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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還你六十年[娛樂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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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1:20:59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閒散

  涼風陣陣,卸了妝的池遲穿著大襯衣踩著拖鞋牽著小嫌棄去餐廳吃飯。

  整個影視城目前還在裝修,好幾個地方都有罩子罩在腳手架周圍防止塵沙飛揚。

  他們劇組的餐廳為了防止食物被弄髒,就乾脆開到了影視城裡的一處樹林旁邊。

  幾天前池遲在這裡有一場戲來著,上午十點拍完了換了場地,到了十二點這裡拍戲的痕跡都不見了,只有陽傘、桌椅和餐車還有後勤工作人員的笑容。

  他們的工作效率,真是讓劇組裡的很多人都嘆為觀止。

  池遲的頭髮又長了一層毛茸茸的青茬,大概有人的拇指肚那麼長了,要不是髮絲細軟,說不定她又得把頭髮剃了以防止這毛茸茸的頭髮把髮套頂得不好看。就算是這樣,她的髮際線幾乎也都給往後收了一些,反正髮型就是不倫不類,配著她最近放飛自我的大襯衣加運動短褲加拖鞋的裝扮,看起來活脫脫是個假小子。

  「池小姐今天想吃點什麼?入秋了,白蘿蔔燉湯之後放了羊肋排,您要不要嘗嘗?」

  嘴上說的是個問句,對方已經從保溫籠上取下了一個白瓷碗,池遲從善如流地遞過手裡的餐盤。

  在這位後勤小哥兒的幫助下,池遲現在的體重已經長了足足五公斤,雖然到底沒有完成七公斤的目標,但是她現在穿上鎧甲已經沒有那種撐不起來的感覺了,至於穿宮裝的時候……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先人發明了胸墊。

  至少前一陣兒《平陽公主大傳》電視劇宣傳的時候,很多吃貨看見了定妝照,除了喊「啊啊啊啊!美哭了!」「吃吃我都躺好了你怎麼還不來?!」「我老公就長這樣!」之外,都真情實感地說她們家的吃吃不僅圓潤了,還發育了。

  《平陽公主大傳》的宣傳是由蘭月負責的,蘭月的宣傳負責人和婁藍雨的關係很好,於是那些評論的截圖兜兜轉轉,到底發到了竇寶佳的面前,竇寶佳差點沒笑死。

  雖然她笑完了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是36A,不過她本來就不把自己當女的,按照她的說法,是她本來就沒需求,所以特意長小了。

  被嘲笑的34B少女一臉無奈,只是在心裡劃掉了日程表上原本想做的事情,比如站台,比如雜誌。

  竇寶佳現在笑得爽,不遠的將來鐵定得哭。

  一份白蘿蔔燜羊排,一份菠蘿炒飯,一隻蒜蓉開背蝦,兩個巧克力泡芙,餐台的水果區擺了一溜兒開了口的白石榴,池遲不客氣地挑了兩個。

  最近池遲都是一個人進進出出的,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遛狗,因為陳方的兒子生病了,她實在放心不下,池遲給了她半個月的假期,竇寶佳來了劇組也是要多跟封爍那邊,封爍身邊原本的幾個助理中有人跟瑞欣牽扯太深,竇寶佳直接把他們開掉後換了新人,新人到底幹得怎麼樣,她這個經紀人還得再考察。

  而于緣……池遲注意到于緣每次看別人演打戲的時候于緣都特別愛看,想起來這個小姑娘曾經想過要當功夫明星,所以每次別人有打戲,就讓她去觀摩,給的理由是「多看看別人都是怎麼打的怎麼當武指的,以後咱們自己開戲,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這話說得跟哄孩子似的,于緣一開始堅決不願意,後來池遲跟她打了個折扣,要是池遲自己沒上戲的時候,于緣她可以去看看別人的武戲,要是想客串個龍套也可以試試。

  于緣最後還是答應了,所以飯點兒經常就留在拍攝場地不回來了。

  這些天的拍戲進度十分令人滿意,池遲的「一條過」技能再次出現,劇組裡也沒有什麼演技上的短板人物,大家提前半個月到一個月進組用心準備的收益展現了出來,讓米子明十分得意。如果這種狀態能一直保持下去,提前半個月殺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池遲,你的助理不在你就讓後勤幫你把飯送到房車上或者乾脆回酒店算了,每天都一個人坐在這裡吃飯,被不懷好意的人摸著了規律可不好。」

  說著話就在池遲旁邊坐下的人是來劇組裡客串的曹熙,埋頭吃飯的池遲沒忘了把自己放在一邊的湯碗換了一下位置,給他騰出地方。

  曹熙的晚飯是牛肉和沙拉,他在這部戲裡演的是好大喜功又霸氣十足的隋煬帝,對於演慣了溫文角色的他來說也是個很大的突破,在這裡突破完了,他的下部戲要演一個勇敢堅毅還有點身手的地下黨,所以,現在還在體形塑造期的他也得開始健身加增肌了。

  看著他的餐盤,池遲就想起了曾經被蛋白質支配的恐懼。

  好可憐,再吃口甜品壓壓驚。

  「唉?你這是什麼眼神兒?怎麼了,看我老曹現在每天牛肉牛肉,你也跟著幸災樂禍啊。」

  女孩兒咽下了嘴裡的東西又擦了擦嘴才開口說話:「我去年被人盯著不能多吃的時候你不也當著我的面天天吃肉嗎?」

  「記仇!你這是記仇!唉,剛認識你的時候也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小心眼兒啊。」

  曹熙一臉識人不清的悲痛,還用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來增加自己的情緒感染力。

  而作為觀眾的池遲不僅無動於衷,還又吃了一口泡芙,還是狠狠的一大口。

  「都成了大明星了,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別做這個樣子,讓別人拍下來了可就不好了。」

  環顧四周,曹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池遲對他笑了一下:「拍一萬張醜照也不能絕了往我面前送的劇本,何必讓自己過得那麼累?」

  前一段時間和宮行書的相處,讓池遲了悟了一個讓她曾經忽視的道理,她所求的是演戲,那麼在演戲之外就盡可以隨性一些,讓自己舒服,讓自己能盡快地調整狀態演一部又一部的戲才是重點,那些給外人看的樣子,也不過是樣子而已。

  「你這話……倒是有了幾分大腕兒的樣子了。」

  曹熙深深地看了池遲一眼,這個女孩兒的成長方向,也是越來越讓人驚奇了。

  說實話,雖然曹熙是蘭月的人,去年除了《鳳廚》之外,他也是靠了蘭月拍的《英雄血》一炮打響飛升一線,但是《平陽公主》這部戲要不是敲定了池遲來當主演,他自己還真不願意來客串。

  倒不是說他忘恩負義,而是哪怕他現在都四捨五入快四十歲了,紅起來的方式卻跟那些小年輕兒們沒什麼兩樣。

  年輕的小姑娘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開口一口一個熙哥地叫著,天天表白,天天說愛死他了。

  這就是粉絲文化,一群人關注著他,恨不能為他生也為他死,同時,也隱約希望自己的人生能與他的產生牽絆,希望他今天就能紅遍全國拿影帝,明天就能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他對隋煬帝這個角色感興趣,他也要考慮粉絲們的心情,給池遲當配角沒問題,給別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當然,曹熙也可以完全不考慮粉絲的想法,但是他的站台身價從去年年初的十萬到去年年尾的兩百萬,這中間巨大的差額是不是與他的那些粉絲有關,曹熙自己說不上來,但是他也不敢擔著風險去嘗試一下。

  沒人會跟錢過不去,也沒人會跟自己在圈兒裡的地位過不去。

  他曹熙,歸根到底不過一個凡世俗人,演自己的戲吃自己的飯,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別想他幹。

  「什麼大腕兒啊,就是求的少一點兒,想得少一點兒。我在這兒吃飯是因為風景好,我笑是因為開心,就這麼簡單就行了,過麻煩了心累。」

  池遲說得清清淡淡,趴在她腳邊的小嫌棄蹭了她的腳兩下,她抬了抬腳,用腳尖兒蹭了蹭小傢伙的下巴。

  曹熙笑了笑把話題轉向了自己剛出生兩個月的小女兒。

  「你看,可愛吧,我家小雨點兒將來一定是個大眼睛的丫頭,隨我!」

  池遲看著似曾相識的照片,眨了眨眼睛。

  好像她一個月前就不看朋友圈兒了,因為曹熙這個曬娃狂魔恨不能把朋友圈裡塞滿自家女兒的玉照。

  「是好看……呵呵……」

  吃完了飯,告別了跟別人約好要下棋的曹熙,池遲牽著小嫌棄往現在還燈火通明的拍攝場走去。

  在拍攝場,封爍和傅明樓他們正在拍一場很重要的戲——李淵起兵。

  李淵為什麼起兵,在歷史上也是一件眾說紛紜的事情,「搶功皇帝李世民」(方十一語)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說是自己勸說了自己的父親起兵反隋,可是從歷史脈絡上來看,李淵招兵買馬非一朝一夕之功,顯然心裡早就有了打算了。更重要的是,史書上很多地方都表明李淵為了能夠起兵成功和突厥達成了某種協議,如果是李世民攛掇了他爹起兵,那這個「媾和突厥」的罪名是不是也要分他一半兒呢?

  所以,方十一一反很多文化作品裡塑造的「劉備式」李淵,將李淵刻畫成了一個有手段、有謀略、也狠得下心來的開國皇帝。

  這是一場讓所有人都熱血沸騰的戲,李淵先是說隋煬帝派到晉陽的官僚私通突厥,將兩人和他們的手下都斬首於陣前,接著又從這兩個「叛臣」說到了當今天下「豺狼充於道路」的慘狀,最後將矛頭直指隋煬帝楊廣……這才正式起兵反隋。

  在這幾年中看起來遊手好閒的李世民在此時才展現出他的另一面——他所結交的豪俠義士紛紛帶手下加入到了李淵的軍中,一時之間在軍中風頭無兩。還被李淵直接冊封為右領軍大都督。

  這場大夜群戲很不好拍。

  池遲坐在米子明的旁邊一粒一粒地掰著石榴吃,一邊吃一邊看他們拍戲。

  小嫌棄的嫌棄臉隨著她長大之後越發的特點鮮明,眼巴巴看著石榴的樣子倒讓人覺得它在嫌棄池遲吃水果不吃肉。

  好在池遲既然叫她小嫌棄,自然知道自家的狗到底是個什麼德行,掰兩三粒石榴扔她嘴裡,權當讓她嘗個甜味而已。

  米子明在監視器的前面根本坐不住,拍的時候就站在攝像機跟前看直觀效果,無比讓這些人把他想要的那種熱烈氣氛烘托起來。

  池遲像模像樣地坐在監視器前面,要是覺得哪裡不對還會跟米子明說。

  「你要是想以這個燈的光源來襯托這幾個人的樣子,那燈後邊這幾個人的排位就得再調整。」

  對著米子明畫的分鏡看著鏡頭裡的真實效果,池遲提出了很多很有建設性的意見。

  「那如果把這個人和這個人做了調整,這邊是不是就顯得散了?」

  「不會啊,這樣的構圖正好突出了李淵和李世民,你要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一老一小討論著下一場戲的站位,旁邊的傅明樓坐在他助理搬過來的椅子上無奈地搖頭:「老米已經挺能鼓搗的了,我看池遲也不是個消停的,他們倆碰一塊,就是折騰咱們了。」

  封爍這幾天換季腸胃又不太好了,竇寶佳給他帶了些桂花茶過來,倒出來一杯都帶著桂花的香氣。年輕的男演員把倒出來的第一杯茶遞給了傅老師,第二杯才捧在了自己的手裡。

  「您剛剛那段戲台詞把握的真好,鏗鏘有力,一氣呵成。」

  足足三百字兒的台詞,感情和邏輯都層層遞進,傅明樓能一遍就說下來,無論腔調還是姿態都極有開國之君的風範,讓封爍實在是佩服之極。

  「別來抬舉我,你們這些年輕人天天叫我們什麼老戲骨,一聽就知道我們老得只剩一把骨頭了,才把戲給演出來。其實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好有壞,慢慢自己琢磨,一遍遍地練,把臉皮練靈光了,把腦子也練靈光了,戲就會演了。

  不用說別人,你看池遲,前幾天那場城墻退匪的戲,那也是四百多字兒一氣兒說下來,每個字兒都能帶著筋骨皮,她去年的電影還沒到這個程度呢,這才大半年就進步這麼大,那也是下了真功夫的。」

  啜一口桂花茶,傅明樓長出了一口氣。      

  「我依稀覺得她那段戲有點欒震老師的影子……」

  提起池遲,劇組沒有一個人不是誇的,說她人和善,說她戲出色,說她是個規規整整讓人放心的演員,能撐起《平陽公主》這部戲的那根骨頭。

  聽著這些話,看著這些人,封爍的心裡不再有他和池遲兩個人之間差距的惶恐,只剩下了純粹的開心。

  就像現在米子明到底又去調整陣列的站位了,池遲被傅明樓叫了過來。

  「小池,你看了我剛剛那場台詞了嗎,怎麼樣,是不是也有欒震老師的味道?」

  「看了呀,您演得真痛快。」池遲怕小嫌棄在拍攝場地上撒尿,就把她留在了導演棚裡,跟傅明樓和封爍打招呼的時候她還沒忘了回頭看看小嫌棄有沒有聽話,「欒震老師的那段《自我獨白的獨白》一千四百多字,連說帶演都是精彩到經典了。您剛剛那段台詞習慣性地把尾音往回收,要是再提一下就更像他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學了他的,欒老師啊,現在年輕人都沒多少人知道了,那是真的話劇大家,四十年前的一幕獨角戲,讓多少人到現在還念念不忘。我看你台詞功力進步了不少,怎麼,你也去對著那段苦練了?」

  傅明樓還記得自己當年練那段戲練了足足半個月,如痴如醉茶飯不想,一開始沒什麼感覺,後來在演戲的過程中加上自己的琢磨,台詞的功力一下子就提升了。

  池遲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嗯,以前就練過,去年開始在B影上課,專業課老師又提了一句,我就又練起來了。」

  以前……就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久遠到那段傳奇的表演還不能在小屏幕上展現,有人對著錄音機反覆揣摩,一遍,又一遍。

  封爍在一旁面帶微笑默默地聽著,記下了人名和作品名,今天晚上回去他就要找這個資料看起來了。

  要開拍了,池遲作為「閒雜人員」也要被清場,臨走之前她敲了一下封爍肩膀上的盔甲對他說:

  「要是你們結束的晚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餐廳給了白石榴,我先放導演棚了,你記得拿著吃,或者讓你助理先替你收起來,米導血糖高,我也不忍心讓石榴一直饞他。」

  說得如此體貼,仿佛剛剛和米子明討論的時候故意拿著個散發著甜香味兒的石榴在別人鼻子底下轉的那個人不是她池遲一樣。

  封爍笑著應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轉場呢。」

  「哦。」

  池遲已經轉身走了,隨便對著封爍抖了抖爪子就算是答應了。

  在導演棚裡米子明正對著池遲招手:「你看看我現在排的這個樣子,是不是好看了?」

  池遲的身後,封爍眉梢和眼角都帶著笑,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甲,他的精神頭一下子就足了。

  這一天最後的一場戲,是李世民和李淵的一段對話。

  李淵表達了一下對自己次子的欣賞和信任,語氣中充滿了驕傲。

  李世民的心裡卻有一點酸澀,別人要得到這些東西是理所應當的,比如莽撞的元吉,比如……慣常裝腔作勢的大哥建成,而他要得到這點「公平」就得出生入死,絞盡腦汁。

  這對他何其不公?

  當然,堂堂李二郎,也不會為這種傷懷所困,李世民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此前他一直在晉陽周圍募兵,還不知道三娘怎麼樣了。

  「阿爺,未知三娘目下到了哪裡?」

  聽見了自己嫡女的排輩稱呼,李淵頓了一下,看著自己次子的目光,罕見地有一點游移。

  李淵詭異的停頓自然被李世民注意到了,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柴紹出東都之時……三娘恐其不便,自願留在了東都,眼下未知東都情勢如何,只是你在長安的麼弟未曾逃出,被楊氏……」餘下的話,李淵不說,李世民也明白了。

  穿著鎧甲的男人猛地跪在了地上,他深深一叩,額頭抵在冰冷的青條石上。

  「阿爺,兒請二十輕騎隨我入關,定能接回三娘!」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神情波瀾不驚。      

  「二郎,為父剛剛起兵,你身為右路統帥豈能擅離?」

  「可是三娘……」

  「三娘素來聰慧,機智百變更甚你等,定能逢凶化吉,安然脫身。」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李淵看向自己兒子的目光再次變得冷淡了下來,心中是對他這等婦人之態的不滿。

  素來聰慧?機智百變?

  李世民想要冷笑。

  不過都是推諉的藉口罷了。

  三娘她終究是個女子,身為丈夫的柴紹又不在身邊,她又能做什麼呢?

  天下戰火紛亂,瓦崗軍都曾一度打到東都,如此亂世,三娘又有何處可安身呢?

  該保護她的丈夫已經拋下了她。

  該保護她的父親此時又選擇放棄她。

  「阿爺!三娘她姓李!」

  「二郎!你也姓李!」

  在父親乍起的怒斥聲中,李世民的心漸漸地冷了下去。

  這對日後的天家父子在為李家三娘子的安危爭執。

  此時的李纖阿卻已經改換男裝、散盡家產、招募兵勇、收編山匪……

  幾個月之後將有一支奇兵橫掃中原進逼長安,待到李家從晉陽一路往西南搏殺行進到中原的時候,這片他們展望過希冀過的土地,已經遍地流傳著「李將軍」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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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1:21:14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變化

  一道春雷,驚擾了都城夜晚的官道,月前都城外又有了亂匪,城內人心惶惶,連犬吠聲都帶了幾分的蕭瑟。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功德坊柴家的門。

  幾名手中執刀的家丁問過對方身份之後放人進來,只見那人匆匆趕到了堂前,對著坐在上首的人拱手行禮。

  「賀大人今天在揚秀坊打架之後趕在宵禁前縱馬出城的事已傳回了賀家。眾人也都知道咱家郎君亦騎馬追出去了。」

  端坐在上首的人赫然是個年輕女子,聽見了僕僮的回稟,她含笑看向一邊被綁住的男人。

  「賀大人,只要我殺了你再把你的屍體運出城,想必這都城裡就沒人知道我娘家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個女子自然是李家三娘子,現在的柴家婦。

  「你!區區婦人,盡是鬼蜮伎倆,有本事解開繩子再打一場,現下殺我這手無寸鐵之人又算什麼英雄?」

  李纖阿單手支腮,無奈地看著這個叫囂的男人。

  「賀大人,剛剛你就是被我卸劍擒下的,難道閣下忘了嗎?何況,我本就是一個區區婦人,並不是什麼英雄。」

  放下手臂,李纖阿一振衣袖緩緩站了起來。

  「何況,我夫君與你素來交好,你今晚竟然帶甲士前來質問他晉陽起兵一事,非是為了給他楊家天下鏟除逆賊,而是為了要挾金銀財富、嬌兒美妾……如此不忠不義之人,也配和我講英雄俠氣?」

  「你!」

  女子明明聲調緩緩,問話亦是和煦柔婉,卻讓賀史林無話可說。

  「賀大人且在這裡稍坐,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您想要吃喝盡可以跟三保要。」

  剛剛進門的那個人就是三保,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他抬頭對著自家的三娘笑了一下。

  「三保,郎君的好酒來不及帶走,你挑賀大人中意的送來。」

  說完這句話,李纖阿頭也不回地抬腳離開了正廳,柴紹已經在三日前離開趕回晉陽,李纖阿卻並沒有立刻離開柴家,此時若柴家人去樓空,楊氏不僅會知道李家有所異動,更會興兵追捕柴紹,所以李纖阿留下來故布疑局,讓馬三保每日奔波於坊市之間造成柴紹其實還在都城的假象。

  按照計劃,過了今夜李纖阿也要「出城尋夫」了,只是賀史林於坊間聽有晉陽來的客商說起最近在晉陽一代山匪驟減的事情,身為名將賀若弼的後人,賀史林也是飽讀兵書,雖說因為賀若弼被隋帝殺害賀家一夜敗落,他晉升無門只能當個員外閒官,可他的見識也比朝中屍位素餐的人高上不少,竟然敢帶十幾個甲士衝進了柴家訛詐。

  若非李三娘子手下的家僕各個都非平庸之輩,說不定李家在晉陽起兵的事情現下就已經暴露了。

  李纖阿自己執劍殺了一個口出穢語的甲士又打敗了以勇力自傲的賀史林,才再次將整個局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三娘,東西已經齊備。」

  換上了男裝的鄭姣對李纖阿拱手行禮,看起來已經是活脫脫一個少年郎。

  「幸而將喜歡的物件兒都留給了二哥,若是此地也有繁花竹舍,我此時怕也會有些舍不得。」

  環顧柴家,李纖阿的臉上帶著輕笑。

  此地是柴家祖宅,自從和柴紹成親之後,李纖阿和柴紹多次藉著年節的名義將值錢的東西送回了晉陽。

  「三娘,等回到晉陽,我們還能住回竹舍嗎?」

  旁邊的另一個男裝婢女還年幼,說話的時候帶了一點稚氣。

  李纖阿轉頭看她,手指輕輕搓了一下。

  「晉陽啊……」

  女子身上穿的還是羅裙,高高的髮髻上簪了一束荼蘼花。她抬手,把已經見了衰敗之色的花從頭上取了下來。

  荼蘼盛開,春去夏來。

  捻著花枝,李纖阿抬頭看往院墻之外,此時,在她身側的整個柴家的每個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有人裝扮成山野村夫,有人喬裝成販夫走卒,待到天亮,他們就要各自出城。

  晉陽,此時應該兵戈滿城蓄勢待發了吧,郎君應該也已經到了阿爺的身邊。

  可她,卻還不能回去。

  「明日,出城之後若是找不到其餘人等,便徑直回晉陽,路上莫要聽信任何消息。」

  「是!將軍!」

  鄭姣帶著所有人跪伏在地,嘴裡叫著屬於李纖阿的另一個稱呼,在她抬起頭來的那一刻,她的眼中帶著異常狂熱的光亮。

  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賀史林就這麼絕望地吃著自己這一生中的「最後一餐」,有好酒,有好肉,一口一口讓馬三保喂下去。

  「柴家大嫂,你還不如給我來個痛快!」喝得醉醺醺的賀史林對著正堂外大喊。

  此時,天將要亮了,晨鐘也要響了。

  他賀史林的命……也要完了。

  外面什麼都看不清,只能隱隱約約看見有人牽著馬行過了廳前。

  「柴家大嫂!李三娘!你好歹給我來個痛快!」

  「賀若弼大人功封上柱國,卻被昏君所殺,此時天下將亂群雄並起,賀大人,那一壇好酒就算是我李三娘祝你重振賀家風光。」

  「說話的是何人?聽起來可不像柴家大嫂……」賀史林已然醉了,只依稀覺得現在說話那人和平日的柴家大嫂並不相同。

  「呵。」

  微暝天色中,那人笑了一下,便翻身上馬直往大門外而去。

  「好了!哎呀,這一拍一整個晚上!休息了!」

  熬了一個通宵,米子明都已經撐不住了,強撐著最後的精力看完了最後的鏡頭,他對著池遲舉起了大拇指,神智已經不是很清楚了。

  「老人家啊,還是不能隨便熬夜的。」

  精神奕奕的池遲穿了一身白色的男裝,儼然一個翩翩佳公子,輕輕拍了拍兩個打哈欠的攝影師肩膀,她又扶了一下精神不濟的米子明,才腳步輕快地回了化妝間。

  「年輕人,真是……」高估了自己體力連續工作了二十個小時的米導演無奈地搖頭苦笑。

  拍完了這場戲休息一天,明天整個劇組就要趕往西北的某個自然風景區拍戲了。

  池遲現在的拍戲狀態越來越好,整個劇組在她狀態帶動下的進度也讓所有人都驚喜。

  所以米子明一開心,拍板決定提前轉場,這才出現了整個劇組在今天連軸轉的情況。

  製作團隊都歡欣鼓舞,有人可坐不住了。

  賴球大老闆:「你不是能NG十幾次嗎?怎麼就不能多NG一下讓她休息?」

  已經打包好了行李提前趕往機場的封爍就在車上收到了池謹文指責的微信。

  「她狀態好就應該快點拍,我NG多了拖慢她的進度才是對不起她。」

  看著「想吃天鵝肉的小白臉」的回覆,池謹文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機殼。

  賴球大老闆:「那你也該適度NG,你和別人的對手戲多拍拍,她不就能多休息了嗎?」

  拜託,這個劇組是你投的錢吧?進度趕得快就是降低了整個劇組的開銷啊,換成了別的投資方應該是開心都來不及的事兒,到了池謹文這個大老闆這裡竟然就成了罪過?

  還是他封爍一個人的罪過?

  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還沒等封爍想好自己該怎麼回覆池謹文,池遲也給他發了微信。

  「我的戲拍完了,晚上西北見。」

  看見了池遲的訊息,封爍立刻把池謹文拋到了腦後。

  「後勤那邊給你留了皮蛋瘦肉粥,記得喝了,寶佳昨天的飛機回京城了,你拍戲忙她沒跟你說。」

  「\(^o^)/~粥看到了,她走的事情助理已經跟我說了,她要是在劇組再待下去肯定會胖的。」

  池遲聊天的時候經常發一些賣萌的表情,別人也發,但是封爍覺得所有人發的所有表情加起來都沒有池遲一個人發的可愛。

  「\(^o^)/~那你也早點休息吧,晚上在西北見,我先到了之後可以先訂一條烤羊腿,到時候請你吃肉。」

  「可我記得你的腸胃……」

  「你吃著我看著,你啃著我聞著總行了吧。」

  賴球大老闆:「人呢?對了你和池遲有進展嗎?池遲和宮行書那個老流氓合作演電影的事兒已經定下了,現在外面的媒體都說她說不定要再拿獎了,你就一直磨蹭著吧,說不定等你下手了,池遲孩子都生了。」

  封爍看了一眼,視若無睹地繼續跟池遲聊天。

  「我覺得你最近嘴皮子功夫和演技都一日千里啊。」這是池遲在誇他呢。

  「有嗎?是池大影后加一群前輩教的好,那我就拿烤羊腿當學費了。」

  賴球大老闆:「老流氓還說池遲是他見過的最有靈性的演員,我告訴你,當導演的說這種話,那就是對女演員有意思。」

  確認了池遲真的去睡了。

  封爍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把池謹文的微信拉黑會有什麼後果。

  「池遲最喜歡的就是演戲,我是絕對不會在專業的工作上給她添麻煩的。宮導演和池遲合作,池遲挺高興的。」

  賴球大老闆:「池遲現在成了你的護身符了?池遲是你叫的嗎?你一口一個池遲叫得歡,你還沒跟她怎麼樣呢。」

  不叫池遲叫什麼?

  封爍一臉莫名。

  賴球大老闆:「你們和C娛樂簽約合作的時候,C娛樂承諾過以後會提供國內最好的影視製作部門,今天這個部門就要到手了,以後池遲想跟誰演戲,想演什麼戲,想跟誰合作,都不是問題了。」

  池謹文的臉上還是一臉嚴肅,但是內心一種想要顯擺的小喜悅還是在悄悄地冒著泡兒。

  這話他跟謹音說,謹音的回答是現在國外還是深夜,她還沒睡醒。跟池遲……他覺得對方未必會把這種事情看在眼裡。

  只能跟封爍這麼欲語還休地炫耀了。

  想吃天鵝肉的小白臉:「恭喜池總又開疆辟土一展宏圖了,我這邊飛機要起飛了,先關機了。」

  我才顯擺了一句……

  池謹文又用手指敲了一下手機,這才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天已經亮了,旭日東升,其道大光。

  他端起咖啡看著窗外,喝了一口又放下。

  「董事長,車已經備好了。」

  昨天池遲拍了一通宵的戲,池謹文也開了一通宵的會,換了一身西裝,他找出了一對黑曜石的袖扣給自己戴上。

  這對袖扣還是奶奶以前送給他的。

  「你們這些一看就是精英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是品味,奶奶想了半天,還是給你一對袖扣吧。其一呢是告訴你眼界要開闊,我們的國家之外還有別的國家,那些國家有不同的文化和精神,我希望你將來能把自己的成功目標定的到他們的世界裡,眼界開闊,胸懷廣大。其二,袖扣靠近你的雙手,你要管住你的手,做事情之前先想一想,每次伸出手之前,問問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你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閱歷琢磨之後才下的,而不是被單純的欲望驅使,或者利益衝昏了頭腦。」

  池謹文一直都記得奶奶的教導,在過去的那些年他從一個有點莽撞有點陰沉的少年變成了現在成熟穩重的樣子,就是奶奶費勁心血一點點教出來的。

  就在池遲安睡的時候,池謹文乘坐飛機從京城前往了滬市。

  ……

  「在座的各位,有很多,我都叫一聲叔叔伯伯,蒂華已經成立了整整三十七年,這些年裡面你們都像是看著一個孩子一樣看著蒂華一點一滴發展壯大。

  我們韓家兩代人為了蒂華的發展所做的努力,大家都能看見的,從當初一個小小的電視劇製作公司到現在這個娛樂帝國,靠的絕對不是運氣,而是有人在整個蒂華發展的過程中做出了一次又一次正確的決策。

  ……

  這個人,過去是我的父親,現在是我。」

  西服革履站在所有股東面前的男人,就是韓柯,過去的這段時間他似乎過得不太好,哪怕他極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這個熟悉他的人,脣角一勾,眼神裡帶著濃濃的笑意。

  「砰!」

  一陣奇怪的聲響打斷了韓柯的演講,他轉動著雙眼,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你繼續講,我今天心情好,突然想喝一杯香檳。」

  明艷逼人的女人坐在一眾股東中間,看起來和別人就是不一樣的。

  她的身後站著她的助理,助理小心地給她倒了一杯香檳。

  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她端著香檳對著全場致意。

  「顧惜,現在是關係到整個蒂華危急存亡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搗亂?」

  韓柯義正辭嚴地批判著顧惜,這時,他的手突然抖了兩下。猛然間,平時不可一世的韓董事長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他突然失去了,但是他本該已經把那件東西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裡的。

  「是啊,現在是關係到了整個蒂華危急存亡的時候……危急存亡?蒂華明天會倒閉嗎?不會啊,為什麼是危急存亡呢?明明是你們韓家父子的權力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候了,所以你們很緊張,你們不開心……我就很開心了。」

  女人懶洋洋地把腿抬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樣子簡直不能更愜意,端著香檳,用那雙霧氣濛濛的眼睛看著前方,仿佛她現在並不是身處在一個嚴肅的股東大會上,而是在海邊悠閒地度假。

  旁人詫異的目光是海風。

  韓柯憤怒的咆哮是讓她喜悅的海浪。

  「顧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啊,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們放假消息騙別人抬高股價讓你暗地裡出貨的時候,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韓董事長,您趁著高價出貨的股票現在買回來了嗎?您手裡的蒂華股份還足夠讓別人讓喊你一聲董事長嗎?」

  「我將用眼淚對朋友,用微笑對敵人。」

  這是《女兒國》裡,沉舟對珊瑚說的一句話。

  兩年多的時光輾轉之後,顧惜終於明白了這句矯情的台詞究竟是個怎樣的意思。

  那是沉舟的命,也是她顧惜的命。

  所以現在的顧惜是笑的,笑得越來越燦爛,越來越讓人驚心動魄。

  「韓董事長,不管過去你和現在躺在醫院裡的老董事長都為蒂華做了怎麼樣的貢獻,蒂華說到底是屬於全體股東的,不是只屬於你們的。

  你們的海外發展戰略賠了錢,就想利用國內的股市差價找補回來,結果把我們這些股東都害慘了,你問問他們,是不是都信了蒂華會兼併世紀星耀?是不是都在二十多塊錢的時候買了蒂華的股票?韓董事長,你在股價的高點拋售股票賺的錢,可都是我們這些股東的血汗錢。」

  笑完了的顧惜站了起來,說出了上面的一段話。

  她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和悲傷,仿佛韓柯在她的眼中已經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在她的煽動下,很多股東都站起來表達對韓柯的不滿。

  站在台上的韓柯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顧惜,那其中的陰毒和痛恨似乎能立時化成血從他的眼裡滴出來。

  「你是在跟誰說話?誰給了你的膽子讓你這麼跟我說話?!」

  就在韓柯要衝向顧惜的時候,房間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池謹文對著大家招手算是打招呼:

  「不好意思,作為目前公司的第二大股東,我到今天早上才接到了召開股東大會的通知。」

  池謹文的到來讓整個會場陷入了一種死一樣的寂靜。

  在這樣的寂靜裡,顧惜讓自己的助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

  前一陣蒂華的股票大漲,後來又因為兼併世紀星耀的計劃可以說是空穴來風,股票開始大跌。

  這其實是韓柯自己做的局,為的是把手裡蒂華的股票套現之後去填他們在國外發展的資金缺口。

  可惜啊,事與願違,就在韓柯想要低吸股票的時候,市場上掛牌的蒂華股票全部被一股游資給吸走了,同時,韓柯在國外砸了重金才有點起色的產業現在又被封鎖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幾個游資之間相互置換,最後股票都集中到兩家公司中,如果這兩家公司聯合,那麼就完全可以取代韓家對蒂華的控制。

  到這個時候還不明白是顧惜在其中動了手腳,那韓柯就可以直接蠢死了。

  雖然,在顧惜的眼裡他已經蠢死了好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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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1:21:30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自由

  「你、你出賣我!」

  韓柯怒斥著顧惜,他看著顧惜,又看著顧惜身後的那些人,表情猙獰若鬼。

  「出賣?現在還算不上……等我把手上的蒂華股票都交給池董事長,親手把你拽下了董事長的位置,那才是出賣。」

  顧惜此刻笑容滿面,她緩步走到韓柯的面前,眼角眉梢都透著滿滿的嬌艷和傲慢。

  「對了,和顧小姐的合同我帶來了。」

  在一旁的池謹文示意自己的秘書把已經擬定好的合同書遞給了顧惜。

  顧惜接過合同,看也不看一眼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本讓顧惜交出了自己手上所有股權,幫助天池集團以微弱優勢成為蒂華第一大股東的合同有厚厚的一摞,顧惜就把這一摞合同重重地砸在了韓柯的臉上。

  「我一直都在想,有一天我能這樣親手毀掉你最在乎的東西,你在乎什麼呢?你在乎錢,你在乎蒂華,你在乎你的權勢……」

  池謹文能看見顧惜的手在顫抖,仿佛痙攣了一樣,她的表情變得夢幻又縹緲,只有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怨毒,和韓柯剛剛的表情是何其的相似。

  「我就把它們都毀了。」顧惜在笑,她以為自己笑得很燦爛,看在別人的眼中卻只讓人覺得害怕。

  池謹文不覺得怕,對於這個能給他帶來利益的臨時合作夥伴,他是很包容的。

  韓柯也不覺得怕,他為什麼要覺得怕呢,眼前這個人,世上沒人會比他更熟悉,因為這是他探索、打造、琢磨而成的。

  「從我手上學的東西,用來對付我,還以為自己真贏了。顧惜……你還是這麼幼稚。」

  不再被驚怒的情緒所控制,韓柯迅速地恢復了冷靜,他看著顧惜,臉上慢慢帶了一絲笑。

  「我不讓你離開,你很生氣是吧,所以就一直想著我,念著我,觀察著我,學習著我的手段用來對付我……」

  韓柯一點一點地靠近顧惜,和她臉對著臉,眼對著眼。

  「你知道我最在乎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最在乎的,現在的你最在乎我!哈哈哈!你最在乎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個小可憐,顧惜,你真是可憐得讓我心疼。」

  當韓柯說出「最在乎我」的時候,顧惜的心就已經亂了,一直在盯著她的韓柯猛地用手抓住了她的腦袋,狠狠地親了下去。

  韓柯出人意表的行為讓現場的場面一時間有點混亂,這混亂結束的也極為迅速。

  在一聲耳光之後,韓柯終於鬆開了抓著顧惜的手,保持著歪頭的姿勢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水。

  用手背抹掉自己嘴脣上的血,顧惜冷冷地笑了。

  「我在乎的是那個有權有勢的韓董事長,可不是現在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你以為沒了蒂華的你還能讓我多看一眼嗎?」

  韓柯又吐出了一口殷紅的血水,臉上的紅痕越發醒目了。

  顧惜咬傷了他的舌頭,他現在痛到說不出話,只能繼續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顧惜,從她的臉,看到她的腰,她的腿……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諸位,我把股份都交給了天池,現在我也就不再是蒂華的股東了,大家,後會有期。」

  對著池謹文微微頜首,女人掏出了一副墨鏡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氣勢逼人地走出了蒂華的會議室。

  把待在原地的所有人都拋在了腦後。

  蒂華的會議室在十七層,顧惜走進電梯裡深吸了一口氣,她身邊跟著的幾個助理都不敢說話。

  「酒。」

  「啊?」胖乎乎的女助理下意識地把手裡拿著的香檳酒瓶往前一送才反應過來自己把酒杯落在會議室裡了。

  顧惜徑直接過了酒瓶,直接把酒往自己嘴裡倒。

  慶功用的香檳酒,以顧惜的酒量來說怎麼喝都喝不醉的,可是今天還沒等電梯到底層,她就顯出了一點醉態。

  也許讓她醉了的並不是嘴裡的酒,而是她期盼已久的「勝利」。

  電梯一直下到地下停車場,一直開車等在那裡的路楠看見的就是一個步履蹣跚的顧惜,她面色酡紅,滿臉笑容。

  「事情辦好了嗎?顧惜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辦好了,都辦好了。」顧惜笑嘻嘻地說,坐進自己的商務車裡,還止不住地在笑。

  跟著她下來的助理們還保持著那種詭異的安靜,沒人敢打擾此時顧惜的「發酒瘋」。

  聽到說事情都辦好了,路楠長出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說:

  「現在只希望池董事長能快點解決掉你和蒂華的合約,我再把你安排到國外的劇組裡待兩三個月,回來事情就淡了……」

  顧惜沒理她,又往嘴裡喝了一口香檳。

  路楠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嘆了一聲:「前一段時間你壓力大,喝點酒也就算了,明天開始要戒酒了知道嗎。」

  汽車離開了蒂華的地下停車場,駛入了滾滾車流中,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下,蒂華大廈上面整面墻的顧惜笑得嬌艷又傲慢。

  顧惜趴在車窗上看了她一眼,用酒瓶輕輕敲了一下車窗的玻璃:

  「乾杯!再見!我已經自由了,嘿嘿嘿,我已經自由了。」

  路楠不想打斷顧惜這難得的放縱,可是她還是得先確定顧惜想要去哪裡,蒂華的事情一出來,媒體肯定要對顧惜進行圍追堵截,現在顧惜的樣子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我們現在去哪兒?」

  路楠一邊問顧惜,一邊掏出了手機,在滬市的周邊有幾家私人會館都和她們關係不錯,私密性高,安保也得力。

  「去澳國。」顧惜從自己的座位上爬起來趴在路楠的耳邊說,「我要去參加婚禮,嘻嘻……」

  啪嗒。

  路楠的手機從她手裡滑落,輕輕砸在了她的腿上。

  距離那場六月的婚禮,已經過去了四個月。

  很多年前,有兩個靠同一部戲出名的女演員,她們一起出名,一起被公司轉手,一起被封殺,約好了以後要一起演自己想演的戲,什麼都自己做主。

  後來,一個去賣衣服、打零工。

  一個迷上了那個英雄救美的富二代。

  路楠,就是和她們一起被轉手的一個小歌手,小紅過,又毀了嗓子,只能給公司裡的後輩們當助理,後來混到了經紀人卻又一次被人陷害,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被顧惜手指一點,就成了她的執行經紀人。

  時光飛速前進,所有人都不復她們許下願望時的曾經。

  可是路楠記得顧惜和柳亭心在一起拍照時的笑容,像是一枝雙生花,一朵熱烈地紅,一朵冷寂地白。

  如果時間能在那一刻定格,就沒有兩朵花的揮手離分,沒有命運的輾轉捉弄。

  沒有這個……她透過後視鏡能看見的女人,從墨鏡後面緩緩流下的淚水。

  「你比我大,肯定是你先結婚,到時候我給你當伴娘,讓你老公吃抹了芥末的蘋果。」

  「我就比你大兩歲啊,大兩歲也叫大嗎?」

  「大兩歲那也是一輩子大兩歲啊,你個老女人。」

  ……

  明明說好了一輩子都大兩歲的,什麼時候,一輩子,就這麼不見了?

  ……

  《蒂華易主,天池強勢進入娛樂圈》

  《影視行業大洗牌,金元時代即將開啟》

  《四個月大戰落下帷幕,天池成為蒂華最大股東》

  作為傳統房地產行業起家的天池集團在兩年前宣布進軍演藝圈,已經拿下了幾個網絡視頻平台的實際掌控權,隨後又推出了幾個成功的網絡劇,其中《王子的七日記》更是為平台帶來了難以超越的收益,前一陣又傳出消息說天池旗下的C娛樂和頗有口碑的蘭月影視製作公司合作打造歷史劇,消息一個接一個,每個都是大手筆。

  現在天池終於打敗了韓家父子成為了蒂華新任掌舵者,除了讓已經眼花繚亂的圍觀群眾喊一聲有錢任性之外,只能默默吃瓜了。

  財經版塊注意的是這場動盪會對影視、娛樂題材的股票版塊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娛樂版塊注意的就是一些花邊消息了,比如《韓家倒台,顧惜出走》,比如《顧惜——壓到韓柯的最後一棵稻草》,又比如《顧惜離開,池遲進駐,蒂華一姐換人當》。

  最後一個新聞頗具有煽動性,讓顧惜的粉絲差點手撕了發消息的平台小編,其實她們中的很多人不是不想去手撕池遲的,但是和顧惜團隊有接觸的幾個「內部人士」讓她們盡量保持安靜,沒人帶頭,自然也就不可能大範圍撕扯起來了。

  「你們家吃吃真的會去蒂華嗎?我覺得她下面要跟宮行書合作了,沒必要去蒂華吧?」

  下課了,幾個女孩兒聚在一起往回走,小唯就在這個時候問了錢曉樺這個問題。

  「不會啦。」錢曉樺很肯定地說,「池遲有小水窪,舒舒服服當老闆,下面還有萌萌的涂周周,才不會去蒂華跟那些人玩宮心計呢。」

  作為一個老牌的經紀公司,蒂華捧出來的明星很多,業內流傳的明星們的糟心事兒更多,據說誰和誰坐在一起都是有講究的,當年顧惜和呂妍鬥的風生水起的事情,都能編成段子寫上幾天了。

  「不去就好不去就好,池遲就應該安安心心演戲,我覺得她演戲的時候最開心了,昨天又發微博了是吧?」

  「是啊是啊,小嫌棄好可愛,把自己弄了一身沙子還賣萌。」

  「唉,吃吃都快成了炫狗狂人了,只見狗不見人,你們吃貨也是可憐,我家爍爍雖說也神隱,可是半個月也能發個自拍,你們吃吃除了發吃的就是發狗狗,要不就發吃的加狗狗……對著一條狗發泄自己的花痴之情你們太可憐了。」

  「你再說我哭給你看哦。」除了在平陽公主的電視劇官方微博舔劇照之外基本就見不到吃吃的身影,空虛寂寞冷的錢曉樺已經把今年VQ九月的雜誌封面——吃吃的單人照片貼在宿舍墻上來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了。

  時夢一直抱著書跟著她們倆慢慢往回溜達著走,今天是周五,她今天晚上沒有兼職,可以鬆快一下了。

  聽見小花和小唯說娛樂圈裡的八卦,時夢想起的事情就要更久遠一點了。

  「你們剛剛是在說顧惜吧?」

  「啊?顧惜就是隨便一提的,雖然她們家的粉有點一言難盡,但是我還挺喜歡她本人的。」

  在錢曉樺的心裡已經在池遲和顧惜中間畫下了一條三八線,從此這兩個人就相忘於江湖別再有任何牽扯了。

  那她也就可以在一兩年之後忘記顧惜曾經在金鳳獎上使出的小手段,忘記顧惜營銷電影的時候踩她們家吃吃,忘記顧惜的粉絲罵吃吃外賣妹,忘記顧惜手下的營銷號幹過的齷齪事兒……

  好吧,這麼一看,一筆筆的小賬她現在心裡還是記得可清楚了呢。

  「我知道一點顧惜的老八卦,你們要聽嗎?」

  有八卦,怎麼可能不聽?

  時夢面對兩雙對著她放光的眼睛,抿了一下嘴脣才開始說她記著的那個老八卦。

  「那是好幾年前吧,顧惜演了一個電視劇,收視率不錯,裡面有個配角後來紅了,就是呂妍……」

  錢曉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個故事的開頭有點似曾相識。

  「據說呂妍是顧惜自己發掘的,那時候她還是在電影廠門口蹲著等活的,顧惜覺得她挺好的,就讓她演了自己戲裡的配角。」

  這次是時夢和小唯一起看向錢曉樺了。

  「看我幹什麼?接著說啊。」

  「……你們知道很多人說顧惜和韓柯有一腿吧?嗯……好像呂妍就勾搭了韓柯,搶走了顧惜喜歡的一個角色,然後顧惜就不高興了,那以後她就一直擠兌呂妍,呂妍就自己出去開工作室了。」

  「呂妍居然能勾搭了顧惜的男人?這也太假了吧?」

  對比了一下兩個人的顏值,錢曉樺覺得呂妍和顧惜之間至少還能放幾個當紅小花旦。

  倒不是說呂妍醜的多麼天怒人怨,而是她從一出道就演的是那種「孝順媳婦兒」,乍一看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無論是氣質還是風情,都遠遠比不上顧惜。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要是說呂妍的老公喜歡上顧惜我還是信的,反過來……那口味也太特殊了。」

  「所以啊,我只是當八卦說的,現在娛樂圈裡的八卦那麼多,真的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前幾天不是還有人說顧惜給蒂華高層介紹年輕演員嗎,我覺得這個消息也不可靠,她能介紹誰?這兩年她也就提攜過一個池遲……好吧,不說池遲,小花你別這麼看我,是有人這麼說,但是信的人很少的,大家都不傻,池遲又不靠著蒂華拍戲,介紹給蒂華的高層這一看就扯淡。

  有時候我覺得你們也不用總是擔心你們的偶像怎麼樣的,池遲這兩年要票房有票房要獎項有獎項,國內說起能擔票房的女演員她是第一個,我覺得她肯定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走。封爍也一樣,前一陣鬧得那麼大他不是該拍戲拍戲,該自拍自拍嗎,也沒耽誤他的正事兒啊。」

  時夢最近在做自己的未來規劃,說起話來都一套一套的。

  錢曉樺可從來不替吃吃的未來擔心,她家七蛋顏值高、智商高、學歷高、演技好、身高都比她高,她努力往前追都追不上,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小唯倒是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經歷過封爍和瑞欣解約的風風雨雨,她對自己的粉絲情節有了深入的剖析,封爍沒走之前,看著封爍在瑞欣自己的戲裡面用來提攜新人,在屬於他的代言裡面給瑞欣別的人鏡頭,小唯都覺得難過。

  在每個粉絲的心裡,偶像都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包括最好的影視資源,最好的代言,和所有人最真誠的愛。

  可是,偶像本就是人,他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人生際遇,會笑自然也會哭,會妥協也會失落。

  有了這樣的認識之後,小唯覺得自己大概已經不是一個閃閃了,反而更像是爍爍的一個家人,也許以後她這個顏控還會喜歡上別的男明星,但是她的心裡一定有一個柔軟的地方,那裡住了一個笑起來孩子氣的大男孩兒,她曾經遠遠地陪著他走過風雨,走向更美好的下一段旅程。

  只是,她的人生中還會出現一個和封爍一樣讓她喜歡的男孩兒嗎?

  「唉,自從喜歡上了我家爍爍,我就很認真地考慮過我可能嫁不出去這件事兒了。」

  小唯嘆了口氣,錢曉樺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自從喜歡上了吃吃,我也考慮過……」

  我怎麼記得池遲是女孩子?

  不是很了解粉絲心態的時夢眼神飄了一下,原本站在兩人中間的她默默地往小唯的身邊靠了靠。

  此時,被那些女孩兒們討論的池遲和封爍正舉著劇本和另外的幾個演員一起對戲。

  「我說這句『攻下長安乃大將軍運籌帷幄、右都督身先士卒,末將實不敢居功。』的時候劉老師是不是也可以做一點細節表情出來,傅老師是肯定有細節的,但是劉老師這個『轉頭看向李世民』可以做的更表現他心裡的糾結一點。」

  「劉老師」叫劉韋,其實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和曹熙一樣,他也是演話劇出身,自然也是蘭月的人。

  在《平陽公主大傳》這部戲裡,他扮演的是不曾在李家三兄弟的皇位爭奪戰中站隊的李靖,按照劇本的安排,他和李纖阿算是不打不相識,他這個人設定的是以守衛天下為畢生夙願,在察覺到李淵意圖謀反的時候他想要揭發卻被李淵發現差點處死,還是李世民念在他和妹妹的交情以及他的軍事才華上保下了他。

  他們現在拍的這場戲其實是一場大戲。

  李纖阿手下九萬人馬,李世民手下七萬人馬,其餘人手下加起來還有近五萬人,李淵率領這二十萬大軍完成了長安的合圍,又在半個月的攻堅戰之後拿下了長安*,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李淵對李世民已經有了防備之心。

  他不希望自己這個戰功赫赫的兒子拿下「攻破長安」的首功。

  可是李纖阿並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她的心思還在疆場馳騁中沒有收回來,所以在論功行賞的時候李淵說她是首功,被她立刻拒絕了。

  這一場戲對於這個故事的主要劇情線來說可以說是一個轉折,李纖阿能自由地招兵買馬施展軍事才華的時間到此宣告結束,親兄弟之間的權勢傾軋剛剛好拉開了序幕。

  作為整個故事的核心人物,李纖阿當然就被方十一安排成了這個事情的高潮。

  此外,這場戲還有另一個支線的感情線——李靖在這次的封賞中意識到了李纖阿身處在父兄利益矛盾中的尷尬,這也引出來了李靖私下見李纖阿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被李纖阿拒絕,並且被提醒如果想要善終就永遠不要牽涉進這種爭端中……結果讓柴紹看見兩人「私會」並且產生了一大盆名為「誤會」的狗血。

  「其實我覺得我看李纖阿也對啊,看李世民……說不定會有觀眾以為我對李世民感興趣。」劉韋對自己要做出的動作不是很理解。

  米子明趕緊跟他講解其中的關係:「你對李纖阿沒多少兒女私情,同時又對李世民很佩服,懂嗎?

  李纖阿對你來說是個知己,你會在你異性知己的老公也在場的時候去盯著她看嗎?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兒女情長,而是從劇本中發掘出李靖這個角色的性格魅力。

  我覺得池遲說的有道理,你可以考慮加深一下你的細節表情。」

  坐在桌子上身上還穿著銀色鎧甲的池遲安靜地聽完米子明的話,又看起了下一行台詞。

  「傅老師,你說我『婦人之仁』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反饋一個表情。」

  「恩……可以。其實我覺得我訓斥你這個地方,應該是有點心虛的,畢竟我是想壓制自己兒子的功勞嘛,所以你給我的反饋最好是細節上的,不要太直接太激烈,不然這一場戲的情感氣氛很難再升級了。」

  「好的。」

  清風陣陣,池遲低著頭一句一句地和大家討論著這一場戲該怎麼演,鉛筆在劇本上寫了一行又一行的東西,在說到一些細節表現的時候乾脆直接寥寥幾筆就畫了出來,很多人都大呼絕技。

  坐在一旁穿著黑色盔甲的封爍仔細地聽著每個人的話,默默把他們說的有用的東西都變成了知識,存在了腦子裡。

  ─────────

  作者有話要說:  

  *隋朝的都城不叫長安,叫大興,是在漢代長安舊址旁邊修建的新城,李淵先打下的是舊城。

  顧惜的篇章開始了,這個故事距離結束,也就近了。

  當然,這個近,也只是看見了一點點的曙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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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1:21:43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二十

  「我最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你們的工作人員每天變著法兒讓我多吃點,對,我知道肯定是你授意的。」

  酒店套房的地上擺了一條全身毯,池遲兩條長腿在上面擺出了一個標準的縱向一字馬。

  手機開著,藍牙耳機掛在她的耳朵上。

  在電話的對面,就是那個不打電話就安靜好幾天,一打電話就事無巨細、連池遲每天跑了多少步都要問清楚的池謹文。

  「咳,讓金貴的女主角吃飽喝好是後勤團隊的基本任務。」

  池謹文清了清嗓子,連續幾天的工作讓他覺得身體不是很舒服了。

  池遲在景區裡過得風生水起演戲演得酣暢淋漓,他收到的信息反饋是池遲很明顯比去年拍戲的時候更多的感召力和在劇組的某種統治力,原本涂周周總是和池遲談戲,談多了之後就叫池遲池老師,沒想到越來越多的年輕演員都叫池遲池老師了,哪怕他們都比池遲年紀大,但是那一聲一聲的老師他們也叫的心悅誠服。

  聽見這個事兒的時候,池謹文的心裡很平靜。叫老師算什麼,當年奶奶讓幾千人喊老闆的時候也沒怎麼樣啊。只是與池遲瀟灑寫意,在山中談戲,於池邊論技的充實生活相比,他的生活充滿了機械性的忙碌和銅臭味。

  「金貴的女主角?我嗎?哪有池大老闆金貴,把蒂華的股份進進出出了一通,到手了一個蒂華的影視製作部門。」

  一直關注財經新聞的池遲當然不會忽略掉那一場在金融圈裡都引起了頗大風波的「蒂華爭奪案」,在成為了蒂華的第一股東之後,池謹文做的事情是召開股東大會徹查蒂華過去兩年的資金流向,到了這個時候,人們才發現韓家父子早就設立了各種名目向海外砸錢投資地產項目,蒂華這麼一個曾經風頭無兩的娛樂帝國,其實比所有股東想象的都要貧窮。

  這次韓家父子的海外資產受到了審查,導致他們資金不能回籠不能回購他們減持的股票,才是天池能夠獲勝的關鍵。

  面對這樣的局面,蒂華的股東們也都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不是蒂華的股票停牌了,怕是早就一瀉千里跌破發行價了。

  這時,蒂華的第三大股東某個國字頭的影視公司提出了對整個蒂華的併購計劃,如果進行順利,天池集團將在拿下蒂華的影視製作部門之後全身而退,徹底退出蒂華的產業之爭。

  在這個過程中,天池沒賠錢反而套來了C娛樂所欠缺的成熟影視製作體系。

  池遲很欣慰,池謹文長大了,志向高遠、行動踏實、內心強大——那些在她過去沒能真正教給他的東西,在她離開的歲月中,他自己在補充和完善。

  「這不算什麼,也是有人幫忙才做到的,不過你要是多誇我幾句我會更開心一點。」

  「好啊,那我多誇你幾句。我們的池董事長呢,年輕英俊,高大威猛,有手段,有謀略……總之,除了女朋友,什麼都有。」

  每說一個形容詞,池遲就向前或者向後彎一下腰,竭力活動開她的腰腹和肩脊,打電話的聲音倒還是穩穩的。

  女朋友?

  到了三十多歲還一心只想娶自己的辦公桌的池謹文仿佛受了當頭一棒。

  「人生還是要有點缺陷的,您都把我誇得這麼完美了,要是我再有了一個女朋友,那我豈不是完美到讓人嫉妒?」

  池遲手在地上一撐,輕鬆收回了雙腿。

  「你還會怕庸人嫉妒?你不是最喜歡說踩著別人的嫉妒往前走,就好像將軍在戰場上收割人頭?」

  「二十年前說的淘氣話您還記得。」

  這樣中二的話,來自十幾歲的池謹文,那時候的他雖然父母離異,但是有父親和奶奶的關愛,有可愛的妹妹,有光輝的未來,有次父親覺得他個性有點「狂」,他就是這樣回答的。

  那時候是過年吧,回國和他們團聚的奶奶就在旁邊坐著,膝蓋上放著妹妹的寒假作業。

  池謹文舉著手機的手頓了一下,臉上一片空白,接著又再次出現了笑容。

  ……

  又聊了兩句,池董事長掛掉了手中的電話。

  在他的房間天花板上,有很多很多盞小燈,它們拼湊成了一個圓滑的環,是個一筆勾勒出的池塘,旁邊有三滴要滴進去的水。

  建築業的很多老人都記得這個標記,天池的員工們也都認識這個標記,這是池秀蘭的設計圖紙上一定會出現的標識,代表了她的這個人。

  好幾年前,池謹文就把這個標記變成了自己房中燈,那時候他想的是要激勵自己往前走,畢竟前人的榮耀如此明亮,他只有努力追趕才能成為一個奶奶那樣的人,後來,就成了懷念。

  現在看著這些燈所組成的圖案,他只覺得溫暖。

  一無所有的境地裡,能走出來的人總能一次又一次地走出來,他要成為的是那種人,不是有多成功,而是有多堅強。

  和池謹文打完電話,池遲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夜間鍛煉,站在衛生間裡開始洗臉,水從她的額間一直流到了她的鎖骨上,她隨手一拍,水星兒飛濺在了她穿的背心上,最終被衣料吞沒了。

  「你是誰?」

  她抬眼看向鏡子,問著鏡中的自己。

  「池遲,女,十九周歲,虛歲二十……工作:演戲,愛好:演戲,性別:演員……目標:好好演戲,好好生活。

  我終究要的是生活,而不是活著。」

  好好地活著,這個目標太低了,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演戲,才是她人生重來的意義。

  生活不是演戲也不是遊戲,偽裝和逃避讓現在的池遲覺得疲累無用,也厭倦了。

  當一個人只想著活著的時候,她的心裡總有著某種絕望,因為最基本的要求下面她已經沒有了退路,身後是懸崖的人,如何讓自己快樂呢,所以孤獨著,也封閉著。

  當一個人想要生活的時候,她會努力去選擇對自己有益的事情去做,這些事情包括了自私,也包括了付出,只要這些事情能讓她感覺到快樂,她就可以去做。

  比如……

  洗完了臉之後的池遲躺在了床上,默默打開了微博,然後搜索:「瘋狂改稿的十一」。

  這幾天池遲在演戲之餘也會偶爾跟花小花在微博私信裡聊聊天,小丫頭對那隻叫小嫌棄的狗很感興趣,還給池遲塞了一堆的養狗「小竅門」。

  諸如如何讓狗狗能變成飛天遁地無所不能通人性的萌物之類的。

  花小花聊天永遠是找不著重點的那一種,在她眼裡七蛋就是七蛋,雖然是池遲,可那也是她的好朋友七蛋,所以說起八卦來那簡直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節奏。

  池遲對花小花說的一個八卦很感興趣,因為八卦的兩個主人公都在她的身邊,而這場暗涌,他們劇組裡竟然毫無察覺。

  這兩個人一個是方十一,微博名叫「瘋狂改稿的十一」,另一個人就是現在演池遲老公柴紹的秦頌,準確地講,這個事情跟秦頌的關係不大,真正的參與者是方十一的粉絲。

  大概在兩年以前,秦頌還不那麼紅的時候,當時還是個小作者的方十一在微博上吐槽過秦頌的演技不好,那時的秦頌總是演花花公子,角色同質化嚴重,每一部戲裡的他看起來都差不多。

  方十一的這句話引來了秦頌粉絲的不滿,有五六個粉絲秉持著「you can you up , no can no bb」的態度讓方十一閉嘴。

  結果粉絲的態度誘發了方十一的嘴炮屬性,她以一敵五,後來又是以一敵十,以一敵二十……洋洋灑灑掐了幾百條。

  秦頌演《鳳廚》的時候沒幾個人知道方十一是電影的小說原著作者和執筆編劇,心大如方十一也早忘了自己當年的豐功偉績——在微博這種地方,要是願意,一個嘴炮能在一天之內掐十幾個圈子還不帶重樣兒的。

  《鳳廚》讓秦頌獲得了不錯的評價,也讓方十一在編劇圈兒嶄露頭角。

  這次秦頌再次出演方十一編劇的劇,就有秦頌的粉絲去看了一下方十一的微博,然後……

  「當初你嫌棄他,現在還不是得求他來演你的戲?」

  看著有人這樣私信自己,現在對秦頌印象不錯的方十一方大編劇一臉的「媽的智障」。

  這還不算完,有人看完了方十一的小說原著之後,認定了方十一是故意報復秦頌看秦頌不順眼,才把本該是男主的柴紹寫成了渣男還扔下了平陽公主自己跑了。

  這一段直接從史書上拿下來還故意寫得很明白是李纖阿自己選擇留下的方十一:「……」智商呢?邏輯呢?

  秦頌的粉絲比前幾年多了不少,自然,混跡在其中的極端粉絲也不少,他們鼓動了很多人來抵制方十一這個「偏心的編劇」,還真情實感地希望秦頌不要演這場戲了。

  收到了幾條針對自己家人的「人蔘公雞」,方十一怒了。

  電視劇的編劇和演員的粉絲掐起來了,這樣的奇葩事兒粉絲圈有不少人觀戰,比如花小花,以及被花小花給引來的池遲。

  瘋狂改稿的十一:「今天和一些演員合影,還拿到了一些簽名照,有機會弄個抽獎也不錯啊。@演員秦頌」

  照片上戴著眼鏡的方十一笑容滿面地站在秦頌旁邊,她還故意穿了一雙恨天高來顯得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秦頌有那麼點矮。

  這樣的心機,和她合照時的秦頌不懂,池遲也不懂,現在看見了照片,她才明白了為什麼方十一會歪歪扭扭穿著恨天高找秦頌拍照片。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會玩兒了。

  點開微博的評論,果然,除了有人在誇秦頌帥、作者大大又漂亮了之外,有不少秦頌的粉絲說的話不是那麼好聽。

  更狠的是這條微博還被秦頌自己給轉發了:「小說也很好看,要不要把你的原作和簽名照片放在一起抽獎?」

  瘋狂趕稿的十一:「要不你直接簽在我的書上吧,這樣一份傳家寶能有兩個人的紀念意義。」

  「讓你當編劇簡直是編劇界的恥辱!你就是個人渣!」

  有人罵的這麼難聽,方十一也沒覺得怎麼樣,她還很有耐心地回覆了對方:「記得多安利你家秦頌的的新劇哦,反正你們多賣一份安利就可能讓我更有名一點,賺更多的錢。」

  看到方十一在網上耍無賴的樣子,池遲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同一片月光下,有人如池遲這般在緊張拍戲同時放鬆自己,也有人,躺在黑漆漆的臥室裡,身邊擺滿了酒瓶和已經壞掉的玩偶。

  那個人,就是顧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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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1:21:59 |只看該作者
☆、第204章 圍觀

  房間的門被打開,進來的人手在墻邊摸索了一下才打開了燈,看著房間裡的樣子,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躺在如同廢墟一般的床上,漂亮的蝴蝶骨背對著房間的門,一個酒瓶子搭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個酒瓶子壓在她亂糟糟的頭髮上,殘存的酒液從裡面流了出來,浸透了床單。

  這個房間裡的一切都像是垃圾,包括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彎下身把地上的碎紙屑撿起來,來人怕驚擾到了床上的人,一切的動作都盡量做到了無聲。

  一片紙屑又一片紙屑……終於撿起了那本已經被撕得破破爛爛的雜誌,那人看清了雜誌封面上的照片——兩個年輕的、打扮得在現在看來有點土氣的女孩兒背對背站著,一樣裝腔作勢地擺酷,也一樣的青春年少貌美如花。

  除了這一張封面,雜誌裡面的內容都被撕毀了。

  「唉……」

  嘆一口氣,把可憐巴巴的書頁放到了一旁的台子上,那人又低下頭繼續清理地上的雜物。

  一點點地一直清理到了床邊,看著床上的酒瓶子和壞掉的玩偶,路楠直起腰無聲地輕嘆了一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惜就有了喝醉酒只用刀子剪子剪這些動物玩偶的習慣,尤其是老虎和兔子,是她最喜歡弄爛的。

  把玩偶也收了起來,路楠繞到了床的另一邊。

  這時,經紀人才看見躺在床上的女人並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樣喝醉了熟睡,而是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明明是個朝夕相處的活人卻透出了一點陰沉鬼氣,沉著如路楠也被她嚇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真是嚇到我了,既然醒著怎麼不說話?」

  顧惜的眼睛依然一動不動。

  路楠靜靜地看了她幾秒,腦海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在那一瞬間,她有點想去試一下這個女人的鼻息,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女人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才將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轉向了路楠。

  「你喝了好幾天酒了,也沒正經吃飯,要不要吃點什麼?」

  顧惜又眨了一下眼睛,動了一下腦袋,搭在她脖子上、壓在她頭髮上的酒瓶子都掉了下去。

  「我想吃土豆餅。」

  抬手揉了一下帶著濃濃酒臭氣還黏成了一縷一縷的頭髮,顧惜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路楠想說什麼,到底還是忍住了,難得顧惜有了想吃的東西,別說是高熱量的土豆餅了,就算她現在想要吃十包方便麵,路楠也會給她。

  十分鐘後,顧惜身邊那位胖乎乎的生活助理送來了顧惜點名想吃的土豆餅,旁邊還配了一碗桂圓粥和幾個小菜。

  在進到顧惜房間的一瞬間,這位助理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房間裡濃濃的酒臭氣讓她難以接受。

  坐在床上的顧惜看著助理和往常一樣把吃的一樣一樣地擺在床桌上又把床桌推到了她的面前,她徑直拿起了整張桌子上最廉價的土豆餅,看也不看別的食物一眼。

  上一次吃到土豆餅的時候,好像是個下雪天,一個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從小巷裡鑽了出來,身後背著的外賣包和她的青春氣息同時吸引了顧惜的注意。

  顧惜記得自己餓了,對方卻只有土豆餅。

  她以為自己能被認出來,對方卻不知道她是誰。

  那天的土豆餅是什麼味道呢?

  顧惜發現自己已經忘了,可她拼命地想要找回那種味道,就像前幾天她想記起來一塊錢一個甜筒,三毛錢一根的肉串一樣……

  土豆餅是助理在就近的一家小餐館裡買的,土豆絲成了金黃色,很酥,麵餅很柔軟,餅還是熱的,帶著濃濃的油香味兒,顧惜吃起來卻覺得味同嚼蠟。

  這些天,她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同樣的感覺,不悲不喜,好像任何事情都和她沒什麼關係一樣。

  「最近有人在散布謠言……」看著顧惜終於吃東西了,路楠嘗試著跟她匯報這幾天的工作。自從在蒂華和韓柯決裂之後顧惜就一直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內,外面眾說紛紜,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認為顧惜已經失去了靠山,她們團隊在媒體和營銷上的一些關係網也沒有原來那麼牢固了。許多曾經顧惜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對方都已經端起了架子。

  「這個土豆餅是什麼味道的?」

  顧惜突然瞪大了眼睛問自己的經紀人,還把土豆餅塞到了路楠的手裡。

  被塞了一手油的路楠沒反應過來,顧惜又把土豆餅從她手裡奪下來塞給了她站在一邊的助理。

  「顧、顧姐……」土豆餅本來就很脆弱易碎,被顧惜這樣折騰了兩下,現在在小助理的手裡已經成了亂糟糟的一團。

  在顧惜的注視下,小助理慢慢抬起手在拿起了一小塊的土豆餅放在自己嘴裡,然後對她說:「就、就是土豆餅的味道。」

  「我知道是土豆餅的味道啊,我就是問你,土豆餅是什麼味道?」

  土、土豆餅的味道就是土豆餅的味道啊。

  懵頭懵腦的助理看看顧惜又看看路經紀人,結結巴巴地說:「有、有土豆的味道,又酥又香,還有一點蔥花味道……」

  「還有雪的味道……濕濕冷冷的,外面都是白白的,山是白白的,水面上也是白白的,就她,那麼冷的天傻兮兮地送外賣……那麼熱的天,她就坐在烤肉爐子旁邊串肉串兒,一串兒,又一串兒,她的手可漂亮了,又長,又均勻,要是拿劍或者彈琴都能好看死,可她就在那串肉串兒,扛一包一包的衣服。」

  說送外賣的時候,路楠大概知道顧惜說的是池遲,可是說到後來,她明白了顧惜是又想到了柳亭心。

  「我演戲的時候,好幾個老師都說我沒什麼靈性,臉好看,但是沒風情。可她不一樣,她什麼都有,站著就是電影,坐著就是故事,躺在床上能讓人蹲在旁邊寫出一首詩。我那時候多羨慕她啊,我就是想好好演戲當個演員,可我那麼辛苦地跟老師學東西,都比不過她的天賦。」

  演戲,有時候也是一門老天爺賞飯吃的活計。

  負責訓練她們這些人的老師是這麼說的。

  顧惜特別特別討厭這句話,對了,那個時候,顧惜還不叫顧惜。

  她叫顧昕,拍戲出道的時候,製片人說柳亭心這個名字取得好,站在顧惜旁邊的瘦高女孩兒笑著說那是她自己取的。

  顧昕也就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顧惜。

  她其實一直在學著那個人,學著她說話帶刺,學著她桀驁不馴,學著她舉手投足間的風情,學著她不肯向那些投資方低頭的傲氣。

  她比對方小兩歲,理所當然地當著那個被人照顧著的妹妹,一直當到了她們山窮水盡,柳亭心為了餬口去賣衣服打零工,一雙如珠如玉般的手變得粗糙,關節都寬大難看了。

  在意識到柳亭心可能不能再演戲的一瞬間,顧惜甚至是有點竊喜的,這甚至更堅定了她要跟著韓柯的想法,因為她似乎終於有了機會證明自己比柳亭心更成功,更適合成為一個大明星,一個好演員。

  知道她想去當韓柯的「女朋友」,柳亭心罵她是腦子進水了,她卻覺得柳亭心是嫉妒她。

  那之後,就是繁華迷人眼,名利醉人心,顧惜想過有一天去柳亭心面前去耀武揚威的,沒想到她還沒有真正的功成名就,柳亭心就再一次從低谷走了上來。

  只是,至交成了點頭之交,一起逛街時吃過的冰淇淋,一起在夜市上吃過的烤串兒,終於都成了記憶裡的塵埃。

  那些曾經一起體會到的味道,現在連一點渣滓都不剩了。

  偏偏,卻成了顧惜這些天回顧自己人生時,最美味、最乾淨的記憶。

  直直地往後一躺,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顧惜一言不發地開始發呆。

  沒見過她家那麼英明神武的顧姐這個陣仗的小助理受到了驚嚇,被路楠拽了一把,收拾了床桌跟著路楠一起出去了。

  「我要去京城處理一些事情,一日三餐你要去問,然後收拾房間……最重要的是,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再看見顧惜這個樣子,你知道嗎……」

  房間裡傳來了一陣嘶啞的吼聲,路楠猛地打開門衝進去,就看見顧惜趴在床邊,剛剛吃下去的土豆餅和她喝下去的那些酒水都被她淋淋漓漓地嘔了出來。

  路楠從衛生間裡拿起了一卷紙想要過來幫顧惜清理,卻聽見顧惜突然笑了。

  「哈,沒了,都沒了……」

  隨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顧惜抬手拒絕了路楠她們過來清理她的嘔吐物。

  「你們都出去,出去!」

  路楠和助理都出去了,顧惜赤著腳走下了床。

  床邊的台子上,曾經的她和柳亭心還在一張封面上綻放著自己的青春,雜誌的主題是土的掉渣的「青春無極限」。

  無極限嗎?

  她的極限,就是和韓柯糾糾纏纏,最後把他給搞了下去,這就是屬於她顧惜的人生。

  22歲時候犯下的錯誤,她用了整整十年去彌補,是的,她今年已經32歲了,而不是外面的人以為的28歲。

  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改掉了自己的年紀,32歲的顧昕成了28歲的顧惜,她一點點地丟掉了她以為自己不會眷戀的東西,一開始是為了名為了利,後來是為了自由,可是卻在走到盡頭的時候,發現她以為的「不惜任何代價」,她根本就付不起。

  付不起!

  她後悔了,後悔了自己這十年的時間都花在了韓柯的身上,後悔到想回到十年前把那時的自己生生掐死,後悔到想回到六年前和那個一腦袋名利權勢的自己同歸於盡,後悔到想回到幾個月前……回到幾個月前,把那個盯著韓柯動向的自己打醒。

  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了韓柯那個傢伙錯過了柳亭心的最後一面?

  值得嗎?

  她付出的代價值得嗎?她和韓柯這種人抵死糾纏到自己一無所有值得嗎?

  不對,她不是一無所有啊,她有錢,有人脈,有資源……對,就是這些東西,想要離開韓柯的代價不過是失去這些東西而已,她舍不得,所以她失去了別的。

  以不同的方式失去了一個又一個朋友,一段又一段溫暖的記憶,收穫了無盡的悔恨和永遠難以磨滅的疼痛。

  值得嗎?

  到頭來這樣的孤家寡人……

  真的值得嗎?

  「只有老虎能咬死老虎……」這句話,是誰跟她說的呢?

  是啊,她是一隻清清白白的兔子,到頭來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她是什麼?她辛辛苦苦了十年,到底讓自己成了什麼?

  抓起那頁雜誌衝到梳妝檯前,顧惜看著十幾年前的自己,又看看鏡子裡那個現在的自己,她看了很久,很久,從髮絲到臉龐,到自己現在更美麗的容顏……

  終於,只有一聲慘笑。

  那個年輕的、天真的、有點小陰暗的、骨子裡有一點小清高的、想成為一個明星的女孩兒,原來,早就死了。

  聽著房間裡突然爆發出的狂笑,路楠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顧惜就此垮了,該怎麼辦?

  ……

  自從圍觀了方十一欺負秦頌的粉絲,池遲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演戲談劇本之外又多了一個新的樂子——看著方十一作妖兒。

  比如,方十一真的讓人給她寄了十本的《平陽公主》原著來,她讓秦頌簽名之後自己拿去在微博搞抽獎活動。

  比如,方十一會在他們討論劇情中場休息的時候突然掏出手機來一張自拍,自拍還務必會讓秦頌出鏡。

  比如,腦洞奇大的編劇小姐還會在微博上說什麼「最近看見一個角色就氣悶,要不就讓他挨揍吧」。

  池遲發誓,她看到了秦頌粉絲的顫抖,要嘛是嚇的,要嘛是氣的。

  劇組都體諒方十一這麼一個身板兒嬌小的小姑娘跟著整個劇組輾轉全國好幾個月當跟組編劇,她各種自娛自樂的行為只要別影響了劇組的規定也就沒人攔著。

  池遲看方十一隔三差五就去撩撥秦頌家的「松子兒」們,還真怕方十一會被人寄刀片。

  對於這一點,花小花還是很有見地的:「我認識一個作者天天在糖裡放玻璃渣動不動就虐死人氣配角,一群讀者天天哭著喊著要跟她談談人生,她現在其實也活得挺好的,所以網上的事兒也就那樣,大家都是嘴皮子上的殺人凶手,現實中的小綿羊。」

  現實中是不是小綿羊,池遲不知道,方十一快把秦頌那些極端的粉絲給逼成殺人凶手,她可是看出來了。

  在圍觀了半個月之後,池遲讓竇寶佳找了《平陽公主》劇組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通過他們告訴了秦頌的團隊現在秦頌的幾個粉絲正在對劇組的編劇進行人身攻擊。

  畢竟方十一撩歸撩,到底沒說過什麼過分的話,秦頌的粉絲可是已經觸了底線了。

  過了一天,秦頌就私下跟方十一說了什麼,當天晚上,池遲喝著牛奶看微博,差點把嘴裡的牛奶噴出來。

  瘋狂改稿的十一:「這麼鄭重其事我還以為要告白呢,結果是致歉,唉,害得我內心小兔跳跳的,我這個人特別不會拒絕別人呢,說不定就稀裡糊塗跟自己不喜歡的人搭伙了。」

  配圖是一塊很漂亮的綠色青田石。

  這一條沒頭沒腦的微博別人看不懂,秦頌的粉絲們內心再次龜裂——真正了解秦頌的人都知道他的興趣愛好就是收集名石,他的篆刻水平也很不錯,經常會在微博上曬自己刻好的印章。

  通過各種途徑收到了團隊提醒(警告)的秦頌粉絲們只能把一腔怒火往別處噴,甚至有人因為這種「你居然為了別人來警告維護你的粉絲」為理由脫粉。

  拽著七蛋和她一起看八卦後續的花小花總結道:「這樣的粉絲,脫了才好,我對秦頌的印象還是蠻好的,去年紅了之後也沒有大規模的營銷自己,感覺為人還是挺踏實的。」

  蘭月的這些演員都是踏實的人,在這一點上池遲是很有體驗的,曹熙比秦頌更有野心,在面對「快錢」的誘惑的時候他還能把持住自己沒讓自己的作品質量下降,光這一點,就讓池遲覺得合作起來很放心。

  如果……嗯,他們在拍戲的時候不要這麼喜歡圍觀就好了。

  「我說,我就是拍一場和柴紹談情說愛的戲,你們至於把片場都堵起來嗎?」

  穿著一身銀白色鎧甲的池遲端坐在馬上,秋風卷起黃葉,從她的髮梢輕飄飄地掠過,在這漫天金色中,她要和秦頌所飾演的柴紹「加深感情」。

  但是旁邊這些人,還拿著瓜子,還舉著炒栗子,都等著看戲,這真是太過分了。

  「我是來學習的!」封爍舉了舉自己手上的小本子,在他身後站著把他當做擋箭牌一樣躲著的涂周周和蔣星兒,他們倆有志一同地縮了一下脖子,顯然是怕身為他們老闆的池遲會說他們。

  又能說什麼呢?總不能說來學習不對吧?對於年輕人總是格外寬容的池遲看向了年齡更大的一群人。

  「小池丫頭,你別介意啊,老曹上次跟我們說他和你演《鳳廚》的時候,那點感情戲真是讓他受益頗多,你看,我們也就是來觀摩一下,學習學習。」

  傅明樓老師還翻山越嶺自備了小馬扎過來,一壺熱茶,一包烤栗子,天氣稍有點冷他穿的也厚實,頗有一點賞秋景的意思。

  別人沒有傅明樓這麼舒坦,可是表情也都十分輕鬆,就好像他們一群人正在秋游一樣。

  傅老師時常和她互相觀摩,這次人多似乎也不該怪他,池遲轉頭看向曹熙,眼神就不是那麼友好。

  明天就要殺青的曹先生很淡定地把嘴裡的瓜子片吐在了自己手心:「我今天看看你的演技進步水平,明天和你演對手戲的時候我也能有準備啊。」

  他的理由也是很冠冕堂皇的。

  盯著自己的這個老搭檔、老朋友足足看了兩秒鐘,池遲才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不再說什麼了。

  最終,這場「秋野訴情」就在足足四排「大瓦數電燈泡」的圍觀下開拍了。

  打下了長安城,柴紹和李纖阿這對夫妻終於有機會能一訴相思之苦了,柴紹的身上穿著綴有皮毛裝飾的暗朱色勁裝,頭戴金冠,而李纖阿依然是那副「李將軍」的打扮,銀甲在身,梳著男人的髮式。

  「又是一年長安秋……在戰場上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此等景致了。」

  喟嘆一聲過去幾個月的起起落落,柴紹自己心中的生之願、死之懼,都放進了那「以為」二字之中。

  「柴家大郎在戰場上縱橫馳騁,還會記得區區秋色?」

  李纖阿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目光流轉,再轉過頭去看向自己的夫君,她的明眸中仿佛有一泓清泉,清澈透亮、水意盈盈,只用這雙眼睛,仿佛就能洗淨了李纖阿身上兵戈征伐的煞氣,讓她再次變成了柴府中那個溫情滿滿的新嫁娘。

  但是,有些東西還是不一樣的。

  看著仿佛依然如故的李纖阿,柴紹的目光有一點游移。

  他還記得那個晚上,在收到了來自晉陽的消息之後,柴紹打算帶著李纖阿立刻返回晉陽,可是這樣,家中的姬妾女眷就成了待宰羔羊,這其中也包括了柴紹手下家將們的妻子兒女。

  「我們今日走了,明日,婦孺幼子皆成刀下亡魂,他日成敗不談,只要念及你我手中權柄富貴沾了他們的血,我必會一生難安。」

  燈燭下,李纖阿放下了手中的書冊如是說道。

  這話刺到了柴紹心中的隱秘之處,幾百年來天下紛爭不休,多少能人異士為了自己的功名拋妻棄子,其中不乏一方霸主。他正是以這種話來安慰自己,讓自己做出拋下婦孺的決定。

  若真是如此離開,來日他可會心安?來日,他可能心安?

  可是如果不走,來日李家晉陽起兵之事天下皆知,他們柴家夫妻必成楊氏的刀下亡魂。

  「君且自去便可。」

  李纖阿素手探向一旁,取來了一壺好酒和兩個黑泥小盅。

  柴紹看著她翻手倒酒,一舉一動無不穩妥安然。

  「我自去?你在此地又如何自處?」

  柴紹看著酒液,並不曾如往常談書論道那樣取盅自飲,而是一臉驚異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若說不帶別人的妻子自己不過是難以安眠,那麼拋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妻子還是李家女兒……柴紹的眼前浮現出了李世民的長劍。

  「我留在都城,好處有三,其一,大郎若帶大隊人馬離開必然驚動守軍,他們一旦得知夫君離開,必然想到晉陽,若是我留在都城,假作大郎整日眠花宿柳不入家門,還可拖上幾日,保大郎和晉陽一地行事周全。

  其二,我在都城可分頭遣派家人離開,一日三五家,三日便是十餘家。

  其三,大郎一去,便難知楊氏動向,如今劉武周聯合突厥之事京中未有聽聞,想來也就是這一兩日了,若楊氏派重兵往雁門一帶必成我阿爺心腹大患,我留在京中,亦可探知此消息,好叫阿爺早做提防。」

  燈光柔婉,李纖阿將自己要留在京城的緣由好處娓娓道來,輕聲細語間卻恍惚讓人有甲胄加身兵戈列陣之感。

  柴紹看著李纖阿,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三娘……我怎可棄你而去。」

  「棄?非也,若籌謀得當,都城於我亦非險境,大郎將帶兵搏殺,日日刀口舔血,我與大郎夫妻一體,本該同生死、共患難,如此安排,是三娘我耽於安逸罷了。」

  明明是掩護柴紹離京讓自己身處虎狼之穴,在李纖阿的嘴裡,竟然成了她安然度日而柴紹去辛苦搏命,看著這樣的李纖阿,柴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若我先走,他日你如何脫身?」

  「我走之日,亦是晉陽起兵之事傳回都城之時,其時楊氏必以為我一路往晉陽而去,而我此時已轉道西山。」

  ……

  那一夜的燈影猶在眼前,看著現在的李纖阿,柴紹心中有後怕、有惶惑,也有深沉的憐惜和仰慕。

  情緒太過複雜,讓他不敢直視三娘的眼眸。

  「終究,是我拋下了你,過去半年你辛苦勞頓、出生入死,可曾怨恨過我?」

  怨恨?

  執著韁繩的手一頓,李纖阿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

  「幼時淘氣,隨著父兄上城墻看突厥犯我疆土,阿爺一箭射落敵旗,幾位兄長皆言阿爺乃當世英雄,我卻說『有朝一日必要當和阿爺一樣的英雄』。阿爺將我抱上肩頭,指引我看向關外*。

  時至如今,我仍記得,城下有殘草遍地,有風卷黃沙,有人、有血、有豪情滿懷,能從父兄上戰場乃我心中所願,既所願,不苦,不怨。從來是我自己所想所做,大郎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清風拂面,撩動了李纖阿鬢邊一縷長髮,她笑著看自己的夫君,又將視線漸漸轉向了金色的樹林。

  「葉自生起,便有歸根之願,安會恨秋風瑟瑟送她歸去?」

  柔情百轉,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是柔媚的依附,含情的眼神,李纖阿的眼中有柔情,也有豪情,聲調平緩,卻帶有極強的力量感,那種力量感不是針對人的耳朵,而是針對人的心。

  尤其是當她的眼睛最後看回到柴紹身上的時候,葉是她,根是她的疆場夢,那瑟瑟秋風自然是柴紹。

  此時的風糾結著落葉,被她的言語形容出來,是滿滿的纏綿,看著風裹挾著葉子從面前劃過,柴紹的雙眼流露的有釋然,也有悱惻情懷,看向李纖阿的時候,已經帶了心動的意味。

  「我這瑟瑟秋風,今日能與何葉共舞?」

  「大郎追上我,自然……」

  眸光輕動,情深如海,柴紹只感覺自己的心與魂俱被放進了一盆的溫水中,無處不妥貼,無處不溫存,無處不……情熱。

  「便知道了。」

  眉梢一挑,剛剛還和自家夫君談心的李三娘又有了一絲「李將軍」的豪邁之氣,她策馬揚鞭,還回頭給了柴紹一個笑容。

  如果說這場戲中一直以來的平緩和煦是一種纏綿悱惻,那麼這個笑容就給了這種纏綿一種新的釋放,充滿了張力和難以言說的誘惑。

  旁邊看戲的「群眾們」忘了茶水,忘了瓜子,也忘了板栗,明明這場戲就結束在了池遲的那個笑容裡,他們在回過神來之後一窩蜂地跑去拍秦頌。

  「你怎麼不追上去啊,你傻啊!」

  捂著胸口平復情緒的秦頌最大的優點就是出戲很快,即使是這樣,現在的他也無力招架別人的質問,只能可憐巴巴地說:「你們讓我緩緩,先讓我緩緩啊!」

  池遲翻身下馬,把馬的韁繩遞給了專門的工作人員,一路快走到了監視器的前面看自己拍出來的效果。

  在她所行至的地方,人們自動讓路,讓她恍若神明過海一般地瀟灑而去,目光中充滿了崇拜之情,或者……還有那未曾消褪的一點情動。

  ─────────

  作者有話要說:  

  *從時間上推斷,平陽公主小時候她爹沒打突厥,事實上,616年她爹才正式委派去剛突厥,結果剛了沒幾下造反了,還和突厥媾和了。有人說李淵直接向突厥稱臣了,這個畢竟沒有被專家徹底證實,但是他們一度是蜜月期,而且李淵給了突厥很大的好處這是可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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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表叔

  曹熙,在一年之多之前拍《鳳廚》的時候還和池遲演的是「情侶」,雖說可以算成是「養成系」,但是好歹,那也是一輩人,結果才過去了一年多,他就要演池遲的「表叔」了?

  是的,歷史上頗有名氣的時尚潮流引導者側帽風流的獨孤信有三個女兒都當了皇后,其中,他的四女兒生了李淵,他的七女兒生了楊廣。也就是說,楊廣是李淵的表弟,是池遲的表叔。

  「你這一年過得挺值啊,別人是大了一歲,你倒好,直接長了一輩。」

  有人就這麼調侃曹熙,旁人聽見了,也都覺得挺有意思的。

  曹熙自己也覺得有趣,笑完了之後跟池遲說:「好歹我現在也是被人喊男神的人了,到了你這,一不留神我就更老了。」

  跟他對台詞的池遲還很認真地想了曹熙去年和今年的面容變化,得出的結論是今年的曹熙看起來倒是比去年還年輕一些,只是臉上帶了疲憊感,顯然一直很忙碌,少了幾分去年那股閒雲野鶴的從容。

  「得得得,你就甭想了,趕緊對詞兒吧,你這人啊,眨著眼說出來的話那都是往別人心窩子上捅的。」

  曹熙可不希望池遲再來評價自己的外表了,當初演關錦程的時候他的年齡設定從二十七八演到五十多歲,池遲的年齡設定是從十五六歲演到三十多歲,但是事實上,曹熙當時是三十七,池遲才十七八歲,為了看起來和池遲的年齡差別那麼突兀,曹熙是化了「減齡妝」的,當時池遲說了什麼來著?

  「關錦程長得著急一點也是能理解的。」

  誰長得著急了?為了減齡還努力減肥的曹熙那是一陣的心酸啊。

  現在想想,也是一年多過去了,他在《鳳廚》劇組裡的時候見證了池遲拿了大高盧獎,也經歷了差點被頂替掉角色的風波,等到他離開了《鳳廚》的劇組,才真正明白了和池遲演了這一場電影給他帶來的是什麼。

  大眾方面的名氣,來自娛樂圈業內和媒體的關注度,還有很多別的人脈。

  這些資源厚積薄發,再加上他拍《鳳廚》期間播出的《英雄血》的加成,他一下子就成了娛樂圈裡眾人追捧的新寵,《鳳廚》的十幾億票房也讓他真正成為了影視圈的一線人物。

  曹熙有紅的野心,也有在演藝事業上不斷進步的渴望,他這次接了楊廣這個角色不止是因為這個角色和他以往演的形象有很大的反差,也是因為這是蘭月的劇。

  蘭月、池遲,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和這兩方都脫不開干係,自然在他們有意向的時候,自己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誠意。

  進了劇組,他覺得自己來對了,有多久沒真正和一群有演技有情趣的演員們一起討論劇本了?有多久沒有在演技上吸收新的想法讓自己的演技獲得突破了?

  各種各樣的商演、站台,還有那些他不想演卻又為片酬心動的低質量劇本,這些都消耗了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看看池遲從《鳳廚》之後拍了一部網劇、一部電影,到現在還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熱情,曹熙覺得自己得好好考慮一下自己下一步應該用怎樣的步調走下去。

  一切準備就緒,曹熙在《平陽公主大傳》劇組的最後一場戲正式開拍,巧合的是,這場戲也是楊廣與李纖阿之間少有的一對一的戲份。

  遠在江都的楊廣聽聞了李淵父子在晉陽起兵一路南下的消息,也聽聞了在關中一帶有一個「李將軍」手下幾萬人馬將名將屈突通節節逼退,使之退守潼關,舍下了關中的大片土地。

  「不知是誰人手下的『李將軍』?除了我那心懷不臣的表兄,又哪有能將屈突通打成喪家之犬的李將軍呢?」

  斜臥在美人膝頭的楊廣冷笑了一下,把來自北方的奏報扔在了地上。

  「私募兵馬,又在關中潛藏如此虎將,若說那李淑德不是早有異心……不……年紀輕輕身著銀甲,用兵有術、令行禁止,難不成他李淵是把自己的女兒都用上了?」

  這個猜測,就連楊廣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也喚起了他三年前巡邊北境時的記憶。

  大業十一年,楊廣巡邊的消息走漏,被突厥始畢可汗困在了雁門關,當時,他身邊的兵卒不過幾千人,城外卻有突厥十幾萬大軍。

  困在關內的楊廣是有些喪氣的,卻沒有多少的憂愁,哪怕他們已經被圍困了十幾日,郡城內的糧食已經消耗了一半。

  牽著自己的小兒子,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城頭。

  「看看城外,那些烏合之眾一般的蠻兵以為能割下我這隋朝皇帝的大好頭顱,以顱骨為酒器,以人皮做戰旗……哈,縱我身死,他們又能猖狂幾日?」

  說到興起,楊廣一把將自己的兒子放在城墻之上,不顧他的啼哭放聲大喊:「始畢小兒!當日我與楊素扶持汝父一路北進,汝父惶惶若喪家之犬,若非我大隋,汝之墳頭羊糞累累矣!」

  「噗。」

  「何人?」

  突如其來的一陣輕響讓圍在楊廣身邊的甲士都緊張了起來,此時從城墻之下一個身著灰褐色衣服的人翻墻而上,楊廣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城墻上竟然被人掛了一個鉤鎖。

  身著灰褐色勁裝的人做了男子打扮,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旁人或許會將之誤認為男子,可是閱女無數的楊廣自然能分辨出她分明是個嬌俏少女。

  「表叔堂堂天子,此時不過區區小厄,怎可滿口羊糞?」

  滿口羊糞……

  有兵卒想笑而又不敢,想要制服此人又怕她真與聖人有關,一群人就看著那個女子跪在地上對楊廣行禮。

  「吾乃衛尉少卿李淵之女,三日前陛下下詔勤王,阿爺此時尚在龍門徵兵,二兄在屯衛將軍麾下想必已拔營北上,勤王乃天下大業,匹夫亦當為之,侄女在太原寢食難安,便先來雁門關看看。」

  當著突厥大軍的面,她用鉤繩攀上了雁門關,這樣驚世駭俗的行事她居然只說是「來看看」?

  楊廣輕撫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鬍鬚,頗有興味地看著向自己行軍禮的少女。

  「那你來此看了些什麼?」

  「看到了突厥草肥馬壯,來勢洶洶。」

  「那你可怕了?」

  「聖人可怕了?」

  楊廣一臉不渝,只說一雙眼睛滿含興味。

  李纖阿抬起頭,眉目間帶著四月春風似的笑意。

  「哈,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真不像是李淑德能養出的女兒。倒有點像是我母后當年的樣子……對啊,我母后乃你姨祖母,相像也是有的。起來吧,如此膽大包天任性妄為,必是竇氏膝下的李三娘。」

  「陛下慧眼如炬,家中姐妹,我排行第三。」

  ……

  讓侍衛抱著自己的小兒子,楊廣讓李纖阿站在自己的身邊一起看著外面城下的突厥兵。

  「青天白日你就這麼爬上來,不怕他們將你亂箭射殺?」

  「在晉陽時常偷出門玩耍,換一身與墻色相近的衣服,我又長得瘦小,多半是能成功的。」

  「任性。」

  「若拳拳報國之心亦算任性,那便任性吧。」

  楊廣轉頭看了觀察著敵軍營帳的李纖阿一眼,沒再說什麼。

  「突厥士兵雖多,行事卻散漫,我途經郡城周邊,他們占據城鎮卻不會駐守,民亂四起,人心渙散,此等散兵游勇,可打不進我中原。」

  眉頭微蹙,李纖阿面對來勢洶洶的敵兵,所說的卻是對方難以取勝的話,還頗有條理。

  「看來,你看了這一路,還真看出了些許門道。」

  「興兵打仗,須要令行禁止,突厥人卻令不行,禁不止。自聖人將突厥一分為二,啟民可汗對大隋稱臣多年,突厥人對大隋並無痛恨之情。無軍心、無民心,此時草肥馬壯,突厥人非身在絕境處,自然也不會義勇向前……」

  女孩兒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當日苻堅伐晉,號稱投鞭斷流,百萬大軍敗於淝水,除謝家二郎用兵如神之外,另有三處必敗之因,苻堅剛愎自用,晉軍軍容懾人,秦軍胸無戰意,若將淝水之戰類比此時……陛下,李三娘看出了門道,這便要去找人商議營救陛下之法了。」

  「你看出了何等門道?」

  「我欲兵行險招,要跟家兄多多商議,救人的乃我二兄,我這小小伎倆就不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啦。」

  眼見少女又要順著鉤繩子下城,楊廣叫住了她。

  李纖阿不明所以,看著楊廣解開了他自己的外袍。

  看著女孩兒猛地轉過身去的樣子,楊廣輕笑了一下,他素來凶悍暴戾,就算是笑也帶了血腥氣,可是脫下自己身上內甲扔到李纖阿面前的舉止卻是足足的風流瀟灑。

  「將這甲衣穿上,你好歹叫我一聲表叔,這就是見面禮了。」

  只穿著中衣站在城墻上的皇帝臉上有笑,渾然不把百丈之外的突厥強兵放在心上。

  輕輕蹲下撿起比鎧甲要輕薄的多的甲衣,李纖阿戴著手套的手輕輕在上面摩挲了幾下。

  「陛下,外患不足懼,民心失之難復,三徵高句麗,南挖大運河,如今天下民亂四起,您若早知有今日之事,當日可還會千里征討?百萬民夫離家,百萬民婦嚎哭,中原富庶之地十室九空,只換來了繁華之下白骨累累,您可曾後悔?」

  李纖阿目光炯炯地看著楊廣,手中還拿著他贈與的防身之物,問出的問題,是滿朝文武敢想不敢問的。

  「狂妄!」

  楊廣抬起手對著李纖阿遙遙點了兩下,旁邊聽見了李纖阿問題的士兵們紛紛跪下。

  看著女孩兒直直地看著自己臉上並無懼色,楊廣反而笑了。

  「若你知道你千里而來卻因為一句話被我所殺,你可會後悔?」

  「有答案,便不悔。」

  李纖阿想不通,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已經富有四海了,卻又會窮兵黷武,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已經占據了這浩盪江山,想的卻是血染天下,那些埋在運河邊的枯骨,那些葬於白山黑水的魂靈,是如今天下大亂的因,也是當日面前這人一意孤行的果。

  他還能改嗎?

  「好,這世上,朕還沒見過比朕更狂的人,你不悔,我也不悔,高句麗要打,運河要挖,我要的是千秋萬代的功業,當初要,眼下要,將來,還要。」

  可這千秋功業,讓天下人心離散,註定會顛覆你們楊氏江山。

  在這遍地烽煙之時已經察覺到自己父親真實想法的李纖阿低頭不語,只是慢慢地把那件灰色的甲衣套在了身上。

  「瘦骨伶仃,難怪能憑藉一根繩索來來去去,走吧,他日朕回京再找你進宮說話。」

  李纖阿行了一個拱手禮,便從城墻上翻身而下。

  十幾天後,李世民率上萬兵馬進軍雁門關,不僅軍容齊整,更是多備旌旗鑼鼓,一兩萬的軍隊造出了十萬精兵的氣勢。

  本就對南下興趣不大的突厥可汗怕自己得不償失,在向隋朝索要了一些財物之後便從雁門關撤兵。

  得救的楊廣想要招李三娘進宮閒談,卻被李淵以三娘訂婚為由上書婉拒了。他覺得掃興,想了想,到底沒派人把她從晉陽強召進京,只是送了些綾羅綢緞給「表侄女」添妝。

  其實,李纖阿不僅僅是在待嫁,更是在養傷。

  因為評價楊廣「為屠狗豪客可活命,為天下之主必殞身」被李淵行了家法,不止是為她出言不遜,更是因為她恃才傲物不知收斂。

  在床上躺了足足兩個月,李纖阿變得沉穩內斂,不復曾經的任性狂妄之態,楊廣又收了幾個美人,便把李三娘的事情忘在了腦後。

  第二次看見李三娘的時候,她已經是溫婉的柴家新婦,那等謙卑和煦,讓楊廣忍不住以為當日和自己一起看突厥兵的李三娘其實是他的一場幻夢。

  再無人叫他一聲表叔,再無人,用清凌凌的眸光,看向他胸中深處。

  「當日你也是千里獨行來護我之人,如今,也要摘我這大好頭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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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叮囑

  「我感覺池遲演戲和她演王子的時候不太一樣啊。」

  天越來越冷了,黑的也越來越早了。

  劇組晚飯的開飯時間從晚上六點提前到了五點,吃飯的地方也從敞開式的餐廳搬到了拍攝點旁邊的室內。

  天冷了,劇組跟著「看戲」的人也少了,今天下午拍的是打仗的群戲,結束的比預期的快,導演米子明乾脆又把池遲一場黃昏到夜晚的對戰戲提了上來,為了抓住晝夜相交的那一刻,他們的晚飯推遲了。

  所以此刻餐廳裡只有小貓兩三隻,哦,錯了,還有一條狗。

  拍完了對戰戲的涂周周從于緣那把小嫌棄也帶來了餐廳。

  現在,他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蔣星兒說話。

  「肯定不一樣啊。」

  餐廳今天提供了排骨餡兒的大包子,還有熱騰騰的雞湯小米粥——雖然演員們要控制體重,但是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幹的都是力氣活兒,一來為了讓大家別覺得冷,二來也是為了對抗在大風天工作的體力消耗,後勤也提供很多熱量高又容易飽腹的食物。

  涂周周一向沒有什麼控制體形的自覺,要是有助理在一邊監督他還能克制一下,要是沒人管,他就是個一頓飯吃四個大包子的好漢。

  比如現在。

  「池遲演王子的時候整個劇情全是靠著王子的內心變化來撐著,每一集都是結構完整、內心變化完整的故事,編劇把整個的心裡架構做的很細,池遲要的是各種精準的『表現』。

  她選擇的表演方式呢,就是讓自己去徹底揣摩王子的內心。

  現在拍的平陽公主講的是個女人如何馳騁天下又在種種無奈中英年早逝的故事,作為絕對的主角池遲就要承擔起『講故事』的責任,可是她的這個角色性格是要通過一點點的劇情來展露的,東一點西一點去找。

  演王子的時候池遲是用自己的全情代入去演戲,演李纖阿的時候她就換了一種方法,不再讓自己變成那個人,而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讓這個角色變得符合劇本要求。」

  「哦……」蔣星兒低下頭喝了一口西紅柿雞蛋湯,也不說自己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用麵包把湯送下去,她抬頭一看涂周周三口兩口吃完了一個包子又一口吃掉了半個鹹鴨蛋的黃,把鹹蛋清拌進了小米粥裡,鬱悶地清了清嗓子,「然後呢?」

  「什麼然後?」

  「然後你有什麼證據表明你說的對啊?」

  「這個啊,演王子的時候池遲顯然就是王子,演李纖阿的時候池遲為了表現出平陽公主身上那種領袖氣質,在這個角色身上增加了很多自己的隱藏特質,所以你就覺得她和演王子的時候不一樣了嘛。你再想想池遲本人是個怎樣的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今年才二十出頭的涂周周從三歲就跟著爹媽在話劇團裡看門道,也跟著觀摩過好幾位大師的表演,對於很多表演的直觀感覺是很精準的。年初的時候衛萌帶著他們一起去做「觀察作業」,涂周周一直堅持著,過了幾個月他的觀察能力和邏輯歸納能力都有了顯著的提高,也就讓他稍微看清了一點他過去一直看不懂的池遲。

  年輕人嘛,找到了共同話題聊起天來是嘰嘰喳喳沒完的,從池遲演戲技巧到池遲的個人特質,涂周周都有看法可說,蔣星兒就在旁邊聽著,兩個人完全沒有「當著老闆家的走狗非議自家老闆」的自覺。

  走狗小嫌棄已經長大了很多了,現在就趴在桌子底下跟一塊骨頭玩耍。

  「其實劇本裡的李纖阿形象還是不夠具體的,一堆標籤拍上去,真演起來的時候反而讓人覺得手足無措。」

  從文字到影視作品的轉化是非常考驗人的想象力和審美能力的,方十一心目中的李纖阿是個騎著天馬劃過天空的女神,放在小說裡是讓人覺得如同天人,真要演起來,池遲又不能真的上天,更不能穿越回古代縱橫天下,所以,她得靠自身的魅力去豐滿這個角色,讓這個角色更合理也更有廣泛性的魅力——這也是IP改變的行業浪潮中人們對演員的要求,他們要演的,就是已經存在於很多人腦海中被極盡美化甚至神話的角色。

  相比較而言,涂周周的馬三保就很好演了,戲份少但是人設比較討喜,前期是忠心耿耿又聰穎淘氣的馬僮,中期是能言善辯的少年兵骰子,後期是功成名就卻也被「天子之命」給奪走了一切溫情的冷漠將軍。每次一成長和改變都清清楚楚。

  因為出場的少,所以他的情感變化可以表現的明顯又搶眼,與他同樣的還有蔣星兒,或者說,蔣星兒演的鄭姣其實更簡單一些。

  前期就是李纖阿的捧哏,心靈手巧又沉著穩重,中後期的時候失去了愛人馬三保,在李纖阿死後為了報仇嫁給了李世民。

  他們的變化和成長都纏繞在故事的主線上,只要身為主角的池遲把握好李纖阿這個人物的演變節奏,他們的表演就水到渠成了。

  「唉,什麼時候我能跟池遲一樣想演什麼是什麼呀?上學的時候明明什麼都學過,真進了影視圈兒全都是看臉說話的。」

  拍拍自己的臉,蔣星兒犯愁地嘆了一口氣。

  想想自己看的那些本子,女主角要嘛深情婉約要嘛傻白甜像個低能兒,難道就因為她自己長了一張適合談戀愛的臉,她就只能去談讓人邏輯混亂的戀愛嗎?

  「說到這個,我真的特別佩服池遲的就是她的轉型速度,簡直是停不下來的節奏啊,每一個片子都給人不同的感覺。」

  蔣星兒還沒誇完池遲,就看見小嫌棄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衝著餐廳的門口瘋狂地搖尾巴,嘴裡可憐兮兮地嗚咽著,沒過一會兒,大門打開,他們正在討論的人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走了進來。

  穿著黑色衛衣的池遲先走過來拍了拍小嫌棄的腦袋,跟蔣星兒和涂周周打過招呼才去取餐。

  滷羊肝、蔬菜湯、一個排骨包子和一點撈汁小涼菜,從一進餐廳就讓所有人情不自禁去看她的女孩兒在甜點桌旁邊拿了一塊棗泥蛋糕,又被後勤小哥兒套路化地塞了一盅銀耳雪梨羹。

  蔣星兒的目光隨著她們家老闆游走,心裡不斷地把她跟當初拍王子的時候那個池遲對比,當時的她走在人群中就是那麼的不引人注意,現在又讓人總覺得她帶有一種磅礡的氣場,明明是兩個人,卻有完全不一樣的氣質,就好像她演王子的時候她在戲外都有點像王子,她演公主的時候,她的氣質也很像公主。

  如果于緣或者陳方在這裡知道蔣星兒在想什麼,大概會告訴她池演人格分裂的殺人凶手也有那麼點陰森沉默的氣質呢。

  小嫌棄在桌子底下鑽來鑽去用視線追逐著自己的主人,等到她終於坐到了它旁邊,這個分量不輕的傢伙立刻熟門熟路地把自己的前腿搭在了對方的膝蓋上撒嬌。

  「乖,一會兒帶著你跑步,咱們再給你這個涂叔叔講課。」

  狗狗安靜了,有人不幹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又要講課啊?」

  「因為你請假拍戲的時候我跟李主任打了包票你期末考試都在八十分以上,你當時不也在嗎?」

  橫了涂周周一眼,池遲先喝了兩口銀耳羹潤了一下自己在冷風裡吼叫過的嗓子,又吃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包子。

  「我在是我在,但是你打了包票那是得靠我自己努力啊,你看你現在拍戲都那麼累了,晚上就別給我講課了,你得相信我,我是很自覺的。」

  「昨天晚上同學發知識點的時候你就很自覺地不在了。」

  池遲慢悠悠地說完,又是一筷子的撈汁金針菇進了嘴。

  「……我那是有點累。」

  「正好啊,今天不累就補上。」又看了涂周周一眼,池遲補充了一句,「要是停課演戲咱們做不到,那就停戲上課。」

  偷奸耍滑抵死頑抗一點都不想上課的涂周周登時就沒話說了。

  蔣星兒在旁邊聽得嘿嘿直笑,卻沒想到自己也難逃池遲的「魔掌」。

  「前天我看了一下你助理的工作紀錄,你的胃一直不太好醫生建議你飯後活動,我怎麼記得你吃完飯都是坐著玩手機呢?」

  你堂堂一個大老闆一個大影后為什麼真的去查了我助理的工作紀錄啊?!

  「我……從明天開始一定好好鍛煉……」

  「一會兒吃完飯就和我一起跑步遛狗吧。」

  「哦……」

  兩個剛剛還高談闊論的年輕人這下都成了被拔了舌頭的鵪鶉,靜靜坐著等著池遲吃完了飯再帶他們去「上刑」。

  「喲,這怎麼下了戲還演上了?馬僮和丫鬟伺候著公主吃飯呢?」

  姍姍來遲的米導演端著飯路過池遲他們這一桌,看著蔣星兒和涂周周的樣子就樂呵呵地打趣著三個年輕人。

  「米導演,您今晚上有空嗎?我有一場戲不太明白,您能給我講講嗎?」

  看見了米子明,涂周周眨了眨眼睛就立刻貼過去,要為自己擺脫「補課」做最後的掙扎。

  米子明對著他笑眯眯看了幾秒鐘,才斬釘截鐵地說:

  「沒空。」

  餐廳裡爆發出了一陣笑聲,涂周周絕望地低下了頭。

  「馬三保想要讀書識字費盡了周折,你有機會好好讀書卻總想著偷工減料。你天賦是很好,年紀輕輕地演的戲卻多,但是就因為天賦高才要小心別讓自己在那些沒在意的小地方出了紕漏。」

  池遲說的話可謂是語重心長了,涂周周是很有靈性的演員,外形上又沒有什麼束縛,只要別行差踏錯,演戲這碗飯他能吃到長長久久,但是就因為這樣,她才更希望他不要因為跳脫的性格和偷懶的性格走錯了路。

  這時,池遲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杜安老爺子。

  當年,杜老爺子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才溜溜達達到廚房喝她的湯跟她談心的,一轉經年,她在演藝這條道上也有了前輩的心態了。

  ……

  十一月十八日,以封爍自己為法人、竇寶佳為合夥人兼股東的藝人工作室「爾風」和以竇寶佳為法人、婁藍雨為合夥人兼股東的經紀人工作室「珈藍」與C娛樂同時宣告成立。

  同一天,他們在記者們的閃光燈下和C娛樂簽下了合作協議,為他們今後的進一步合作關係打下了基礎。

  C娛樂缺的明星資源,封爍和竇寶佳自立門戶後缺的可靠資本後台在這一天都得到了彌補。

  「你是傻嗎?這麼大的活動都不知道帶著她出來玩兒?」

  捧著香檳看起來和當紅男演員封爍相談甚歡的池謹文一開口就先問候了對方的智商。

  「劇組的進度趕得很急,她也不想出來被人拍照。」

  「不拍照看看熱鬧也好啊,一進劇組就是幾個月,正常人都得憋出毛病來。」

  池謹文以前對於拍戲的具體流程沒什麼概念,等到池遲真去拍古裝戲又要騎馬又要打仗,他才意識到拍這種戰爭題材相關的古裝片對於演員來說真是不小的折騰。

  一想到池遲現在每天都那麼累,池謹文就特想回到當初,把那個腦抽了想拍古裝片的自己給打一頓。

  「再辛苦,她也是這麼過來的,其實她適應的比我們這行絕大多數人都好,你的擔心有點多餘。」

  封爍很清楚,現在整個劇的節奏都是跟著池遲走的,她的進度一直很快,帶動著整個劇組的人都幹勁十足。

  「不管怎麼說,你也應該多關心她一下,生活上,思想上……」

  端著香檳一臉嚴肅的池大董事長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他從各種書本上整理出來的「戀愛指南」。

  封爍很想問他,您說的這麼熱鬧,為什麼至今還單身呢?

  池謹文長得帥,身材好,又是一方豪富,這樣的鑽石王老五自然少不了各種名媛佳麗們的飛蛾撲火。可是跟池謹文的能幹同樣有名的就是他的不解風情,曾經有個苦追他不得的妙齡女子說過他就是長了一副男神的皮子內裡是一顆泥巴捏的心。

  這樣的人說的話要是聽了……封爍想想自己照做的畫面就想笑,整張臉上最顯得他長相精緻的嘴一抿一勾,說是客套的微笑也好,說是善意的笑容也好,說是譏笑……那似乎也有點意思。

  「你不能沒有憂患意識,她十二月底就殺青了,三月進組宮行書的電影,你自己不抓緊時間,那機會可就給了別人了。」

  看著封爍這個越來越不緊不慢氣定神閑的樣子,池謹文頗有點不是滋味,當初封爍看著就是個毛頭小子,他覺得對方太稚嫩,現在看封爍成熟了,他又覺得自己是在為兩個老人操心夕陽紅。

  池謹文的心裡已經響起了《夕陽紅》的背景音。

  「慢慢來就好,池遲不是那種會在工作的時候摻雜自己個人感情的人。離開了劇組的工作她才會想起自己。」

  要是有人在她拍戲的時候對她投入了感情,那絕對是那個人悲劇了。

  封爍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他現在就糾纏於這種痛苦裡。

  當然,他是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池謹文的。

  而且,這種痛苦在積累和發酵,需要一個能夠釋放的點。

  作為一個演員,封爍能夠很冷靜地知道自己在經歷過這種感覺之後演技會有所提升,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封爍覺得大概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自己感受到這樣的痛苦了。

  不能訴說,不能表現,他們的一切都在早就註定好了的台詞裡。

  是他封爍自己,還是身為那個對李纖阿抱有思慕之情的男人?

  他自己都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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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6-12-12 01:40:05 |只看該作者
☆、第207章 切換

  十二月,《平陽公主》劇組轉場到了南方某個影視城,剛剛進駐影視城的那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就席捲了整個南方。

  整個劇組毫無防備地迎接了南方濕冷到讓人絕望的空氣,別說正常工作了,就連走出有空調的房間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更不用說作為資方的天池集團後勤工作人員完全不支持他們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去拍戲。

  趁著這天大家都有空,池遲包下了酒店的一個會議室請有興趣的人來看電影。

  要不是提前說明了是一部不那麼輕鬆的有暴力情節的B級片,說不定整個劇組的人都會跑來看。

  畢竟,這是池遲第一次跟老外合作的電影(拿著外籍護照的康延並不會被人當「老外」),而且這個電影又不會在國內上映,能夠看到,絕對是他們劇組特有的福利了。

  電影的中文名字叫《以彼之道》,已經在國外上映一個禮拜了。

  作為一個B級片,它在過去一個周收穫了足以讓所有人驚喜的票房和還算不錯的口碑,外國電影人評價這個片子是「令人驚喜的表演盛宴」,作為一個擁有東方面孔、黑色頭髮的年輕女演員,池遲給那些看電影的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絕大多數人都記住了她的臉,也記住了她與西方導演合作時毫無違和感的狀態。

  當然,這些,現在坐在會議室裡吃著烤栗子的人們並不知道。

  「這是你上半年跑國外去拍的那個電影?上映的也很快啊。」吃一口熱乎乎的栗子,米子明搓搓手等著于緣她們調整好投影。

  池遲的手裡也捻了一塊栗子肉,她的頭髮又長起來了,因為一直在劇組裡待著也沒做什麼造型,只是用啫喱噴了一下,用手隨便抓了兩下,從後面看挺像一個男孩子的。

  「投資少,週期短,就這樣,凱恩斯導演還嫌棄這個片子的後期製作有點慢呢。」

  話音剛落,電影畫面就出現在了幕布上,于緣關上了燈,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個臨時的電影大熒幕。

  鏡頭緩緩地移動,人們的視線隨著它一起掠過白色的柵欄、濕漉漉的鵝卵石……以及被古銅色的天空所籠罩的長長的小路,雨幕包圍著的世界裡,敲門聲突然響起。

  一臉褐色鬍子茬的男人走進了房間裡,光是那一頭失去了光澤的金髮就能夠讓人看出他的窘迫和不可靠。

  可是他偏偏是一名警察,一名經驗豐富的警察。

  很快,觀眾們就知道了小鎮上發生了命案,與此同時熱情好客的Glass先生失蹤了,警方調查發現,Glass先生曾經炮製過幾起駭人聽聞的殺人案,現在他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外面的天色很沉悶,失去了男主人的房子充斥著隱隱的不祥與不安,名叫Wood的警察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走出了Glass一家的大門,正當他想要撐開自己雨傘的時候,街道對面的窗子突然打開了。

  一隻手從窗子裡伸了出來。

  整個畫面的顏色都是灰暗的,只有這一隻手,它用麥粒來喂那些避雨的鳥雀,讓這場令人壓抑的雨多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當窗簾拉開,扮演Judy的池遲出現,封爍聽見自己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做出這個動作的人並不是只有他一個。

  女孩兒有一雙褐色的眼睛,比起傳統的東方人來說顏色有一點淺,她的黑髮有著自然的波浪,垂在她的胸前。

  完美的象牙膚色似乎帶著一點點白色的光暈,那點悲憫的微笑直衝向人的心扉,她仿佛是無辜的天使,來到了這個並不讓人感覺到愉快的人世間。

  Wood警官看呆了,電影外的觀眾們也看呆了。

  她用一隻手拉著天鵝絨的窗簾,微微探身去看著窗外的小鳥,那一瞬間,有人嫉妒窗簾,有人渴望變成那些能讓她露出笑容的鳥兒。

  如果這樣的女孩兒還不能讓人一見鍾情,那麼愛情,就不再是上帝給予命運的饋贈了。

  警察用那雙湛藍的眼睛看著再次被關上的窗子,所有人都恍惚知道,一朵新的愛情之花將要盛開了。

  可是導演用他冷酷的鏡頭無情地提醒所有人,這部電影並不是愛情片,而是一部血腥暴力的B級片。

  當打開冰櫃看見那些疊碼得整整齊齊的碎屍塊裡還有人的眼珠,有膽小的觀眾發出了一聲驚叫。

  電影的劇情在這個時候開始飛速前進,屍塊的主人就是失蹤的Glass先生,這意味著在這個小鎮上至少還有一個可怕的凶手。

  對於Wood來說,這不過是他的工作而已,他早就習慣了,讓他更不愉快的不是他明顯增加的工作量,而是他的家庭——他那個已經破碎的家庭。

  就在這個時候,車燈掃過了路邊一對在親熱的男女,年輕女孩兒修長美好的手臂像是一根花藤攀附在她男伴的身上。

  那個人……

  觀眾和Wood一樣注意到了那個人是誰,隨著警察先生下車走向她,她的臉也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露出了真容,遠處路燈的光從樹葉間隱隱投下,仿佛就消失在了女孩兒勾起的脣角中。

  同樣沒有語言,甚至也沒有什麼動作,所有人卻都能意識到此時的這個人並不是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兒。

  她的身上似乎有火在輕輕地、寂靜地燃燒,可是那終究是火,隨著靠近能讓人感覺到一種隱約的熱烈,心跳會加快,血管會發熱……因為她在看著你,只因為她在看著你。

  與她在漫不經心中展現出的魅力相比,她的勾引帶著天真懵懂的味道,卻讓那種來自於少女的誘惑變得更加真實和誘人。

  一個是天使,一個是撒旦派來的蛇。

  一個叫Judy,一個是Jane,她們是一個人,可她們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Judy善良美好,又有著東方式的矜持和深沉,她會在夕陽中舉著大噴壺繞著家門前的小路蹦蹦跳跳,任由水霧噴灑在乾渴的植物上,可是當她看見Wood,她的笑容會收斂,就連手指都會蜷縮在一起,像是一朵含羞的花。

  就在那一刻,觀眾的心隨著Wood一起跳動,他們一起愛上了Judy。

  這時,Judy也展示出了她令人驚奇的能力——她能詳細地描述出某個環境中剛剛發生過什麼。這個能力讓Wood驚奇,也讓一些敏銳的觀眾們發現那之後出現的Judy,仿佛不再像剛剛一出場的時候那麼明媚天真。

  鏡子裡的少女神色平靜,可是平靜之下,有暗河在緩緩地流淌。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在Wood與Judy和Jane的情感糾葛中,好像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若有似無地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

  這種感覺,在倉庫裡發生血案,Wood把Judy帶到現場去幫忙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電影外,封爍偷偷轉頭看向池遲,仗著此時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看著電影,他的目光裡有他苦苦壓抑的情感——佛說八苦,求不得排第七,因為求不得,他的感情醞釀成了酒,喝到胃裡發苦,流到心裡泛酸。好在他的理智永遠高於情感,所以苦與酸只讓他自己在池遲面前變得沉靜平和,沒讓他進退失據。

  竇寶佳可憐他,好幾次跟他說池遲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簡單,她永遠比別人以為的更加成熟,她的親切柔和下面包裹著一顆堅硬又獨斷的心臟——作為朋友她能讓人如沐春風,作為戀愛的對象,她是那種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存在。

  可是這樣的池遲……這個在電影中展現出卓越演技的池遲,就像她表演的每個角色一樣地充滿魅力,能夠展現出這些魅力的池遲,她值得被人去全心全意地去愛。

  身後傳來的驚呼聲讓封爍把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到了電影屏幕上,隨著Judy帶著苦痛呻吟的描述,一個黑衣女人突然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她的臉是非人的蒼白,她的嘴脣紅艷如血,她的眼神帶著來自地獄的冷漠。

  在暖氣十足的房間裡,封爍打了個冷戰。

  接下來,隨著Judy對案發時的敘述,這個女人沉默無聲地重現著她死前最後的那點痛苦時光。

  她的痛苦真實到讓所有人都周身發冷,又因為她冷漠呆滯的表情,這種痛苦中又帶有讓人不寒而慄的驚悚感。

  這是一段讓人永生難忘的默劇表演,身為主角的Judy和Wood只有聲音還在響起,黃色的光影照在黑裙女人的身上,仿佛舞台上的光柱,追逐著死神降臨之前的最後獨舞。

  這個女人……還沒等人們適應那種讓他們在骨髓裡感覺到疼痛的震撼,她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地消失了。

  一切都是幻境,與男女主角無關的幻境。

  一臉難過到麻木的Judy在Wood轉身的時候輕輕低下頭,在下一秒她抬起頭來的是,另一個與Judy和Jane完全不同的人格就這麼出現了。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有了頭皮發麻的感覺,一直在劇情中讓人覺得不安穩的那一根弦兒現在終於崩出了屬於它自己的聲響,成為了此時此刻的主旋律,這個旋律是陰沉又高亢的,仿佛暴風夜中的海浪奔涌而起,卻在最浩蕩的時候凝固。

  然後成了眼前這個人——Judge。

  之所以說她是凝固的,因為她所有的動作都平緩安靜,可是她是危險的,只要她解除了這種凝固感,她就會瞬間吞噬所有人。

  觀眾們仿佛都置身於同樣凝固在暴風中的船上,膽戰心驚地看著她,明明她只是把那張人皮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卻有種屠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的恐慌感。

  這時,那個黑衣女人又一次出現了,她環抱著那個嚇到了所有人的存在,兩個相依偎,可是被擁抱的人卻毫無所覺。

  即使是這樣,她們兩個人之間也存在著一種詭異的和諧,讓人心尖兒一抖的絕望的和諧。

  這個故事到了此時已經演了四十分鐘,才終於揭開了電影名字的含義——神,對罪者的裁決,就是「以彼之道」。

  那之後,故事的節奏就有了明顯的改變,Judy出現的越來越少,作為Judge某種意義上的「同夥兒」,那個放蕩迷人又有些單純愚蠢的Jane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

  當然,這個鎮子上的命案發生的也越來越頻繁,剝皮者被剝皮,將別人灌進水泥的人也被灌進了水泥,在「Judy」的指引下,Wood總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線索,卻仍然一次次走進了死胡同。

  看電影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分辨著出場的人到底是Judy還是Judge,澄澈的目光和瞬間的冷漠總是無縫轉換,哪怕人們眼都不眨地去觀察,依然覺得難以辨認,也就仍然覺得恐懼和不安。

  作為一部B級片,《以彼之道》這個電影不僅用帶有衝擊感的畫面去刺激著人們的感官,更是巧妙地利用著池遲對三個不同人格的強大把控力,通過導演高超的剪輯技術把整個故事的情節懸掛在了觀眾們的心頭上,讓人們為她下一刻是否會變臉而膽戰心驚。

  隨著「J」跳入海中再無蹤跡,Wood在海里無助地叫著他愛著的兩個名字,這個「凶手」把警察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故事宣告結束,隨後的彩蛋卻又讓人有了新的期待。

  一座工業化的大城市裡,新搬來的女孩兒幫助她隔壁的中年婦人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水果。

  抬起頭,女孩兒淺褐色的眼睛裡澄澈透亮。

  熒幕暗下去,燈光亮起來,好多人都長出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驅散剛剛那場電影帶給他們的種種感覺。

  米子明手裡的栗子被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捏爛了,隨手把手往垃圾袋裡甩兩下,他興致勃勃地端詳著池遲的臉:「行啊,你這是拍了一部炫技片兒啊,你說這張臉,怎麼就能一下子那麼快就無縫切換了呢?」

  無縫切換……

  池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皮子。

  「其實啊,你要是多拍拍國外的電影也挺好的,國內題材限制多,市場上的劇本類型也少……這些年不比前幾年,咱國內市場有錢了,老外也都巴巴地看著,倒是年輕演員的質量沒到能走出國門的地步,你作為他們的領軍人物真是應該多往外看看,畢竟將來在你們身上擔著的不只是你們自己的事業,還有國內未來的影視行業,還有咱們國家未來的文化發展,別看這些詞兒說起來又虛又大,可他們都是實話,也是擺在你們這一代不遠處的未來啊。」

  米子明的話說的語重心長,在這個圈兒裡打拼了大半輩子,他見過一心圖財的,也見過志向高遠的,一代又一代的影視從業者用他們的作品堆積著一個國家影視行業發展的軌跡,他真心希望這條軌跡能更昂揚一些,更舒展一些。

  「我懂您的意思。」

  年輕的女孩兒面帶微笑,她也曾經看著這個國家從一無所有走到了今天,披荊斬棘過,也冒天下之大不韙過,到了一定的年歲,就希望能看著年輕人走的再遠一點,看的再廣一點,讓那個充滿了想象的未來變得更美好一點。

  「我很快就要去國外拍電影了,一個是客串,一個是主角之一,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後是什麼。」

  外面細雪飄飄,屋內暖風陣陣,在遙遠的地球另一邊,剛剛也看完了《以彼之道》的人,已經拿起了自己手裡的電話。

  「我希望能在我們新電影演員表裡看見她的名字。」

  ─────────

  作者有話要說:

  嘛~國際之路啊,不會怎麼詳細寫,很憂桑的事情,一個準備好的劇本和好萊塢目前正在籌拍的電影撞梗了,還撞得很慘烈,所以我只會粗略寫幾句。

  三四章內結束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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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01:40:20 |只看該作者
☆、第208章 呆板

  「表情、神態、小動作甚至聲音都完全不一樣……池遲真是牛啊,等我這個片子殺青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這個電影裡面她的各種轉換,真的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人的樣子那種感覺……」

  往自己的房間走,涂周周還手舞足蹈地研究著池遲的電影,蔣星兒在一邊默默地走,表情有點沉重。

  「柳爺演的那裡,我當時真的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

  「要為她覺得悲哀和惋惜,好歹得混到人家那個境界吧?生也隨性,死也任性,這樣的人物,真的是精彩。」

  蔣星兒提起柳亭心是難過的,涂周周卻不覺得如何了,或長或短的,人都要死,要是活成了柳爺那麼瀟灑再去死都讓人覺得可惜,那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沒有必要生出來了。

  一個個人氣質卓越的女明星,在人生的最後一部戲裡能夠貢獻了教科書一樣完美的默劇表演,涂周周的心裡只有無限的敬佩。

  這戲裡有她的生和死,也有戲中人的生和死,卻讓人忘了她,也忘了那個戲中人,只剩了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在這樣對立統一的情緒中,還有她不肯妥協的靈魂在無聲嘶吼,能用這樣的表現作為自己的墓誌銘,作為一個演員,涂周周甚至是羨慕的。

  「涂先生,蔣小姐。」

  有人從後面叫住了他們,兩個人同時回頭,看見的是池遲的助理于緣。

  「今天晚上真是謝謝你們了。」

  于緣對他們兩個人微微躬身,表達自己的謝意。

  「于助理你太客氣了,我們進組的時候都應承過不會在池遲的面前提……現在也不會忘了。」涂周周咧嘴一笑,隨意擺了擺手,讓于緣不要把這點小事兒放在心上。

  「再說了,我們本來也是指望老闆養活我們的,讓她老人家開心最重要不是?」

  正經不過三秒,涂周周又貧了起來。

  「什麼叫我們指望老闆養活,明明是你好嗎?」蔣星兒可不願意就這麼被涂周周歸到一堆裡去,她現在有電影、有不錯的知名度,還偶爾去幾個有趣的綜藝節目刷臉,收益頗豐,才不像涂周周到現在還蹭著公司的車呢。

  于緣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就轉身走了。

  涂周周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說:「原來于助理也會對著咱們笑啊。」

  在B影的時候于緣經常在學校裡等池遲下課,那個時候她看起來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助理,但是跟池遲一樣都挺和藹的。後來涂周周簽了小水窪,再看見的于緣就永遠都是一張公事公辦的臉。

  琢磨了一下,涂周周就明白了,當初自己是池遲的同學,那她自然要對自己親切一點,現在他成了小水窪的藝人,身為老闆的助理,于緣沒義務對他們這些人親切。

  「她的心裡眼裡都只有池遲,這是好事。」蔣星兒明白涂周周的意思。

  「對啊,是好事兒。」涂周周也明白了蔣星兒的意思。

  竇寶佳的業內風評是心狠手辣的死撈錢,她在離開瑞欣之前把瑞欣狠狠地搞了一下,弄得那個上半年還看起來熱熱鬧鬧的公司一下子就顯出了疲態。業內盛傳,如果不是封爍為人厚道,瑞欣還能再慘一點。

  池遲有一個這樣的經紀人,無論同樣身為藝人的蔣星兒,還是從小看慣了演藝圈裡風風雨雨的涂周周都是很樂意看到于緣這麼耿直地只聽池遲的話,至少,將來如果竇寶佳和池遲之間有個萬一,池遲的身邊還有能全心全意護著她的人。

  無論是提前被打了招呼,還是仍然記得池遲剛進組時候憔悴暴瘦的樣子,整個劇組能有默契地不去提逝者,他們做的很好。卻仍然沒有避免池遲在這一天聽見了柳亭心的名字。

  在電話裡,遠在國外剛剛在電影院看完《以彼之道》的安瀾聲淚俱下。

  「人的一輩子到底要經歷多少痛苦?誰都不知道下一杯苦酒會在什麼時候喝下去,我沒想到我能在電影裡看見這樣的亭心,如果我沒看見我就不會這麼難過,可是有這麼好的她我沒見到我也會覺得難過。

  池遲,我能感覺到她是用怎麼一種心情去演那場戲的,我也能感受到你是用怎麼一種心情去和她擁抱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最後的那些日子你是怎麼過來的。你這個孩子為什麼總是假裝自己什麼事兒都沒有呢……」

  優雅的、矜持的、從來雲淡風輕的安瀾此時是前所未有的激動。

  她真的是個好人,能把自己的苦悶愁緒都埋在心裡,卻會為了那些交好的小輩們痛徹心扉。

  顧惜在演技上的自我放任讓她搖頭,柳亭心的英年早逝讓她悲傷,今天的這一場電影放大了這份悲傷,也讓她想到了被她忽略了的池遲——電影人最了解電影人,用心演戲的女演員最了解用心演戲的另一個女演員。

  安瀾從作品中看到的,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孩子,連電影裡面都是這樣真實的陰沉和痛苦,那一個擁抱,那一段好人短命壞人永在的台詞,她真的是把自己的心血都覆在了那高超演技後面無聲的悲泣之中。

  「都過去了。」

  電話的這頭,池遲面帶微笑。

  「至少,她一直很自在,我現在也在學著讓自己自在……安姐,她給我留下了很多比悲傷更寶貴的東西。」

  女孩兒的聲音很低,也很穩,這種比以往更成熟穩重的腔調越過一整片海洋,讓遠在他鄉的安瀾心情漸漸平復。

  「你得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池遲,我眼看著顧惜和亭心她們像花兒一樣成長到盛開,也看著她們褪色或者凋落,我以為亭心雖然脾氣差一點但是為人耿直率真是個好孩子,再過幾年打磨一下性子會有更好的突破,可是她就這麼一下子……無論是自誤還是命運的捉弄,我真心希望這些東西都能遠離你!」

  「會的,它們都會離我遠遠的,我會好好的,比您,比她,比所有人期盼的都好。」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池遲的臉上笑容收斂,唯有一雙明眸涼涼地看著掛在墻上的時鐘。

  她當然會好,有這麼多人期望她過得好,她怎麼可能過的不好呢?

  ……

  十二月八號,池遲暫時離開劇組乘飛機去往了她的那個海外經紀事務代理人所在的國度。

  已經翹首以待許久的薛涯在看見池遲的第一眼都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禮節性的先跟池遲握手,還是深吸一口氣壓制自己內心的怒火。

  自從把談合約的事情交給他,池遲這個傢伙就撒手不管了,別的明星是聽說給外國大導演的合作有眉目了那得天天問進度,她倒好,自己打電話過去還是助理接的,說池遲在開劇本討論會現在沒空接電話。

  他想收回自己當初對池遲團隊的好印象,他討厭透了他們這種死板不知變通的作風!

  「本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在十月初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一部大製作的漫改電影,一個來自東方的打女,武藝超群,人物設定很討喜,開機時間是明年的九月,跟《Vile Women》的檔期並不衝突,當然,跟斯坦利導演的《守望深淵2》更不會有什麼時間上的問題,畢竟他的電影你年初就拍完了不是嗎?」

  「我在明年三月會進組一個電影,拍攝時間大概會有六到七個月或者更久一點,打女的角色我演了不少了,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地的片子,我希望你能注意一點……」

  池遲幫著自己的助理把自己的行李箱放進了酒店的衣櫃裡,挺大挺重的一個箱子,她單手就提了起來。

  薛涯下意識地隔著西裝捏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心裡閃過了一個想法——也許她的雇主不僅能演出很好看的打戲,她自己也是一個能打的人。在好萊塢,很多有著黃色皮膚黑色頭髮的演員都喜歡這種帥氣又有特點的角色,和他們競爭,池遲的優勢很大,畢竟她有獎項,還有現在話題度頗高的電影《以彼之道》。

  頭上帽子沒摘掉的女孩兒並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後她的經紀人大腦思維已經乘上了企業號到了宇宙邊緣*。

  她放好了行李又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才繼續慢悠悠地說著自己的要求:

  「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我基本不會接類似的角色,既然《守望深淵2》裡面已經有了一個以武打作為個人特色的角色,那麼我希望以後能盡量規避一下這方面的角色,我不希望被人貼標籤說我適合拍什麼樣的電影,或者我是個什麼樣子的演員。」

  嘎?

  什麼第一女打星,什麼來自東方的力量之美,什麼帶起新的東方風潮的女明星……薛涯腦子裡剛剛旋轉跳躍閉著眼的東西猛地停下來,然後嘩啦一聲就碎了一地。

  「不、不用打戲作為你的個人招牌嗎?」

  上帝明明給了你豌豆的種子,你卻只用它來做湯?你為什麼不上天?你怎麼不上天呢?

  「我的個人招牌,應該是讓人過目難忘的演技,永遠給人驚喜的電影作品,而不是人們看見我,就已經知道我會講一個怎樣的故事。」

  還帶著黑色小帽子的池遲給內心崩潰的薛涯倒了一杯茶。

  「那樣的演員,當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有更多的機會,有更好的發展空間!作為一個東方人你想混跡在好萊塢這個大圈子裡就得有自己的一張名片!

  其實何止是東方人,除了頂尖的演員之外,多少人不都是一直演著類似的角色,講著不同的故事,成了流水線上不變的一環。

  番茄燉牛腩和番茄炒雞蛋用的是一樣的番茄,只是在不同的菜色裡搭配出了不同的味道。

  「池小姐,我很佩服你這種自由又浪漫的想法,可是,可是你的這種想法會在整個行業的規則面前……」薛涯用手做了一個撕碎什麼東西的動作。

  「試試看唄,反正我還年輕。」

  池遲笑著喝了一口茶。

  薛涯認為池遲剛進入國際市場就開始想要各種不同的挑戰根本是痴人說夢,可是在跟《Vile Women》的製片方簽完合同的第二天,就有一部新的電影找上了池遲。

  「星際冒險題材的電影,我們希望Chi小姐能出演最大的反派角色……準確地說不是一個角色而是兩個,是的,我們希望Chi小姐能出演一對雙胞胎,這個角色目前有很多人的爭取,但是我們的Boss在看了《以彼之道》之後表示喜歡她的表演。嗯?您說動作戲?當然不需要,這一對雙胞胎的主要能力是心靈控制和高科技手段……」

  舉著電話的薛涯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掛掉了電話之後,他忍不住地敲了一下桌子。

  「真見鬼。」

  「我相信會有不錯的題材找到我,畢竟,在這裡的人們首先看見的是我身後的市場,和我在那個市場中的號召力。」

  一天之前,在那個酒店裡,看著窗外覆蓋著整個灰色城市的大雪,他的雇主就是這麼對他說的,當時他還覺得這個年輕氣盛的東方影后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短短的時間內,他發現想得太簡單的是自己,太過古板和保守的……居然也是自己。

  簽訂了《Vile Women》的合同,參加了CH的大秀,又陪著凱恩斯導演參加了兩次發布會,《以彼之道》為池遲帶來的不只是海外市場的名氣見漲更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於情於理,她到了國外也是得參加一些推廣活動的。

  乘飛機回國的時候,為池遲送機的人多達兩三百,除了那些海外「吃貨」之外,很多是來看「J」的影迷……相比較而言,他們比吃貨們要熱情的多,池遲被簇擁其間簽名,還和金髮碧眼的妹子合影。舉著手幅和牌子的吃貨們又是吃醋又是擔心池遲的危險,什麼應援守則都不在乎了,擼起袖子也往人群裡面扎。

  不管怎麼說,影迷都要了簽名了,她們這些吃貨今天決不能空手而歸!

  「Chi,你更喜歡Judy、Jane還是Judge?」

  「啊?」明明是一個人啊。

  簽名簽到有點發懵被于緣和陳方艱難地拽著走的池遲聽見有人用蹩腳的中文問這個問題,還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才回答這個問題。

  「我喜歡『J』。」

  池遲走了,聚在機場裡的一撮影迷反而因為她留下的答案繼續爭吵了起來。

  「Judge最帥!」

  「Jane最可愛!」

  「天啊,就連Jane都能說是可愛了,難道Judy就是天使嗎?」

  在《以彼之道》播出之後,喜歡這部電影的海外觀眾們在網上和現實中討論著這三個人格哪個更好,因為各有千秋難分高下,他們在爭吵中分成了不同的派別,本以為今天能讓主演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沒想到她喜歡的是這個人物的整體。

  於是爭吵還要繼續,這三個不同人格的「粉絲」們還要繼續去一遍一遍地看這部電影,好讓她們找到駁倒其餘兩方的更有利的證據。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這種爭吵居然持續了很多年,後來人們說起這部電影的時候都會想起來因為池遲的精湛表演同時演活了三個角色,導致三個角色各有擁簇,為整個電影刷了很久很久的存在感。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剛看了《星際迷航》,向企業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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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吐血

  回到國內,池遲馬不停蹄地鑽回劇組,生怕竇寶佳趁著她「出關」的時間再給她塞什麼商業活動。

  竇寶佳看著她那麼一副絕塵而去的逃難樣子,無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額頭。

  她是真的有事兒找池遲要談,而且還是挺重要的事兒。

  池遲身上CH的代言來年夏天就到期了,從年齡層上來說,CH是比較適合池遲的品牌,但是從池遲這幾年的發展以及別的品牌的意向上看,池遲也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比如和CH的總公司CR是競爭關係的DL,他們的公關就希望池遲能成為他們主線品牌的國內代言人,此外還有LQ,雖然牌子不像前兩個那麼風頭強勁,但是他們能給池遲一個全球代言人的名額。

  這種事情在電話裡面說池遲總是一副「CH還沒到期,不用想得那麼遠」的架勢,竇寶佳憋足了勁兒想跟池遲面談,結果她又這個樣子……

  能賺錢了不起哦!一個高大上的代言都看不上了哦!光想著演戲當藝術家哦!

  算了,誰讓她是爸爸呢。

  封爍這邊的事業才剛起步,池遲那邊已經跟竇寶佳打了招呼說有什麼不趁手的地方就直接走小水窪的賬,把開支寫明白了來年補上就行。

  就衝著池遲的這一句話,竇寶佳就想給她再跪下,順便拽著封爍一起跪,然後用錘子去敲封爍的腦袋一邊敲一邊念咒:「和她在一起了你能養得起嗎?當個大齡小白臉你的臉呢?」

  當然,這種事兒她也就想想,她現在挺慫的,不光對著池遲慫,對著封爍也慫,對著池遲慫是因為竇寶佳捫心自問自己在池遲面前就是個躺平了求包養的,對著封爍慫是因為在和瑞欣「和平分手」的時候她被封爍教訓了。

  「不管怎麼樣,瑞欣都是我們的同行,他們手下的藝人也是和我們一樣打拼吃飯的,利益上的事兒應該就事論事而不是得理不饒人,退一步吧。」

  當時整瑞欣整得正在興頭上的竇寶佳挺想呸封爍一聲的,結果看著對方的挺拔的背影,她就說不出反對的話來了。

  不知不覺間,她捧在手上的兩個藝人都已經成長了,一個從青澀的早熟直接跨越到了豁達隨意的高人模樣,另一個也從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上野心勃勃的年輕人,變成了現在成熟從容的姿態。

  恍惚間,竇寶佳覺得自己反而成了不夠沉穩的那一個,池遲會告誡她,封爍也會勸慰她,倒讓人覺得她堂堂竇大經紀人成了個會闖禍的孩子了。

  「嘖……」

  竇寶佳從褲兜裡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拆開紙放進了嘴裡,看著辦公桌前擺著的金色小財神爺,她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這是爸爸叫多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孩子了。」

  自我調侃完了,竇寶佳開始辦正事兒,池遲明年的檔期基本已經填滿,封爍年後的三個月反而還空著,竇寶佳知道封爍想要休息一下,畢竟他已經連軸轉了很久,可是剛剛離開瑞欣的他們必須要證明自己能拿到比過去更好的資源。

  「大IP仙俠電視劇,大IP言情電影……池遲那邊已經跟國際接軌了,再回來看這些東西還真是沒意思。」

  ……

  從夏天一口氣拍到了冬天,在現在一切講究成本控制的行業大環境裡,《平陽公主大傳》這個電視劇的拍攝週期已經算是很長的了,取景於四季,於名山,於大川,就連冬天的雪景也多採取實地拍攝的方式,為的就是能讓這個電視劇有那麼一份天然之美。

  隨著季節的變化,李纖阿這個在春天出京城舉大旗反隋、在夏天闖雁門見暴君、在秋天率領著幾萬人馬在渭水迎來自己南下的兄長並且和他一起攻破了長安的奇女子,在這個雪花飛揚的冬天,也迎來了自己生命的衰敗。

  六年之前,李纖阿在短短幾個月內聚集上萬人馬橫掃中原,五年之前,她拖著大病未愈的身體千里奔襲殺死了李家的心腹大患薛舉,在餘下的歲月中,她駐守著那個孤獨的關隘,一次次地打退了想要進犯中原的敵人。

  那是她的輝煌,也是她的無奈。

  她的二哥李世民已經從一個看似憊懶的紈褲子弟徹底成長成為了一個足智多謀又驍勇善戰的軍中統帥。

  不對,這種說法是不確切的,應該說李世民在一次次的戰爭中磨練著自己,他和他招募的那些能人異士成為了李唐朝堂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這股力量隨著他擊敗了李家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最強大的敵人王世充,已經成長成為了能夠威脅到太子建成地位的存在。

  李纖阿幾乎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預見到了今天這一幕的出現,她太聰明了,當初她能斷言了楊廣的橫死,也有信心一手促成了大隋的消亡,更能抓住機會幫助她的父親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自然,她也知道當權力被握在手中之後,執掌權力的人心中就漸漸地失去了其他的東西。

  比如對孩子的顧念,還有對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

  其實,當李家入主長安之後,李纖阿就成了被用來給權力之刀開刃的第一人。

  她手下的十萬精兵很快就被分撥給了幾個兄長,手下的將領如李仲文、邱師利等中途被她收編的「義軍」首領都被她的父親獎以高官厚祿,繼而與他們手下的軍隊相隔離,像馬三保這種從李纖阿身邊長大的馬僮,也因為忠勇可靠被李淵誇讚為「當世衛青」,然後……李纖阿的阿爺就趁著自己女兒駐守關隘的時候給馬三保做媒,近乎強迫地讓他娶了一個高門貴女。

  這些舉動分明都是在表明了李淵對於自己這個功蓋天下的女兒已經有了防備之心。

  李纖阿心寒嗎?

  沒人知道。

  只有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鄭姣知道她家三娘在成為了威震天下的平陽公主之後笑容反而越來越少,策馬如風、吟花弄月種種曾經能讓她開懷的消遣如今也不能讓她鬆開自己微皺的眉頭。

  此等情況在兩年前李仲文被李家父子構陷罪名處死之後達到了頂點。

  今天要拍的,就是李纖阿得知了李仲文已經被處死的戲份。

  這場戲,意味著屬於李纖阿生命的寒冬,已經開始了。

  這次主要負責和池遲搭戲的是扮演鄭姣的蔣星兒,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不緊張」、「不緊張」,卻在對台詞的時候把「三娘」喊成了「不緊張」,引來了一群人爆笑,其中包括了那個正在研究一會兒怎麼吐血才好看的池大影后。

  在這個遠離長安不甚奢華的「公主府邸」,李纖阿正在看著自己剛剛改動過的城防布局圖。

  當日為了起兵反隋,李淵和突厥可汗媾和,眼睜睜地看著突厥揮兵南下滋擾百姓,成了李纖阿的一樁心病,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一馬當先驅逐左右的突厥人,還天下一個真正的清正太平。

  為了這個目標,她一直在研究著突厥。

  「姣娘,你來的正好,去往突厥草原的斥候帶回了一個好消息……」

  將目光從地圖上抬起看向門口站著的女人,李纖阿笑容滿面,她抬起手撩了一下垂到自己臉頰旁的髮辮,動作是讓人無法形容的瀟灑隨意。

  背對著外面的皚皚白雪所倒映的天光,鄭姣仿佛能從李纖阿的眼睛裡看見草原上的雪——那是她想要驅逐突厥的執著。

  「若是來年我們以五千輕騎奇襲此處,定能讓頡利失卻大半糧草,今冬雪厚,明春定然水草豐美,頡利奔襲一冬已然人馬俱疲想要休養生息,決然想不到我會在此時出兵……若要戰,須前後不走消息,不可讓外人知曉,亦不可讓朝中知曉。」

  原本還說得興致勃勃,提起朝中二字,李纖阿的眸光在片刻間有些許黯淡。

  為了征討天下,李淵與始畢可汗私訂盟約,甚至向突厥借兵,後來始畢可汗病逝,其弟處羅可汗上位,大隋的義成公主先嫁了始畢可汗的父親啟民可汗,又先後當了始畢可汗和處羅可汗的妻子,如今處羅可汗病逝頡利可汗上位,義成公主又嫁給了他。

  李纖阿曾經與這位隋朝公主有過一面之緣,當日在雁門關營救楊廣,李纖阿不僅給自己的二哥出計,更是潛入了突厥軍中面見了義成公主,讓她在始畢可汗的面前多說楊廣的好話。

  從宗室女成為和親公主,義成公主的堅韌和聰慧曾讓李纖阿頗為欣賞,可惜在短短幾年之後,李纖阿就成了義成公主眼中的「亡國罪人」,她不僅多次慫恿自己的歷任丈夫南下掠奪,更是接回了蕭皇后和楊家的皇子想要重建大隋。

  李纖阿不想坐視突厥漸漸強大,卻又礙於李家與突厥之間的盟約,某日對月獨飲,她曾經感嘆過,楊廣雖然不堪為君,卻是有錚錚根骨從不做自己不屑之事。

  可她的阿爺……

  此時的李纖阿已經決定先斬後奏,將頡利可汗打成了半殘她哪怕是交出兵權回到京中公主府那片小小天地裡她也覺得快活。

  看著三娘的雙眼又復而明亮,身著勁裝的鄭姣緩緩閉了一下眼睛才又輕輕地睜開。

  「可惜仲文如今暫時被軟禁,蒲州在我大哥的手裡,我還要另想取道之法。」

  李仲文是李纖阿當年起兵時收羅的一員大將,為人雖略有懦弱,卻是機敏善戰的將才。

  去年處羅可汗突襲並州劫掠婦孺,李仲文有心與之相抗卻又掣肘於太子建成安插在他手下的兵將。處羅可汗走後李仲文被人檢舉私通突厥,現下已經去職回京。

  若是不提李仲文還好,聽見李纖阿說起他,鄭姣的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

  她家三娘心心念念都是為了天下百姓,可是那些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卻在算她、防她、傷她。

  「三娘……李仲文已、已在京中被聖人下令處死。」

  興致勃勃的神態還未徹底消退,李纖阿原本清澈的明眸已然脹紅,她的心裡有一整片遼闊的疆土,從塞北到江南,上面有無數應該休養生息的人,他們逃脫了戰亂重建家園,並且在他們自己打造的家園中繁衍後人……一代又一代,有了人,有了糧食,有了詩書,有了鎧甲……風流瀟灑如李纖阿,每至夢中想起這樣的場景,那精緻脣角都會帶起笑紋。

  然而就在這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徹底底地碎掉了。

  碎掉了……

  鄭姣眼睜睜地看著三娘面色蒼白雙目赤紅,那雙執狼毫寫春秋的手痙攣了一下,接著,一口鮮血,就從女子的嘴中噴了出來。

  鄭姣驚叫了一聲衝上前去,只能接住她軟軟倒地的身體。

  到了此時,鄭姣才意識到,李纖阿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此瘦削憔悴。

  「三娘!!」

  ─────────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平陽公主大傳》就是一部瑪麗蘇劇,李纖阿壯志未酬身先死……(⊙v⊙),其實從史書上看李仲文挺該死的,有私通突厥的嫌疑,but……為了突出主角嘛,就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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