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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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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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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7:0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行路間

    傍晚宿營時,李小麼和呂豐捉了四五隻野兔,還碰巧獵到了隻鹿,李小麼和呂豐嘰嘰咕咕商量著,要架火烤肉吃,李宗貴湊過去出著主意,又叫了李二槐過來,在帳篷後架起篝火架子,李小麼到處尋了半天,也沒找到能烤肉的鐵簽或是旁的東西,擰著眉頭想了片刻,悄悄轉到蘇子誠帳篷後,尋了南寧,悄悄問他哪裡能尋到烤肉的鐵簽子,南寧暗暗嚥了口口水,爺讓他照應的這位姑奶奶,這新鮮主意也太多了。

    「五爺稍等,我去尋老賈問問。」南寧笑著回道。不大會兒,南寧用白棉帕子裹著把銀簽子過來,另一隻手還拿了只匣子,笑著問道:「五爺,尋到了,老賈說好些年沒用了,現又洗了幾遍,還有這個,老賈說五爺要烤肉,少不了這些佑料。」

    李小麼驚喜不已,伸手要接,南寧笑著說道:「五爺要在哪裡烤?我給五爺送過去。」李小麼指著自己帳篷前的篝火:「就那裡,你若不當值,等會兒也過來!」

    「謝五爺,今晚上是我和北慶當值,沒這口福了。」南寧笑裡帶著絲遺憾回道,說話間,到了篝火前,南寧將銀簽和佑料盒放到旁邊几上,笑著告辭回去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抱拳站在旁邊,笑看著呂豐、李小麼,李二槐和李宗貴四個人烤肉,呂豐拎著根銀簽子,做一步看一眼李小麼,笨手笨腳的跟著串肉,涮料,烤肉,李小麼的肉串烤得滋滋響著香氣四溢,他的肉串卻焦黑成一團,李宗貴手腳最利落,只在肉上撒些鹽末,已經烤好兩串,轉頭遞給了李宗梁和魏水生。李二槐乾脆什麼也不放,用簽子挑了肉,烤的黑一塊紅一塊的,撒了鹽直接扔到嘴裡香甜大嚼。

    呂豐烤出一頭汗,也沒烤出串能吃的肉來,乾脆扔了銀簽子,湊到李小麼面前,笑嘻嘻的討好道:「小五,你真厲害,連烤肉也烤得非同一般!我替你嘗嘗?」李小麼拍開呂豐的手,將烤好的幾串肉放到準備好的乾淨碟子裡,端給呂豐吩咐道:「去,給你小師叔送去。」呂豐剛要瞪眼,李小麼踢了他一腳,低聲說道:「聽我的不會錯,趕緊趁熱送去,回來咱們吃著肉細說。」

    呂豐被李小麼推起來,不情不願的端著碟子往中間大帳過去,北慶引了呂豐進去,蘇子誠正端坐在桌前看著文書,見呂豐進來,捏著筆,一臉冷峻的盯著他,呂豐渾身不自在的端著那幾串鹿肉,也不敢抬頭看蘇子誠,這個小師叔,又陰又冷,大哥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是茅坑裡的凍石頭,又臭又硬又冷!腹誹歸腹誹,呂豐可是看也不敢看蘇子誠一眼,垂著頭,一幅恭敬相,將碟子舉過去,悶聲說道:「師叔,這是烤鹿肉,請您嘗嘗鮮。」

    南寧忙上前接過碟子,度著蘇子誠的神情,將碟子放到了桌子一角,呂豐不等蘇子誠答話,垂手往後退了兩步,一邊退一邊告退道:「師叔慢用,弟子告退。」

    蘇子誠盯著他出了帳篷,轉頭看著碟子裡烤得焦黃的幾串鹿肉,用手指撥了撥銀簽子,南寧忙低聲解釋道:「回爺,剛五爺說要烤肉,尋小的找幾根烤肉的簽子,小的就尋老賈要了這簽子。」蘇子誠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站起來出了帳篷,順著烤肉的香味繞過幾隻帳篷,在一隻帳篷角停住步子,遠遠看著篝火旁烤著吃著,擠到一處一邊說一邊笑不可支的李小麼和呂豐,火光映在李小麼側臉上,和著那明淨的笑容跳躍不停,溫暖歡快的如同滿天流閃的晚霞。

    蘇子誠出神的看了大半天,初秋的寒意襲來,蘇子誠輕輕寒瑟了下,南寧忙輕手輕腳的將手裡托著的斗篷披到蘇子誠身上,低低的提醒道:「爺,這裡風大。」蘇子誠彷彿受了驚嚇般醒過神來,伸手拉住斗篷帶子,轉身往帳篷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呂豐就被蘇子誠派了差使,往開平府送封信,取了回信再趕回來。這一趟沒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李小麼的日子更加無聊,每天騎半天馬,坐半天車,看那些文書,睡覺。

    一路行來,兩邊開墾好的熟田越來越多,村莊時而可見,城鎮也越來越密集,隊伍卻一直沿著郊外行進,並不進城歇息駐紮,進城也是不大方便,這一行三千來人,連人帶馬,若進了城,這民擾的可不是一點點。隊伍的行進漸漸放緩了些,晚上也揀著離府城不遠的地方歇息,這邊剛駐下營,那邊當地官員就到了轅門外求見蘇子誠,李小麼遠遠瞄著,這地方政務,他也管麼?

    隔三岔五,蘇子誠就讓南寧帶李小麼過去,像在汝城看姚明廣一樣,只向她介紹那些官員,卻從不把她介紹給那些官員們。李小麼細細觀察著他介紹給她的那些官員,回去再找南寧尋了這些人的履歷、文章,甚至書信,慢慢細看,不管做什麼,識人是第一步。

    路過單縣時,出了點小意外,單縣知縣、新科進士錢啟忠,在被李小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外,突然跪倒在地,耿著脖子開了口:「王爺,下官冒死進言!自古以來,士庶之別,男女之分,自車服喪葬,各有等差,此乃禮制,禮乃立國立世之本,人君乃至庶人,當同施均用,今王爺身邊之人,女著男裝,不倫不類,無羞無恥,乃亂禮亂國之行!下官讀聖賢之書,忘身為國,雖死不敢不言!」說著,重重磕頭不已。

    李小麼片刻意外後,暗暗呼了口氣,垂手而立,安安靜靜的聽著錢啟忠的『冒死進言』,蘇子誠掃了眼彷彿事外人一般的李小麼,抬手示意東平扶起錢啟忠,心平氣和的說道:「皇上乃明君,本王也不是逆子,進言不必冒死。」

    錢啟忠往前撲著跪倒在地,磕著頭正要請罪,蘇子誠抬了抬手指,東平忙上前拖起錢啟忠,蘇子誠看著他,有些疲憊的吁了口氣,接著說道:「車服有別,喪葬有差,是禮制大道,你說的不錯,可天下之事,不可以一概之,事異時別,也要懂得變通之道,好了,這事我知道了,往後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進諫進言就是冒死,那是昏君亂臣,我北平君明政清,不至於此!」錢啟忠還想說話,蘇子誠抬手止住他:「你書讀的太死了,回去好好想想,要做能臣,回去吧。」東平輕輕推著錢啟忠出了帳篷。

    蘇子誠轉過身,上下打量著李小麼,慢吞吞的說道:「這樣的書獃子,開平府還有很多。」

    「嗯。」李小麼仰頭看著蘇子誠,肩膀漸漸耷拉下來,傷感的低聲說道:「雖千萬人,吾往矣。」蘇子誠低頭看著李小麼,突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又走了兩天,三千親衛大半逕自返回開平府外的軍營,只餘了兩三百人隨行護衛著,繼續緩緩的往開平府行進。

    過了八月上旬,眾人進了緊鄰著開平府的京南府境,剛進京南府境,京南府趙縣知縣水清淺一直接到了縣境邊上,蘇子誠的母親、孝慈皇后姓水,水家,是蘇子誠的外家,也是北平國最古老尊貴的姓氏之一,這一路上,接出這麼遠的,他可是頭一個。李小麼騎在馬上,稍稍探頭往前看去,想看看這個水清淺是個什麼模樣,可前面的人個個比她高大,人縫晃動間,她什麼也沒看到。

    一行人依舊駐紮在城外,李小麼安頓下來,南寧找過來,笑著說道:「五爺,爺留了水知縣用飯,請五爺一起過去,過三刻鐘,我再過來請五爺。」李小麼笑著點頭應了,蘇子誠太愛乾淨,每次一駐紮下來,頭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李小麼一邊想一邊笑,算了算時辰,三刻鐘,自己也能洗個澡了。

    南寧過來叫了李小麼,水清淺已經在帳篷裡坐著了,見李小麼進來,轉過頭,笑著微微頜首致意,李小麼頓住步子,恭敬的稍稍躬了躬身子,順著南寧的指引,坐到了蘇子誠左邊的一張小几後,蘇子誠指著水清淺介紹道:「這是水知縣,水清淺。」說著,轉頭看著水清淺,語氣隨意的介紹道:「這是我新交的友人,姓李,她自稱五爺。」

    李小麼一邊不著聲色的打量著水清淺,一邊笑著說道:「水大人叫我小五吧。」水清淺五十上下,個子不高,略顯瘦,臉上皺紋滿面卻白晰,眼神溫暖謙恭,整個人顯得極平易隨和,聽了李小麼的話,目光掃向蘇子誠,見他垂了垂眼皮,才笑著應道:「那我就托大了,小五人品俊秀,令人見之心喜。」李小麼笑著沒多接話,這會兒,不是她和他寒暄的時候。

    南寧帶著小廝,托了飯菜送上來,李小麼低頭慢慢吃著,蘇子誠大約是講究食不語的,這頓飯吃了個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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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7:5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章 新酒

    吃好飯,小廝們輕悄的收拾好,沖了茶上來,李小麼端起自己那杯泡出來的普洱茶,帶著笑,凝神聽蘇子誠和水知縣說話,蘇子誠沒提半句公務,不過說些家長裡短的閒話,家裡可好,孫子進學了沒有,小閨女看沒看好人家,諸如此類,李小麼聽得詫異不止,看來這水清淺和蘇子誠關係匪淺,是水家什麼人?五十上下了,只做了個知縣,倒有點意思。

    聊了小半個時辰,水清淺見蘇子誠臉上帶出些疲倦來,站起來長揖告退道:「爺,天也晚了,下官就先告退了,爺好好歇歇,爺比前些年清減了。」

    蘇子誠笑著頜首,轉頭吩咐東平:「你替我送送水知縣,挑兩個穩妥的護衛送他回去。」東平恭聲答應了,引著水清淺送出了帳篷。李小麼也跟著站起來:「我也該告辭了,你歇著吧。」蘇子誠看著她,回的話毫不相干:「後天宿在京南府別莊,大後天下午進開平府,給你挑的丫頭送在別莊。」李小麼愣著點了點頭:「好!」

    第二天黎明即起,李小麼半閉著眼睛,正要往車上爬,呂豐從旁邊跳出來:「我回來啦!」李小麼嚇了一跳,呂豐看起來稍有些消瘦,眼睛亮閃閃的很精神,伸著懶腰:「昨天半夜就回來了,怎麼樣?跑得快吧?」

    「嗯,往後有什麼信都讓你送,你快麼!」李小麼仰頭看著他,彎著眼睛笑著說道,呂豐示意李小麼上車,自己跳到車廂門口坐著,嘿嘿笑著說道:「知道我趕這麼緊做什麼吧?我告訴你,咱們明天肯定能趕到京南府,巧得很,明天正好是京南府開沽新酒的好日子,我告訴你,這開沽新酒,是難得的盛事,一定得看!」

    李小麼興致頓起,往前挪了挪,示意著呂豐:「細說說,怎麼個開法?」兩人一個說一個聽,李小麼這一天過的極快,第二天中午,蘇子誠多見了幾個地方官員,耽誤一會兒,還沒看到京南府城外別院,太陽已經要往西邊偏下,呂豐和李小麼兩人著了急,乾脆騎了馬,悄悄離了隊伍,一路往京南府疾馳而去,看開沽新酒的熱鬧去了。

    蘇子誠一行人進了京南府別院,靖江侯水清亮長子水巖帶著人迎出了一里多外,先孝慈皇后只有兩個弟弟,都是嫡親的一母同胞,大弟水清明,襲了安遠侯,夫人隨氏,生有一女兩子,長女水蓉嫁的是上一科的狀元、北平詩書大族蕭家長房嫡子蕭元培,長子水砡,娶妻葉氏,次子水研只有十七歲。幼弟就是靖江侯水清亮,夫人姜氏,生了兩子一女,長子水巖,今年二十歲,是蘇子誠自小的伴當,正挑三揀四議親中,次子水玟,今年十六歲,幼女水櫻。

    水巖迎蘇子誠進了別院,喝著茶等他沐浴洗漱出來,蘇子誠換了身天青灰長衫出來,舒服的坐到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問道:「這幾天見過大哥沒有?大哥好不好?」

    「來前大爺還把我叫過去說了一會兒話,大爺好,身體好,心情也好。」水巖搖著折扇笑答道,蘇子誠舒了口氣,上下打量著水巖問道:「你那親事定了沒有?滿北平的名門閨秀,就沒一個你能看得上眼的?」

    「不急,這急什麼?這姻緣之事,無論如何急不得。」水巖含糊著打起了呵呵:「對了,你讓挑的丫頭使女,都帶來了,照你的吩咐,從你府裡挑一半,從我家找一半,你府上我尋的如月姑娘,人都是如月姑娘挑出來的,叫過來你看看?」

    「不用,讓她自己看去。」蘇子誠放下杯子,轉頭看著南寧吩咐道:「去請五爺過來。」南寧滿臉為難,垂手稟報道:「回爺,五爺和呂爺未末趕去京南府,說是看開沽新酒去了。」蘇子誠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吩咐道:「讓長青去尋尋,看著別出了事。」南寧答應一聲退出屋。水巖驚訝的停了手裡的折扇:「你尋這些丫頭,我還以為要侍候的是位姑娘。」

    「是位姑娘,不過她自稱爺,行五,就自稱五爺。」蘇子誠淡淡解釋道,水巖由驚訝而愕然,盯著蘇子誠看了半晌,眼睛裡漸漸帶出曖昧,搖著折扇,帶著笑低聲說道:「這姑娘,肯定是位好姑娘!」蘇子誠瞄著他:「好不好往後你就知道了。」水巖聽的又是一個錯愕,往後他就知道了?難道不是收進內院的?

    京南府裡,呂豐和李小麼兩人寄了馬匹,一溜煙奔往開沽新酒巡行經過的那幾條街道。

    京南府裡熱鬧非凡,頂著、推著、抱著、舉著賣著各式時新新鮮花兒、散糖果子、腰子白腸、甚至冠梳領抹的一個接一個,叫聲此起彼伏,滿城如同新年般熱鬧喜慶。

    「快走,東大條街最熱鬧!我都打聽過了,去看看能不能找個樓上的雅間,看著舒服!」呂豐拉著李小麼,兩人在人群裡一路往前擠,奔著東大條街擠過去。這會兒哪還能有雅間?一條街上的酒肆、鋪子,都是最孔武有力的夥計站在門口守著,誰也不放進去,裡面也確定再也擠不下人了。

    李小麼一邊扭頭看著街上的熱鬧,一邊拉了拉呂豐:「就在這街上看!比裡頭強!」

    街道另一邊,各家酒坊招用的女妓已經花枝招展的過來了,呂豐忙拉著李小麼,四下亂擠,尋了處視線好些的街角,護著李小麼站到一塊街界石上,李小麼剛剛站定,帶著花雨香風的女妓們衣著奢華,斜坐在披綢掛花、裝飾艷麗的馬兒,一路笑著招著手,緩緩遊行過來。呂豐站在李小麼身邊,指著那些穿戴有別的女妓介紹道:「你看,前頭的,梳著高髻,廣袖寬裙的,是這京南府的行首們,你看沒幾個。」

    「也不少,十來個呢!」李小麼仔細看著那些重脂重粉敷面,臉上帖著這樣那樣的花黃的女妓們,有些鬱悶的指著女妓抱怨道:「你看看,一張臉畫得跟年畫一樣,白的粉白,紅的通紅,那臉上亂七八糟貼的什麼東西?真難看,就是底子再好也糟蹋了!身上的衣服倒是好看!」那些女妓,內著顏色鮮嫩的抹胸,粉黃嫩綠的長裙幾乎拂到地上,外面套著件不擎襟褙子,一色滿繡著各式花色的褙子隨著馬步、和著微風招展開去,露出白生生的胸肩和華麗的絲絛,其實那樣的重妝配著這樣艷麗的衣服,倒真是生出一種極致的美,仿若日本的藝妓,李小麼恍惚間,彷彿置身於那間裝飾精緻的和室裡,面前一群藝妓折著手腳,和著單調的三味線,舞來舞去。

    呂豐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了吧,那是太平府剛流行過來的時新妝容,還有呢,眉毛要先剃掉,然後再畫上去,你細看看,還是有幾分味兒的!」李小麼呼了口氣,指著後面戴著各色金銀珠玉冠子,穿著艷麗的抹胸,卻只在肩上披著條輕薄到一目瞭然的長長的輕紗,伴著長裙拖飛在馬後,惹得浪人狎客跟在後面,拉著那紗聞著調笑不已。李小麼指著那冠帶輕紗、人數眾多的女妓問道:「這是二等的?」

    「對!看後面,二等的沒意思,看了行首,就看三等,三等都是新開臉露面的幼妓,下一年的行首,都是三等裡頭出。」呂豐果然是個非常懂行的玩家,李小麼扶著呂豐的肩膀,往後看著那些三等女妓,果然要年青許多,也戴著冠子,不過這冠子多是銀角銀架,中間繃著輕紗細絹,偶爾一兩個著了全銀或是金角金架的冠子,顧盼間就得意不少,上身一件緊窄的掩襟小衣,下身就是一條褲腿極其肥大的襠褲了,李小麼盯著三等女妓身上的闊腿褲,幾乎要吹出口哨來,這褲子,她也穿過的啊!

    呂豐推著她:「下來下來,快下來,酒來了,咱們搶新酒去!快!」李小麼俐落的跳下界石,緊緊拉著呂豐,直衝向後面披紅掛綵的牛車,車子正中背對背站著兩個穿著乾淨的本白短衫長褲的酒坊夥計,舉著長長的木柄酒勺,舀酒、倒酒一氣呵成,左右各有四五個穿著本白短衫長褲的酒坊夥計半蹲著,手腳極快的拿杯、接酒、再將酒送給車子兩邊的人群,這倒酒送酒如舞蹈般韻律十足。呂豐接過兩杯,遞了一杯給李小麼,李小麼接過抿了一口,這酒味道其實不錯。兩人一輛輛酒車喝過去,呂豐一飲而盡,李小麼每杯只好舔上幾舌頭,她酒量太淺,幾杯就能倒下。

    就這麼一路喝下來,李小麼已經喝得臉色粉紅,眼睛亮得流波欲滴,死拉著呂豐,笑得止不住,呂豐打著酒嗝,腳步浮飄,拖著李小麼,興奮的叫著:「走!我帶你會會這京南府的頭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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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8:0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尋歡

    李小麼笑得眼睛彎彎,不停的點著頭:「好!我也喜歡看美人!就是剛才那個新妝?那個可不好看!」呂豐拖著李小麼沿著街邊一路推擠著往前衝:「不是,走!我帶你去看,她跟我是舊識,上回去開平府,我會過她,比汝城的頭牌有味兒,你看了就知道了。」呂豐拖著李小麼一路擠得煩心,乾脆轉進條小巷子,直接穿到隔條街上,這會兒,騎馬的女妓們和後面的酒車正好行在這條街上,李小麼拖著呂豐,指著酒車叫道:「哎!你看!酒啊!咱們再去喝!」呂豐護著李小麼,被人群擠得來回挪動不停,腦子總算還有絲清明:「不行,你不能喝了,咱們找莞花小姐玩去!」

    說著,仰頭四下看了看,看準了地方,拉著李小麼一路擠到間花樓前,直往裡沖,幾個幫閒衝過來攔在前面,看著兩人,倒不敢大聲訓斥,只陪笑解釋道:「兩位爺......」

    「去,跟莞花小姐說,呂爺來看她了!」呂豐揮著手,聲音響亮的叫道,沒等幫閒跑上樓,樓上已經奔下來一個一身粉綠的小丫頭,招手叫著呂豐:「呂爺來了,我們小姐請您上去!」

    呂豐沖李小麼得意的笑著,拉著她往樓上去,李小麼只是不停的笑,推了推呂豐:「我告訴你,別得意,等會兒見了我,那莞花就跟我了,不要你了!」呂豐靠在樓梯欄杆上,笑得不上氣不接下氣:「你?要你幹嘛?人家小姐要你幹嘛?」

    兩人一邊說一邊笑,腳步踉蹌的奔到樓上,莞花小姐穿著件粉藍抹胸,一條白紗裙,外面似穿似披的套了件不擎襟褙子,迎在樓梯口,驚訝的看著笑如花開的李小麼,呆了片刻,才轉過頭,嫵媚的飛了呂豐一眼,曲膝給兩人見了禮。

    李小麼瞇著眼睛看著也是一臉粉白艷紅的莞花小姐,朦朧醉眼中,那妝艷麗得奪目,原來這妝容,就是為了酒醉金迷而畫的!李小麼推開呂豐,撲過去挽住莞花,伸手碰了碰她頭上那幾朵盛開的鮮艷菊花,一邊笑一邊遺憾的說道:「姐姐,你不要畫這個妝!」莞花意外不解的轉頭看著呂豐,李小麼伸手推過她的臉:「姐姐,你看我,別看他,他有什麼好看的?!」莞花失聲大笑,連連點著頭:「好好!我看你,咱們不看他,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姐姐,你這妝化的不好!真不好!污了你的顏色!」李小麼拖著莞花,認真的說著話:「姐姐天生麗質,清水出芙蓉就夠了,幹嘛讓這胭脂水粉污了顏色?姐姐說話真好聽!不過男人也有好看的,我也喜歡看男人,美人麼,有女美人,有男美人,男美人賞之更加悅目!」莞花被李小麼的話笑得聲音都變了,也不再理會呂豐,小心的扶著李小麼坐下,吩咐小丫頭趕緊送醒酒湯過來,呂豐顧自歪到榻上,半躺半坐,鬱悶的看著莞花被李小麼指揮著拿墊子,打扇子,端茶遞湯,根本沒空理他。

    「姐姐這茶配這杯子,真讓人舒心,姐姐怎麼知道這墊子要放在這一處?好舒服!姐姐真是善解人意,姐姐這樣的解語花,真是讓人疼,要不姐姐跟我回家吧?往後我養姐姐!」李小麼嘴巴甜得蜜一般,哄得莞花眼角都紅了:「姑娘真是會說話,莞花哪有福份有姑娘這樣的妹妹,姑娘酒多了,別說話了,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姑娘放心,莞花就坐在這裡,片刻不離的看著姑娘睡。」

    李小麼不停的笑著,這酒喝時甜糯,後勁卻足,酒勁湧上來,李小麼心底的那一絲清明更加清明,她得趕緊回去,這裡這是哪裡?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搖頭,推開莞花,搖搖晃晃站起來,轉著半圈找到呂豐,過去踢了踢他的腳問道:「我要回去了,你回去不回去?」呂豐不情不願的爬起來,握著莞花的手,不捨的告別道:「回頭我再來看你!」說話間,李小麼已經搖搖晃晃往樓梯走去,莞花忙推著呂豐:「快去!這麼好的姑娘,你往後別來了!」

    呂豐和李小麼兩人晃出花樓,站在門口辨認好方向,兩人一路指點議論著好看的人、熱鬧的事,說著笑著,往寄馬的腳店走去。

    轉過一條街,迎面四五個輕衫小帽的浪蕩子過來,齊齊盯著笑得如新荷綻放的李小麼,呆站著死盯著李小麼,看著她走過去,流著口水齊齊轉過身,幾步躍過來伸手攔住李小麼和呂豐,中間一個嘻笑著上前半步:「小娘子笑得真好看,跟爺快活快活去!爺給你買花兒戴!」

    李小麼想生氣,卻止不住笑,轉頭看著呂豐遺憾道:「他們光看到我了,沒看到你這個大俠!去!打得他們滿地找牙!讓他們領略領略咱們呂大俠的風采!」

    「好!」呂豐興奮的鬆開李小麼,李小麼驟然失了依持,踉蹌著往旁邊斜了兩步才站穩,等她站穩,前面四五個浪蕩子已經慘叫著倒在地上,滿嘴流血,李小麼往前兩步,抓住呂豐的袖子,皺著眉頭抱怨道:「你等我站穩了再動手啊!我什麼也沒看見!」

    「要不我再打一遍你細看看?」呂豐從善如流,地上的幾個浪蕩子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狂奔而逃!李小麼拉著呂豐,看著幾個人狼狽不堪的爬起再跌倒,跌倒爬幾步,頭往前衝著急奔而逃,笑得前仰後合。

    兩個人取了馬,呂豐看著搖搖晃晃的李小麼,他沒李小麼醉的厲害,腦子多了幾絲清明,拖著李小麼,取了自己的馬,叫了腳店的夥計吩咐道:「那匹馬先寄著,明天爺讓人來取!」夥計答應了,將李小麼的馬又牽回了後面,呂豐抱著李小麼騎到馬上,和腳店的夥計打聽了城外別院的方向,迎著夕陽出了城門,秋風輕吹,帶著田野的花甜葉香,李小麼深吸了口氣,拍著呂豐:「唱歌!你!唱只歌給我聽!」

    呂豐怪叫起來:「讓我唱歌?!我又不是歌伎!」

    「唱!我不嫌你唱得難聽!天氣多好啊,唱一支吧,你會唱什麼歌?」李小麼不依不饒,呂豐仰頭想了半天:「我說過我不是歌伎!還真沒有會唱的歌,要不我唸詩給你聽吧,念詩跟唱歌差不多!」

    「好!唸吧!」李小麼揮手答應道,呂豐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洩氣的商量道:「詩也想不起來了,要不我唸道德經給你聽,這個我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李小麼揪著呂豐的前襟,笑得幾乎滑落馬下,呂豐被她笑得唸不下去了,乾脆跟著李小麼放聲大笑,兩人笑得歸巢的鳥兒尖聲鳴叫著從巢裡又飛起來。

    兩人信馬由韁,向著晚霞由著馬小跑前行,走了沒多大會兒,呂豐勒住韁繩,困惑的看著面前兩丈多寬的小河,不是說過了一座小橋就是嗎?這河有了,橋呢?李小麼往前探頭看著小河:「看,走錯了吧!」

    「沒事,這麼條小河算什麼!隨便這麼一跳,就跳過去了,你抓緊我,我帶你跳過去!哈哈,躍馬長河!」呂豐勒著馬往後退了十來步,準備縱馬跳過去,李小麼興奮的揪著呂豐的前襟,連聲叫著好,等著他躍馬跳河,呂豐抖動韁繩衝向小河,這一躍馬,還真跳河裡了。李小麼一聲『衝啊』沒叫完,身下一空,就撲進河裡灌進了一大口水,沒等她開始尖叫撲騰,就被人抓著腰帶拎出了河水,李小麼嗆得猛烈咳著,眼淚鼻涕橫流,也顧不得看是誰救了自己,兩隻手只胡亂指著,呂豐還在河裡呢!

    長青看著渾身上下滴著水,落湯雞一般的李小麼和呂豐,苦惱的歎了口氣,只好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小心的搭在李小麼身上,李小麼冷得哆嗦著,臉色青一塊紅一塊,扯著嘴角沖長青笑著謝道:「謝謝你。」

    「五爺不用謝我,得趕緊回去,不然要凍病了。」長青將自己的馬讓給李小麼,用手托著李小麼的腳送她上了馬,呂豐擰著衣服上的水,上了另一個護衛讓出的馬,懊悔不已的緊跟在李小麼後面,急往別院奔回去。

    李小麼頭髮裡滴著水,緊裹斗篷,跟著小廝一路狂奔進自己的院子,也顧不得誰跟誰,胡亂扯掉衣服,跳進那桶熱水裡泡了一會兒,才長長的舒出口氣,還沒到八月中,就這麼冷了?一個小丫頭貼著巨大的桶壁緩緩往裡又加了些熱水,李小麼舒服的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由著後面的丫頭手腳輕柔合度的幫她洗著頭髮,指肚緩緩揉著頭皮,有規有度的按著頭上的穴位,嗯!這丫頭頭髮洗得好!嗯?那個蘇子誠說,給她挑的丫頭,送在京南府外的別院!這是她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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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8:1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丫頭們

    長青半邊身子水淋淋的垂手站在蘇子誠側前,垂著眼皮稟報:「回爺,小的找到五爺和呂爺時,兩位爺正挨車嘗新酒,之後兩位爺去京南府頭牌莞花樓上呆了小半個時辰,出城路上遇到幾個無賴尋事,被呂爺打了,小的讓人把幾個無賴送進了京南府衙門,過小沙河,兩位爺縱馬躍河,連人帶馬落進河裡,這會兒先回去洗漱了。」

    水巖聽得半張著嘴,急忙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面無表情的吩咐道:「叫他們換好衣服過來見我!你下去歇著吧。」長青和兩個小廝垂手退下,歇著的歇著,傳話的傳話。

    「呂?是信陽呂家子弟?」水巖小心的問道,蘇子誠慢慢呼了口氣:「嗯,天師幼子。」水巖挑著眉梢,滿肚子疑惑,看著神情不善的蘇子誠,沒敢多問。

    沒多大會兒,兩個小廝回來稟報:呂爺說病了,五爺醉得叫不醒,已經歇下了,水巖看著幾乎壓不住怒氣的蘇子誠,突然湧起股要大笑的衝動,忙扭過頭,痛苦的將那已經湧到喉嚨口的大笑硬生生憋了回去,這兩位都是妙人兒,往後要好好結交結交!

    李小麼對於幾個丫頭的好奇被蘇子誠的召見打斷,她酒還沒醒透,不好見他,乾脆閉上眼睛,她睡著了!

    被人搬到床上沒多大會兒,這假睡就化入真睡,這一覺睡得一枕黑甜,第二天醒來的倒早,晨光穿過稜花窗,透進綃紗簾,李小麼睜開眼睛,一動不動的躺著靜靜的聽著周圍的動靜,外面有輕盈的腳步聲時有時無的響著,紗簾外人影閃過,紗簾掀起,一個十六七歲的俏麗丫頭眉眼帶笑,聲音輕柔恭敬:「姑娘醒了,我讓海棠燉了秋梨紅棗水,姑娘漱了口,先吃一碗再起來可好?」一邊說著,一邊掛起簾子,李小麼雙膊支著懶懶的坐起來,細細打量著面前的丫頭,頭髮烏黑光亮,綰成垂掛髻,一邊繫了串赤金百果串,容長臉,五官並不很出色,身量苗條,上身一件月白綾掩襟緊袖短衣,下面一條極寬大的白綾襠褲,外罩一條長及膝處的淡藍素綢籠裙,裙下垂出條繫著玉石禁步、長及腳面的宮絛,整個人上上下下透著爽利,見李小麼上下打量她,目光閃了閃,垂手站著,任李小麼打量,看來是個機敏懂事的。

    李小麼坐起來,由著她在背後墊好靠墊,兩個小丫頭一個用紅漆托盤托著兩杯水,一個捧了只雕花漱盂,垂頭侍立床前,俏麗丫頭從托盤上取了杯子遞給李小麼,捧著漱盂的小丫頭輕悄的跪在床前,將漱盂舉到李小麼面前,李小麼接過杯子漱了口,水裡有淡淡的鹹味,第二杯溫水裡沒了鹹味,李小麼也漱了,兩個小丫頭退出屋子,另一個丫頭托了碗秋梨紅棗水進來,李小麼喝了,又漱了口,一句話也沒說,起身先進淨房洗漱去了。

    淨了面出來,李小麼坐在梳妝台前,由著背後的小丫頭輕緩有度的通頭髮,俏麗丫頭帶著幾個小丫頭,捧著幾件輕藍淡粉的衣裙出來,抖開件灰藍底繡藍花寬幅裙,曲膝笑著問道:「姑娘看,今天就穿這件衣服可好?」

    李小麼掃了眼裙子,沒有答她的話,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一直在這一處當差的?」

    「回姑娘,奴婢叫紫籐,並不在這裡當差,是昨天跟著水二爺專程過來侍候姑娘的。」紫籐笑著解釋道,李小麼滿臉的驚訝,忙轉頭打量著其它幾個丫頭問道:「那她們呢?」

    「回姑娘,她們也是昨天一起過來的,我們一起過來了十二個,四個大丫頭,八個小丫頭,要不我把人叫進來,姑娘看了看好不好?爺說了,姑娘若看著順眼,就留著用,若不喜歡,就再讓人挑幾個過來。」紫籐詳詳細細的答著話,李小麼點了點頭,紫籐去外面叫了眾丫頭,片刻功夫,李小麼面前就齊整整站了兩排丫頭。

    前面一排四個,紫籐居左,其餘三個穿著打扮和紫籐差不多,李小麼看著紫籐一眼吩咐道:「都自己說吧,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原來在哪一處當差,有什麼擅長之處沒有,是誰吩咐你們來的。」

    紫籐也不客氣,先上前半步,福了福恭敬的答道:「回姑娘話,奴婢紫籐,今年十八歲,原是王府外書房二等丫頭,奴婢會寫字,是如月姐姐吩咐奴婢過來的。」

    「王府?哪個王府?如月姐姐是誰?」李小麼奇怪的問道,紫籐臉上閃過絲詫異,忙垂眼回道:「回姑娘,是歧王府,如月姐姐是爺身邊的大丫頭。」李小麼輕輕『噢』了一聲,這是蘇子誠的丫頭。

    紫籐見李小麼沒再問話,輕輕退了回去,緊挨著紫籐的丫頭上前半步曲膝答話:「回姑娘,奴婢淡月,今年十七,原是王府落晴軒三等丫頭,奴婢會做針線,也是如月姐姐挑奴婢過來的。」李小麼一邊聽著淡月的話,一邊細細打量著她,鳳眼,臉頰鼓鼓的,嘴唇稍有些厚,一幅忠厚相。

    「淡月,這名字真好聽,誰給取的?原來一個月多少月錢?」李小麼隨口問道,

    「回姑娘,名字是如月姐姐起的,原來的月錢是一兩銀子。」淡月垂手答道,李小麼暗暗吸了口氣,三等丫頭就是一兩銀子月錢!真要命了!

    淡月旁邊的丫頭聲音清脆:「回姑娘,奴婢海棠,今年十六,原是靖江侯府二等丫頭,奴婢會燉湯。是我們二爺挑奴婢來的。」海棠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著李小麼,這個長著又靈動杏眼的嬌憨丫頭看得李小麼笑起來:「你們二爺是誰?」

    「回姑娘,我們二爺就是水二爺。」

    李小麼聽得笑容更濃,海棠不好意思的笑著,忙低聲跟了一句:「就是靖江侯府嫡長子水巖。」李小麼聽明白了,也不多問,揮手示意下一個,站在最後的丫頭尖下頜,眼睛細長,嘴唇稍有些薄,曲膝回道:「回姑娘,奴婢青橙,也是靖江侯府二等丫頭,奴婢會打絡子,也是二爺挑來的。」

    李小麼點了點頭,沒多問話,四個丫頭左右分開垂手站在兩邊,八個小丫頭上前回著話,流雲、聽竹、翡葉、翠蔓是歧王府如月姑娘挑過來的,金鈴、喜容、櫻桃、紅桔是靖江侯府水二爺挑過來的,十二個丫頭,歧王府和靖江侯府,一家一半。

    李小麼認完了人,一句話沒多吩咐,只示意繼續給她梳頭,指著衣服吩咐道:「這些衣服不便當,取我常穿的衣服吧。」紫籐捧著衣服進去,片刻功夫,取了件銀藍織錦緞長衫出來,侍候著李小麼換上。李小麼換著衣服,心不在焉的吃著早飯,琢磨著先去哪一處,昨天的事,其實也不算大事,躲是躲不過的,要不......

    沒等她想定主意,門口小丫頭恭敬的稟報道:「姑娘,爺說讓您過去一趟。」李小麼暗暗呼了口氣,去就去吧!

    李小麼跟著小廝進了正屋,蘇子誠端坐上首,水巖一身天青灰緙絲長衫,坐在左邊上首,正往門口張望著,見李小麼進來,手裡的折扇愕然停在手中,李小麼先衝上長揖見了禮,轉過身,沖水巖也長揖見了禮,笑容燦爛的打著招呼:「能再見到公子,真讓人欣喜。」

    「你!是你!真是奇緣!」水巖驚奇不已,蘇子誠皺著眉頭,不滿的掃了水巖一眼,盯著李小麼責問道:「昨天是怎麼回事?」

    「昨天?沒什麼事啊,好好兒的,昨天京南府開沽新酒,我和呂豐去看了個熱鬧,京南府今年的新酒不錯,家家都好,這可是咱們北平興旺之兆!那酒是真好,後勁綿長,回味甘甜,我回來就醉倒睡著了,難道出什麼事了?」李小麼淡定的反問道,水巖睜大眼睛看著李小麼,又慢慢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深吸了口氣:「逛勾欄,醉酒,還落到河裡!」

    「噢,你說莞花小姐是吧,不是逛勾欄,莞花小姐是呂豐的舊交,呂豐說過門不入不好,我怕他酒多了胡鬧,就陪他上去和莞花小姐說了幾句話也就下來了,醉酒?你知道我酒量淺,不敢喝酒的,昨天就是想看看京南府今年的新酒釀得如何,事關民生,不敢苟且,每車仔細品了幾滴,誰知道京南府百業興旺,今年酒又極好,真要恭喜王爺!落水這事,實在記不得了。」李小麼擰起眉頭,看著蘇子誠,誠懇的認著錯:「昨天沒覺得,今天聽王爺這麼一說,回頭再想想,是有些不妥當,是我考慮欠周,失了體統,請王爺恕罪!」

    李小麼誠懇的長揖到底,蘇子誠緊盯著李小麼,冷著臉沉默了片刻,慢吞吞的說道:「以後沒有我的許可,不准喝酒,滴酒不得沾!」

    「好!」李小麼乾脆的答應道,水巖楞楞的看著蘇子誠,昨天惱成那樣,今天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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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8:2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流閃的星光

    李小麼也不用蘇子誠讓,自自在在的坐到水巖下首,看著水巖笑吟吟的搭上了話:「幾年不見,水二爺這氣度越發沉穩出色了。」水巖忙轉過頭客氣道:「哪裡哪裡,五爺過獎!過獎!」

    「巳初兩刻啟程,郊迎的事都安排妥當了?」蘇子誠打斷了兩人的寒暄,看著水巖問道,水巖急忙站起來,長揖告退:「爺提醒的是,還有幾處要再看一看,在下告退。」水巖退了兩步,就要出屋,李小麼急忙跟著站起來:「巳初兩刻就要啟程?!那我得趕緊回去收拾東西,也得告辭了。」

    「你收拾什麼東西?那些丫頭是幹什麼用的?」蘇子誠堵回了李小麼的話,李小麼只好訕笑著站住,看著蘇子誠順勢轉了話頭:「我正要跟你說這丫頭的事,一是太多了,二是太好了,我用不起,留一個小丫頭就行了,旁的還是還給你吧,那些丫頭,穿的戴的比我還好,一個三等丫頭的月錢就要一兩銀子,我真是養不起。」

    蘇子誠站起來,走到李小麼面前,低頭看著滿臉坦誠看著他的李小麼,沉默了片刻,聲音和緩了許多:「這些丫頭都是可靠能用的,你放心先用著,若不滿意,回到開平府你自己再挑就是,照常理,你身邊侍候的一等丫頭,再少也不能少過八個,這些不夠,不能委屈了你。」蘇子誠說著,伸手拉了拉李小麼的衣袖:「你跟了我,著男裝也罷,不著男裝也好,於我於你都是一樣,下午進了城,我送你到大哥府上住一陣子,你跟著大嫂學些規矩禮法,開平府有開平府的習俗規矩。」

    李小麼心裡彷彿劃過條絢麗的慧星,劃破心空,留下無數星星點點的歡欣和無數喜悅,垂了垂頭算是答應了。

    「一會兒就要啟程,回去準備準備吧。」蘇子誠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傾下,李小麼垂了垂頭,急忙拱手告辭,拱到一半又縮回去,想行福禮,想想也不合適,尷尬了片刻,乾脆逕直轉身急步出了門,蘇子誠無奈的看著甩手而去的李小麼,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

    李小麼懶懶的歪在車上,離開平府沒多少路程了,她這車走在了後面,前面的護衛們旌旗招展,簇擁著蘇子誠,馬步整齊的往開平府進發,車子跟著隊伍,行的慢了,車上就沒那麼顛簸,李小麼掀起車簾透過綃紗看著外面出了半晌神,放下簾子,轉頭看著曲膝跪坐在車廂一角的紫籐,笑著示意著她:「到開平府還早呢,不用這麼拘謹著,咱們說說話吧,這路上也沒什麼事情好做,怪悶氣的。」

    「是!」紫籐稍稍放鬆身子,笑著答應,李小麼遞了個墊子給她:「你這麼曲著,一會兒腿就麻了,哪,墊在後面,像我這樣。」

    「謝姑娘。」紫籐接過墊子,猶豫了片刻,放到了身後,將腿稍稍鬆開些,神情鬆弛不少,李小麼示意她倒杯茶遞給自己,隨意的說起了閒話:「你姓什麼?老家哪一處的?」

    「回姑娘話,姓宋,老家也是開平府的,奴婢是家生子兒,父母、祖上,都是蘇家奴僕。」紫籐多解釋了一句,李小麼暗暗讚歎一聲,果然是個伶俐的,這話要謹慎些說。

    「那淡月呢?也和你一樣?」

    「回姑娘話,淡月也是家生子兒,能進王府內府當差的,都是家生子兒。」紫籐笑著解釋道,李小麼驚訝而好奇:「內府?王府內府外府怎麼分的?嗯,咱們閒話聊天,別總是回姑娘話啊奴婢啊什麼的。」

    「嗯,好,跟別家的分法一樣,二門以內是內府,二門以外是外院。」

    「是內府侍候的人多,還是外院侍候的多?」

    「這個,奴婢我還真不知道。」

    「你原來在歧王府裡,誰來管你們?」

    「蘇葉姐姐是王府外書房的掌事丫頭,我們都聽她的。」

    「那蘇葉呢?聽誰的?」

    「聽近爺的,幾處書房,還有庫房,都是近爺管的,其餘的,都是如月姐姐管著,反正爺不在,府裡也沒什麼人,其實也沒什麼事。」紫籐問一答十,李小麼怔怔的沒聽明白:「什麼叫沒什麼人?你們不是人麼?」

    「不是!看姑娘說的!」紫籐掩嘴笑起來:「爺不在,府裡就沒了正經主子,下人們是下人。」

    「沒有正經主子?那就是還有幾個不那麼正經的主子?」李小麼也跟著紫籐笑不可支,紫籐伸手接過李小麼手裡的杯子:「主子們都正經!爺不在,府裡其實就沒有主子了,不過還有費嬤嬤、如月姐姐,疏影姐姐她們幾個呢。」

    「疏影是誰啊?費嬤嬤呢?」

    「疏影也是爺身邊的的大丫頭,還有桃葉姐姐,費嬤嬤是爺的乳母,現在是府裡的教引嬤嬤,專管我們規矩上的事。」

    李小麼吐了吐舌頭:「那費嬤嬤肯定凶得很!」

    「費嬤嬤是先孝慈皇后的陪嫁丫頭,連爺也很敬重她,嬤嬤嚴是嚴了些,不過從不冤枉好人,最公道不過。」

    「那寧王府上呢?我聽說寧王只有一個女兒?」

    「嗯,今年九歲了,早就封了寧安郡主。」

    「郡主長得好看嗎?脾氣好不好?」

    「我就遠遠見過兩三回,明晃晃的,好看,脾氣不大好。」紫籐含糊著不願意多說,李小麼『噢』了一聲,瞄著紫籐為難中隱隱帶出的那絲似有似無的厭惡,這位郡主,這脾氣只怕相當不一般,那倒也是,這皇家第三代,就這麼一個,脾氣自然要大些。

    「聽說開平府的規矩和太平府差了很多,你們府上,還有寧王府上,好像奢侈得很,丫頭們真多!」李小麼感慨道,紫籐笑起來:「我們府上不算奢侈,如月姐姐只有兩個小丫頭,就是費嬤嬤,也不過兩個小丫頭,一個婆子,寧王府上也不多,王妃身邊也就八個大丫頭,郡主身邊侍候的人多些,不過郡主還小,又丫頭婆子多些,也是常理,我沒去過太平府,不過看太平府過來的衣服首飾,可都比我們的奢華。」

    李小麼心裡飛過點點歡快跳躍的星光,笑容如花綻放,笑得紫籐眼花一般,心情也跟著歡快輕鬆起來,忍不住低聲讚歎:「姑娘笑起來真好看!」李小麼心情飛揚,伸出手,輕快的彈了下紫籐的額頭:「那是因為姑娘心情好啊!」

    隊伍前面已經迎上了接出來的兵部、禮部司官,停了一會兒,車子才重新緩緩啟動,繼續前行,李小麼往後挪了挪,透過後面的車窗看著騎在馬上的大哥和水生哥等人,還有那些大車小車,要進開平府了,收收心思,得和大哥他們一起,把眾人都安置好,這事可馬虎不得。

    進了城,南寧引著水巖過來,先到了李小麼車旁,笑著傳著蘇子誠的話:「爺說了,安置筆架山諸人的事,讓水二爺統總。」李小麼忙端直起上身,鄭重的躬身謝道:「多謝王爺!煩勞水二爺了。」

    「哪裡哪裡!前些日子我就接過爺的書信,已經準備下了一處宅子,要不,先去看看宅子,王爺若覺得不好,咱們再另外挑去。」水巖話語間客氣無比,南寧退後半步,告辭返回,李小麼看著他走遠了,才轉過頭,看著水巖笑應道:「水二爺能看中的宅子,必定差不了,這宅子倒是小事,我們這些兄弟都是老實的莊戶人家,有田種有活幹,這心裡才能踏實。」

    「五爺放心,也準備下了,爺有處莊子,在開平府西門外七八里處,是這開平府難得的肥沃之地,今天先安頓下來,五爺若不累,明天就能帶他們過去看地看房子。」水巖爽快的答道,李小麼笑得眼睛彎彎:「那就明天,安頓好他們,我和大哥才有心思理會別的事。」

    「那是那是!」水巖揚聲笑著應道,上了馬,引著眾人離了蘇子誠的車隊,沿著寬敞的街道,一路穿街過巷。

    李小麼細細打量著街道兩邊,北平地廣人稀,這開平府街道房舍也闊朗的很,連轉了幾條街,那街寬得都能並排走下兩三輛自己這樣的大車,街邊的店舖房舍沒有太平府那樣突出的寬簷,牆壁屋頂看著也厚重不少,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不多,幾乎看不到太平府街道上常見的奢華香車,騎著馬、跟著隨從小廝的倒不少,看來這開平府更盛行騎馬而不是坐車。

    街道兩邊,行人熙熙攘攘,店舖的生意好像家家都不錯。車子又轉了一個彎,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路兩邊是高高的圍牆,遠一點的還能看到圍牆內濃密的樹冠,這長長的一條街上只有兩三戶朱門,戶戶門前坐著七八個錦衣錦帽的門房,好奇而傲慢的打量著亂七八糟的車隊,車子穿過這條街,轉進條窄了許多的巷子,走了一射之地,在一處三開間大門前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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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新家

    大門前垂手站著七八個男女僕,水巖指著幾個人介紹道:「我自作主張,先給幾位買了幾個粗使僕從,一時半會的,也好有個支應。」李宗梁等人忙拱手謝過,僕從跪頭見了禮,引著眾人進了院子。

    和所有北平的院子一樣,這個院子很寬敞,卻很簡樸,迎面是粉白的影壁,轉過影壁,院子青磚漫地,靠牆有幾棵粗大的銀杏樹,有兩株密密麻麻結滿了銀杏果,青磚地上稀疏的落著些黃爛爛小扇子樣的銀杏葉和白果。

    水巖仔細看著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的神情,暗暗鬆了口氣,笑著揮著折扇介紹道:「這處院子原是一個武官置的宅院,本來打算在開平府養老用的,住了大半年嫌沒有跑馬的地方,住不慣,又搬回了鄉下,宅子就托經紀出讓了,正好旁邊有處比這小些的宅院,雖小,倒精緻,正好一起接下,范先生一家人口少,住起來正好。」

    「范家人口不少!他家......」李二槐先接上了話,魏水生推了他一把,堵回了他的話:「他家人口是不少,可跟咱們家一比就少了,你趕緊去側門,看著人卸行李,先把行李堆一處,等定了各人住處再往屋裡搬。」李二槐還想說話,李宗梁也跟著吩咐道:「水生說得對,你趕緊過去看看,還有范家的行李,直接拉到隔壁宅院,免得等會再搬來搬去。」李二槐痛快的答應一聲,跟著個中年僕從往側門轉去。

    水巖搖著折扇,看著李二槐轉過月亮門,衝著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拱了拱手告辭道:「我就不打擾各位安置歇息了,若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到靖江侯府找我,明天大家歇一天,後天一早我再過來,陪幾位到莊子上看看去,還有幾位軍中安置的事,不急,慢慢安頓就是。」

    李宗梁忙客氣的謝過,引著眾人送水巖出了院門,看著他上馬走遠了,才轉回院內。范大娘子輕輕拉了拉范先生的衣袖,范先生拍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一起看看,看好了再回去咱們那邊也不遲。」李小麼轉頭看著范大娘子,往後退了半步,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說道:「姐姐別只顧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先把這一處安置好了再說,你不管誰管?」范大娘子嗔怪的瞥了李小麼一眼,大大方方的跟著眾人進了月亮門。

    幾個人跟著幾個婆子的指引邊走邊看,月亮門後,是一處極寬敞的院子,五間正屋坐北朝南,左右各兩間廂房,佈置的有點像練武場,這原是武官的宅子,倒也正常,這就是正院了,五間正屋左右各有一個月洞門通往後面,後面是一處花草稀疏,一看就是疏於打理的小花園,穿過花園,經過一座垂花門,就算是進了內院,由垂花門起,一條曲折的遊廊連到一間寬大的三進院子處,婆子指著院子介紹道:「院子裡這間院子最大,因為座落在東邊,原來叫東院。」

    幾個人進到院子裡轉了個圈出來,沿著遊廊繼續前行,東院後邊偏西不遠,是藕園,緊鄰藕園的,是拙院,東院後面,是百草堂,再往後,就進了花園,花園倒不小,隱著幾處樓台亭閣,靠近前院處,十幾間小巧的屋舍組成一處院落,幾個人進了院子,前後轉了一圈,李小麼滿意的宣佈道:「這裡好,我要這裡!這一處有名字沒有?」李小麼轉頭問道婆子,婆子忙回道:「回姑娘話,這一處原是做書齋用的,有個名字,叫靜心齋。」

    「靜心齋?不好聽,改一改,叫半畝園吧,看這院子,也就半畝大小。」李小麼自顧自給改了名字,范先生念了幾聲,笑著贊同道:「大巧若拙,這名字起得有意思,比靜心齋好聽。」

    李小麼先定了住處,李宗梁等人商量了,幾句話就定了各人的住處,李宗梁佔了東院,魏水生選了藕院,李宗貴要了百草堂,剩下拙院給了李二槐,李小麼笑不可支,這拙院配二槐哥,真是什麼人住什麼地方。

    幾個婆子得了主子們的住處,忙過去側門傳了信,帶著人搬東西,收拾東西去了,這要忙的事多不可數。

    幾個人出來,又到隔壁范家宅院看了一圈,這宅子是小了不少,一處五進的院子,後面一個極小的花園,范先生居了正院,范大娘子讓著嚴二嬸子和月亭母女先挑了住處,自已挑了處離父親近的院子住下,嚴二嬸子和月亭帶著人收拾東西,范大娘子被李小麼挽著,又回到李宅,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忙著搬東西,收拾各處,范大娘子和李小麼跟著婆子去看了廚房等處。

    范大娘子理僕從婆子等家事,李宗貴和李二槐帶人去採買糧食、油鹽菜肉,李小麼跟在李宗梁和魏水生身後,和他們一起,將要歸田務農的聚在一處,行李物品也不必拆卸,明天就啟程去莊子看看去,願意繼續跟著他們兄妹的,安置到客房和家將居處,幾十個人,一直忙到傍晚,才算稍稍安頓下來。

    第二天又是一天忙碌,范大娘子一早就過來,如當家主母般處置府內諸事,李小麼一覺睡到日辰正過後,日上三桿還懶懶的躺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她的半畝園比哪一處收拾的都舒適乾淨,她的丫頭多,范大娘子又處處緊著她這裡。

    紫籐侍候著李小麼換著衣服,笑著建議道:「五爺,咱們這一處離前面遠,離大廚房更遠,冬天若是五爺要個熱湯熱水的可不便當,我看咱們後園寬敞的很,要不,咱們在後面設個小廚房出來?也不用添人,海棠就行,五爺看呢?」

    李小麼歪頭盯著紫籐看了半晌,突兀的吩咐道:「從今天起,這半畝園由你統總,這裡跟外頭無關,一應銀錢開支,你每月統總從我這裡支取,小廚房的事我和范姐姐去說,不光我用湯水,你們日常也在這小廚房吃飯,每月所需柴米菜疏,我另行讓人買了送進來。」

    紫籐呆傻了片刻,抬頭求援般看著淡月,淡月為難的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紫籐別再多說,紫籐咬著嘴唇沉默片刻,到底忍不住,低聲說道:「五爺,這小廚房這麼多人吃飯,至少得兩三個婆子才行,還有漿洗上,也少不得人」

    李小麼回頭瞄著紫籐,目光又轉向淡月等人,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宅子裡,上上下下一共五人婆子,都給咱們這院子也不夠是不是?」紫籐張了張嘴,見李小麼臉色溫和如常,想了想,乾脆接著說道:「五爺,咱們府上就是再節儉,這廚房,茶房,帳設、針線,漿洗、花草、往來使役等等,總得有人才行。」李小麼無語的看著紫籐,她雖是奴婢,卻是皇家的家生子兒,這份氣度見識,唉!她的節儉和自己的節儉,差得簡直是天淵之別,李小麼手肘支在梳妝台上,支著腮看著紫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淡月看看紫籐,小心的打量著李小麼,上前半步,拉了拉紫籐,低聲說道:「我們跟了五爺,就得依著五爺的規矩,你看看你,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啊!」

    「她沒說錯,你說得更對。」李小麼長歎了一口氣:「要不,我把你們還回去算了,我真是養不起。」

    「五爺恕罪!」淡月拉著紫籐跪在了地上,連連磕著頭:「奴婢錯了」

    李小麼忙上前拉起兩人:「我沒說你們錯,起來說話,磕什麼頭啊!」淡月和紫籐順勢起來,李小麼想了想,乾脆直說:「我是真養不起,你們這十幾個人,一個月光月錢都得十幾二十兩銀子,除了這個,還有日常用度,還有廚房、漿洗、針線上人什麼著,我算著一個月百十兩銀子都不怎麼夠,就這樣,還委屈了你們,我沒有那麼多銀子,也用不了這麼多人」李小麼話到一半,彷彿想起什麼,垂頭呆了片刻,突然轉了主意,揮了揮手說道:「算了,就這樣吧,這院子還是紫籐統總,先將就將就,你們照顧好自己就成了,先這樣吧。」李小麼有些煩躁的說完,乾脆站起來出了門,往前院去了。

    李小麼先去尋了范大娘子,說了半畝園設個小廚房的事,才轉去東院尋李宗梁去,剛到了院子門,就聽到裡頭暴起陣笑聲,笑得最響的是李宗貴。李小麼忙幾步進了正屋,李宗梁笑容滿面的坐在扶手椅上,見李小麼進來,忙招手示意她坐過來,魏水生笑著站起來,給李小麼倒了杯茶,李二槐和李宗貴抱著肚子笑倒在榻上,呂豐惱怒的盯著兩人,見李小麼進來,一下子跳起來,指著李小麼叫道:「真是豈有此理!怎麼就罰我一個!」

    李小麼一聽就明白了,接過魏水生遞過的杯子,好整以暇的坐到李宗梁身邊,看著呂豐問道:「那是,是你非要跳那個河,你說說你,堂堂上清門內門高手,跳個三寸寬的小河還掉河裡了,不罰你罰誰啊?太丟人了!」呂豐洩了氣的球一般軟回到榻上,李小麼轉眼看著李宗貴問題:「怎麼罰的?」

    「王爺罰他洗了所有人的馬。」李宗貴用手扇著風,彷彿嫌棄的看著呂豐答道,呂豐哀嚎道:「足足洗了兩天啊!不洗完就不讓我出馬廄!」李小麼忙跳起來,往呂豐面前走了幾步,蹙著鼻子聞了聞叫道:「怪不得屋裡這麼臭!」

    「我都洗過兩遍了!」呂豐忙將衣袖舉到鼻子下用力聞著,李宗貴也跟著叫起來:「真是臭得很!兩遍哪能洗乾淨,再去洗個十遍八遍才行!」呂豐用力聞著自己的手指,疑惑的看著兩人,魏水生上前拍了拍他:「什麼味也沒有,別聽他們兩個的。」呂豐舒了口氣,也不理笑不可支的李小麼,轉頭看著李宗梁:「我也住這裡,貴子那院子好,我就住那裡。」

    李宗梁笑著點頭應了,李小麼心頭微動,看著呂豐問道:「呂家在這開平府沒有宅院?」

    「有一處,我不想去,一個人住有什麼意思?咱們一處才熱鬧。」呂豐漫不經心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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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8:5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雜事

    沒說幾句話,呂豐就開始呵欠連天,他洗了兩天馬,累壞了,李宗梁笑著示意李宗貴引他回百草園歇息去,看著李宗貴推著呂豐出了門,李宗梁環顧眾人說道:「大家都在,正好商量商量這安置的事,跟咱們一處過來的,不算范家人,統共三十一個,孫掌櫃和趙五哥在太平府,先不提,鐵木的事,等他回來再定。」

    「有什麼定的?你看他那性子,鐵定不能去種田!」李二槐斷然說道,李宗梁掃了眼李二槐,沒接他的話,魏水生推了推李二槐,低聲說道:「那也要他自己拿定主意說句話!你記著,往後別跟張大姐一道,處處替人家定主意!」李二槐梗著脖子正要駁魏水生的話,李宗梁看著他交待道:「水生說的對。」李二槐聽李宗梁發了話,立時閉了嘴,悶聲不吭了,李宗梁掃了眼眾人,接著說道:「石坎非跟著咱們,說他也是五爺的人,他腿腳不便,我看,就留他在家裡給大伙做飯吧?」李宗梁徵詢般看著眾人,見大家點頭沒有異議,轉頭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張狗子和趙六順說是你的人,要跟著你,姜順才和程旺走前也擱過話,這幾個人你看著安置吧。」

    李小麼點頭應允,李宗梁接著往下數:「餘下的,就大壯和七弟要跟著咱們從軍,別的,都要歸鄉種田去。」魏水生皺著眉頭接過了話:「原來東山那些弟兄,平時也就能顧住自己,農活就更別提了,一來手腳不便幹不了,二來,他們落草的早,早就不會幹了,我和大哥商量了,這些人,地、銀還是照舊分,一個月咱們再給一兩銀子,隨他們是僱人還是把地租給別人種,也都足夠他們日常用度,不至於衣食無著,這是一,其二,咱們山上存的銀子,是大傢伙的銀子,人人有份,這帳我和小麼算過,我和大哥商量了,這樣,除了王爺給的安家銀,咱們每人再給二百兩,等他們安穩下來成家時,一人再給五十兩娶親錢,大家看呢?」

    李宗貴送呂豐回來,聽了半截話兒,魏水生看著他,正要再說一遍,李宗貴揮著手說道:「都成都成!」魏水生笑著止住話,轉頭看了眼李二槐,李二槐渾不在意:「我聽大哥的,成!」李小麼鬱鬱的看著著魏水生,從太平府到筆架山再到開平府,一路缺銀子!從一百兩缺到一千兩,現在沒個幾萬兩都應付不下來了,過了年,張家就出服了,二槐和張鐵木成親這兩項大支出,再加上還得給張鐵木置宅子,照理說,二槐成了家,最好分出去單過才好,可哪有銀子再買處差不多的宅子?還有大哥入仕後的日常打點,初來乍到,又想掙個出身,手伸不得,打點的錢卻少不得,東山那幫人一個月也要十幾兩銀子,那是要月月支的,還有這府裡的用度,還有范家!唉!李小麼悶悶的歎了口氣,看著魏水生商量道:「咱們給的安家銀,一人一百五十兩吧,王爺一人二百兩,咱們不好和王爺齊肩,再說,這銀子的事,多少也沒個夠。」

    魏水生轉頭看著李宗梁,李宗梁擰著眉頭,李小麼歎了口氣:「大哥,這銀子沒個夠,錢多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再說,往後他們有什麼事,咱們也不是不管,平時多照應些,比銀子強多了。」

    「小麼說的對,一來和王爺齊肩不好,二來,也是,多照應些比多給銀子強。」魏水生跟著說道,李宗梁轉頭看向李二槐和李宗貴,李二槐還是那句老話「我聽大哥的」,李宗貴沖李小麼努了努嘴:「小麼說的有道理,不好越過王爺去。」李宗梁『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外面范先生揚聲打著招呼:「宗梁在吧?」

    李宗梁忙起身迎出去,幾個人跟在後面迎到門口,范先生背著手進來,看到李宗梁,笑著說道:「我來給你們說說這官場上的規矩,今天不忙吧?」

    「不忙不忙,忙也不忙,沒什麼比這個要緊的了。」李小麼急忙接道,邊說邊上前挽著范先生坐到榻上,接過魏水生手裡的杯子遞過去,笑盈盈的說道:「先生要好好教導教導他們,除了明規矩,還有暗規矩,教教大哥,什麼叫和光同塵,什麼叫謹守本心。」范先生接過杯子,伸手拍了拍李小麼的肩膀,憐惜的說道:「知道了,別擔心,你大哥為人忠厚,厚道人不吃虧。」

    「嗯,那你們說話,我去找范姐姐去。」李小麼出了東院,尋個婆子問了,逕直去尋范大娘子了,范大娘子正和石坎細算著每日廚房用度,月亭坐在旁邊,安靜的繡著條掩裙,見李小麼進來,略欠身笑著致意,范大娘子看著李小麼笑道:「你來的正好,我剛和月亭說,等會兒去你那裡吃午飯說話呢。」

    「好啊。」李小麼笑應了,坐到月亭邊上,看著她繡著片碧翠的葉子,不大會兒,范大娘子安排妥當,帶著玉硯,幾個人悠悠閒閒的邊走邊說著話,往後園中的半畝園走去,走到一半,范大娘子悄悄拉了拉李小麼,稍稍落後兩步,瞄著和玉硯一起仰頭看著古樹上幾隻鳥兒的月亭,低聲說道:「那心思總沒剔淨,早就想帶她去你那裡,讓她尋紫籐她們說說話去,那幾個,不過外面侍候的二等三等丫頭呢。」李小麼立時明白了范大娘子的意思,彎著眼睛一邊笑一邊點頭:「姐姐的意思我知道,讓青橙陪她說話去。」范大娘子笑著點了點頭,兩人緊走幾步趕上月亭和玉硯,一起進了半畝園。

    吃了飯,李小麼打著呵欠問道:「我困了,想睡一會兒,姐姐呢?月亭你呢?」范大娘子睏倦的點了點頭,月亭一直瞄著幾個丫頭,遲疑了片刻,搖頭拒絕道:「我午後不睡的,你們睡吧,我做做針線。」

    「那好。」李小麼答應一聲,轉頭吩咐紫籐:「叫青橙過來陪月亭姑娘說說話兒吧,青橙絡子打得好,讓她打兩根絡子給月亭配這裙子。」紫籐眼裡閃過絲意外,青橙說話最直最不饒人,怎麼這麼指明叫她陪客人說話?李小麼頓了頓,接著吩咐道:「還有翡葉和翠蔓,人多了熱鬧。」紫籐忙恭聲答應,退出屋子叫人去了。

    李小麼和范大娘子歪在裡間榻上,閉目休息,青橙、翡葉三個進來,拿著絲線,陪著月亭坐在外間暖閣炕上,一邊打絡子做針線,一邊低聲說著話,月亭心不在焉的紮了幾針,抬頭看著青橙笑著問道:「你們都是王爺府上的?」

    「她們兩個是,我不是,我是靖江侯府出來的。」青橙說話乾脆利落。

    「噢,」月亭目光越過青橙,仔細打量著翡葉和翠蔓問道:「你們在王府都做什麼差使?王爺好像很嚴厲的樣子,你們要是做錯了事,他罵不罵你們啊?」

    青橙『噗』的笑出了聲,推著翡葉和翠蔓:「你們快說說,王爺罵不罵你們!」翡葉和翠蔓笑得手裡的絲線也拿不住了,笑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姑娘說話真有意思,我們原來雖說在王府當差,和王爺可隔了十萬八千里呢,要是做錯了事,自然有姐姐、嬤嬤們來說,姐姐、嬤嬤們上頭還有姐姐、嬤嬤,隔了好幾層還沒到如月姐姐那兒呢,倒是想讓王爺罵,夠不上呢。」

    月亭臉色緋紅,難堪了片刻,垂著眼簾,努力裝著自自然然的接著問道:「那紫籐姐姐呢?也跟你們一樣當差?她那樣的人品氣度,總夠得上了吧?」

    「跟我們差不多吧,王爺身邊侍候的人,哪會挑出來送人的?」翡葉瞥了月亭一眼,不願意多說這些事,捻起絲線,在月亭手裡的裙子上比劃著和青橙商量道:「青橙姐姐你看,用這個顏色好不好?」

    「那什麼樣的人才能到王爺身邊侍候?」月亭拉回裙子,賭氣般追問道,青橙直起身子,上下打量著她,似笑非笑的答道:「這我們可不知道,且不說王爺,就是我們爺院子裡的三等丫頭,也比我們強不知道哪兒去,打個比方說吧,像姑娘這樣的品貌舉止,若在我們府上,多數要到役房當差去,比如漿洗上,廚灶上這些地方,針線房,四司六局、花房都是要懂行會做的才行,姑娘這樣的針線可拿不出手,這帳設司、賓客司、廚司、台盤司、果子局、蜜煎局、菜疏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還有花房各處,姑娘懂哪一樣?」

    月亭聽得頭暈,直怔怔的看著青橙,一時說不出話來,青橙瞥著月亭,笑盈盈的接著說道:「進府裡當差侍候人,可沒那麼容易,頭一樣,走路就有講究,像那種一路過來咚咚作響的,在我們府上連二門都進不得,姑娘剛躺下,讓你幾步路吵醒了,那不是侍候人,那是折騰人呢!」

  「我們都是五六歲上被挑出來,跟著嬤嬤學規矩,學針線手藝,學上一兩年,也就一半的人能挑進去跟著姐姐們當差學規矩,再跟著學上兩三年,才能派差使,這中間,要是犯了錯,或是姐姐覺得你學不上路,就得退回去,七七八八的又得退下去一半,能進內宅當差可沒那麼容易。」翠蔓看著難堪不已的月亭,耐心解釋道,月亭從青橙手裡扯過花繃,一聲不吭的埋頭做起針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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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9:0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勸嫁

    第二天,水巖一早過來,陪著李小麼和范先生、李宗梁等人出了開平府,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趕到了城外的莊子,水巖陪著眾人大致走了走,留下莊子原來的管事支應,自己就先告辭回去了,李宗梁、魏水生和李二槐,帶著眾人一處處查看分配田地屋舍,直到傍晚,總算定好了各人的田地房屋,由范先生執筆,落了文書。

    李小麼沒耐心做這些事,她是來玩的,東西帶的齊全,一到莊子,就和呂豐兩個,帶著張狗子和趙六順,拎著釣桿到旁邊河裡釣魚摸蟹、架火燒烤去了,魚還沒烤好,香味就把李宗貴引過來了,他也沒耐心管那些分田分屋的事,還是和小麼、呂豐一處玩樂爽快。

    夕陽西落,李宗梁背著手,和范先生沿著村間小路並肩而行,不時止步,和各院中忙碌諸人說幾句話,李二槐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四下張望不止,這裡,真像李家村。

    村口,魏水生背手立在一株銀杏樹下,悵然傷感的看著眼前靜謐溫暖的村莊,恍惚中,彷彿回到了李家村,幹活回來,村口的那棵老榆樹,夕陽暖暖的籠著樹上一串串白生生散發著香甜味兒的榆錢和剛剛冒頭的榆樹葉,彷彿麼妹的笑容一樣令人愉悅,越過榆樹,就到家了,寬敞的院子裡彌滿了麼妹溫暖歡快的笑容,跟在師娘身前身後,輕盈如飛,遞手巾,送茶端飯,坐在旁邊,雙手托著腮,看著他們吃飯,笑容溫暖如朝陽,香甜得如同剛蒸出來的榆錢兒

    魏水生緩緩往後退了幾步,又退了幾步,仰頭看著結滿了白果的古老銀杏樹,長長歎了口氣,這不是他心目中的那個村子了,榆錢兒變成了白果。

    遠處傳來呂豐的怪叫,李宗貴的大笑,中間夾著李小麼的笑聲話語聲,金碰玉般叮噹清脆,明快嬌俏卻陌生,魏水生怔怔的看著不遠處河邊笑鬧在一處的三人,心底突然湧起『物是人非』四個字,隨在之後的,是無法壓抑的酸澀。

    隔著幾株銀杏樹,李宗梁若有所思的看著垂著手、愴然而立的魏水生,一時也出了神,范先生頓住步子,看看李宗梁,又順著李宗梁的目光看向抖落著滿身孤獨蒼涼的魏水生,悄悄後退半步,推著李二槐安靜的等在一旁。李宗梁怔了一會兒神,歎了口氣,大步上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你看看,像不像咱們李家村?咱們覺得像李家村,興旺說象小張寨,孫七弟說象孫樓,你聽聽,看來天下的村子都差不多!哪兒都是家。」

    「嗯,大哥說的是。」魏水生抖了抖長衫:「都好了?天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嗯。」李宗梁答應一聲,吩咐張大壯去叫李小麼等人,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回去開平府。李小麼幾個急忙收了釣桿、燒烤的架子諸物,張狗子提了大半桶魚過來,晃著桶展示給李宗梁等人:「看!不少吧,晚上回去讓張大廚做蔥燒魚吃!」李宗梁伸頭看了看,笑著示意張狗子將魚送到車上,李小麼幾個上了馬,一行人不急不慢的往開平府趕回去。

    晚上吃了飯,李宗梁叫住李小麼:「小麼等等,有幾句話跟你說。」李小麼忙答應著跳到李宗梁身邊,跟著李宗梁往北院慢步過去,李宗梁轉頭看著甩著胳膊,悠悠然然跟在身邊的李小麼,伸手撫了撫李小麼的鬢角感歎道:「娘要是還在,看到你長這麼大」

    「就該發愁我嫁人的事了!」李小麼接過話頭玩笑道,李宗梁點了點頭:「可不是,你七八歲的時候,娘就愁上了,你從小膽子就小,心地又良善,被人欺負了就知道哭,娘一提起來就發愁,擔心你嫁到婆家受氣。」

    李小麼不知道接什麼才好,心思轉了無數轉,這樣的話題,還是沉默是金的好,李宗梁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兩人沉默著走了幾步,李宗梁轉頭看著李小麼接著說道:「後來水生到了咱們家,娘就生了心思,娘跟你說過沒有?」李小麼搖了搖頭,李宗梁伸手扶著李小麼後背,話裡透著絲笑意:「娘跟爹商量過不知道多少回,要把水生招到家裡給你當女婿,還讓我問過水生,他願意的很,小麼,咱們這會兒要是還在李家村,你跟水生也該成親了。」

    李小麼頓住步子,楞楞然的看著李宗梁,半晌才苦笑著說道:「大哥,若在李家村,這是門好親,可這會兒事易時移,這門親事,對我不合適,對水生哥,也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李宗梁看住李小麼問道,李小麼吸了口氣,抬頭看著李宗梁,乾脆而堅定的答道:「其一,水生哥願意娶的是從前那個溫婉可人的麼妹,不是死後重生、性子大變的李小麼!其二,我心裡,水生哥、二槐哥和貴子哥就跟大哥一樣,是我嫡親的哥哥,要我嫁給他,就跟讓我嫁給大哥你一樣!這是亂倫!我無論如何也受不了!」

    李宗梁愕然呆住,半晌才猛的一聲咳出來:「麼妹,你姓李,他姓魏!」

    「可我心裡,他就是我嫡嫡親親的兄長!跟大哥你一樣!」李小麼打斷了李宗梁的話,李宗梁連咳了幾聲,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麼上前挽著李宗梁的胳膊:「大哥,咱們兄妹五個,就是嫡嫡親親的一家人!沒誰比咱們再親了!等大哥成了親,讓大嫂給水生哥,還有貴子哥好好尋個合適的好姑娘!」

    「那你呢?」李宗梁彈著李小麼的額頭問道,李小麼眼神四顧左右而言它:「我呢,再說吧,緣分的事,誰說得準。」

    「小麼,呂豐雖說胡鬧了些,本性倒純樸,就是他這身份兒,上清門天師家,和咱們家門第懸殊,若論人,他配不上你,可咱們家門第太低,瞧在別人眼裡,就是咱們高攀到天上去了,我怕你嫁過去被人家輕看,你性子傲,脾氣又大,這閒氣就免不了,還是水生最合適,算了算了,不提這個,你今年也不小了,姑娘家可拖不得。」李宗梁婆婆媽媽說個不停,李小麼偎依著李宗梁,垂著頭一聲不吭,李宗梁低頭看著顯得心事重重的李小麼,溫和的接著說道:「小麼,雖說抬頭嫁姑娘,可大哥不想讓你高嫁,嫁個差不多的人家,有幾個哥哥替你撐著腰,你這日子就能順著自己脾氣過,就是公婆也不敢隨便給你氣受,要是嫁得太高,唉,大哥就護不住你了。」

    李小麼臉貼著李宗梁的胳膊,輕輕蹭了蹭,李宗梁這些話都是實心替她打算,都是為她好,她聽得出好歹,可是她不是那個溫婉柔順的李麼妹,她不願意為了嫁人而嫁人,要嫁,至少要嫁個自己喜歡的吧,不、不,不是,不能這樣,她錯過一回了,不能再錯,不只是自己喜歡,而是,兩情相悅!他對她要比她對他好!他肯對她好,又能對她好,只對她好,可這個世間,這世間男子......李小麼傷感的歎了口氣,仰頭看了眼李宗梁,垂下頭,低聲說道:「大哥,我能嫁就嫁,若不能嫁,大哥就容我一輩子留在家裡。」

    「不是大哥容不容你,大哥什麼都能容,可你,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往後老了怎麼辦?這姑娘家不嫁人,這怎麼行?」李宗梁一時想不出能說服駁倒李小麼的說辭,他這個妹妹,就是不嫁人,也一樣衣食無憂,一般的男人與她,倒是她的拖累,可是,這不嫁人!

    「大哥,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要嫁,總得嫁個比我強的,總得能讓我心甘情願隨著他吧?若不是這樣,他還不如我,還得我撐家照顧他,那是我嫁他呢,還是他嫁我?」李小麼仰頭看著李宗梁,認真的問道,李宗梁苦笑連連:「他嫁你怎麼嫁?這比你強,若論別的倒容易找,若論心眼,到哪兒找去?小麼,跟厚道人一處,才能過上安穩日子,再說,你有心眼他聽話,不正好麼?」

    李小麼彎著眼睛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著李宗梁的手:「大哥,這事你就別多操心了,我一定把嫁人當最要緊的事來辦,不過,我要嫁,就要嫁的心甘情願,不然,我寧可不嫁,就跟大哥大嫂過一輩子!」

    李宗梁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東院旁邊彎過去,將李小麼送回半畝園,看著李小麼輕快的跳進院門,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背著手轉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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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委任

    第二天早上,紫籐抱了只錦袋進來,李小麼起的晚,正吃早飯,一眼瞥見那熟悉的錦袋,示意紫籐將錦袋放到榻上問道:「南寧送過來的?」

    「是!說明天一早再過來取。」紫籐答著話,將懷裡的錦袋小心的放到李小麼身邊,李小麼慢慢喝著碗粥,眼角餘光瞄著紫籐,心念微動,轉頭吩咐道:「看看有幾件,若是少我看完再出去,若多,就回來再看,我還有事呢。」

    紫籐答應一聲,抽開錦袋,片刻功夫就理明瞭裡面的文書:「一共十四件,倒不多。」

    「嗯。」李小麼放下碗,接過帕子拭了拭手,看著流雲和聽竹將碗筷連炕桌一起抬下去,示意紫籐把送文書遞過來,歪在靠枕上,一件件仔細看著,紫籐泡了茶端過來,垂手侍立在旁邊聽吩咐,李小麼看完文書,交給紫籐吩咐道:「這份處置梁地俘官的折子,看日子是一個月前的事了,怎麼還送過來?明天南寧過來,你問問他。」紫籐垂手答應,李小麼跳下榻,邊走邊吩咐道:「我中午尋范姐姐一處吃飯,不用等我,你們自便。」

    李小麼閒閒晃出來,尋個婆子問了,一路往東院奔去。

    東院裡眾人皆在,一看到她進來,呂豐跳起來指著她叫道:「人都走了你才來!黎明即起,灑掃庭除!這是古訓,你看看你!天天!」李小麼抱拳胸前,瞇著眼睛盯著呂豐,盯得呂豐後面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含含糊糊轉了個大彎:「起得也挺早。」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李小麼白著他『哼』了一聲,過來擠著李宗梁坐到榻上,轉頭問道:「誰來的?南寧?水巖?」

    「是南寧,過來傳了王爺的話,說已經將我和水生幾個安置到上四軍的虎威軍,委了我做指揮使,水生他們,還有鐵木,委了都頭,委任書也拿過來了,在那兒。」李宗梁指著幾上一卷織錦緞,范先生就要取了遞給李小麼,李小麼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看的?!只仰頭看著李宗梁問道:「什麼時候到任?」

    「說是隨咱們,不過既然定了決心,就緊早不趕晚,我已經和南寧說了,明天一早就趕過去,虎威軍如今駐在開平府西邊百五十里處,雖說不遠,可也不能說回來就回來,家裡的事你就多操心。」

    「嗯,那先生呢?怎麼給你安置的?」李小麼隨口答應著,看著范先生問道,范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路上王爺就遣人問過我,前兒那個水二爺也問過我,我回絕了,我在吳國出過仕,再出仕北平,這心裡總有些介懷,我年紀也大了,也沒那些雄心了,算了,安安生生養養老最好。」

    「先生教大哥他們這為官之道,教的怎麼樣了?」李小麼話題跳躍的極快,范先生掃了李宗梁一眼,無可奈何的說道:「這為官之道,光說也沒什麼大用,往後跟頭摔多了、摔疼了,也就學會了。」

    「先生怎麼捨得大哥一路摔得頭破血流的學做官?先生正當盛年,養老還嫌早,我看,先生不如跟大哥去軍中,給大哥做個先生幕僚,有先生一路扶持著,大哥這仕途可就順當多了。」李小麼笑嘻嘻的說道,李宗梁急忙轉頭,期盼的看著范先生,魏水生忙站起來,又示意著李二槐和李宗貴,衝著范先生長揖到底,范先生怔了片刻,用手點著李小麼,沒等他說出話來,李小麼忙笑著說道:「一個女婿半個子,這可是先生的半子,再說往後又是要一身承兩家的,先生這個『不』字可說不出口!」

    范先生轉頭看著滿臉期盼的李宗梁,歎了口氣答應道:「好吧,也正好,省得我在家不放心。」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范先生肯跟著去,她就放下七八成的心了,大哥忠厚太過,又從來沒入過仕途,這當官的門道,就是聽也沒聽說過,若范先生不肯去,她只好自己一路跟過來,現在范先生肯跟去最好,她就能留在這開平府,留在蘇子誠身邊,朝裡有人好做官,至少不會被人詆毀壓制了。

    「等程旺回來,我打發他去軍中,他那些本事,稍稍變一變,委婉些,都是極有用的東西。」李小麼想了想,接著說道,魏水生點頭贊同道:「小麼說的有道理,一味硬衝猛打不能長久,咱們往後不能做勇軍,做敢死軍,在做智軍。」

    「北平剛平了梁,有兩年的空檔休養生息,要趁著這兩年,好好練支人馬出來,這練兵可比打仗要緊。」范先生凝神思量著,沉聲說道,李小麼見他們神思都轉到了練兵上,站起來告辭道:「你們聊吧,我去找范姐姐說話去。」

    呂豐跟著跳起來:「我跟你去!」

    「咦,我去找范姐姐,你去幹嘛?」李小麼一邊往外走,一邊看著呂豐問道,呂豐跟在後面商量道:「跟那些丫頭說什麼話?有什麼意思?快到重陽了,聽說這幾天寺裡都在開壇作法,有萬姓交易大會,肯定能淘到好玩的東西,咱們逛逛去?」

    李小麼頓住腳步,愁悶的歎了口氣:「哪有銀子?我跟你說,我家快揭不開鍋了,我得找我那未來的嫂子商量開源的法子去,對了,你欠我的一千兩黃金,什麼時候還?」呂豐噎了口氣,瞪著李小麼悶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會沒銀子?就你,隨便做點什麼生意,那銀子不就來了?我那個,你還記著呢?等大哥來了就還你。」

    「你大哥什麼時候來?」

    「在路上了,又不是急事,臘月裡到!」呂豐滿臉的不情願,一個小師叔就夠頭痛的了,再來那麼個不會笑的大哥,唉!

    「他來了什麼時候回去?還走不走?」李小麼看著滿臉彆扭的呂豐追問道,呂豐呼了口氣:「不知道,信裡沒法說,不過我想肯定得回去,肯定不能長耽誤,父親肯定催他回去,他留在這裡不合適。」

    「那你呢?」

    呂豐看著李小麼,遲疑片刻,為難的說道:「我也在想這事,大哥肯定想把我帶回去,要不是想帶我回去,他也不會這麼快趕過來,我回去倒無所謂,就是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跟你說,信陽府好玩的地方多的很,咱們在信陽,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信陽玩膩了,我帶你去出海玩去,你沒見過海吧?我告訴你,那水碧得讓人不敢相信,坐船行在海中間,四顧茫茫,那感覺,天地蒼茫,水天一色,你肯定喜歡!」呂豐越說越興奮:「咱們兩個一路玩遍天下!」

    「你正好會遍天下頭牌?」李小麼瞄著他,慢吞吞的接了一句,呂豐嘿嘿笑著:「這是小事,順便的事,怎麼樣?」

    「不怎麼樣!」李小麼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那碧透的海,她在那碧透的、冰冷的海裡睡了不知道多長時候:「這開平府的頭牌你會過沒有?要是沒會過,你這會兒這麼空,還不趕緊去會會去?我有正事,沒空理你,我們吃飯早,申末你不回來,就不等你吃飯了。」李小麼一邊說一邊徑直往前走,呂豐緊跟在後頭,有點摸不清頭腦,這小五,一提頭牌就彆扭,真是!

    「哎!你等等,萬姓交易你不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比你上次那塊還好的花珀!」呂豐緊走幾步追上去,討好的說道,李小麼停住步子,看著呂豐問道:「你就沒點什麼事要做?」

    「你說我能有什麼事?」呂豐攤著手反問道:「你有什麼事沒有?我替你辦去!」

    「那好,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像隔壁范家那樣的宅子要多少銀子,再幫我打聽打聽,這開平府有幾家綢緞莊,最大的是哪家,裡頭賣的綾羅綢緞,是吳國過來的,還是北平的織坊裡出的。」李小麼乾脆的吩咐道。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想做綢緞生意?這生意可不好做,你哪有那麼多本錢?」

    李小麼無奈的看著他:「是你要幫我辦的!問那麼多幹嘛?你要去就去,要不你還是去找你的頭牌玩去吧。」

    「好好,我去,這就去!」呂豐忙答應道,看著李小麼轉進范大娘子理家務的小花廳,才扔著折扇,晃晃悠悠的出了門,逛綢緞莊去了。

    范大娘子早就理完了不多的家事,正和月亭說著話做針線,見李小麼進來,忙起身讓著她坐下,倒了茶過來,李小麼說了范先生明天也要跟去軍中的事,瞄著月亭,沒再往下說話,范大娘子笑著閒話了一會兒,打發月亭道:「早上二嬸子交待過,說你夜裡睡的不安穩,讓你別太累著,中午回去吃飯,你趕緊回去吧,免得二嬸子擔心。」

    月亭有些不情願的蹭起來,正要說話,范大娘子揚聲叫了玉硯進來,一邊推著月亭往外走一邊交待道:「玉硯好好送月亭姑娘回去,路上別貪玩耽誤了,讓二嬸子著急了。」玉硯答應了,月亭只好跟著玉硯出了花廳,轉過角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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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19:2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事真多

    李小麼瞄著月亭走遠了,衝著她的背景努了努嘴問道:「想開了?」

    「算吧,這兩天蔫頭蔫腦的,話也不大肯說,大約是想開了。」范大娘子歎著氣替她開解道。

    「想得開是她的福氣。」李小麼淡淡的說道,范大娘子轉過身子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你來的正好,正想找你商量商量,我看,還是趕緊給月亭定門親事算了,這姑娘家想東想西,終身大事定了,心也就安穩下來了。」

    「姐姐有合適人家了?」

    「嗯,我看張狗子和趙六順都好,年紀也相當,月亭就算了,回頭我和二嬸子商量著挑一個,你看呢?」

    李小麼抬頭看著范大娘子,沉默了半晌,垂著眼簾說道:「這婚姻之事,兩情相悅最好,若狗子或是六順看中月亭了,這是他們的緣分,若沒看中,我不替他們拿主意的。」

    范大娘子微微有些錯愕,看著李小麼,停了半晌才說出話來:「月亭性子柔順,雖說有時候糊塗了些,也不是全然不聽人言。」

    「姐姐,這一個家日子過得好不好,靠的不是男人,是女人!撐家的人,要那麼柔順做什麼?一味柔順再時不時犯點大糊塗小糊塗,這日子得過成什麼樣?」李小麼不客氣的說道,范大娘子聽得怔神了片刻,一時倒說不出話來,李小麼瞄著她轉了話題:「姐姐,我來是想跟你商量商量這開源的事,咱們家的家底,都在帳上了,過了年,張家就出了孝,二槐哥和鐵木就該成親了,二槐哥還能湊和一陣子,鐵木那宅子年裡年外就得買好,這銀子都倒空了也不夠。」

    「我那裡還有些!」

    「姐姐啊,坐吃山空!」李小麼打斷了范大娘子的話,范大娘子忙陪笑道:「我知道,你說的是正理兒,你事多,我沒敢打擾你,正想著明後天孫大娘子從莊子裡回來,和她商量商量呢。」

    「在汝城時,聽王爺說,北平所費絲綢,十之七八販自吳國,北平本地的織坊織不出吳國那樣的精緻時新花樣,我想咱們不如開家小織坊試一試,這事有便宜處,若織出來的絲綢和那些大織坊出來的不差太多,我就能說服王爺採買咱們的東西,若織出來的東西不那麼好,就做成籠被紗帳,本錢總能收回來,這是一,其二,姐姐也算半個懂行的,這絲線織機上,好歹能明白些,其三,也不會多長時候,張大姐她們就回來了,也不用外面找人,這織坊你和張大姐一起料理,范家幾位嫂子嬸子的,都能用一用。」李小麼一件件說著,范大娘子凝神仔細想了想,看著李小麼苦笑道:「這家裡織幾匹布做些針線,和織坊裡大不一樣,只怕難。」

    「無妨,這事我去找王爺,請他幫忙尋幾個好織工回來,那天在莊子裡,我問過了,開平府周圍桑樹極多,也有人養蠶,姐姐你不知道,北方蠶生長時候長,出來的蠶絲質量比南邊的好,今年先買些蠶絲試著織一織,明年一開春,就讓莊子裡孵蠶養蠶,咱們自己養蠶抽絲織布,這價錢上誰也比不過!」李小麼說得眼睛亮亮的興奮起來:「這要是做好了,咱們李家這立家之本就算有了,姐姐是個仔細人,張大姐又能幹,必定能做得好!」

    范大娘子細細想著李小麼的話,這麼一說,倒還真能試一試:「那好,咱們就試試,我看也別到外頭再買院子置地方了,不如把前後院中間的那個月亮門封上,就把前院做織坊,反正明天你大哥他們就去營裡了,家裡空著也是空著。」

    李小麼舒了口氣,笑著說道:「這事你定就行,我明天去尋王爺去,尋織工的事,得趕緊才行,織工來了才好定織機什麼的,還有絲線,這事回頭我讓狗子去打聽,尋一家便宜的先定些過來。」李小麼和范大娘子商定了這事,心裡輕鬆,腳下也輕快起來,和范大娘子告別出來,走了幾步,猶豫了片刻,招手叫了個婆子過來問了,往東院後頭的小花園裡尋范先生說閒話打發時候去了。

    李小麼端著杯茶,搖著搖椅,和范先生閒閒的說著話:「先生,我看了好些書,那些人都說什麼亡國之恨,救萬姓于倒懸,我就不明白了,他們難道不明白,這亡了國,有恨又倒懸的,不過是那些宗室王公,轉眼間,從雲端跌入人間,自然痛苦之極,可對萬姓來說,不過換了皇帝,誰做皇帝,都是皇帝,有什麼分別?改朝換代之際,倒還是政令最清明之際,他們有什麼好倒懸的?你說說,這些文人是明知這些還睜著眼睛胡說八道,還是真不知柴米油鹽,不知萬姓為何物?」

    范先生尷尬的咳了幾聲,李小麼忙轉頭解釋道:「先生,我可沒說你!」范先生正尷尬著又笑出了聲:「我知道!你說這不知柴米油鹽,倒是實情,一來做學問這事辛苦非常,不傾全力專注於此,難有所成,二來,讀書的人自命清貴,這柴米油鹽之事,連聽都不屑聽之,讀書人說話,直提銀子的幾乎沒有,不知世情艱難的居多,當初我一時衝動,帶著老弱婦幼就跺腳離家,上了山才後怕的汗透衣背,唉!」

    「先生還算好的。」李小麼中肯的評價道,范先生笑著點了點頭,李小麼歪頭看著他:「那先生自己料理過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過沒有?」

    「那倒沒有,我雖家貧,還不至於此,真貧到這一步能中舉的,可是少之又少,有一個都是難得的天資聰慧。」范先生哈哈笑著答道,李小麼呼了口氣,搖著搖椅感歎道:「今天看到一份梁國被俘押過來的俘官名單,一長串,先生你說說這些人,要殉節,國亡之日就好殉了,要從善如流,也早該從了,這既不殉,又不從,耿著脖子談忠貞有什麼意思?」

    范先生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麼,想了想才開口解釋道:「這殉節要大勇氣,從容就義難,要從龍,讀書人,不就講個氣節麼?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李小麼轉頭看著他,想說話,又想到他的不入仕,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兩人沉默了半晌,范先生看著李小麼,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王爺既將這樣的文書拿給你看,這些事上,大約也能聽聽你的看法,若有機會,替這些人開解一二吧,都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殉節鼓不足勇氣,從龍彎不下腰,逢上亡國,時也運也命也,都是可憐人。」李小麼定定的看著范先生,范先生閉了閉眼睛,傷感的說道:「吳國若不自救,也脫不了這樣的劫數。」

    「嗯。」李小麼低聲答應著:「王爺讓我看這些東西,可從來沒問過我什麼事,若有機會自然替他們開脫,只怕沒那個機會,那份折子是一個月前呈上去的了。」范先生閉著眼睛沒再說話,李小麼沉默著搖著搖椅,眼睛遠望著天上變幻不定的白雲,想出了神。

    未末時分,呂豐剛回來,和李小麼雜七雜八的說著打聽到的事兒,還沒說完,婆子就引著南寧進來,南寧滿臉笑容見了禮:「五爺,呂爺,我們爺今晚想請兩位到豐樂樓吃飯,給兩位接風。」呂豐差點跳起來,急忙擺著手:「我病了!病的厲害!哪也去不了!」

    李小麼轉頭看向屋角的滴漏,南寧忙笑著說道:「爺正忙著,說申正一刻到。」

    「嗯,我也申正一刻到。」李小麼笑盈盈看著南寧說道,南寧面色如常,答應一聲,轉頭看了眼還在不停擺手的呂豐,笑著告辭回去了。

    呂豐擰著眉頭,不滿的看著李小麼抱怨道:「飯有什麼好吃的?咱們都到了好幾天了,這才想起來接風!接什麼接?!一點誠意也沒有!你也別去了!你想去哪裡吃,明天我帶你去!」李小麼看著他,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我就喜歡和你小師叔一起吃飯、逛街、說話兒,等會兒和大哥說一聲,我出去吃飯了。」

    呂豐怔神的眨了眨眼睛,李小麼也不理他,跳起來徑直回去她的半畝園了,還有半個時辰,她是趕緊回洗個澡,挑身衣服去。

    李小麼換了件藕色長衫,繫了用那塊花珀裝飾的絲絛,打聽了豐樂樓的遠近方位,想了想,使上張狗子,扣著時辰從半畝園出來,一路不緊不慢的往豐樂樓過去。

    豐樂樓遠看如同富貴人家的宅院,離大門還有七八步遠,南寧就迎出來,引著她從進了正門,轉過影壁,沿著掛滿歡快鳴叫著的各色鳥雀的抄手遊廊,一路往院子深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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