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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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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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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3:0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投契

    李小麼得了稟報,到半山接了呂豐,見他神清氣爽,連衣服都乾乾淨淨的,也不多問,引著他一邊上山,一邊將如今鄭城的情形幾句話說了,呂豐狠狠『呸』了一口:「這幫狗東西,鑽營巴接,誣陷栽髒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厲害,真上了戰場,一個個全是慫貨!」

    一提到袁大帥,又觸動了李小麼的心事,李小麼垂著頭,彷彿沒聽到呂豐的話,呂豐轉頭看著憂心忡忡的李小麼,沉默了片刻,笑著問道:「擔心姓袁的?」

    「嗯,袁大帥栽髒梁國,必是為了自保,你看他這手段,唉!我擔心他不會輕易放過這事,若是暗中查起來唉!」李小麼愁悶的連聲歎著氣:「你看看,都是為了幫你才惹了這樣的麻煩,一千兩黃金真是鹹菜也不如的價,我算是虧死了。」

    「別擔心,袁大帥現在顧不上這事,他要是丟了鄭城,這個大帥就不用做了,放心吧,他這仗打成這樣,可比你憂心多了,等他顧得上的時候再說吧,嘿嘿,看這樣子,他往後也沒機會顧上了。」呂豐嘿嘿笑著,安慰開解著李小麼,李小麼歪著頭看著渾然不在乎的呂豐,也不再提這個話題,兩人進了寨門,穿過那片大小不一的院子,進了正院。

    院子裡,李二槐正背著手,滿臉嚴肅的看著眾人練功,呂豐從進了寨門就是一路行一路好奇,這會兒看到有人練功,乾脆停下來,雙手抱胸,站在旁邊饒有興趣的看起來,李小麼歪頭看著他問道:「這有什麼好看了?跟你們上清門沒法比是不是?」

    「那倒是,咳,也不是,倒也不是,這麼練法好,很好,非常好!」呂豐雙手放下,背到了背後,雙腳挪動替換著身體的重心,這小丫頭話裡處處是陷阱,下次得聽清楚、想好了再答話,呂豐衝著場中眾人抬了抬下巴:「這練法最好,你看,誰都能練,強身健體,軍中都是用這種法子,最好!」

    「你們上清的功夫,難道不是誰都能練的?要挑人的?」李小麼好奇的問道,

    「嗯,算是吧,其實哪種功夫都挑人,不光我們上清門,要是想練外家功夫的,先天體魄好,自然最佳,像那位兄弟,」呂豐示意著李二槐:「就適合以力取勝的功法,我們門裡,先從練氣起,又是一種挑法,這個說起來話太長,像這種,講究起來算不上功夫,不過是些強身健身的法子,軍中招了新軍,都是照這個法子先練出體魄,然後走陣練進退,本來就不是讓他們練功夫的,練功這事,哪那麼容易的?一練起來那是三年五年十數年,不是容易事。」呂豐耐心解釋道。

    兩人站著看了一會兒,從邊上繞進了正廳,李宗梁沒在屋裡,出去巡查去了,魏水生正和李宗貴對著帳薄算帳,見李小麼引著呂豐進來,忙收了帳薄,李宗貴上前介紹了,呂豐微微有些意外的打量著魏水生,抱拳見禮寒暄起來,這一撥山匪,讓他意外之處甚多,李小麼就不說了,這小丫頭就是個妖,李宗貴話不多,好脾氣的根本不像個黑道之人,面前的魏水生,文質彬彬,言談舉止間謙和客氣,仿若剛進學的書生。

    不大會兒,李宗梁回來,呂豐和魏水生正相談甚歡,李宗梁和呂豐見了禮,李二槐看著眾人練完了功,也進了屋,五個人寒暄來寒暄去,寒暄到了功夫上,話就多起來,竟越說越投機,不光說,還時不時的站起來比劃幾下,從屋裡比劃到了外頭。

    李小麼聽了一會兒,對於功夫,她半分興趣也沒有,只聽的呵欠連天,乾脆站起來,從廚房找了只紅泥小爐過來,他們聊功夫,她給他們泡茶,調七寶擂茶,調椒鹽擂茶。

    不知不覺,夜幕垂落,李小麼去廚房和張石坎商量著做了幾個菜,又讓人抬了罈酒進來,算是給呂豐接風。

    張大姐走後,廚房就由張石坎接管了,張石坎的爹做過廚子,平時村裡有個什麼紅白喜事,都是請他過來掌勺,就帶著張石坎跟過去打下手,也好讓這個獨子混頓好吃的,這麼算,張石坎勉強算學過廚,至少見識過,再說他腿斷過,雖說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可到底不比常人,李小麼帶走張大姐的時候,就讓他接過了廚房。

    李小麼不在山上這一陣子,張石坎這廚藝山上沒人挑剔,沒挑剔就沒長進,李小麼回來頭一天,吃了一口,就端著碗到廚房,從髒亂不堪的廚房開始挑剔起,把張石坎挑得一無是處,張石坎點著火把,帶著王木墩直擦洗了一夜,沒過關,第二天又擦了一天連擦了四五天,那廚房才讓李小麼勉強點了下頭。

    擦乾淨廚房,再洗乾淨張石坎和王木墩,李小麼從早上的粥盯起,粥要慢火細熬,中間不能攪動,厚薄要適中,配粥的鹹菜該切丁不能切絲,丁要小要均,絲要細要長,要放糖提鮮張石坎的廚藝在李小麼苛刻的要求下,長進極快,半個月功夫,就被山上諸人一致尊為張大廚。

    生活上,能講究的,李小麼絕對講究到底。

    山上極少有客人來,好不容易有了個施展機會,張大廚興致高漲,用心做了幾樣山珍野味,自覺極能拿得出手,可惜呂豐和李宗梁等人談興濃烈,根本沒留意上的什麼菜,品的什麼酒。

    李小麼顧自去睡了,五個人直談到半夜,李宗梁又邀了呂豐同住,兩人幾乎聊到天亮。

    第二天,李宗梁照舊早早起來查看各處練功,呂豐卻裹著被子呼呼大睡,直睡到午初才起。

    吃了午飯,呂豐跟著李宗梁和魏水生東山西山轉圈去了,李宗貴愁眉苦臉的繼續算他的帳,鄭城糧價飛漲,不光糧,什麼東西都飛漲,帳上沒多少銀子了。

    孫七弟和張大壯多鄭城趕回來,沒來得及吃飯,急忙尋了李小麼稟報:「五爺,事情急,孫掌櫃就讓捎的口信,袁大帥又敗回了幾十里,如今離鄭城也就五十來里路了,聽說,袁大帥奮力殺敵,身先士卒,受了重傷。」

    李小麼眉頭擰了起來:「袁大帥奮力殺敵、身先士卒,受了重傷這話,怎麼傳過來的?」

    「孫掌櫃說,袁大帥讓人送了封信和一個沾滿血的折子給嚴府尹,說他受了重傷,請嚴府尹替他轉呈折子給皇上,他準備要以身報國了,這什麼奮力殺敵的話,城裡的人都知道、都在傳,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孫七弟困惑的解釋道,李小麼錯著牙,這個姓袁的混帳,一門子心思都用在了這些歪門斜道上頭,看樣子他準備逃了,這是給自己備後路呢!

    「讓順才趕緊去請大爺他們回來,有急事,你和大壯去吃飯,好好歇歇。」

    孫七弟答應了出去,過了一刻來鐘,李宗梁等人就匆匆趕了回來,李小麼迎著幾人進屋,直截了當的說了孫七弟帶回來的信:「大哥,看這意思,這姓袁的是撐不住了,這信、這折子,再散出這樣的謠言來,這是要逃的打算,要麼死遁,要麼,就鬧一出什麼本來要死,被人死命攔住的鬧劇,好在皇上那脫了大罪,鄭城危急,只有五十里,說殺過來就過來了,得趕緊接了張大姐他們回來!」

    李宗梁深以為然,正要說話,李二槐沖了起來:「我去!張大姐一個女人家我去!」

    「還是我去吧,鄭城我熟。」李宗貴站起來,拉回了李二槐,呂豐跟著站起來:「事不宜遲,我跟宗貴弟一起去,現在就走,天黑前說不定能趕回來。」

    「我去推車!」李二槐轉身就要往外奔,李宗貴一把拉住他:「不用車,張大姐又不是小麼,走不動路,推車走的慢,也麻煩。」

    「好,要去就趕緊啟程,快去吧。」李宗梁沉聲吩咐道,李宗貴和呂豐答應了,李宗貴取了刀,呂豐借了魏水生的長槍,兩個人也不耽誤,匆匆下山往鄭城奔去。

    李小麼跟著姜順才爬到山頂,遠眺著鄭城,心裡塞滿了不安,姓袁的若是棄眾而逃,鄭城,就是一塊肥肉,張大姐一個姑娘家,萬一自己這輩子心裡都無法安寧!

    山路上樹枝搖動,李小麼急忙轉過頭,一身粗麻孝服的孫大娘子提著根長棍,從山石後走過來,站到李小麼身邊,擔憂的看著遠方的鄭城。

    兩人沉默了半晌,孫大娘子轉頭看著李小麼,傷感的說道:「二叔最疼我,父親二叔最疼我,要是二叔有個好歹我!」

    「你聽到什麼了?」李小麼轉頭問道,孫大娘子垂著頭:「二槐讓鐵木帶人到山下等著接他姐,鐵木就跟我說了,這麼急著接人,必是城裡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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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3:2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章 變幻

    李小麼也不瞞她,也沒全說,只說袁大帥的大軍又退了幾十里,如今離鄭城只有五十來里路了,至於袁大帥做手腳準備棄軍而逃的事,這是她的猜測,不算實情,自然不必多說。

    孫大娘子舒了口氣,兩個人在山頂上眺望著鄭城,說了一會兒閒話,就下山回去寨子了。

    入了夜,寨子裡幾乎是漆黑一片,李宗梁和魏水生焦急的站在寨樓上,其實遠處什麼也看不到,天從下午就陰下來了,這會兒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李二槐早就去山下和張鐵木一處守著去了,李小麼裹著件棉斗篷,盤坐在火盆旁低矮的圈椅裡,就著盞昏黃的燈光,彷彿很專心的看著本書。

    門環扣了兩下,是孫大娘子低低的聲音:「五爺,是我,您睡了沒有?」

    李小麼跳下椅子,過去開門讓孫大娘子進來:「還沒有,看書呢,進來吧。」

    不等李小麼動手,孫大娘子自己拖了另一把矮圈椅過來,和李小麼一起圍坐在火盆旁,心不在焉的伸手烤著火,低聲說道:「是該生火盆了。」

    「我怕冷,年年火盆都生得早,明天讓王木墩給你送一個過去。」李小麼微笑著說道,孫大娘子嘴角動了動,大約是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抬手揉了揉眼睛,輕聲說道:「往年不等我想起來,二叔就讓人生好火盆給我送過去,五爺,怎麼還沒回來?這都快亥正了,走的再慢也該回來了,你別是!還有大姐,我!」孫大娘子放下手,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神情平和的看著她勸道:「你也別急,四爺和呂爺走的時候也沒說今天晚上一定要趕回來,孫掌櫃和大姐他們總要收拾收拾東西,還有紫籐居裡的夥計,也要安頓好了才行,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城裡那麼大一個攤子,不是抬腳就能走的。」

    說著,站起來倒了杯茶遞給孫大娘子:「你看看你,又想多了不是,能有什麼事?我讓人接他們回來,也是未雨綢繆罷了,別自己嚇自己了,回去歇著吧,明天估計也得過了午後才能趕的回來呢,二叔的脾氣你也知道,不收拾好他哪能放心走?」

    孫大娘子接過茶喝了幾口,聽李小麼說的有道理,心裡頓時安定下來,不好意思的笑著解釋道:「我就是這樣,膽子小,想的又多,二叔也這麼說我。」孫大娘子幾口喝完了茶,站起來和李小麼告了辭,回去安心歇下了。

    李小麼送走了孫大娘子,窩在圈椅上,拿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這都快亥正了,怎麼還沒回來?出了什麼事了?李小麼扔了手裡的書,站起來就想到寨門口看看去,走了兩步,卻又硬生生退了回來,不能急,大哥和水生哥就在寨樓上,二槐哥在山下,自己再奔出去,這寨子裡還沒睡著的肯定不只孫大娘子一個,都得著急上火了。李小麼退回到椅子上,盤膝坐下,對著書發呆。

    直等到過了子時,外面才傳來輕而亂的一陣腳步聲,李小麼直跳起來,拉開門奔了出去,西廂孫大娘子屋裡的門也『吱』的一聲推開,孫大娘子披著件斗篷出了屋。

    趁著屋裡漫出的暈黃燈光,張鐵木扶著渾身泥濘的張大姐進了院子,後面,李二槐抱著個包袱緊跟著,李小麼忙讓到一邊招呼道:「到我屋,我屋裡暖和。」

    張鐵木扶著張大姐,進了李小麼居住的正屋,孫大娘子早衝了過來,和張鐵木一左一右扶著張大姐坐到椅子上,李小麼倒了杯熱茶遞給張大姐,轉頭看著李二槐指揮道:「把石坎叫起來,燒兩桶熱水,再下幾碗麵,多放姜,大姐他們肯定還餓著呢。」

    李二槐放下包袱,急忙奔出去叫張大廚燒水做飯去了。

    李小麼將張鐵木打發出去,和孫大娘子幫張大姐先換了身乾淨衣服,不大會兒,李二槐提著兩大桶熱水送進來,張大姐洗了澡,洗去身上頭上的污泥,又吃了碗熱騰騰的湯麵,總算舒舒服服的活過來了,捧著杯茶,和李小麼低聲說著經過:「從昨晚上起,宋先生就勸著俺們都趕緊走。」

    「宋先生是誰?」孫大娘子奇怪的問道,不等張大姐答話,李小麼笑著答道:「紫籐居一個常客,和孫掌櫃經常一處喝酒說話。」

    張大姐低頭喝了口茶,含糊著略過了宋先生:「孫掌櫃惦記著鋪子,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說沒事,張狗子也不肯走,說五爺交待過,孫掌櫃不走,他也不能走,孫掌櫃把現銀、銀票子包了一包,那,都在那裡,俺和趙五哥就跟著四爺和呂爺出了城,誰知道!」

    張大姐抬頭看著孫大娘子,張著嘴,半晌歎了口氣,才接著說道:「出了城走了一個多時辰,離山上也不遠了,四爺先聽到的動靜,說有馬蹄聲,很多馬,呂爺爬到棵樹上看了,說大軍過來了,俺們四個不敢再趕路,正好路邊有個水塘,邊上生的都是蘆葦,俺們四個就滾了一身泥,躲到了蘆葦叢裡,一直躲到半夜,才出了蘆葦地,也不敢起來,一路爬了兩三里路,總算逃回來了。」

    孫大娘子聽得怔了半天神,猛的轉頭看著李小麼:「哪來的大軍?」

    李小麼沒答她的話:「也別太擔心,紫籐居有藏人的地窖,隱蔽的很,裡面有吃的有喝的,你別擔心,好了,我還有事,今天晚上,讓大姐先和你一處擠一晚,明天再收拾東廂吧,快去吧,大姐累了,我要去趟前院。」

    李小麼說著,也不等孫大娘子答話,逕直站起來,換了鞋,拿了件斗篷,張大姐拉著還想說話的孫大娘子,一邊推著她往後走,一邊轉頭看著李小麼說道:「五爺趕緊去吧,早點回來歇著。」

    前院,李宗梁等人正圍坐在炕上低聲說著話,李小麼推門進來,趙五哥忙跳下炕給李小麼見著禮:「五爺。」

    李小麼示意趙五哥坐回去,脫鞋上了炕,擠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看著呂豐問道:「是梁國的大軍?」

    「看樣子是,北平崇黑,吳國尚紫,梁國以黃為尊,是杏黃旗。」呂豐的話簡潔明瞭,

    「看到吳國的潰兵沒有?」

    「沒看到。」呂豐搖了搖頭,

    「也沒聽到打仗的動靜。」李宗貴接了一句,李小麼轉頭看了看李宗梁和魏水生:「看樣子,袁大帥的大軍要麼是逃的一個沒剩,要麼是退進了鄭城。」

    「嗯,若是退進了鄭城不知道能守幾天,若是真潰不成軍,那鄭城也不用打了。」魏水生皺著眉頭低聲說道,李小麼支著腮,看著炕桌上搖曳的燈光,想出了神,這局勢的一天數變,讓她頭暈,不過半個月功夫,這鄭城,就要失守了?太平府那邊,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唉,也是,這個鬼地方,就算飛鴿傳書把信遞進太平府,再調兵遣將,再憑著兩條腿奔過來,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再說,那個袁大帥,還不知道往上報的是個什麼戰況呢。

    「五爺,狗子讓我給您捎個話,您的吩咐,一是一,二是二,他一絲也不會走樣。」趙五哥趁著話空,伸長脖子,歪頭看著李小麼說道,李小麼恍過神來,『嗯』了聲,轉頭看著李宗梁:「大哥,五哥也累了,讓他回去歇著吧。」

    李宗梁笑著揮揮手,示意趙五哥趕緊回去歇著,看著趙五哥出了門,魏水生轉頭看著李小麼問道:「你讓狗子幹什麼去了?」

    「沒幹什麼,一點小事,這事回頭再說,不算事,就是讓他守著鋪子。」李小麼含糊的答道,這事可不好當著呂豐和大哥的面說,她是讓張狗子看著孫掌櫃的,這話怎麼能說?呂豐聽了自然要心有慼慼然,大哥聽了,指定得說她疑心太重,不夠磊落。

    魏水生抬手敲了下李小麼的頭,轉了話題:「大哥,今晚上我去巡著各處,大家趕緊歇下吧,明天說不定就打到咱們山下了。」

    「嗯。行,今晚上你值夜,從今晚起,咱們還是輪著當值,二槐,你明天讓鐵木和大姐勸勸孫大娘子,孫掌櫃和狗子都是機靈人,只要不會有事的。」

    「嗯。」李二槐甕聲答應了,幾個人陸續起身出門回去歇下了。

    第二天黎明,趁著第一縷朝陽,李宗梁站在山頂,遠眺著鄭城方向,李小麼緊裹著斗篷,掂著腳尖伸頭張望著,彷彿掂起腳尖就能看的清楚些。遠處,密密麻麻扎滿了營帳,迎風招展飄動的,卻是黑底旗。

    李小麼看的一頭霧水,北平尚黑,呂豐不是說杏黃底旗子麼?正疑惑間,李宗貴和呂豐從山下上來,幾個人一起張望著鄭城外的那綿延數里的軍營。呂豐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抬手揉著眼,不敢置信的說道:「這真是怪了!黑底的,是北平國的旗子,昨天明明看到的是杏黃旗,怎麼轉眼成黑底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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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3:3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探捉

    從山上下來,李小麼和李宗梁商量,要下山看看,這事太過詭異,下山看看能不能尋幾個逃難的打聽打聽,若是能靠近營地,看看清楚,那是最好不過,不過靠近營地這事她可不敢說,李宗梁本來就不放心,若是聽了這個,指定不讓她下山。

    呂豐倒是贊同:「我和小五一塊去,這山下都是密林,不怕。」

    李宗梁遲疑不決,看著魏水生,魏水生還沒來得及說話,李宗貴也點頭贊同道:「我也覺得得下山打探打探,這事,簡直象變戲法,我也去,大哥放心,要不,小麼別去了。」

    「那不行,你們回來說,和我親眼見,大不一樣。」李小麼駁回了李宗貴的話。

    「小麼說的有道理,大哥,要不我也跟他們一起下山看看?」魏水生看著李宗梁商量道。

    「你一夜沒睡了,我去吧!」李二槐站起來,利落的說道,李小麼擺著手:「不用那麼多人,呂豐身手好,把弓箭帶上,貴子哥耳朵靈,我們三個就行了,人多了也沒用。」

    李宗梁點了下頭:「嗯,千萬小心,呂兄多費心,別讓小麼離軍營太近,她膽子大的很。」

    呂豐笑著連連點著頭,李小麼撇了下嘴角,三個人忙回去換了衣服,李宗貴和呂豐取了兵器,三個人下了山,不走大路,沿著路邊的林子,小心的往鄭城方向摸去。

    路上遇見幾撥驚恐萬狀的逃難人群,李小麼過去打聽了幾回,也沒打聽出什麼來,都是從鄭城西南逃過來的,就知道過兵了,又過兵了,趕緊逃,往南逃,往太平府逃。

    三個人聚在一起,李小麼看著呂豐:「你看呢?」

    「走近看看,別離太近就是。」呂豐眨了下眼,笑嘻嘻的說道,李小麼舒了口氣,三個人,李宗貴在前,小麼居中,呂豐斷後,腳步輕捷的往前潛行。

    往前走了一陣子,又遇到了一撥逃難的人,有老人有孩子,驚恐的往南奔走不停,李小麼停住腳步,透過稀疏的灌木叢看著人群中光著腳,驚恐到麻木,只知道奔跑的孩子,忙轉過頭,這亂世,人不如狗。

    走了半刻鐘,李宗貴突然停住,抬手示意噤聲,呂豐提槍躍過李小麼,李宗貴凝神聽著動靜,躡手躡腳的往動靜處移過去。

    李小麼小心的跟在兩人後面,走了十幾步,那動靜三個人都能聽到了,粗重的喘氣聲,馬打響鼻的聲音,撲撲簌簌的活動聲,三個人貼在一處濃密的灌木叢後,悄悄往前探看,李小麼一眼看到癱坐在中間的胖大老頭,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這不是袁大帥麼!

    李小麼拉了拉李宗貴,李宗貴轉過頭,滿眼愕然和意外,上次詩會,他也偷看過這袁大帥一回,呂豐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個『袁』字,呂豐立時明白過來,忙轉頭看著林子中間那個和藹驚恐的胖老頭,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巧遇,真是太有意思了。

    三個人互相看著,李小麼指了指袁大帥,做了個提起來的手勢,示意捉他回去,呂豐轉頭仔細打量著袁大帥周圍或站或忙的四個侍衛,掂量了片刻,衝著李小麼點了點頭,李小麼往後退了退,呂豐和李宗貴仔細看了片刻,打著手勢定了方案,兩人一處往左,一個往右,靜靜移了四五步,突然躍起,李宗貴撲向正理著馬背上行李的中年護衛,手裡的彎刀先於人,直接揮向中年護衛的脖頸,呂豐手裡的長槍直刺向端坐在袁大帥身邊,正閉目養著神的中年護衛後心。

    李宗貴下刀極準,中年護衛頭顱飛起,血柱激射起幾尺高,李小麼噁心的幾乎吐出來,長這麼大,活了兩世,她可是連隻雞也沒殺過,君子遠皰廚。

    這邊,端坐著的護衛聽到風聲,伸手將袁大帥猛的推開,撲過去擋在了袁大帥身後,倒是個忠心的,呂豐手裡的槍從護衛腰間直穿而過,挑起他甩到了一邊,餘下的兩個護衛看也不看遇襲的兩人,只管挾著袁大師往後疾退。

    李宗貴和呂豐躍起追上,李小麼伏在灌木叢中,一動不敢動,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這種動手動腳的事,她一動不動才是最大的幫助。

    槍刀的碰擊聲極快而脆,幾個呼吸間就沒了聲響,李小麼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過去,呂豐握著袁大帥的髮髻,正拖著他甩在地上,兩人身上都淋滿了血,也看不出受了傷沒有。

    李小麼剛想跳起來,又伏了回去,衝著李宗貴招著手,李宗貴忙幾步過來,李小麼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打暈姓袁的!」

    李宗貴點了下頭,兩步回去,也不說話,揚手擊在袁大帥頸項間,袁大帥頭一歪暈倒在地,李小麼跳起來,奔過去揮著手:「快!把東西都拿上,馬牽上,快回去!」

    呂豐還在用腳踢著袁大帥,好奇的打量著這個貴人,聽了李小麼的話,高挑著眉梢,眨了幾下眼睛,突然想起件事來,衝到李小麼面前:「小五,我幫你捉了袁大帥,能還多少黃金?一個換一個?」

    「別廢話!趕緊去看看那三個死透了沒有!有氣再補一槍,快收拾東西,把那頭豬扔馬上,趕緊走!」李小麼不耐煩的呵斥道,呂豐退了兩步,尷尬的咳了幾聲,李小麼說的有道理,好吧,回到山上再說。

    李宗貴和呂豐一人牽了兩匹馬,馬上馱著袁大帥和包袱行李連帶四個護衛的兵器弓箭,李小麼轉著圈又看了一遍,確定沒落下什麼值錢的東西,三個人急步匆匆的往筆架山奔去。

    一路倉皇而奔,直奔過山腳的第一道哨卡,李小麼才鬆了口氣,腳軟著撲著在地叫道:「貴子哥,我走不動了。」

    呂豐看著狼狽不堪的撲倒在地上的李小麼,指著她哈哈大笑,李宗貴忙將馬韁繩遞到呂豐手裡,過去抱起李小麼,抱著她舉到馬上:「急暈了,趕緊上馬。」

    李小麼惱怒的看著叉腰大笑的呂豐,點著他:「喂,你過來牽馬,你不是要和我說說捉這豬頭的價錢麼,咱們現在就說說。」

    呂豐伸手牽了李小麼騎著的馬,笑著說道:「一個換一個?」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捉這姓袁的?」李小麼瞇瞇笑著問道,呂豐警惕頓起,轉頭看著李小麼問道:「還能為什麼,除後患!」

    「你真聰明,可這後患,是怎麼患出來的?我跟他可是八桿子也打不著!這姓袁的若是逃回太平府,就他這做官的本事,一年不到,就能再坐回這三品大員去,到時候,他細細一想,那一場九死一生的逃難,都是源於某個混蛋殺了吳欽差,害得他只能衝上去打仗洗脫嫌疑,這才一敗塗地,這才倒了霉。」

    李小麼舒緩有度,彷彿在說書:「然後吧,這袁大帥可是聰明人,三查兩查,然後吧,就查出來了,原來是信陽上清門的混蛋小子,然後吧,好了,你們上清門可就和這姓袁的結上仇了,我捉他,一是為了你,二是為了你們上清門,你怎麼謝我?」

    李宗貴在旁邊笑出了聲,連連點著頭:「小麼說的是正理,我就算了,咱們兄弟,不用謝了。」

    呂豐瞪著李小麼,李小麼攤著手問道:「你說,若不是為了你,為了你們上清門,我幹嘛要捉這麼個廢物?你倒是說說看,我捉他有什麼用?要這麼個百無一用的豬頭做什麼?」

    呂豐眨著眼睛,一時倒還真想不出李小麼捉這個袁大帥做什麼用,李小麼得意的甩著腿,笑瞇瞇的看著呂豐,誠懇的說道:「按理說,我從來不白幫人,我一個山匪,從不行善,這回,算了,再給你個鹹菜價。」

    呂豐嚇了一跳,忙擺手叫道:「這人不是我要的!我不要!」

    「你別急啊,我都說了鹹菜價了,算了,咱們也算熟人了,就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好了。」李小麼大度的揮著手,李宗貴同情的看著呂豐,好好的,誰讓他找小麼談銀子的,可真怪不得別人。

    呂豐悶氣的簡直要吐出血來,她說的,還真是反駁不了,可越想越不對味,這哪跟哪啊,出力的是他,怎麼欠人情的,還是他?

    三人進了寨門,李宗梁得了信,疾奔迎出來,見李宗貴和呂豐渾身是血,問清楚沒事,只不過幾處皮外傷,才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馬上的袁大帥,李小麼不等他開口,轉身叫著李二槐,低聲說道:「二槐哥,把這頭豬頭臉裹緊,搬進後院大哥屋裡,你看一會兒,別讓人看到他。」

    李二槐點頭答應了,翻過袁大帥的斗篷裹了他,扛著進了內院。李宗梁命人將馬牽下去仔細餵養,李小麼讓人將東西全部堆在了正堂,這些東西,她要自己一件件看過,也許還能找到比銀子更有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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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3:4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城破

    李小麼蹲在地上,正要翻看那些東西,姜順才急奔進院子叫道:「鄭城起火了!都是煙!」幾個人唬了一跳,急忙往後崖山頂奔去,李小麼站起來,奔到屋門口又頓住腳,叫了趙五哥過來,將地上的東西攏到包袱裡,提著東西送進自己屋裡鎖了,才奔出來,往山頂奔去。

    遠遠的,鄭城方向,一柱柱濃黑的煙直直的升起,接上了天上的白雲,將晦暗悲傷擴散開去,幾個人怔怔的看著那片黑煙,孫大娘子『哇』的哭出了聲,李小麼轉頭看著張大姐低聲吩咐道:「扶她回去吧,勸勸她,哭什麼?紫籐居有地窖,不怕火,凡事要往好處想!」

    張大姐連連點著頭,張鐵木忙兩步上前,想扶孫大娘子,手伸出去卻又縮回來,紮著手,護著孫大娘子和張大姐往山下走去,李小麼也沒心思理會這些小事,盯著遠處的鄭城呆看了片刻,轉身下了山,她還是趕緊回去查看袁大帥那些行李,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幾個人心情沉重的陸續下了山,李小麼手腳極快,已經差不多翻完了袁大帥的行李,銀票子、小金餅子之類的錢財倒不少,李小麼要找的書信之類的有用東西,卻是一件沒有,李小麼連衣服邊角、包袱夾層都細細拆開看了,還是沒有,只好失望的起身,將銀票子、小金餅子等值錢的東西交給李宗貴,其它的諸如腰牌、令牌和被她劃的到處是破洞的衣服等物,包成一團交給李二槐,讓他砸碎再燒掉,這東西可不能留下一星半點,萬一流失出去,就是大禍。

    李小麼和李宗梁、魏水生等人商量了,將袁大帥提到一間空屋子裡,關了門,李二槐在門口守著,呂豐拎了桶涼水潑在袁大帥頭上,袁大帥打著寒噤睜開眼睛,強自鎮靜的四下張望,李宗梁等人站在屏風後面,李小麼隔著屏風縫隙盯著袁大帥打量了片刻,壓低聲音問道:「袁大帥不是要為國捐軀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袁大帥不停的打著寒噤,緊盯著屏風啞聲問道:「你是誰?」

    「你什麼時候棄軍逃出來的?你走後,大軍交給誰統領?鄭城被圍,你知道嗎?」

    呂豐輕輕彈了彈手裡的彎刀,指甲和刀刃輕碰,發出極輕極脆的響聲,袁大帥畏縮的掃了眼笑瞇瞇的呂豐和呂豐手裡那柄陰寒的彎刀,嚥了口口水,低聲答道:「昨天天落黑離的營,大軍已經力戰耗盡,沒幾個人了,都為國捐軀了,我是最後撤的,不得不撤,被梁軍圍住了,我幾次想自殺捐軀,都被部下拚死攔住,只好回去太平府給皇上送了信再領死。」

    李小麼哭笑不得,這他噁心的也懶得理會他這番無恥粉飾了,只接著問道:「你這一路敗退,是皇長子點過頭的?」

    袁大帥的寒噤一下子停了,猛的抬頭,眼神狠厲的盯著屏風,李小麼暗暗歎了口氣,這場古怪的仗中,果然是有古怪,這中間的勾連原因必定錯蹤複雜,不是她能想像的到的。這場紫旗變杏黃旗再變黑旗,也不知道這中間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誰又是蟬。

    「你要把鄭城讓給誰?」

    「我是力戰不敵而敗!」袁大帥強硬的答道,呂豐抬腳踢在袁大帥肩膀處罵道:「放屁!」李小麼低頭想了一會兒,現在鄭城已經失守,不管是落在梁軍手裡,還是落在北平手裡,對自己好像沒什麼大區別。

    「鄭城陷落之事,你稟報皇上了?」

    「我就是要回太平府領死!」袁大帥慷慨的答道,李小麼又好氣又好笑,乾脆笑出了聲:「算了吧,你在這兒演,又沒有看戲的人,多浪費!我問你,鄭城被圍陷落的事,太平府知道的了沒有?別跟爺再說什麼領死的廢話,不然爺現在就讓你領。」

    「不知道,不知道太平府知道不知道。」呂豐用手指彈著彎刀,陰狠的盯著袁大帥,袁大帥被呂豐看得心驚,瞄著呂豐手裡的刀光,老老實實的答道,李小麼恨的錯著牙,這隻狗東西,之前上的折子必定都是春秋筆法,雖屢敗但屢戰,這種東西,心裡除了榮華富貴,什麼家國百姓全是糞土!

    「打暈他!」

    呂豐沒等袁大帥反應過來,一掌下去砍暈了他,李小麼從屏風後轉出來,重重踢了袁大帥幾腳:「把他關到後院那個山洞裡去,用鐵鏈子鎖了,先關著再說。」

    呂豐提著刀,用刀尖在袁大帥脖頸間比劃著,擰著眉頭看著李小麼,抬了抬下巴說道:「殺了算了,絕了後患。」

    「先關著,看看再說,說不定以後還有話問他。」李小麼也不多理會呂豐,出門叫了姜順才進來,鄭重吩咐道:「把他鎖進後院山洞,記著,一,從今天起,後院山洞就由你和趙大哥管著,就你們兩個輪流給他送飯,一天送一頓就好了,二,不准和他說話,不准和任何人提起後院山洞關人的事。」

    姜順才乾脆的答應一聲,叫了趙五哥進來,兩人抬著袁大帥往後院山洞去了。

    傍晚時分,李小麼爬到後崖山頂,心事重重的遠眺著鄭城,濃直的黑煙已經散盡,遠處的鄭城和平時一樣安靜,城外的黑旗還是一樣的招展著,也不知道孫掌櫃和張狗子怎麼樣了,若是不能活著回來唉,這都是她的錯。

    第二天一早,張宗貴帶著姜順才又下了趟山,往鄭城方向走了十幾里,到了樹林盡頭,沒敢再往前走,這一趟又是空走,沒探聽到什麼消息。

    傍晚時分,張狗子卻回到了山上,李宗梁等人大喜過望,李小麼仔細打量著張狗子,人瘦了整整一圈,精神卻極好,張狗子圓圈轉著見了禮,正要說話,孫大娘子直衝進來,李小麼忙示意張狗子先答孫大娘子的話,張狗子不等孫大娘子說話,忙笑著說道:「大娘子放心,孫掌櫃安好,帶話讓你放心。」

    孫大娘子一口氣鬆下來,人幾乎軟脫到地上,緊跟其後的張大姐忙上前扶住她,李小麼笑著上前扶了孫大娘子一把:「這回孫姐姐可安下心了,姐姐趕緊回去把孫二叔的棉衣收拾出來,回頭讓人帶過去,天冷了,別讓孫二叔凍著。」

    孫大娘子又哭又笑的答應了,忙著和張大姐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李宗梁讓著眾人進了屋,在炕上坐了,李小麼擠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李宗貴倒了杯熱茶遞給張狗子,張狗子一口飲盡,用手背抹了抹嘴,看著李小麼說道:「自從開了戰,城裡就沒太平過,天天都有散兵逃進城,也不知道是真受傷還是假受傷,到處強吃強喝強搶東西,府衙裡的衙役也管不了,孫掌櫃就讓關了門,反正也沒生意做了。大前天,四爺和呂爺接了張大姐和五哥走了也就一個多時辰,天剛落黑,宋師爺就帶著嚴大人抱著細軟,逃到了咱們鋪子裡,宋師爺說,前邊有人傳信過來,袁大帥的大軍敗了,全敗了,袁大帥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逃了,反正是沒影兒了,梁軍已經一路打過來了,掌櫃就讓宋師爺和嚴大人先躲進地窖,我和掌櫃輪流在外頭守著,沒過多長時候,梁軍就進了城,到處都是火把,開始還算好,就是沿著街巷跑,看見咱們的逃兵就殺,也不破門入戶,也沒燒殺搶劫,倒比咱們那些逃兵還強!」

    呂豐『噗』的笑出了聲,張狗子下了炕,倒了杯茶一口喝了,看著呂豐認真的說道:「真比那些逃兵強!」

    「你接著說,別理他!」李小麼忙示意張狗子,張狗子坐到炕上,接著說道:「誰知道天還沒亮,外頭就一片大亂,亂的不能再亂了,這回是全亂了,又是殺人又是放火,後來才知道是北平國的大軍跟在後頭也進了城,亂成那樣,我和掌櫃就不敢再呆在外面,躲進了地窖裡再沒敢出來,直亂了一天,從昨天半夜起,外頭殺聲沒了,火好像也是那個時候滅的,今天早上,我們在地窖裡聽到有人敲著鑼,叫著戰事已畢,讓大家安心,掌櫃先出來看了動靜,街上到處貼著北平軍的安民告示,說是北平和吳國是姻親,北平軍視吳國子民如北平國子民,讓大家安心,還有人到處找嚴府尹,後來是宋師爺先出來應的聲,跟著去見的北平軍大帥,再後來,宋師爺就帶著大帥,還有好些人,回到咱們紫籐居,府衙早就讓人一把火燒的精光,那大帥,還有嚴大人,如今就在咱們紫籐居先住下了。」

    「城裡現在什麼樣了?」李宗貴關切的問道。

    「唉!沒樣子了,到處是死人,到處是血,柳葉兒茶坊,那條街,一條街燒的精光,府衙和前頭那條街,也燒的差不多了,到處是血,府衙的衙役也死了好幾個,宋師爺連咱們鋪子裡的茶博士也用上了,陳大帥,就是北平軍那個大帥,姓陳,派人幫著收屍滅火,到處是死人!」張狗子苦著臉,心寒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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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3:5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進城

    張狗子的話說的滿屋寂靜。

    「梁軍和北平軍巷戰,自然到處都是死人。」半晌,呂豐故作輕鬆的說道,

    「看衣服,死的十個中間八九個是梁軍。」張狗子也忙接道,李宗梁等人沒有接話,李小麼轉頭看著李宗梁說道:「大哥,我想進城看看去,北平軍大帥既住在紫籐居,多少能聽到些信兒。」

    「不行!過兩天再說!」李宗梁斷然拒絕:「北平軍佔了鄭城,這大局已定,不管打聽什麼,都不急在這一時,等個兩三天再進城。」

    李小麼低著頭沒再說話,李宗梁說的是,這會兒北平軍剛佔了鄭城,就算飛鴿傳書,那鴿子還沒飛進太平府呢,她要看的,也是太平府的反應和後續,吳國是和北平開戰,打上去再奪回鄭城,還是乾脆棄了鄭城,就算送給北平國了?還是旁的什麼法子,比如買回鄭城什麼的現在進城,是沒什麼用。

    隔天,張狗子先趕回了鄭城,等了三四天,鄭城那邊一天比一天平靜正常,這天一大早,李宗貴用車子推了李小麼、和呂豐三人一起啟程往鄭城去了。

    鄭城南門不遠,黑底繡著黃色『陳』字的大旗隨風飄動,幾個人也不敢多打量,悶頭只管往南門行去,南門口,左右兩邊,釘子般樹著四五個黑甲兵士,人樹立不動,只眼珠轉動,看著一個個進城出城的人,這進城出城的人,半天一個,往常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轉眼成了泛黃的陳年過往。

    進了南門,緊挨著的那條街看著倒還過得去,房屋完整,只牆上路上,到處是黑紫的污漬,有些地方像是用力洗刷過,那紫黑色倒淡淡的鮮亮出來,轉過兩條街,就全變了模樣,一眼望去,斷壁殘垣,一片焦黑,焦土中偶爾有人神情麻木的在翻找著什麼,死人屍體什麼的,已經看不到了,三人繞到紫籐居後巷,這條巷子彷彿沒有波及,和過去竟然沒什麼兩樣,李小麼驚訝意外之餘,生出無限傷感。

    三人小心翼翼的開門進了院子,李小麼走後,孫掌櫃就鎖死了院門,紫籐居裡,除了孫掌櫃等人,旁的夥計都以為這院子是別人家的,這處小院倒沒人多留意,這城裡,像這樣你嵌我讓的院子,多的是。

    傍晚,孫掌櫃抱著包吃食,從後巷繞進院子,如今紫籐居裡住著北平軍陳大帥和幕僚,院子裡護衛林立,那扇開在紫籐居裡的小門早被孫掌櫃連夜封死。

    孫掌櫃人瘦了很多,精神倒還好,幾個人聚在裡間,孫掌櫃聲音壓得低無可低:「還算好,沒死人就算好,老宋得了袁大帥棄軍而逃的信兒,趕緊就帶著嚴府尹逃到了咱們這裡,本來想逃出城的,來不及了,梁軍就那麼進了城,到府衙裡沒找到嚴府尹,殺了幾個衙役,一把火燒了府衙,後半夜,北平軍就殺進來了,唉!城裡就亂了。」

    這些李小麼已經知道了,不過也不打斷他的話,只靜靜的聽他傷感的嘮叨著,孫掌櫃抬手抹了把幹幹的眼眶,接著說道:「北平軍厲害,天亮的時候街上就沒啥動靜了,後來有人叫著安民,到處找嚴府尹,老宋就出去應了聲,我陪著他去的,北平軍那個陳大帥,人倒極客氣,跟著到了咱們這裡,見了嚴府尹,就讓他出面安民,還讓人幫著收拾那些死人,讓人進來救人,施藥施粥,咱們收了不少糧食,我也讓人熬了濃粥往外施,後來,老宋就過來跟我商量,說陳大帥他們還沒找到住處,咱們這裡最合適,不如讓陳大帥先在這裡住一陣子,我想著這倒是件好事,就答應了。」

    「那嚴府尹和宋師爺呢?」李小麼忙問道,

    「府衙最外面兩間簽押房還好好的,老宋陪著嚴府尹搬到那兒去了,搬到那兒好,聽說太平府的欽差這兩天就到鄭城了,袁大帥沒了影子,鄭城失守,嚴府尹怎麼說也脫不得干係,欽差來的時候,住在破衙裡,比住在這紫籐居好,這是老宋的話。」孫掌櫃低聲解釋道,李小麼點了點頭,這個蠢貨嚴府尹,最大的福氣是找了宋師爺這麼個好師爺。

    「太平府要來人了?」李小麼低聲問道:「來的什麼人?來做什麼?」

    「就知道要來人,這是陳大帥身邊那個姓梁的先生吩咐的,讓我把西北角那幾間房子收拾出來,說太平府的欽差過兩天就到了,收拾好了給他住。」

    姓梁?李小麼的心猛跳了幾下,北平國姓梁的,她正好認識一個!李小麼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接著問道:「這欽差的事,宋師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今天中午送飯的時候,我問過他,他還不知道,如今他和嚴府尹的差使,都是聽北平國那個梁先生的吩咐,說是頭一天早上就讓他寫過封密折,按了嚴府尹的手印,也沒說什麼,就說鄭城如今被北平軍佔了,梁先生拿走,也不知道送哪兒去了。」孫掌櫃細細的答道。

    說話間,外面天色漸暗,孫掌櫃忙站起來苦笑道:「我得趕緊回去,如今這城裡宵禁,天一落黑,各街各巷就有北平軍四處巡查,犯夜的,現打十軍棍再說話,我得趕緊回去了,遲了就來不及了。」

    李小麼送孫掌櫃出了門,三個人慢慢吃了點東西,李小麼低聲說道:「明天找個機會看看那個姓梁的,北平國二皇子蘇子誠身邊有個得力幕僚,也姓梁,去年蘇子誠去太平府迎娶福寧公主時,姓梁的到長豐樓吃飯,我見過他一面,若真是他,只怕北平國對這鄭城是早有打算。」

    呂豐驚訝的看著李小麼:「你是太平府人?」

    李小麼沒理會呂豐的好奇,李宗貴擰著眉頭,看著李小麼,擔憂的問道:「那姓梁的會不會認得你?」

    「會!他一眼就能認出我!」李小麼肯定的答道,呂豐上下打量著李小麼,嘿嘿笑了起來:「換了我也能一眼認出來,你這雙眼睛生的太好!要是好好打扮打扮,別那麼多壞主意,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倒也是個紅粉佳人。」

    李小麼手裡的半塊饅頭奔著呂豐的臉就砸了過去,呂豐伸手抄住饅頭,搖頭歎著氣:「嘖嘖,你看看你,就這脾氣,誰敢娶你?你就等著當老姑娘吧!」

    李小麼恨恨的錯著牙,不再理會他,轉頭看著李宗貴說道:「貴子哥,咱們說咱們的正事,這院子和紫籐居隔的太近,兩面相鄰,咱們在這裡住著,必定瞞不住紫籐居那邊,不如就正大光明的住著,這宅子,是你出面做的房契,你出面,該做什麼做什麼,我和呂豐躲著些就行。」

    「這是正理,越正大光明,人家越不疑心。」呂豐堵的李小麼無話,心情大好,忙笑著附和道,李宗貴仔細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幾個人點了燈,李宗貴進進出出,和所有人家一樣生火、燒水、打掃起來。

    沒過多大會兒,大門被人用力拍響,李小麼和呂豐忙躲到內室夾牆裡,李宗貴拎著把掃帚開了門,一個黑衣黑甲的北平軍小頭領帶著幾個兵丁,客氣的拱了拱手:「小哥可是這院子主人?姓什麼叫什麼?哪裡人?前幾天這院子像是沒人。」

    「回軍爺,小的是這院子的主人,姓木,木大貴,老家是鄭城北邊小張寨的,後來清什麼野,就逃到這城裡買下了這處宅院,後來城裡又亂了,小的就把父母家眷送到和縣舅舅家,前天聽說兵退了,不放心家裡,趕緊回來看看。」李宗貴老實巴交的問一答十,小頭領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李宗貴肩膀處探頭往裡看了看:「你這院子和我們大人的住處離的近,我們得進去看看。」

    李宗貴忙往旁邊讓開,膽怯的縮在一旁,小頭領帶著人進來,四處轉了轉,就帶人出了院子,伸手拍了拍李宗貴的肩膀:「別怕,我們北平軍最講規矩,沒事了,你這院子離我們大人的住處近,別輕易讓外人進來,聽到沒有?別平白讓人騙了,受了連累,還有,這院子也不能往外賃,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這城裡,哪還有人賃房子?!」李宗貴苦笑著答應道,小頭領也笑了起來:「倒也是,好了,兄弟忙吧。」

    說著,揮手收隊回去了,李宗貴關了門,從門縫裡看著一隊人轉過了巷角,才舒了口氣,轉回來放了李小麼和呂豐兩人出來。

    一連兩天,李小麼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去看此梁先生是不是彼梁先生,太平府的欽差卻進了鄭城。

    欽差姓方,一路風塵僕僕趕到鄭城,下了馬,連路都不會走了,這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把個養尊處優的大人累得沒了人樣。宋師爺忙張羅著燒了熱水,幾個小廝侍候著方大人脫了衣服,方大人兩條大腿內側磨得已經血肉模糊,梁先生送了上好的金瘡藥來,小廝侍候著方大人上了藥,梁先生讓人傳了話,讓方大人先歇息一晚,明天再見面談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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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來了

    晚上,嚴府尹帶著宋師爺先去拜見了方大人,將圍城前前後後的事細細稟報了一遍,宋師爺將節略呈上,方大人極和氣的撫慰了嚴府尹一通,說得嚴府尹熱淚盈眶,一顆心安安然然的放了回去。

    方大人歇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去見了陳大帥和梁先生,李小麼爬在院子牆後,藉著架籐蔓隱著頭臉,小心的探看著不遠處的暖閣,此梁先生果然就是彼梁先生,三個人進了暖閣就沒了動靜,李小麼正要縮頭回去,方大人和梁先生送了陳大帥出來,陳大帥滿臉笑容的拱手別了兩人,大步出去紫籐居了。

    李小麼看著兩人進去,又看了好大一會兒,見這回真沒了動靜,縮頭下來,抱著手往屋裡回去,呂豐咬著根草根,斜靠在門框上,看著李小麼問道:「是你認識的那個梁?」

    「嗯。」李小麼心不在焉的答應道,看這樣子,那個陳大帥只管打仗,這統籌安排、談判要價的,是這個梁先生,嗯,上回那個二皇子到太平府娶親,就是帶了他和另一個年青人,後來,又是他留在太平府調度,後頭又是遇刺、又是遇劫、又是扇風又是點火的,他可忙的很,看來他是二皇子府極得力的幕僚,這小小的鄭城,竟是他來主持。

    李小麼停住腳步,下意識的轉身看向那處院牆,看來北平國、或是那個二皇子對這鄭城很看重,佔鄭城這件事對北平國極要緊。

    「你怎麼了?想什麼這麼出神?我跟你說話都聽不到?」呂豐重重拍了下李小麼,李小麼被他拍的幾乎往旁邊撲倒過來,氣的抬腳跺在呂豐腳上,又用力轉了半圈,呂豐齜牙咧嘴,抱著腳原地跳個不停,只不敢叫出來,李小麼出了口氣,滿意的拍拍手回去屋裡了,呂豐忙放下腳跟進屋裡,盯在李小麼身後問道:「看到什麼了?想到什麼了?」

    「看是沒看到什麼,想麼,是想到了一點,北平國二皇子迎娶吳國福寧公主的事,你聽說過沒有?」李小麼舒舒服服的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一邊喝一邊慢悠悠的問道,呂豐挨著李小麼坐下,也倒了杯茶喝了,點了點頭:「知道,這事誰不知道,我還想過去看看熱鬧,正好有點事絆著,沒趕過去。」

    「那個二皇子先是遇刺受了傷,然後吧,在吳梁邊界,媳婦又被梁國人搶了,因為這個,北平國和吳國才和梁國開戰的。」

    「這我都知道,那跟這有什麼關係?」呂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李小麼瞇著眼睛瞄著他:「那個二皇子去迎親的時候,就帶了這個梁先生,二皇子走後,也是這個梁先生留在太平府調度後面的事的,現在,這個梁先生竟然跑到了這裡,這麼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鄭城!」

    呂豐微微一怔,立時明白過來:「你是說,那梁先生是二皇子身邊極重要的幕僚,既是他到了這鄭城,你是說那個二皇子對鄭城極看重?」

    李小麼不停的點著頭誇獎道:「孺子可教!」

    呂豐瞥了李小麼一眼,閒閒的往後靠到椅背上:「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這鄭城就算落在北平國手裡,又礙著你哪裡了?」

    李小麼一時語塞,氣哼哼的白了呂豐一眼,乾脆不再理會他。

    隔天,李宗貴帶了話回來,孫掌櫃說晚上方大人叫了嚴府尹和宋師爺過來,屏退了人,細細問了袁大帥行蹤的事,還囑咐兩人悄悄留神袁大帥的信兒。李小麼慢慢呼了口氣,看來,這個袁大帥指不定還真能派上用處。

    一連談了四五天,總算有了信兒,先是一大早,駐紮在鄭城南邊的北平軍拔營後退,一路退到了鄭城北門、東門外,離城門兩三里,往北往東一路駐紮成了一條直線,把南門和西門讓了出來,緊接著,方大人叫了嚴府尹進去,吩咐他安排人接管四門防務,至少安排人去看住城門,嚴府尹苦著臉出來,府衙裡連衙役都不全了,連他算上,也湊不夠這看四門的人,可也不敢多話,只好和宋師爺商量著,連孫掌櫃也幫著四處尋人,勉強湊了個七七八八,人是湊的差不多了,可衣服卻沒處湊去,槍刀更別提了,尋了看著極好說話的梁先生,想求幾根長槍充充門面,梁先生客氣之極,卻一根棍子也不肯借,這四門守衛,就那麼破衣爛衫,空著手,寒寒瑟瑟的畏縮在城門洞裡,好歹也算是有了守門的。

    沒兩天,孫掌櫃就聽到了重要信兒,急忙過來和李小麼說:「說是林丞相要來,有什麼大事,聽那意思,鄭城是要回來了,這是嚴府尹說的,方大人跟他說,他可以安心做他這個鄭城府尹了,那不就是說,鄭城要回來了?還有,說是大軍明天就能到鄭城了,還有,那個梁先生也找我打聽過袁大帥的信兒,問我圍城前都聽到哪些信兒啊,從哪裡聽說的,見過袁大帥沒有,長什麼樣的,方大人也問我,問我梁先生找我打聽過這些事沒有,我說有,打聽過,說的什麼什麼,方大人嘴撇得厲害,說『惺惺作態!』」

    李小麼聽得眼睛睜大,興奮不已,原來這樣啊!也是,梁軍圍殲了吳軍,北平軍又圍殲了梁軍,那袁大帥自然是落在了北平軍手裡了,活有人死有屍,反正不會平空消失了!送走了孫掌櫃,李小麼跳起來,招手叫著呂豐:「走,咱們趕緊回山,晚上關城門前,把那個姓袁的運到這裡來!快走!」

    呂豐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麼:「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把那個姓梁的趕走!他在這裡,我連門都不敢出!趕他走!好了,你別問了,趕緊趕緊,都這個時候了,再晚來不及了!」李小麼胡亂解釋了兩句,給李宗貴留了張小條,裹了頭臉,拉著呂豐就往外奔。

    呂豐說什麼也不肯推那個獨輪車,李小麼沒走多遠,就走不動了,呂豐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背著她,一路背一路抱怨個不停。李小麼趴在他背上,只管閉眼睡覺,理也不理他。

    兩人回到山上,喂袁大帥吃了半碗蔓陀羅水,將他裝在布袋裡,上面又壓了兩隻裝了舊衣服的袋子,又放了兩捆柴,張大壯和孫七弟輪流兩人推著,急急忙忙又趕回到城裡,如今的鄭城,南門和西門外空無一人,至於城門,有人跟沒人也沒什麼兩樣,城裡,北平軍全部撤出,除了紫籐居還算戒備森嚴,別的地方,根本沒人管。

    幾個人一路順利進了巷子,呂豐先過去四下探看了,打著手勢叫進三人,孫七弟和張大壯將車子停在門口,李小麼站在門口四下張望著,兩個人扔下柴捆,抬著袁大帥扔進屋裡,出來又將柴捆卸下,正好李小麼他們的柴也不多了,放下這些,兩人推著剩下的幾袋子舊衣服,又匆匆往城外奔回去了。

    李小麼看著兩人轉過巷子口,又站在門後細細聽了半晌,見四下安靜無聲,才長長的鬆了口氣,轉進屋裡,呂豐正抱拳胸前,用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地上袋子裡的袁大帥,李小麼站在他旁邊,用手肘捅了捅他:「看看死了沒有。」

    「你自己怎麼不」呂豐話說到一半,嚥回後面的話,氣哼哼的蹲下身子,不情不願的解開袋子,噁心的往後躲著,伸直手臂,在袁大帥鼻下探了探,忙縮回手:「活著呢,真臭!你也不給他洗澡?」

    「我還給他擦牙呢!你要是想洗,你給他洗!」李小麼聞著袋子裡濃重的臭味,也往後躲了躲,白著呂豐說道,這個呂豐,簡直比她還懶、還講究!哼,早晚收拾他!

    呂豐忙不迭的往後躲了兩步:「算了,讓他臭著吧,要不,等小貴子回來,讓小貴子給他洗?」

    李小麼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抬腳往呂豐腳上踩去,呂豐躲得飛快,瞬間移動數步,看著李小麼得意的笑著:「就你這手腳,這麼慢,想踩我?嘿嘿!」

    門口響起輕輕的開門,兩人忙噤了聲,呂豐拖起袁大帥,飛快的閃進了內室,李小麼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著院門,算著時辰,該是貴子哥回來了。

    進來的果然是李宗貴,住在鄭城,在這紫籐居院內院裡,凡事都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李宗貴幹脆在紫籐居尋了份廚房打雜的活,每天早出晚歸,正正常常的做著鄭城尋常百姓的日子。

    李小麼迎了李宗貴進去,洗了水,和呂豐一起吃著李宗貴帶回來的吃食,看著李宗貴問道:「林丞相要來的事,聽到什麼信兒沒有?」

    「今天北平陳大帥讓人送了兩三大車各式各樣的食材過來,跟著還來了幾十個人,從明天起就不讓這兒的人進廚房了,我回來的時候,那些人正在擦洗,看樣子比小麼還講究,紫籐居裡頭,也在打掃,看來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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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4:2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趕人

    「你打算怎麼辦?」呂豐看著李小麼問道,李小麼沒答呂豐的話,只看著李宗貴問道:「明天不能進廚房,那還要你過去不?」

    「要過去,說明天要干的活多的很,這是今天來的那個管事說的。」李宗貴喝著茶答道,李小麼『嗯』了一聲答應了,取了張紙過來,磨了墨在紙上畫了紫籐居的簡圖,點著圖示意著呂豐說道:「看這樣子,明天肯定不會來,你明天上午出城看看,不是說吳地大軍明天就到鄭城的麼,你去看看,大軍在哪裡駐紮,晚上,你看這裡,這一處是那個梁先生的住處,晚上你沿著這條路,這一路上都是花叢籐木,你走一趟,看看有沒有暗哨之類。」

    「那要是有暗哨呢?」呂豐看著李小麼悶氣的問道,李小麼伸手拍著他的肩膀,極其信任的說道:「以你的身手,逃出來總沒問題,往城外逃,記著兜幾個圈子再回山上。」

    「那,那個人?」李宗貴沖屋裡努了努嘴,

    「填到後院枯井裡,若是那樣,他就沒用了。」李小麼乾脆的答道,呂豐舒了口氣,看著李小麼,懶懶散散的說道:「要是我沒逃走,被捉住了呢?」

    李小麼看也沒看他,只顧低頭看著自己畫的那張圖,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李宗貴說道:「貴子哥你看,紫籐居就這兩處最寬敞,吳國這邊既然是林丞相過來,那北平那邊,必定也是差不多的人,看今天這樣子,這排場小不了,這樣的排場,能擺的下的,也就這兩處了,若是這一處最好,離梁先生的居住近,貴子哥,你明天留心聽聽,最好能打聽清楚他們在哪一處會面。」

    呂豐也探頭過來看著李小麼手裡的圖,贊同的點了點頭,這小妖心眼多的沒數,哪像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第二天,李宗貴一早就去了紫籐居,呂豐直睡到日上三桿,起來自己烤了幾隻菜肉饅頭吃了,又泡了杯茶喝了,他和李小麼,向來各顧各,誰也不肯幫誰哪怕只是倒杯茶,呂豐吃飽喝好,換了衣服,往城外看動靜去了,李小麼搬了把椅子,坐在圍牆下的角落裡,凝神聽著隔牆的動靜,這樣連門都不能出的日子,實在難過之極。

    吳國大軍在離南門、西門兩三里處安下了營,也照著北平軍那樣把營地排成了一條線,和北平軍隔著鄭城遙遙相對。

    晚上,李宗貴包了一大包吃食回來,累的軟癱在椅子上,李小麼忙接過那一大包吃食,沖了杯茶湯遞給李宗貴,李宗貴喝了茶,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北平國也不知道來的是個什麼大爺,那管事恨不能把房子都拆下來洗洗刷刷,那桌子椅子用白布擦著看也就算了,那柱子、牆什麼的,也用白布擦!小麼也沒這麼乾淨過!這是什麼人哪!累死我了!」

    「小麼那是沒人給她那麼擦,若是有人侍候著,你看看,比這還厲害!」呂豐兩隻腳架在高几上,身下的椅子只有後面兩條腿著地,一邊晃著一邊說道,李小麼『哼』了一聲,往李宗貴身邊湊了湊問道:「貴子哥,探聽出來沒有?在哪一處?什麼時候過來?」

    「明天一早就過來,聽說林丞相已經到了,就在城外大營裡,今天那個方大人出去了一天,姓梁的也不在,明天就擺在離得近的那一處,聽那意思,離的近,他們那個爺若是換衣服什麼的方便,說是早上來,下午就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還要換衣服,比娘們還講究!」李宗貴對於這個讓他累到軟癱的北平大爺一肚皮火氣,李小麼額頭抵在李宗貴肩膀上,悶聲笑了起來,唉!連笑都不敢大聲笑,一定得趕緊把那個梁先生趕走了,這日子真把人憋曲死了!

    「唉,那個誰,你趕緊準備準備,等一會兒天黑透了,你就潛進去看看去,你運氣真好,趕上這麼個陰天沒星沒月伸手不見五指的好時候,正好殺人放風!」李小麼轉頭看著呂豐,笑顏如花,呂豐神思恍惚了下,忙搖了搖頭,這小丫頭笑起來,最能蠱惑人。

    「這回不是我的事了吧,你總不能白使喚我。」呂豐眼底帶著謹慎,看著李小麼說道,李小麼點了點頭,痛快的答道:「那是,這是我的事,算你幫我,兩樣,你選,一個,算你還了我那個人情,第二個,抵了那一千兩黃金今年的利息,由你選。」

    呂豐眨著眼睛,怔了半晌,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鼻子:「我這可是出生入死,就這個價?」

    「你的人情,你說說什麼價?你自己定好了,一千兩黃金,不多算,算你三分利好了,利滾利,這一年我得細算算,這生意好像是我虧了!」李小麼站起來,四下找著算盤,呂豐急忙跳起來擺著手:「好好好,你別算了,抵利息,就抵那一年的利息!」

    李宗貴喝著茶看著呂豐的笑話。

    呂豐換了夜行衣,用黑布裹了頭臉,沿著籐蔓輕巧的翻出院子,沿著李小麼指的路,小心翼翼的往梁先生的居處摸去。李小麼和李宗貴站在院牆下,凝神聽著動靜。

    隔壁紫籐居安靜無聲,兩人屏息凝神等了一刻多鐘,呂豐又沿著籐蔓跳進院子,三個退回屋裡,呂豐扯下臉上的黑布,笑嘻嘻的說道:「順當的很,那姓梁的沒在屋裡,院子裡也沒幾個人,說吧,下一步要殺誰?」

    「誰也不殺,梁先生不在屋裡最好不過,明天天亮前,你帶著那個姓袁的躲在梁先生屋裡,聽著外面的動靜,等林丞相和北平的那位大爺進了紫籐居,就把這解藥給姓袁的灌下去,然後把他踢出屋,踢到外面去!」李小麼想像著那份熱鬧,眉宇飛揚,呂豐和李宗貴一臉古怪的看著李小麼,半晌,李宗貴拉了拉顧自笑得眉飛色舞的李小麼:「小麼,你費這麼大勁,就為了看這個熱鬧?你也看不上這熱鬧啊!」

    「不是,是要把那個梁先生趕走,他在這裡,我連門也不能出!」李小麼恨恨的解釋道,

    「還要你趕?明天一過,那姓梁的不就得走了?」呂豐擰著眉頭說道,李小麼白了他一眼:「說你不動腦子不學無術,你還不認,我怎麼跟你說的?那北平國對鄭城所圖必大,怎麼會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走了?再說,你沒聽貴子哥說啊,那姓梁還讓人把廂房的牆打通,好擺他的書架子,還和孫掌櫃說要移架葡萄過來種,你聽聽,這是常住的打算呢!」

    呂豐被李小麼說的又羞又惱,可又反駁不得,只好『哼哼』著轉過身子埋頭喝茶。

    三個人幾乎一夜沒睡,寅正剛過,李宗貴和呂豐從床底下拖出餓的奄奄一息、又髒又臭的袁大帥,李小麼蹲在袁大帥身邊,捏著鼻子看著他身上那件不知道塗的都是什麼東西的髒衣服,又拎起外面套著的布袋子看了看,突然悶聲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轉頭看著呂豐說道:「北平那位爺那麼愛乾淨,這個東西,」李小麼往後退了退,指著袁大帥:「太髒了,把這身髒衣服給他脫了吧。」

    「脫了這衣服穿什麼?」李宗貴皺著眉頭問道,呂豐卻高挑著眉頭來了興致:「這主意好!不用穿了,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麼!」

    李小麼笑的彎著眼睛站起來:「趕緊給他脫了,趕他出去的時候,別忘了把他從袋子裡倒出來,不然可跑不動,還有,袋子一定要拿回來!」說著,李小麼轉身出了屋,呂豐有了興致,也不嫌髒,三下兩下就把袁大帥脫了個精光,李宗貴眨著眼睛,抱拳站在旁邊,看來,今天真有大熱鬧看了。

    天一亮,李小麼就離了小院,拎著小包袱避開大街,只沿著小巷子彎來轉去,到了南門口,尋了家靠著城牆邊擺出來的早點攤子,坐在角落裡慢慢吃著碗粥,等呂豐出來。

    剛坐下沒多大會兒,衣甲鮮亮的禁軍騎著馬,溜光水滑、神氣十足的馬兒們走著花步進了城,一對對過了幾十對,方大人騎在馬上,陪著個四十歲左右、氣度容顏都極好的中年人進了城門,李小麼遠遠打量著中年人,隱隱約約有點林先生的樣子,看來這就是林先生的叔父林丞相了。後面又是幾十對禁軍跟著進來,沿著街道,急緩有度的往紫籐居方向去了。

    李小麼心不在焉的喝著粥,心裡默默算著時辰,這種兩國之儀,大家什麼時辰進城,什麼時辰到哪裡,什麼時辰會面,都是定好了的,這邊林丞相進了城,北門,北平國的那位大爺必定也是這個時辰進了城。

    紫籐居門口,北平國二皇子蘇子誠頭髮高綰在白銀冠內,外面一件銀白緙絲面銀狐斗篷,行動間露出裡面的淡黃緙絲緊袖長衫,和腰間的羊脂玉帶,渾身上下清冷冷纖塵不染,長身直立,正微笑著和一身紫袍的林丞相見著禮,林丞相滿臉笑容,極客氣的拱手讓著蘇子誠,落後半步,一起步入了紫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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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4:3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被趕

    呂豐興致勃勃的躲在梁先生內室角落裡,聽到外面的動靜,急忙給袁大帥灌了解藥,看他半睜著渾濁的眼睛,神情萎靡不堪,實在是沒精神到了極點,人蜷縮委在地上,一動不動,呂豐踢了兩腳,袁大帥身子跟著晃了晃,還是一動不動,呂豐想了想,悄悄抽出匕首,狠狠的插在了袁大帥大腿上,袁大帥眼睛圓瞪,一聲慘叫,眼看著呂豐拔出匕首,匕首尖上的血流成了線,揚著匕首彷彿又要刺下來,只嚇得一躍而起,狂叫著奪門而逃。

    呂豐縱身後躍,奔著早就走熟的路,疾奔而出。

    蘇子誠正和林丞相客客氣氣的相讓著進了門,迎面就看到袁大帥面容扭曲,慘叫著從梁先生院子裡瘋狂奔出,赤條條不著一線,一條腿上滿是鮮血,舞著雙手,渾身散發著惡臭,直把負責護衛的眾人驚愕到魂魄飄散。

    袁大帥拔劍擋在了蘇子誠和林丞相面前,蘇子誠陰著臉,揮手屏退了袁大帥,轉頭看向梁先生,梁先生愕然半張著嘴,傻子一樣看著從自己院子裡奔出來的瘋子,林丞相凝神看著赤祼的血人,恍惚覺得有些眼熟,擰著眉頭,順著蘇子誠的視線也轉頭看向還是愕然中的梁先生,方大人站在院門口,探頭往裡張望著,眼風掃過蘇子誠和梁先生,停在了林丞相身上,嚴府尹站在最後,只聽得見聲音,卻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護衛上前扭住袁大帥,按在了地上,旁邊一個護衛忙解下斗篷胡亂裹在袁大帥身上,免得他赤身露體驚擾了貴人們,旁邊侍立的管事看著袁大帥,只恨的牙根癢,忙了兩夜一天,好不容易將紫籐居打掃乾淨了,這會兒讓一個瘋子攪的臭氣熏天、滿地髒血!

    袁大帥凍餓傷驚恐,諸般俱全,在護衛們的狠扭重打下,一口氣堵在喉嚨間,翻著白眼直暈過去。

    林丞相滿臉狐疑的緊走幾步上前,示意護衛掠起袁大帥披散滿臉的頭髮,驚愕的往後連連退了幾步,轉頭看著方大人:「你看看,這不是這是不是袁大帥?!」

    方大人急忙上前仔細看了,臉上又是憐憫又是噁心還有說不出什麼表情,轉頭看著林丞相,點了點頭:「可不就是袁大帥,原以為他為國捐軀了,竟然受了這樣的大難。」

    方大人一邊說著,一邊上下瞄著梁先生,梁先生瞬間明白過來,抬頭盯著方大人,又猛轉頭看著在後面拚命掂腳探頭的嚴府尹,正要說話,蘇子誠看著陳大帥冷冷的吩咐道:「去,幫著鄭城府衙徹查鄭城,掠了袁大帥的賊人必定沒有走遠,快去!」

    林丞相立即反應過來,忙轉過頭,厲聲吩咐著隨行的文將軍:「你也去,別讓賊人走脫了!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這份居心可誅!」

    文將軍抱拳重諾,轉身奔出來,帶了隨行的護衛,和袁大帥一左一右,滿城搜查嫌疑人犯去了。

    城門口,呂豐臉色微微泛著潮紅,彷彿慢條斯理的出現在街角,李小麼忙站起來,摸了三個大錢付了帳,逕直出了城門,往筆架山方向去了,出城兩三里,呂豐追上李小麼,還沒說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小麼被他笑得心情跟著愉快而飛揚。

    紫籐居,方大人忙讓長隨抬了袁大帥到自己居處,叫了大夫進來,診治洗刷去了,院子裡的管事帶著眾僕從,急急忙忙的重又抬水洗刷了院子,各處燃起香餅,好驅散那股濃濃的異味。

    這突然出現的袁大帥如同一隻小蒼蠅,雖然把大家噁心的夠愴,可到底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並不影響吳國和北平兩國的深厚情義,方大人和梁先生原來達成的協議,照樣順順利利的簽了押,蘇子誠和林丞相照樣親熱的如同一家人。

    該說的事都說完了,兩家拱手告別,一往東一往南,各自回了大營,跟著去北平軍大營的,還有被強行請過去說話的孫掌櫃和宋師爺,以及紫籐居眾夥計、短工,包括李宗貴。

    林丞相面無表情的聽了嚴府尹急到口吃的稟報,眼皮也沒抬:「二皇子跟我說了,那紫籐居竟然是你那個師爺的產業!你難道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你也難辭其咎!回去先想想請罪折子怎麼寫吧!」

    一句話把嚴府尹驚傻在當地,方大人伸手拍了拍嚴府尹,同情的低聲說道:「這鄭城是你治下之處,那師爺總也是你的人唉,出了這樣的事,一個失察總是脫不掉的,好了,回去好好寫折子去吧。」

    嚴府尹喉結滾動,喉嚨乾澀的說不出話來,那個紫籐居,這個失察,這鄭城,這事,唉,這倒霉催的!

    第二天天剛亮,宋師爺等人就滿眼血絲的回到了城裡,宋師爺去府衙收拾東西,和嚴府尹陪罪請辭,孫掌櫃和眾夥計回去紫籐居收拾東西,準備各奔東西,這紫籐居,被那個二皇子遣人以高出三成的價強行買了下來,還包括李宗貴的那個小院。

    幾個夥計各自回了家,李宗貴收拾了東西,和孫掌櫃低聲商量了,怕北平那邊有人盯著,準備先繞到唐縣再回去山上,兩人商量定了,背著包袱一起去府衙尋宋師爺話別。

    宋師爺正和嚴府尹一處說著話,嚴府尹哭喪著臉,招手叫了孫掌櫃進去,長歎一聲苦惱道:「咱們也算是一處共過患難的,等我一天吧,我這府尹也被革了,明天咱們一起啟程,我回太平府待罪去,孫掌櫃打算去哪裡?」

    孫掌櫃滿臉苦惱無著:「哪想過這個?!我們東家又不在,唉!」

    「我看你乾脆跟我去太平府吧,老宋說你們二爺如今在太平府讀書準備應考呢?就去太平府吧,再開家茶坊,要不開家分茶鋪子也行,你有手藝,又會經營,指定做的好!」嚴府尹誠懇的勸道,宋師爺也跟著勸著孫掌櫃,孫掌櫃含糊著,沒答應也沒不答應,看著宋師爺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去哪兒都行,總是聽我們東家的意思,老宋真要回鄉了?」

    「回家!這一場事讓人心寒,你說若是一個不巧,我這命可就沒了,兒子長這麼大,我都沒見過幾眼!算了算了,回家!不求富貴,就圖個團圓安生吧。」宋師爺傷感萬分的說道,幾個人被他說的感慨萬分,對坐唏噓不已。

    第二天,一行四人,宋師爺的那個老僕,戰亂中早就沒了蹤影,嚴府尹如今也只剩了孤身一人,就這麼四個人,找遍鄭城,最後還是求到梁先生那裡,求了兩匹大青走騾過來,四個人輪流坐一陣走一陣,出南門,往唐縣方向趕去。

    出了城門沒走多遠,遇到了幾撥也不知道是要進城還是出城的農人,一路搭著伴說著話,走了幾里路,到了岔路口,也就分開了,孫掌櫃和李宗貴心情輕鬆的繼續往唐縣趕路,那路上偶遇的農人兜了個圈子,上了筆架山,李小麼得了稟報,忙和李宗梁說了,和呂豐、魏水生一起,啟程趕往唐縣。

    鄭城紫籐居,梁先生帶著人一處處仔細清查,那個袁大帥從他屋裡跑出來,害的他被二皇子訓斥的抬不起頭,這中間到底是誰的手腳?必和這紫籐居脫不開干係!嚴府尹?不會,他看人一向極準,那個嚴府尹沒那份腦子,也沒這份膽子,方大人?不像,這事與他有害無益,那是個沒好處絕不出手的人,更不會自拆牆腳,那個師爺?掌櫃?好像都不像,還把人脫光了,怎麼看,都有幾分胡鬧在裡頭,到底是誰?

    讓梁先生苦惱無比的李小麼和呂豐已經趕到了唐縣,唐縣遠比鄭城繁華許多,幾家腳店也極是舒適氣派,孫掌櫃四人投宿在城裡最好的腳店裡,李小麼等人住進了對面的腳店。

    幾個人繞了幾個彎,聚到魏水生房裡,李宗貴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孫掌櫃低低的說著經過:「盤問了一天一夜,沒動刑,倒也算客氣,就是一遍一遍的問,能問出什麼來?都是不知道的,後來那個管事來了,說是二皇子吩咐的,照著咱們買房的價,加了三成,用見票即兌的銀票子把紫籐居,連同那個小院,一起買下來了,說是給梁先生常住,梁先生跟我說,這鄭城往後也沒什麼生意做了,讓我到別的地方開舖子做生意去,問我願不願意去北平,我若想去哪裡,他就寫封信給我落戶,我說不想去,想去唐縣或是太平府看看,他也沒說啥,又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分給那些夥計,就打發我們回了城,只限著時候要我們收拾東西搬走。」

    呂豐聽著聽著,突然肩膀聳動著悶聲大笑起來,直笑的連椅子帶人倒在地上,又不敢出聲,只悶了個滿臉通紅!李小麼惱怒異常的盯著他,她知道他笑什麼,他笑她沒趕走別人,倒被人家趕出了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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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4:4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饑荒

    李小麼氣的呼了兩口粗氣,乾脆不看他也不理他,只轉頭看著孫掌櫃問道:「嚴府尹和宋師爺有什麼打算?」

    「嚴府尹得回太平府待罪去,打不打算的也由不得他,哪有什麼想法,老宋準備回家養老了。」孫掌櫃輕輕歎了口氣,傷感的答道。

    「嗯,」李小麼低頭思量了半晌,轉頭看著魏水生商量道:「水生哥,說起來宋師爺這事,也是受咱們牽連,他家裡好像也不寬裕,我想多給他些銀子,好歹不讓他晚年衣食無著,你說呢?」

    「嗯,你看著辦吧。」魏水生沉聲答道。

    「你手裡總共有多少銀子?」李小麼轉頭看著孫掌櫃問道,孫掌櫃忙將旁邊的包袱拿過來,推給李小麼:「房子統共賣了五百八十兩銀子,給了宋師爺一百三十兩,鋪子裡的流水一共一百四十三兩,都在這裡。」

    李小麼低頭盤算了片刻,將包袱又推到孫掌櫃面前交待道:「這裡頭等會兒再添七兩銀子,湊夠六百兩,明天都給宋師爺拿著。」李小麼說著,轉身取過自己拿來的包袱,打開取了幾塊小金餅子出來,呂豐心痛的盯著李小麼手裡的金餅子,這幾塊金餅子從前可是他的東西。

    「這是四十兩,你帶上,明天你和嚴府尹一起去太平府,尋間合適的鋪面,太平府茶坊不好開,就開間小分茶鋪子吧,還叫紫籐居,不拘掙多少錢,別的也都別管,先立住腳步再說,等過了年,我打發趙五哥過去幫你。」李小麼細心交待道,孫掌櫃怔了怔,看了魏水生一眼,點了點頭:「五爺想的長遠,我知道了,你放心。」說著,接過金餅子收進包袱裡,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回去了。

    李宗貴沒再跟過去,照原本的說法,到了唐縣,他也該奔親戚去了。

    「現在怎麼辦?你還有什麼好法子?啊?再去鄭城,可是連個落腳處也沒的嘍!」呂豐看著李小麼,幸災樂禍的笑著說道,李小麼手指頂著下巴,斜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慢吞吞的說道:「你那個人情,我現在就要,我想知道北平和吳國到底做了什麼交易,限你三天。」

    呂豐睜大眼睛瞪著李小麼,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轉頭看著魏水生,正要說話,魏水生伸手彈了下李小麼的額頭:「別作弄他,這讓他怎麼打聽法?」

    李小麼笑瞇瞇也不答話,只盯著呂豐等他開口,呂豐尷尬的陪著笑:「小五,換個吧?」

    「那也行,你是上清門大俠,我一向高看你,你這人情麼,自然也值錢的很,既然這麼著,看來以前是我看錯了,你這人情麼,也就那麼回事,這人情就那麼回事麼,這人,自然吧,也就那麼回事,唉,看來我還得費心多給你找點活幹,才能抵得出那一千兩黃金,這人不值錢,只好多幹活,沒法子啊!」李小麼搖頭歎息不已,魏水生一口茶嗆進喉嚨,一邊悶聲咳著,一邊看看李小麼,又看看呂豐,算了,他還是別說話了,呂豐也是個滑頭愛惹事挑事的主兒,有小麼壓著,也太平些。

    李宗貴笑得說不出話,伸手拍著呂豐,以表達自己那份深切的同情,呂豐怒目而視著李小麼,錯著牙恨恨的說道:「不換了,就這個!我看你這樣的丫頭以後誰敢娶?!讓你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有哥哥有嫁妝,往後買幾個回來好了,不過像你這種成事不足的就算了,中看不中用!」李小麼上下瞄著呂豐,撇著嘴說道,魏水生這回真咳起來了,抬手重重拍了下李小麼的頭訓斥道:「這說的什麼話?!你這,這!」魏水生說不下去了,轉頭看著已經笑倒在床上的李宗貴,皺起了眉頭:「別笑了,明天你去找家書肆,買幾本女四書、女論女書回來給小麼學!」

    呂豐看著悶聲不響的李小麼,想出言譏笑兩句,可一想自己剛接的活,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還有求著這丫頭處,算了,忍一忍,先忍一會兒。

    「小五,你說的這個,你說,到哪裡打聽最方便?」呂豐看著李小麼,客氣的問道,李小麼瞄著他,答的倒也認真:「這事,知道的最清楚的,不過四個人,北平國那個梁先生和他們二皇子,吳國的方大人和林丞相,他們四個,隨便問誰都成。」

    呂豐被李小麼的話堵的胸口痛,悶的說不出話來,魏水生幫呂豐說起話來:「小麼,你若有法子,就提點提點他,別難為他了。」

    李小麼轉頭看著呂豐:「水生哥替你說話了,好吧,你給我倒杯茶就行。」

    呂豐不情不願的站起來,倒了杯茶遞給李小麼,李小麼接過茶喝了幾口,看著呂豐說道:「方大人和人家談妥了,林丞相才來,來做什麼的?這種事,必有文書,林丞相來,就是來畫個名字的。」

    呂豐跳了起來,點著李小麼,又回手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這麼簡單的事,他竟然沒想到,這有什麼難的?夜裡摸進林丞相的營帳,翻出來看看不就成了?!都是讓這小丫頭給繞暈了!

    第二天,一大早,呂豐就啟程往南邊追林丞相的隊伍去了,李小麼和魏水生、李宗貴在唐縣逛了一天,鄭城不能再進了,離筆架山最近的,就是這唐縣了,往後買糧買布買油鹽醬醋,打聽個消息什麼的,都得到這唐縣了,三個人細細看了一天,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啟程趕回筆架山。

    隔天,呂豐就趕了回來,吳國和北平國的協議倒簡單,沒幾條,鄭城交還吳國,允北平國借道鄭城一年,一年裡吳國每月供北平軍軍糧三萬擔,每月初一在鄭城北門外交割。

    李小麼聽的愕然不已,看來北平國是想借道鄭城,兩邊夾擊梁國,這麼說北平是一心一意要吞下梁國了,至於吳國出不出兵,他們其實並不在乎,吳國竟然還答應每月供糧!照她的盤算,別說供糧,就是跟北平國大要一筆買路錢,只怕他們都得答應!這會兒,北平國必定不能跟吳國再交惡,這幫混帳,又做了筆虧本生意!

    這些都跟筆架山無關,李小麼轉了一下念,也就拋之腦後了,這每月供糧三萬擔,這糧從哪裡調?現在這會兒可是冬天,這是北地,一年一熟,到明年麥收,還有小半年呢,看來糧價要漲!

    李宗梁和魏水生幾個和李小麼想的一樣,這一個月三萬擔不是小數目,南邊又在和南越打仗,池州一帶成了戰場,這收成上就不能指望了,太平府去年旱的厲害,這多出來的錢糧,自然都是從百姓身上壓出來,李宗梁急忙安排人往鄭城、唐縣兩處買糧,山上的糧食也不多。

    可到底他們知道的晚了,鄭城不提了,嚴府尹走後,方大人留下來兼了府尹,這城裡按人頭每天定量供糧,那往日熱鬧的糧食市乾脆關門大吉,唐縣還是一樣熱鬧著,可糧價一天一個樣,官府出面,唐縣有戶籍的,按人頭,每人每天兩斤平價糧限供,旁的,再想多要,只好隨行就市。

    筆架山上忙了七八天,也沒能買回幾斤糧食回來,李宗梁只好每天多安排人手進山打獵,醃曬肉食,多吃肉少吃米麵。

    李小麼和李宗貴仔細算了算,山上的存糧撐到明天春末還成,等夏天來了,地裡出來的吃食就多了,南邊的米糧也該過來了,這饑荒也許就能過去了。

    可情況卻比李小麼他們預想的要壞的多,這每個月三萬擔糧,看來竟全是從附近幾個縣抽調過去的,北地本就不富裕,又是臨近年關,寒天凍地中,稅吏、衙役們個個都下了鄉,按鄉、按人頭收糧,鄭城不提了,先前因為清野,已經是百里無人煙,如今緊挨著鄭城的唐縣、和縣等幾個縣,也因為這強征,處處倉皇零亂起來。

    春節沒到,筆架山下漸漸又有了扶老攜幼、推車背包、三五成群的逃荒逃難者,不過這回不是往南、往太平府去,往南到處設著關卡,沒有路引,不准南下,只好往北,往北平逃,牧守鄭城的方大人睜眼閉眼,根本不管那成群結隊逃往北平的百姓,北平軍更乾脆,撤開條通路,沿路竟然還設了指引,一幅熱烈歡迎吳國百姓往北平去的樣子。

    李小麼和呂豐、李宗貴跟了一趟,奇怪之下倒也釋然,往南去,要過年了,沿途各縣要粉飾太平,這幫叫花子過去不好看,一來影響縣容,二來還要花錢救濟,自然是誰也不願意讓他們去,往北平,北平是出了名的地廣人稀,缺人不缺地,自然巴不得人來的越多越好,再說,這逃難的,都是吳國百姓,北平的百姓施捨之餘,有利增加作為北平百姓的驕傲之情。呂豐被李小麼的分析逗的捧腹大笑,這小丫頭說的倒有那麼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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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6:04:5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舊識

    這亂世,也嚴重影響了筆架山的生意,鄭城的鏢局沒了,今年的年禮自然也沒了影子,鄭城的商隊斷了影子,唐縣、和縣的商隊根本不從筆架山下過,如今從筆架山下經過的,除了北逃的百姓,就是往鄭城運糧的廂兵,筆架山已經好幾個月沒開過張了。

    李小麼坐在塊山石上,遠眺著彷彿死掉了的鄭城,傷感不已,自己從到了這破地方,就一路背運,在太平府好不容易有了點奔頭,就出了那麼檔子事,只好倉倉惶惶逃命,一路逃到這筆架山,好不容易打劫打上了正軌,城裡的鋪子也開得風生水起,日子剛剛好過些,就又出了這事!唉,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富貴日子啊!她這輩子,還能過上那富貴享受的日子不能啊

    張狗子遠遠急奔過來,一邊跑一邊招手叫著:「五爺!五爺!大爺讓你趕緊回去!有急事!」

    李小麼跳下山石,急忙往寨子裡奔去,又出了什麼事了?!李小麼衝進正堂,李宗梁忙示意著她:「別急!沒大事。」

    李小麼舒了口氣,坐到李宗梁旁邊,張鐵木忙倒了杯茶給她,魏水生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剛貴子和鐵木下山巡查,碰到一群逃難的婦孺老幼,沒想到倒是咱們認識的,小麼還記得咱們在和縣留咱們住過一晚的那個范先生吧?」

    李小麼忙點著頭,驚訝的問道:「是他家?他不是官身麼?家裡那麼富裕,怎麼也跟著逃出來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必是出了什麼事了,這亂世,唉!」李宗梁歎口氣說道,李宗貴看著李小麼說道:「范先生一身素服,帶著孝,看來也是個沒出過遠門的,沒逃過難的,那麼一群人,婦孺居多,好幾輛車,在咱們山下鷹翅巖那一處歇著,這虧的山上是咱們,換了別人,就是一塊肥肉!」

    李小麼皺了皺眉頭,看著李宗梁問道:「大哥的意思?要下山見見范先生?」

    「嗯。」李宗梁點頭應了一聲:「咱們一起下山見見他,再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的,范先生對咱們也算有恩。」

    李小麼立即站起來答應道:「那我去換件衣服。」大哥定下來的事,小麼和二槐一樣,聽大哥的。

    山下婦孺孩子居多,李小麼叫上了張大姐和孫大娘子,李宗梁留張鐵木守在寨門樓上,兄妹五個,帶加上張大姐、孫大娘子和一定要跟過去看熱鬧的呂豐,下山往譍翅巖過去。

    譍翅巖顧名思義,是一處如譍翅膀般突出出來的大岩石,下面凹進去,地勢平坦背風,左右都是密密的灌木,一向是埋伏的好地方,當然也是宿營的好地方。李小麼遠遠看著譍翅巖前面兩三輛半舊的棕蓋桐油車,後面還有兩輛略小些的太平車,都用牛拉著,那牛委頓的伏在地上,也沒人理會。巖下聚著一群人,不知道在忙什麼,連個放哨警戒的人都沒有。

    離人群只有幾十步遠,那群不知道在忙什麼的人還是一無所知,李宗梁頓住腳步,轉頭看著魏水生,兩人一起無奈的搖了搖頭,李二槐上前幾步,探頭打量了一圈四周圍,嘿嘿笑著低聲說道:「給我五個人,把他們包餃子!一個不剩!」呂豐伸長脖子四下打量著,撇了下嘴:「哪用五個人,我一個就夠了!」

    李二槐轉頭瞪著呂豐正要反駁,張大姐上前兩步,輕輕拉了拉李二槐的衣襟,李二槐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李小麼笑瞇瞇的盯著張大姐的手,張大姐忙鬆了手,紅著臉往後退了兩步,孫大娘子低著頭,抿嘴而笑,李小麼用腳踢了踢呂豐譏諷道:「拳打三歲小兒,腳踢八十老頭,真英雄!」

    李二槐和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呂豐瞪著李小麼,憤憤不平的指著李二槐:「明明是他先說的!」李小麼看著他,瞇瞇笑著說道:「他一個小山匪,哪是什麼英雄,你是上清門大俠,大英雄,大豪傑!你怎麼能跟他比?」呂豐被李小麼的話噎的脖子都長了。

    幾個人說話間,總算驚動了那一群人,最外面的幾個人急忙轉身往這邊張望,李小麼一眼認出中間一個中年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和范家少爺在一起的那個長工老常頭,走在最前面的李宗梁拱著手,已經笑著打上了招呼:「老常,還認得我不?」

    老常雙手籠在袖子裡袖在胸前,瞇縫著眼睛仔細打量著李宗梁等人,突然抽出手,指著李宗梁驚喜的叫起來:「木大爺!唉喲喲,還有木二爺,還有三爺!唉,老爺!是去年救了少爺的那幾位爺!」老常頭認出李宗梁等人,一邊驚喜萬分的叫著,一邊急轉過身,招呼著裡面。

    范先生從人群中站起來,忙擠了出來。

    李宗梁已經停下腳步,李小麼擠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仔細打量著范先生,人消瘦很多,原來白淨圓潤的臉兩頰塌陷,面色青黃,眼睛裡滿是血絲,神情哀傷而淒厲,眼神遲鈍的直盯著李宗梁等人,李宗梁忙上前半步,長揖到底見禮道:「范先生安好,在下木大,先生可還記得?」

    范先生眼淚猛湧而出,直著手臂指著李宗梁,又轉向魏水生,再一個個指過去,突然蹲在地上,抱著頭號啕大哭。李宗梁愕然呆住了,李小麼忙上前拉了拉李宗梁,低低的說道:「他這個樣子,那位少爺怕是沒了。」魏水生低低的歎了口氣:「小麼說的有道理。」

    李宗梁暗暗歎了口氣,忙上前幾步,伸手扶起范先生,李小麼轉頭吩咐著老常頭:「老常,找只凳子來給你們老爺坐。」

    老常頭正一把接一把的抹著眼淚,聽到李小麼的話,忙轉身尋去,倒也找了只小馬扎過來,李宗梁和魏水生扶著范先生坐下,蹲在他身邊,低聲勸著。

    呂豐抱拳胸前,一個個打量著譍翅巖下站著的婦女老弱,皺起了眉頭,李小麼和張大姐、孫大娘子一處站在稍遠些,仔細打量著車、牛和人,也皺起了眉頭,張大姐和孫大娘被范先生哭得心酸,也跟著落起了眼淚,李二槐和李宗貴蹲在李宗梁和魏水生身邊,也被范先生哭的滿臉傷感。

    范先生止了悲聲,用袖子拭著眼淚,看著李宗梁拱了拱手,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竟在這裡再見幾位,幸......」范先生連連拱著手,話卻說不下去了。

    「先生這是怎麼了?」魏水生乾脆直截了當的問道,范先生仰著頭,閉著眼睛嚥回又要流出來的眼淚,長歎一聲:「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先生慢些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少爺呢?」李宗梁低聲問道,范先生抬手摀住臉,渾身抖動的說不出話來,老常頭悲傷的歎了口氣,往前兩步,一邊歎氣一邊說道:「少爺沒了,就前一陣子,先是稅丁們來收糧食,後來縣裡的衙役老爺們又來了,後來就是當兵的,一撥接一撥的來,一點理不講,見什麼搶什麼!哪是兵啊!比賊還不如!少爺和他們爭了幾句,就被一刀砍翻在地,就一刀,就沒了,范家就這一條根,斷了根哪!」

    李宗梁聽的目瞪口呆:「范先生不是官身麼?他們怎麼敢,敢如此?這王法!」

    范先生無力的揮了揮手:「國已不國,官身?哈!算什麼東西?!」范先生垂著頭,半晌,突然長歎了一口氣,人彷彿恍過神來,抬頭一個個看著李宗梁等人:「你們都好,都好就好。」

    李小麼見范先生神情還在恍惚間,往前走了幾步,看著老常頭問道:「怎麼逃出來了?還出了什麼事了?」

    「過不下去了,天天要這要那,奶奶聽說少爺沒了,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走了,限著時候交糧,沒法子。」老常頭一邊歎氣一邊說話,李小麼聽的頭暈,轉頭打量著譍嘴巖下的婦幼問道:「家裡除了你們老爺,還有什麼人?」

    「噢,還有大娘子,那裡。」老常頭忙轉身指著人群裡面說道,李小麼順著他的手指,人頭擋著也看不清楚,乾脆往人群中自己找去。

    范大娘子也在凝神關注著李宗梁等人,見李小麼過來,忙站起來,垂著眼簾,大大方方的曲膝行著福禮,李小麼仔細打量著她,個子高佻而瘦,五官清秀,頭髮黑而亮,綰成了只簡單的圓髻,用麻繩繫住,兩鬢髮絲散亂,襯著青黃的面色,眼睛裡也滿是血絲,一身粗麻孝服,態度卻落落大方中帶著書卷氣,李小麼滿眼讚賞,想了想,也曲了曲膝,行了個不那麼好看規範的福禮:「范姐姐有禮,我不過為了方便,著了男裝罷了。」

    范大娘子明顯的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挑了挑嘴角,李小麼上前拉著她坐在地上的氈毯上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這個樣子就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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