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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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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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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1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章 暗流

     「咱們知道的晚,開平府那邊該是早就發了邸抄公文了,考武舉的,窮人少富人多,來得及。」李小麼一邊喝著花生湯,一邊笑答道:「窮文富武麼,前一陣子我還想過這事,這武舉要是能早些考就好了,這一科武進士出來,正好拉出來用用。」落雁又聽的不明所以,淡月眨了兩下眼睛,笑著說道:「那咱們還是趕緊趕回去的好,不然兵慌馬亂的多嚇人。」

     「嗯,取筆墨,我寫封信。」李小麼喝了花生湯吩咐道,海棠收了碗,淡月和落雁忙著取出紙筆,研好墨,鋪好金栗紙,李小麼抓著筆調勻氣息,想了一會兒,慢慢寫道:「信收到,武舉提前,這一科武進士出來就能放出去歷練一二,王爺真是英明!我打算趕回去看水生哥應試,十天後進北平,然後直接返回開平府,留長遠等人在淮陽等你。」寫完了,拎起來蹙著眉頭又看了一遍,不到萬不得已,她真不願意提筆,這字寫的,還真是越看越讓人看不下眼!李小麼折了信,裝在信封裡封了漆印,叫西安進來,吩咐他趕緊送出去。

     林先生和智靜在開平府租了間五進帶大花園的院子,安頓下來有一陣子了,遣了人天天盯著寧王府和梁王府諸處。

     東平一路緊趕回開平府,先直奔到寧王府將蘇子誠的口信送到,領了蘇子義的吩咐,這才出門趕回梁王府,耽誤了小半天,出了梁王府側門,直奔柳樹胡同,柳樹胡同李宅這會兒也就魏水生住著,張大姐和孫大娘子成了親,都已經搬進了自己的新宅子居住,李二槐和張鐵木在軍中,張大姐帶著孫大娘子剛忙完莊子裡養蠶的事,這會兒正帶著孫大娘子四處看鋪面,想開間小點心鋪子,忙的實在難得有空往柳樹胡同走一趟,反正宅子裡有張嬤嬤和紫籐等人看著,魏水生白天又要去靖江侯府學文,去不去也沒什麼打緊。

     東平到了柳樹胡同,門房忙親熱恭謹的上前見禮問好,今天倒也巧,范先生前天晚上趕回來給亡妻做冥壽,就是家裡多耽擱了兩天,魏水生今天在靖江侯府請了天假,這會兒正在隔壁范宅陪范先生說話解郁,東平暗暗稱幸,忙轉到旁邊范宅,進去陪范先生和魏水生說了半天閑話,含含糊糊透了李小麼在太平府立了大功,這會兒已經平安離了太平府,正在返回開平府的路上,范先生長長的舒了口氣,捻著手裡的念珠,閉著眼睛念了幾句佛,從過了年,他就皈依了佛門,不過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顧念他身體,不許他全素,他也是個豁達人,也就初一、十五兩天茹素。魏水生一口氣鬆下來,滿臉笑容的站起來,也不說話,只衝著東平長揖到底,就又坐下了,東平忙著長揖回禮,又陪兩人說了半天閑話,才告辭出來,回去梁王府帶了廚師大余,不敢耽誤,當天晚上就啟程趕往淮陽去了。

     林先生得了稟報,沉吟了半晌,低聲和智靜商量道:「這人叫東平,是梁王爺身邊第一得用的小廝,他去寧王府,這是常理,回梁王府,也是常理,去柳樹胡同做什麼?足足進去了兩個多時辰,你看看,他辰末到寧王府門口,巳正出來,兩刻鐘後回到梁王府,午末就出來去了柳樹胡同,從柳樹胡同出來,酉末就啟程離了開平府,你看看,倒有一半時候耽擱在柳樹胡同,這一處,必是要緊之處。」

     「嗯,說的極是,這些小廝最會揣摸主子的喜好意圖,既花了這些功夫在柳樹胡同,這柳樹胡同必是梁王心中的要緊之處,或有人、或有事,打聽出來這家人的來龍去脈沒有?」智靜搖著蒲團贊同道。

     「聽起來好像尋常,那兩處宅子是兩家連一處,聽說原是哪一處的山匪,歸附了梁王,就跟著梁王進了開平府安頓下來,這幫山匪說是也就幾十人,內中有幾個大姓,一姓李,一姓魏,一姓范,還有一個姓張,還有不少女眷,姓范的讀過書,是軍師,如今除了女眷,這些山匪中一半在城外莊子裡務農,一半進了上四軍,聽說姓李的做了指揮使,零零碎碎的,也聽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林先生有些煩躁,智靜笑起來:「怎麼沒有有用的東西?一窩山匪,就這麼點子人,也沒什麼有大本事的,竟能讓梁王親自帶回開平府,還做了指揮使!這中間多少古怪蹊翹,還不中用?看這樣子,我推算著,這緣由必在這些女眷身上!讓人細細打聽打聽,這窩山匪中,有沒有女眷入了梁王府的!」

     「說的極是!」林先生飛著眉梢連連拍打著手裡的折扇,揚著聲音叫了幾個人進來細細吩咐了下去。

     水巖的信送進安遠侯府沒兩天,俞遠山等人的聯名折子也抄到了安遠侯的案頭,安遠侯水大老爺立時打發人去請了弟弟靖江侯水清亮過府。

     水砡一路親熱裡帶著恭敬,引著靖江侯進了內書房,安遠侯打發了屋裡侍候的小廝丫頭,將水巖的信和俞遠山等人的折子遞給靖江侯:「你看看這個,那折子還要兩三天才能呈進來,這是二郎讓人抄錄好快馬遞過來的。」靖江侯接過信和折子,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細細看了一遍,將信和折子遞給安遠侯問道:「大哥的意思?」

     「二郎說的有些道理,這兩個孩子都長大了,知道凡事留心,往細處著眼,這比什麼都強!」安遠侯輕輕拍著水巖的信,欣慰的說道,靖江侯轉頭看著旁邊正襟危坐的水砡,用折扇輕輕拍了拍他笑道:「有子如此,令人欣慰,大郎放鬆,且隨意,自家人說話,隨意些好!不用這麼一絲不茍。」水砡恭敬的笑著,挪了挪身子,還是坐的端直,靖江侯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安遠侯滿眼愛憐滿意的看著兒子,揮了揮手笑道:「別管他,他跟著大爺,早就學成了這麼個端正的性子,二郎說的有些道理,這李家小五,確實不容小覷,不過這到底是小事,這份聯名折子才是大事!」安遠侯舉起折子晃了晃說道,靖江侯贊同的點了點頭:「這折子又上在恩科之前,一旦呈進,只怕一石擊起千層浪!」

     「嗯,咱們先得了這折子,這就佔了先手,這一科,郭家上下其手,這動作也太大了。」安遠侯接道,水砡微微躬了躬身子,接過了話:「郭家的動作,大爺都看在眼裡,很生氣,說科舉乃國家掄才大典,非一家一姓可覬覦。」靖江侯用折扇拍著手,滿臉贊同的贊成道:「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言,大爺一語中的!」

     「嗯,這折子上來的正是時候!咱們北平歷經幾代明君,積蘊已厚,從先慈孝後起,就開始謀劃開疆並土,大爺二爺更是青出於藍,不過兩年,就並了北寧和梁地。」安遠侯說到這裡,彷彿想到什麼,轉頭看向兒子水砡,水砡忙欠了欠身子,笑著說道:「武舉提前的緣由,確是因為二爺要用兵,聽大爺說,二爺已經動身沿汝城、淮陽一帶調兵遣將,準備在池州和太平府戰酣時自淮陽出兵淮南路,奪取淮南一路,以打通往南的陸路和海路。」靖江侯聽的興奮的幾乎手舞足蹈,安遠侯捻著鬍鬚笑道:「取了淮南一路,一來可蠶食吳地,二來,可取歧、荊諸地,北平國統一天下,指日可待!咱們水家得跟上大爺和二爺的步子,看事看人千萬不能拘於一地一府,這眼光要放寬放遠,一來往後國家用人之處極多,二來,大爺二爺要收攏天下士子之心,也必要對天下士子不分地域、出身一體視之,有功就賞,有過則罰,這折子若明發天下,必能替大爺、二爺掙個愛才的清名回來,這折子,我的意思,水家附議。」

     「大哥說的極是,正該這樣!」靖江侯忙拍著折扇贊同,水砡掃了眼水巖的信,遲疑了下說道:「若有人提起李家小五太平府之行的功勞......」

     「無妨,一來李家小五這趟太平府之行不為人知,也說不得,二來,這是二爺的家事,咱們可不能插手大爺和二爺的家事,這是大忌。」安遠侯篤定的說道,水砡想了想,笑著點頭應了,靖江侯彷彿想起什麼,看著水砡問道:「二郎去元豐城詢二爺定親的事,到底有回話沒有?」水砡滿臉苦笑的答道:「哪有回話,大爺也寫了四五封信過去催問這事,二爺一個字的答覆也沒有,他走前又說過,這事他要自己安排,大爺如今也只好幫他敷衍著宮裡,看這樣子,這親事得等到二爺收了淮南路回來之後再說了!這一拖,又是大半年!」

     「唉,二爺從小就是這麼個古怪性子,這兩年好像越發古怪了,還是大爺性子好,方正溫和,往後......唉,也夠群臣受的!」靖江侯又是感嘆又是抱怨,安遠侯皺了皺眉頭,看著弟弟低聲警告道:「謹言!這不是臣子能議論的!往後不可再說這樣的話!」靖江侯急忙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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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1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章 韓城

     水砡也跟著嘆了口氣,轉頭看著父親說道:「魏水生的幾篇文章,我抄給大爺看過了,大爺很欣賞,說想法清晰,極有章法,雖還是紙上談兵,可談得也算實在不浮誇,我也和大爺說了魏水生的功夫,看著文質彬彬,謙和有讓,動起手卻招招狠辣,出手刁鑽,大爺大加讚賞,說若真是這樣,倒是個人才,溫和中帶著狠辣刁鑽的性子,打仗多勇猛有奇招,往後若能經過幾場戰事,在二爺手裡磨練出來,說不定是員難得的良將。」

     「嗯,那就好!那就好!」安遠侯鬆了口氣:「李家是二爺招降回來的,這魏水生科舉又是二爺一力安排,我就怕......如今看起來二爺推崇這魏水生倒不全是、倒不是為了......咳。」

     「二爺公私一向分明,這是大哥想多了!」靖江侯笑著說道:「二爺哪是耽於美色的人,不過這樣得了大爺的話風更好,到底大爺居長,二爺安排魏水生科舉這事也不知道二爺跟大爺說過沒有,咱們又不能問,不問又怕二爺真沒說,回頭讓大爺知道了,到底是二郎經手安排的,萬一生出罅隙......還是大哥想的周到!」

     「嗯。」安遠侯捋著鬍鬚,帶著笑轉頭看著水砡吩咐道:「大爺既然這麼高看這魏水生,二郎不在家,這事交給你,看著別讓人耽誤了他,該考到哪兒就考到哪兒!」水砡忙恭聲答應,靖江侯笑著說道:「我這個學生雖說底子薄了些,可勝在聰明敏銳,人生的又好,風度翩翩一美少年,要是能考個探花郎出來,那這一屆的武探花只怕要勝過文探花了!」靖江侯被他說的笑起來。

     梁地元豐城,蘇子誠啟程當天,水巖接到信,趕緊將手裡勸農的事統統交給唐公孫,其實也沒什麼好交的,他本來就是個甩手掌櫃,不過轉了蘇子誠的吩咐,把唐公孫這勸農副使立時轉為正使,自己急忙啟程趕回元豐城主持梁地糧草調撥的事,剛到元豐城忙了沒兩天,又接到蘇子誠八百里急信,吩咐他四月二十日前趕回開平府,好聚議用兵之事,水巖鬱悶的無以復加,他勸農的萊縣,緊挨著北平,原來就是從元豐城至開平府的必經之路,這一來一回,足足得多走上二十多天的路!水巖悶氣之餘,急忙收拾行李啟程,想來想去,給蘇子誠寫了封信,把俞遠山一起帶往開平府,這梁地的糧賦總細帳,一向是俞遠山管著,要徵糧調糧,離了他可不方便。

     林先生和智靜一面遣人緊盯著柳樹胡同,一面細細打聽柳樹胡同兩家的點點滴滴,連盯了三四天,除了盯到范先生回了上四軍軍營,幾個婆子進來買些菜疏米肉,別的,就是魏水生每天去靖江侯府的事了,可細打聽下來的結果,卻讓兩人興奮不已,這李家的五姑娘,正月裡跟著梁王去了梁地!林先生和智靜細細討論了好幾天,這窩山匪能得了梁王如此照應,必是因為這位五姑娘,梁王還沒成親,這位五姑娘就能隨侍左右去了梁地,可見是極得寵的,只要緊盯著這柳樹胡同,必定能盯出機會搭話的機會,只要搭上話,就必定能尋到合適的機會。

     李小麼一行早起晚歇,一路緊趕,也算運氣好,雖說路上遇上了幾場雨,好在都不大,她們的車子馬匹都是上上之物,也沒耽誤行程,十天後的午後,趕到了韓城,還沒進韓城,遠遠的,一行七八騎就直奔眾人過來,長遠嚇了一跳,急令外圍護衛沖迎上去,自己和南寧等人護在李小麼車子四周,護衛疾衝了一射之地,急勒住馬又轉了回來,長遠長舒了口氣笑道:「是東平,怎麼迎到這裡來了?也不怕被人劫了!」

     李小麼正掀著車簾凝神看著外面,聽了長遠的話,也長長的鬆了口氣,這一路上她面上看著輕鬆,其實心裡一直高高提著,唯恐行到哪裡被人發覺劫了回去,或是殺了,長遠他們這十幾個人再勇猛,對上幾百上千的兵士,也抵不了多大會兒。

     「長遠!」李小麼突然叫道,長遠忙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示意著南寧和西安,聲音低卻嚴厲的吩咐道:「長明改名的緣由,都爛在心裡,跟任何人不準提半個字!爺那脾氣,不是個話多的,長明自己必定不知道,回頭這緣由若是傳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姑娘放心!」南寧急忙拱手道:「姑娘這都是為了明哥,小的們心裡感激得很,姑娘放心!」

    「姑娘儘管放心!」長遠也跟著重重答應道,西安也連連點著頭。

     說話間,東平帶著幾個小廝護衛已經疾奔過來,離車子七八步遠就跳下馬,縱身躍到車前,李小麼掀著車簾,看著滿頭大汗的東平笑問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領了差使?」

     「回五爺,是!爺說五爺說十天到,今天必定能到韓地,一早就遣我一路迎過來,沒想到剛過韓城就迎上五爺了!」東平恭敬的答道,南寧和長遠、西安三人早就跳下了馬,聽了東平的話,相互遞了個眼色,李小麼欠了欠身子,客氣的謝道:「迎出這麼遠,辛苦你了,這會兒也不好在這裡多耽誤,咱們啟程吧,進了北平地界才能安心好好說話呢。」

     「是!」東平聲音乾脆裡帶著喜悅,轉身和長遠等人匆匆拱手見了禮,一起上了馬,遣了兩個小廝先飛奔回去報信,自己和長遠等人一起,隨在車子左右,過了韓城,往北平湧城關方向奔去。

     後面一輛車上,落雁將車簾撩起條縫,小心的往外看了半天,直到車子晃動著往前奔去,才放下簾子,往回挪了挪,一邊繼續和海棠對坐著慢慢剝核桃衣,一邊低聲問道:「剛才那個大爺說的『爺』,就是梁王爺?」

     「嗯。」海棠不在意的隨口答應著,落雁深吸了口氣:「梁王爺對咱們家五爺看重的很呢!」

     「那是自然!咱們姑娘也當得起。」海棠得意的挑了挑嘴角,一臉的與有榮焉,落雁舉著手裡的核桃,也顧不上剝了,怔想了一會兒,一下子將核桃扔到琉璃碗裡,看著海棠緊張的低聲叫道:「這可怎麼辦?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尊貴的人!等會兒要是失了禮怎麼辦?」

     「噗!」海棠一下子笑出了聲,掂了塊核桃塞到落雁手裡:「安心剝你的核桃吧,咱們哪能見得著王爺!當年我在靖江侯府當差當了四五年,就遠遠的見過一回水二爺,這會兒跟著侍候姑娘,除了姑娘,也不用見外人,等回頭姑娘嫁了人,除了侍候姑娘,也就是再跟著姑娘侍候姑爺,外頭也見不著什麼人!」

    「呼!」落雁長吁了口氣,拍了拍胸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些貴人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像五爺這樣的可是一個也沒有!」海棠直起身子,嘟著嘴狠狠瞪著落雁,落雁恍然過來,忙一邊笑一邊陪禮道:「也不是個個,像水二爺啊,梁王爺,必定都是好東西!」海棠氣的翻著白眼,落雁忙岔開了話題:「你說,咱們姑娘以後會嫁給誰?」

     「瞧你這話問的,這事哪是咱們知道的?」海棠為落雁的無知和無禮連連嘆著氣,落雁挪了挪,輕輕掀起車簾子又往外看了幾眼,放下簾子,挪到海棠身邊,神秘的說道:「我總覺得梁王爺對咱們五爺不一般,你說,咱們姑娘會不會嫁進梁王府?」海棠怔了怔,慢慢放下手裡的核桃,轉頭看著落雁,低低的說道:「你性子直,可也是真心為了姑娘好,我心底......打心底不想姑娘進梁王府。」

     「為什麼?梁王爺要什麼有什麼,聽說人也生的極英俊,哪裡不好?」落雁驚訝而不解的叫道,海棠忙用濕淋淋的手一把捂在落雁嘴上,又氣又急的低低責備著她:「你這性子得改改!往後進了府,還這麼毛躁,早晚得闖禍!」落雁忙點著頭,掙開海棠的手追問道:「到底為什麼?」

     「你真是!這還不明白麼!咱們姑娘好,咱們知道,可外人怎麼曉得咱們姑娘的難得之處?再說,姑娘到底出身上差些,大家擇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這婚姻連的是兩家!」海棠一副老氣橫秋的懂事模樣:「梁王爺那樣的身份地步兒,他前一個......雖說沒成禮就死了,那可是吳地的公主!姑娘要嫁進去做妻.......唉!」海棠重重長長的嘆了口氣:「這事我們私底下也偷偷說過兩回,難著呢,可若是做個側妃什麼的,唉!別說王爺側妃,就是皇貴妃,那也是個妾!那也太委屈咱們家姑娘了!」海棠嘟著嘴說道,落雁怔了半晌,閉著眼睛長嘆了口氣:「你說的對,這出身一件......任誰也沒法子!這什麼都能選,父母怎麼選?姑娘是個心高氣傲的,我看那個什麼梁王爺,也不見得能配上咱們家五爺,不嫁才好呢!這女人為什麼非要嫁人不可?像五爺這樣,犯不著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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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1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一章 平安

       「女人怎麼能不嫁人?」海棠一聲驚呼,落雁從眼角瞥了她一眼,嘴角一路往下撇著剝起核桃衣來。

     傍晚時分,遠遠看到堅固古舊的湧城關,落雁掀著車簾,一邊看著湧城關一邊和海棠驚嘆不停:「總聽人說湧城關,原來有這麼高!你看你看,城前頭那條河,那河真寬!」

     「那是護城河!」海棠也被落雁高盎的興致帶的有些興奮,這一趟九死一生,好幾回她和淡月都以為必死無疑,再也見不到開平府了,如今竟然就這麼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聽說從前護城河前還放了一里多遠的鐵蒺藜、拒馬、鹿角木什麼的,城墻裡頭每隔半里就有一座甕聽,是咱們北平修的最結實的邊城!我有個堂叔爺侍候著水家七老太爺在這裡守過城!」海棠挪到車簾另一邊,一邊往外偷看著,一邊驕傲的介紹道,落雁忙伸長脖子,透過護衛的間隙往外細看:「哪是鹿角木?哪兒呢?」

     「還會兒哪還有!早就撤了!早先咱們北平弱吳國強,從韓城過來一路又都是開闊的平地,最利騎馬衝殺,那時候吳國騎兵常常過來沖關搶東西,聽說當初修這湧城關的時候就沒敢往前修,離邊關足足留了五六里路,城前挖了這河,放了一里多遠的拒木什麼的,後頭大爺從軍,頭一個就挑了這湧城關過來守著,大爺可厲害了,一來就讓人收了拒木,就是從大爺守關那時候起,敢衝咱們湧城關的吳軍,個個有來無回!」

     「哪個大爺?大皇子?」落雁看著外面問道,

     「嗯,大爺到湧城關的時候,我們大爺也一塊跟著過來的呢!我們大爺就是水家大爺!」海棠忙又解釋了一句,落雁放下簾子,轉頭看著海棠笑道:「我提點你一句,你可別見怪,你如今跟了五爺,再這麼我們大爺、我們二爺的,五爺那樣的性子,自然不會多想什麼,可若是讓別人聽到,總不是那麼回事,你說呢?」海棠聽的滿臉通紅,尷尬了半晌,才垂頭謝道:「你這都是為我好,我沒別的心思,就是......」

     「就是隨口說慣了。」落雁笑接道,海棠嘟了嘟嘴嗔怪道:「知道我就是說順了口,怎麼也不早跟我說?!下回再有不是處,姐姐要是不立時提點我,我可不依!」落雁高挑著眉梢,點著海棠的額頭笑罵道:「死丫頭,還怪上我了!你等著!」海棠回點著落雁,兩人笑成一團是,一番生死後,能平安回家,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喜了。

     高高的湧城關城頭上,蘇子誠一身杏黃織錦緞長衫,緊繃著臉,焦灼的盯著遠方,盯著遠處那支越來越近的車隊,離近些,看清了衝在前頭的幾個小廝,蘇子誠眼裡的焦灼散去,一股喜悅湧起,直直的看著車隊到了城下,上了寬闊的護城河橋,又下了橋,進了城門,看著最前面那輛車子隱入城門看不到了,蘇子誠轉身直奔下城樓,下了一半,突然停住步子,緊跟在後面的北慶身子前後閃了幾閃才剎住步子,抬手抹了把汗,暗暗舒了口氣,虧自己反應快,不然這石梯這麼陡,還不得把爺撞下去了,把爺撞出個好歹來,自己就別想活了!

     蘇子誠繃著那張臉,背著手仰頭看天呆站了半晌,才不緊不慢的下了城墻,上了馬,一路往行轅緊趕回去。

     李小麼剛在行轅二門裡下了車,蘇子誠就在大門口跳下馬,將手裡的鞭子扔給北慶,幾步就進了二門,李小麼聽到動靜,回身看到蘇子誠,忙笑著深曲膝見禮,淡月推著海棠和落雁,急往旁邊閃去,蘇子誠背著手緊盯著李小麼,臉繃得半絲表情也沒有,不動也不說話,李小麼只好自己直起身子,抬頭看著蘇子誠笑著說道:「月中那會兒你不是還在商城的麼,怎麼轉眼就到湧城關了?怪不得叫虎翼軍,這行起軍來,還真跟長了翅膀一樣!」

     垂手站在車旁的長遠和南寧等人忙將頭埋的低低的裝聾作啞,爺性子嚴峻,敢這麼當面調笑爺的,也就姑娘了,蘇子誠緊握在身後的雙手一點點放鬆下來,彷彿鬆了口氣般『嗯』了一聲,,一邊越過李小麼往裡走,一邊責問道:「你該從太平府直接回來!去揚州幹什麼?!」

     「一來看看揚州的民情吏治,爺用兵之後,吏治就得跟上,早點準備總沒有錯,二來,都說揚州菜特別好吃,順便去嘗嘗,還真是名不虛傳,只可惜時候不對,沒吃到蟹粉獅子頭,鮮蝦獅子頭雖說也不差,跟蟹粉比到底不如,還一樣,叫軟兜的,生炒清燉味道都極好,你猜猜,這軟兜是什麼東西?」李小麼提著裙子緊走兩步跟上蘇子誠,笑盈盈的答著話,蘇子誠猛的頓住步子,轉頭盯著李小麼看了片刻,悶悶的『哼』了一聲斥責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些!想吃什麼,開平府難道沒有?還要跑到揚州?」

     「王爺教訓的是。」李小麼懶的和他爭辯這個,忙笑瞇瞇的附和一句轉了話題:「還有件巧事,我到鹿港的時候,居然碰巧遇到了呂豐!」

     「他才到鹿港?!他去鹿港幹什麼了?!」蘇子誠臉上立即浮起層怒氣來,李小麼瞄了他一眼,忙笑著解釋道:「他說繞個圈子去梁地找你辭行耽誤了不少功夫,大概是因為這個晚的吧,他說本來想從鹿港坐船回信陽的,我急著趕回來,也沒空多和他說話,只知道後來他好像說覺得坐船太慢,我走時他也騎馬經蘇城回去信陽了。」

     「嗯。」蘇子誠鬆了口氣,肩膀鬆緩著轉過身,抬腳往前走去,李小麼瞄著他的後背,想了想,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呂豐的親事,還是讓他自己交待的好,自己在蘇子誠這裡多了嘴,指不定就能生出什麼意外來!她這會兒累了一天,一心只盼著趕緊尋到住處沐浴歇息,實在不願意這麼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蘇子誠。

     李小麼跟了幾步,見蘇子誠背著手只管走路不再開口,暗暗鬆了口氣,一邊走一邊轉頭看了看遠遠綴在後面的東平等人,想了想,笑著和蘇子誠說道:「王爺公務繁忙,我就先告退了,趕了一天的路,得趕緊回去洗洗這一身的塵土。」蘇子誠轉頭打量了李小麼一眼,腳下彷彿快了些,邊走邊道:「我讓人把青陽院收拾出來給你住,在前面。」

     李小麼怔了怔,轉頭又看了眼遠遠綴在後面的眾人,只好垂著頭,跟在蘇子誠後面兩三步,一路上三步並作兩步,緊趕慢趕的穿過處小園子,又繞著片不大的湖走了片刻功夫,就到了一處看起來非常軒敞干凈的院落前,李小麼瞄了眼院門上篆體的『青陽』兩個字,笑著謝道:「謝王爺指引,王爺這裡若沒有什麼事,我想明後天就啟程趕回開平府,離武舉開考也沒多長時候了。」

     蘇子誠沒有答李小麼的話,站在離院門兩三步處看了看院子裡的綠樹繁花,又掃了眼垂手侍立在院門兩側青衣藍裙、干凈利落的兩個婆子,眼裡帶著絲滿意,轉頭看著李小麼說道:「先歇一歇,晚上我給你洗塵,有什麼事,晚上再說吧。」李小麼也不堅持,笑著微微曲了曲膝,以示聽到了,從蘇子誠身邊繞過兩步,提著裙子徑直進了院子。跟在後面的淡月等人急忙提著裙子往院子小跑進來,在離蘇子誠七八步處收住腳,曲膝見了禮,垂著頭小心翼翼的繞過蘇子誠進了院子,急步緊趕李小麼去了。

     李小麼轉進穿堂,慢慢走了幾步停下來轉頭看著院子裡的景致,這應該是處兩進的院子,這一處就是正院,院子不大,卻乾凈的出奇,院子裡擺著時新的花草盆景,花草的葉子也片片擦的亮可鑒人,李小麼輕輕捻了捻遊廊轉角處濃綠的芭蕉葉,北地的房舍風格和太平府的大相逕庭,這芭蕉種在這裡......要是旁邊再有棵石榴樹就好了,李小麼正緩緩環顧著四周,淡月等人急追進來,李小麼笑著收回目光,沿著遊廊徑直進了正屋。

     正屋後面是間極小的廚房,沐浴的熱水、茶水和點心一色都已經是齊全的了,淡月等人長長的舒了口氣,總算能有些粗使婆子丫頭使喚著了,海棠忙著指揮眾婆子擺放沐浴洗漱的東西,淡月和落雁趕緊在東西廂沐浴乾凈了出來,進到凈房替換下海棠,侍候著李小麼泡了澡出來,淡月忙著指揮人收拾屋子,落雁坐在後面給李小麼絞著頭髮,李小麼慢慢喝著杯紅棗湯吩咐道:「絞乾了就綰起來,王爺說等會兒還要洗塵,對了,先讓人把衣服箱子取下來。」

     「南寧已經讓人把衣服箱子什麼的都送進來了,五爺想穿哪一件?」落雁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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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二章 洗塵

     「挑身素凈點的就行。」李小麼心不在焉的吩咐道,落雁往前探頭看了看李小麼,想了想,沒再多問,手下加快絞乾了頭髮,綰了個中規中矩的髮髻,在妝奩匣子裡看了看,笑著說道:「挑好衣服再配簪子吧?」

     「不用,那支青玉簪就行。」李小麼打了個呵欠說道,落雁也不多話,取過青玉簪給李小麼戴上,腳步輕巧的退出屋子,和剛沐浴出來的海棠一起,提著燈籠從十幾個大箱子裡挑出裝著李小麼日常衣服的衣箱子出來,命婆子抬進屋裡打開,兩人商量著挑了件月白緊身素綢短裌衣,一件丁香色細綾繡暗花曳地裙,拿進來給李小麼看了,侍候著李小麼剛換好衣服,婆子就在簾子外稟報,王爺吩咐人過來請姑娘了。李小麼站在屋裡想了想,看著落雁吩咐道:「你跟我過去吧,你的事,專程跟王爺說有些過於鄭重了,就這樣露露面最好,往後回到開平府行事也方便。」落雁滿臉緊張的拉了拉衣襟,連眨了幾下眼睛,轉頭看了眼海棠請求道:「五爺,讓海棠跟我一起跟過去吧,我不懂規矩,萬一錯了......怕給五爺丟臉。」

     「嗯。」李小麼隨口答應了,轉身交待了淡月,海棠忙掀簾出去要了手提的小燈籠,和落雁一人一隻提了,出了院子,跟著門口來接引的兩個婆子,彎來彎去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又連上了十幾二十級臺階,轉過一個彎,前面一處暖閣燈火通明,暖閣門口,蘇子誠一身天青灰長衫,沒束腰帶,正站在暖閣門口,搖著折扇往外看風景,李小麼下意識的頓住步子,深吸深吐了幾口氣,靜下心神,垂著眼簾,一邊專心看著路往前挪步,一邊暗暗念叨著:「現下即是現下,謹慎守份求生活。」見李小麼上了暖閣臺階,蘇子誠利落的收了折扇,抬手示意道:「坐吧。」

     李小麼飛快的打量著暖閣內,暖閣不大,正中放著張圓桌,桌上一隻紅銅暖鍋正撲突突冒著熱氣,翻著誘人的肉香,圍著紅銅鍋,一溜放著十幾碟細巧潔凈的葷素菜點,圓桌邊上,只放了兩把椅子,李小麼留出迎門的一張椅子,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蘇子誠也落了座,一邊緩緩搖著折扇,一邊示意著桌上擺的滿滿的菜品說道:「都是讓大余照著你平日喜歡的菜式做的,你瘦了很多。」李小麼怔了怔問道:「大余怎麼到這裡來了?」蘇子誠不答李小麼的話,只用折扇示意李小麼品嚐,李小麼心念微轉,露出絲笑意,不再追問,掂起筷子吃了口薑汁水晶燴,彷彿想起什麼,放下筷子,一邊轉頭一邊問道:「南寧呢?」

     「小的在!」南寧忙從門口陰影中閃出來,滿臉笑容的躬身答應著,李小麼笑問道:「咱們去鹿港時釀的那幾甕櫻桃酒該釀好了吧?快去看看,取一甕來給王爺嘗嘗,那可是咱們千里迢迢專程給王爺釀的呢!」南寧苦著臉,為難的吭哧道:「姑娘,別提了,咱們路上趕的太緊,雖說小心了再小心,可還是......都酸了!小的剛和長遠把那些酒連甕一起扔了。」李小麼滿臉的失望,轉頭看著蘇子誠遺憾萬分道:「我們去鹿港的路上,正巧經過家櫻桃園,那櫻桃又大又甜,從沒吃過那麼好的櫻桃,就想著給王爺帶回來些嘗嘗鮮,可櫻桃那東西不經放,想來想去,乾脆耽誤了一天,買了櫻桃,又去鎮上尋了間手藝好的釀酒作坊,用櫻桃釀了幾甕酒,準備帶回來給王爺嘗嘗,結果,你看看,光顧著趕路,把王爺的酒都給晃酸了!真是得不償失!」

     蘇子誠瞥著李小麼,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你要是喜歡櫻桃酒,這容易,密州的櫻桃極有名氣,年年都要貢進上百壇櫻桃酒,你若喜歡這樣的甜酒,都給你留著。」

     「啊?密州竟然出櫻桃?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早知道密州出櫻桃,還出櫻桃酒,我就不用繞那麼一圈,白白耽誤了好幾天功夫,這事都怪我,全都怪我!到底讀書少見識短,有句俗話,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倒真是一點也沒說錯。」李小麼顧左右而亂扯。

     蘇子誠想生氣卻忍不住笑意滿臉,忙轉頭吩咐東平道:「取壇石榴酒給五爺嘗嘗。」東平忙答應了下去,片刻功夫,兩個婆子抱著罈子,托著酒壺酒杯上前斟了酒,李小麼端起來嘗了嘗,舉著杯子沖蘇子誠笑道:「這石榴酒如蜜水一般,王爺也嘗嘗。」蘇子誠舉起杯子,慢慢抿了一口,看著連喝了好幾口的李小麼說道:「這果酒喝著甜軟,後勁卻綿長,醉倒了沒個一兩天醒不過來,你明天不是要啟程回開平府?」

     「嗯嗯嗯,要是沒什麼事,我想明天一早就走!」李小麼忙放下杯子,不等蘇子誠說話,先將太平府諸事又說了一遍,已寫信說過的略去不說,只揀要緊的細節一一說了,看著蘇子誠建議道:「......大皇子這隱忍功夫也太難得了,光顧著隱忍,就是不見出手,若照他在太平府這稟性,回到池州只怕也就是求個偏安而居,然後還是接著隱忍,忍到人家鑼鼓喧天請他去當皇帝為止。」蘇子誠被李小麼的話笑的手裡的酒差點晃出來,忙放下杯子笑道:「我見過他幾回,一來他稟性如此,二來,他極忌憚吳太后,在她手下吃過無數虧,要不是這極能隱忍的性子,早就性命不保了。」

     「你是說他準備隱到忍到吳太后一命嗚呼,再大展拳腳?」

     「嗯。」蘇子誠肯定的應了一聲,李小麼瞇著眼睛想了想,看著蘇子誠笑道:「吳太后今年還不到四十吧?那大皇子也三十五六了,誰活得過誰還不一定呢,差了這麼幾歲,他竟敢押對方先死?」李小麼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吳太后那樣精明強勢的女人,一來,肯不肯容他就這麼忍下去?二來,這樣的女人多數長壽,只怕大皇子骨頭都化灰了,她還活著呢!大皇子若只憑著個『忍』字,和吳貴妃還能周旋周旋,如今吳貴妃做了吳太后,佔了天時地利,再有個半年一年收攏好人心,除掉大皇子不過幾個刺客、一杯毒酒的事,若要兩人還有周旋的餘地......」

     「先取下淮南路,這是吳太后治下郡縣,取了淮南路再說下一步,咱們......窮,平了北寧後積攢了四五年糧草軍需,才一舉並了梁地,如今眼看著吳地......只能先取了淮南路,戰事太急,拖垮了後方,得不償失。」蘇子誠嘆了口氣,低聲解釋道,李小麼想了想,也跟著嘆了口氣,也是,打仗打的就是錢糧,蘇子誠治國和她做生意都是一個理兒,再眼饞,手裡沒本錢也是一點法子沒有。

     兩人沉默了片刻,李小麼空著肚子喝完了一整杯石榴酒,只覺得一股暖暖的酒氣沖的頭暈暈然,也沖的胃裡更空的難受,放下杯子,從紅銅鍋子裡盛了大半碗湯,正要喝,忙又推給蘇子誠,笑著說道:「王爺嘗嘗,大余做的鍋子,這湯才是精華。」蘇子誠慢慢端起湯碗抿了一口,李小麼又取了只碗自己盛了半碗湯,又撈了幾片鹿肉,連湯帶肉吃了,才覺得胃裡暖暖的舒服了很多,可那股已經衝進腦中的暈暈然一時半會卻壓不下去,李小麼不敢再喝,探頭尋了碟蒸的酥爛的羊腳端到自己面前慢慢吃起來,蘇子誠喝了半碗湯,倒了半杯酒抿著,也不說話,只看著李小麼吃羊腳。

    李小麼啃完了一碟子羊腳,滿足的嘆了口氣,叫了海棠和落雁進來侍候著凈了手,看著兩人退出暖閣,指著落雁笑道:「那個,就是今年逛南橋瓦子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紅樓的前任紅牡丹,叫落雁的,這趟太平府多虧了她。」

     「嗯,長遠信中說過了。」蘇子誠對落雁的事並沒有什麼興趣,李小麼瞄著他笑道:「她也沒地方去了,我只好收留下來,落雁性子爽利潑辣,人又聰明,我想讓她往後幫我看著做點小生意。」

     「嗯,這隨你,她也是有功之人,這趟太平府之事,你照功勞大小列張人名單子,回到開平府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一封賞,有功賞有過罰。」蘇子誠聲音溫和的吩咐道,李小麼連連點著頭:「好!等會兒回去就列,明早走前給你。」

     「不用這麼急,到開平府再列給我,」蘇子誠頓了頓,淡淡的接著說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啟程,我要回趟開平府,和大哥商量商量這用兵之事,還有武舉,最好親眼看著挑人。」李小麼正咬了口蝦餃,聽了蘇子誠的話,倒吸了一口氣,嘴裡蝦餃幾乎嗆進喉嚨裡,他也要回去!這路上......這日子!豈不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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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章 頭痛

     李小麼連喝了兩口茶,嚥了那半隻蝦餃,汪著眼淚看著手足無措的緊盯著自己的蘇子誠,壓抑著咳了兩聲,才勉強說出話來:「這蝦餃太......鮮了!大余跟著爺,手藝見漲,那個......咳咳!」

   「先別說話,勻一勻氣息!」蘇子誠打斷李小麼的話吩咐道,李小麼不停的點著頭,一邊咳一邊接著問道:「咳......還要回去商量?這淮南路取不取沒定下來?」

     「定是定下了,那也得回去商量商量!」蘇子誠皺了皺眉頭,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還有武舉的事,正好把新科進士們一起帶過來。」李小麼聽著蘇子誠的話,懊悔的咬著舌尖,自己又多話了,他要趕回去,自然是有非回去不可的緣由,這緣由哪是自己能知道的?還好,他沒翻臉,還這麼尋了個看武舉、帶新科進士的理由敷衍自己,唉,侍候這麼個位高權重的爺一路回去,得多吃力費勁!本來輕輕鬆鬆的行程......

     李小麼一下子沒了精神,焉焉巴巴的也沒了胃口,蘇子誠見她神情萎頓的只顧喝茶,忙抬手示意暖閣外候著的婆子丫頭們進來收了碗碟,換了茶水點心上來,李小麼瞄著茶水點心,忙掩嘴誇張的打著呵欠致謝道:「多謝王爺厚愛,王爺公務繁多,不敢耽誤王爺歇息......」李小麼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曲著膝,蘇子誠憐惜的看著滿臉疲倦的李小麼,跟著站起來說道:「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

     「不敢煩勞王爺,我......」

     「正好順路!」蘇子誠打斷了李小麼的話,李小麼輕輕吸了口氣,往旁邊讓了讓,蘇子誠卻停住步子,示意李小麼先走:「天黑,你走前面。」李小麼只好低眉垂手,順從的先下了暖閣臺階,臺階下,南寧伸長胳膊,將一隻明亮的琉璃盞遞到李小麼面前,李小麼恨恨的錯著牙,伸手接過琉璃盞,微微側著身子,用琉璃盞照亮著自己和蘇子誠前面的青石路,跟著前面七八步外的一串燈籠轉個彎,下了臺階,繼續往前走。

     李小麼提著琉璃盞,一會瞄著遠處的那串燈籠,一會看著腳下的青石路,磕磕絆絆、專心的走著自己的路,蘇子誠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搖著折扇,眼睛也不知道看著哪裡,慢慢吞吞的挪著步子,李小麼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前面一串燈籠停下,李小麼長長舒了口氣,掂著腳尖往前雀躍了兩步,笑顏如花的謝道:「好了,我到了,多謝你!」蘇子誠的目光隨著李小麼的雀躍跳出無數喜悅,被她的笑容帶的笑容滿面,李小麼將琉璃盞塞還給南寧笑道:「還給你,好好侍候你們王爺趕緊回去歇息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呢!」南寧瞄著只管盯著李小麼笑容滿面的蘇子誠,微微躬了躬身子,接過了琉璃盞,李小麼還了燈盞,拎著裙子旋過來,衝著蘇子誠曲了曲膝,轉身跳上臺階,幾步跳進了院子,蘇子誠怔了怔,失笑出聲,拎著裙子行福禮,這是什麼禮數?倒是好看的很!

     海棠和落雁相互拖著,一路跌撞著跟在最後,眼看著李小麼跳進了院子,兩人急忙提著裙子就往前追,離蘇子誠七八步遠,就側著身子繞過叢花樹,一路溜邊到了院子門口,一邊不停的曲著膝,一邊從南寧等人身後溜上臺階,閃進院門,提起裙子奔跑著追李小麼去了。

     蘇子誠帶著滿臉笑容,背著手站了半晌,才轉身往來路返回去,南寧等人急忙上前兩步,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著。

     李小麼進了屋,一頭仰倒在南窗下的矮榻上,淡月正在收拾箱籠裡的衣物,忙住了手,一邊泡了杯茶端過來,一邊看著緊跟進來的海棠和落雁笑道:「趕緊去吃飯吧,該餓壞了!」

     「我也餓壞了,讓人送到這裡來,咱們一起吃!」李小麼一下子坐起來叫道,海棠忙轉身出去看著人收拾飯菜去了,淡月笑道:「二爺給姑娘洗塵難道不是吃飯?怎麼還餓壞了?」

     「這樣的宴請哪是吃飯,明明是受罪!我統共就喝了半碗湯,吃了碟羊腳子,說是一碟,其實只有半隻!最多半只!倒把我累得不輕!」李小麼又攤開手腳倒下去,落雁拉了拉淡月,衝著李小麼努了努嘴低聲說道:「她當著王爺的面,啃羊腳子啃的一手汁水,看的我汗都出來了!」淡月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彷彿滿身煩惱的李小麼,衝著落雁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轉頭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還有件要緊的事得跟姑娘說,到現在也沒見長遠打發人過來安排咱們回開平府的車輛人手,這明天......」

     「明天一早啟程,跟王爺一起回去,王爺也要回開平府!」李小麼有氣無力的說道,落雁和淡月驚訝的相互看了看,正要再問詳情,海棠帶著兩個婆子,各提著了個大食盒進來,淡月和落雁忙上前擺了飯菜,侍候著李小麼凈了手,李小麼盛了碗碧粳飯,也不用別的,只就著鹹瓜雞丁吃了大半碗,又喝了碗火腿鴨子湯,這才放下碗,滿足的嘆了口氣。

     落雁和海棠吃了飯,李小麼閉著眼睛在榻上躺了一刻多鐘,突然長長的嘆了口氣,站起來,悶悶不樂的往內室晃進去了,淡月和海棠忙跟進去侍候著李小麼洗漱換了衣服,又通了頭髮,看著她躺下了,層層放下帷幔帳子退出來帶上門,退到外間,招手叫過落雁,低低的耳語道:「剛才,出什麼事了?姑娘好像不高興的很。」海棠皺著眉頭努力想了想,搖了搖頭,落雁眼珠轉了幾轉,看著淡月遲疑的說道:「會不會是......因為要跟著王爺一起回開平府?」淡月聽的皺起了眉頭,落雁邊想邊說道:「我覺得是這個,沒別的事了,你想想是不是?」

     「跟王爺一路回去,有什麼不高興的?」海棠滿臉的不贊同,落雁彈了下她的額頭,低低的笑著說道:「五爺那脾氣,你還不知道,最要自在的人,咱們自己一路回去,萬事由著她的性子,多好!跟著王爺一路回去,那個王爺,跟石頭刻出來的一樣,這自在兩個字肯定沒了,五爺當然不高興了!」

     海棠滿臉不服的正要反駁,淡月拉了拉她,輕輕嘆了口氣:「落雁說的有理兒,跟著二爺一路回去,不自在先不說,姑娘肯定又不得閑了,好了,咱們路上多用心侍候好姑娘吧,今晚上我值夜,你們兩個好好歇歇,海棠明天起個早,熬缽核桃酪給姑娘喝,我差點忘了,明珠明大爺讓人捎話給你......」淡月轉頭看著落雁笑道:「金環十天前就到了,他打發人直接把她送進開平府柳樹胡同,交給紫籐姐姐了,跟你說一聲,讓你放心。」

     落雁眉開眼笑,忙曲膝謝道:「多謝你多謝你,我牽掛了一路子,怕惹五爺煩,沒敢開口問。」

     「謝我做什麼?我不過遞個話,要謝明天謝姑娘去,好了,趕緊回去吧歇下吧,明天一早啟程,咱們四更就得起來收拾東西,再不趕緊就睡不了幾個時辰了。」淡月推著兩人出去,關了門,取了被褥躡手躡腳鋪在帷幔外睡下。

     第二天天剛黎明,李小麼就睜開了眼睛,也不賴床,起來洗漱後換了身銀灰衣裙,海棠端了碗核桃酪進來,李小麼端起核桃酪,想了想,看著海棠問道:「這核桃酪還有沒有?」

     「有!我熬了一缽子呢,夠姑娘喝的!」海棠忙笑道,李小麼挑了挑眉梢吩咐道:「給王爺送一碗過去,他若問起我,就說我昨天酒喝多了,半夜起頭痛,這會兒雖說起來了,頭還是痛得厲害,正嚷嚷著要趕緊上車睡覺呢,快去!」海棠聽的連眨了幾下眼睛,答應著退出來,尋了只紫砂燉盅盛了核桃酪,鼓足勇氣出了院門,尋個婆子引路,一徑往蘇子誠的院子送核桃酪去了。

     李小麼下巴枕在手上,趴在南窗臺上,一邊看著淡月和落雁指揮著婆子抬箱籠,一邊瞄著穿堂,等著海棠回來,也就一刻多鐘,海棠腳步輕快的急步進來,臉上帶著喜色,匆匆曲了曲膝,就奔到李小麼面前,雙手捧著只足有五兩重的筆錠如意赤金錁子興奮道:「姑娘快看!這是王爺賞的!王爺和氣的很,說姑娘有心了,還說這就讓人去做八珍醒酒湯給姑娘送過來......」李小麼不等海棠說完就從榻上跳起來,一邊胡亂套著鞋子,一邊揮著手吩咐道:「你們在這看著收拾東西,我頭痛,先上車躺著了,回頭,隨你們誰,到我車上去一個侍候著,行了,我先上車去!」李小麼一路跳著提著鞋,直跳到門口才算穿好了鞋子,穿過院子直奔出去,淡月忙吩咐著海棠:「快去侍候著,這裡有我們!」海棠答應一聲,奔出兩步,又轉身奔回來,將手裡的金錁子塞到淡月懷裡,提著裙子急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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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四章 行路間

     李小麼窩在車上悶頭裝睡,裝沒多大會兒,還真睡著了,一覺醒來,車子已經晃晃悠悠行在路上了。李小麼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去,放眼望去,車外滿眼濃綠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和間隔整齊、散的極遠的黑甲騎兵,逼人的春色中,那些肅殺的黑甲彷彿溫和了許多,李小麼吩咐海棠高高捲起車窗簾子,透過綃紗窗吹著帶著青草味兒的涼風,遠眺著生機勃勃的原野和原野中那些馬步隨意輕捷的黑甲騎兵們。

     海棠小心的盛了碗八珍醒酒湯遞過來笑道:「姑娘嘗嘗這個,這醒酒湯做的比八寶甜湯還精緻!」李小麼接過抿了幾口喝了,將碗遞給海棠笑道:「你也醒醒酒,這湯酸甜可口,很爽口,這大余連甜湯也做的這麼好,這幾天若得空,你跟著大余學學廚藝,回頭我跟王爺說一聲。」

     「嗯!」海棠忙點頭答應,兩人正說話間,南寧從前面直衝過來,快到李小麼車前,一隻手抱著只錦袋,一手勒住馬,利落的跳下馬,海棠忙掀起車簾,南寧滿臉笑容的衝著車裡的李小麼躬了躬身子,先將錦袋遞給海棠,縱身跳到車伕旁邊坐下,轉頭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爺打發小的過來看看姑娘好些了沒有,要不要請大夫過來診診脈?」

     「多謝王爺,好多了,不過醉酒,哪用得著診脈。」李小麼忙直起上身謝道,南寧指著錦袋接著說道:「爺說這裡頭的東西都不急,姑娘得空再看,俞遠山等人聯名的那個折子,水家已經附議了。」南寧看著凝神聽著的李小麼,頓了頓話頭,語氣輕鬆隨意的接著說道:「爺就交待了這些,說起這俞遠山,東平剛才說了個笑話兒,俞遠山他們幾個是梁地土著,在元豐城那一陣子,東平常找他們問些事兒,一來二去就熟了,東平下了值常和俞遠山他們喝酒說話兒,這俞遠山只要喝了酒,就不住口的誇五爺英明睿智,就是男子中能及得上的也沒幾個,他們得了五爺點化之恩,從那天起就打心底把五爺當恩師看待了,姑娘說這笑話兒有意思不?」

     李小麼臉上帶著笑,眼神凝重的看著南寧,陪著笑了兩聲:「有意思!這笑話真有意思!替我謝謝東平,難得聽到這麼好聽的笑話兒。」

     「姑娘真客氣,那我就不打擾姑娘了,爺吩咐過了,中午在洛河驛歇腳吃飯,東平已經帶著大余等人趕過去準備飯菜了,下午得趕一趕腳程,爺把姑娘的馬也帶過來了,姑娘若嫌車上氣悶,也好騎馬走一段。」南寧拱了拱手笑道,李小麼怔了怔,她哪有什麼馬?想問卻又嚥了回去,算了,他說哪匹馬是她的,那就是她的。

     南寧告了辭,跳下車騎馬往前奔回去,李小麼示意海棠放下車簾,往後挪了挪,在靠枕上靠舒服了,抽開錦袋,先擇了俞遠山的名字挑了那份折子出來,先看了署名,一目十行掃了一遍,又細細看了兩遍,手指在『不論男女』四個字上輕輕劃過,這俞遠山真聰明到猜出自己的去向了?還是......有人指點暗示了他?東平的笑話兒......李小麼垂著眼簾,一時想出了神,水家附議了,水家的意思,也是蘇氏兄弟的意思,扣去『不論男女』四個字,俞遠山等人這張折子寫的極好,有理有據,蘇氏兄弟要成就大業,就得如此收攏天下士子之心,這俞遠山務實,聰明,有心計而擅捉時機,還胸懷大志,這樣的大才,自己這口小池塘可養不下!他這會兒無根無基,擺出恩師弟子這樣的姿態尋找機會,可自己若真敢不自量力做了這師父,也不過早晚,自己這師父只怕就得成了這弟子的盤中餐!還是彼此客客氣氣、遠遠敬著的好!李小麼翻開折子,又細細從頭看了一遍,心裡打定了主意,將折子放到一邊,一件件翻看起錦袋裡的其它折子文書來。

     車隊在洛河驛停下時,李小麼已經看完了所有的折子文書,收進錦袋裡,提下來交給跟上來的淡月,吩咐看好,海棠早下車尋大余學手藝去了。

     洛河驛極小,三間正屋,兩間廚房,連個院子都沒有,這會兒早就收拾打掃的整齊乾凈,李小麼進了正屋,午飯還是她陪著蘇子誠用的,蘇子誠本就講究食不語,李小麼也不多話,這一頓飯吃的靜悄而快,一會兒飯畢,淡月和落雁泡了茶奉上來,蘇子誠端起茶喝了兩口,看著李小麼問道:「頭還痛嗎?」

     「好多了,多謝王爺關心。」李小麼忙笑著謝了,話語頓了頓,接著說道:「正要跟爺說一聲,我有個丫頭,叫海棠的,也會點廚藝,這回和大余一路回去,也算機會難得,我想讓她跟著大余學點廚藝。」

     「有大余侍候,還要個丫頭學什麼廚藝?」蘇子誠蹙了蹙眉頭說道,李小麼笑答道:「大余是王爺府上的廚子,這幾天托王爺的福,可總不能天天如此,王爺的廚子,哪好煩勞的。」蘇子誠臉色一下子沉鬱下來,看著李小麼一言不發,李小麼眼角瞄著他,笑著轉了話題:「俞遠山的折子我看了幾遍,沒想到他文章寫的這樣好,這個人務實、懂經濟,又這樣才華出眾,是王爺的福氣。」

     「嗯。」蘇子誠氣色不善,李小麼瞄著他,接著說道:「這折子上的正是時候,這會兒太平府那邊因為林丞相死的不明不白......」李小麼看著蘇子誠往上高挑而起的眉梢,接著說著話:「就這麼死了,還真是不那麼明白,太平府以至吳國的仕宦士子這會兒正是一片人心動盪激憤中,等王爺取了淮南路,這份動盪激憤還會加劇,俞遠山這篇文章,說不定能用來安撫拉攏淮南路士子之心。」蘇子誠臉上的不豫消散得乾乾凈凈,聽的全神貫注。

     李小麼心裡漸漸鬆緩下來,接著說道:「吳地六皇子嗣了帝位,過程卻撲朔迷離,主政的又是以美色侍人的吳貴妃,吳地大皇子嫡、長、賢俱全,竟不得不逃亡出太平府,林丞相才德俱全,忠心耿耿,主持中樞十數年,年富力強之際,不明不白乞了骸骨,當天晚上又不明不白送了命,有這三件,吳地的這個新皇帝和吳太后,已經失了人心認可的正統承繼,既不是正統承繼,士子心目中的『忠』字就得大大打了折扣,這是一,二來,這一兩百年來,天下四分五裂,征戰不斷,今天是越國,明天就是吳國,這『忠』一字,也就不那麼講究了,王爺若能明示天下,不分地域、出身,對天下士子一體視之,有功賞,有過則罰,自梁地推及淮南路,收攏了兩地士子之心,往後擴疆並土,就能事半功倍,王爺說呢?」

     蘇子誠會意的笑著點了點頭:「這折子,你覺得怎麼用好?」

     「自然是傳的越廣越好,只是這傳法......照我看,今年的科舉策論,不如讓那些舉子們評論評論這折子。」李小麼看著蘇子誠笑道,蘇子誠怔了怔,凝神思量了片刻,露出絲笑容應道:「這樣......一舉數得,天下流傳最廣,凡讀書人幾乎無人不知的,就是歷次科舉試題,這折子也就一舉成名天下知了,只需讓贊同這折子者中,駁斥這折子者落......」

     「這就是王爺兄弟的態度了。」李小麼笑盈盈的接道。

     「嗯,郭家近來動作也過於頻繁了,科舉乃國之大典......就這樣!」蘇子誠揚聲叫東平送了筆墨進來,東平擺好筆硯紙墨,剛想研墨,掃了眼蘇子誠,又瞄了眼會悠然站在旁邊的李小麼,垂手退了下去,蘇子誠衝著李小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研墨,李小麼暗暗吸了口氣,笑著上前,倒了點水在硯臺裡,垂著眼簾,專心致志的磨了滿滿一硯臺的墨汁,直滿的差點撲出來。

     蘇子誠寫了信封好,又取了支竹筒封進去,交給長遠,吩咐給蘇子義送過去,東平端了還余了滿滿一硯墨汁的硯臺出去,想了想,親自動手把硯臺洗的幹幹凈凈,尋南寧說話去了。

     下午路程趕的有些緊,南寧過來問了幾趟,李小麼堅持坐在車上顛簸,只說自己騎馬騎怕了,說什麼也不肯再坐到馬上去。

     這一段路直趕到酉末過後,才進了落腳的榮巷驛,李小麼不等蘇子誠打發人過來,就先打發海棠過去和南寧打了招呼,說自己累壞了,飯也沒吃,已經歇下了,南寧得了信,只好硬了頭皮稟報了蘇子誠,蘇子誠陰著臉聽了,一言不發,南寧躬身垂手站了半天,蘇子誠才揮了揮手吩咐道:「讓大余揀姑娘喜歡吃的做幾樣送過去。」南寧忙答應一聲,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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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打獵去

     李小麼已經洗好了澡,躺在驛館偏院上房炕上,舒舒服服晃著腿看著本書,落雁掀簾進來笑道:「姑娘,大余帶人送飯菜過來了,擺在哪一處?」李小麼皺了皺眉頭,坐起來,示意將飯茶擺到炕几上,海棠帶著兩個驛館的雜役婆子提著食盒進來,擺好飯菜,李小麼看著几上擺的滿滿的菜品,笑著吩咐道:「這麼多,叫淡月也來,咱們一塊吃吧,只怕咱們四個人都吃不了。」

     落雁忙出門叫了淡月進來,海棠又取了幾隻碗過來,三個人或站或側著身子半站半靠著炕沿,陪著李小麼一起吃了飯,收拾好,落雁泡了杯茶端過來放到几上,側著身子半坐在炕沿上,看著繼續歪在炕上看書的李小麼笑道:「五爺,這書就麼好看,天天看也看不膩?」

     「嗯。」李小麼掃了落雁一眼,低著頭繼續看書,落雁往前挪了挪,笑著說道:「五爺,我問句話,您別生氣。」

     「嗯,你先問吧。」李小麼隨口應道,落雁仔細看著李小麼,想了想才接著說道:「我看王爺對五爺極好,五爺......」李小麼抬頭看著落雁,落雁舌頭轉了轉,聲音降了個八度含糊道:「五爺倒搭的一副大架子。」李小麼高高的挑著眉梢,半晌才落下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將書舉起來,像是根本不準備搭理落雁,落雁又往前挪了挪,認真的低聲勸道:「五爺,這樣不好,你看,就像我跟你吧,你是主,我是僕,那我就得時時處處替五爺著想,這才是本份......」

     「你聽著,第一,你跟著我,我可沒當你是僕,我也沒當自己是主,咱們是夥伴,最多我算是掌櫃,你算是夥計,我又不拿你的身契,什麼主啊僕的?第二,我跟王爺是賓主,最多算掌櫃和東家,他是出錢的東家,我是幹活的掌櫃,你們是跑腿的夥計,如此而已!」李小麼將落雁的話駁了回去,落雁笑嘻嘻的接道:「五爺說掌櫃和東家,那就掌櫃和東家,就是掌櫃和東家,也不好這樣不是?不跟東家處好,這掌櫃可不好做!」

     李小麼深吸了口氣,斜著落雁,半晌才慢吞吞的問道:「你說王爺對我極好,為什麼好?」落雁怔了怔答道:「好,還為什麼好?為了五爺這麼能幹......」落雁心思一時轉的飛快:「王爺......總盯著五爺看,五爺......有什麼打算?」落雁歉意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示意她將几上的茶杯遞給自己,喝了兩口,才苦笑道:「打算就是不理他,還能怎麼樣?」

     「王爺真不能......」落雁突然想起曾經和海棠說起的話,話說到一半忙又硬生生的改了道:「五爺總這樣不是辦法,這事可拖不得,五爺就和他說清楚,王爺也不是那種王八混帳東西,五爺又這麼能幹,說清楚就好了,老這麼著不是事!」李小麼怔怔然的看著落雁,心底那塊自以為封得嚴嚴實實的地方突然塌陷破開,一股子濃烈的酸楚直衝上來,沖得李小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李小麼忙低下頭,用帕子按著眼角,半晌才長嘆了口氣,聲音低落的幾乎聽不到:「你說的對,我知道了,我和他說清楚!」落雁怔怔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李小麼,半晌才懊惱的說道:「五爺,咱們女人......你別委屈自己,也別......唉!五爺的事,五爺自己做主,做什麼都好,別苦著自己。」

     「知道了,我累了,你也早點下去歇著吧,明天還有好多事呢。」李小麼低頭趕著落雁,她不想和任何人再多說一個字。落雁站起來,滿心懊惱不安的看著李小麼,退出上房,站在院子裡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什麼頭緒來,只好垂頭喪氣的尋淡月和海棠侍候李小麼歇息去了。

     第二天天剛黎明,李小麼就洗漱好換了衣服,出來伸展著胳膊,看著有些陰晦的天空,深吸深吐了幾口氣,落雁說的對,躲閃和迴避不是自己的風格,當斷則斷,要斷就乾乾凈凈,等會兒就和他說!李小麼在院子裡剛晃了半圈,南寧從院門口往裡探頭張望著,看到李小麼,忙幾步進來,滿臉笑容的長揖見了禮道:「姑娘早!爺讓給姑娘說一聲,他去看河工了,眼看著就要菜花汛,萬一決了堤,那可是生靈塗炭的大事,爺說一來一回太遠,就不帶姑娘去了。」

     「噢!」李小麼倒閃了下:「要幾天?」

     「哪用幾天,這就是洛河縣,若早,中午就能趕回來,我先去了,姑娘有什麼事,只管尋侯將軍。」南寧告了退,出了院門飛奔而去,李小麼怔怔的站在院子裡,這算什麼事兒?她不準備迴避了,他倒公務繁忙了!

     難得這樣陰晦不曬的天,李小麼乾脆讓淡月高高掛起車門簾子,自己坐在靠車門處,吹著風看著景趕路。

     吃了午飯走了沒多大會兒,前面一隊人馬迎面匯入,淡月從李小麼身後伸頭看著:「是二爺回來了?」

     「嗯,大概是吧。」李小麼瞇著眼睛看著前面的黑衣黑甲應道,南寧馬後帶著匹黑亮神俊的軍馬,衝到李小麼車前停住,南寧跳下馬,躬了躬身子見了禮笑道:「姑娘,爺要去打獵,問姑娘去不去,這一帶有山有水,樹林密佈,鹿、麂子、獐子等多的很,還有山雞、鵪鶉這些飛禽,都不用箭,用馬踩都能踩到,打獵最有趣不過!」李小麼被南寧描述的心動,稍稍遲疑了下,爽快的答應道:「好!等我換了衣服!」

     「是!」南寧的答應乾脆欣喜,淡月忙著跳下車去後面尋李小麼的騎裝,李小麼探頭叫道:「問問海棠和落雁去不去。」淡月一邊跑一邊答應著,後面車上,海棠和落雁也跟著下了車翻衣服去了。南寧回身悄悄示意著隨身小廝,小廝會意的點了點頭,上馬往前面回話去了。

     四個女人一通亂,侍候著李小麼換了身淺淺的銀藍繡飛鳥騎裝,李小麼換好衣服跳下車,站在草地上,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過於漂亮的騎裝嘀咕道:「怎麼做這麼鮮亮的顏色?我又不會騎馬,穿的這麼好看,騎術這麼差......」南寧笑的上身抖動不停,一邊笑一邊安慰道:「姑娘騎術也不算差,就是打獵,又不是打仗,姑娘的騎術足夠了,姑娘再背上弓帶上箭,就更英氣了。」

     李小麼無奈的拉著衣服,等海棠換好衣服下來,兩人上了馬,跟著南寧往前面趕去,淡月要看著車子,落雁根本不願意騎馬,上次從太平府出來,差點死在馬背上,她這輩子也不想再騎馬了。

     蘇子誠穿著件寶藍箭袖,遠遠看到黑騎上一身銀藍的李小麼,眼裡漫著笑意,轉頭吩咐著東平:「把我的弓箭拿給姑娘用。」東平答應一聲,忙下馬又取了幅蘇子誠專用的重弓長箭,掂了掂,悄悄瞄了眼只管一瞬不瞬看著李小麼的蘇子誠,捧著弓箭只管一言不發。

     李小麼勒著馬小跑過來,隔了十幾步遠,看著蘇子誠身上滾了金邊的寶藍箭袖,再一次懊惱當初怎麼看中了這銀藍色!蘇子誠抖了抖韁繩往前迎了兩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又打量了一遍,指著東平捧著的弓箭笑著說道:「路上急,沒來得及給你準備弓箭,先用我的吧。」東平急忙上前幾步,將弓和箭筒舉到李小麼面前,李小麼睜大眼睛看著那張半人多高、通體烏黑的大弓,轉頭看著蘇子誠苦笑問道:「你這弓有多重?」蘇子誠怔了怔,李小麼彎腰從箭筒裡抽了根比一般的箭長了不少的雕翎箭出來,握在手裡比劃了下,看著蘇子誠認真的說道:「不用弓了,就用這支箭吧,抓在手裡能防身,扔出去能砸死鹿!」李小麼舉著箭揚起來比劃著,蘇子誠失笑出聲,笑了好大一會兒,才看著東平吩咐道:「看看有沒有輕巧些的弓。」

     「回爺,咱們虎翼軍慣用重弓,最輕的弓也有二三十斤重。」東平恭敬答道,李小麼忙擺著手道:「十斤我也扛不動!不用了,我最喜歡跟在後面揀獵物,這活最好!」蘇子誠伸手從李小麼手裡取過箭放到自己箭筒裡:「別拿著這個了,當心劃了手,回頭讓人給你專做張弓,再打些短小的箭矢給你用。」

     「不用不用。」李小麼說了一半又掉轉了話頭:「真要做的話,那就做一張吧,能不能用沒關係,一定要好看,越好看越好!」正好拿來配她這身衣服,反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蘇子誠高挑著眉梢,挑到一半又落下來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李小麼示意道:「走吧。」李小麼點頭應了,催著馬跟在蘇子誠後面,在眾小廝、護衛的簇擁下,往旁邊的深廣的樹林裡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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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六章 獵物

     幾個人中,海棠騎術最好,抖動韁繩正要追上去,南寧用馬鞭點了點她低聲道:「你騎術雖好,功夫不行,打獵可不比趕路,讓小廝們護著你去,姑娘那裡有爺呢。」海棠忙點頭應了,南寧示意幾個小廝護著海棠,自己抖動韁繩追上東平等人,不遠不近的跟在蘇子誠和李小麼馬後,往前面山高林密之處衝去。

     真奔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密林邊上,蘇子誠勒緩了馬速,李小麼卻縱馬往林中直衝進去,蘇子誠嚇了一跳,急忙催馬衝過李小麼,伸出一隻手拉住她的手和韁繩,同時用力勒住自己和李小麼的馬,兩匹馬並在一處,一齊漸緩漸停。

     「你膽子也太大了!這片山林往東往北綿延上千里,裡頭狼蟲虎豹俱全,山林邊緣雖說虎豹極少會過來,可常有黑熊出沒,你這麼直衝進去,萬一驚著黑熊......你也太莽撞了!」蘇子誠緊握著李小麼的手和手裡的韁繩教訓道,李小麼輕輕抽出手,笑著說道:「那些護衛不是已經進了林子了?這麼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著,就是有黑熊什麼的,也早被他們趕走了,趕走兇物,再把獵物趕進來,不就是這麼打獵麼?想有險處也不容易!」

     蘇子誠又是氣又是笑:「你說的那是宮中演獵!虎翼軍裡沒這規矩,你是聰明太過了!跟緊我,千萬不能隨意亂衝,這林中除了黑熊等兇物,還有不少毒蛇。」李小麼這回真嚇了一跳,黑熊她倒真不怕,這麼多高手,怕什麼熊啊,可蛇,那東西看著就噁心,何況還是毒蛇!李小麼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忙伸手拉住蘇子誠,四下轉頭尋找著西安:「你也等一等,蛇什麼的最防不勝防,西安呢?我剛才還看到他,他那兒有避蛇的藥,咱們要兩丸放在身邊,讓蛇躲著咱們最好。」

     蘇子誠目光柔和的看著李小麼,指著李小麼馬鞍兩邊溫和的說道:「早就準備好了,這馬鞍前搭的袋子裡有蛇藥,袋子也用藥泡過,不用擔心,你跟緊我就行,不用怕,有我呢。」李小麼有些尷尬的笑著點著頭,也是,她是被一個『蛇』字嚇怔了,他這樣的尊貴身份,不知道多少人眼睛盯著,哪會不防著這個?!李小麼勒著韁繩,催馬緊跟著蘇子誠進了山林。

     山林的靜寂被突然闖進來的人馬打亂,鳥雀尖叫著四下撲飛,地上、林間、空中,一片雞飛狗跳,李小麼忙轉頭四下亂看尋找獵物,周圍亂七八糟的到處在動,好像到處都是獵物,可除了空中那些羽毛艷麗的出奇的鳥兒,她竟沒看到一隻地上跑的走獸!就在李小麼亂扭著頭亂張望間,蘇子誠已經摘弓搭箭,連射了兩三箭出去,李小麼的目光沒跟上頭一箭,也沒能跟上第二箭,只看到第三箭箭尾顫抖著釘在一棵松樹祼起的樹根上,一個護衛飛馬上前,也不下馬,從馬上俯身先拖著只半大的麂子出來,一根長箭橫貫過麂子的頭部,護衛極利落取下箭,將麂子橫到馬鞍後,往前衝了幾步,又俯身揀了兩隻肥胖的雉雞掛到馬鞍上。

     李小麼驚愕的睜大眼睛看著護衛馬鞍後堆著的戰果,這也太快了吧,一會兒功夫,好了,晚飯夠了。李小麼呆了片刻才轉頭看著蘇子誠嘆道:「這也太容易了!打獵都是這樣?那獵戶也太好當了!」蘇子誠被李小麼說的笑起來,正要將弓遞給東平,突然頓住,指著前面微微晃動的草叢低聲說道:「看到那只狍子沒有?這東西呆頭呆腦,最好獵不過。」

     李小麼睜大眼睛,往前探著半個身子,順著蘇子誠的手指方向一臉茫然的看著,哪有什麼狍子?蘇子誠悶聲笑著,想了想,取出只箭扔了出去,箭桿砸在狍子身上,那狍子驚恐的撲跳而出,李小麼嚇了一跳,沒等她反應過來,蘇子誠已經搭箭射出,將跳在半空的狍子斜釘在後面粗大的樹幹上,旁邊護衛縱馬過去,彎腰揀起箭,又用力拔下釘在樹上的箭和狍子,連箭帶狍子掛到了馬鞍後。

     「原來狍子長這個樣子啊。」李小麼訕訕的說道,蘇子誠將弓遞給東平,看著李小麼,溫和的問道:「頭一回打獵?」

     「嗯,算吧。」

     「我頭一回打獵的時候七歲,剛跟師父學了一年多功夫,馬是大哥親自給我挑的,那一回很熱鬧,父親、母親、大哥,師父也去了,我獵了頭黃羊,頭一箭射偏了,我追了黃羊跑了好長時候,箭筒裡的箭幾乎射光了,把黃羊射得滿身是箭,像只刺蝟。」蘇子誠話語裡透著懷念,李小麼仰頭看了看他,笑著說道:「你小時候身子不好!」

     「嗯,經常生病,不肯吃飯,瘦弱的很,多虧遇到師父,用藥調養了大半年,又教我吐納功夫,慢慢才健壯起來,大哥四五歲就能獨自獵黃羊了。」蘇子誠看著李小麼答道,李小麼重重的連嘆著氣,慢吞吞、傷感的說道:「唉!我都奔二的人了,才頭一回打獵,人家都指點的清清楚楚了,還是連只狍子都看不到!可那七歲就能自己獵黃羊的,還要感嘆還有人四五歲就能獵黃羊!你看看,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蘇子誠怔了怔,一下子笑出了聲,笑了半晌才問道:「什麼叫奔二?」

     「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眼看著奔著二十衝上去了,就叫奔二。」李小麼解釋道,蘇子誠低低的接了一句:「女大當嫁,」沒等李小麼反應過來,聲音高了不少接著問道:「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我......倒不大清楚,我們鄉下人不記這個,回去問問大哥,也許他知道。」李小麼舌頭打了個結,含糊的笑答道,蘇子誠憐惜的看著李小麼,彷彿想起什麼,指著遠處轉了話題:「咱們再往裡看看,這裡是林子邊緣,沒什麼好東西,咱們入裡走走,看看能不能獵到幾隻野羊,這一帶的野羊極有名氣。」

     「好!」李小麼乾脆的答應著,一邊垂涎著野羊,一邊催馬緊跟著蘇子誠,在東平等人的護衛下,往林子深處去搜尋野羊,蘇子誠一路上只顧留神著李小麼,幾乎沒再獵到什麼東西,倒是東平他們,一路上張弓搭箭,收穫著大大小小的眾多獵物,眾人在林子深處獵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眾護衛和小廝個個馬鞍後掛的滿滿當當,一行人滿載著獵物,又如一陣風般捲出了山林。

     李小麼打量著收穫,蘇子誠想起李小麼說過的話,笑著解釋道:「獵戶的日子沒你想的這麼好過,這裡人跡罕至,林密山高,獵物才能這麼多,若是有人居住之處,獵物就要少的多。」李小麼凝神聽了,笑著點頭應道:「王爺如此體查民情,是百姓之福。」蘇子誠瞄了她一眼,嘴角挑著絲笑意說道:「我可沒吃過二兩銀子一個的雞子兒!」李小麼怔了怔才想起來自己給他說過的那個笑話兒,嘿嘿笑著沒有接話,蘇子誠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從前母親常遣人出宮打聽米菜炭價,就是豐年,也憂慮著谷賤傷農。」

     「先孝慈皇后令人敬仰。」李小麼低聲感嘆道,蘇子誠傷感的嘆了口氣,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東平問道:「今晚宿在哪一處?」

     「回爺,宿在木稜驛,從咱們這裡過去只有不到五十里路。」東平忙催馬上前些答道,李小麼暗暗鬆了口氣,五十里路騎騎馬還好,經過上回的急行軍,她對於騎馬趕路是深恨而欲痛絕之,坐車雖然也顛簸的難受,可總還能把墊子褥子鋪的厚厚的,能躺能坐能站,比騎馬舒服幾百倍。

     「這會兒還早得很,咱們也不用趕的太緊,不如一路慢慢過去,你看,這山青林翠,景色極好,這樣的景,一路說說話,看看景,倒也逍遙。」蘇子誠看著李小麼笑道,李小麼心念轉的飛快,一邊笑一邊似是而非的點著頭,用手劃著眾護衛馬後的獵物笑道:「我看倒不如快馬趕到木稜驛,好多事呢,這些獵物得好好的、細細的收拾出來,要花不少功夫,我剛才就想著這事了,咱們今晚上用野雉燉個湯,嗯,燉湯不如用野鴿子,加上綠豆,鴿子綠豆湯,又美味又清熱,比野雉湯好,野雉就......做個叫化雞?不知道大余會不會做,野羊,咱們烤著吃,要不涮羊肉鍋子?還有......得和大余好好商量商量,看看他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沒有,還是趕緊趕過去吧,不然真來及了,王爺說呢?」蘇子誠聽的高挑著眉梢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贊同道:「好!依你,今晚上咱們的飯菜就由你打理了。」說著,揮手示意了東平,東平忙傳了令下去,一行人催著馬力,往木稜驛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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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章 點撥

       木稜驛二門裡,淡月和落雁爬下車子,落雁一隻手扶著腰,一隻手扶在車輪上,痛的齜牙咧嘴的恨恨道:「是誰把車做這麼結實的?我都快散架了,這車怎麼就不散架呢!」淡月正指著幾個箱子吩咐驛站裡的雜役婆子們卸下來,看著婆子們卸好箱子抬進去了,才轉頭看著落雁笑道:「我扶你進去吧。」

     「不用不用!你也該顛壞了,哪能還讓你扶著我!」落雁忙擺著一隻手拒絕道,淡月笑著上前扶著她,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說道:「這麼趕路算好的了,我和海棠陪姑娘往太平府去的時候,為了趕行程,整整在馬上騎了五天,好幾回我都覺得自己肯定撐不下去了,肯定一倒頭就要死了,後來竟好好的撐下來了。」

     「五天?五爺呢?也這樣?」落雁驚叫道。

     「是啊!姑娘很厲害的。」淡月驕傲的答道,落雁不敢置信的呼了口氣,淡月看了她一眼,帶著笑接著說道:「姑娘是個好主子,一路上那樣辛苦,她有的,我和海棠都有,一色一樣,像姐妹那樣看我們。」

     「嗯嗯嗯,五爺就是這樣!」落雁不停的點著頭。

     「主子好,是咱們的福份,可咱們得惜福守份,盡心盡意侍候姑娘才應該不是?姑娘拿咱們當姐妹看,可咱們不能因為姑娘對咱們好,就失了本份,沒上沒下,沒規沒矩,真拿自己當主子看了?若是那樣,那不是打姑娘的臉嗎?」淡月話風一轉,瞄著落雁接著說道。

     落雁那口感嘆一下子噎在喉嚨裡,一時噎的臉色通紅,半晌才緩過氣來,伸手拍著淡月:「你這個死丫頭,原來這是敲打我呢!」淡月笑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落雁深吸了口氣,看著淡月認真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張狂人,不過覺得跟你不見外,真真假假抱怨抱怨罷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來人多嘴雜,二來,就是這樣的抱怨,也不應該,好了,淡月大姐姐,是我錯了,求你饒過我這一回吧!」落雁一邊說著,一邊衝著淡月福了福,淡月一邊笑一邊挽起她:「當年我們在王府受教導,嬤嬤們就說過,那大錯都是小錯一點點積出來的,越是小處越要謹慎,就是一句話,一步路,不該說的,不該走的,也不能隨意放肆了,咱們不能讓姑娘失了臉面,我也是覺得跟你不見外,才這麼說給你聽呢。」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到偏院,落雁打點起十足的精神,跟在淡月後面,忙著指揮眾雜役婆子們燒熱水,抬箱子,重新擦洗清潔各處,和淡月一起打開箱籠取被褥、靠墊等等出來收拾各處,剛剛才收拾了一半,李小麼就帶著海棠進了院子,落雁拍了拍胸口笑道:「到底是那些大爺們經的多,五爺果然到的早。」

     「嗯,讓人準備熱水,一身的髒汗,海棠先去跟大余說一聲,晚上用野鴿子加綠豆燉個湯,別忘了放兩塊陳皮,問問他會不會做叫化雞,若不會,就隨便他怎麼做雉雞,只要把雞做的軟糯就行,黃羊......做兩種,一是片成薄片、涮上調料烤,二是做成鍋子,其餘的就隨他做,我歇一歇再過去廚房。」李小麼在正屋門口停住步子,轉頭吩咐著海棠,海棠答應一聲出去傳話了,淡月和落雁忙侍候著李小麼轉進後面凈房,沐浴洗漱出來,絞乾頭髮,鬆鬆綰了個髮髻,插了枝濃紫色玉蘭花開翡翠簪,換了件象牙白掐腰長裌衣,一條淺紫綾百褶裙,站在正屋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叫了個婆子帶路,往後面廚房去了,淡月忙吩咐海棠跟上去侍候著。

     轉到前面院子裡,七八個護衛正高捲著袖子,在院子裡給今天的獵物剝皮剔骨,李小麼站住看了一會兒,才穿過院子,進了廚房院子,廚房極寬敞,一排五間,大余正帶著幾個忙個不停,李小麼在離廚房七八步處站住,猶豫了片刻,到底不願意進去,轉頭看著海棠吩咐道:「你進去看看。」說話間,大余已經看到李小麼,忙用圍裙胡亂擦著手急迎出來,李小麼笑著抬手止住他道:「余師父不必管我,你去忙你的,好了,我這就回去了。」李小麼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去,算了,她也別進去了,進去也是添亂。轉了這麼一圈,也算是能交差了,李小麼心安理得的往自己居住的偏院悠然回去。

     蘇子誠沐浴出來,站在院子裡,舒服的伸展著身子,南寧急步進來,長揖見了禮稟報道:「回爺,姑娘讓人交待了大余,就回去沐浴了,之後去了一趟廚房,這會兒已經回去了。」蘇子誠聽的有些怔神,這一會兒功夫,沐浴洗漱,去過廚房又回去了?

     「姑娘進去廚房了?」

     「回爺,沒,離廚房差了挺遠,站了一站就回去了。」南寧抬頭看了眼一臉不知道什麼表情的蘇子誠,小心的接著說道:「爺不知道,姑娘......就沒進過廚房,小的聽魏二爺說過,從前他們在太平府時,燒火做飯的都是李二槐,飯做好了,還得有人端給她才成,就是李家大爺,也沒少給她端過飯,聽說那時候,李家大爺天天晚上還得給她倒洗腳水,不然,她就不倒,就那麼......放著。」

     蘇子誠大睜著眼睛,突然一口氣嗆的連咳了幾聲,南寧暗暗鬆了口氣,急奔進去倒了杯熱茶奉給蘇子誠,見他舒過氣來,才緊皺著眉頭,滿臉愁苦的嘆氣道:「魏二爺愁的不行,小的想想......這不是小的該想的,李家那幾位爺,都是一門心思要給姑娘攢嫁妝,說是攢的越多越好,回頭好多買幾個丫頭婆子陪送過去,什麼廚房上的,針線上的,漿洗上的......往後靠著嫁妝一來也養得起這些丫頭婆子,二來嫁妝豐厚些,也免得婆家嫌棄。」

     「小麼還用他們操心?」蘇子誠一臉的不滿和不高興,南寧忙陪笑道:「可不是,姑娘這樣的,就姑娘這樣的......人才,也用不著自己動手不是?」

     「嗯,姑娘在太平府這一陣子還......好不好?」蘇子誠含含糊糊的問道,南寧一邊凝神聽著話,一邊瞄著蘇子誠的神情,轉著心思躬了躬身子,笑著答道:「在太平府那一陣子,姑娘累心的很,累得很,都能看出來,不過姑娘心寬,跟爺一樣,有大將之風,千鈞一髮之際還能談笑自如,明珠曝露那會兒,姑娘還能吩咐小的們去買劉家老店的虛汁垂絲羊頭,潘橋東頭張家的乳酪,城東張婆婆家的薑糖,說起來,姑娘在這吃上頭,又精通又講究,最愛這市井中的各色小食,姑娘說,真正好吃的東西都在深巷街頭,那宮裡頭的東西,中看不中吃,也就點心還算過得去。」

     南寧一邊說一邊偷眼看著蘇子誠,見蘇子誠聽的專心,心底稍稍鬆了松接著說道:「除了吃,這住的穿的用的,姑娘也是件件講究,跟爺一樣,姑娘也極愛干凈,趙五哥跟姑娘時候長,知道姑娘的脾氣,怕賃的房子不好,直接買了處院子給姑娘落腳,姑娘讓人在院子裡種了芭蕉,說什麼這芭蕉下雨時最好,叫『早也瀟瀟,晚也瀟瀟』,記得姑娘還說過一件,說以後要是有了錢,就買個帶片湖的院子,湖裡種滿荷花,夏天看荷花,到秋天的時候,不讓人拔掉那些枯荷葉,專門『留的殘荷聽雨聲』,姑娘還讓小的買了好些花草回來,那個小院子裡,讓姑娘收拾的一片青翠,看著就讓人舒服,這趟也沒帶行李,姑娘到太平府之後的衣服都是到彩雲坊現做的,姑娘說,滿太平府,就彩雲坊的針線活還過得去,不過有時候也不大讓人滿意,好在姑娘脾氣隨和,大約懶人脾氣都隨和,姑娘不大講究那些規矩,待下人和氣的很。」

     「聽說姑娘烤過活人?」

     「回爺,」南寧暗暗嚥了口氣,心念轉的飛快:「就是嚇了嚇,後來......沒烤成。」蘇子誠瞄著期期艾艾的南寧,嘴角往下拉了拉問道:「跟姑娘出去,胡鬧得無拘無束、無法無天,舒服的很吧?」南寧縮了縮頭,低聲答道:「回爺,是。」蘇子誠看著他,輕輕『哼』了一聲警告道:「你家姑娘不是隨和,她是眼裡沒有規矩!姑娘沒有規矩,你們不能沒了規矩!」

     「是!」南寧忙跪倒在地,重重的答道,蘇子誠用腳踢了踢他:「起來!讓人把那罐雲頂茶尋出來,去請姑娘過來喝茶。」南寧磕頭答應一聲,站起來恭敬的垂手退出院子,先尋東平說了尋茶葉和要請李小麼過來喝茶的事,就趕往偏院請李小麼過來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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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1: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八章 好茶

     李小麼跟著南寧進了蘇子誠居住的正院,正屋臺階前擺放著幾盆雖形態不佳,卻濃綠非常的盆栽,臺階上,寬大的簷廊下擺著張四方幾,方幾正中放著只矮胖的陶土瓶,裡面密密的插滿了金燦燦的野花,几案兩邊各放了張舒適的籐面圓圈椅,隔了四五步的簷廊拐角處,北慶帶著兩個小廝正扇著紅泥小爐燒水的燒水,洗茶具的洗茶具,蘇子誠站在院子裡,搖著折扇,彷彿在打量著四周,見李小麼進來,收了折扇,讓著她上了臺階。南寧微微垂著頭,目光掃過臺階上的草和几上的花,驚嘆著東平的手腳還是一如既往的快啊!

     李小麼度著座次,在几案右邊坐下,蘇子誠隨意的坐在左邊,北慶見兩人落了座,托著托盤先送了兩杯茶過來,蘇子誠笑讓著李小麼:「嘗嘗這雲頂,聽說今年雲頂山春天裡連下了幾場雹子,這茶產量極少,我統共就得了半斤,這是頭一回吃。」李小麼陪笑抿著茶,心裡卻意外不已的聽著蘇子誠細聲慢氣的介紹,他什麼時候這麼溫文爾雅,有這樣的雅興了?

     「除了這個,還得了些上好的茶末,北慶分的一手好茶,喝了這雲頂,咱們看北慶分茶。」蘇子誠的雅興還不止一個雲頂,李小麼微微抬著眉頭,看著蘇子誠,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在北平飲茶的規矩,照例是要陶醉的,倒不用挖空心思誇獎,李小麼用誇張的表情驚訝驚訝,贊嘆贊嘆也就足夠了,不用多說話。

     這茶一樣,太過高深,李小麼根本不懂,她就愛喝普洱茶,旁的茶對她來說都是一個味兒,至於分茶,用一根細細的銀調羹,在渾嘟嘟的茶湯裡攪來拌去,一會兒慢一會兒快,居然就能在杯麵上畫出幅精緻的畫兒來,對於這樣的繪畫技藝,她確是只有驚嘆的份,可要喝那渾茶湯,無論如何她也喝不下去,乾脆裝著無限欣賞,對著杯子看了又看,賞來賞去,就是捨不得喝!

     李小麼這頓茶喝的滿嘴水味,只好瞄著院門口,盼著大余的身影和鹿肉的香味,蘇子誠順著李小麼的目光連看了幾遍院門處,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我這茶真是茶中極品,喝的有點餓了。」李小麼乾脆的老實答道,蘇子誠滿臉的笑意,忙放下杯子吩咐道:「快去看看,怎麼飯菜還沒好?!」小廝答應著奔出去,一會兒功夫,大余就帶著幾個小廝,捧著烤爐烤架、紅銅湯鍋、大小食盒等等魚貫進來,北慶忙帶人收拾了几案,南寧帶人將紅銅鍋子放到正中,將叫化雞、涼拌野菜等六七樣小菜擺放在四周,大余紮著雪白的新圍裙,衝上長揖見了禮,站在臺階下,俐落的烤起肉來,蘇子誠有些怔神的看著現場烤肉的大余,李小麼忙笑著解釋道:「這是我跟他說的,這肉得現烤現吃才好,不然廚房離的這麼遠,烤好了再送過來,肉早就涼了也韌了。」

     蘇子誠『嗯』了一聲,仔細看著大余烤肉,李小麼盛了兩碗湯,推了一碗給蘇子誠,自己端起碗慢慢喝著,也看著大余烤肉,大余很快烤出頭一批鹿肉,放到旁邊擺著新鮮的白菜葉的銀盤中,刷上醬汁捲起,用小銀叉紮住送了上來,蘇子誠拿起了個嘗了嘗,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正滿足的咬著烤肉的李小麼,突然笑著問道:「你烤活人,也是這麼個烤法?」李小麼一口鹿肉卡在喉嚨間,想起黃遠山那個樣子和『烤活人』這三個字,『哇』的一聲吐出鹿肉,又連嘔了好幾口湯水出來。

     南寧等幾個小廝忙上前擦拭的擦拭,侍候著漱口的漱口,一時忙成一團,李小麼又嘔了幾口,才指著已經站起來、正滿臉緊張的看著自己的蘇子誠惱怒的叫道:「正吃著東西,你提這個做什麼?!噁心死人了!嘔!」李小麼心底的這股子噁心又止不住翻上來,蘇子誠怔了怔,突然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揮手示意著嚇呆了大余:「撤下去!姑娘不會再吃烤肉了。」

     「這個也撤下去!」李小麼指著盛著烤肉卷的銀盤子跟著叫道,大余、烤肉、烤架片刻功夫撤的一干二凈,蘇子誠坐回去,卻是越笑越厲害,直笑的幾乎透不過氣,笑了將近一刻鐘,才漸漸止住笑聲,看著李小麼話裡帶笑的說道:「那年,我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連水都喝不下。」李小麼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斜著蘇子誠看了半晌,才抬著下巴,衝著蘇子誠『哼』了一聲,原來是報這個仇呢,真是小氣!

     「喝杯酒壓一壓就舒服了。」蘇子誠笑著建議道,李小麼忙搖了搖頭:「算了,我酒量淺,喝了又要醉。」

     「有濁米酒。」

     「要溫一溫。」李小麼聽說是濁米酒,忙點頭吩咐道,北慶溫了壺濁米酒上來,用竹根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李小麼端起來連喝了幾口,才覺得那股子噁心的感覺漸漸消退,心裡舒服多了,蘇子誠再不提類似話題,可也不像平時的食不言,只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几上的菜式,哪個可口,哪個不是太可口,李小麼慢慢喝完了一杯濁米酒,用湯泡了碗飯吃了,蘇子誠也吃了飯,看著人撤了飯菜,收拾干凈,李小麼正要站起來,蘇子誠舉了舉杯子笑道:「這米酒味道真是不錯,更難得今天星星出的這麼好,陪我看會兒星星,再喝一杯。」李小麼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兩人站起來,南寧帶人將四方幾和圈椅撤下,換了兩把搖椅和一張小方幾放到院子裡,北慶過來換了乾凈杯子,重又給兩人斟了米酒,南寧帶著眾小廝遠遠的退到了院門外守著。

     李小麼和蘇子誠躺在搖椅上,也不說話,慢慢喝著米酒,仰頭看著滿天閃爍不定的繁星。不知不覺,李小麼又是一杯米酒喝下,只覺得胃裡暖洋洋,頭暈暈然,人放鬆而舒服,李小麼隨手將杯子扔到几上,慢慢搖著搖椅,思緒亂亂的飛的極遠,蘇子誠轉頭看著她,嘴角帶著絲笑意,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舒服的躺在搖椅上看著星空,說起了閑話:「小的時候,那時候母親還在,我住在崇文閣,後面有處高臺,看星星最好,有一回,也是春天,我記的清楚,大姐偷偷藏了一罈子黃酒,避開那些嬤嬤們,叫上二姐,兩個人躲在高臺後面偷著喝,偏讓我看到了,非要喝不可,大姐沒辦法,只好由著我,後來我們三人都喝高了,爬到高臺上躺著看星星,第二天我就病倒了,母親知道了,罰大姐跪了一整天,那時候,大姐、二姐和我都胡鬧的很,就大哥沒跟我們胡鬧過。」

     「嗯,你大哥是你母親從小當皇帝教養出來的,你大哥也爭氣,以後肯定青出於藍,比你父親強。」李小麼隨口答道,蘇子誠轉頭看了眼懶洋洋躺在搖椅上的李小麼,挑了挑眉梢,搖了幾下搖椅嘆息道:「那時候我和大姐、二姐經常被母親責罰,罰過了也不改,還是胡鬧,母親走了,沒人管了,也沒人胡鬧了。」

     「唉!那時候胡鬧,就是因為有母親,有母親操心自己管教自己,有人疼,有人愛啊!母親在,胡鬧就胡鬧了,母親沒了,還跟誰鬧去?」李小麼突然傷感不已的重重感嘆道,蘇子誠沉默了半晌,悠悠嘆了口氣,轉頭看著李小麼說道:「你母親要是在,看到你現在這樣老人家肯定想著讓你早點嫁人。」

     「嗯,如果母親在,她讓我嫁人,我就嫁人,她想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然後好好的活著,讓母親高興,母親一直想看著我嫁人的。」李小麼聲音越來越低,蘇子誠仔細看著她,聲音溫和的說道:「母親不在,你也要嫁人不是。」

     「不是!」李小麼輕輕搖了搖頭,四肢懶懶的,頭也懶懶的,腦子沉的好像轉不動,他說的是嫁人,這事無礙,嫁人的事,不是本來就打算說給他聽的麼?反正嫁人是自己的事,不關於國不關於朝的,說就說,也不用多轉腦筋,李小麼一隻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揮來揮去的揮著說道:「我不嫁了,沒打算嫁,幹嘛要嫁?我沒辦法,嫁不了。」

     「什麼叫嫁不了?」蘇子誠眉頭漸漸皺起來,聲音裡透著不悅,李小麼懶洋洋的晃了晃腦袋:「我這樣,如今這樣,一個鄉下山匪的出身,可我吧,你看看,我這麼出色!」李小麼攤開雙手,彷彿在向誰展示著自己,蘇子誠一臉古怪的看著李小麼,一時不知道是該怎麼調整自己的表情,李小麼呼了口氣嘆息道:「嫁給誰?配得上我的,必定嫌棄我這出身,嫌棄我這出身的,我也看不上他,多難!」蘇子誠聽的有些頭暈,到底誰在嫌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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