娘還陰陽怪氣的笑說,三姑娘今兒比大家都晚,莫不是昨兒出去累到了……
  
  “三姑娘大把大把的賺銀子,怎麼會嫌累。”沁玉不等陸清寧搭話,便笑著接了話茬兒,氣得沈姨娘半晌沒說出話來。
  
  反而是宋姨娘,用帕子掩口笑了一陣,方才道:“若叫婢妾說呢,三姑娘也該放一放手了,姑娘家大了,總出去操持生意終不是長久之計,如今二姑娘和四姑娘都定了人家,三姑娘也不該叫太太操心不是?”
  
  “宋姨娘這是變著法子說,三姑娘嫁不出去?”沁玉轉頭笑問宋氏:“不是我說你眼皮子淺,那米家與蔣家,可敢求娶三姑娘?我們家三姑娘可是連永甯知府的大公子都沒看上,輪得到你冷嘲熱諷麼!”
  
  宋姨娘忽悠一下就變了臉,不待說些什麼,就聽陸清寧輕叱:“都少說些罷!知道的知道你們來給太太請早安,不知道還以為你們來示威,不分場合的吵嘴架呢!”
  
  若在過去。只要請安的姨娘們到了,謝氏立刻便會出來,如今謝氏也學會了待在內室,隨眾人立等去。陸清寧輕叱罷幾人,便進了屋,見謝氏果然已經打理好妝容,正坐在原地發呆呢。
  
  “娘這是做什麼?是聽見了宋氏的話了?”陸清寧笑著上前攬住謝氏的肩膀,對著鏡子笑問。
  
  謝氏趁機微嗔道:“可不是?宋氏說得也算有些道理,我這裡正尋思著,要不要將你拘在家裡呢。代金鎖家的早被你要了去。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她就是了,偏要自己個兒出去跑。我瞧你打理生意是假,在家呆不不住才是真!”
  
  “娘既然知道我是在家呆不住,還要狠心拘著我?”陸清甯便與謝氏撒起嬌來,不免惹得謝氏笑駡說,你揉搓的我頭髮都亂了。
  
  “娘放心。船隊就要回來了,到那時……您不拘著我我也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了。好不好?”陸清寧笑著告訴謝氏,臉上也不由飛起一抹紅霞。
  
  謝氏笑著說這敢情好,心頭卻又歎了幾口氣。女兒說得何其容易,可事情做起來又何其難?
  
  陸清寧趁機提起了陸清雅要夏妍伺候的那事兒來:“她剛滿十二,最早也要兩年後才出嫁,您就不怕她夥著夏妍做壞事?”
  
  謝氏歎氣道:“娘怎麼不怕?可你祖父畢竟已經說了,機會當給還是得給。她自己若是不珍惜,怪得了誰呢?她想做壞事只管做去,看你祖父可饒得了她!”
  
  陸清寧低頭偷笑——謝氏時而聖母,時而愛名,可有時候還真是有些腹黑潛質呢!
  
  娘兒倆又閒話了幾句。她便扶著謝氏走了出去;謝氏受了眾人請安,又在沁玉的殷勤服侍下用了早飯。便將眾人全打發走了。
  
  陸清寧也想趁機溜走,卻被謝氏喊住:“我還有事兒與你商量!”
  
  等她裝出副忐忑模樣坐回謝氏身邊,謝氏卻笑起來,還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只要一到娘跟前兒,就裝成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你當這就騙得過我了?”
  
  “這是我擬好的、二姑娘與四姑娘的陪嫁單子,你抽空兒替我送到孫姨奶奶那裡去,叫她找機會交給老太爺瞧瞧。”謝氏喚點翠從內室捧出個匣子來,取出一疊紙遞給陸清寧。
  
  陸清寧雖是接過,卻頗有些疑惑:“娘為何不叫高媽媽送過去?再者說了,咱們這房頭嫁女兒,老太爺還要插手不成?這才多大點兒事兒啊!”
  
  謝氏長長歎了口氣:“你還記得方夫人麼?時隔這麼久,一直都沒得到她不好的信兒,娘還以為……她根本不是病入沉屙,而是借著身子不好相要脅,想早早定下你和可謙的親事,心裡對她也有了芥蒂。”
  
  “昨兒卻接了她的來信,她真的不好了……”謝氏話沒說完,淚珠子已經滾滾滑落。
  
  “娘是要將家裡的事兒交代給我,自己去永甯看看方夫人去?”陸清甯忙給謝氏遞帕子。
  
  謝氏擦了淚點頭:“娘畢竟與她姐妹一場,又有很久都不曾回永甯了,娘打算明兒一早就走。因此才告訴你,這些天你都莫出去了,有事就打發代金鎖家的去做,你搬到千疊園來住幾天,替娘照看照看你兩個小兄弟。”
  
  其實謝氏還想趁機問問娘家母親,女兒與明郡王府六公子的婚事到底靠譜不靠譜。白六公子出海之前,總去謝家,謝家應該對這人有些瞭解,總不能光聽女兒一面之詞不是?
  
  “我知道了,我明兒就搬過來,定替娘照顧好小八小九。”陸清甯忙點頭應下,“娘帶著誰一同回去,可都安排好了?”
  
  得知謝氏只帶石媽媽與施紅點翠,還有沁玉的老子娘都在謝家,因此也想帶她回去瞧瞧,一應禮物早都準備好了,陸清寧便起身告退——還不知謝氏這一去要住多少天呢,她今兒得趕緊出去一趟,要不然終歸是不放心。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謝氏便帶著隨從上了馬車,一路離開天穎府,直奔永寧而去。送走謝氏,陸清寧帶著水晶回到千疊園。在書房裡的小填漆床上又打了個盹兒,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都來請安了?”陸清寧有些驚訝,可旋即便想到謝氏終歸是大房的主母,願意去哪裡便去哪裡,犯意不上與姨娘小妾知會,立刻笑起來。
  
  “太太回娘家了,姨娘們都回去吧,太太回來之前都不用來千疊園,只管在自己房裡做好分內之事便是。”喚人服侍她洗了臉梳了頭,陸清甯便步出書房。說了一句話,就欲打發眾人離開。
  
  沈姨娘不免一聲冷哼。拔腿就往外走,手中的帕子還就勢甩了甩:“早知道這樣,何苦起個大早!”
  
  “你給我站住!”陸清寧厲聲道。
  
  這個沈彩萍,是跟死了的粉薔姨娘一同進門的,那時候兒。陸清寧一是忙於外面的生意,二是也懶得與這些下賤種子打交道了。根本就不曾與沈彩萍有過什麼來往。
  
  誰知這人便以為她陸清寧是個軟柿子了?還敢當面給她撂臉子!
  
  “敢情沈姨娘認為,每日起早來給太太請安是個折磨?”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問道:“既是如此,等太太回來了,你也不必來了。”
  
  宋姨娘一臉笑容也不說話,遠遠的立在一邊笑看著沈姨娘的反應。
  
  不許給太太請安,聽來省時省力,實際上卻不是件好事兒呢——缺衣裳首飾不得求太太?要請郎中瞧病不得求太太?太太都不願見的人。只管清苦的過日子去罷!
  
  沈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便撇嘴笑道:“不來就不來,三姑娘嚇唬誰呢?”
  
  別的姨娘都想瞧新進門兒的笑話,誰會告訴她三姑娘不好惹?因此上也不怪這沈彩萍太過張狂了……
  
  “我用得著嚇唬你麼?”陸清寧失笑:“你算個什麼東西?”
  
  沈姨娘沒想到三姑娘說話如此直截了當,登時便紅了臉。眼裡還含著淚:“三姑娘!婢妾是你的庶母!三姑娘不給婢妾臉面,于三姑娘有何好處?!”
  
  “我給你留了臉面。又于我有何好處?”陸清寧輕挑眉梢笑問道:“沈姨娘你可莫忘了,你是賣身進的陸家!”
  
  “你若自重,我便喚你一聲姨娘,你不自重,趁著太太不在家給我甩臉子,還敢自稱是我的庶母?你信不信我隨時能找來人牙子賣了你!”
  
  沈姨娘又驚又氣,遲疑了一下便紅著臉道:“三姑娘若敢賣婢妾,定然無法與老爺交待,三姑娘莫嚇唬人!”
  
  陸清寧哎呦一聲,面上滿是悔色:“你可嚇死我了,沈姨娘,敢情我賣了你就無法與老爺交待呀?”
  
  沈姨娘不免自得的笑起來:“可不是怎麼著!”
  
  可見到這屋裡其他人全都掩著嘴笑起來,沈姨娘不免有些納悶兒。她說錯了什麼不成?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能隨意處置老爺的小妾?
  
  高媽媽見三姑娘都懶得搭理這位沈姨娘了,立刻板著臉上前幾步斥道:“沈姨娘!你夠了!先是給姑娘撂臉子不說,這會兒又妄圖挑撥老爺與姑娘的父女情分!”
  
  “也不找面鏡子照照自己個兒,你是什麼身份!論子嗣你比不上宋姨娘,論清白你比不上沁玉,也就你自己拿自己當個寶兒!還不不快快回去,等著三姑娘賞你呢?”
  
  陸清寧確實很是無趣——一個個姨娘小妾都這麼蠢笨,再跟她們說什麼也沒了趣味,有那工夫她做點別的好不好,譬如去廂房瞧瞧小八小九去?
  
  “高媽媽說的是,沈姨娘還是趁著我沒有真正發脾氣前快走吧。若是覺得日日悶在房裡無趣,你給太太做兩雙鞋,等太太回來我要查看。”陸清寧笑道。
  
  站在宋姨娘身邊的陸清雅不免轉起了眼珠兒,怎麼她離開家這一陣子,這陸三兒也變了,不再是一味的喊殺喊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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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他回來了

  謝氏這一趟去永寧,一住就是小一個月。本來第十來天頭上,她就說想念兩個幼子,欲與娘家辭行,卻剛好收到了船隊已經進了港的消息,於是又在謝家盤亙了十幾日,等謝二老爺到了家,兄妹間多多相處了幾天,方才回轉。
  
  陸清甯帶著陸文淵在大門口處接了謝氏,母子三人便帶著下人一路回了千疊園。陸清寧亦不忘告訴謝氏說,宋氏與沈氏也想出去接太太來著,被她打發回去了……
  
  “誰樂意見她們啊,打發了就打發了,姐姐何苦再提,娘還能挑你的理不成。”陸文淵調皮的說笑著,刻意拍馬屁的小模樣兒惹得謝氏笑了個夠。
  
  到了千疊園,午飯也被端上了桌,娘兒三個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用了飯,陸文淵便告了退,說是午後還有課。
  
  謝氏又去看了看小八小九,兩人兒剛吃完奶,睡得正香。攜著女兒的手回到西次間,謝氏不免笑道:“二十幾天沒見到這倆小東西,倒比我走之前胖了些。”
  
  母女倆又說了些閒話,提起方夫人來,又惹得謝氏灑了一回淚——方夫人這一次是真的不好了,又徹底得知陸清寧不可能嫁給方可謙,已經打算速速給他訂下婚事,以免守喪三年耽誤終身。
  
  “可謙出仕了,如今人在京城戶部呢,他娘病重,也沒見他回來瞧瞧,怪不得你說這樣的男子嫁不得。”謝氏擦了眼淚,冷聲說道。
  
  “你二舅父和你四表哥對白家六公子倒是滿口誇讚,只是你外祖母也覺得,明郡王府家與商戶聯姻怕是不大可能,一直叫我勸說你,莫抱太大希望呢。”
  
  “白六公子在港口便與你二舅父辭行。一路回京城去了,可曾給你來了信?他這是回去安置他帶回來的貨物去了,還是去與他的父母商量你們的事?”
  
  陸清寧過去是與謝氏交過幾次心,可她也想不到,就是那些交心,反而令謝氏如今也是生熟不忌、什麼都敢與她探討了,聞言不免有些扭捏,卻還是點了點頭:“送信倒是送信來了,也不過是報個平安。”
  
  難不成她要告訴謝氏說,白鶴鳴在信裡說了。他這次回京城,便是去請他的父母派媒人來。若是他父母不同意,他也自有法子?
  
  “娘坐了一路車,進屋好好歇歇吧,我帶著丫頭們將書房裡我的東西收回去,晚上再來陪娘吃晚飯。”陸清甯見謝氏面上很是疲憊。便起身與謝氏告退。
  
  說是書房裡的東西,其實也不過是被褥與梳妝匣。還有小小的一個箱籠,裡面裝著幾件家常衣裳——這二十多天,陸清寧幾乎不出千疊園半步,只怕謝氏不在家,她若是也不在,小八小九會出……什麼意外。
  
  如今謝氏回來了,她也能交差了。小孩子雖然可愛。可若是日復一日的跟他們打交道,以陸清寧的性子,尤其是最後這幾天,難免覺得無奈又無趣。
  
  回了清寧園才發現,奶娘蘇媽媽趁著她這許多天都不在這邊住。帶著幾個丫頭重新糊了牆——陸家的這處宅院,還是老老太爺活著時建造的。雖然房屋整體都還很結實,內室卻難免顯得有些陳舊。
  
  而重新收拾過的牆壁和頂棚,也便愈加的雪白耀眼,陸清寧才一進屋,便輕聲笑道:“若是不糊牆,還覺不出原來的牆壁有多麼不好看,如今這麼一對比,還真是……奶娘替我打賞了沒有?”
  
  蘇媽媽笑著說賞了賞了,還不忘撇著嘴跟她告狀:“前幾日宋姨娘從門口過,聽說咱們院子裡在糊牆,陰陽怪氣的說,四姑娘的屋子也該糊一糊了。”
  
  “奶娘叫她等太太回來後,去跟太太商量,她反而站下拉著奶娘不鬆手,說都是一樣的姑娘,為何姑娘你糊牆卻不用商量太太。”
  
  “奶娘就看不得她那小家子氣,立刻啐了她兩口。我們姑娘糊牆用的是我們姑娘自己個兒的銀子,她管得著麼!”
  
  陸清寧頓時失笑。蘇媽媽現如今也是理直氣壯多了,不再像以往那樣軟性子了,恐怕驚了宋氏一個大跟頭吧?!
  
  “姑娘你知道不知道,那宋氏有多可恨?言語之間她哪裡還將自己當做老爺的小妾啊,分明是將自己當成二房太太了!”
  
  “還說什麼三姑娘再能賺又如何,她們親家蔣家,在鄉下有大片的莊子和農田,等四姑娘嫁過去,她便跟著去享福了!”蘇媽媽竹筒倒豆子一般,嘮嘮叨叨跟陸清寧講著。
  
  “太太才出門幾天啊,這宋氏便想要上房揭瓦了!姑娘你說,要不要抽冷子尋這宋氏一個短處,好好打她幾個嘴巴子才是!”
  
  陸清寧只管微笑著,聽著奶娘不停的發著牢騷。在千疊園住的這些天太悶了,就連奶娘的嘮叨聲也如同天籟……
  
  “您莫與她一般見識,我還不曾聽說大順朝有這規矩,姑娘嫁了要帶著生母的,這生母又是個妾,到了婆家不得被婆家踩死啊!”蘭心笑著接了蘇媽媽的話。
  
  “哎呀蘭心姑娘,你說的我也懂,那宋氏還不就是擠兌咱們姑娘,說是四姑娘都尋了婆家,咱們姑娘還懸著呢?我就聽不得別人說這些……”蘇媽媽越說越氣憤。
  
  “咱們姑娘可是嫡女啊,是一個姨娘生的比得的?四姑娘那脾氣又古怪,還想踩咱們姑娘一頭,真是做夢夢魘了!”
  
  蘭心頓時無語,陸清寧面上也頗有訕訕——方才在千疊園,便被謝氏拉著嘮叨了一通,這會兒回了自己院子,又被奶娘數叨,敢情不滿十三歲的姑娘家還不定親,就可能一輩子嫁不出去了?
  
  “奶娘帶著她們將這剛拿回來的東西收拾收拾,我帶著水晶出去一趟。太太回永甯這些日子,我一次也沒出去過,也不知那幾個作坊什麼樣子了,我實在是不放心,得去瞅瞅。”陸清寧交代了幾句,轉頭便帶著水晶離開。
  
  其實作坊與醫館有代金鎖家的替她來回巡視著,每個作坊又都有各自的管事,哪裡用得著她操心?她不過是這麼些天在家裡悶久了,想出去散散心罷了。
  
  帶著水晶離開陸家,陸清寧先到了同福街的女子醫館。醫館新進了藥材,只在前面留了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看店鋪,其餘人都在後院點數呢,她笑著叫那小丫頭好好盯著門,就往後院走去。
  
  黃芩不在家,不知又被哪個大戶人家請了去,照顧孕婦去了;木香搬了椅子請姑娘坐下,又泡了菊花茶來:“秋日天燥,姑娘喝點這個敗火。”
  
  陸清寧深吸了一口氣,幾乎被空氣中彌漫的藥香給迷醉了。還是外面好啊,跟外面一比,陸家後宅就像個牢籠……尤其是最近這二十幾天,對她來說就像度日如年。
  
  不過眼下能坐在這裡,陸清甯還是滿懷慶倖——多虧陸家是商戶人家,又地處民風開放的江南,她才有機會出來行走甚至經商。若她不是穿到陸家,或日日如同被圈禁,或日日要為衣食奔波,哪有現如今這般自在!
  
  “婢子還說,要將這次進貨的單子交給代金鎖家的,叫她拿回去給姑娘瞧瞧呢,正巧姑娘來了。”木香回屋取了帳冊,遞給陸清寧。
  
  陸清寧也不過是略略翻了一回,便笑著將帳冊遞回:“月底再一起看吧,我這次來就是來跟你說說話兒。”
  
  “陳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大好,姑娘還是抽空去瞧瞧他老人家吧。”木香收好帳冊,便提起陳郎中來,目光中有著無盡的擔憂。
  
  “怎麼,是病了?”陸清寧也有些擔心,連忙發問。
  
  陳老爺子待她可不薄,這醫館裡的女郎中們,不論是木香,還是後來的幾個女孩兒,皆跟著陳老爺子學過一陣子醫術,雖然陳老爺子也是怕後繼無人,可大半也是看她陸清寧的面子。
  
  她也曾經想過,要不要像前世尋找代培機構那樣,給陳老爺子付些銀子,可皆被他推拒了;好在知道那老爺子喜歡各種香料,陸清甯時不常便囑咐人去送些……
  
  “病倒是沒病,只是年歲大了,身子骨兒逐漸的糟了。”木香的擔憂有增無減——若是年輕人,尋常的咳嗽吃些藥便見好,可身子骨兒老透了之後,一咳嗽便是大半年,一口氣上不來就背過氣的也大有人在。
  
  “眼下這時辰也不適合探病,何況還得備些禮物,我明兒一早去吧。”天穎府的習俗是過午不探病,陸清寧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入鄉也得隨俗。
  
  又在醫館裡停留了片刻,陸清寧便起身離開。趁著天色早,她還得往高家村走一趟,至少要告訴香料作坊的管事湯成,謝家船隊回來了,叫他不用再擔心原料供應不上。
  
  馬車離著高家村不算遠了,遠遠能看見村口小河邊玩耍的孩子們。陸清寧突然便聽到身後路上傳來了清晰的馬蹄聲,撩開後窗的簾子一看,她登時便呆住了。
  
  “姑娘怎麼了,看見什麼稀奇事兒了?”水晶也往後窗湊過去,抬眼望去,頓時大喜:“是六爺,姑娘,是六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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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4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水到渠成

  白鶴鳴風塵僕僕的騎著他那匹白馬,出海七個月令他的面龐更加黝黑了,遠遠的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陸清寧能看見他額頭上晶亮的汗水。
  
  “四喜停車。”水晶掀開轎廂的帷幕高聲吩咐趕車人,馬車立刻嘎然站下。
  
  陸清寧也不用水晶攙扶,極其俐落的跳下馬車,提著裙子就朝著白鶴鳴奔去,卻在離他有一丈遠的時候站下了,手裡還提著裙子,臉卻高高昂起來,望著他微微的笑。
  
  為了迎接謝氏回來,她今日破天荒的打扮了一下。上穿一件嫩黃色通袖短襖,領子袖口與衣角邊都繡著紫金色的纏枝花,下著一條紫金色八幅襴邊裙,這般靜靜的站在白鶴鳴身前,就像從天邊七彩雲霞裡逃出來的仙子,一時令白鶴鳴癡迷起來……
  
  兩人這般靜靜的對視,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白鶴鳴哎呦一聲跳下馬來,直直奔著她跑過來,黑臉膛與往常一樣泛起了紅色,雪白的牙齒又一次綻放了明朗的笑容:“妹子,你還好麼?”
  
  陸清寧微笑著點頭:“我一切都好,六爺你呢?”
  
  白鶴鳴微微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這小丫頭從來就這般清朗,從不會害羞,可他為何一對上她卻有些像個大姑娘了?
  
  河邊的孩子們也早就看見了這一幕,他們跟陸清寧早就熟悉了,因此也不懼怕白鶴鳴這個陌生人,立刻一窩蜂撲來,七嘴八舌的嚷嚷開了。
  
  有人大喊道,三姑娘你認識這人麼,用不用我們幫你趕走他;有人大聲問,三姑娘你跟他是熟人吧。他是不是你沒過門的夫婿……
  
  二虎是這群孩子裡的孩子頭。陸三姑娘看著這黑鐵塔的目光,就像他姐姐大鳳看蔣先生,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立刻呵斥那幾個要幫著陸清甯將黑鐵塔趕走的幾個小子:“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又與那幾個說黑鐵塔是三姑娘未來夫婿的小子相視一笑,神情極是得意:“你們幾個不愧是我的兵,頗得我真傳!”
  
  心中又有些戚戚然。他姐姐大鳳喜歡蔣先生,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可蔣先生卻不喜歡他姐姐,蔣財主也就是蔣先生的爹還當面笑話過他姐姐,說鄉野粗鄙女子不配為妻……
  
  白鶴鳴與陸清寧聽了二虎的話。同時愕然,又同時失笑。眼前這群泥猴兒們。不過都是七八歲八九歲的年紀,他們懂什麼?竟然還、還說得跟真的似的!
  
  白鶴鳴低頭就去拽自己腰上的荷包。他是個大老爺們兒,從來不隨身攜帶什麼糖果,好在荷包裡有些碎銀子。
  
  “他叫二虎,他娘在我那個磚茶作坊裡做工。”陸清寧笑著告訴白鶴鳴。
  
  白鶴鳴一邊點頭。一邊與腰上的荷包較勁,無奈他越是著急越是拽不下來。孩子們卻已經得了二虎的話,呼啦一下跑了。
  
  “六爺莫拽了,這些孩子很淳樸的,不會輕易收人家的賞錢。我車上有小點心與糖果,我叫水晶去給他們分一分。”陸清寧笑著安撫了白鶴鳴,就回頭喚水晶,將車裡的小吃食給孩子們送去。
  
  等白鶴鳴與陸清寧面對面坐在了香料作坊裡。兩人還都以為這是一場夢一般。她看看他,他看看她,一張嘴同時說出了個你字,又同時緊緊閉上了嘴。
  
  “還是你先說。”白鶴鳴微赧著臉龐道。
  
  陸清寧扭臉笑起來,笑夠了方才道:“六爺不是十幾天前才到港口麼。怎麼今兒就跑到天穎府來了?”
  
  原來白鶴鳴在港口下了船,便將自己的那批貨物託付給了謝玉麟。自己在港口附近買了匹快馬,立刻快馬加鞭趕赴京城。
  
  從港口去往京城的路,必須要經過永寧府。到了永寧府,他將一日跑了五百里的馬換掉,重新買了一匹,路上驛站又換了兩次馬,等他到了京城,歷時六天整。用他的話說,他這不是六百里加急,而是八百里加急。
  
  明郡王與明郡王妃足足七個月不曾見他,擔心得嘴上燎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待見到他回來,王府裡卻炸了營——明郡王大怒,親自綁了這個六兒子,意欲叫白鶴鳴挨足三十鞭,再去祖宗牌位前認了錯才成。
  
  有很多等待與期冀都是有期限的,一旦過了那個期限,反而不美。明郡王妃雖然理解明郡王的怒氣從何而來,也氣惱自己的小兒子如此不聽話,卻不能任由郡王那般處置,畢竟……她只有兩個嫡子,一個還日日纏綿病榻。
  
  “若不是王妃拼命給六爺求情,你恐怕已經被王爺打死了吧?”陸清寧心頭覺得不好,卻依然帶笑問白鶴鳴。
  
  明郡王妃這般維護他,他一定不會再提起什麼婚事!人與人相處都是互相的,即便是母子也是如此,王妃才出言維護了他,他又怎麼忍心叫王妃傷心?
  
  白鶴鳴卻頗不以為然的笑著搖頭:“王爺那人,就是叫得歡。幾位側妃都帶著一臉笑旁觀著,並不阻攔不說,反而唯恐天下不亂,似乎只有王爺打死我才能天下太平,王爺也不是吃素的……還有什麼看不出來?”
  
  陸清寧垂頭咬唇——這明郡王府聽來還真不是個好去處,一定會比陸家後宅有過之無不及!陸家只是後宅混亂,明郡王府卻有六位公子,至今世子未定……
  
  “你放心,我這次出來之前,去見過太皇太后……我不求世子之位,只要能令自己真心快活的姻緣。”白鶴鳴似乎看出陸清寧的猶疑,很真切的對她道。
  
  太皇太后今年八十四歲,是當今聖上與明郡王的親祖母,也就是白鶴鳴的親曾祖母。由於年紀的緣故,太皇太后已經不理俗事,卻答應為他下一道賜婚旨意……
  
  陸清寧驚訝的抬頭。既是太皇太后已經首肯賜婚,她與白鶴鳴的婚事自然是再無阻礙,可既然要去宮裡求太皇太后賜婚,恐怕他已經在明郡王與王妃那裡吃了反對票!
  
  那麼她豈不是還不曾進門就令人家母子反目、父子成仇了?
  
  “沒有那麼複雜。只要今後咱們過得……好。王爺與王妃也定然高興。”白鶴鳴淡淡的說道。
  
  他從來不稱呼父王母妃,而是寧願像外人一樣……陸清寧不想問他這十幾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心底卻莫名有一絲絲心疼。就像她的上一世,從小與祖父相依為命長大,每每提起父母,都是用“他們”代替……
  
  “那六爺要不要像之前說過的那樣,去見見我們家老太爺?賜婚旨意突如其來太嚇人不說,也容易叫人浮想聯翩呢。”陸清寧頗帶羞澀的問他。
  
  白鶴鳴笑著點頭:“要見,自然是要見的。”
  
  他一直以為她還是個青澀的小丫頭,並不懂什麼男女情事。可是與她的談話。如行雲流水般,如今竟然已經順理成章談到了這一步!這是他白鶴鳴的幸運。還是她的聰慧?
  
  她的年紀又小,真正成婚至少要等三年吧?若不去見見陸老太爺,誰知道陸家後宅會給這丫頭搗什麼鬼!只有將她的所有全部囑託給陸老太爺,他才能真正放心!
  
  鐵錘傳給他的信兒他已經看過了,陸文淵的遭遇他也已經知曉了。那陸家後宅竟然如此兇險。竟然比明郡王府也不差?!
  
  明郡王府再怎麼著,畢竟是皇族宗室。幾位側妃與她們所出的幾位爺,明爭暗鬥常有,卻也不會像尋常人家這般動輒要人性命不是?
  
  “那我就先行一步?”陸清寧試探的問白鶴鳴。
  
  她總不好大明大擺的帶著他一同回陸宅,再大明大擺的將他引薦給老太爺吧?姑奶奶還與肖大人早就相識呢,也沒有這般招搖不是麼。
  
  白鶴鳴失笑。她的心意他都懂,可也不至於如此小心吧?他完全可以策馬跟在她的馬車後,一路將她護送回陸家。等半個時辰後再去上門拜訪。
  
  兩人如此這般商量好,便欲離開。卻不知是二虎去了磚茶作坊,將白鶴鳴的事兒當做好玩的說給眾人聽了,還是有別人也瞧見了白鶴鳴的到來,兩人帶著水晶才一出屋。便有一大群人匆匆躲回了作坊裡,許多的黑腦袋卻都露在門邊。分明是想一探究竟。
  
  香料作坊的管事湯成匆匆給陸清寧和白鶴鳴施了禮,便向那些黑腦袋笑駡道:“你們當心丟了姑娘的臉!還不趕緊做活兒去!”
  
  其實庫房裡已經沒有原料了,只等永甯謝家派人來送……
  
  眾人哄笑一聲,各自散去。幾個從磚茶作坊裡專門跑過來的女工,一時無處可去,只好垂頭站在門邊,以便等陸清寧和白鶴鳴離開後,趕緊趕回磚茶作坊去。
  
  等陸清寧上了馬車,白鶴鳴也上了馬,一車一馬緩緩離去後,女工們重又湊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嘮叨起來,這個說,那位公子爺也太黑了些,好像配不上我們三姑娘,那個說,別看那位爺長得黑,這樣的爺們兒更威嚴……
  
  陸清寧當然想得到那些嫂子們的話,不免兩個耳根又熱又紅,一直快到陸家大門了,方才好了些。撩開後簾,見白鶴鳴跟在後面的馬已經不見了,情知他是找地方避了,她這才偷偷歎了口氣……
  
  其實他的各種做派,跟那些紈絝沒什麼大區別,比如他太自我,說不動自己的父母,還去宮裡請動了太皇太后……不過好在始終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譬如他比那些人多了正義感,又不拿著出身自以為是,遇事也會跟他認為合適的人商量……
  
  在眼下這種時代,還求什麼呢?只要他真實……就是她之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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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必有後福

  謝氏正在為女兒煩惱呢——她頭午才到家,那孩子午後便又離了府,外面真有那麼好麼?才在家裡待了二十幾天便迫不及待往外跑?
  
  在永寧的日子,娘家母親也不止一次隱晦的埋怨她,說她太慣著孩子了。親事上任甯兒挑三揀四不說,還叫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出去做生意,長期以往下去,甯兒的婚事也堪憂!
  
  尤其是得知陸家的二姑娘與四姑娘全都訂了親,唯獨陸清寧卻懸而未解,謝老太太接二連三歎了幾口氣。
  
  方夫人已經給方可謙聘下了天穎府梁知府的次女,只等可謙那孩子在戶部告了假,便回永寧辦婚事呢;謝老太太始終想不通,可謙那孩子哪裡不好了,她的女兒放著這麼一門好親事不要!
  
  謝氏如今已經回到了自己家,自然不用再怕惹娘家母親不高興,輕聲與高媽媽又說起方可謙來:“您說我和三姑娘擔心的有錯兒麼?那孩子連自己娘都護不住,還指望他以後護著媳婦?”
  
  高媽媽自然知道太太這是為什麼。別的姑娘擇婿可以看門第,看官職,看家財,她們太太卻只想看人品……
  
  “三姑娘當初落了水還撿回一條命,分明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太只管踏踏實實將心放在肚子裡便是。”高媽媽笑道:“您可還記得那慈濟庵的無念師太說過的話,三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且不論三姑娘落了一次水後,人兒變得比過去厲害多了,只說八少爺九少爺的降生,也有三姑娘莫大功勞不是?
  
  主僕倆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嘮叨著,陸清寧已經到了家。她本想先回清寧園洗洗臉,又怕白鶴鳴來早了。徑直便來了千疊園,想著由她說給謝氏聽一聽,總比謝氏從別人口中知道強些。
  
  不想快到千疊園門口,卻遇上了宋姨娘。那宋氏見她今兒打扮得很是光鮮亮麗,怪話兒立刻脫口而出:“三姑娘這條裙子價值不菲吧?我瞧著像是紫金緞?一匹紫金緞要二十二兩銀子呢,三姑娘一條裙子便花了四十多兩……”
  
  陸清寧的裙子是大八幅,一匹料子不夠用,確實得用兩匹。
  
  “宋姨娘好眼光,確實是紫金緞,也確實要用兩匹。只是你還沒算上手工錢與繡工錢。”陸清寧笑著回了宋氏一句,腳下也加快了步伐。不想跟這人廢話。
  
  宋氏卻不容她走得太快,見她步伐加快了,自己也緊走幾步,始終跟在陸清寧身後一尺來遠,口中也酸酸的歎氣:“我瞧著四姑娘的嫁妝單子上才兩匹這個緞子而已。”
  
  陸清寧登時站下腳步。似笑非笑的扭頭看向宋氏:“四姑娘的嫁妝單子怎麼到了你手裡?姨娘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氏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這才囁喏道:“婢妾、婢妾去四姑娘院子裡串門,瞧見那單子擺在四姑娘書房裡,便拿起來看了看。”
  
  “可我聽著你這話裡話外是嫌棄四姑娘的嫁妝寒酸?宋姨娘不妨四處打聽打聽,陸家的庶女出嫁是不是有定例!”陸清寧冷冷的看著宋氏。
  
  “太太為了四姑娘好,還特意將些華而不實的物件兒都換了銀票,說是給四姑娘壓箱。女子嫁到別人家,有銀錢傍身總比些看樣兒的玩意兒強不是。難不成四姑娘不領情!”
  
  她本來不欲與這宋氏多糾纏什麼,可既然提到了四姑娘的嫁妝,她也少不得多說幾句——若等宋氏忍不住了,嚷嚷到太太跟前去,也叫太太鬧心不是?
  
  宋氏一驚。旋即便紅了臉。
  
  原來還有這麼一出兒呢,怪不得她總覺得嫁妝單子上的東西少了些……若是換了她給女兒備嫁妝。她也願意多給些壓箱銀錢……蔣家不過是個鄉下土財主,哪裡懂得什麼叫古董,什麼叫名貴藥材,還是銀錢更實惠!
  
  “沒有沒有,四姑娘沒有不領情,太太這麼安排好得很!”宋氏紅著臉賠笑,眼睛卻還是盯在陸清寧的裙子上,分明嫉妒得不行。
  
  女子終歸要以貌示人,而人靠衣裝馬靠鞍。太太卻太摳門了,只給四姑娘那麼幾樣綢緞,她一個姨娘都覺得寒酸……敢情是好東西都給太太自己的親生女兒用了!
  
  陸清寧挑眉笑了笑,又不想跟宋氏浪費太多時間,便對她道:“高家村民風淳樸,又地處鄉下,與其將銀子浪費在衣料上,還不如多備些藥材和皮子。”
  
  “衣料這東西每年都有新花樣,備下太多難免過時,就算送到當鋪去,也不值什麼了,何苦來的!”
  
  “嫁妝單子上也寫了,四季衣裳足足一百零八套,且夠四妹妹穿兩年的;壓箱銀子又不少,等蔣秀才考上了舉人,叫四妹妹自己照著身份置辦新衣裳也就是了,這算多大點子事兒呢?”
  
  歸了包堆總結一句,還是這宋姨娘眼皮子太淺了!陸清甯心頭冷哼。
  
  宋氏微微一琢磨,倒也是這麼個理兒,可她無論如何也意難平!三姑娘是個嫡女,就可以日日穿著幾十兩一條的裙子?四姑娘是個庶女,便得處處低人一頭?
  
  “我還有事,要往太太的千疊園去一趟,就不跟宋姨娘閒話了;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一句,我這紫金裙子……是我自個兒賺的,宋姨娘眼紅也沒用。”陸清寧拋下這麼一句話,立刻帶著水晶揚長而去。
  
  宋姨娘遠遠的看著她的背影,無聲的啐了一口:你自個兒賺的,還不是太太給你的本錢!若有人給四姑娘本錢,四姑娘也能賺!
  
  陸清寧到了千疊園,謝氏正陪著小八小九玩耍呢,見她又來了,立刻看向牆角的大鐘。
  
  “這時辰離著晚飯還早呢啊!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謝氏笑問。
  
  陸清寧便附在謝氏耳邊,將白鶴鳴來了天穎府,一會兒便要上門拜訪老太爺的話說了;謝氏先是皺了皺眉,隨即又瞪大了雙眼,顯然不大相信這些話——船隊到港口至今才不過十六七天,那位白六公子怎麼這麼快!
  
  “娘當誰都是慢悠悠坐著馬車趕路的?”陸清寧笑嗔道,“不是有快馬麼!”
  
  謝氏恍然大悟的同時,心裡也篤定了。既是如此,那白六公子一定是很有誠意的!尤其是聽到女兒說,白六公子請動了太皇太后賜婚,謝氏更是喜形於色——這可是天大的顏面啊!有太皇太后的賜婚旨意明晃晃擺在那裡,她的女兒也不怕被婆家欺負了不是?
  
  陸清寧卻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太皇太后雖然年歲大了,卻不至於老糊塗吧?為何立刻便答應自己的重孫兒娶個商戶女?
  
  還是說,這是白鶴鳴寧願放棄世子之位換來的?太皇太后不願自己的子孫為了個世子之位打破頭,能拎出來一個是一個,因此才順水推舟答應了他……
  
  若果真是他如此這般才換來賜婚旨意,她豈不是欠了他良多?白鶴鳴簡單真實,是她最想要的那種人不假,他卻要為了她放棄一世的榮華……
  
  雖然面上看來是白鶴鳴主動追求她,可放在尋常人眼裡,即便如此,他何嘗用得上放棄世子之位;明郡王府那種人家,商戶女進了門、也就配做個侍妾……白鶴鳴卻承諾她,要娶她做正妻。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眼下這一步,再說別的什麼也晚了。陸清寧只得在心頭暗暗發誓,一輩子對他好也就是了——前提是他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也一輩子對她好。
  
  謝氏此時卻有些慌了手腳,下了炕在西次間裡團團轉起來。陸清寧看得糊塗,忙挽住謝氏的胳膊:“娘這是要做什麼?”
  
  謝氏一臉驚慌道:“若是賜婚旨意到了陸宅,豈不是你立刻便得出門子?你還不滿十三歲呢,嫁妝又沒備全,這可如何是好!”
  
  陸清寧頓時失笑:“娘這是關心則亂了!賜婚旨意也就是相當定了親事而已,哪有當時就要出嫁的?”
  
  謝氏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腦門兒,歎氣道:“我真是糊塗了……不論是咱們家還是你外祖家,都沒遇上過這種事兒,倒是你清兒表姐,馬上就要進宮了,我就以為和她一樣,一頂小轎抬了去……”
  
  在永寧住了二十幾天,謝二太太可是沒少跟她這小姑子哭訴。一是捨不得女兒,二也是覺得這種小轎抬走的方式太簡單,謝二太太頗為這事兒鳴不平。
  
  又怕謝玉清被當今聖上留下做妃子,謝二太太天天燒香拜佛,只求女兒進了宮,能夠被指給哪個皇子做少年夫妻,眼淚都不知流了多少。
  
  既是提起了表姐謝玉清,陸清寧也覺得心有戚戚焉。為了保住謝家的皇商名號,外祖家一輩又一輩的女孩子身負聯姻重任,到了表姐這裡,竟然還聯姻到了皇家!
  
  皇家才是天下最可怕的大宅子不是麼?若真是進了皇宮做了皇帝的女人,哪是有腦子有心計便可以的,還要看皇帝的疼寵和家庭背景,還有各種時機……
  
  “好在咱們陸家不是皇商了。”謝氏含著眼淚笑著,手也輕輕撫上了女兒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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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出嫁前夕

  姑奶奶陸婷姝出嫁那一日,是陸清甯穿越到大順朝兩年後,也正是陸清寧才過完十三歲生日十天整。
  
  頭一日晚上,陸婷姝叫梅媽媽將陸清寧請到了自己的小院,她才進門,陸婷姝便遞上一張嶄新的房契,房契後面還附著一份協約——她將萬寶閣的店鋪過到了陸清寧名下,說是送給她的禮物。
  
  這份禮物太貴重了,三娘不能收,陸清寧如此說道。
  
  陸婷姝卻溫婉的笑了笑,用眼神示意梅媽媽將東西塞進陸清寧手裡,這才緩緩道:“當初開了萬寶閣,不過是為了與張家的寶慶樓打擂臺。如今張家雖然沒倒,生意早就不如以前,我也算出了口氣……”
  
  陸清寧恍然大悟。姑母這是要徹底跟過去告別,無論是曾經的怨恨,還是別的什麼。
  
  可是萬寶閣至今開張一年多,生意紅火已經是天穎府的眾多銀樓裡頭一份了,這份禮物還是太貴重了,她著實受之有愧;何況陸婷姝若是想與過去告別,將這店鋪轉讓出去不是一樣?如此還能多一些銀錢壓箱。
  
  “要不然……我跟我們太太借些銀子,買下姑母的那七成股份吧?”陸清甯商量陸婷姝道。
  
  另外的三成,有她兩成,五姑娘陸清許一成。
  
  陸婷姝佯怒般笑駡:“你這孩子!你這是笑話姑母不成?姑母明兒嫁到總督府,自然是什麼生意都不能再做,否則也不會叫梅媽媽和薛雙喜家的為我置下田地與莊子做陪嫁。”
  
  “這萬寶閣既然給了你,你只管收著!你若是不落忍,就跟五丫頭多琢磨琢磨新花樣,每年打造出兩套獨一無二的首飾送給我就是了!”
  
  自打半年前定下婚事,薛雙喜家的就在將姑奶奶手中鋪子逐一出手。換得的銀錢全都置了水田,還買了幾處小莊,如今唯獨剩下的也就是這家萬寶閣銀樓了。
  
  陸清甯見陸婷姝說得懇切,也只好笑納——每年打造兩套首飾頭面送給姑奶奶,聽起來也算是年底分紅了,可就算兩套頭面值個八百一千兩,還是與白白將鋪子送給她一樣。
  
  姑侄兩個說罷了萬寶樓,陸婷姝又挽起梅媽媽的手,笑對陸清寧道:“託付了鋪子,我再託付梅媽媽。”
  
  “我知道。梅媽媽去年就跟你商量好了,她不跟我走。要留下來跟著你;我也知道,三娘你一定能好好對梅媽媽,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可是我還是要多交待一句,若是等你的婚期定下了,明郡王府又不肯放你們自立門戶。你一定要提前給我信兒,咱們好商量梅媽媽的去處。”
  
  陸清寧笑著點頭:“這是自然。明郡王府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我絕不會帶著梅媽媽去涉險。
  
  “其實……三娘已經與小天商量好了,他在永寧有處莊子,是早幾年前背著他家裡置下的,離著姑母在永甯買的莊子不過七八裡路。那莊子上的人,都是他的親信,若是梅媽媽願意。去那兩個莊子上輪流住著去,豈不是逍遙自在?”
  
  太皇太后給陸清寧與白鶴鳴下的賜婚旨意,去年臘月就到了陸宅。如今已經是次年三月末,陸清寧也已經習慣了稱呼白鶴鳴的小名兒。
  
  陸婷姝笑著說到時候再聽梅媽媽的意思也不遲,梅媽媽也不想這麼早便將兩三年後的去路定下。便附和著說姑奶奶說的是。
  
  陸婷姝這時便瞟了眼書案上那座小巧玲瓏的自鳴鐘。梅媽媽會意,立刻挽著陸清寧道:“我送三姑娘出門吧?幾位太太一會兒該來了。三姑娘還是避一避的好。”
  
  陸清甯不知道梅媽媽叫她避一避是什麼意思。幾位太太可能要與陸婷姝聊聊婚後如何服侍夫君孝順公婆?或者是抱頭痛哭一場以作告別?
  
  好吧,不論是哪一種,那確實也是不該她聽的……陸清寧這麼想罷,連忙與陸婷姝施禮告辭,又叫梅媽媽留步。
  
  離開陸婷姝的小院兒,她一路往清寧園走著,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淡淡的傷感。
  
  她穿越到這個時代,轉眼已經兩年了。期間經歷過大姑娘陸清嫵的出嫁,因姐妹倆相處的時候並不長,似乎也沒覺得如何;上個月二十一是陸清瑩出嫁的日子,對她陸清寧來說,更像是送走了一個心腹大患……
  
  唯有陸婷姝這次,卻令她心頭有著萬般不舍。當年她初來乍到,若不是陸婷姝與二太太處處為她出頭,處處對她百般呵護教導,她哪裡有時間休整,又哪裡有時間適應?
  
  不過好在姑奶奶終於遇上了個真心待她的男人不是麼?肖大人家裡的人口又簡單,完全不像陸家這樣,人又多又紛亂,姑奶奶這是嫁出去享福了,她陸清寧傷感什麼!
  
  天穎府與永寧離得又不遠,就算慢悠悠坐著馬車晃蕩,四個時辰也到了,她若是想姑奶奶了,便去永寧看她唄……
  
  想是這麼想,第二日睡醒了之後,陸清寧還是發現,枕頭上有銅錢大的一小片、淡淡的淚痕。趁著天還沒亮,還能送姑奶奶一程,她這麼想著,迅速起床穿衣,又高聲喊著值夜的丫頭們給她端水洗漱。
  
  “姑娘是想去姑奶奶那裡?若是姑奶奶已經上好了妝,姑娘記得趕緊回來。”奶娘蘇媽媽一邊幫著小素給她梳頭,一邊低聲告訴。
  
  大順朝有許多俗規,未出嫁的姑娘不能給將嫁之人送嫁便是其一。不論是新娘子娘家的姐妹,還是侄女,只要是沒出閣的,在新娘子蒙上紅蓋頭之前便得統統回避,新娘子身邊只能留下全福媽媽與喜娘。
  
  “這個規矩好討厭。”陸清寧低聲嘮叨道:“難不成這是怕未嫁的女子破了新娘子的好運道?”
  
  “可不是怎麼著,要不然為何要留下全福媽媽和喜娘陪著。”蘇媽媽笑道:“等姑娘嫁人那一日也是如此,姑娘可就莫埋怨了。”
  
  蘇媽媽話是這麼說,心頭卻笑得不行。
  
  雖說昨兒夜裡,幾位太太都走過場般去過姑奶奶的小院,給陪嫁的箱籠裡塞了些畫冊,又諄諄教導了姑奶奶一番,今兒蓋上紅蓋頭之後,喜娘還是要附耳交待新娘子一些話,那些話哪裡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聽得的?
  
  姑奶奶是再嫁之身,很多事不用再一一陳述,幾位太太昨兒之所以像是走過場,也是因為這個;可喜娘收了喜錢,要做的事兒卻一樣不能含糊不是?
  
  可這個怎麼好經由蘇媽媽之口告訴陸清寧呢?蘇媽媽也只好告訴她到時候回避便是了……
  
  離開清甯園時,天色還是黑黝黝的,水晶與碧璽一人提著個羊角宮燈,走在陸清寧身側給她照亮。
  
  “後面有人,像是四姑娘。”水晶壓低了聲音告訴陸清寧。
  
  “莫回頭,只當沒瞧見她就是了。”陸清寧輕笑。
  
  陸清雅從家庵裡回來也有幾個月了,一直都挺老實,她的生母宋姨娘卻與過去不一樣了,日日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
  
  不是今兒說四姑娘在家庵裡吃不飽穿不暖身子骨太弱,如今既然回來了,就該多吃些燕窩調養,便是明兒又說,四姑娘不喜歡食葷,叫大廚房多做些清淡可口的素菜。
  
  這也就罷了,最最不能叫人忍受的就是,陸清寧的賜婚旨意未下達之前,宋姨娘整日裡冷嘲熱諷,一副三姑娘嫁不出去的樣子;等賜婚旨意下來了,宋姨娘卻像喝了幾大缸千年老陳醋……
  
  這才是宋姨娘的本性吧!以前陸清雅沒被送到家庵之前,宋姨娘還有陸廷軒的寵愛,也就沒時間出醜作怪;如今陸清雅雖然回來了,陸廷軒卻很少踏足宋姨娘房裡,這人也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
  
  既是當娘的如此會演戲,陸清雅又能差到哪裡去?這人從家庵裡回來之後是老實了不少,誰知道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陸清寧說是叫水晶莫回頭,她們主僕三人只當沒瞧見四姑娘,卻架不住陸清雅走得快,似乎一路都在追趕她們。
  
  “前面可是三姐姐?三姐姐,等我一等,咱們一同去送送姑母!”陸清雅離著陸清寧還有十來步遠,便開口喚道。
  
  陸清寧無奈,只得站下腳步等她。等陸清雅到了跟前,先給她施禮道萬安,陸清寧慌忙回禮,還真是一副姐友妹恭的模樣。
  
  “姑母要出嫁,三姐姐很捨不得她吧?”陸清雅一邊輕笑,一邊偷偷打量陸清寧的神色。
  
  陸清寧才不管她這套,笑著將問題拋給了她:“四妹妹是不是也捨不得姑母?否則也不會起這麼大早來給姑母送行吧?”
  
  陸清雅低垂著頭,以為陸清寧看不見她面上神色。殊不知陸清寧已經瞧見她垂頭那一瞬,眼睛裡流露出的那一絲不甘與憤恨——陸清雅一直都認為,她之所以被送到了家庵受了小一年的苦,全是陸婷姝搞的鬼。
  
  “捨得與不舍又能如何,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二姐姐嫁了,姑母也嫁了,之後便是三姐姐,再之後便是我……咱們陸家的姑娘,也就都各奔東西了。”陸清雅細聲細氣的說道。
  
  陸清寧卻從她這些話裡聽出了無數味道。敢情這陸清雅一直以為,陸婷姝才是最有手段的那個,如今陸婷姝要嫁了,陸清雅也可以適時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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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5:49: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出海危險

  送陸婷姝出嫁離府那一日,從大房到三房的幾位太太都哭得極狠,就像她們自己個兒嫁閨女。
  
  陸清寧也跟著哭了一場,心中明白,幾位太太之所以這麼哭,並不是捨不得陸婷姝的離開,而是替她慶倖,替她祝福——在這種時代,和離的婦人還能找到這麼好的歸宿,似乎叫人對今後的生活又多了一絲絲期望。
  
  而那個在老太太一手安排之下的、陸婷姝的前夫家張家,就叫他們從此好似不曾存在過吧。
  
  這家人確實浪費了姑奶奶幾年很美好的青蔥歲月,可姑奶奶若不是給張家打理生意時,又與總督大人重逢,令總督大人知道她是個女子……
  
  謝氏哭得傷心時,陸清寧便是如此低聲安慰她的;謝氏聽了,立刻破涕為笑,心裡卻愈加傷痛起來。
  
  可不是怎麼著,當初誰都說姑奶奶嫁得不好,張家那個姑爺不能人道,豈不是毀了姑奶奶一生;如今再看這倒是件好事了,否則若是在張家生下一兒半女,姑奶奶這一輩子不也就得守在張家,就像她謝嘉熙一樣?
  
  有那麼一種男人,永遠不值得哪個女人守著他過一輩子,比如陸廷軒陸大老爺。謝氏不止一次想過,若不是她膝下有兒有女,恐怕她也與姑奶奶一樣,早就和離回了娘家。
  
  喚著點翠給太太打盆水來洗洗臉,陸清寧又去東西兩個小跨院看過小八小九,折返回來便向謝氏告辭:“娘歇歇吧,我出去一趟,磚茶作坊的茶葉要裝箱運去永寧,再由外祖家運到港口,我得去盯著。”
  
  當初太皇太后下了賜婚旨意。同時來的還有幾句口諭,叫陸家莫拘著陸清寧,說是保不齊十年八年後,大順朝就會出現第一個女皇商……太皇太后這道口諭,莫說是陸家上下聽了驚訝,就連陸老太爺也被驚了夠嗆。
  
  不過這口諭聽來終歸是個好事兒,對陸清寧來說,不用怕出嫁前的兩年要在後宅坐井觀天;對謝氏來說,也不用怕女兒被拘出病來,更不用再怕別人說三道四了。
  
  陸清寧也曾就這個事兒問過白鶴鳴。太皇太后歲數大了不說。又是極其尊貴的一個人兒,為何如此關心起她來?她陸清甯何德何能?
  
  白鶴鳴當時立刻笑著給她解了惑——太皇太后就是個商家女。若不是進宮做了他曾祖父老老皇帝的妃子,恐怕早就成了大順朝的女首富了。
  
  陸清寧茅塞頓開。
  
  怪不得白鶴鳴早就信誓旦旦的說他有辦法,原來他早就打算好了請太皇太后下旨意,只有商家女才會對商家女惺惺相惜不是麼;也怪不得明郡王府在賜婚旨意下達後,一句微詞也沒有。並不曾提起什麼商家女不配嫁進明郡王府。
  
  只是等這批磚茶全都運走之後,白鶴鳴又該隨著謝家眾人出海了……陸清寧離開千疊園。一路走著,一路琢磨白鶴鳴的行裝裡還差什麼,險些便與急匆匆奔往後院來的陸文淵撞在一起。
  
  “六弟怎麼在家呢?”陸清寧一把扶住他,立刻發問。
  
  “姐姐糊塗了,今兒是休沐日。”陸文淵已經沒了嬰兒肥的臉上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兒,“姐姐想什麼呢,埋頭走路也不看著點兒人。是不是不捨得我姐夫出海啊?”
  
  “淨胡說八道,這會子叫什麼姐夫?你姐姐還在家呢,你就迫不及待把我賣了?”陸清寧佯嗔道。
  
  白鶴鳴最近常往天穎府來,不大好跟她直接見面,便拉著這個小六子做藉口。不是今兒遞進來幾朵珠花,便是明兒送進來幾本遊記雜談。再不便是幾幅字畫,甚至幾張銀票……說是叫她替他收著。
  
  他曾經對她說過,他的祖母臨去時,幾乎將所有私房錢全都留給了他。陸清寧以為那些私房也不過是些金銀首飾並幾家鋪子幾片田地,不曾想經過陸文淵手裡送進來的銀票,攢了又攢數一數,竟然也有七八萬兩之多……
  
  白鶴鳴那傢伙,恐怕是怕一次送進來太多,便會令她推卻吧!因此才跟她用了化整為零的小算計!
  
  還有她們家這個小六子,才跟他認識幾天啊,便整天幫著他說話兒,如今還如此順溜兒的叫上姐夫了!
  
  不過這倒也是個好事兒。白鶴鳴往陸氏族學裡去過一兩次,之後族學裡的大孩子們都不大敢欺負陸文淵了,何況他身邊還跟著個打架不要命的鐵錘……
  
  陸文淵被陸清寧佯嗔了幾句,立刻撓了撓腦門嘿嘿笑起來,手上卻一把挽住他姐姐的胳膊:“我有要緊事兒要跟姐姐說,姐姐先莫忙著出去。”
  
  陸清寧見他神態很是正經,並不是開玩笑,便帶著他重新回了清寧園,兩人進了書房,她親自泡了茶,叫丫頭們留在外頭,不用進來伺候。
  
  “說吧,那傢伙又叫你傳什麼話兒進來?”陸清寧笑問。
  
  陸文淵手裡什麼也沒拿,她想當然便認為是要給她傳口信兒。
  
  陸文淵聞言卻搖頭,反而問她:“姐姐不知道朝廷封了白大哥一個四品指揮僉事,並任出海船隊的正領隊?”
  
  “我哪裡知道去,我都好些天沒見到他了,來傳話也是你來!”陸清寧很是驚訝。
  
  出海的船隊除了十艘商船,還有兩艘戰艦護航,這個陸清甯都清楚。可過去兩年的領隊皆是文官,今年卻派了指揮僉事這個武官,還是現封的白鶴鳴,難道是海上不太平?既如此,她又怎麼放心得下!
  
  “姐姐莫慌張,白大哥也只是想有個名正言順出海的由頭罷了。”陸文淵依舊笑嘻嘻的。
  
  只是有了這個類似恩蔭的官職後,白大哥也不要再想做明郡王世子了……好在白大哥也從來不想做,否則日日張羅出海作甚!
  
  “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兒?聽你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算什麼要緊事兒?”陸清寧不大相信的挑起眉梢。
  
  “姐姐果然英明,”陸文淵就像個真正的孩子,拍起了他姐姐馬屁,旋即卻又正了顏色:“我來是想告訴姐姐,你給白大哥寫封信吧?信上就說,叫他這次出海只去南洋,不要再去西洋了。”
  
  “南洋離得近不說,好東西也不少,何苦多開好久的船,跑到紅毛鬼子那裡去?一路算下來,並不比只去南洋多賺多少,只要船隊耐得下心在南洋多盤庚些日子,收入也許還會更多,又是踏踏實實的待在陸地上!”
  
  陸清寧微微琢磨了一番這些話的意思,立刻發問道:“是不是你知道這一趟去西洋有風險?”
  
  陸文淵為難的抿著嘴不說話。他也想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撒潑耍賴的招數全用上,就是哭鬧著不叫船隊往西洋去,可是這招數能好用麼?
  
  若叫他直截了當的說吧,他又不能說!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比如姐姐還在,別如他的腿沒壞,比如陸文博已經被趕出了陸家,還被族裡除了名……
  
  姐姐掉到池塘裡那一日,他本該早些去她院子裡攔著,不許她與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庶姐出去;可若是強硬的攔住了,母親又怎麼能知道,兩個庶姐狼子野心?
  
  他當時設想的極好,掐好了姐姐落水的時辰,立刻便叫高媽媽帶著人去池塘邊,如此也不怕姐姐會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他當時失算了,他就沒想到,去千疊園求救的路上,竟然被宋氏那個賤婦攔住了,拉扯了半晌,差點沒耽誤大事!
  
  那麼如今這件事兒,他還能抱僥倖麼?他不能!可他又不能說出緣故,萬一這一世不同了呢?
  
  陸清寧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再追問。從他被綁那天起,她就已經知道,他不是個尋常小孩兒,如今他既然說出這麼一番話,就聽他的也無妨。
  
  只是她又該如何說服白鶴鳴?就算白鶴鳴聽她的,船隊裡的其他人呢?二舅父與四表哥呢?
  
  大家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在南洋易貨收入也不差,自然行得通,沒有人會叫囂著非得往西洋去,誰都知道走水路太過危險;可白鶴鳴既然擔任了正領隊,也得給大家一個合適的說法不是?
  
  難不成就說,我道聼塗説了,若是在南洋住上一個月兩個月,比去西洋還合適,大家都聽我的吧!這不是一言堂麼?若真住上幾個月,結果不是那樣怎麼辦?
  
  “西洋也總有船隊到南洋去!西洋的船又比咱們大順朝的船好,跑得快,二舅父他們往年出海,路上一定遇上過。”陸文淵見她猶豫不決,立刻說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恍然大悟。雖然她上一世對過去的歷史並不大清楚,這個卻似乎是聽說過,只是聽說歸聽說,從來不曾細想……
  
  小六兒這意思是說,大順朝的船隊到南洋去,西洋的船隊也到南洋去,雙方完全可以將南洋作為一個貿易港!甚至可以與西洋常出海的船隊約定好,下一次互換什麼樣的貨物!
  
  陸文淵聽她這麼說,頭立刻點的如同雞啄米:“是,正是姐姐說的這樣!”
  
  “白大哥最聽你的話了,你快給他寫信吧,我好給他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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