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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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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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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5:1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告捷

    鏢師的笑聲嘎然而止,急忙轉過頭,車隊後面,三四個蒙面人已經掩殺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兩個蒙面人各持一桿長槍,槍過處血花四濺,驅著站在後面幾輛車旁,原本正看著熱鬧的腳夫和僕從們驚恐的尖叫著往前面狂奔而逃,衝在最前頭的鏢師被腳夫和僕從們迎面沖得趔趄著後退了好幾步,急忙讓開腳夫和僕從,這眨眼的功夫,後面的兩個黑衣人,一個揮刀砍斷了太平車上捆著箱籠的繩子,另一個揚起棍子,呼嘯著砸在太平車上堆得高高的箱籠上,車上的箱籠應聲散裂散落開,滿車的箱籠或破或好,滾了滿地,拉車的騾子驚恐的嘶叫著,各自用力,奮力掙扎著想脫開架轅逃竄出去,卻拉得車子撞著前面的幾輛車,撞得車隊片刻時亂了陣形。

    彷彿只是眨眼的功夫,筆架西山下就亂成一團,僕從丫頭抱著頭尖叫亂竄,拖著車不知道往哪兒竄才能竄出去的騾子驚恐的嘶叫著,錢文宣尖利的叫著鏢師過來保護自己和家眷,持槍的兩個蒙面人已經和奔在前頭的幾個鏢師打在一處,打鬥間,血飛肉濺,後面兩個蒙面人只顧砸開那些太平車上的箱籠,砸散一輛車,再去砸第二輛車,片刻間,已經有兩輛車的箱籠被砸得散滿各處。

    李小麼屏著口氣,見李二槐揚棍砸向第一輛車,咬著牙,轉頭招呼著姜順才和張狗子,厲聲吩咐道:「跟著我,不准出聲!快!」說著,李小麼衝在前頭,藉著片灌木隱著身形,抱著頭,連滾帶沖的一路衝下,衝到散了滿地的箱子中間,趴在地上,一邊爬一邊飛快的挑揀著,片刻功夫,就挑中了一件一尺見方、四角包銅的黃楊木箱子,轉頭急叫道:「這個,快,抬走!快!」

    張狗子爬在前頭,伸手去抱箱子,卻被箱子拖得撲了個狗啃泥,這一下竟然沒能抱起來,姜順才也爬了過來,兩人一起拖了兩步,不過一尺見方的小箱子,竟沉得幾乎推不動,李小麼急得踹了姜順才一腳:「笨!抬著跑!」

    姜順才急忙爬起來,彎腰抱著箱子,張狗子緊跟其後,姜順才在滾滿衣物、器具、箱籠的山路上跑了兩步,腳下被一件長袍絆著,一個跟頭摔進了旁邊山溝裡,張狗子跳下山溝,上前抱住甩在姜順才前面的小箱子,拚命往山溝裡狂奔,姜順才連爬了兩三步才爬起來,跟在張狗子後面狂奔而逃,照著李小麼的吩咐,他們兩個要抱著這箱子,從山溝裡爬到半山上,再從半山上那個小山縫裡鑽回正屋後的那個大山洞,這條路,李小麼已經讓兩個人走過兩三趟了。

    李小麼看著兩人嘰裡咕嚕的一路衝進山溝,被枯乾的灌木擋著看不見了,回過身,一邊往山上那片灌木叢裡爬過去,一邊將右手食指含在嘴裡,尖利的吹了聲口哨,吹完,連看一眼也顧不上,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往剛才的隱身處竄去。她曾經努力學了好長時候,也沒學會用口哨吹歌,就學會了這個,能吹得響亮無比,沒想到倒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可見不管什麼,學了總歸有用。

    聽到口哨聲,李二槐掩著李宗貴跳進旁邊灌木叢中,兩個人奔著山下,撒腿逃竄。李宗梁和魏水生也不回頭,極有默契的抖動槍尖,一前一後將幾個鏢師逼退了四五步,撐著槍桿,縱身往旁邊濃密的灌木叢中飛躍而去,幾個鏢師提著刀槍急追到灌木叢前,就停住了腳步,他們走鏢,要的是殺退劫匪,可不是捉住或殺了劫匪,倒犯不著多追,再說,萬一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就更糟了。後頭,錢文宣叫得聲音都嘶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了:「別追了!保護爺!還有少爺!別追了!快看看東西,看看我的銀子!我的箱子!快!快!」

    錢文宣嘶啞的狂叫聲,淹入在女眷驚恐的哭聲叫聲裡,山下山上,只剩下了這一片叫聲和哭聲。

    幾個鏢師臉色難看無比的彼此看了看,呆站了片刻,也不理會錢文宣,大聲呵斥著腳夫和僕從,兩個鏢師跑過去追了騾車回來,其餘幾個人指揮著腳夫僕從收拾起了箱籠。

    錢文宣臉上的肉不停的抖動著,下了車,眨著眼睛,不停的一個兩個的數著箱籠,數了一遍,鬆了口氣,看起來好像沒少什麼,鏢師頭兒垂著眼皮,冷眼看著一時弄不清楚到底少沒少東西的錢文宣,一聲不吭,那兩個小崽子抬走的那個箱子,一個小箱子罷了

    腳夫僕從漸漸從驚恐中清醒過來,飛快的收拾著箱籠,一件件重新捆到太平車上,鏢師頭兒雙手抱在胸前,晃到錢文宣面前,努了努嘴:「錢大人仔細看清楚了,看看到底少了東西沒有,若是沒有,咱們就趕路了,若是少了,大人可要趕緊說!我們鏢行有鏢行的規矩,自然要替錢大人追回來,錢大人可要看清楚了!」

    錢文宣正不停的點著箱子,旁邊管家聽了鏢師的話,驚恐萬分的抬頭看了看周圍陰冷靜寂的灌木叢,眼睛掃過躺在路邊,滿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腳夫僕從,嚥了口口水,低聲說道:「爺,沒沒少,像是沒少,都在。」

    錢文宣連連點著頭,管家說沒少,自然應該沒少。

    錢文宣奔回車上,鏢師和管家張羅著騰了輛車子出來,把那幾個滿身是血的腳夫僕從搬到車上,一個鏢師跳到車上,在晃動不已的車廂裡給幾個人上了藥,簡單包了傷口,一行十幾輛車奔著唐縣,狂奔而去。

    李小麼隱在大青石後,緊張的大氣不敢出,直看著十幾輛車轉過山角,再也看不到了,才長長的鬆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往後靠在護在自己身後、渾身是血的魏水生懷裡,彎著眼睛開心的笑了起來。

    魏水生臉色有些蒼白,剛才那一場打鬥,他和李宗梁兩人擋下了五六個精壯的鏢師,差點用脫了力。李小麼在魏水生懷裡興奮的傻笑了一陣子,才跳起來,拎著魏水生的衣服,前後左右的查看著渾身是血的魏水生,用手指點著檢查著他身上各處,擔憂不已的問道:「水生哥,你沒傷著吧?全是血,傷著哪兒沒有?我看不出你傷著了沒有。」

    魏水生低頭看著李小麼沾了滿手的血,渾不在意的在他身上來來回回細細的查看著,呆了片刻,才勉強笑著說道:「我沒傷著,就是有點用脫了力,歇一歇就好,這麼多血,你,不怕?」

    「這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你的血,這血衣回去燒了,不要了,晦氣!嗯,這回咱們有了錢,去買新衣服穿,我最討厭穿舊衣服,特別是別人的舊衣服,水生哥肯定累壞了,回去讓張大姐把那半隻鹿燒了吃,往後咱們天天吃肉,光吃粗糧,連點油星都沒有,水生哥和大哥臉色一點也不好,我的臉色也不好!」李小麼興奮的嘰嘰咕咕的說個沒完。魏水生心酸的笑著,沒有接話,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小麼一下子跳了起來,魏水生笑著拍了拍李小麼:「別怕,是張大壯和孫玉山,接咱們來了。」

    張大壯和孫玉山接了兩人,魏水生由著李小麼挽著胳膊,李小麼一路雀躍著,剛走到半山,李宗梁和李二槐、李宗貴也趕了過來,李宗梁看到魏水生和李小麼,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上前重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笑著說道:「你功夫長進不少。」

    「二槐也長進了,那幾棍子砸得威武!」李小麼彎眼笑著誇獎著李二槐,李二槐哈哈笑起來,李宗貴拉過李小麼,有些急切的問道:「拿到好東西沒有?」

    「還沒看呢,箱子很重,我也不知道。」李小麼攤著手,她心裡也沒底著呢,那麼重的箱子,但願都是金子銀子。

    「回去再說吧。」李宗梁招呼著大家,緩步往山上回去了。

    回到山上,院子正中,姜順才和張狗子一左一右蹲在箱子兩邊,緊緊守著箱子,已經等著李小麼他們了。三三兩兩的蹲在院子裡,正興奮的議論著剛才那場打劫的眾山匪們見李小麼他們過來,急忙站起來,亂七八糟的躬身見著禮。

    李小麼緊張的呼了口氣,拉了拉李宗梁,低低的嘟嚷道:「大哥,要是那箱子裡面,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那可怎麼辦?」

    李宗梁笑出了聲,愛憐的揉了揉李小麼的頭,抬了抬下巴,示意著那箱子,笑著說道:「我看那箱子,四角包銅,做工極好,也能值個十兩八兩銀子,就這箱子,就值了。」

    李二槐已經蹲在了箱子前,伸手擺弄著箱子上掛著的細巧的黃銅鎖,轉頭看著李小麼認真的說道:「小麼,這鎖若是砸壞了,可就不值錢了,這箱子要是沒這把鎖,肯定賣不出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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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5:3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章 放與收

    李小麼過去蹲在李二槐身邊,抬頭吩咐孫七弟:「把斧頭拿來。」

    孫七弟急忙取了斧頭遞過來,李小麼接過,給了李二槐,鄭重的叮囑道:「鎖壞了沒事,可不能再砸壞了我的箱子!」

    李二槐『嗯』了一聲,接過斧頭,俐落的一斧頭下去,那精巧的黃銅鎖應聲而開,李二槐推著箱子轉到李小麼面前,自己往後挪了挪,滿院子的山匪們,從李宗梁到張大姐,一起伸長脖子,探著頭,緊張萬分的等著李小麼開箱看貨,就連斷了腿的石坎,也拄著拐棍跳了出來。

    李小麼暗暗吐了口氣,伸手掀開了箱子,院子頓時靜得連呼吸聲都停住了,黃楊木箱子裡,整整齊齊密密麻麻放滿了小小的金塊。

    張大姐『咕咚』一聲,響亮的嚥了口口水,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俺的娘!這是金子?金子是這樣的?這是金子不?」

    張鐵木長長的吸了口口水,哈哈傻笑起來,這傻笑傳染般一個傳一個,轉眼間,院子裡響起一片哈哈的傻笑聲。

    李小麼鬆了口氣,僵硬的身子放鬆下來,伸手捻了塊金塊出來,掂了掂,大約二兩的樣子,成色極好,這一箱子,看樣子應該是五百兩,五百兩黃金,照這會兒的市價算,可以換五千兩銀子,嗯,足夠他們舒舒服服的過幾天好日子了。

    李小麼低著頭,一動不動的思量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退後幾步,走到正環顧著眾人,面色漸漸凝重起來的李宗梁身邊,輕輕拉了拉他,低低的說道:「讓我來吧。」李宗梁遲疑的看著她,又轉頭看向魏水生,魏水生垂著眼皮點了點頭:「小麼行。」

    李宗梁輕輕拍了拍李小麼的肩膀,李小麼抿嘴笑著,回到箱子前蹲下,吃力的將箱子裡的金條全部倒在了地上,用手推著金子堆大體看了看,站起來,提高了聲音,冷著臉說道:「笑夠了沒有?笑夠了就聽我說話。」

    滿院的人忙止了笑聲,眼冒金光的看看攤了滿地的黃金塊,又忙轉頭看向李小麼,和李小麼身後站著的李宗梁等人,靜等著李小麼說話,李小麼垂著頭,用腳尖隨意的踢了踢地上的金塊,招手叫過姜順才和張狗子吩咐道:「你們兩個,查個數,十個一堆放好。」

    姜順才和張狗子乾脆響亮的答應著,趴在地上,很快就十個一堆,放了二十五堆,李小麼抬頭環顧著流著口水緊盯著一堆堆黃金的眾人,語氣淡然的說道:「一塊是二兩,這箱子裡一共是五百兩黃金,能換五千兩銀子,很大一注財,是吧?」

    院子裡寂然無聲,山匪們齊齊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乾笑了幾聲,接著說道:「這院子裡一共二十個人,這樣吧,你們十五個,每人一堆,我和哥哥們就拿雙份,該不算過份吧?」

    眾人一時呆怔住了,恍過神來,暈頭暈腦的不停的點著頭,點得如同一群磕頭蟲,點了一會兒,或遲疑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李宗梁雙手抱在胸前,半閉著眼睛冷臉站著,魏水生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也是一言不出,李二槐咧嘴笑著,彷彿看戲般看著李小麼和院中眾人,李宗貴捅了捅李二槐,示意他看李小麼,兩人嘰咕了幾聲,抱著手看戲般繼續看著院子裡的眾生相。

    李小麼用手指點著地上一堆堆的黃金,笑盈盈的說道:「既然大家都贊成,那就這樣,你們看好了,這一堆十塊金條,就是二十兩,二十兩黃金,就是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最好的地,也可以買個百八十畝了,往後,你們也就能安居樂業了,只一樣!」

    李小麼收了笑容,聲音轉眼變得凜厲起來:「這金子的來路,各位就爛在肚子裡吧!這是一,二,我們兄妹與各位,從此就是陌路,我們兄妹不認識各位,各位就更不用認識我們了!」

    院子裡一片寂然後,突然暴發出一陣興奮異常的議論聲,十幾個莊戶山匪興奮的臉色泛紅,每個人只顧大聲的說著,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更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

    張大姐慢慢蹲下去,直直的盯著地上的金子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仰頭看著彎著腰站在她身後,看著金子流著口水的弟弟,又轉頭看看李小麼這邊,滿臉的為難和糾結。

    姜順才飛快的眨著眼睛,看看金子,又看著李小麼,上前半步怯怯的問道:「五爺,您不是說既跟了您,就死心塌地的跟著麼?這金子俺不要,俺還跟著您行不?」

    魏水生低下頭,嘴角挑出絲笑意,李小麼歪著頭盯著姜順才看了一會兒,正要說話,張狗子推開眾人一步擠過來,躬了躬身子,嘿嘿笑著:「五爺,還有俺,俺也不要,俺也跟著五爺。」

    「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這金子就是我的了,這回沒有,下回也沒有!回回都沒有!」李小麼瞄著兩人,冷淡的說道,姜順才咧著嘴,也不再看地上的金子,乾脆的說道:「俺就跟著五爺!」張狗子戀戀不捨的又看了眼地上的金子,嚥了口口水,咬著牙說道:「俺也跟著五爺,分了這金子,也就是一回的買賣,還是跟著五爺長遠,俺跟五爺!」

    「那好!去,把幾位爺的金子收到箱子裡,一共十二堆!」李小麼抬了抬下巴,笑瞇瞇的吩咐道,姜順才和張狗子清脆的答應著,蹲下身子,極利落的收了十二堆金子放到箱子裡,抬著箱子放到李小麼腳邊,昂首站到了李二槐和李宗貴後頭。

    院子裡興奮的議論聲漸漸止住,剩下的十三個莊戶山匪看看金子,看看李小麼,再看看姜順才和張狗子,總算從興奮中清醒過來,發覺拿金子這事,好像有那麼點門道。

    「五爺,俺拿了這金子,還能留在這山上不?」年紀大些的孫七弟膽怯的問道。

    「不能!」李小麼乾脆的答道,孫七弟臉苦成了一團,呆了片刻,慢慢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苦惱起來。

    南越來的趙五哥拉了拉弟弟趙六順,低低的說道:「咱不能要金子,得跟著五爺。」「嗯。」趙六順看著昂首抱拳站在李二槐身後的姜順才,點了點頭,趙五哥彎腰從地上揀了兩堆金子,走到李小麼面前,將金塊小心的放進箱子裡,拉著弟弟趙六順站到了姜順才身後。

    南越人趙二慶緊跟在趙五哥兄弟身後,也從地上揀了一堆金子,吸著氣放到李小麼腳邊的箱子裡,緊挨著站到了趙五哥身邊,一共三個南越人,他可不能落了單。

    張石坎急忙拄著枴杖跳到張狗子身邊,捅了捅他:「狗子,俺蹲不下去,你趕緊幫俺,哪,把俺那堆也放箱子裡,俺死活都跟著幾位爺!」張狗子咧嘴笑著,兩步過去,把張石坎的金塊也揀到了箱子裡。李小麼轉頭看著張石坎吩咐道:「順才扶石坎坐到那邊凳子上去,你的腿不能多站。」姜順才答應一聲,和趙五哥一起將張石坎架到旁邊的凳子上坐好。

    張興旺和張大壯垂著頭,幾乎同時彎腰揀起自己那堆金塊,放到了箱子裡,李小麼彷彿不想再理會剩下的六七個人,用腳踢了踢箱子,轉頭吩咐著張狗子:「去燒鍋開水,大爺他們還一身血衣呢,得趕緊洗洗。」沒等張狗子應聲,張大姐連連擺著手答應了過去:「俺去俺去!俺也是跟著五位爺的,鐵木,快!」

    張鐵木鬆了口氣,忙彎腰捧了兩堆金子,陪著笑送到箱子裡,一臉狗腿的奉承著李小麼:「五爺,俺可是最敬重您的!」

    也就是半杯茶的功夫,擺了一地的黃金就都回到了李小麼的箱子裡,李小麼用腳踩了踩箱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梢吩咐道:「順才把這箱子搬到我屋裡去,狗子去幫著大姐燒水做飯,那半隻鹿,全都燒上,今天大家好好歇一歇,從明天起,要忙的事可多的很呢!」

    吃了午飯,李小麼叫了姜順才,細細的吩咐了,給他拿了三十個大錢,打發他趕去鄭城探聽消息去了。

    李小麼打發姜順才和張狗子輪流到鄭城探聽了三四天消息,自己又和魏水生、李宗貴進了趟城,沒想到這頭一趟生意,竟然做成了人不知鬼不覺,整個鄭城,半絲動靜也沒有,連筆架西山上多了窩山匪這事,也沒人聽說過,李小麼大喜,特意跑到城西的安福寺上了柱香。又讓人買了活豬活羊回來敬了山神土地,她可是許過願的。

    離春節沒幾天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商量著,幾乎天天打發人輪流到鄭城採買吃穿用等各色物品,又買了兩頭牛,一輛半舊的太平車,山上忙忙碌碌、喜氣洋洋,準備著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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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5:4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除歲

    李小麼閒下來,應該算是心閒下來,她本來就是這山上唯一一個什麼活也不幹的閒人,李小麼閒下來,指揮著幾個人又搭了幾間屋的屋頂,把自己那間屋做了扇門和窗戶出來,眼看著有了點屋子的樣子了。

    經過這次練手搶劫,和李小麼倒了一地黃金的一番搓揉,這一幫莊戶山匪,總算是死心塌地的跟定了李宗梁幾人,不管前路是好是壞,既然明瞭了,這心也就定了,何況如今看起來,前路那可是光明一片。

    李小麼冷眼看了兩天,一顆心算是放下了七八成,開始和張大姐盤算著,想著要做什麼吃,要買什麼東西回來用,要怎麼過這筆架西山上的頭一個新年才熱鬧,可惜張大姐是個極節儉沒見識的,多數時候都是李小麼說,張大姐聽得發呆,只有姜順才和張狗子兩個人,跟在李小麼後面瞎出主意亂奉承。

    自那天搶在頭兩個表了態之後,姜順才和張狗子就以五爺的人自居,這山上旁的人,都是五位爺的人,可他們兩個,是五爺的人,是五爺手把手教過,跟著五爺過做諜報的人,這身份地步兒可不一般,兩個人只要沒被李小麼差遣出去,就時時跟在李小麼後頭,走到哪跟到哪,李小麼也不客氣,乾脆把兩人當小廝使喚,沒有丫頭,先湊和著使喚使喚小廝吧。

    轉眼間就到了年三十,天還沒亮,山上就大呼小叫的熱鬧起來,吵的李小麼也睡不下去了,爬起來穿了衣服,開門出來,姜順才和張狗子已經飛奔過去,一個提了早就燒開了的一大銅壺熱水,一個提了一桶山泉水過來,往屋裡的黃銅盆裡倒了大半盆熱水,又加了點山泉水,這水,張狗子調了兩天,就摸準了份量,就這麼眼看著調,混出來的水冷熱正好,姜順才拎著壺又往白瓷茶盅裡倒了熱水,李小麼取了新買的豬鬃牙刷,放上青鹽,慢慢刷了牙,洗了臉,又換了一遍水再洗了,張狗子端著水出去倒了,洗好盆放回來,姜順才已經用蓋碗泡好了茶,李小麼接過蓋碗,晃出屋,李宗梁站在門口不遠處,滿眼的無可奈何,叉著腰板著臉看著她,李小麼忙緊前兩步,極其狗腿的將手裡的蓋碗遞了上去:「大哥您喝茶,就是給您泡的。」

    旁邊正立在木頭案子旁寫著春聯的魏水生笑出了聲,手裡的筆抖動著落了一大塊墨下來,筆下的紙就廢了,張鐵木忙取走寫壞了的紙,又鋪了一張新的上來,魏水生提著筆直起身子,看著李宗梁笑著說道:「咱們這山上,就數小麼這五爺的派頭最足,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是,五爺是大貴人,就是得有派頭,上回俺們村裡過過一回官,那派頭,才叫派頭呢!」張鐵木仰慕的看著李小麼奉承道,李宗梁被張鐵木說得更加哭笑不得,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伸手接過了蓋碗,這麼妹,每次他剛要板起臉管教,她就這麼一幅可憐巴巴的膽怯相,他這臉再多板一瞬間,她就開始眼淚汪汪,讓他哪裡忍得下心,這管教,每次都這麼不了了之,好在雖說胡鬧些,也沒出過大格,往後再說吧。

    李小麼見李宗梁接了茶,忙回身吩咐著姜順才和張狗子:「趕緊給你們二爺、三爺、四爺泡茶去,順便再給五爺我泡一杯。」

    魏水生笑得乾脆放下手裡的筆,走到李宗梁面前,衝著李小麼抬了抬下巴,低聲勸道:「大哥以後也別計較這個了,小麼疲懶成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你我不都給她泡過茶,盛過飯?如今不過換了個人,算了,以後多給她攢點嫁妝吧。」

    李宗梁重重的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又歎了口氣,竟無話可說,水生說的不錯,小麼這疲懶,還真是他們這幾個哥哥慣出來的。李小麼笑的眼睛彎彎,上前挽著魏水生,親親熱熱的誇獎道:「水生哥就是會說話,水生哥趕緊寫春聯,我屋門口還沒貼呢,水生哥寫幅最好的給我。」

    魏水生寫好了春聯,張鐵木和姜順才幾個,端著碗糨糊,將春聯糊的到處都是,把整個院子牆上貼的一片翠綠,春意盎然。

    太陽暖洋洋燦爛的照下來,院子裡已經搭好了寬敞的棚子,三面用蘆席圍住,四角放著燒得旺旺的炭盆,張大姐忙得滿頭大汗,如陀螺般轉個不停,先調了餃餡子,安排了五六個人在蘆棚裡包餃子,這是年三十夜裡,初交子時時要吃的。

    五六個人擠在暖和的蘆棚裡,一邊大聲說笑著,一邊笨手笨腳的忙著包餃子,蘆棚前面的灶台旁,幾個原來在鄉鄰的紅白喜事上上幫過廚的,忙著燒火、洗菜、切菜,給張大姐打著下手,張大姐今天要做出她有生以來最豐盛的一頓大飯,至少七碟子八碗吧,任務艱巨。

    蘆棚旁邊,趙二慶、孫七弟等幾個年紀稍長、懂規矩的,正沉默而嚴肅的捆紮準備著明天一早祭祖用的公雞、豬頭豬腳等物,不遠處,張繼旺帶著幾個人一張張擺著供桌,將各家祖宗牌位請到供桌上放好,山上二十個人,一共七姓,總共要準備七張供桌。

    李小麼站在灶台邊,咬著隻雞爪,指揮著張大姐燒鴨子、燉羊肉、燜牛腱,照她的法子做紅燒肉,可憐的張大姐,吃過做過的,也就是豬肉和雞,旁的東西,別說做,連吃也沒吃過,李小麼帶著人進鄭城去買回來的那些東西,一多半她乾脆連見也沒見過,李小麼只好親自站在灶台前,指指點點的教她做菜,好在張大姐一點就通,在李小麼似是而非的指揮下,做出來的東西,居然不差什麼。

    傍晚時分,包好的餃子一層層架起擺放到了外面案子上,姜順才帶著幾個人收拾乾淨為了大飯新做的長長的木案子,又用熱水擦了一遍,一副副擺好碗筷酒杯,一碗碗端了菜上來,長案上,整雞、整鴨,大塊豬肉、羊肉、牛肉,還咕嘟嘟冒著泡的濃濃的羊肉湯、雞湯,魚湯,擺了滿桌,張狗子提著酒壺,將燙得熱熱的黃酒挨個斟滿杯子。

    連張大姐在內,滿桌的人坐齊了,李宗梁站起來,舉起杯子,鄭重的說道:「這頭杯酒,先敬我們的父母兄弟。」說著,將杯子高舉過頭,緩緩倒在地上,圍在桌邊直立著的眾人,也跟著肅穆的敬了這頭杯酒,李小麼給李宗梁又斟了杯酒,李宗梁舉起杯子,笑著說道:「這二杯酒,我敬大家,大傢伙這些日子辛苦了,往後,也盼著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眾人七嘴八舌,各說各的應諾著,隨著李宗梁飲盡了杯中酒,這才坐下來,拎起了筷子。

    李小麼坐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慢慢喝著碗羊肉湯,笑瞇瞇的看著興奮不已的大口喝著酒,大塊吃著肉的眾人。

    這頓大飯一直吃到半夜,旺旺的炭盆燒著,張大姐吃了半飽,喝了兩杯酒,就又灶前灶後的忙開了,滿滿的熱鬧喜慶從棚子裡溢到棚子外,李宗梁和魏水生喝到半醉,悄悄出來,並肩靠在山石上,看著頭上閃爍的星空,也不知道是傷感還是高興的說著閒話,李小麼愛喝的是葡萄酒,一來喝不慣這樣的黃酒,二來,她也沒有喝酒的興致,喝了半碗羊肉湯,看了一會兒熱鬧,就呵欠連天,跟李宗梁說了句,乾脆回屋睡覺去了,都說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他們這群沒爹沒娘的人,守不守的,倒也不用講究了。

    今天晚上沒人約束李二槐,眾人又輪番給他敬酒,放開了量的李二槐,不大會兒就倒到了桌子下面,張鐵木和李宗貴把他扛起來拖到床上,張大姐急急的端了碗醒酒湯跟了進去,李宗貴幹脆出來,和張鐵木一處站在院子裡,笑盈盈的看著喝多了酒的趙五哥和王木墩脫了上衣,在一幫人的喝采聲中,穿著件短褂角力。

    習慣了守歲的眾人一直熱鬧到第二天黎明,李小麼被李宗梁叫起來,迷迷糊糊洗漱了,跟在李宗梁身後出來,外面,院子正中已經燒起了一人多高的斗香,整個院子彌滿了濃而嗆人的香火味,院子上首,一排擺著七張供桌,供著神主牌位,牌位前列著整雞、整魚、豬頭、羊頭,點著明晃晃的大紅蠟燭,蠟燭中間,放著銅香爐。

    李小麼和李二槐、李宗貴恭謹的跟在大哥身後,三磕六拜,祭著李氏祖宗,緊挨在他們四人旁邊,魏水生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供桌前,起伏跪拜,李小麼瞄著魏水生,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湧上股難言的酸楚,直衝得眼淚奪眶而出,他們這一群人,其實都是孤零零拚命要在這亂世存活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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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5:5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前因後果

    祭了祖,收好供品供桌,眾人興奮而活泛起來,吃了一夜,喝了一夜,守了一夜,個個倒是精神十足,眼巴巴的看著李宗梁等人,往年在村裡,這大年初一到十五,是要玩足半個月的,從東村玩到西村,那腳快腿長的,結著伴,能一路玩進鄭城去。

    李宗梁低低的魏水生商量了幾句,將十五個人排了三班,輪著放出去閒逛去,李小麼吩咐姜順才和張狗子抬了早就準備好的柳條小筐過來,站在自己身邊,從裡面取了荷包,挨個派發著過年的利市紅包,一人五百個大錢,院子一片喧囂的議論,捧著荷包,叮叮噹噹的數著裡面一枚枚嶄新的銅錢,喜得眉開眼笑,這才是實實在在的錢呢,前些天那一地金子,金子離自己太遠,怎麼看著都不像是自己的,嗯,金子是五爺的,這叮噹作響的銅錢才是自己的。

    張大姐收拾好灶台,撩起圍裙擦著手,一路小跑奔到門房外,伸頭張望著,看著頭一撥下山進城閒逛的人興奮雀躍著在山路上叫著跑著,抬手抹了抹眼角,沒幾個月前,他們這些人,差點就要餓死,如今竟過的比原來在村子裡的時候還強,這日子,有吃有穿有錢花,還能有比這更好的日子?

    李小麼咬著粒姜絲梅,瞄著探頭看著山下的張大姐,用腳尖旋了個半圓,轉身看著正和張鐵木說著話的李二槐,瞇瞇笑著叫著李二槐:「二槐哥,你還沒去過鄭城吧?」

    「嗯!」李二槐轉過身,點頭答應著,李小麼跳到李宗梁身邊,拉了拉他建議道:「咱們都去逛過好幾趟鄭城了,就二槐哥一趟也沒去過,今天正好城裡也熱鬧,讓二槐哥進城去逛逛吧。」

    「小麼又想進城逛逛了?」魏水生一邊笑一邊接過了話頭,李小麼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要想去就直接說了,哪用繞這樣的彎子?」

    李宗梁伸手拍了拍李小麼的頭,笑著贊同道:「小麼說的對,咱們幾個,就二槐沒進過城,二槐一個人逛也無趣,要不......」

    「讓張大姐和二槐哥一起去吧!咱們山寨裡,就數大姐最辛苦了,天天起得最早,睡的最晚,張大姐進城逛逛,今天正月初一,賣珠花頭簪什麼的最多不過,大姐去逛逛挑挑,多買幾件回來,嗯,再給我和大哥一人買一頂軟角帕頭回來。」李小麼一迭連聲清脆的說道。

    張大姐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髮髻,正要說話,李宗梁已經答應了下來:「小麼說的對,大姐天天忙前忙後,也辛苦了,這大過年的,就出去逛逛玩玩去。」

    張鐵木垂涎著正要說話,李小麼抬手止住了他:「你就算了,哪兒也不能去!你這圓臉圓眼圓鼻子,看一眼就忘不了,每次打劫還都是你衝在最前頭。」

    張大姐急忙拉住張鐵木:「鐵木哪也不能去,就在咱山上呆著,你想要啥,俺給你買回來。」

    「俺也沒想下山,俺不過就是想想。」張鐵木嘀咕了兩聲,也知道李小麼說的是實情,半分不敢發倔筋,李小麼也不理他,伸手拉過張大姐:「大姐別耽誤辰光了,趕緊梳洗打扮好,再趕緊下山進城,我去給你找個墊子,讓二槐哥用車子推你進城,大姐趕緊去梳洗去,打扮的漂亮些!」

    李小麼興致高昂的將張大姐推回去梳洗,又拖著李二槐,給他換了身新衣服,重新梳了頭,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姜順才早就將獨輪車推出來,在車上綁好了墊子,張大姐梳洗乾淨,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乾淨利落,看著極是舒服。

    李小麼將李二槐拉到一邊,悄悄往他袖子裡塞了個荷包,低聲說道:「二槐哥,荷包裡有二兩碎銀子,你給張大姐買點珠花頭簪什麼的,只要是她喜歡的,你就買給她,可別心疼錢,咱們有錢呢。」李二槐袖了荷包,點頭答應了,推了張大姐,一路說笑著往山下去了。

    李小麼雙手抱在胸前,笑瞇瞇的看著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山下去,李宗貴緊挨著李小麼,也抱拳探頭看著兩人,又回頭看看李小麼,再轉頭看看張鐵木,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張大姐可說過,一定要先看著她弟弟成親,續了他們老張家的香火。」

    李小麼轉頭瞄了李宗貴一眼,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甩著胳膊晃回去繼續睡覺去了,昨晚上被他們吵得一夜沒睡好,大清早又被李宗梁拖起來祭祖,這會兒山上清靜了,她得回去補覺去了。

    這個富足的年從三十一路吃喝玩樂到十五,出了十五,這年就走得沒影了,李宗梁約束著眾人,該練功的練功,該幹活的幹活,魏水生帶著孫七弟等幾個謹慎會侍候牲口的,去了趟鄭城,又添了輛太平車和兩頭牛,這兩輛太平車從出了十五就沒閒著過,一天一趟,天天從鄭城往山上拉東西回來,什麼蘆席、竹檁條、瓦片、木頭等,或是現成的家俱、被褥、帳子、窗簾、鍋碗瓢盆等等東西回來,眾人忙了將近一個月,總算將院子、屋子真正收拾了出來,五間正屋和廂房都蓋上了嶄新的青瓦屋頂,裝好了門窗,上了油漆,屋子裡漫了一色的青磚地,窗戶上糊了上好的棉紙。

    李小麼和李宗梁五人搬進了那五間上房,正中一間做了客廳,李小麼佔了最東邊一間,李宗梁和魏水生各佔一間,李二槐和李宗貴合住一間,李小麼進了幾趟城,親自挑了自己和哥哥們用的床、桌、櫃回來,又掛了窗簾、帷幔,一時間,新家氣象十足,頗有樣子了。

    張大姐佔了東廂頭一間,張鐵木等人兩人一間,各自住下,廚房也添齊了東西,山上氣象煥然一新,有錢就是好辦事。

    直忙進二月,眼看著山上色色妥當了,李宗梁等人舒了口氣,一邊專心帶著眾人練功,一邊隔幾天進趟城,打聽著妥當長遠的營生。

    二月中,李宗貴、李小麼帶著張狗子,孫七弟趕著太平車,一大早就從山上出發,往鄭城採買糧食、油鹽等物。

    李宗貴和李小麼買好東西,吩咐孫七弟和張狗子看著裝車,兩人晃出來,先去府衙門前的分茶鋪子買了邸抄,李小麼又去了趟藥鋪同,和藥鋪夥計以及掌櫃打了招呼,說了一會兒話,才出來,沿街看著熱鬧,一路往大車店會合張狗子他們了。

    轉過幾條街,離鏢行門口不遠處,李宗貴腳步頓了頓,示意著李小麼,李小麼也已經看到了正從鏢行出來的一個中年鏢師,短打扮,三十歲上下,中等個,極精壯,面相有些陰鷲,可不就是那天在柳葉兒茶館見過的信陽府過來的鏢師!

    兩人對視了一眼,信步跟在鏢師後面,一路跟進了柳葉兒茶館,兩人放慢腳步進去,尋了處離鏢師不遠不近的位子坐下,要了兩碗杏仁擂茶,一碟子雲片糕,如茶館裡其它人一般悠悠閒閒的品著茶,低聲說著話。

    鏢師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著,陰著臉只顧埋頭喝著碗八寶擂茶,喝完了一碗茶,又要了一碗,茶博士剛將第二碗擂茶送到,茶館門口進來位穿著承信郎軍服,斜挎著柄馬刀,二三十歲的年青將官,將官站在門口,轉頭四看,鏢師急忙站起來招呼道:「師弟,這裡。」

    將官笑著幾步過來,要了茶,打量著鏢師笑著說道:「師兄怎麼這會兒過來了?這剛出了正月,鄭城就有大生意了?」

    「哪是生意上的事,倒是件麻煩事,還是年前那趟鏢。」鏢師停住話,看著茶博士擺放茶水點心,直看著茶博士放好離開了,才接著說道:「年前錢大人那趟差使,出了點小茬子,還得請師弟幫幫忙。」

    「師兄只管說。」將官喝了口茶,示意著鏢師,鏢師聲音低的斷斷續續幾乎聽不清楚:「去年在筆架山,出了一點小事,傷了幾個人,東西倒也算沒少什麼,錢大人也沒話說,就是傷了人總是麻煩,這事師兄脫不得干係,我想來想去,必是東山那撥人,再沒別處了總不能這麼算了,往後這江湖上還怎麼行走?師弟這邊......」

    鏢師乾脆俯到了將官耳邊嘀咕起來,將官眉頭漸漸皺起,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仔細思量了半晌,呼了口氣,帶著笑低聲說道:「倒是巧了,前幾天大帥還說要練練兵,若能再順帶著......」將官邊說邊捻著手指。

    「對對對!一舉兩得,東山上可肥著呢。」鏢師臉上放出光來,聲音也高了起來,將官伸出一根手指,鏢師哈哈笑著,連連點著頭:「喝茶喝茶!師弟今晚上別回營地了,咱們師兄弟樂哈樂哈去,你別說,這鄭城雖小,紅香樓那兩個姑娘,味兒還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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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6:1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春秋筆法

    「今晚不行,我得趕緊趕回去,這事得先找個機會跟我們將軍說一說,事不宜遲,師兄能住幾天?我安頓好這事,再進城和師兄吃酒。」將官笑著推辭道,鏢師從懷裡摸了只小小的靛藍荷包出來,從桌子上推到將官面前,笑著說道:「多住幾天也沒事,等這事結了我再回去,這裡,師弟拿回去用,總要打點打點。」

    將官也不推辭,收過荷包袖好,喝著茶,又和鏢師閒話了幾句,兩人站起來,出了茶館,抱拳告辭,各自回去了。

    李小麼和李宗貴瞄著兩人出了門,也結了帳,跟了出來,見兩人一南一北各自走開,李小麼示意著李宗貴:「一人一個。」

    李宗貴伸手拉住李小麼:「大哥說過,不能讓你一個人落了單,我也不放心你,那個不用看了,咱們看住這個就行。」李宗貴說著,抬著下巴示意著將官離開的方向,李小麼重重歎了口氣,也不堅持,和李宗貴一起,遠遠綴在將官身後,出了北門,走了兩三百步,周圍已經沒有了商販,行人也漸漸稀少,兩個人不敢再跟,站在一處賣烤羊頭的小攤前,買了十個錢的烤羊頭,一邊裝模作樣的等著羊頭肉現烤出來,一邊瞄著那將軍的去向,看著他一直往北邊的大營回去了。

    李宗貴捧著包烤羊頭,兩人轉身進了城,一路急趕到大車店,張狗子正焦急萬分的站在大車店門口,掂著腳尖,伸長脖子四下張望著,見兩人過來,長長的鬆了口氣,急忙迎上去,接過李小麼手裡的大包小包,又要去接李宗貴身上掛著的大包小包,李宗貴擰著眉頭,示意他不必,三個人回到太平車旁,放好東西,不敢再多耽誤,李小麼跳上車,孫七弟吆喝著牛,出了南城門,一路往筆架西山回去。

    李小麼掂了塊烤羊頭嘗了嘗,將手裡的荷葉包遞給了張狗子:「味道不錯,你和孫叔嘗嘗。」張狗子眉開眼笑的接過荷葉包,兩步躍到車前,和孫七弟你一塊我一塊,片刻就吃了個精光。

    離筆架西山不遠,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李小麼跳下車,拉了李宗貴,落後十來步,低低的說道:「這事,回去別跟大哥和水生哥說了,反正跟咱們也沒關係。」

    李宗貴腳下微微頓了頓,正要說話,李小麼挽著他的胳膊,接著說道:「貴子哥你想啊,大哥是個俠義性子,講究最多,這事要是讓他知道了,他必定要想法子跟筆架東山去說啊,或是要做別的什麼什麼的,可這事說不得,一說,人家不就知道是咱們做的好事啦,我看,算了,還是別說了。」

    「這不行,這事,咱們不好瞞著大哥,小麼,這事無論如何不能瞞著大哥,你這話也有道理,不過你放心,大哥雖說俠義,也不是那拘泥不化的。」李宗貴擺著手,斷然否定了李小麼的提議,李小麼也不堅持,眼珠微轉,搖了搖李宗貴的胳膊說道:「好吧,我聽貴子哥的,不過,讓我跟大哥說,我說的對,你就點頭,說的不對,你搖頭就是,不能插話,讓我跟大哥說!」

    李宗貴被李小麼搖得來回晃著,只好點頭答應道:「好,不過你不能亂說,有一說一。」

    「那你放心,我李小麼從不說謊,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是二。」李小麼笑瞇瞇的保證道。

    幾個人離筆架西山還有兩三里路,張大壯帶著兩三人,提著長槍,遠遠迎著接了過來,一行人回到山上,吃了飯,李小麼給幾個哥哥各泡了杯茶,蹭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坐下,拉了拉李宗梁,低聲說道:「大哥,我和貴子哥今天又碰到信陽府過來的那個鏢師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立即警惕起來,看著李小麼,等著她往下說,李小麼瞄了李宗貴一眼,轉身拉了拉魏水生,細聲細氣的說道:「水生哥,你還記得吧,去年咱們在柳葉兒茶坊見過一個信陽來的鏢師,就是那個鏢師頭兒,陰鷲臉兒的那個,今天見到的就是他,上回他不是說,不給筆架東山孫大頭領送年禮了,說反正一年也不從他山下走幾回,還說他有個師弟領著兵正駐在鄭城呢,不怕孫大頭領翻臉,那份年禮就被他和那幾個鏢師私分了。」

    魏水生失笑起來,伸手拍了拍李小麼的頭:「你什麼時候也這麼話多了?趕緊說正事。」

    「嗯,」李小麼乖巧的答應著,轉頭看著李宗梁,接著說道:「今天我和貴子哥剛轉進鏢局那條街,正正巧看著他從鏢局出來,倒嚇了我和貴子哥一跳,一路盯著他進了柳葉兒茶坊,然後來了個將官,聽說話,還真是他師弟,後來就說到筆架東山,不過他說話聲音太輕,我和貴子哥也沒聽全,那將軍說,他們大帥想練練兵,若是還能這樣。」李小麼學著將官捻著手指:「就更好了,那鏢師就說,筆架東山可肥得很,還說,不然他在江湖上還怎麼行走。」

    李小麼的話嘎然而止,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了一會兒,看著李小麼問道:「沒了?」

    「嗯。」李小麼點了下頭,魏水生看看她,又轉頭看了看擰著眉頭的李宗貴,李宗梁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魏水生:「只怕是孫大頭領沒收到年禮,找到鏢局去說話了,這樣的銀子哪裡能貪?這幾個鏢師也是膽子太大。」說著,歎了口氣:「筆架東山也是招了無妄之災。」

    「也算不得無妄之災,筆架東山孫大頭領名聲在外,就算沒這事,說不定哪天不是這個大帥,就是那個大帥的,也要拿他練了手,多好的事,又練了手,又發了財,又為民除害添了功勞。」李小麼忙接過了話,李宗梁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李二槐吩咐道:「你去叫鐵木,還有順才過來,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得防著這幫官兵打完東山,再順手牽了咱們西山。」

    李二槐答應著,急忙跳起來奔出去叫人去了,魏水生上下打量著老老實實的李小麼,站起來,招手叫著李宗貴:「貴子跟我出來一趟,有話問著你。」

    李宗貴答應著,急忙站起來跟了出去,李小麼比李宗貴跳得還快,搶過去挽住魏水生的胳膊叫道:「我也要聽!」魏水生拎起李小麼按回椅子上:「不是你聽的話,安生坐著。」李小麼眼巴巴的看著李宗貴跟著魏水生出了門。

    李二槐帶著張鐵木、姜順才進來剛剛坐下,魏水生和李宗貴也一前一後進了屋,李宗梁看著張鐵木和姜順才交待道:「剛得了信兒,官兵這一陣子也許要清剿筆架東山,咱們得萬分小心,順才,你和狗子,嗯,再算上趙五哥和六順,你們四個,輪流到鷹嘴石那裡看著北邊的動靜,千萬大意不得。」

    「大爺放心!」姜順才乾脆的答應道,李宗梁看著張鐵木交待:「你帶著人,明天早上帶人把糧食搬到山洞裡,放到那個小洞裡藏起來,再交待下去,一陣子,任誰不准下山。」

    張鐵木忙答應了,李宗梁呼了口氣,正要揮手打發兩人離開,魏水生笑著交待道:「還有,鐵木出去就交待下去,從今天晚上起,各屋不准再點燈,院子裡的燈籠也全熄了,最好別讓人看到咱們這山上有人住著。」

    「哎!」張鐵木重重答應道,見李宗梁和魏水生沒有別的交待了,和姜順才出來,各自忙去了。

    魏水生起身關了門,將桌子上的燈移到地上,看著李宗梁,沉聲說道:「大哥,這次官兵來,跟咱們劫了錢文宣有關,那錢家傷了人,又少了那麼多金子,必是找到鏢局討說法去了,也不知這中間到底經過多少曲曲彎彎,這事就算到了孫大頭領頭上,這事。」

    李小麼惱怒的盯著李宗貴,李宗貴縮了縮脖子,攤著手,示意他也是沒有法子,李宗梁抬手敲了下李小麼的頭責備道:「跟大哥玩春秋筆法了?這禍事是咱們劫了錢文宣才招來的,孫大頭領若是逃不出來還好,若是逃過這一劫,這事哪能瞞得過?到時候來找了咱們麻煩,咱們就只能認個理曲!要打要殺都得隨人家了!」

    「大哥說的對,這事,關著咱們在道上的名聲,咱們初入行,這名聲做壞了,往後麻煩事可就多了,小麼,下次可不能這樣了,聽到沒有?」魏水生抬手擋著李宗梁的手,拉過李小麼,揉著她的頭,柔聲交待道,李小麼看著一臉怒氣的李宗梁,拉著魏水生衣袖,一邊答應著,一邊閃到了魏水生身後躲著去了。

    「大哥,咱們得好好想想,這事到底要怎麼辦才好。」魏水生拉著李小麼坐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李宗梁說道,李宗梁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片刻:「這事,得跟孫大頭領報個信,信不信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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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得手

    「嗯,這筆架西山原本就是他們的地盤,雖說早就不要了,咱們如今佔了這裡,只怕他早就知道了,這事,我和貴子跑一趟吧。」魏水生贊成道,李宗梁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咱們兩個去,這話要怎麼說,得好好斟酌斟酌。」

    「嗯,也不難,小麼這春秋筆法,正好用用。」魏水生轉頭看了眼李小麼說道,李小麼從魏水生身後探出頭,看著李宗梁,躍躍欲試的要求道:「大哥,帶我去!」

    「你哪也不能去!跟二槐和貴子好好在山上等著。」李宗梁板著臉說道,李小麼嘟了嘟嘴,倒沒再堅持,拉了拉魏水生,低聲問道:「水生哥,你想好了怎麼說沒有?可千萬不能提咱們打劫了錢文宣的事,不然就真說不清了,就只說咱們無意中聽到那鏢師私分了鏢局給他的年禮,如今怕鏢局人知道,又讓師弟帶兵剿了他。」

    魏水生贊同的點了點頭:「這話在理,就並一回聽說,也不用分兩回,大哥,明天去咱們也別多說,說完這事就走,聽不聽只隨他去。」

    「嗯,」李宗梁點頭答應道:「早點歇著吧,這事宜早不宜晚,明天一早咱們就動身過去,帶上鐵木。」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麼倒是頭一個爬起來了,一邊洗漱一邊又細細思量了一遍,沒想出什麼不妥處,才鬆了口氣,和李宗貴、李二槐送三人出了院子,看著三人沿著山路消失在往筆架東山的方向,才晃回院子,李二槐照常帶著眾人練功去了,李宗貴和張狗子一起去鷹嘴石查看地形去了。李小麼坐立不安的在院子裡轉著圈,盯著院子一角的沙漏數著時辰。

    還沒過午初,李宗梁和魏水生就趕了回來,李小麼急奔迎出去,看著李宗梁面色輕鬆中帶著笑意,長長的舒了口氣,跳過去挽著李宗梁的胳膊:「大哥出馬,一個頂十個!」

    李宗梁抬手想敲李小麼的頭,落下來卻又成了輕輕撫過:「人家是大頭領,哪把咱們這十幾二十個人放在眼裡?盜亦有道,哪一行都講規矩,下次別這樣了,聽到沒有?」

    「嗯嗯嗯!」李小麼笑得眼睛彎彎,連連點頭答應著,魏水生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這小麼,每次大哥一說她就是這麼一副立即就改的樣子,可過後,真能改了的可沒幾回。

    姜順才等人日夜守在鷹嘴石後,連守了七八天,半分動靜也沒有,漸漸懈怠下來,這天輪著趙六順守夜,守到半夜,趙六順睏倦上湧,乾脆窩在鷹嘴石下面的石窩裡,抱著手爐,裹緊棉斗篷睡著了。

    後半夜落起雨來,趙五哥被雨聲驚醒,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對面床上,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趙五哥嚇的一轱轆爬起來,人清醒過來,才想起來今天夜裡是六順值夜,趙五哥拖著鞋走到窗戶前,推開窗戶聽了聽雨聲,雨下的不小,鷹嘴石沒個避雨處,六順一會兒就得淋透了,五哥忙跳回去,胡亂穿了衣服,披了蓑衣,戴了斗笠,抱了六順的蓑衣斗笠,輕輕開門出來,往鷹嘴石給六順送雨衣去了。

    趙五哥拿著木棍小心的探著路,尋到鷹嘴石旁,低低的叫了兩聲,沒聽到答應,用棍子探著找了一圈,將趙六順從石窩裡拖了出來,用斗笠拍著他的頭罵道:「你這是找打呢!前兒狗子那頓打你沒看著?還敢睡?!真讓人摸上來,一刀先割下你的頭!」

    趙六順躲閃著:「哥!輕點!又沒有人,守了這些天,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別打了,俺不睡了,俺醒了,醒了!」

    趙六順接過哥哥手裡的蓑衣反手穿了,又從趙五哥手裡奪過斗笠按在頭上,長長的打著呵欠嘀咕道:「這得守到什麼時候!這麼大冷天。」

    趙五哥正要說話,耳邊彷彿聽到什麼聲音,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忙推著趙六順躲到石頭後,自己手腳並用的爬到鷹嘴石上,趙六順也驚恐的反應過來,跟在趙五哥後頭,爬到石頭上,遠處一片黑暗,這樣的雨天,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兩人趴在鷹嘴石上,凝神聽著遠處的動靜,有輕重緩急不一的腳步聲,彷彿還夾著馬蹄和馬打響鼻的聲音,隱約中,彷彿還有刀槍清越的碰擊聲。

    趙五哥驚恐的轉過頭,用力往下推著趙六順,推了兩下,又急急的摸索著用力摀住趙六順的嘴,拖著他一起滾到鷹嘴石後面,俯到趙六順耳邊,顫抖的交待道:「趕緊回去,跟大爺說,快!」

    趙六順轉身正要跑出去,趙五哥一把又拉回了他,緊張的貼到他耳邊交待道:「別出動靜,輕,輕點,拿著這個,路上小心,千萬小心。」

    趙六順不停的點著頭,也顧不得趙五哥根本看不見他點的這個頭,從趙五哥手裡抓過棍子,轉過身,連滾帶爬的奔回去報信了。

    李小麼被李二槐掩在身後,躲在山洞緊挨著往山下去的那個洞口旁,李宗貴拎著刀,站在洞口處,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山頂處,李宗梁和魏水生隱在一棵松樹後,遠眺著筆架東山。

    東山上幾柱黑煙在雨中直直的往天上蔓延,如同幾支巨大的煙囪,除了這幾根充滿肅殺之氣的煙囪,旁的,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

    李宗梁和魏水生低聲商量了,留下張鐵木在山上守著,兩人下來,帶著姜順才,一路警惕的往鷹嘴石潛行過去,官兵從那裡來,也許還能從那裡回去。

    直到將近午初,李宗梁、魏水生才和張鐵木等人回到山洞裡,三五成群,沉悶的散在山洞各處的眾人忙奔聚過去,李小麼衝在最前頭,衝到李宗梁面前,仰頭仔細看了看李宗梁,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魏水生,輕輕吐了口氣問道:「走了?」

    「嗯,回去了。」魏水生伸手揉了揉李小麼的頭,聲音溫和舒緩的答道,李小麼一口氣鬆下來,忙拉著兩人在山洞一處石凳形狀的石頭上坐下,接過張大姐手裡的杯子遞給李宗梁,又遞給了一杯給魏水生:「大哥,水生哥,先喝杯茶,潤潤喉再說話。」

    李宗梁接過茶仰頭一口喝了,環顧著眾人,簡單的說道:「看樣子,官兵是下半夜摸上的筆架東山,只怕是燒了山,巳正過後開始撤的,車上馬上裝了不少東西,看樣子是得手了。」

    眾人呼著氣發出驚歎聲,卻沒有人說話,張大姐拉了拉李二槐,擔憂的問道:「那咱們?」

    「你別瞎擔心,咱們有什麼事?!官兵剿了東山,那也是有因有果的事,不是平白無故的,你別擔心,沒事。」李二槐篤定的答道,李小麼瞄了他一眼,站起來,環顧著眾人說道:「咱們知道的早,這不是一直盯著的麼,如今一有動靜,就撤到這山洞裡來了,不就是防著官兵清剿一旦過來就趕緊逃麼,也不用太害怕,真來了,咱們沿著山洞逃走就是。」

    「官兵要是敢來,就跟他們拼了!」張鐵木咬著牙,狠狠的說道,李小麼白了他一眼:「拼什麼拼?人家有刀有槍,人多勢眾,咱們幹嘛要拼這個命?你又不是九尾狐,能有九條命,就這一條命,拼了可就沒了,咱們不拼,他們來了咱們就跑,他們走了咱們再回來,拚命的事咱們不幹!」

    張鐵木怔怔的眨著眼睛看著李小麼,被她說的說不出話來,離張鐵木最近的王木墩笑出聲來:「五爺說的在理兒,俺就喜歡五爺說的這些理兒,句句在理兒!」

    眾人哄笑起來,洞裡的氣氛一下子從緊繃中放鬆下來,張大姐上前幾步,重重的拍著張鐵木的頭訓斥道:「你就是個楞頭傻!你聽聽五爺這話,這是明白人的明白話,拼,拼啥?!」

    魏水生慢慢喝著茶,滿臉無奈的轉頭看著李宗梁。

    眾人又在山洞裡呆了小半個時辰,姜順才奔回來,喘著氣稟報道:「五爺,大爺,幾位爺,走了,都走光了,我又看了一刻多鐘,都過去了,都走了。」

    李宗梁站起來,長長的鬆了口氣,點了張狗子和孫七弟過來交待道:「你們兩個,一個去鷹嘴石,一個去山頂看著北邊和筆架東山,有什麼動靜趕緊回來稟報,一個時辰後我讓人去替換你倆。」

    張狗子和孫七弟答應了,提著棍子奔了出去,李宗貴和姜順才跟在後面出了洞,四下仔細查看了一遍,才叫了眾人回到院子裡,張大姐趕緊進了廚房,忙著生火做飯去了。

    萬分警惕中過了白天,夜裡,李宗梁排了崗,又和魏水生幾個依著舊規矩,輪流守夜,卻是一夜安寧。

     第二天天剛亮,李小麼就起了床,和李宗梁幾個商量了,叫了張狗子過來,和李宗貴一起下山往鄭城奔去,不從南門進,卻是繞到北門,遠望著北門外的軍營一片安寧,才從北門進了城,張狗子守著鏢局,李宗貴守著柳葉兒茶坊,守到晚上也沒見人,就先尋了間腳店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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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6:3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劫後東山

    第二天天剛亮,兩人又去守著,午末剛過,鏢師從鏢局出來,又去了柳葉兒茶坊,沒多大會兒,進來個小校模樣的官兵,衝著鏢師長揖見了禮稟報道:「大爺,我們軍爺隨將軍去前邊巡查去了,今天早上剛領的令,即時就要啟程,讓小的過來稟報一聲,大爺若有事,就先回家,下次再說話。」

    鏢師失望的擰起眉頭問道:「你們爺走的時候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說了,兩天就回來。」小校笑著答道,鏢師舒了口氣:「那好,你回去說一聲,我還是等你們爺回來,說說話再回去,讓他回來就進城找我。」

    小校答應了,長揖告辭出來,逕直回去了,鏢師也站起來結了帳,回去鏢局了,李宗貴和姜順才跟著結了帳,逕直出了茶坊,往南門出城回去筆架西山了。

    筆架東山一直安靜異常,看不到任何動靜,李宗梁和魏水生仔細商量了,決定再去趟筆架東山,看看情形,李小麼跟在後頭,一定要跟著過去看看,魏水生拉過李宗梁低聲商量了幾句,李宗梁答應了,三人換了衣服,李小麼又披了件棉斗篷,沿著山路,往筆架東山去了。

    彎彎曲曲的山路走的李小麼腳軟,直走了一個多時辰,三人繞過一處瀑布,轉到了一處兩人多高的石牆前,石牆藉著山勢,用大青條石壘成,牆上錯落著開了四五個小小的四方洞,青石上一片片火燒後的黑焦,正中的大門,被燒得只剩了幾段焦炭一般的門框,展示著前幾天發生在這裡的剿殺,是何等徹底和暴烈。

    李宗梁站在只剩下門洞的石牆前,揚聲報了名,等了半晌,卻沒聽到半點回音,李宗梁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提著槍,凝神警戒著,將緊緊握著把匕首的李小麼護在中間,三個人一起小心翼翼的進了大門。

    大門內一片寂靜荒涼,左右各兩間耳屋已經燒的只剩下黑焦的青條石牆,沒有屍首,也沒有散落的雜物,地上也沒有血跡,這兩天一直下雨,除了那些無法沖刷乾淨的焦黑,旁的,早就沖刷得乾乾淨淨了,李宗梁站在院子裡轉身四顧,感慨不已,前幾天來的時候,這裡是何等的興旺熱鬧,如今竟然這般靜寂荒涼,彷彿轉眼間,就過了幾百年。

    三人走過第一重院子,站了同樣燒得只餘下圍牆的內院門前,李宗梁照例報了名,這回,依舊沒有回音,三個人也不多等,逕直穿過內院大門,往裡走了幾十步,前面突然衝過來一個吊著一隻胳膊,頭上歪斜的包著塊白布的中年壯漢,右手握著刀,面容猙獰,可顯露出來的不是凶悍,那股子悲壯讓人心生淒涼。

    中年壯漢一見是李宗梁,一口氣鬆下來,握著刀的手垂落下去,腳步踉蹌了幾下,站穩身子,單手倒提著刀,做了個見禮的樣子,嘶啞著聲音說道:「是李大當家,給李爺見禮了,我們二當家的還在,和孫大娘子都在裡頭,李爺稍等,我去稟報一聲。」中年壯漢漸漸穩住了心神,話也越來越有條理。

    李宗梁笑著點了下頭,提著槍止住腳步,抬手讓著他,中年壯漢稍稍躬了躬身子,轉身急奔進去,片刻功夫,一個四十歲左右,中等個,身形乾瘦,面容極和善的男子帶著中年壯漢,急步迎了過來。

    和善男子看到李宗梁,遠遠就逼著手客氣道:「李大當家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爺請!幾位爺請,敝寨,唉,如今洗劫一空,辜負了李爺那天的一片好意。」和善男子眼圈紅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李宗梁忙抱拳客氣道:「孫二爺客氣了,大當家的還好吧?我看這寨子雖毀了,倒也沒傷著人。」

    孫二頭領眼淚奪眶而出,忙抬手抹了兩把眼淚,喉節上下滑動著哽了半晌,才說出話來:「大當家的,沒逃過去,滿寨子的兄弟,十不存一,忙了兩天,剛剛收殮起來,剛殮好,這寨子,寨子。」孫二頭領轉過頭,平息了片刻,才轉回來,強笑著讓著李宗梁:「李爺別見笑,劫後餘生,如今這寨子裡的事,都是我們孫大娘子作主,李爺,幾位爺,進去說話吧。」

    李宗梁沉沉的歎了口氣,讓著孫二爺,落後半步,一起穿過斷牆殘垣,往最裡面進去。

    李小麼一路走,一路仔細打量著這筆架東山上的地勢佈局,那處大門,依山勢而建,倒算得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天官兵必是偷襲得手,這孫大頭領,也是太大意了。

    剛進來的那處小院落,應該是當值輪崗的門房,這裡,才是筆架東山山匪們的居所,依著山勢,圈成大大小小的院落,勾連通接中,極有章法。三個人跟著孫二爺,又進了一處石洞門,這一處顯得寬敞異常,迎面五間高大正屋,門前是一大片平整的院落,這會兒,整整齊齊、一排排放滿了屍首,有幾個外面裹了塊白布,但大多數不過是將斷手斷腳擺放到了一處罷了,七八個不是吊著手,就是跛著腳的人著圍著兩三堆火,胡亂坐在地上,燒著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偶爾抬頭看著李宗梁等人。

    李小麼下意識的往魏水生身邊靠了靠,魏水生忙握了李小麼的手,用力捏了捏,李宗梁停住腳步,將槍遞給魏水生,理了理衣服,衝著滿地的屍首,恭謹的長揖到底,孫二爺站在旁邊,滿臉悲淒的躬身還了一禮,引著三人,進了同樣只剩了石牆的五間正屋。

    一身毛邊粗麻布孝服的孫大娘子站在正屋門內,眼睛紅腫,雙手抱拳和李宗梁見著禮:「多謝李大當家!」

    「孫娘子節哀。」李宗梁忙抱拳躬身回了禮,李小麼跟在魏水生身後,一邊拱手還著禮,一邊悄悄打量著孫大娘子,看樣子是練過功夫的,中等個,人不胖,卻顯得精壯,舉手投足間,很有些氣勢,鵝蛋臉,直眉大眼,鼻子挺直,長得俊俏中帶著英氣,只是臉色青灰,眼圈發黑,這也難免,如今這樣的情形,任誰攤上也精神不起來了。

    沒有屋頂的正屋裡居然還有幾張椅子,李宗梁等人肅穆的給孫大頭領等人上了香,孫大娘子回了禮,才讓著大家坐下。

    李宗梁不好直視孫大娘子,看著孫二當家的誠懇的說道:「大當家,二當家,如今這樣真是沒想到,我們西山糧食、衣物、人手都還有些,若有什麼能幫上一二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只管開口,大家一座山上的兄弟,不要客氣才是。」

    孫二當家忙站起來,拱手謝道:「這是李爺仗義處!孫二代我們大當家的謝過!前兒李爺仗義報信,若是唉!豈有今日這樣的慘禍!前兒的事,多謝李爺!」孫二當家面容慘然,孫大娘子身子微微搖了搖,看著李宗梁,拱了拱手:「前兒的事,是先父無禮,委屈了李爺,李爺不計前嫌,還肯上門探望,月娥感激不盡。」說著,孫大娘子站起來,拱了拱手,又生疏的曲膝福了一禮。

    李小麼凝神關注著孫二當家和孫大娘子,趁著話空,關切的問道:「孫姐姐,不知道你們山上還剩多少人?有多少好的,傷了幾個?如今生計上可還過得去?這屋子都燒成了這樣,姐姐如今住在哪裡?」

    魏水生眨了眨眼睛,掃了眼李宗梁,兩人默契的沒有說話,孫大娘子仔細看了看李小麼問道:「這位是?」

    「我叫李小麼,是大哥的麼妹子,嫡嫡親的。」李小麼乾脆的答道,孫大娘子看了看李宗梁,再看看李小麼:「倒有幾分像,多謝麼妹子關心,我們東山原本一百來號人,如今只剩了三十個不到,一多半是帶傷的,這正屋後頭,還有間小院,倒沒全燒燬,如今我們就這幾個人了,那間小院也能擠下,至於生計,咱們做這個,哪有什麼生計不生計的,有了生意就有生計。」

    孫二當家若有所思的看了會李宗梁,目光又移到魏水生身上,最後看著李小麼,突然站起來,拱了拱手說道:「三位先寬坐。」說著,上前示意著孫大娘子,兩人一起出了正屋。

    李小麼輕輕拉了拉李宗梁,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大哥,這東山才是長久之處,等會,不如勸勸他們,兩家合一處多好。」

    魏水生沖李宗梁點了點頭,示意贊同李小麼的話,李宗梁凝神聽著李小麼的話,眼睛卻是一錯不錯的盯著門口,低低的答應道:「等他們,先探探話。」

    孫二當家和孫大娘子片刻就轉了回來,孫大娘子坐回到椅子上,看著孫二當家低聲說道:「二叔說吧。」

    「嗯。」孫二當家答應著,看著李宗梁,先長長的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又長長的歎了口氣:「李爺,如今東山雖說今非昔比,可到底底子還在,李爺您看,要不,咱們兩家合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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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6:4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二合一

    李小麼有些緊張的瞄著李宗梁,她這個大哥,關鍵時候可別犯了迂腐性子,李宗梁滿臉驚訝的轉頭看向孫大娘子,孫大娘子垂著眼皮,也不看李宗梁,也不說話,李宗梁只好轉頭看向孫二當家,猶猶豫豫的說道:「二爺,我們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這事,還是聽聽諸位兄弟的意思吧,再說,這兩家合一家,誰居右誰為左,也得先有個章程。」

    李小麼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大哥,心裡還是有數的,李小麼往椅子裡挪了挪,靠在椅子背上,安心的繼續聽著兩人你來我往。

    「李爺說的極是,東山上這些兄弟,都是跟著孫大當家出生入死一起拼出來的交情,如今雖說大當家的不在了,可大娘子還在,兄弟們視她如同大當家的一樣。」孫二當家看著李宗梁,聲音裡滿是溫情,李小麼挑了挑眉梢,看看孫大娘子,又轉頭看著情真意切的孫二當家,魏水生語氣謙和的接過了話頭:「孫二爺說的極是,在下極有同感,就跟我們兄弟一般,這兩年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生死關頭,多虧大哥警醒,思慮周到,帶著我們一趟趟逃出生天,這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過得好,真是多虧大哥領著我們。」

    李小麼忙跟著重重點著頭:「可不是,要不是大哥英明能幹,西山哪有現在這樣的日子?大哥最不容易,最不好當了。」

    孫二當家臉上浮起層難堪,抬手擋在嘴前,輕輕咳了幾聲,正要說話,孫大娘子先開了口:「二叔,別爭了,我當不得這個大當家,就是爹......要不是爹犯糊塗,但凡警醒些,這滿寨的人何至於十去存一,只要李爺能護得住大家,領著大家混口飽飯吃,咱們,有什麼好爭的。」

    孫二當家被孫大娘子的話說得更是滿臉尷尬,李宗梁忙笑著解著圍:「大娘子言重了,二爺這可不是爭,兩家合一處不是簡單事,若不事先安排妥當,兄弟們之間往後相處中,只怕要生出罅隙,這誰做大當家才最合適,可關著大家的性命前程,是要好好商量商量,我看,孫二爺老成穩重,思慮得也周全,這大當家,孫二爺就別推辭了。」

    孫二當家急急的擺著手,黑瘦的臉上泛出層紅暈來:「這可不成!這哪裡成!不瞞李爺說,我是個沒用的,沒練過功夫,也沒本事,這些年一直在寨子裡管著銀帳,這二當家,不過是大家一來敬我上了年紀,二來,和大當家的是叔伯兄弟,給了幾分面子,這大當家,萬萬擔不起,擔不起,既然大娘子不願意,李爺就勉為其難吧,李爺最好、最好!」

    「大哥就別推辭了,再推辭倒顯得虛情了,大娘子是姑娘家,往後總要嫁人,過份安樂日子,二爺管著銀帳,能得大傢伙如此敬重,必是極能幹的,往後咱們的銀帳也交給二爺管著,倒是咱們的福氣,二爺看呢?」魏水生笑著接道,孫二當家眼裡閃過絲驚喜,忙連聲答應著:「魏爺說的是,說的極是!這樣就好,大娘子看呢?」

    「嗯,我也覺得好。」孫大娘子垂著頭,黯然贊同道,李宗梁也不多推辭,轉頭看著孫二當家說道:「這寨子也是兄弟們的寨子,這事,還是得跟兄弟們商量商量,聽聽他們的意思,你說呢?」

    「李爺說的對!是這個理兒,下剩的兄弟都在後頭院子裡,要不,咱們一起過去後頭?有幾個兄弟傷的重,挪起來不便當。」孫二當家爽利的建議道,李宗梁站起來,讓著孫大娘子和孫二當家,孫二當家卻一定讓著李宗梁先走,一群人,孫大娘子走在最前頭,李宗梁緊跟其後,孫二當家跟在李宗梁後頭,魏水生帶著李小麼,走在最後。

    孫二當家招呼著院子裡正在燒著東西的七八個人,一起往後院過去。

    轉過正屋,後面兩三丈處就是一片峭壁,孫大娘子領著,沿著峭壁往右手邊走了十幾步,再轉過去幾步,前面豁然開朗,一處不大的青條石小院,孫大娘子推門進了院子,孫二當家上前半步介紹道:「這裡是大當家和大娘子的住處,兩進的院子,院子最後頭有一眼泉,也虧了這眼泉,那天又下著雨,這處院子算沒全燒光。」

    李小麼拉著魏水生的手,左右打量著已經燒得七七八八的正屋和廂房,這個沒燒光,就是還余著幾片瓦罷了。

    穿過一間只餘了一半的穿堂,進了後面的院子,這個院子裡的房屋幾近完好,院子狹長,正面三間正屋,兩邊卻有三間廂房,都用簷廊連著,中間一個狹長的天井,扔滿了燒焦的各式家俱。

    孫大娘子在穿堂後止住腳步,李宗梁也跟著站住,孫大娘子轉頭看著李宗梁建議道:「李爺,裡頭地方小,就在這裡吧,讓大家都到走廊裡。」

    「大娘子說的是。」李宗梁客氣的答應了,孫二當家忙擠過去,揚聲叫道:「大傢伙兒都出來下,出來下,有大事要跟大傢伙兒商量。」

    魏水生拉著李小麼讓到一邊,跟在最後面的七八個人進了穿堂,和從左右廂房裡陸陸續續出來的人匯到一處,擠擠挨挨的站在簷廊下,低聲說著話,看著孫大娘子和李宗梁等人。

    孫大娘子往後退了半步,讓著李宗梁和孫二當家:「二叔,你來說吧。」

    孫二當家也不客氣,上前半步,抱拳轉了半圈,沉聲說道:「各位,靜一靜,官兵偷襲這趟子事,前頭西山的李爺特地過來給咱們報過信兒,這是李爺仗義處,如今山寨的情形,大家也是一清二楚,東山再不是原來的東山,為了大傢伙的生計,我和大娘子商量著,咱們和東山,不如兩家並作一家,往後跟著李爺混口飽飯吃,李爺在西山落腳不過幾個月,就把西山打理的井井有條,往後咱們跟著李爺,也算是有口安穩飯吃。」

    李宗梁抱拳環顧半圈,人群靜靜的盯著他,沒等他說話,坐在簷廊欄杆上的一個黑臉壯漢叫了起來:「他當大當家,那大娘子呢?二爺你呢?」

    「二爺還是二當家,我得給我爹守孝。」沒等孫二當家答話,孫大娘子已經應了聲。

    「咱們都是在刀頭上舔血的,沒那些個規矩!大娘子也得坐把交椅!」黑臉壯漢不客氣的叫道,李宗梁點頭應道:「這位兄弟說的極是,大當家就大娘子這一支血脈,大娘子又深得兄弟們敬重,這把交椅必是要坐的。」

    黑臉壯漢呼了口氣,雙手抱在胸前,不再說話,不遠處斜靠著牆的一個瘦高男子直起身子,盯著李宗梁冷冷的說道:「咱們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李爺要接這大當家的位子也行,依規矩,那得先替孫大頭領報了這仇!」

    人群一陣靜寂後,暴發出一陣喧囂:

    「對對,先報了這仇!」

    「咱們道上就這規矩!不替大當家報仇,接個球啊!」

    「兄弟們這仇,你若替兄弟們報了,咱就認你!」

    孫二當家臉色鐵青,抬手止著大家的議論,正要說話,李小麼拉了拉李宗梁,低聲說道:「我說幾句。」李宗梁低頭看著李小麼,點了點頭,魏水生緊跟在李小麼身後,往前走了兩步,李小麼雙手抱在胸前,一個個掃過眾人,聲音清晰緩慢的問道:「諸位這話極在理,不過我想問問,咱們要找誰報仇?」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靜寂過後,嗡嗡議論起來,站在最前面,靠著欄杆的一個矮個男子抬了抬手叫道:「還能有誰,官兵唄!」

    「你別瞎說!那麼多官兵,哪個官哪個兵?找誰去?難不成你想殺光那些官兵?」後面幾個人噓聲連連的嘲笑道,剛才說話的瘦高男子往前走了兩步,也不看李小麼,直直的盯著李宗梁說道:「無風不起浪,這誰引來的官兵,就找誰報仇。」

    李宗梁轉頭看向孫大娘子和孫二當家,孫二當家臉色灰白,抱拳躬身行了個大禮,直起身子,沉痛的說道:「這事,官兵來前七八天,李爺來山上,就是給大爺遞信兒,年前信陽府威遠鏢局年禮沒到,大爺就捎了封信過去問了問,誰知道這年禮竟是被帶禮過來的鏢師給私吞了,這鏢師敢私吞年禮,是因為他一個師弟,正帶著兵駐在這鄭城北邊,這禍事就是這麼來的,那鏢師和師弟在柳葉兒茶坊算計這事時,正好被這位魏爺聽到,就上山給咱們送了個信,是大爺大意了,這禍事,唉!」

    瘦高男子轉身看著眾人說道:「這就冤有頭債有主了,咱們這仇人,就是這鏢師,殺了他就是報了仇了。」

    眾人哄然響應著,李小麼微微蹙了蹙眉頭,往後退了退,拉了拉魏水生,低聲說道:「水生哥,也不是沒有法子,那個,還在鄭城。」

    魏水生點了點頭,靠到李宗梁身邊,低聲說道:「倒不是難事。」李宗梁垂了垂眼皮,抬手止住大家的議論:「這位兄弟說的在理,孫大頭領和兄弟們的仇不能不報,只一樣,這仇畢竟牽著官兵,只能悄悄的報,以命抵命,若要大張旗鼓,只怕要招來滅項的災禍,大家若肯,李某就盡心謀劃,若覺得這樣不妥當,也是某與眾位沒有這兄弟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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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有心算無心

    「成!」瘦高男子衝著李宗梁挑起大拇指:「李爺果然想的周到,蕭萬生佩服!李爺說的極是,仇要報,可不能把剩下的這些兄弟再搭進去,大傢伙說說,就這麼著可行,只要那鏢師償了命,萬事皆休!」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一陣子,接二連三的答應了,這事,就算是這麼定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幾個退出院子,李小麼甩開魏水生,靠到孫大娘子旁邊,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問道:「孫姐姐,那個說話的,叫蕭萬生?」

    「嗯,」孫大娘子轉頭看了李小麼一眼,停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他是個孤兒,也不知道從哪裡流落到鄭城的,有一回我爹去鄭城,正好碰到他偷東西被人家拿住往死裡打,我爹看打的實在可憐,就順手救了他,他就一路跟著我爹上了山,他說他姓蕭,萬生是我爹給起的名字。」

    李小麼輕輕『噢』了一聲,沒再多問,隨著李宗梁回到前面擺滿屍首的院子裡,李宗梁站在正屋前,傷感的盯著滿院的屍首看了一會兒,才轉頭看著孫二當家問道:「這些,有什麼打算?」

    「唉!」孫二當家長長的歎了口氣,閉了閉眼睛:「能有什麼打算,既入了這行,能有什麼打算,到明天就停靈三天了,都燒了,燒了乾淨,下輩子都投個好人家吧。」

    孫大娘子抬手捂著臉,眼淚順著指縫流出來,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李小麼拉著魏水生的手,默然看著滿院的屍首,這麼多,也只能焚化了,幾個人沉默了片刻,李小麼上前拉了拉孫大娘子,低聲勸道:「孫姐姐節哀順變,焚化也罷,埋土也好,都是歸於土,等過了這一陣子,咱們去安福寺給孫大頭領他們好好做幾場水陸道場,讓他們下輩子都平安喜樂。」

    孫大娘子點著頭,只說不出話來,李小麼轉頭看著孫二當家:「孫爺,明天一早,我打發人去鄭城多多買些錫箔紙錢送過來,給大家焚化了,去了那邊,不能再讓大傢伙兒少了錢用。」

    「多謝李爺,還是李爺想的周到,那就麻煩李爺了。」孫二當家拱了拱手,李小麼環顧著四周,接著說道:「西山上存了不少草藥、丸藥,回去我打發人送些過來,明天焚化後,得煮些藥水把這地沖幾遍,如今春天了,總是小心些好,萬一惹了病,就是雪上加霜了。」

    孫二當家連聲謝著答應了,李宗梁和魏水生又交待了幾件事,才告辭回到西山,打發張鐵木帶著幾個人,趕著牛給東山送了糧食、衣服、日用雜物和草藥、藥丸過去。

    晚飯前,張鐵木等人趕著牛回到西山,李宗梁叫齊了眾人,仔細說了和東山兩家合一處的事,大家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能搬到東山去住,自然比這西山好。

    吃了晚飯,李宗梁、魏水生叫了李宗貴、李二槐進了正屋,各自坐了,魏水生說了要替孫大頭領報仇的事,李宗貴看著李小麼,眨著眼睛,抬手揉了揉額頭,沒有說話,這事,還真是不能說的太細,李二槐放下手裡的杯子,乾脆的說道:「這容易,那鏢師不是信陽的,他回家總得從咱們山下過,一刀宰了完事!」

    「那可不行,他死在咱們山下,他那個師弟立時就得猜出是咱們,或是東山的人幹的,他能剿一次,就能剿第二回、第三回,就是鏢局,也不能善罷干休,你這主意餿不可聞!」李小麼一口否定了李二槐的提議,魏水生看著李小麼,一邊喝著茶,一邊笑著說道:「小麼有什麼主意就說說吧,這算計個人什麼的,小麼最在行。」

    「這叫計謀!」李小麼糾正道:「這事,不能在咱們山下,我想了一路上,最好在鄭城裡,最好是意外,一個不巧,人就沒了。」

    「小麼這話說的輕巧,一個意外,這意外哪是那麼容易的?」李宗貴笑著搖著頭,魏水生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看著李宗梁:「大哥,這樣雖然比一刀殺了多費不少力氣,可後患小,若是做的巧,幾乎沒什麼後患,那鏢師眼睛只盯在東山,如今東山又被他師弟剿了個乾淨,他必定沒那麼多防備,咱們這也算以有心算無心,倒是可行。」

    李宗梁仔細思量了片刻,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李宗貴問道:「他那個師弟說是過兩天就回來?」

    「嗯,昨天的話,明後天就回來了。」李宗貴答道。

    「既然要在鄭城了結了他,咱們明天一早就進城,先盯著他,伺機而行。」李宗梁看著眾人說道。

    「我看,這事,大哥還是別去了,二槐也不要去,我和貴子,還有小麼帶幾個人過去就行。」魏水生看著李宗梁建議道,李小麼忙跟著點著頭:「水生哥說的對,大哥和二槐哥都不用去,我們三個,帶上姜順才和張狗子就行,還有!」李小麼遲疑了下,看著李宗梁低聲說道:「大哥,讓那個孫二當家的也一起過去,有個見證,免得到時候有什麼話。」

    李宗梁抬手揉了揉眉間,正要說話,李宗貴搶過了話頭:「小麼說的也是,這是防小人不防君子的事,東山那邊,咱們又沒打過交道,謹慎點好。」

    魏水生也點頭表示著贊同,李宗梁放下手,微微有些無奈的看著李小麼,從前母親擔心麼妹眼裡沒壞人,這會兒,麼妹乾脆是眼裡沒好人了。

    幾個人商量定下來,決定明天天不亮就出發,趕著頭一撥進城,免得那個將官師弟回來的早,錯過去了,李宗梁打發張鐵木帶著了兩個人,連夜趕到東山,接了孫二當家過來,歇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五六個人,用獨輪車推著李小麼,就啟程趕緊往鄭城去了。

    幾個人一路疾行,趕到鄭城南門時,城門還沒有開,歇了半刻鐘,城門開了,幾個人隨著人流進了城,將獨輪車放到大車店裡,六個人分成三撥,李小麼和魏水生一處,都是一身細布長衫,做讀書人打扮,李宗貴帶著張狗子,一身乾乾淨淨的靛藍短打扮,一看就是家境殷實的莊戶人家子弟,孫二當家面容和善的彷彿一直陪著笑,穿一件灰布長衫,長衫一角掖在腰帶間,帶著一身短打扮的姜順才,看著就是一個小掌櫃,帶了個學徒。

    孫二當家背著褡褳,背著手,微微彎著腰,一邊留神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店舖,一邊慢步往鏢局方向走去,姜順才一幅初進城的樣子,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行人。

    李宗貴帶著張狗子,先進了柳葉兒茶坊,早上的茶坊極清靜,兩人說著閒話,慢慢喝著碗姜茶,魏水生和李小麼一起,一徑出了北門,彷彿無聊游春般逛了一圈,遠處北邊大營一絲動靜也看不到,又晃回城裡,一路進了柳葉兒茶坊。

    見魏水生和李小麼進來,李宗貴帶著張狗子結帳出了茶坊,回去腳店先歇著去了。

    幾個人直守了一天,既沒看到那個將官師弟進城,也沒見鏢師出來閒逛,北門外的軍營離得太遠,他們也不敢靠近,那個將官師弟到底回來沒有,也就不得而知。

    傍晚時分,守在鏢局門口的姜順才過來報了信,那個鏢師出了鏢局大門,往城西去了。

    魏水生和李小麼、李宗貴和張狗子四人分成兩撥,忙一路跟上,遠遠綴在鏢師身後,見他一路穿街過巷,直奔城西瓦子。

    「那個瓦子小的很,也沒什麼東西,最熱鬧的去處就是那個紅香樓。」李小麼拉了拉魏水生,低低的說道,魏水生皺了皺眉頭,轉頭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等會他若真去了紅香樓,就讓貴子陪你回去,你別跟了。」

    「那可不行!我不跟著怎麼知道哪裡下手最合適?紅香樓怎麼啦?不就是個男子尋歡,女子賣笑的地方麼,有什麼大不了的?!」李小麼帶著絲不屑說道,魏水生悶了一會兒,才為難的說道:「不合適,我看......」

    「不行!我得跟著,又不跟著他進屋,大庭廣眾之下,能有什麼?我就當看雜戲了。」李小麼堵回了魏水生的話,這勾欄教坊,她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一直找不到理由罷了,如今這機會,一舉兩得的事,說什麼也不能錯過了。

    魏水生呼了口氣,沒再堅持,真有什麼不合適處,他拖也得把她拖出來。

    兩個人跟著鏢師進了紅香樓,這鄭城第一等的勾欄所在,雖說比不得太平府那些紅勾欄的雅致清幽,卻也有些韻味,兩人進了門,戴著翠綠軟帕頭,一身乾淨素白長衫的幫閒上前,滿臉笑容的躬身見禮招呼著:「兩位公子面生,頭一趟來?倒真是趕得巧,今晚上咱們紅香樓頭牌牡丹姑娘要獻舞,兩位公子是先看了舞再挑姑娘,還是先挑姑娘?」

    「我們就是衝著牡丹姑娘這舞來的,先看舞吧。」李小麼轉頭打量著紅香樓,眼角瞄著一徑往裡進去的鏢師,漫不經心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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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10:17:0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紅香樓

    兩人跟著進去,自然不敢往樓上去,幫閒見兩人不肯上樓,引到門口就退了出來,不過是過來開開眼的小戶子弟,既花不起銀子,自然也就犯不著勞動自己一路侍候。

    魏水生暗暗舒了口氣,進了廳堂,卻不敢招呼滿屋子花枝招展的小丫鬟和婆子,李小麼卻是好奇中帶著興奮,轉頭打量著四周,拉著他坐到了一處拐角處,這一處視野最好,三面皆能顧到。

    兩人剛剛坐定,下番半躬著身子,一溜小跑過來,捧上了花牌、水牌,魏水生正渾身不自在的想瞄又不敢瞄的看著檯子一角那群戴著杏花冠兒、穿的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後合的妓娼們,根本沒看到下番遞上的花牌、水牌,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接過水牌,胡亂瞄了兩眼就遞了回去,笑著吩咐道:「我們兄弟不過是來看看牡丹小姐的舞技,開開眼界,今天就不用這花牌了,就上一碟糟蟹、一碟蜜丁、一碟玉面狸,再要一碟烤羊蹄,茶就要普洱茶吧。」

    下番清脆的答應著,躬身退了下去,魏水生這才意識到下番過來了,臉色通紅的看著神態自若的李小麼,沒等他說話,李小麼一邊環顧著四周,一邊歎著氣,老氣橫秋的責備道:「你別光顧著不好意思,咱們是來辦正事的,趕緊看看,那個,去哪兒了?找不到人了。」魏水生的臉一下子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尷尬萬分、手足無措的左右轉著頭,李小麼彎著眼睛笑不可支,不再看他,只轉著頭,神態自若的打量著周圍的景致,四下張望著。

    下番很快上了茶和四碟小吃,李小麼捏著只蟹腳,一邊咬著,一邊留神看著周圍,不大會兒,四周哄然喝著彩叫著好,檯子上絲竹聲起,眉眼媚氣異常的牡丹姑娘扭著腰肢舞了上來,李小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這牡丹跳著舞,眼睛卻只盯著樓上,應該是靠左邊的一處地方,看來這舞是專程跳給某個相好的看的,李小麼無聊的忖度著,移開目光,繼續瞄著四周,魏水生根本就不敢往台上看,凝神屏氣,全神貫注的四下尋找著鏢師的影子。

    外面院子裡,張狗子伸頭伸腦的往裡面張望著,彷彿在尋找什麼人,李小麼一眼看見,拉了拉魏水生,低聲說道:「是狗子,我出去看看。」

    魏水生點了下頭,李小麼站起來,奔著張狗子過去,張狗子忙迎上來,低聲說道:「五爺,我和四爺轉過一圈了,這裡,除了這個正門,後頭還有扇偏門,旁的沒有門了,四爺守著呢,只見人進,沒見人出。」

    「嗯,你也不用在這裡守著了,去找四爺,跟他說,看看能不能混進去看看情形。」李小麼低聲交待道,張狗子答應著,轉身出去了,李小麼悠悠然晃進大廳,沒等牡丹小姐的舞跳完,鏢師就從左邊的寬廊出來,一個戴著亮閃閃的銀質杏花冠兒,一身紅衣,體形嬌嬈豐盈的小姐緊貼在他身上,仰著頭,嬌笑著說著話,鏢師一眼看到台上正舞得歡快的牡丹,眼睛直著停住了腳步,紅衣小姐瞄了眼牡丹,溫柔異常的推搡著鏢師,嘟著嘴發起嗲來,鏢師大笑著,伸手揉了把紅衣小姐的臉,用力攬著紅衣小姐的腰,兩人幾乎貼成一個,紅衣小姐一路送他到廳堂門口,萬分不捨的揮著手裡的紅帕子,看著鏢師出了院門,才長長的吐了口氣,腳步輕快的往裡進去了。

    魏水生忙招手叫下番過來結了帳,和李小麼起身跟了出去,兩人疾步跟上鏢師,鏢師卻是一路優哉游哉的徑直回去鏢局了,路上連停也沒停一下,魏水生和李小麼遠遠綴著,看著鏢師進了鏢局大門,忙轉進旁邊的小巷,連轉了幾個彎,繞過兩條街,回去腳店了。

    不大會兒,李宗貴和張狗子也回到了腳店,幾個人聚在屋裡,各自說了這一天的情形,一籌莫展,這鏢師一天連門都不出,就傍晚去了趟紅香樓,然後也是直接回去鏢局,這來回的路上,連個溝啊、坎啊、河啊什麼的都沒有,就是平平坦坦的青石街道,這意外可怎麼個意外法?

    「貴子哥,你進到紅香樓沒有?」李小麼轉頭問著李宗貴,李宗貴一臉苦笑:「進去倒是進去了,緊挨著後門的,就是一間開水房,再往裡走,就被擋回來了,不讓進。」

    「算著日子,他那個師弟明天也該回來了,咱們明天再守一天,他們兩個一直在茶坊裡碰面,若是能在茶坊裡得手最好,那個紅香樓裡頭咱們不熟,也不懂規矩,在那裡動手容易出事,明天再看一天,若不行,只好再想旁的法子。」李小麼愁悶的說道,魏水生伸手揉了揉李小麼的頭,溫和的安慰道:「別急,這不剛來頭一天,多等幾天,總有機會。」幾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回去歇下了。

    第二天,幾個人守到申初,剛過了沒多大會兒,鏢師就出了鏢局,逕直往柳葉兒茶坊喝茶去了,李小麼大喜過望,和魏水生緊跟著進了柳葉兒茶坊,坐在離鏢師不遠處,要了茶,心不在焉的喝著,鏢師已經要好了一碗薑汁擂茶,正一個人端坐著慢慢喝著,過了小半個時辰,將官師弟神采奕奕的進了茶坊。

    鏢師急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抱拳見著禮,李小麼急忙轉頭看向隔了一張桌子的李宗貴和張狗子,李宗貴垂了垂眼皮,李小麼慢慢吐了口氣,只等著鏢師再要茶湯。

    那邊,鏢師正一迭連聲的叫著茶博士,要了兩碗八寶擂茶,幾樣蜜餞點心,茶博士響亮的答應著,轉身奔往後頭端茶端點心去了。

    看著茶博士奔進後門,李宗貴和張狗子站起來,跟著從茶博士出去的門出去,兩人走了幾步,警惕緊張的左右張望著,小心的往後頭走了沒幾步,茶博士托著放了兩碗八寶擂茶和幾樣小茶點的托盤,一溜小跑奔了出來,張狗子立即捂著肚子,兩條腿絞在一處,滿臉痛楚、齜牙咧嘴的扭著身子四下尋找著,李宗貴一隻手扶著張狗子,也跟著滿臉焦急的四下張望,見茶博士過來,兩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起奔過來,攔著茶博士,張狗子急得話也說不成個了:「唉喲,要出來了!」

    「我弟弟喝壞肚子了!這茅房在哪裡?趕緊趕緊,拉到褲子上可不得了!」李宗貴忙替張狗子解釋道,茶博士也跟著著急萬分,忙轉身給兩人指著方向,張狗子急得兩隻腳輪著跳個不停,哪有心思聽他的左轉右拐,李宗貴幹脆伸手接過茶博士手裡的托盤:「我給您拿一會兒,您趕緊帶他過去,您這一通亂指,到底指的哪兒啊這是!」

    茶博士陪著笑,忙將手裡的托盤交給李宗貴,拉著張狗子,一路往茅房狂奔過去,李宗貴飛快的看了眼周圍,從袖子裡順出個小陶瓶,看著托盤上的兩隻茶碗,稍稍遲疑了下,這兩隻茶碗,誰知道那兩個人喝哪一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給下了!李宗貴將陶瓶裡濃濃的博落回藥汁一碗一半,倒了個乾淨。收好瓶子,李宗貴一邊警惕的瞄著周圍的動靜,一邊輕輕的晃著托盤,讓那兩碗茶晃動不停,那片黑綠色的藥汁片刻就消失在濃濃的八寶末之間。

    茶博士抹了汗回來,接過托盤,連聲謝了,托著托盤將兩碗擂茶和茶點給鏢師和將官師弟送了進去。

    李宗貴等著張狗子回來,一起回到桌子旁坐下,看著緊盯著他的李小麼,似有似無的點了下頭,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眼角瞄著鏢師和師弟已喝下小半的茶碗,又憂心焦慮起來,那博落回,她只知道吃了要犯心臟病,可到底毒性如何,用量和發作時辰又如何,她也就是只知道不是立時就死的,可到底多長時候發作,能不能毒死,她實在沒有太大把握,全是毛估估,那量反正本著寧多勿少下的,唉,山上除了砒霜,也就只有這個藥可用,若是進城現買,藥一下就瞞不過人了,那簡直是送上門找死,但願這量上別差太多,可千萬別直接倒在這茶坊裡死了。

    鏢師和師弟正心情舒暢的說著閒話:「昨晚上牡丹小姐居然出來跳了一支舞,她可有好一陣子沒出來了,那花牌上也把她名字抹了去,聽說又攀上哪位大老爺了。」

    「就是知州嚴大人,嚴大人到任鄭城,我們大帥給他接風,就請了這牡丹小姐助興,誰知道就對上了嚴大人的眼!」將官師弟不屑的恥笑著:「那個姓嚴的,同進士出身,之前也做過一任縣丞,後來也不知怎的,竟讓他攀上了吳家,聽說還認了乾爹,這才選到這鄭城做了知州,呸!沒見過世面的東西,一個萬人騎的破貨就把他迷住了。」將官撇著嘴,低低的『呸』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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