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黑糖煮酸梅]地下城生長日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7-3-24 16:13:45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1.1

    各界人士全力籌備著即將到來的戰事,但這不意味著所有娛樂都被完全中止。

    有深淵研究者的努力加上塔砂與維克多的感應,深淵通道正式開啟的日子已經可以被預測,這預測相當可信,誤差最大也不會超過兩個月。到了距離那個日期還有大半年的時候,能趕工的準備基本已經告一段落,要進入下一輪大動作又絕對沒有時間,剩下的部分只需按部就班就好。這種情況下的埃瑞安居民,就像距離高考和假期還有沒多久的學生,不約而同地躁動起來。

    埃瑞安就在此時舉辦了全國性的慶典。

    二十年之前,加強版本血統探測器在塔斯馬林州完工,一片紅雲在天空中擴散,一陣“紅雨”席捲了整個埃瑞安。紅光墜落到幾乎每個人頭上,早已看不出痕跡的異族血統在許許多多人頭頂浮現,許多一直以普通帝國公民身份自居的人們,活到這麼大頭一次知道自己還有著非人類的血統。那是震動了整個帝國的一天,是震動了所有還留在主物質位面的智慧生物的一天。

    於是以此為主題的節日,也囊括了所有人。

    紅雨之日的存在已經被編入了如今的教科書中,在未來的歷史書與閒人口中,它定將有更多長而複雜的褒貶——不過對目前的埃瑞安來說,紅雨之日最恰當的部分,在於它恰到好處的日期。往前推有時間讓人期待和準備,往後推又足以讓慶祝過的人們重回正軌,紅雨之日發生的這一天,正是進行一場狂歡的好時節。

    紅雨之日過去的第二十年,每一年的這一天正式被設為了“紅雨節”。

    為了讓人們記住對異族沒來由的仇視是多麼可笑,為了紀念過去人間各族的偉大聯合、愛與友誼,為了慶祝曾經硝煙味十足的埃瑞安走向和平……等等等等,設立節日的理由冠冕堂皇,十分合理。更重要的是,誰不喜歡過節呢?

    難以避免的緊張與懈怠之情在籌備開始時一掃而空,像一陣清風吹開凝滯的空氣。無論是帝國、塔斯馬林還是獸人,都慷慨地為此劃出了長達一周的休假時間,給人們足夠的空閒參加這頭一次出現的慶典。官方組織了形形色色的節目,每天都有看點,各地都有樂趣。各大媒體隔三差五抖出籌備中的新花樣,各式各樣的宣傳引人入勝,如同一本嚮導手冊,引誘著所有人加入這一場新鮮的節慶。

    人們也的確加入了進來。

    第一個紅雨節之前幾天,整個埃瑞安已經浸泡在了節日的氣氛之中,其熱烈程度堪比西方的聖誕節,東方的春節。節日頭兩天是自由時間,這沒有前例的節日還沒發展出什麼傳統民俗來,而紅雨本身又象徵著多樣種族與多種文明,於是第一屆紅雨節變成了一個神奇的大雜燴,各式各樣的人們,把各自節日裡最讓人高興的部分都拿了出來,堆積在這裡。

    亞馬遜人背上弓箭,成群結隊地進入森林,追獵著森林裡的鹿群。傳統的尋鹿活動在新年舉行,亞馬遜人以找到鹿群為幸運,並不大肆狩獵,畢竟冬天對什麼生物來說都不容易。但現在是初秋,安加索森林的鹿群膘肥體壯,正到了狩獵季節——為了生態考慮,也為了各大自然屬性種族、職業的發展,不少地區劃分開了休獵期與狩獵季。在狩獵季節抗回一群肥美的獵物,烹飪並分享烤肉,最為森林緊張的德魯伊都不會為此抱怨。

    德魯伊的慶祝方式,著實讓這些自然修行者苦惱了不少時間。他們對一年四季都滿懷愛意,無論是萬物生發的春天,還是大地沉寂的冬天,自然之美存在於每時每刻,並沒有特別值得紀念的節日。過去的大德魯伊與自然一體,用身體與靈魂感知節氣變遷,甚至對日期漠不關心,要讓他們留下什麼傳統節日有些強人所難。歷數德魯伊的大日子,一時間好像只有學徒得到自然之心承認的考核日。

    德魯伊學徒在考核日的這一天聽取渡鴉或橡樹的謎語,他們會完成各種挑戰,最後尋求自然之心的承認……只是節日要拿來準備儀式未免太過悲慘。德魯伊們商量了個把月,終於決定將考核獎勵先拿出來。

    紅雨節這一天,德魯伊導師們會給學徒分發特別的種子,這些高階樹語者催化出的種子得到了自然之心的認可,只要將它們壓在舌頭底下,學徒也能聽清楚樹與鳥的語言。學徒們為此興奮不已,就像天生的近視眼突然戴上了眼鏡,整個世界都變得無比清晰。藉著這樣的助力,他們能看到未來的方向,即便這種子不到一天就會失效,他們也對此視若珍寶。

    匠矮人們可不用為如何過節煩惱,他們的節日永遠有著某些不可或缺的環節,相當好預料。工匠們會在節日到來前加工加點,打造出送給自己或親朋好友的禮物。這事兒必須在節日開始前完成,不是因為節日開始就需要放假——隨性的匠矮人倒對鍛造工作情有獨鐘,並不以此為苦——而是因為節日一定要喝酒,喝酒就要喝到飽,喝到飽後再接近火爐就頗為危險。哪怕不敲到胳膊腿,被爐火燒掉了鬍子也不好啊。

    紅雨節前,鍛造室與工坊叮叮噹當亂響,奮戰的工匠們徹夜未眠;紅雨節到來的第一個小時,這些工作場所便再也見不到一個勞動的人。異族的工匠一樣會被矮個子同事們拉去他們的酒宴,看著他們在各種酒壇之間手舞足蹈,不分男女老少。匠矮人的酒文化源遠流長,這裡既有最辛辣的烈酒,也有連小孩子都能喝上幾杯的果酒,最不能喝的人也不用擔心勉強。說來好笑,大部分匠矮人的酒量其實都不怎麼樣。他們的酒宴來勢洶洶,去勢也洶洶,歡騰的小個子鬧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躺平在桌上或地上。

    大部分節日參與者熱愛的交換禮物環節,對於盜賊行會的人來說,體現方式則截然不同。許多遊蕩者們鍛煉技藝的方式都不太見得了光,過節也不可能親親熱熱湊在一起,以免出現什麼糟糕的意外。比方說,一群刺客碰頭後發現互相之間有著巨大的工作衝突啦,一群賊聚餐時隔壁桌不幸坐著一樣放假聚餐的聖騎士云云。

    盜賊行會舉辦的節日活動比較奇葩,珍貴的禮物被放在各大據點的安全屋中,屋子裡準備了各種機關,還有本事不弱的看守。有興趣前來過節的成員大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無論你是偷也好,搶也好,偽裝成看守潛入也好,欺騙看守也好……只要能平安進出,那麼房間裡的任何東西,你都能隨便拿走一樣。

    這是個愉快的節日活動,參與者不能傷害看守,儘管傷害看守的難度其實比拿禮物(或者說戰利品)大得多。看守也是盜賊公會的成員,挑戰者要學藝不精抓了個正著,那麼按照規則,他們就會被搜刮走一樣身上的戰利品——不知該不該說出乎意料,看守們最喜歡的戰利品不是金錢或武器,而是失敗者的褲衩,這些無聊人士的行為和安全屋內的機關一樣充滿了惡趣味。

    守衛不會傷害挑戰者,房間裡的機關亦然,它們只會帶來揮之不去的臭味,一兩天內洗不掉的顏料,某些能讓人接下來一段時間過得雞飛狗跳的不明藥劑(疑似是實驗室失敗品或女巫的正式商品),諸如此類,十分溫柔。

    促成盜賊行會成立的“沒頭斯派克”已經退休了,這位曾經的瘸腿街扛把子,完全沒想過自己居然有平安退位的一天。如今鑲嵌好幾顆金牙的“缺牙拉裡”,因為腦子始終不適合勾心鬥角,在這些年中也成功金盆洗手,沒在幫派裡升職也沒在保鏢公司掌權,但日子過得相當平安美滿,最近快要長出肚腩。

    人們說起拉裡,會首先想起他的妻子米歇爾,那位東南商會的會長。米歇爾的直轄下屬都知道,會長和會長先生出了名的恩愛,隔三差五舉辦婚禮(並收取份子錢),每年都要丟下一雙兒女出去度蜜月。

    話說回來,儘管米歇爾愛慕虛榮、貪財且有著這樣那樣讓人無語的毛病,她作為商會會長的才能與職業素質簡直無法挑剔。人們還在為紅雨節的假期心懷憧憬的時候,她已經迅速地抓到了這事兒上的商機。除了四處贊助節日活動並獲得冠名廣告權外,東南商會自己便一手打造了一類節日風俗。

    商會贊助的研究者考據出了過去侏儒的節日活動,那些愛財且生財有道的種族大多信仰財富之神,一年有六七個關於財富的節日。各種報道在稿費的推動下新鮮出爐,《侏儒們如何度過財富節》、《AA/BB/CC群體的傳統風俗(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慶典用具,如今東南商城全部有售哦!)》、《一年一度盛大節日,為什麼不對家人和自己好一點?》……一系列報道看得人眼花繚亂,底下的主題就只有一個。

    買啊,買買買啊!

    從直白的購物宣傳到溫情脈脈的循循勸誘,從包著新聞皮的廣告到看似一本正經實則夾帶私貨的科普(“你知道嗎,千金散盡還復來,在適當的時候掏空口袋是財富積累的重要環節,侏儒們的富有充分證明了這點。”),東南商會打著“復興失落的侏儒財富節以配合紅雨節兼容並蓄的中心思想”的大旗,掛羊頭賣狗肉地開始進行大幅度促銷,將往日堆積的貨物一下子賣出了一大堆,而成功購買到的客人還覺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東南商會的商人們為蹭蹭上漲的收入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個加班加得很開心。

    家住山中的獸人們暫時沒法參加這場剁手盛會,他們回到了部落,各自歡慶——嚴格來說,獸人其實是許多種族的統稱,想也知道,兔人與獅人的部落不會住在一處。鐵路正向越來越多的地方延伸,能在較為短暫的時間裡,把出門在外的旅人送回去。作為節日福利,這一次的來迴車票由軍方報銷,不少獸人第一次感覺到了魔導火車的便利。他們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看著周圍的景色風馳電掣往後跑去。

    “只要一兩天就到家了啊!”他們嘖嘖稱奇道,“比豹族的人還快吧?”

    “要是能修得再裡面一點,今後行商來去也要容易多了。”又有獸人感嘆,“一年多跑上幾趟,能賺的比我工資還多!”

    對魔導科技始終懷著牴觸和警惕的獸人嘟噥著修路進山簡直能把敵人帶到家門口、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之類的話,末了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真是相當方便。

    被這獸人念叨的帝國居民當下也忙得很,絕對拿不出空閒來產生滅亡誰的心思。人類(是說認同著人類文化的那些)才是埃瑞安數量最多的族群,他們到處湊熱鬧,旁觀乃至參與進鄰居們的奇特節慶中,像在參加一場大型嘉年華。此外,埃瑞安普通人的節日風俗一樣相當發達,而且埃瑞安幅員遼闊,東南西北的居民各有特色。

    南部居民有著在孩童大拇指用糖漿和果汁混合物畫一個笑臉,寓意新的一年百病不侵、笑口常開的新年風俗。大拇指上的笑臉可以在新年夜後吃掉,剩下的糖漿和果汁也一樣,在過去物產不太富裕的年代,這是孩子們難得可以解饞的時刻。現下生活條件變得好了不少,糖不再是稀缺物,動手畫笑臉的爹媽也可以財大氣粗一把,讓糖漿畫覆蓋在整個手掌上。

    這麼幹的父母很快會後悔,靜不下來的孩子比比皆是,被抹在墻上、衣服上的糖漿實在很難清洗。因此不難理解,在數年演變後,紅雨節的“糖笑臉”變成了“拿糖塊在孩子床上擺出一張笑臉”的形式,發的糖變多,需要清洗的部分變少,一舉兩得,雙贏局面。

    都城附近的居民選擇製作他們的傳統食物,這種被稱作“牛奶山丘”的面點在埃瑞安北方地區很受歡迎,逢年過節不可或缺。篩過的白麵粉打入雞蛋、牛奶與糖,攪拌到充滿空氣,馬上將之放進牛肉烤制後滴出的油脂中烹煮。高溫加熱之中,麵糊中的氣泡迅速膨脹,將依然流動的外殼頂起,仿佛吹起一個薄皮面球。做好後的面點大小相似,形態各異,受熱不均勻的外皮會生成一種看上去像岩石、摸上去很柔軟的奇特形態,恰似一座座小小的山包。

    據說過去主婦中流傳著用牛奶山丘占卜運勢的方法,儘管這東西的可信度實在存疑,但其失傳依然讓人有些遺憾。

    對食客來說,吃牛奶山丘倒的確有些看運氣的成分,因為每個“山丘”裡的餡兒各不相同。在中空的牛奶山丘地下挖出一個洞,製作者能往裡面填充布丁、糖漿、奶油甚至甜酒浸透的糯米。牛奶山丘的外皮香味濃郁,可以遮蓋住內陷的氣味,裡面裝著什麼真要等張口咬下才能知道。一些家庭會在某個牛奶山丘內部塞一枚葡萄乾,吃到這個彩頭的人,被認為會在這一天裡走大運。

    西邊山區的居民把山羊打扮起來,那些穿著華麗服裝的牲口威風凜凜,在裁判的催促下排成兩隊,相互拔河。埃瑞安東部地區的人們喜歡挑揀最渾圓肥大的蕪菁,將之鏤空,雕鬼臉,變成一隻只蕪菁燈,晚上提著燈夜遊。新年夜結伴去森林裡找尋“金鈴鐺”的風俗流傳得很廣,不過那種外形酷似金色鈴鐺的果實在初冬才開始生長,現在這個季節暫時找不到。

    不過,有不少人繼續著改良版的尋找金鈴鐺。他們在前一天把真正的金屬鈴鐺掛在在樹上,紅雨節的晚上抹黑去找,找到鈴鐺也是好運的象徵。

    “自己綁的金屬鈴都行?”有旁觀者不由得發笑,“太耍賴了吧,這樣也能帶來好運嗎?”

    “能啊!”綁鈴鐺的老兵從樹上趴下來,帶著懷念的笑意,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們當初看到這樣的金鈴鐺,可是交了天大的好運。”

    比紅雨之日還早上幾年,地下城一度龜縮在埃瑞安的一角,實力相當不足,只能偷偷發展,一個總督的弟弟就能把他們隔離在缺衣少食的東南邊。安加索森林在魔導武器的肆虐下淪為白地,那一年的冬天別說金鈴鐺果實了,要找樹都很難。亞馬遜人將金屬鈴鐺綁在剛種好不久的樹上,用以安慰那些有家不能回的士兵。

    當初那些隸屬哈利特上尉的軍人全都已經光榮退伍,他們依然記著那段美好的時光。在活下來的老兵們眼中,金鈴鐺顯然帶來了實打實的好運。

    說到那個已經變成美好回憶的艱難新年,不得不提一提現在的撒羅教。曾經只有一個光桿聖子的撒羅教,在這些年來發展迅猛,再也不會出現聖子本人穿著禮服(還穿反了)上門推銷的凄涼景象了。那位非要勸說大家新年別吃肉、被人用白眼和糖紙扔的呆愣聖子塞繆爾已經變成了成熟可靠的撒羅教宗,撒羅教在新節日中選取的方案,也相當符合現實。

    撒羅教依然會在某些特殊日子齋戒,但不在新年,也不在紅雨節。紅雨節當中,撒羅的教宗在大教堂中舉辦彌撒,現場座無虛席,唱詩班的歌聲飛到教堂之外。

    彌撒結束後,牧師會分發一種聖餅。雖然稱呼是聖餅,這東西看上去卻更像果凍,嬰兒拳頭大小,外形晶瑩剔透,半透明的樣子相當可愛,在小小的盤子裡一抖一抖。一口一個的聖餅入口即化,滋味鮮美,熱量充足,在幾小時的彌撒結束後格外溫暖人們的心與胃。這事實上一種熬煮過的肉凍,有著很多宗教意味的說法,象徵著純潔心靈。不過,哪怕不知道撒羅教那些典故的人,在涼颼颼的秋夜裡吃下聖餅,多少也會感到心靈上的感動吧。

    每一類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過節,彼此之間的邊界其實並不大。種族、宗教、職業……這些屬性之間有不少重疊之處,出現衝突的場合少而又少。一個獸人可能同時是一個德魯伊學徒,一個普通人當然也可以吃完牛奶山丘就去吃聖餅。地下城的瞭望塔在埃瑞安遍地開花,以廣闊的視角俯瞰埃瑞安,塔砂覺得相當有趣,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同胞一路拜過各種廟宇,和尚也能找道士算命。

    “像萬花筒一樣。”維克多說,“不同的色塊交疊在一起,卻能夠不混合成同一個顏色,反而產生了這麼多絢麗的新生色彩。真有趣啊。”

    同樣覺得有趣,我們腦內的聯想可真是風格迥異啊,塔砂失笑,真不愧是文藝惡魔。

    維克多通過塔砂的眼睛看著如今的埃瑞安,語調中難得不帶什麼嘲諷色彩。他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像個沙灘拾貝的孩子,顯而易見地興致盎然。

    這種對於世界與各種生靈的飽滿興趣,對於一個深淵出身的惡魔來說,大概與“愛著這個世界”也沒有差別吧。

    紅雨節長達七天,前三天是交給大家自由發揮的假期,後面四天則有著官方組織的活動。這些活動彼此獨立又相互聯動,各地有不同主題,但也有交換到對方那邊與的小展覽館。

    埃瑞安帝國的都城舉辦了魔導科技展覽,難得地展出了大量能應用於普通生活的魔導科技產物,參觀者可以參觀還可以互動,充滿了趣味性,同時讓人對未來充滿憧憬。塔砂考慮過要不要自己這兒搞個魔法技術展覽對稱,不過鑒於到法師們大多懶得出來過節,最終瑞貝湖開展的,果然還是個藝術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7-3-24 16:13:59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1.1

    若說埃瑞安的都城是當之無愧的軍事與政治中心,那麼塔斯馬林的瑞貝湖,無疑是地上的經濟與文化中心。東南商會與瓦爾克藝術家協會的總部都在這裡,兩者的運作模式都已趨向成熟,並且時常合作,商業與藝術之間取得了不錯的平衡。

    一場無門檻的盛大展覽在全城範圍內展開,不同街區有著不同的側重點,既有陽春白雪也有下裡巴人。人們可以在高大明亮的展館裡欣賞知名藝術家的傑作,也可以在一堆奇奇怪怪的作品前與它們名不見經傳的作者交談。

    “這代表了繁忙生活中人們對心靈的自我壓製與彼此之間的相互審視。”一名藝術家正色道。

    “噢……”亞倫遲疑地說,“所以那些從墻面上滴落下來的顏料不是意外……”

    亞馬遜出身的亞倫早早留起了小鬍子,用來中和他的年紀與雀斑帶來的稚氣感。這位東南商會的副會長可沒會長那麼愛崗敬業,他來這裡並非為了視察,純粹是跟家人一起出來過節。可惜那身瑞貝湖時興的考究打扮多少暴露了他的身家,即使不知道亞倫副會長的身份,需要拉贊助的藝術家也很樂意往他身邊湊。

    “是繁忙生活中人們對心靈的自我壓製與彼此之間的相互審視。”這藝術家嚴肅地重複。

    “這真是,”亞倫停了停,維持著笑容,“充滿新意的藝術形式。”

    “媽媽,我可以吃一個蘋果嗎?”背景裡傳來了亞倫的小兒子的聲音。

    “等一等,別拿!”他的母親利蒂希婭慌忙道,“那是展品!”

    古典藝術興旺發達,自稱“新埃瑞安”藝術流派的分支也在興起,年輕的藝術家們像春天的野草一樣活力十足,充滿幹勁地摸索著新的道路。打破常規的作品讓人嘖嘖稱奇,不過觀眾們是驚為天人還是一頭霧水,那是另一回事。

    “也是我的作品,代表了形式與美在藝術中的無用性,藝術的審美價值是人們成見的結果。”藝術家自豪地展示著一把扶手椅上的蘋果,“就像放在門口的那把弓,儘管我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誰,但那精巧絕倫的弧度,弓面上做舊的包漿,還有那樸素的色彩與暗藏玄機的花紋,都足以說明其作者與我是同道中人。在這次展會後,我一定要與他或她暢談一番。”

    副會長的目光隨之轉向展廳門口,在那裡,記者們的閃光燈正此起彼伏,哢嚓哢嚓響個不停。

    節日的媒體總是相當忙碌,記者們在一個個可能成為焦點的地方駐足,他們記錄、報道,將這盛況帶給全國各地的人們,讓讀者與觀眾得以俯瞰整座狂歡的城市。“新埃瑞安”流派的新興藝術頭一次在公眾面前大規模露面,其中的作品又不像大部分傳統藝術品一樣不允許拍攝,於是理所當然地,各大媒體爭相撲向這些展館,如同蜜蜂撲向花朵。

    “這看上去只是一把短弓,事實上並非如此!”一位主持人唾沫橫飛地對著話筒說,“它凸顯出作者本人的思想,不拘泥於任何形式。這是對傳統藝術形式的一次驚人挑戰!它象徵了擺脫物質化框定的藝術思想……”

    “……代表了對戰爭的深思與對職業者的思考。”另一家報社的特邀評論員侃侃而談,“我們可以看到,該作品狀似隨意地被放在展館門口,乍一看與展館環境格格不入,仿佛一位外來的弓箭手隨手為之。這不羈的態度完美表現了作者渴望和平的美好理想……”

    亞倫險些笑出聲來,他轉過頭去,與妻子啼笑皆非地對視。弓箭手利蒂希婭就站在那群圍著短弓的人群之外,好笑且無奈,不知該不該在萬眾矚目之下,把自己隨手放在門邊的短弓拿回來。

    看上去新興藝術的發展,還有待時間的考驗與篩選。

    紅雨節的第五天,瑞貝湖有盛大的花車巡遊。這一天的上午九點,長長的花車隊伍在瑞貝湖與紅桉縣之間的那條道路上集結,來自各大組織的近百輛花車爭奇鬥艷,開始向內城進發。

    最大的花車足有三層樓高,屬於財大氣粗的東南商會。它以馬力十足的魔導汽車為基底,外殼金碧輝煌,上頭東南商會的標誌相當醒目。花車上堆砌著一座層層疊疊的微型宮殿,每一層各不相同,遠遠望去,好似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蛋糕。這外形固然被不少人笑話為暴發戶品味,但每個人都得承認,它讓人印象深刻,見之難忘。

    規模緊隨其後的是冒險者公會的花車,六匹馬拉著一架南瓜外形的大馬車,它曾是某個馬戲團的移動車廂。真正的職業者坐在馬上、馬車車裡與馬車頂上,向周圍的人揮手,還會在某些停頓的路口表演拿手好戲。一名劍舞者在馬車頂上表演著一劍把一根大蘿蔔削成花的技藝,觀眾們歡笑著去接從天而降的蘿蔔花。一些人爭論著那個吐火的人是演員還是法師,真正的法師到底會不會願意站在這裡。等馬車向前開走,他們還沒得出結論。

    最小的花車只比人高一點,嚴格地說,它們可能都不算花車,叫“雜耍方陣”更恰當一些。穿著玩偶裝的人們抬著紙板車,向周圍拋灑糖果與贊助商的試用品,半點不掩飾植入廣告的事實;有著巨人血統的高個子站在一起,都打扮成古代野蠻人的樣子,故作凶狠地揮舞著木棒;一些奇裝異服的藝術家氣喘吁吁跟在車隊中,以此表現某種行為藝術,要是他們真的堅持不住,巡邏的工作人員會將他們帶走。

    最“貼切”的花車真是一朵移動的鮮花,一朵巨大的鳳仙花馱著一名德魯伊,用綠色的莖葉在道路上攀爬。它的速度看上去非常緩慢,但因為它的體型足有幾米高,哪怕步調緩慢,也足以跟上隊伍。這朵鳳仙花實在是個意外,它被嘗試新法術的德魯伊催化而成,卻既不能戰鬥也不能運輸,唯一可取的便是色彩鮮麗了。這一點用在慶典上,倒十分恰當,廣受歡迎。

    巡遊從當天上午九點開始,花車在整個瑞貝湖的各條主要街道裡巡迴,到當天晚上九點來到中心廣場,遊行才宣告結束。這一天的主要街道兩邊擠滿了觀眾,人頭攢動,歡笑不斷。好多地方被圍得水泄不通,多虧負責主持現場秩序的官方部門訓練有素,準備充足——都進行過好幾次“惡魔入侵時如何疏散群眾”演習了,區區花車算什麼?——沒發生什麼破壞氣氛的意外。

    花車停下的時候,人們依然意猶未盡,久久不願散去。

    次日便是音樂家們的盛會,第一個音樂節還沒有固定的主題,只是對各種音樂的展示。古典音樂會在大劇院中舉行,管弦樂團的精彩演奏讓觀眾們如痴如醉。傳統合唱團與唱詩班在撒羅教堂登場,管風琴優美莊重的音色與澄澈的人聲合唱一道飄揚。年輕人則大部分聚集在中心廣場上,比起上述兩個表演地點的觀眾來,這一邊的參與者更加熱情澎湃。

    “傑奎琳!傑奎琳!傑奎琳!!”

    他們聲嘶力竭地喊著游吟詩人的名字,胳膊上系著和傑奎琳眼睛同色的紫羅蘭絲帶,要是有不明真相的信徒在場,沒準以為這是哪個教派的教主正要出場。造價不菲的舞台大燈在白天都相當奪目,從法師那裡購得的無毒彩色霧氣包圍了整個舞台。傑奎琳在萬眾矚目之下走上前台,她抱著豎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聲浪便再度掀起。人們的熱情簡直能化為實質,要是在室內,這音浪沒準能把天花板都掀起來。

    這位有著妖精血統的游吟詩人看起來還是只有十來歲,跟很多很多年前差不多,她的粉絲們叫她音樂天使。傑奎琳依然寡言少語,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她的人氣。開始她的歌聲被當成戰略武器,後來帝國與塔斯馬林的關係漸漸緩和,一位因為傑奎琳的歌聲重拾生活勇氣的商人,主動自薦成為了她的經紀人。在經紀人與監護人的幫助下,傑奎琳有魔力的歌聲(優美動聽並且/真的/有魔力)迅速地征服了大半個埃瑞安。

    “看看那雙美麗眼睛裡的孤獨,還有那種令人愛憐的冰冷氣質,她難道不是個天使嗎?”粉絲們這樣說。無法長大與冷漠寡言這兩點,曾經被視為活該被燒死的妖魔之相,如今卻得到了廣泛歡迎,被認為是她獨特的魅力——這甚至招來了後世歌手的紛紛效仿,產生了什麼“三無屬性”、“合法蘿莉”、“宇宙歌姬”之類莫名其妙的專用名詞,那又是後話了。

    上午是治愈系歌手的專場,下午的中心廣場則更加地……特立獨行。在多年發展之後,當初會被人拖出去的新派游吟詩人終於得到了一批擁簇者。

    畫著驚人濃妝的主場在台上聲嘶力竭,歌聲時而陰郁哀傷,時而憤怒高亢,入侵性十足,像一把把電鑽般鑽進了每個聽眾的腦殼,讓人心跳加速,頭腦發昏,想要捶胸頓足。游吟詩人愛迪生硬是用小提琴彈奏出了死亡金屬樂的效果,在這樣神奇的樂曲中,他讓人絕望的走調與滑音居然變得恰到好處。

    整個樂隊的樂手都是些不幸的音樂家,他們有著游吟詩人的職業,並且只有攻擊天賦。換而言之,哪怕不發動技能效果攻擊,這些人的演奏也註定讓人頭暈目眩,普通人完全無法欣賞。新音樂的出現拯救了這些人的音樂生涯,他們演奏中讓人心神動搖的魔力變成了氣氛的催化劑,就像火鍋裡的辣椒越辣越過癮,重金屬樂的愛好者們越是被刺激得快要喉頭一甜,越覺得表演到位,熱血迸張。

    順帶一提,下午場的舞台特效全都由女巫提供,瘟疫女巫蕾斯麗是重金屬樂的忠實支持者,她認為樂隊的化妝方式深得她心。

    紅雨節的最後一天晚上,是煙花大典與化裝舞會的時間。

    絢麗的煙花在深色天幕上綻放,埃瑞安的科技樹上倒是先有魔導信號彈再有各色煙花。金線銀線劃破夜空,呼嘯聲中,各種圖案在空中打開,讓人眼花繚亂。匠矮人工坊配置的煙火色彩鮮麗,法師製造的戲法煙火甚至能在空中變換,人們為天上翩翩起舞的仙子煙火驚嘆,為拋小球的小丑煙花發笑。

    最後一輪煙花像天上的泉眼,銀色火花源源不斷,覆蓋了整座瑞貝湖城的上空。等煙火漸熄,這一夜的活動才剛剛開始。舞曲響起來了,盛裝打扮的人們向露天舞池匯聚。

    這是塔砂的提議,埃瑞安有假面舞會,卻沒有化裝舞會。把自己打扮成奇奇怪怪的生物,與其他喬裝改扮的人共舞——當長得奇奇怪怪的異類本來就生活在人群當中時,這事兒能變得相當有趣。

    踩著高蹺裝成巨人的人遇到了真正的巨人後裔,後者頭上戴著鹿角,正企圖裝扮成一名獸人。好多雙毛茸茸的耳朵豎在腦袋上,不夠敏銳的人或許得去摸一摸,才能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不少偷懶的參與者選擇用一個耳朵發箍就解決掉獸人打扮,而不少耳朵長長的獸人選擇用帽子和假發裝成別的什麼。

    “今天我是女巫哦!”一個戴著尖尖帽子的小男孩興奮地說,好心地提醒旁邊的小女孩,“這是個化裝舞會,你要是不變裝的話,他們可不會讓你進去的!”

    “我化妝了呀!”小女孩回答,她提起假發,露出一隻被壓在下面的兔子耳朵,“今天我是人類哦!”

    龍騎士道格拉斯騎著龍到場,他的拉風著陸迎來了不少口哨掌聲,也遭受了不少噓聲,相熟的人們紛紛笑話他根本沒做打扮,只是照例來炫耀他的龍罷了。“怎麼能這麼說呢?”道格拉斯抗議道,指著巨龍頭上那個不仔細看絕對看不見的鹿角,“我們扮演的是財富之神與他的神聖馴鹿,你們看,他把體型變小了,我不是還帶著一個袋子嗎?”

    傳說中的財富之神會在特定節日裡分發禮物,道格拉斯攜帶的口袋卻乾乾癟癟,什麼都沒有,一看就是來的路上隨便哪兒摸的。觀眾們大笑著起哄,都說他的裝扮一點都不正宗。於是龍騎士從善如流,開始宣稱他們裝扮的是“墮落後裝成普通龍騎士的財富之神和他的邪惡馴鹿龍”。

    財富之神會發禮物,墮落的財富之神當然就會收禮物啦。接下來的時間裡,龍與龍騎士開始象徵性地打劫,提著袋子問路上的行人討要著禮物,巨龍對矮錢裡面值最小的硬幣相當滿意:金燦燦,硬邦邦,敲擊起來嘩啦啦響,再好不過了。

    “這傢伙也太愛出風頭了吧!”獅鷲兵團的人抱怨連連。

    巨龍在瑞貝湖上空飛來飛去,縱然它全然沒有戰鬥的架勢,獅鷲們還是對這一帶進而遠之,主人怎麼威逼利誘都毫無用處。獅鷲騎手們大部分暗中打造好了行頭,準備裝扮成英雄故事裡古代獅鷲兵團的團長。多麼難得啊!跟全世界的人不同,他們可是有著活生生的獅鷲當道具的啊!騎手們哀聲嘆氣,要是沒有巨龍這回事,大半個獅鷲兵團的人大概都會打扮得十分相像。

    這群人也真好意思說龍騎士愛出風頭。

    “騎著獅鷲的古代英雄”沒有出場的機會,“騎著獨角獸的精靈”倒頗有市場。姑娘們穿起白色長裙,把長長的頭髮染成金色再編織起來,用麵團捏出耳朵尖尖,騎在白馬上登場——自從獨角獸的故事在埃瑞安流傳開來,喜歡白馬的姑娘一時間比喜歡白馬的戰士還多。那些白色(或被粉撲拍成白色)的馬兒頭頂著材質各異的尖角,馬背上的“精靈”們在撞見彼此時迅速地相互打量,不看馬上人,先看馬上角。那些自認為自己這兒的角做得更好的姑娘們,露出一抹矜持驕傲的微笑。

    如果這場獨角製作比賽正式打響,最終能獲勝的反而是個少年,原因很簡單,他騎著真傢伙。小少年加百列容易臉紅,他的獨角獸夥伴卻相當膽大,巨龍與人群都沒能打消它前來玩耍的念頭。加百列提心吊膽地騎著獨角獸,在別人的稱讚中乾笑,生怕有人發現這兒真的有一匹獨角獸。

    “我們早點回去吧……”他憂鬱地碎碎念,“人這麼多,要是你被發現了,大家一人摸一下,就能把你摸禿啊……”

    他的夥伴對此置若罔聞,修長的脖頸轉來轉去,好奇地觀望著來來去去的人群。

    舞會不提供主食,但提供小點心與度數很低的酒水助興。自動開瓶器,某種剛發明沒多久的自製魔導器,聲勢浩大地將幾十瓶香檳瓶蓋發射到半空中,泡沫噴射出來,聲如炮轟,嚇了旁邊的瑪麗昂一跳。狼女剛才靠在桌子旁邊發呆,半點沒發現桌上的自助魔導器可以遠程遙控,這會兒一對耳朵抖個不停,被飛濺的泡沫沾得濕漉漉。

    “我果然討厭魔導科技。”她嘀咕著,煩心地甩著頭。

    “給。”來拿香檳的赫蒂笑著遞給瑪麗昂手帕,“我倒相當喜歡。”

    亞馬遜戰士赫蒂在之前的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腿,鋼鐵魔像讓她變成了殘廢,但也是魔導科技的發展,讓赫蒂得到了現在這條腿。這截鋼鐵義肢靈活而便捷,如今的赫蒂行動如常,甚至依然能上戰場。

    距離她們大概三十米外,塔砂正在舞會現場。

    她一點沒喬裝打扮,或者說她的“喬裝打扮”便是撤銷了障眼法。塔砂以如今的真面目站在這裡,頭頂尖角,腳踩龍爪,惡魔之翼沒有展開純粹是為了避免占地方。人們遠遠向執政官女士投來一眼又一眼,他們都知道這是誰,於是所有人遙遙向她致敬,沒有一個敢於上前。

    “美麗的女士,您是一個人嗎?”一個故作驚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此可愛的人竟然只站在舞池旁邊,難道是所有在我之前見到您的人都瞎了眼?”

    塔砂笑了起來,向後伸手。

    她的手被捉住了,抓住她的人拉著她轉過半個圈。下一刻塔砂看見了維克多的臉,今天的維克多也光明正大地頂著惡魔的角,他靠過來,抵著塔砂的額頭,黝黑的彎角蹭了蹭蒼白的骨角。

    路上的商販賺得缽滿盆滿,一對惡魔角髮夾與獸耳發箍差不多價錢,買一送一。這個群魔亂舞的夜晚,誰都不用隱藏。

    “可敬的執政官女士,我能請你跳支舞嗎?”維克多笑道。

    “你不是已經這麼做了嗎?”塔砂說。

    維克多的手攬住了塔砂的腰,塔砂的手也扣在對方的後背上。舞曲正揚起一個新的高#潮,他們邁入舞池,目光膠著,仿佛誰先移開視線就是認輸。

    龍爪扣在地磚上噠噠作響,足以切金斷玉的利爪輕盈地落到地上,像一雙尖尖的高跟鞋。維克多踏著皮靴的雙腳在這雙利爪間跳躍,塔砂低頭看了一眼,莫名想到了鱷魚牙齒間靈活起舞的鳥。她重新抬起頭,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迅速打消了剛才的念頭。

    這哪是鳥,顯然是另一條鱷魚啊。

    有著爬行動物眸子的惡魔正牽著他,姿態優美,動作卻並不溫柔繾綣,正合塔砂口味——知根知底,跳個舞就不必繼續再裝。

    他們翩翩起舞,舞步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含情脈脈,反倒有種殺伐征戰的銳氣,同時親密得不可思議。白髮烏角的英俊男子與黑髮骨角的美麗女性,執政官大人與她的情人,無論哪一種都引人注目,但幾乎沒人能長久盯著他們看。這太……太過私密了,明明沒有任何露骨的動作,他們膠著的舞步卻讓周圍的氣溫都上升了似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7-3-24 16:14:13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1.1

    “你在笑什麼?”維克多問。

    “怎麼,笑不好嗎?”塔砂說。

    “當然不,沒有你的笑臉,這個夜晚將黯淡無光。”維克多十分順溜地恭維道,接著話鋒一轉,“但你高興時不這麼笑,你笑話別人時才這麼笑——等等,難不成對象是我?”

    “是啊。”塔砂不再掩飾她的竊笑,“你是在示威嗎?”

    他們攜手跳進了舞池中心,對於兩個協調性極佳的戰士,什麼舞曲都不在話下。塔砂的紅裙在旋轉中展開,像一朵盛放的石榴花,裙擺吸飽了燈光,華貴而透亮。燈火投射在他倆身上,他們本身看上去就像發光體一樣。

    但是並沒有人看向那邊。

    開始還有人目光相隨,所有目光在舞曲開始後不久便無影無蹤,最好奇的崇拜者與最敬業的記者都下意識扭開了頭。視線在碰觸他們前滑開,塔砂與維克多在人群之中,又在人群之外,仿佛一滴油滴入水中。

    今夜的中心廣場熙熙攘攘,熱鬧的舞池中心出現了一塊小小的空白地帶,人們不約而同地停在塔砂的幾米以外。若說近處的人還可能主動為了執政官大人讓路,那些毫不知情地在舞蹈中跳過來的舞者們呢?因此這避讓不是人們自發自覺的舉動,或者說,不止是自覺。

    巨龍在天空中掠過,獅鷲們驚慌躲避;高等惡魔在人群中玩著他的小把戲,縱使依舊人模人樣、笑容可掬,人們也下意識分散開去,仿佛飛鳥避開鷹隼的影子。

    “我有嗎?”維克多脫口而出,很快意識到這反駁一戳即破,並沒有意義。“好吧,可能有。”他幹脆地在塔砂的注視下改口,“沒辦法啊,你用如此珍貴的材料給我製造了高等惡魔的軀體,我的靈魂本身又如此鶴立雞群,要是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特殊效果,豈不是對不起你的辛勤勞動嗎?”

    他這話照舊說得半真半假,圓滑地避免了正面回答問題。

    聖樹擀面杖的效果暫時被撤下,維克多現在這具身體固然比不上他原裝的上一具,但力量要比地下城之書強大不知多少。地下城之書只是某種魔法書或道具,現在的維克多則恢復到了高等惡魔的水準,重塑之軀是實打實的惡魔——還好針對惡魔的檢測法術只會被深淵因子觸發,維克多這個被深淵驅逐的惡魔,才沒讓各種儀器與法術亮得五顏六色。

    一個接近領主等級的惡魔,能製造一些特殊效果也是理所當然。

    但塔砂說的是這件事嗎?

    維克多顯然在轉移話題,塔砂在說他是否做了某些事,他卻回答自己是否能做成某件事。這種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方式其實也給了塔砂答案,是呀,這傢伙運用了一點惡魔把戲,讓他人無意識地躲避,讓他與塔砂從人群中分離。於是這一支舞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卻又為他倆獨享。

    無論這出於幾分有意幾分無意,塔砂都覺得這挺可愛。

    維克多的否認甚至讓他顯得更可愛了,像送完花後扭過頭去的小男孩。一個厚顏無恥、油嘴滑舌的傢伙,一旦顯露出一點羞赧來,反而比內向之人的臉紅還要迷人。

    話說回來,即使惡魔沒用上這點小手段,舞會上對他們猛拍照的人也不會很多。娜塔莎女士與維克多先生相關的報道已經過了峰值,所有新聞最後都會變成舊聞,提起“執政官女士的情人”也不會讓人們大驚小怪、胸悶氣短。維克多的公眾形象一步步建立,他的“人設”一點點植入公眾心中,開始為人認可。

    他參與了一些關於深淵的學術性會議,從容應對各種質疑,成功說服了所有人。他在應對深淵入侵的上層議會上以顧問的身份出場,並且很快證明自己出現在那裡並非只靠著枕邊風。他在藝術方面高超的見解、廣闊的眼界和海量的知識儲備征服了瑞貝湖,最終扭轉了風向,讓最刻薄的媒體也改變了說辭。維克多足夠狡猾,活得足夠久,此外還能說會道,一分顏色都能開起染坊,這樣的合作者,給塔砂省了大量幕後推手的工作。

    “來歷不明的小白臉”,最開始他們這樣說。

    “得到青睞的幸運兒”,後來他們這樣說。

    現在,人們把“非凡”、“了不起”、“神奇”的頭銜放到維克多的名字前面,不帶任何諷刺意義。維克多在短暫的時間裡展現出了非常多的不凡之處,要是開始他不是以近乎小丑的身份出現,如果他的出場不是那麼具有娛樂性,人們或許會感到恐懼。

    一切都何他們計劃好的一樣。

    施法者協會的聰明人們自認為知道了真相,把維克多當做古代法師塔中戰利品的一員,一名被古代法師封印、深淵放逐又被執政官大人捕獲的惡魔。在塔砂的默認和推波助瀾之下,這“真相”終將慢慢傳播開來。

    “知情”的法師們讚嘆塔砂捕獲惡魔的智慧與魄力,相對感性的女巫們則認為這段奇特的愛情故事相當動人,有幾個還主動給塔砂送來了愛情魔藥(例:“真愛魔藥之如何讓背叛你的情人死得十分好看”)。不過無論認為這種結合出於謀略還是愛情,相信了這種小道消息的人們,全都一致認為,執政官女士擺平了惡魔。

    塔斯馬林的執政官娜塔莎絕不可能被惡魔擺布,她既不會拋棄我們,也不會輸——這是塔砂在埃瑞安奮鬥到今天,最終樹立起的信譽。

    噠!維克多在塔砂耳邊打了個響指,顯然看出了她的走神。塔砂收回了發散開的念頭,笑道:“我欣賞你的自信。”

    “過獎過獎。”維克多謙虛地說,“如果我不是如此卓爾不凡,你怎麼會看上我呢?”

    “你不是還有這身好皮囊嗎?”塔砂調笑道。

    她伸出兩根手指彈了彈維克多的小腹,維克多抓住她的手,放到脣邊親了親。不遠處的記者抬起相機又放下,一臉呆滯地目視前方,仿佛剛剛那顆敬業的心險些動搖了惡魔的法術。塔砂與維克多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這不能叫示威,只是一點小清場。”維克多舊話重提道,“要說示威,我早就開始了啊。你的人民把你當神看,不相信任何凡人能站在你身邊、我越不像個普通人,他們越認可我。”

    “人們總是神化心中的非凡人物。”塔砂回答,“我猜你已經見過許多例子了。”

    “是啊,庸人神化英雄、異化英雄,好把責任甩給他們,好給他們無望的生活弄點指望。他們的英雄只是一個藉口,就像節日是個狂歡與忘卻恐懼的藉口。”維克多感嘆道,“他們倒從不深究你來自哪裡,執政官娜塔莎是奇跡的代名詞,不需要任何理由。”

    “這樣也不壞,只希望他們別變成躺在地上期待奇跡降臨的空想家就好。”塔砂嘆了口氣,“我不是奇跡,只是做了能做的事情。”

    “哎呀,親愛的,”維克多笑出聲來,“你說得好像自己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似的。”

    “我的確是。”塔砂說。

    “是嗎?”惡魔挑起了眉頭,“不不不,你跟我見過的任何存在都不一樣,不論是天界生物,深淵造物還是人間生靈。你是個特立獨行的巢母——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對這麼多情感無師自通——但你依然不屬於你的子民。”

    “我不屬於他們。”塔砂點頭,“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巢母?”

    維克多愣了愣,恍然大悟。

    “你的確從來都沒說過,啊,迴避問題,我居然也會中這一招。”他失笑道,露出幾分好奇來,“那你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嗎?”

    “你的記憶找回來了,那你呼喚過我嗎?”塔砂問。

    “沒有。”維克多回答,“這座地下城本該完全摧毀,我從未準備過一個地下城意識。”

    “那就不太清楚了。”

    “什麼?”

    “‘天上掉下來的’。”塔砂莞爾道,“說不定呢。”

    來到埃瑞安二十多年以後,紅雨節的最後一天,這個共舞的夜晚,塔砂第一次吐露了她的故事。

    她說到自己在埃瑞安醒來的第一天,說到靈魂如何進入地下城核心,她如何從漂浮的幽魂變成這座地下城的意識。

    她說到自己來到埃瑞安之前的那一天,說起她因何而死。故事關於一個風雨交加、雷鳴電閃的夜晚,一條空曠道路上失靈打滑的車,一個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麼的司機。她死了,又活了,只是醒來的地方不再是她過去的世界,而是全新的、未知的埃瑞安。

    她說到“第一天”和“最後一天”之間不見蹤影的夾層,那段記憶被完全抹消,只剩下了模糊的印象。當地下城之書上的禁咒保護著塔砂穿行星界,她突然感到熟悉:空間割裂時,皮膚上針刺般的緊張感與車禍前的一刻無比相似;空間跳躍時,脫離的失重感與死亡之後、失去意識之前相差仿佛。她意識到死亡並穿越到埃瑞安的那個時刻,她也曾從星界穿行。

    “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來。”塔砂說,“但我依然記得,我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維克多不說話,他琥珀色的眼睛大睜著,似乎在消化這一大堆驚人的信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開了口。

    “原來你叫‘塔砂’。”維克多語氣古怪地說,“你都沒有告訴我。”

    “你就在想這個?”塔砂險些沒繃住,她深思熟慮之下決心說出她最大的秘密,還等著維克多提供一點有參高價值的假設,關於她到底是因為什麼來這兒的——真知之館都沒提供多少有效信息。

    “結果娜塔莎這個化名反而比較接近你自己承認的名字嗎?”維克多儼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耿耿於懷地碎碎念個不停,“虧我還以為自己跟他們不一樣,我們知道彼此的真名……”

    塔砂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放在維克多腰間的手開始掐緊,擰肉,順時針旋轉。

    “哎喲哎喲知道了!”維克多終於從自己的世界回了過來,勉強正了正表情,“這個麼,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啊。關於星界與世界的東西都很複雜,充滿了難以理解的隨機事件,並不是每件事都有一個規劃好的理由。它是無數個世界之間的交匯區域,無數個世界的規律都可能在小範圍內產生影響。研究星界的學者大部分都發了瘋,要歸納總結出星界的規律,還不如去研究深淵規律,後者的命題還小一點。”

    “你是說,我出現在埃瑞安,可能真的只是意外?”塔砂說。

    “【可能】。”維克多回答,比了個著重號的手勢,“因為除了意外,我也想不出別的了。”

    雖然讓人失望,但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塔砂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錯了。”維克多說。

    “哪裡錯了?”塔砂問。

    “你依然不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維克多露齒而笑,“平凡的不是力量,而是靈魂,不凡的靈魂終將非凡,所缺的只是一個機遇——將全埃瑞安的人都放進你這樣的境地,你認為有多少會得到你這樣的成就?穿梭星界的那個靈魂是你,你選擇了如今的道路,選擇了埃瑞安,選擇了我,並且常勝不敗。”

    說到這個詞時維克多頓了頓,他們相視一笑。

    “祝你常勝不敗”,還被困在地下城之書中的維克多,在將靈魂碎片給予塔砂時這樣說。“我將常勝不敗”,在面對維克多的犧牲時,塔砂曾發下這樣的誓言。祝福時維克多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發誓時塔砂沒有完全的信心,但他們終究磕磕絆絆相攜走到了今天,從未認輸,也不打算認輸。

    “所以不要謙虛了。”維克多說,“你出現在埃瑞安這件事,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實打實的‘奇跡’啊。”

    聽上去真不可思議。

    身在其中的時候,一切好像都很自然而然,塔砂自己感覺起來,她只是在穿越後努力活下去,並企圖活得好一些而已。一路的旅程艱難但並非不可思議,可等二十多年後回頭看向起點,塔砂也不由得驚嘆。

    能走到這一步,真像一個奇跡。而作為奇跡的創造者,塔砂感到自豪,以及毫無畏懼。

    如果她能完成這些不可能的任務,要創造更多,似乎也並非天方夜譚。

    “我還是感覺我們兩個更加相似。”維克多眨了眨眼睛,“你離開了你出生的世界,我也離開了我的——儘管跟你比起來,我的旅途比較短。我死了,又活了;你也死了,又活了。跟全世界的人相比,我們兩個才是同伴吧?”

    “是啊。”塔砂笑道。

    她能感到維克多在逗她笑,她也的確變得輕鬆了——塔砂籌備的節日並不能娛樂她自己,就像魔術師本人難以享受被戲法哄騙的樂趣。深淵即將入侵帶來的不確定感被安撫下來,而在被安撫之前,塔砂甚至沒發現自己也在不安。居然要靠一個惡魔來開解啊,塔砂不由感到好笑。

    “等到我們能自由進入星界的時候,”塔砂說,“我們一起去我的故鄉看看吧?”

    “好啊。”維克多笑道,“噢,按照時下流行的戲劇,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應該立刻結婚,而不是回你老家再結。”

    “結、結婚?!”一個稚嫩的聲音驚呼道。

    維克多與塔砂停了下來,轉頭向旁邊看,編著麻花辮的少女猛地捂住了嘴,在注視下漲得面頰通紅。

    這姑娘根本沒地方躲,以塔砂和維克多為中心,舞池中心大概有半徑兩米寬的空白圓圈,圓圈當中什麼人都沒有。被惡魔把戲清空的區域卻不知何時冒出個小姑娘來,還近到能偷聽,維克多咂了咂嘴,看上去頗感丟臉。

    塔砂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對小姑娘溫聲道:“嘉比裡拉,你怎麼在這裡?”

    “是媽媽她們……”嘉比裡拉苦惱地說,用力拽著自己的裙子,“她們又讓我去玩了,我只想自己找人玩,唉,我不是會被人騙的小孩子了,她們老是那樣……我就跑出來了,對不起,不是故意聽見的……您別跟她們說……”

    她的聲音又細又軟,若非塔砂天賦異凜,絕對聽不清她說了什麼。這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說話低著頭,溫柔又靦腆,不過那身打扮和她小白兔的性子既然不同:暗紅色的裙子上彩線勾出大片紋路,普通人看久了會頭昏;粗大的金色項鏈掛在脖子上,墜子是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骷髏;大大小小足足五隻手鐲戴滿了她纖細的手腕,風格各異,串在一起非常詭異;一對過於成熟的耳環掛在她耳朵上,仔細看,並非耳釘,而是夾子。

    這身打扮放在化裝舞會上十分合適,不過這位小姑娘平時就穿著這身行頭。

    嘉比裡拉是女巫的女兒。

    塔斯馬林州的女巫,在這些年裡增加了兩個,瘟疫女巫蕾斯麗之女去年剛出生,另一個便是嘉比裡拉,回聲女巫阿芙拉的女兒。作為很長一段時間裡女巫們唯一的孩子,嘉比裡拉有一個女巫親媽,一群女巫乾媽,塔砂也順道插了一腳,當了個掛名養母。這位小姑娘身上的各種零碎裝飾,包括那條一看就非常非常不吉利的裙子,都是女巫製作的護身法器,哪怕她本人暫時和還沒覺醒,那些東西也足以把她護得周周全全。

    是嘉比裡拉的話,她能無視惡魔的把戲也並非不可理解。

    這位小姑娘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她的媽媽團足以讓她在塔斯馬林(乃至埃瑞安)橫著走,但她本人不幸性格內向,性子軟綿,對彪悍的媽媽們實在相當沒轍。塔砂同情地摸了摸嘉比裡拉的腦袋,完全能想象她在女巫們“去幹點女巫能做的事”的慫恿下落荒而逃的樣子。

    “放心,給你保密。”塔砂說,“去玩吧,她們那裡我來說。”

    “謝謝您!您真是太好了!”嘉比裡拉松了口氣,“我其實本來不想走的,但是今天感覺特別不舒服,從早上開始就不太對,我想要……再一次……再一次……”

    塔砂一把抓住了嘉比裡拉的肩膀。

    她抓得相當及時,若非被塔砂的雙手固定,嘉比裡拉會向後反倒過去。

    小女巫纖細的脖子向後擰去,脊柱倒彎成小半個圓弧,頭顱倒向後背。她褐色的眼珠一樣向後翻滾過去,一路跑進了上眼皮之下,露出一大片白色的眼球。塔砂固定住嘉比裡拉的頭顱,將她小心地放到地上,以免她在這突如其來的抽搐中弄傷自己。

    嘉比裡拉安然無恙,她身上的法器毫無反應,沒有一樣爆發起來護主。但她看起來絕對算不上沒事,在痙攣之中,嘉比裡拉的眼睛再次驟然上翻。

    剛才她的眼眸已經快要看不見了,人類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再反轉一次,那簡直轉過了三百六十度。可嘉比裡拉的眼珠又轉動了一次,轉動之後,一雙青色的眸子出現在她眼眶之中。

    塔砂在這雙青色眼眸裡看見星星。

    “再一次——”

    嘉比裡拉卡說。

    “僵死的棋局洗牌

    流星衝入閉鎖的大門

    獨木橋建立於

    騙子的已死之軀

    一座城隕落

    一座城升起

    血與灰培植出希望之種

    來自界外的靈魂

    終將戴上無王之冠——”

    小女巫的聲音戛然而止,那雙有著奇特光斑的青色眼睛驀地合上。嘉比裡拉癱軟下來,雙眼緊閉,無聲無息。

    “覺醒日快樂。”維克多喃喃自語,“星象女巫。”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7-3-24 16:14:27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1.1

    星象女巫,傳說中能通過星辰的軌跡看見未來的存在,十三種女巫裡最稀有的一種。在星界“隱匿”後漸漸銷聲匿跡的星象天賦,時隔數百年,在新一代的女巫身上覺醒。

    “原來如此。”維克多說,“看起來我們運氣不錯。”

    “只因為一個預言?”塔砂問。

    記載中說,預言系法師計算未來,星象女巫從星辰的絮語中收穫靈感。維克多與塔砂談論過先知的故事,他說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像無數條道路的虛影,法師勾勒出這些虛影中重疊的那一段,而女巫,她們同時講述“全部”。

    “對,預言並不是制勝秘訣。”維克多點了點頭,“但現在我可以確定,拉什德嘉拿我的身體做什麼去了。”

    主物質位面在衰落,無法脫離的深淵亦然。這些年來對深淵通道的觀測,足以證明過去魔災中惡魔領主自建傳送門的能力已經成為了歷史,那一邊的居民完全失去了提前打開通道的能力。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到了時間會自然開啟,但在它開啟之後,深淵造物要如何穩定它,如何平安地通過?

    維克多知道很多種方法,針對每種可能性,他們都準備了應對的方案。而如果“獨木橋建立於騙子的已死之軀”,答案只便剩下唯一一個。

    那位得到維克多留在深淵的屍身的法魔領主,無可識之物拉什德嘉,用惡魔領主的遺蛻,製作了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橋梁。

    這是諸多猜測中相對不錯的一種,他們既不需要完全勝過整個深淵,殺光所有深淵領主,也不需要打沒有期限的拉鋸戰,一直苦苦支撐到深淵通道斷裂。重點只在維克多的遺蛻上,只要摧毀這座獨木橋,深淵就會再度被驅逐。

    這一回,深淵沒法再度歸來。

    在塔砂與維克多不遠處,嘉比裡拉的媽媽團們正蜂擁而來。她們繞著失去意識的小女巫嘰嘰喳喳個不停,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嘉比裡拉的親生母親阿芙拉驕傲地昂著頭,接受同胞們的祝福,大家看上去全對星象女巫的不省人事毫不擔心——有時候真不知道她們是保護過度還是疏於保護,女巫有著自己的標準。

    “一個盛大的成人禮!”她們說。

    回聲女巫將手掌攏在脣邊,她們的呼嘯聲驟然拔高,光芒隨之騰起。一寸高的小仙子——這種最低級的妖精基本沒有戰鬥力,製造舞台效果倒是一等一——拍動著亮晶晶的翅膀,將粉末抖得到處都是。大型元素精靈在塔砂的瞪視下縮了回去,巴掌大小的冰元素在半空中旋轉,像只倒過來的刨冰機,雪花一落地便會融化。跳舞的人們新奇地抬起頭來,伸出手去接雪花與仙塵。獨角獸伸出舌頭舔了舔從天而降的冰晶,涼得打了個噴嚏。

    火焰女巫的火鳥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鮮麗的弧度,像一隻特別華麗的煙花,炫技似的旋轉升空,在天空中炸開,留下展翅的幻影。記者們匆匆忙忙按動快門,幾分歡喜幾分愁,又為新熱點的出現高興,又為沒能完整拍下這突發的美景遺憾。

    塔砂聽到小小的尖叫,她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正好看到維克多將一隻小仙子從她腦袋旁邊彈飛。塔砂的目光轉向維克多,這惡魔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指,說:“你這兒有片雪。”

    “你這兒也有。”塔砂說。

    她彈了維克多的額頭,維克多嬉笑著抓住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脣,說:“這邊也有。”於是塔砂欣然應邀,抓著維克多的角往下拉,啄了啄他的嘴巴。

    ——————————

    這一年的秋季是節日與豐收的季節,冬天則如德魯伊們預報的一樣,不太冷也不太熱,埃瑞安的生靈們按部就班地度過了這個冬季。等到新的一年來臨,萬物復甦、冰雪消融的某個夜晚,埃瑞安出現了一場流星雨。

    埃瑞安北方,從極寒之地到都城以南數千公里,所有人都望見了那場毫無預兆的流星雨。前一刻天空還一片平靜,後一刻,無數破碎的星辰暴雨般墜下。它們看上去發自一個原點,要是有人能將整個埃瑞安收在眼底,他們會發現,這原點就在埃瑞安北方的某個鄉鎮。

    柏嶺鎮位於都城西北大約六百多公里的地方,這個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近年來因為一個並不光彩的原因聞名於世。幾年前,前帝國將軍希瑞爾在這裡被惡魔所誘惑,激活了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

    如今的柏嶺鎮已經變成了軍事重鎮,駐軍將希瑞爾的祖宅牢牢包圍在中間。哨兵們抬起頭來,看著星辰搖曳,天火墜落,整片天空驟然爆發一場無聲的煙火。

    流星的速度快得難以看清,一分鐘內墜落的星星不知幾何,或許把這壯觀的景象稱作“流星暴”更貼切一些。明亮的橙黃色星點此起彼伏,後面拖拽著綠瑩瑩的長帶,縱使每一條余跡在星墜後數秒內就會消失,天空中還是因此出現了一張放射狀網絡。夜幕因此沸騰,然而沒有一枚隕星墜落到地上,空氣中不帶一點煙火味,耳邊聽不見一點聲音,這宏大到讓人不安的天象仿佛一場海市蜃樓,並不在埃瑞安的天空上。

    第一場流星雨持續了一整夜,在將近黎明時愈演愈烈,又在太陽升起後戛然而止。第二天夜晚,星暴去而復返,帶來了越來越濃的烏雲。第二天是個陰天,傍晚時,半個埃瑞安都下起了小雨。流星的火光從烏雲中透出來,仿佛雲層裡醞釀的閃電。

    第三天的太陽沒有升起。

    烏雲太厚了,天空暗得好似夜晚,光亮來自不止息的流星。它們看起來更加明亮,像什麼東西燃盡前回光返照的一跳。在沉悶的雷鳴聲中,人們聽見了尖銳的爆鳴。

    一枚流星穿過雲層,真真正正地墜落下來。

    沙沙聲夾雜著爆炸的聲響,好似一個金屬罐頭被拖著高速摩擦過地面,一邊前行一邊支離破碎。昏暗的天地之間,仿佛有一隻刺眼的畫筆向下一劃,一條長達數千米的流星余跡從雲層上一直延伸到相當接近地面的地方。那枚流星最終在水平線上幾百年處消失,但余跡流了下來,久久不散。

    所有聲音忽然停了,沒有流星,沒有雷鳴,只有雨聲沙沙,靜得讓人胸口發悶。片刻之後,埃瑞安的所有生靈,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

    嘶啦!

    按理說,這種輕輕的聲音根本不可能被整個埃瑞安的人聽到吧,它甚至還沒有雨聲響。遠方的平民面面相覷,想知道周圍的人是否聽見了這聲音,又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它就這麼出現在所有人腦袋裡,仿佛直接在人們鼓膜上響起,“嘶啦”,一張紙被撕裂的聲音。

    “來了。”維克多低語道。

    主物質位面與深淵之間,在這些年來越來越薄的壁壘,如約撕裂。

    長長的那道流星余跡沒有散去,它正化為實體,緩緩變粗——它正在打開。各地的深淵因子探測器響成一片,上面的燈閃爍得像聖誕樹彩燈一樣晃眼。塔砂感覺到某種龐大的東西正向埃瑞安傾倒過來,如同一隻饑餓的巨獸,正急不可耐地擠入一條小小的縫隙。

    一種詭異的紫色開始在那條豎線周圍的空間蔓延,讓它看上去就像一條半空中病變的傷口。傷口鼓脹,邊緣蠕動,終於,它崩裂開來。

    一大群黑影從中爆裂開,讓人不快的嘈雜聲音頓時覆蓋了那附近的天空。拙劣的鋼叉在半空中閃光,昏暗的光線下,紅色皮膚顯得更加可怖。伴隨著嗡嗡振翅聲與怪笑似的刺耳聲響,數不清的小惡魔飛了出來,如同破掉的口袋鑽出一群蒼蠅。

    捕蠅人正在等待。

    嘩啦啦的振翅聲響起,它們來自更廣闊的翅膀。早在小惡魔出現前不久,另外的有翼生物已經占領了天空。是獅鷲,強壯的獅鷲劃破了雨幕,雨水從它們油光锃亮的棕色羽翼上滑開,從獅鷲騎手的盔甲上滑開。演習已經進行無數遍,他們的速度相當快,陣型在十分鐘內擺開。

    “一層東二十七號,就位!”

    “三層南十六號,就位!”

    “頂層北三號,就位!”

    “……就位!”

    獅鷲騎兵都戴著半封閉式的頭盔,它的外形與古代獅鷲兵團鐵盔十分相似,內部卻天差地別。“貓頭鷹之眼”法術被恆定在魔石護目鏡上,頭戴頭盔的獅鷲騎兵能在惡劣的光照條件下看清周圍的環境,無論是夜晚還是現在這樣的陰雨天;頭盔內部安裝著精巧的魔導器,作為帝國技師與匠矮人工匠今年來合作的成果之一,車載對講機被縮小了十多倍,這最新的魔導科技成果能讓獅鷲騎兵在將近五千米的範圍內保持聯絡,哪怕在糟糕的環境下。

    小惡魔源源不斷地離開縫隙,仿佛一團黑煙在風中擴散,刺耳的尖嘯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獅鷲騎兵並不與之交戰,他們在不遠處盤旋,好似穿針引線,將正在散開的小惡魔群縫在中間。

    獅鷲們冰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小惡魔,這些驕傲的生物渴望地鳴叫,想要用利爪將那些膽敢侵擾天空的魔物撕成碎片。它們沒這麼做的唯一原因是身上背負的騎手,訓練過的獅鷲會比野生同胞們更耐心,更堅韌。騎手安撫著他們的坐騎,輕聲說:“快了,馬上就好!”

    第十六分鐘,全員就位。

    確認的聲音在他們之間傳遞,全員就位的匯報在兵團長那裡匯總;地面觀測點的信號迅速地傳向天空,宣告友軍與敵人的位置都已經到達了定點。小惡魔不斷擴散,最早出現的那些已經離獅鷲騎兵相當近了,近到能看清這些魔物醜陋的嘴臉。而騎兵們沉著地懸停在定點,不受挑釁,不受威嚇,看上去如此分散而不設防,鎮定地面對著撲向自己的邪魔。

    是時候了,是時候了。

    軍團長在此刻吼道:“起——盾——!”

    獅鷲兵團的所有騎手猛然提起了背後的塔盾,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正如龍騎兵的招牌是長qiang,獅鷲兵團的招牌便是劍與大盾——但是,又一次,那並非曾經的塔盾。

    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盾牌被騎手們舉起,固定在身前那個凹槽上,與獅鷲的鞍相連。金屬支架與牢固的皮帶將獅鷲、騎手與這塊盾牌緊緊聯繫在一起,人在盾在,最強烈的衝撞都無法將之打落。這顯然不是過去盾擊手的攻擊方式,盾既非用來敲擊的武器,也不是防禦的高墻。

    小惡魔沒有察覺到異常,它們沒那個智商。這低等魔物在主物質位面的清澈空氣裡尖叫,每一寸意識都在渴望著血肉與靈魂,深淵的衍生物渴望著殺戮。它們發出興奮的怪聲,衝向了面前只會立盾防禦的敵人。

    符文在“盾”上亮起。

    魔力從盾後的儲存區流向每一道歸整的金屬紋路,魔導器的蓄能在幾秒內完成。在第一隻小惡魔的鋼叉快要刺向長盾之時,電光從所有盾面上爆發開來。

    閃電之光也不能與此媲美。

    粗壯的電光驟然爆發,跳躍,從一面盾中發射,與其他定點相連。剛才看不清晰的獅鷲騎兵頓時變得無比顯眼,每個騎手之間有電光交錯。一個上下貫穿上百米、半徑數百米的立體的陣型,如一隻巨大的、電光閃閃的魚簍,將所有小惡魔籠罩在中間。

    ——獅鷲與騎手們身披戰甲,上面的對電防護符文能讓致命的電流變成一點兒麻痺感。在綿綿細雨中,潮濕的水汽為他們擔當了助攻,讓電流覆蓋上每一隻魔物。

    不,不是魚簍,將這陣型比作巨大的滅蚊燈更加恰當。縱橫交錯的電網劈啪作響,電擊打在成片的魔物身上,慘叫聲不絕於耳,焦臭味彌漫開來,卻讓圍觀的人們感到神清氣爽。埃瑞安的守護者們仰望天空,看那片不祥的黑雲哀嚎著墜落。

    電擊盾的製作優先考慮了續航能力,電擊強度不足以殺死皮糙肉厚的魔物。不過他們的本義也不是直接將小惡魔電死,只需要廢掉這群東西的半條命和一對翅膀就夠了。

    地上部隊正在等著它們。

    樹語者德魯伊製造了一片針刺林,跟保護毯截然相反,看上去就讓人發毛的尖刺對準了天空,迎接著從天而降的魔物。小惡魔從數百米高的地方落下,重重穿刺在這尖樁上,地心引力變成了它們的劊子手。這些刺木幾乎就是幾米高的三稜錐,上面小下面大,從頭滑到尾便會被開膛破肚。被電掉半條命的小惡魔墜落下來,要是不幸落上一根刺木……數米長的慘痛滑行後,它們尖叫著化為黑煙。

    死亡的魔物不會在主物質位面留下屍體,這一點相當方便:不需要清理刺木,不用擔心陷阱滿員,大部分小惡魔都會在稍後自動清空。

    游俠在這片針刺林中穿行,陷阱本身屬於森林,他們能從這環境中得到職業加成。自然的饋贈讓他們更靈活,更省力,乃至更容易藏匿,這片戰場為他們量身定制。巡林客靈巧地在細密的針刺林間穿行,給落在兩根刺木之間的小惡魔補刀。剛落下的小惡魔完全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刀劍落下,一擊斃命。

    駐軍在旁邊的大部隊,在此時甚至都沒有動。

    大範圍收割加小範圍查漏補缺,針對小惡魔的演習進行到了今日,埃瑞安的隊伍已經找到了最具效率、最小消耗的最優解。

    “就算看過了排練,看上去還是很驚人啊。”維克多感嘆道。

    “只是小惡魔。”塔砂說,“如果對付這種炮灰都要損兵折將,這一戰就別想贏了。”

    “別小看炮灰,當初大部分地上淪陷區,可都是被魔海戰術推平的。”維克多笑道,“要是過去魔災中血戰的那些人,看到這種悠閑的割草式戰術,不知道他們會有何感想。”

    高階惡魔畢竟不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對於大部分面對魔災的不幸平民,鋪天蓋地的小惡魔才是摧毀他們生活的主因。那些在過往抗爭中死去的人,無論是面對魔災如面對天災的絕望普通人,還是血戰到最後一刻的悲情英雄,倘若能看到這樣的未來,一定都會非常欣慰吧。

    天空變得更亮了。

    有什麼發光的東西從通道另一頭過來,電光在它們身上閃爍,卻沒帶來多少反應。這些晃晃悠悠的青灰色光團滑翔而下,仿佛亂葬崗漂浮的鬼火。

    它們的名字的確是“鬼火”。

    主物質位面的居民總將深淵與火焰聯繫在一起,這說法的確頗有道理。大部分深淵惡魔的火焰抗性都很高,魔災中的小惡魔總是出現在火海當中,許多人認為它們的足跡會燃起火焰。事實上這是個誤解,製造火焰的並非小惡魔,而是另一種魔物。

    小惡魔是深淵最常見的初級兵種,是大部分深淵魔蟲的進階——但絕對不是唯一一種。

    最終會進化成影魔或炎魔的魔物,會在進化過程中走向另一種分支,它們進化的不是肉體。名為鬼火的魔物,是深淵最初級的靈體。普通的電流也好,各種物理攻擊也罷,全都無法真正影響它們。

    惡魔的大軍相當混亂,鬼火並非單獨成軍,它們就夾雜在小惡魔當中,數量大約為後者的十分之一。不過在電網與墜落的篩選之後,這些毫發無損的靈體凸顯出來。它們星星點點地落向地面,撲向了最近的活物。

    纏鬥第一次在埃瑞安的守軍中出現,游俠們需要認真應對這些火焰。普通刀劍對鬼火的損傷微乎其微,適當的攻擊得用上職業者的非凡之力。更加麻煩的是,那些能夠短距離飛行的鬼火並不全都落在劃分好的墜落區,有相當大的一部分,飄向了旁邊的普通駐軍。

    德魯伊製造的針刺林能夠防火,普通的衣服卻不能。

    鬼火的飄動就是它們的攻擊方式,它們能點燃普通的衣物,還能點燃人類的皮膚,一沾上就難以甩脫。它們在天空上晃晃悠悠得這麼慢,接近人時卻快得驚人,仿佛偽裝成浮木的鱷魚突然暴起。士兵們的反應都不滿,但火焰落在軍隊當中,總有人無法避開。

    慘劇眼看就要發生。

    鬼火的襲擊在曾經的魔災中發生過無數次,這種低級魔物帶來的灼傷不一定當場致命,卻也會導致慘痛的後果。無數人留下大片傷疤,餘生要帶著可怕的燒傷過活,不少人因為嚴重毀容失去生活勇氣;更有無數人在戰後死於感染,在醫療體系不發達、牧師的收費又很高昂的過去,鬼火的可怕勝過小惡魔。

    但這是過去了。

    半透明的光罩在被擊中的士兵身上張開,將一團鬼火彈飛出去。

    所有士兵都戴著一枚金屬牌,那既是身份識別牌,也是最基礎的防護護符。深淵與火焰相關的魔物最多,鬼火是小惡魔外第二大初級魔物——塔砂又怎麼會對此毫無準備?所有戰鬥人員都戴著至少一枚火焰護符,能提供短暫的防火效果。

    這奢侈的程度,足以讓過去的人目瞪口呆。

    是的,戰場上所有人都擁有魔法護符,包括只是普通人的士兵。法師與奇匠的數量遠遜於曾經,但整個埃瑞安如今能同心協力。大法師塔研究出效率最高的防護符文,地下城提供足夠的魔石碎屑,魔導工廠日夜不停,魔像與流水線生產出一模一樣的基礎護符。魔法與魔導科技強強聯合,讓基礎護符的量產成為了可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7-3-24 16:14:39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1.1

    點點磷火落入人群之中,而後被彈出人群之外。士兵們佩戴的初級護符在被觸發時打開護罩,像一隻只半透明的雞蛋殼,在生效時間內,足以完全將鬼火拒之於外。

    量產的護符不是什麼高級貨色,它們只能抵抗普通的火焰或初級靈體的燒灼,一次性,生效時間只有一分多鐘。不過只要調配得當,最低級的裝備也能產生最大的作用。埃瑞安的守軍不像深淵的卒子們,所有人都並非各自為戰。

    護符被觸發的士兵站在最前面,頂著護罩迎頭而上,以守為攻,將鬼火從戰友們身邊逼退,而一旦時間用盡護罩撤離,立刻會有另外的人頂上,重複剛才的步驟。周圍的軍隊緊張有序地分散,按照曾經預演過的方式,散開能讓人迅速出入的通道。鬼火這種靈體魔物,用普通滅火器處理事倍功半,負責對付它們的是特殊的“滅火隊員”。

    細小瑣碎的聲音在各處響起,外觀嚇人的一些人正快步走入通道,看上去與身穿軍裝的士兵們格格不入。確切地說,那是一些獸人。某些職業跟文化傳承掛鉤,就像聖騎士的構成暫時都是人類,眼前這種職業者目前也只在野生的獸人部落中出現。他們大多戴著木質或骨質的猙獰面具,手持一柄長長的木杖,法杖上掛著羽毛、牙齒、鈴鐺或骨骰,走起路來帶著一連串悉悉索索、叮叮噹當的聲響。

    他們是薩滿或巫醫,不同說法稱呼著同一種職業。他們大部分裸露著上身,身上滿是彩繪或紋身,無論是外觀還是法術效果都相當嚇人——在人類與獸人開戰的那些年,獸人薩滿讓帝國軍隊談之色變。但現在,當他們出現在戰場上,士兵們的表情松緩下來。

    瞭望塔時刻觀測著整個戰場,所有鬼火的位置在塔砂眼中無比清晰,如地圖上閃亮的標記。這動態地圖被迅速分析,繼而產生出調配方案,每一個薩滿被派往最合適的位置。他們在那些定點上就位,沉重的木杖重重插入土地,木杖上的掛飾鏘當作響。或遲或早,相隔不久,一面面高大的旌旗在戰場各處展開。

    薩滿的戰歌響起來了,薩滿的戰舞跳起來了,插入地面的木杖上驀然張開旌旗的虛影,旗面上繪著各自部落的圖騰,旗桿上浮現出祖靈的怒容。巨狼睜開雙眼,山獅齜出獠牙,一枚枚巨獸之首須發怒張,開口咆哮,回音久久不散。作為薩滿的招牌法術,“祖靈旌旗”能鼓舞部落的戰士,威嚇對陣的敵人,不屬於那些部落的軍人也感到一陣心悸。

    祖靈旌旗消耗很小,維持時間很長,相對的增益、削弱效果也不算強,一般來說只是薩滿們開戰的起手式。然而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法術效果:對於低級的靈體來說,它是致命剋星。

    一股蠻荒狂野之氣橫掃過整片戰場,所經之處,諸邪辟易,一團團鬼火瞬間發出滋滋尖叫,好似迎頭被潑上一盆冷水。人頭大小的青色火焰變得不穩定起來,看上去仿佛信號不好的電視圖像。旗桿的位置完美地覆蓋了軍隊,沒有放過一團鬼火。幾秒鐘之後,戰場一掃而空,所有鬼火無影無蹤。

    人群中出現了一兩秒的寂靜,連在場的士兵都沒想到一切發生得如此快。歡呼聲隨即響起,能與祖靈的咆哮媲美。縱然相信薩滿能完成任務,如此輕鬆快捷的殺敵還是讓人們興奮不已。

    與此同時,針刺林中的游俠大多已經解決了身邊凡人的鬼火。弓箭手的進階職業魔射手紛紛就位,他們的眼睛敏銳如鷹隼,魔箭從他們的長弓中飛出去,衝向還未落下的鬼火。他們針對那些會落到祖靈旌旗範圍以外的火焰,最初級的魔箭就能應對這些基礎靈體,一箭一個,彈無虛發。

    迄今為止,傷亡為零。

    “零傷亡!是的!至今為止零傷亡!”主持人歡呼雀躍,難以自製的喜悅讓她的嗓音聽上去都有些滑音,“那些鬼火全都消失了!弓箭手在狩獵還在下墜的那些,小惡魔依舊源源不斷地掉入它們的葬身之處!”

    距離戰場千米之外的地方,戰地記者們筆桿不停,新聞主持人眉飛色舞。這些非戰鬥人員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戰場附近,為了旁觀這場關乎整個埃瑞安存亡的戰爭,將第一手消息分享給全埃瑞安的人們。戰士們還能壓製住他們的激動,這些新聞工作者則完全不掩飾他們的欣喜若狂。

    他們應該高興,他們值得高興。半個埃瑞安的人看見了氣勢洶洶的流星雨,半個埃瑞安的居民看見了隕星墜落,烏雲蔽日,天地間一片黑暗。他們看見深淵來得張牙舞爪,然後,第一波先鋒兵竟被如此輕易地揍回了老家。

    此時此刻,整片大陸上的無數人都牽掛著戰場的消息,無論什麼種族、什麼年齡、什麼階層。電報被發向各地的報社,印刷廠加班加點,關於第一戰的消息迅速送往大街小巷。大城市的人們坐在家中的收音機旁,村鎮的人們圍攏在廣播旁邊,側耳傾聽著主持人的聲音。他們的面孔因為好消息點亮,人們對彼此重複著同樣的消息,像在確認,像在分享,說多少次都不會厭倦。

    “零傷亡!”

    “深淵來了,可是我們打得漂亮!”

    “揍得它們哭爹喊娘!”

    “把這群狗雜種都趕回老家去!”

    樂觀主義者興高采烈,他們在這堪稱完美的開場中看見了讓人振奮的未來;悲觀主義者喜出望外,他們一直擔憂著真正的深淵會讓地上生靈潰敗,如今看來結果竟然相反。深淵的知識普及在這些年進行了太多,在過去的勝利中,一些人看到了英雄之能,普通人的勝利讓他們感到意外,而後加倍激動;一些人看到了魔災留下的創傷,看到慘痛的傷亡數字,如今的零傷亡讓他們充滿了希望。

    無論對戰爭結果悲觀還是樂觀,人們都知道這會是一場不容易的硬仗。初戰告捷振奮了每一個人,這勝利值得大書特書。

    塔砂沒什麼表情,她沒覺得特別驚喜,就像一個優秀的程序員看到自己編寫的代碼順利跑了起來,不覺得多值得慶祝,只感到在意料之中。充其量為沒發生意外松了口氣吧。

    “看起來,這一波基本穩定了。”維克多說,“深淵通道的打開會一步步來,目前階段只允許初級魔物通過。你的軍隊這樣安穩撐上三五天沒問題吧。”

    的確。

    獅鷲騎兵們攜帶著好多組小型魔力池,和強力電池一樣,足以替換使用十二小時。一旦穩定下來,飛行器與龍騎兵還能接替他們的位置。戰鬥人員都被進行過分組,每一組能夠輪番換上,別說撐三五天,倘若進攻的強度沒有增強太多,換班戰鬥幾個月都不成問題。

    理當如此。

    “安穩撐上三五天沒問題吧”,維克多說,他話音剛落,異變驟生。

    一陣巨響在他們頭頂上炸開,來自那條狹長的深淵通道。小惡魔群在天空中發出慘叫,它們被炸裂的身體還沒落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雨水向周圍炸開,一場爆炸發自半空,席捲整片天空,衝擊波將獅鷲騎手們吹得東倒西歪,一些不幸距離太近的騎手連人帶獅鷲墜落下來。褐色的羽毛在天空中亂飛,獅鷲的哀鳴聲中,牢固的電網瞬間被撕裂。

    撕裂的不僅僅是電網。

    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血肉模糊,散髮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它看起來比獅鷲更大,比上百隻小惡魔加起來還大,能通過通道的唯一原因,恐怕是因為它已經變成了無數碎塊吧。這一大團龐然大物在露面的下一刻分崩離析,化作肉泥,在塔砂來得及看清之前,便和所有死去的惡魔一樣,無聲無息地灰飛煙滅。

    在這東西身後,那條半空中的“傷疤”出現了變化。

    看起來有點奇怪,就像本來是鉛筆畫出的痕跡,如今變成了記號筆的塗鴉似的。上下長度沒有拉長,橫豎寬度明明也沒有改變,但它就是……變得更深了。

    “熔岩巨獸?三隻?”維克多瞠目結舌,“比毒火龍還罕見的進化方向,再進一步就能進階炎魔的高階惡魔,用來在門口玩自爆?!就算不能進階惡魔領主,也沒那麼奢侈吧?”

    “說重點。”塔砂說,心中已經有了不太妙的聯想。

    “就是,嗯,相對高級一點的魔物可能會立刻進來。”維克多說,“如果只是一些強壯的小惡魔,這一波還是挺穩的。”

    方才源源不斷地傳送小惡魔的通道安靜了幾秒鐘,一隻巨大、皮膚通紅的生物探出了腦袋。乍一看的確與小惡魔有幾分相似,對惡魔不了解的人可能會將之當做強壯的小惡魔……這樣想的人得非常、非常不了解惡魔。

    三隻小惡魔疊起來才能達到它的高度,它長長的彎角比小惡魔的犄角猙獰了不知多少。這惡魔拿著的不是鋼叉,而是粗長的鐵鏈,比普通人胳膊更粗壯的鐵鏈上,每一環都有著尖銳的刺棘。比起小惡魔,它看上去倒和怒魔賽門更加相似。

    這是角魔,由小惡魔進化而成,再進一步便會成為怒魔的中階惡魔。

    “怒魔的進化分支只有三環,小惡魔、角魔、怒魔,所以角魔階段很長,原定的三五天小惡魔平穩收割計劃也不一定就……”維克多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塔砂無言的注視下停了下來。

    “別再說了。”塔砂沉重地說,“算我求你。”

    “我猜死一次對惡魔的運氣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哈。”維克多乾笑一聲,手指在嘴上比了個縫線的手勢。

    大地微微震動。

    那條狹長的、只能允許小惡魔與鬼火通過的通道,在這場爆炸後,被撕扯開了更大的開口。那對能支撐小惡魔飛行的翅膀,在進階成角魔後退化,角魔一旦擠出了裂縫,便從半空中墜落。

    獅鷲兵團的電網已經不復存在,角魔的墜落暢通無阻,它的敵人暫時只有重力與刺木。高大的紅皮惡魔向下直直墜去,它甚至沒有護住要害,看上去仿佛只跳了一個台階。

    在它下方,剛好就是一根刺木。

    十米,五米,兩米……距離越來越近,三稜錐眼看就要刺入角魔大腳板。轟!眨眼間角魔已經落地,大地微微震動,一大塊地面都為之陷落。高大的惡魔吼叫著站了起來,灰頭土臉,毫發無損。

    旁觀者很難看清發生了什麼,塔砂看清楚了。刺木的的確確扎到了角魔身上,只是厚厚的皮膚沒有被刺穿。堅硬的刺木在重力下傾斜、彎曲、折斷,仿佛一根牙籤被天降的石塊弄斷。

    手持鐵鏈的角魔站了起來,它甩了甩腦袋,邁出幾步後便不再受墜落的影響。一名游俠不幸距離它太近了,那位中年巡林客在剛才的震盪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還沒站起來,鐵鏈便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死亡人數,一人。

    不祥的裂縫沒有停下。

    一顆醜陋的頭顱鑽了出來,尖角不算大,一個肥碩的軀體緊隨其後。它的身軀跟頭顱不成比例,那一身肥肉會在每一個動作中顫抖,仿佛多走幾下就會掉下來似的。大型小惡魔過去被人稱為胖子,或者食屍鬼,或者食人魔。

    大型小惡魔比角魔弱,它們鑽出來的速度,也因此比角魔快很多。

    成群的食人魔正在墜落。

    轟隆!哢嚓!墜落聲不絕於耳,樹木斷裂的聲音亦然。小惡魔在進階中失去了翅膀,它們的軀體卻被增強了不知多少倍。普通皮革強度的皮膚,進階後與石化皮膚的法術效果相似,方才將它們串成肉串的針刺林,如今仿佛被冰雹光顧,幾分鐘內便被毀去了大半。

    樹語者德魯伊當機立斷,不再花力氣修補針刺林。粗壯的藤蔓在地面上生長,鐵刺荊棘攔住一條條通道,它們頑強地糾纏住惡魔,為周圍的人爭取時間。

    游俠們正飛快地撤離,大部分游俠職業者以靈活取勝,這種皮糙肉厚的怪物對他們相當不利。旁邊的駐軍正在撤離,他們對付小惡魔不在話下,但換上新的敵手之後,這裡便不是普通人的戰場。後備計劃開始執行,針對面不同的軍隊新舊交替。

    最後一根攔路的藤蔓被扯斷時,角魔遇見了衝鋒的戰士。

    一名高大的戰士戰士身先士卒,他筋肉虯扎,正值盛年,有趣的是也剛好長著一對牛角——獸人戰士賽維爾,獸人領袖泰倫斯的侄子,終於在多年後得償所願,成為了頂尖的戰士。寬闊的戰斧當頭劈下,直衝角魔的胸口。

    當!

    金屬交錯聲驟然響起,鐵鏈阻擋了戰士的斧頭。角魔咧開一個醜惡的笑容,那條鐵鏈向中間一卷,纏住戰斧,猛然向角魔的方向一扯。那把戰斧居然直接飛了出去,角魔向後踉蹌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奪取武器如此輕易。

    賽維爾鬆手鬆得乾脆利落,他並不打算跟惡魔角力。獸人戰士反手拔出腰間兩把短柄斧,身軀旋轉,斧影霎時間連成一片。旋風斬迎面飛出,賽維爾化身致命的陀螺,趁著角魔沒站穩的機會,凶狠地迎頭撞上。

    賽維爾並非孤身一人。

    戰士職業者的隊伍嘶吼著衝鋒,好似對豺狼低頭衝撞的角馬。薩滿們沒有離去,他們的旗幟如今泛著金色的光芒,名為“祖靈庇佑”的鼓舞法術籠罩在戰士們身上,讓他們膽氣更旺,怒火更熾,不知疲倦。天空正變得明亮起來,會對人造成干擾的雨水正在停下。吟唱聲從山崗上傳來,另一種德魯伊站在了山崗上,天候操縱者驅使烏雲散開,周圍的能見度飛快地恢復,埃瑞安的守軍將不再受天氣影響。

    地面上,交鋒陸續爆發,埃瑞安的守軍與惡魔短兵相接。

    大型小惡魔看上去非常笨拙,它們的行走速度也很慢,但它們的攻擊速度居然非常快,仿佛河馬短距離突擊。食人魔一隻手拿著骨棒、木棒、狼牙棒,這大型鈍器的衝擊要是完全命中,一個戰士都可能暫時失去行動力——這在面對大型小惡魔時是致命的。埃瑞安的守軍並非沒有還手之力,衝鋒、重擊、跳躍……這些鬥技有著戰士職業的非凡力量加成,還在薩滿的鼓舞中變得更快、更狠、更強,只要找準時機,他們便能撕裂惡魔的堅硬皮膚,穿透它們厚厚的脂肪。

    肉搏系惡魔與戰士之間的交鋒最簡單,最原始,最凶狠,那是力量與力量的碰撞。刀劍、長qiang與戰斧,對上鐵鏈與狼牙棒,往往在幾個照面之內,便會出現傷亡。

    一名不幸的戰士摔落到地上,他的敵人坐了上去,鮮血與內臟涌出了戰士的身體。

    有著巨人血統的狂戰士正面頂住了一個大型小惡魔,她在熾熱的怒氣中狂吼,一刀將惡魔從頭頂劈開到胸口。

    一個食人魔的狼牙棒與一個戰士的武器糾纏在一起,角力後齊齊脫手,它蒲扇大的手掌對著戰士扇了過去,一下拍掉了人類的腦袋。

    弓箭手奔跑著射擊,與戰士們配合,為戰友取得勝利或生存的機會。德魯伊的藤蔓抽冷子偷襲,將受傷的人盡快搶救出戰場。

    剛才幹淨的地面戰場,幾分鐘內已經滿地鮮血。

    天空也沒有閒下來。

    那條縫隙還在接二連三地吐出惡魔,除了角魔與大型小惡魔,還有另外一些怪誕的面孔。

    一種惡魔長著比前兩者規整得多的臉,看上去卻更讓人噁心——因為太像人,又並不完全等同於人,那張臉就在似人非人的交界線上。它們退一步是醜陋的怪物,進一步是迷人的美人,如今卻不倫不類得讓人頭皮發麻。這種惡魔有鷹一般的利爪與下半身,覆蓋著羽毛的人形身軀,腦袋上一頭秀髮,塔砂曾在古代法師塔中見到過它的改造品種。報死鳥飛出了通道,它們的翅膀發達,身姿靈活,利爪鋒利。

    一種惡魔看上去好似石頭雕刻出來的,讓塔砂想到教堂上的滴水嘴獸。那沉重的石頭身軀居然可以飛得起來,石質蝠翼拍打著空氣,也能拍隨掉一兩個屋頂。石質身軀本身便是武器,名為石像鬼的惡魔沉重得像一柄飛舞的戰錘。這可以說是惡魔的一種失敗進化,石像鬼本身便已經是這個進化分支的頂點,再沒有繼續變強的可能。儘管如此,在這個階段的強度上,它們並不弱,反而算是數一數二的強者。

    獅鷲兵團在爆炸中散開,其中有許多受了傷,暫時無法回歸戰場。空軍的隊伍,順勢交替。

    成群的無人機在天空穿梭,不少一靠近就被惡魔碾碎,另一些則能成功起效。一種無人機釋放電流,三只為一組,小型電流牢籠在空中展開,將圍住的報死鳥困在中間。石像鬼的軀體對電流抗性極強,另一種無人機專挑這種惡魔的石頭身體來撞。

    自爆無人機的機艙當中,全都裝滿了魔導炸彈,整個機體的使命便是找到敵人再撞上去,轟!石像鬼的身體非常堅硬,刀槍不入,一兩個無人機的自爆也很難建功,但它同時也很脆。如果能成功弄斷它們的翅膀,墜落的石像鬼會在地上砸成碎片。

    天空中的惡魔軍團快要成型,無人機將越來越多的飛行怪物限制在一片天空中,暫且阻止它們散開或俯衝。但無人機根本無法有效殲敵,它們本身倒消耗得非常快。過了沒多少時間,無人機便失去了數量優勢,再過沒多久,它們就很難再牽制惡魔。

    龍騎兵的隊伍就在此前到達了戰場。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7-3-24 16:14:52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1.1

    最後一縷烏雲從天空中散去,水汽與塵埃在空間震動中匯聚,又在天候操控者德魯伊的驅逐下散開。雲層背後,旭日高升,這一天的太陽照舊掛在埃瑞安的天幕上,只是曾被烏雲遮蔽罷了。

    被阻滯在半空的陽光終於落下來,將天空戰場的影子投射到柏嶺鎮大地上。這一天的第一抹日光照射在龍騎兵身上,為他們披上一身金甲。

    五人一組的龍騎兵隊伍衝向報死鳥與石像鬼匯聚的地方,每一組小隊組成一字型的小防線,在每一段線路上足夠寬闊,又足夠靈活機動。數十組龍騎兵開始衝鋒,飛龍雙翼舒展,滑翔而下,每個線段向敵人撲去,每個龍騎兵手中都緊握著長槍。

    完成了牽制任務的無人機功成身退,自爆無人機完成了最後一波襲擊,一連串的轟隆聲中,又有好些石像鬼被炸斷了翅膀,摔碎在地上。一部分電擊無人機退場,為龍騎兵讓出衝刺的空間;已經構築了電牢的那些則向彼此移動,它們帶著牢籠中掙扎不斷的報死鳥,撞向最接近的牢籠。

    電牢撞上電牢,無人機中儲存的電量在同一時間炸開,平穩的電壓在相撞瞬間拔升,一瞬間的高壓電席捲了那一小塊區域。明亮的電光在天空中閃現,好似遠方炸開的星星,電牢中的報死鳥一下被電成了焦炭。這一幕看上去又有點像獅鷲兵團網羅小惡魔的時候了,不少距離電牢爆發點太近的報死鳥一樣遭了秧,一時間電光劈啪作響,刺耳的鳴叫不絕於耳,伴隨著肉塊被電焦的氣味,天空中鳥毛亂飛。

    不過,大部分飛行魔物依然毫發無傷,它們對墜落的同伴毫不在意,猩紅的眼中只有近在眼前的獵物。

    石像鬼一頭撞向靠近的隊伍,毫無技巧,毫不防禦——它們似乎也沒必要防禦。那些石頭身軀如此堅硬,兩米多高的軀體看上去筋肉虯扎,裡面填充的並非碳水化合物,而是實實在在的石塊,重量相當驚人。這些隕石要是落到地上,絕對能砸穿房屋,在地面留下一個深深的坑洞吧。龍騎兵的成排長槍,在石像鬼的對比下宛如纖細的樹枝,兩者相撞,無疑是以卵擊石。

    報死鳥的利爪舒展,它們加速衝向龍騎兵,身軀在靠近時拔高。這種魔物的捕獵總是居高臨下,那對利爪足以捏碎一顆脆弱的頭顱。頭盔對此毫無作用,在過去的無數魔災中,報死鳥將無數個戴著頭盔的腦袋連頭帶頭盔整個攥下,將穿成鐵皮罐頭的騎士拉起,飛上半空再鬆手,啪!重甲裡的軀體還是血肉之軀,它們不用開罐頭,只要將罐頭摔爛就好。

    石像鬼僵硬的臉上沒有表情,報死鳥的神情則令人膽寒——對主物質位面生物的擬態在這個環節上還不夠完善,它們那張類人的詭異面孔像哭又像笑,那是一種扭曲的、獸類的表情。唯有對殺戮的渴求在那些眼睛裡閃動,所有魔物如出一轍,同樣的原始而饑渴。

    惡魔們在衝鋒,龍騎兵在衝鋒,速度極快的交戰雙方面對面衝去,雙方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龍騎兵的隊伍編織出精密的網,在遠處看來,就像一隻只網兜迎頭兜上飛蟲。只是他們的對手如此凶狠,那幾桿長槍又顯得如此勢單力薄,觀戰的記者都捏了一把汗,許多平民捂住了嘴,擔心這網兜在交鋒瞬間破碎。

    這還是地上的情況,在這麼遠的距離下,旁觀者讀到的凶險不足千分之一。高空中的狂風獵獵作響,要不是頭盔的保護,這冰冷鋒利的風能刮掉龍騎兵的耳朵。倘若地上的人看清騎兵手中的長槍,他們大概會失聲尖叫。

    長槍並沒有槍頭。

    每一柄長槍都設計成了最方便握住的模樣,槍身的線條與龍騎兵的手套完美符合,重量盡可能輕巧,不容易脫手,揮舞起來靈活便捷。這些長槍的技術含量很高,與獅鷲兵團的長盾一樣,全都由工匠手工打造,是研究者智慧與心血的結晶——但是槍尖居然是平的,任何一個盯著槍口的人,都會懷疑它能造成的殺傷。

    它們比傳統長槍短了許多,仿佛被斬去了一米,槍頭不見蹤影,若站在龍騎兵正前方,還能看到平整而中空的橫截面。那怎麼看都不像有效武器,持槍的騎士卻毫無畏懼。

    敵人近了,更近了。

    四米,有效距離。

    攻擊報死鳥的小組豎起了長槍,面對石像鬼的龍騎兵繼續平舉槍身,被兩種混雜怪物攻擊的隊伍則將長槍縱橫交錯,剛好能以攻代守,又不會傷到戰友。他們手中的長槍只有一米五不到,但是,四米是有效距離。

    嗡!

    很難形容這種聲音,暫時找不到準確的擬聲詞,或許因為大部分擬聲詞是為人聲與存在已久的自然聲效的模仿,對這種剛創造不久的奇特聲音沒有舊例。這有點向蜜蜂翅膀震動的聲音,某種高頻率的震動聲匯合在一起,變成了長長的“嗡——”。

    無數把長槍,出鞘了。

    它們根本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鞘”,可是沒有什麼詞比“出鞘”更確切。半透明的熒光衝出了中空的橫截面,一米多的長槍彈射出將近三米的鋒刃,這東西散髮著冷光,和長槍一樣粗細,也和半截槍頭一樣鈍。乍一看,它們像熒光棒一樣可愛。

    很快,撞上來的惡魔證明了,這些槍可不像熒光棒那樣無害。

    惡魔們緊盯著龍背上的騎兵,它們還以為交鋒與衝撞會在幾米後發生。報死鳥的雙爪做出了撲擊的姿勢,它們毫無防備地將肥大的肚子撞向彈出的槍尖。尖尖的光刃刺入它們的身體裡,粗細與長度不成比例,好似竹簽穿過烤小鳥。

    創口很小,被貫穿的報死鳥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如同被剁掉的黃鱔尾巴還會游動。沒關係,龍騎兵們的手很穩,他們只需要將長槍輕輕揮舞。

    那並不需要花多少力氣。

    四分之一的槍是實體,龍騎兵們要承擔的只有四分之一個重量,剩下的部分相當輕巧,同時相當鋒利。冷光中凝結著可怕的溫度,槍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能將高熱束縛在直徑不到十釐米的光束中,光束外只有微微的熱度,光束內的高溫則足以將血肉之軀立馬燒融。龍騎兵揮動魔導長槍,光柱將報死鳥的身體一分為二,宛如黃油刀切割黃油。

    發生得如此之快,看上去好像報死鳥自尋死路,撞槍而亡。光柱在半空中揮舞,發出那種白熾燈似的嗡嗡聲,報死鳥破碎的屍體墜落下來,傷口中的鮮血被高溫蒸乾,死得相當乾淨。

    光柱同樣砸在石頭軀體上,第一次是裂縫,第二次擴大,第三次碎裂,像一把刀子戳碎硬糖。真正的長槍會在終極下彎曲斷裂,魔導長槍的槍尖卻是純粹的能量束,即便沒能一下解決飛行的石頭,持槍的其實也不會因為反作用力摔落下去。

    這些造價高昂的魔導長槍對得起它們的價錢,工匠絕妙的設計讓長槍能在龍騎兵行動時充能,動能轉化為魔能儲藏,只要在高速移動中戰鬥,這些魔導器就不用擔心能源問題。

    報死鳥近戰很強,它們在天然環境下成群結隊,能捕獵落單的亞龍與獅鷲;石像鬼的砸落讓人頭疼,在過去消耗著無數武器。這兩種魔物沒能近身,便化作了碎片。

    倒是那些碎片造成了一些麻煩。

    破碎的石像鬼炸裂開來,碎屑飛濺,大塊殘餘去勢不減,依然能將龍騎士砸一個踉蹌。龍騎兵們用力揮舞著長槍,盡可能在石像鬼撞上來前多分割幾次,殘片在龍騎兵的盔甲上叮叮噹當響,如同暴雨砸在雨棚上。

    鮮血驟然噴濺,一名龍騎兵捂住了傷口,直直摔落下去。高速的石塊碎片,在近距離內如彈片般鋒利,這名龍騎兵被撕開了要害,幾分鐘之內,他就會流乾身上的血。

    正在抬頭狙擊鬼火的魔箭手亞特蘭特一眼看到了墜落者,她拉開弓,一枚寒氣四溢的魔法箭在弓弦中匯聚,箭頭對準了傷員。

    用來狙擊鬼火的是一種基礎攻擊性魔箭,用來瞄準墜落龍騎兵的是另一種。

    寒冰之箭離弦而去,精準地刺穿了龍騎兵的肩膀。它製造的傷口只有米粒大小,上面附帶的寒冰之力則瞬間席捲過整個龍騎兵,瞬間將他凍結。洶涌出鮮血的傷口被冰封,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被冰凍,傷員的全部生理活動都變得極其緩慢,死神的腳步暫時被阻擋在外。

    一層厚厚的魔法冰層,從傷口開始向各處蔓延,迅速包裹住整個墜落的軀體。龍騎兵終於落到了地上,衝擊讓整個冰繭彈跳起來,卻沒有傷到中間的人分毫。地上的醫療隊正衝向的冰繭墜落的位置,在冰層消失前,他們會將龍騎兵帶去能提供完善治療的地方。

    “法師準備!”塔砂命令道。

    她敏銳的眼睛,已經在那條裂縫中看到了新的東西。

    火焰燒紅了深淵與主物質位面的通道,這一回可不是輕飄飄的鬼火。一大群四足生物正爭先恐後地向外擠,它們的皮膚宛如岩漿。

    又一個古代法師塔裡見過的老朋友,火焰蠑螈。

    它們看上去比法師塔裡的看守更大,一張張火紅的大嘴張開,那高熱的口腔亮得刺眼。先前墜落的肉盾魔物已經將針刺林毀滅了大半,戰士們在墜落點不遠處的地上戰場混戰,廝殺已經進入白熱化。火焰蠑螈噴吐出的烈火可不像鬼火那樣好打發,哪怕佩戴了護符,它們的噴吐也會對力戰中的戰士產生巨大影響。

    這事不能發生,滅火的隊伍準備完畢,法師們緊緊盯著火焰蠑螈的落點,施法材料在手,咒語抵在舌尖,準備著應付這場蠑螈雨。大片大片火紅的魔物摔下來,好似天火墜地。

    啪嘰!

    張著血盆大口的蠑螈摔到地上,拍成一個血淋淋的蠑螈餅。

    塔砂:“……”

    這是什麼惡魔策略嗎?

    “新的魔物已經著陸!目測有幾十隻火焰蠑螈登錄埃瑞安,它們目前還沒有動靜,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戰地主持人緊張地報道著,“它們正在小幅度地動彈……啊!有一隻消失了!難道火焰蠑螈有隱身能力嗎?等等,好像……?”

    法師如臨大敵地看著扁扁的蠑螈餅,顯然也不清楚這是什麼套路。以各種姿勢拍扁的火焰蠑螈,在地上小幅度掙扎,幾秒鐘後,它們不再動彈,屍體消失。

    就是那種,惡魔死後的消失法。

    “呃,”主持人停頓了一會兒,“它們好像,摔死了?”

    好幾個法師慢慢張開嘴巴,看著如雨般落下的火焰蠑螈,雨點般一個個摔死了。

    “火焰蠑螈能在岩漿中行走,擅長攀爬,能噴吐出融化鋼鐵的烈焰,被人以為是火龍亞種。但是它們的身體本身就……不太抗打擊。”維克多的聲音稍微有點微妙,大約有些高興,又想給一出場就暴死的老同鄉辯護一下,“也不是每一個惡魔都側重於抗打擊啊。”

    “所以這種不抗摔的兵種為什麼要搞空降?”塔砂表情微妙地看著這場這場跨界自殺活動,好像在看一場盛大的、千里迢迢翻山越嶺(穿越了兩個位面啊)的旅鼠跳海。

    “深淵軍隊嘛,你指望多有組織有紀律呢?唯一的戰略是‘你能擠過來就抓緊擠過來’。”維克多攤了攤手,“我記得有一年,通道不知怎麼的開在了極北之地,所有鬼火剛出門就凍死了,那才叫壯觀呢。”

    塔砂覺得自己進一步理解了,為什麼有各種作弊能力的深淵一直沒能統治主物質位面。

    傳送通道的位置在半空中,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這一脫線的插曲為埃瑞安的守軍爭取了幾小時的安寧,數小時後,摔不死的新品種爬了出來。

    大片大片的布料懸浮在半空中,它們看上去像過去冒險者青睞的斗篷,能遮風避雨,兜帽能蓋住面龐,在風吹雨打中變得破破爛爛。新出現的惡魔看上去像穿斗篷的人,兜帽不透光,看不到裡面的臉。

    它們一出場就在半空中,風掀起這些斗篷,人們能清楚看見斗篷下空空盪蕩,似乎只有一團黑霧。兩隻枯骨似的手從袖子裡伸出來,如果湊得足夠近,你能發現那雙手上的關節比人類多得多。

    ——一旦近到那個程度,你也能發現,組成斗篷的根本不是什麼布料,而是破破爛爛的皮膜。

    那是它們的身體本身。

    兜帽中的低語沙沙響,關節繁多的雙手扭曲成人類無法完成的手勢,法術的光輝開始在那雙手中醞釀。深淵惡魔中最低級也最多的施法者,開始陸續登場。

    這是妖靈。

    曾有人將它們稱作深淵法師,這等誤解讓真正的法師相當惱火。妖靈的施法能力介於天賦法術與主動施法之間,在整個進化階段往往只會一個法術,叫它們“深淵法師學徒”還差不多。在進化的終端,根據不同的施法趨向,它們可能變成魅魔、惑心魔、收割者或法魔。不過那都是今後的事情了。

    深淵也和主物質位面一樣,比起其他職業者來,施法者相當稀有。能往法魔發展的妖靈萬中無一,它們的施法能力大部分會成為輔助,與其他惡魔使用的天賦魔法沒什麼差別。

    但在這一階段,妖靈的數量絕對比法師學徒多很多。

    最簡單的法術,在數量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也會造成巨大的麻煩。

    斗篷正往下飄,它們看起來毫無重量,像半空中漂浮的水母。這些水母的施法姿勢大同小異,它們枯瘦的雙手高舉,仿佛把什麼東西舉過頭頂。

    火球從碗口大小變成砂鍋大小,閃電在乾枯的兩手之間拉伸,冰晶在空氣中匯聚,黑色的長矛從尾端開始生長。四種屬性,火球術、閃電術、冰錐術和暗之矛是妖靈會使用的唯四種法術,當數量多到四類齊全,場面會變得相當壯觀。

    沒有一個齊射的命令,每一個準備好的法術會直接甩出去,雨點般洋洋灑灑落下。

    戰士翻滾著躲開一片落在腳邊的黑色長矛,跟她對戰的大型小惡魔一腳踩過去,被削掉半隻腳,不明所以地發出怒吼。忙於瞄準的弓箭手沒能躲開烈火,防護罩幫他擋了一下,他在隨後匆匆轉移。閃電讓一隻探查情況的無人機內部短路,墜落下去。一名已經激發過防護符文的薩滿受了傷,他隨即向著那個發射冰錐的妖靈攻去。

    大量的法術……毫無準頭,相當分散。

    閃電在地面上劈落,炮製出直徑不到一米的焦土。火球在距離戰場上百米的普通樹木上砸落,火舌慢吞吞舔舐著不防火的植株。遠方的建築被冰錐劈落了一角,戰地記者匆匆避開掉落的屋頂。暗之矛投射在一隻倒霉的松鼠身上,松鼠吱吱慘叫,一命嗚呼。

    這些法術丟得到處都是,一方面不會形成特別巨大的干擾攻擊,一方面也很難被統一防禦。妖靈像大風後的塑料袋,飄飄揚揚太過分散,要讓職業者轉移戰場去對付他們,顯然不太恰當。

    壓陣的軍隊便是用於預防這種情況。

    戰場的核心基本是職業者們的天地,他們再次奮戰,將大部分魔物壓製在這一圈的戰場上。核心的外圍,大部分由普通人組成的軍隊就等在這裡。他們為職業者查漏補缺,有足夠數量來形成巨大的包圍圈,將戰場圍得水泄不通,保護著外面屬於平民的埃瑞安。

    魔導通訊器的數量不足以人手一個,但至少每一支隊伍的指揮官都能通過這個彼此聯繫。瞭望塔與無人機構成的網絡監視著從天空到地面的整個戰場,畫面匯聚在懸浮的屏幕之中,出現在地下城內的指揮部裡。在這種不算最生死攸關的時候,塔砂將責任交給各級參謀與指揮官,他們能看到戰場上每一秒的變化,做出決定,發布命令,並現場看到自己調動的成果。

    塔砂在這裡的分#身繼續擔任著電腦的活兒,負責最複雜機械的記錄和計算。

    妖靈的法術不需要施法材料,不需要繁複的咒文,它們沒有老師與教材,傳承來自本能——相對的代價是法術種類單一,準備時間漫長。這些低級惡魔施法者並不聰明,它們會扔出準備完成的任何法術,因此塔砂能記錄下每個妖靈的法術準備時間,精確到秒。她將這些時間標注在每個墜落點上,向那個墜落點靠近的部隊,能據此算出接近妖靈的絕對安全時間。

    曾在都城下方遺跡中發現的單兵魔導器還不能在所有軍隊中普及,不過他們有替代品。

    曾經的職業者高價購買祝福銀器,一瓶聖水只能為一把刀開光,現在不是了。撒羅牧師祝福過的聖水被施加到兵器製造工藝中,就如同防火護符的量產,聖水能在流水線上被最大化利用。好鋼用在刀刃上,武器攻擊部分堪堪一抹,這微量的神聖屬性寒酸卻實用,工業神聖化的鋼鐵用於刀劍、長槍、戰斧,最實用的還是弩箭。

    十字弩本身被神聖力量祝福,從中射出的每一箭都有著微弱的驅邪力量,不致死,但能短暫剝奪低級惡魔的行動能力。弩箭在最大範圍外點名,一旦點倒,周圍的軍人立刻一擁而上,迅速補刀。

    火焰、閃電、冰、暗,這些法術在戰場各處曇花一現,往往沒能再來一輪便宣告熄滅。成群的妖靈勢不可擋,但它們成不了群;分散的妖靈在過去的魔災中製造出各式各樣的混亂,但當整個戰場盡在一方的掌握之中,這混來還沒形成,便迅速被撲滅在了萌芽當中。

    深淵通道的吞吐量有限,擅長魔海戰術的深淵軍團不得不使用添油戰術,要當這種戰術的棋子,妖靈這種等級的魔物還遠遠不夠分量。

    這裡可是埃瑞安生靈的主場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7-3-24 16:15:10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1.1

    下一種魔物參雜在其他惡魔當中,沒人發現它們,直到第一個靈魂護身符的光輝炸開。

    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特殊部隊的成員與職業者準備了更多的護符,而最普通的軍人身上,至少也配備了兩種護符。一種由大法師塔研發,用於預防烈火,對深淵為數眾多的火屬性攻擊起效;一種由撒羅教會提供,受過祝福的銀被分割成細如發絲的線,盤踞在靈魂護身符中,這種效果微弱的驅邪法器沒有傷害邪靈的能力,但它們的確能保護佩戴者。

    那名士兵倒抽一口冷氣,在護身符的淡淡光輝下注視著身後的幽影。它輕飄飄沒有重量,在護身符的微光下顯形。它貼得如此之近,伸展開的軀體半裹著士兵的身體,那張似人非人的面孔就在他腦後,伸出舌頭就能舔到士兵的臉。這東西看起來像一張巨大的塑料紙,在靜電作用下粘到人們身上,這樣想想還有點可笑。

    但它們停在後面的唯一原因,只是被靈魂護身符阻攔了而已。

    透明的幽影從天而降,慢吞吞接近,無聲無息貼上人們的後背,裹住人們的身軀。它們本來沒有臉,也沒有四肢,沒有頭顱,只是一團混沌的、不可視的霧氣,要到足夠接近生者才會變化生長。它們若貼上一匹馬,身軀便長出馬蹄;它們若貼上一個人,那霧氣就有了手腳,有了臉。

    一張和受害人一模一樣的臉。

    幽影能化作舔舐過的任何生靈,飯後才有了形體。而只需消化上十多分鐘,它們又會再度透明,遁入空氣,準備著下一餐。

    幽影與幽靈並不一樣,後者是類人的靈體,前者是四不像的魔物。它們的攻擊不致命,面對它們時卻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這隱形的魔物貼上生者的後背,無形的觸須深入人們體內,口器舔舐著受害者的靈魂。開始你會手腳發冷,然後你會四肢無力,連舌頭都變得麻痺。最強壯的、最飽足的人都會在一通吸食後癱軟在地,好像遭遇了嚴重的低血糖。

    想象一下,這事發生在戰場上。

    靈魂護身符散髮著淡淡的光,無數細小的觸須包裹著光的外緣。那士兵相當勇敢,但依然在此情此景下流出了冷汗,仿佛隔著潛水艇的窗口看到了巨型章魚的口器。他看到幽影的“頭部”蠕動,隱約要變換出一張臉來,又在光芒中散去。

    這一幕陸續在戰場各處發生,淡淡的光輝亮起,觸須不斷包裹上來又縮回去,像被燙到了,沒法下口,卻不甘心就此離去。薩滿的法杖被搖得嘩嘩作響,沒能對幽影產生多少影響。同樣是靈體,幽影可不能與鬼火視作同種,這種等級的邪靈已經有了能與祖靈比擬的強度。

    祖靈的力量通過薩滿的法術擴散,均勻覆蓋到一定範圍之內,這種稀釋能讓一個薩滿影響方圓幾千米的區域,卻也令力量無法集中。被均分的祖靈之力要如何驅逐廣闊範圍內的多個幽影?

    “謙卑、誠實、憐憫、英勇!”吼聲在戰場邊緣響起,這齊齊的號子越來越響,“公正!犧牲!榮耀!信仰!”

    刷!

    許許多多把兵器一齊出鞘、劃破空氣的聲音。

    聖騎士們的木杖打開了,棍棒對抗凡人,利器指向邪魔——如今正是使用利器的時候。藏在木杖中的戰斧、長槍或釘頭錘握在他們手中,無名之手懸掛在他們腰間。

    職業者在這些年來再度成為了埃瑞安光明正大的守護者,擁有天賦能力的人越來越多,官方搶救和扶持各種傳承,讓各種職業傳承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發揚光大。塵封的庫房再度打開,紀念館中的武器與防具被拿出來,被複製,被使用。工匠與工廠打造了新的裝備,零零星星的聖騎士再度成軍,此刻站在戰場上的守護者們年輕氣盛,生機勃勃,他們腰間懸掛的銀質小手鮮亮如新,握著光彩熠熠的珍珠。

    這些象徵著手握自身命運的無名之手並非傳承的聖物,只是最近才打造出來的吊飾而已。但這些聖騎士的信仰與前輩們一樣堅定,他們抗爭命運的決心不必任何人差。

    “謙卑、誠實、憐憫、英勇!”他們喊道,淡淡的金光在吶喊中升起,“公正、犧牲、榮耀、信仰!”

    發自聖騎士的光輝像太陽光一樣明亮,所有被照耀的人都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溫暖,陰霾與潮氣被一掃而空。是聖光,發自堅定的信仰,近乎神性的光輝——不,這是人性之光的極致。守護埃瑞安,驅逐惡魔,掌握命運……這樣那樣堅定的信念成為了他們信仰,無須向任何神魔卑躬屈膝,他們本身便是這聖光的主人。

    很多很多年以前,聖殿騎士們高喊著戒律衝向惡魔。很多很多年以前,聖騎士們為人類的生存衝向敵人。他們或許不近人情,死板強硬,但有時敵人都得承認他們身上有著令人心懷敬意的特質。美好的品德從未死去,英雄的靈魂永不消失,新的聖騎士軍團再一次為埃瑞安而戰,如同昨日時光重現。倘若那位多年前戰死的老騎士亞歷山大看到了這一幕,他一定會十分欣慰吧。

    聖光從他們高舉的兵器上輻射出來,這光輝比靈魂護符上的光還要令人振奮。這些聖騎士行動起來,翻身上……車。

    你以為會是馬嗎?

    馬太慢了。

    最新型號的戰地重型摩托車發出巨大的轟鳴,它們的運行原理與魔導汽車(就是那種噴蒸汽、魔力能源的玩意)相似,體積比裝甲車小很多,機動性更高,承載力與速度又比馬匹優越許多。身披重甲的聖騎士雄赳赳氣昂昂地跨上摩托車,將武器固定在前方,發動機車,絕塵而去。

    這畫面……稍微有點讓人難以直視。

    英勇的聖騎士騎著高頭大摩托車,金光閃閃的寶劍/戰斧/長槍/釘頭錘插在類似自行車籃的位置,縱使把摩托車的涂裝得十分復古,縱使現場氣氛十分壯烈雄渾,整個畫面還是有種無法形容的混搭感,類似於“古墓出土的吸塵器”或“雕刻著哆啦X夢的千年古玉”。要是有某些期待著西幻史詩故事的穿越者來到這片戰場上,很有可能被此情此景震撼到內傷。

    為了實用性考慮,必須破壞一下古典主義的美感,塔砂想,哪怕會被詬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聖騎士們來了!”主持人激動得唾沫橫飛,一臉陶醉,“他們身穿晨曦般閃耀的鎧甲,腳踩威武雄壯、快如閃電的坐騎,金光籠罩著這些守護者的面龐!聽啊!這是聖騎士們的鋼鐵戰馬的聲音!它們的咆哮聲宛如風雷,它們的速度勝過一切凡馬,它們吐出滾滾黑煙,好似一頭頭英武的火龍!啊!這些聖騎士簡直像傳說故事裡腳踩惡龍的屠龍勇者一樣!”

    ……你們開心就好吧,塔砂想。

    摩托車聖騎士團飛快地分散,在耳機指揮下前往各處。金光所到之處,透明的幽影都被撞了出來,兩者像油與水一樣不相容。這些魔物一旦失去了隱身的保護,一旦沒法近身,它們就如離開殼的蝸牛,變得十分脆弱。

    聖騎士們速度不減,他們一頭撞向被彈出隱身狀態的幽影,一手抽出武器,將幽影斬於馬……摩托車下。

    戰局依舊在控制之中。

    裂縫斷斷續續地落下魔物,埃瑞安守軍清理魔物的速度能與魔物增加的速度達成動態平衡,在將魔物控制在一定數量的同時,緩慢地讓各種軍隊換班,保持大家足夠的進食與休息時間。他們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深淵通道打開的第一天,儘管稍有傷亡,事態還是相當讓人樂觀。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到了這一天的晚上,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魔物的墜落居然停止了。

    埃瑞安的守軍又用一小時清理完了所有掉到主物質位面的魔物,最多還有沒幾個漏網之魚。這期間,深淵通道毫無動靜,探測儀器能確定真的沒有任何深淵造物再偷渡過來。第二個小時也沒有,下一個小時亦然。

    前往通道的無人機還沒通過就失去了信號,無須特殊檢查,圍觀者能用肉眼看到它們的隕落:無人機沒能進入通道,它們在入口被扭曲成一堆廢鐵。

    空間亂流,不知何時堵塞了這條連接深淵與主物質位面的通道。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維克多說,“你要先聽哪個?”

    “壞消息。”塔砂說。

    “那邊又在對空間通道動手腳了。”維克多指了指天空,“等通道再次開啟,能通過的惡魔的強度,又會飛躍一個等級。”

    果然,總不能指望這是老天開眼,通道自動關閉。

    塔砂嘆了口氣,說:“好消息是什麼?”

    “在新客人到達前,我們至少有一兩天的時間中場休息。”維克多回答,“將只能允許小惡魔與鬼火通過的通道擴張到能讓低級角魔通過的程度,那邊消耗了三隻熔岩巨獸。要讓現在這種程度的通道再次擴張,它們需要更多代價,更長的時間。”

    “要是能停止一兩年,那還算個好消息。一兩天?”塔砂搖了搖頭,“不能做更多準備,沒有更多影響。”

    “事實上,可能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不過那是我的推測。”維克多說,“你想聽嗎?”

    他是指塔砂之前讓他閉嘴別再猜的事情,這等關乎世界命運的時刻還能計較這個,也不愧是維克多。塔砂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關於通道擴張這件事——過往的入侵中,我們從來不這麼做。”維克多說,“深淵當中缺乏紀律,沒有哪個惡魔領主願意犧牲自己的力量。”

    深淵的造物一片混亂,各自為戰,在第一天的防禦當中,塔砂已經能充分感覺到了。

    沒有任何指揮官,驅動這些深淵惡魔的只是本能:深淵意志投射出來的殺戮和吞噬本能,還有它們各自對強弱對比的本能。天空中的通道不會送出一支搭配合理的軍隊,第一批火焰蠑螈摔死在地上,接下來第二第三第四……一直到最後的火焰蠑螈,還是一路送菜,無人協調。大部分深淵兵種都亂七八糟地混搭著出來,之所以會產生一波一波的同樣種類涌現,只是因為那條通道的限制而已。

    如維克多所說,深淵軍隊的唯一戰略是“你能擠過來就抓緊擠過來”。

    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緩慢地打開,開始能鑽進來的只有小惡魔與鬼火,於是第一批自然就只有它們兩種。熔岩巨獸的爆炸讓通道被擴張,更高級一些的魔物能夠過來,那麼當大型小惡魔、妖靈之類的稍高等兵種爭先恐後擠過來的時候,過來的小惡魔與鬼火自然就會減少,因為通道的吞吐量是有限的。

    類似於通過沙漏最狹小的部分,當沉重的鐵球開始往裡擠,能通過的沙子就會從原來那麼多變得很少——但不會完全消失,畢竟鐵球與鐵球之間還有縫隙。

    生物本能讓低級魔物聚集在一起,進行初級合作,就像以公司為單位擠火車,暫時一個公司占優勢,那麼這一波就會全是那個公司的人。這就是大量相同種類的魔物一起出現的原因,基本上也是唯一的原因。

    “不可能襲擊對方,強行犧牲某一方來擴大通道嗎?”塔砂問。

    “有可能啊,所以所有大惡魔都這麼想。”維克多一攤手,“大家都有防備,要犧牲某一方花費的成本就會變得很高,結果毫無影響。”

    “也就是說,對於現在的深淵領主們來說,‘提前打開通道’已經比‘付出高昂的代價’更重要了。”塔砂說。

    “沒錯。”維克多點了點頭,笑了起來,“深淵放棄了最常見的拉鋸戰,它們恐怕比我們更加消耗不起。”

    這真是意外之喜。

    深淵與主物質位面隔絕了數百年,惡魔不知道人間的狀況,人間住民也對這幾百年間的深淵一無所知。從深淵叛徒維克多這裡得到的信息不容樂觀,埃瑞安這幾百年的內耗讓人擔憂,可要考慮到同等的衰落一樣出現在深淵這一點……

    主物質位面的內耗之嚴重讓人痛心,深淵的背叛與內戰則古來如此,無休無止;主物質位面遭受了魔力衰落,可作為“主物質位面”,人間是絕對無法逃脫世界樹“樹枝”的那一方,也是得到“樹枝”營養供給的主要對象。

    這場戰爭,或許會比他們預計的時間結束得更快。

    並不是說它會變得很簡單。

    深淵也到了生死存亡一線間的時候,惡魔本來就瘋狂,一旦狗急跳墻,真難以想象它們會做出什麼事來。這種情況下的惡魔註定會拼經全力,這場戰爭進展得越快,他們距離最大挑戰的時間也越短。這恐怕會是慘烈的一戰。

    “走一步看一步吧。”塔砂低語道,目光投向遠方。

    “有一兩天休息時間”的消息迅速地傳播開來,每個人都抓緊利用起這個中場。初戰的結果已經通過報紙和廣播傳向了整個埃瑞安,所有人都在討論著一樣的事情,安然無恙的士兵們通起電話,告訴遠方的家人,自己還好好活著。

    醫療室再度爆滿,趁著中場休息,所有傷員都在這裡過了一遭,無論傷勢是輕是重。只受了一點傷的士兵雖然會抱怨,但也很配合,所有人都希望在下一戰之前恢復狀態,盡早回到戰場。

    一名戰士被角魔的鐵鏈洞穿了腹部,那布滿尖刺的骯髒武器在他內臟中留下了一堆鐵鏽,感染的危險比失血還大。撒羅的聖子在他床頭祈禱,溫潤的光流入戰士的腹腔,所有難以挑出的鐵鏽全都蒸發了,像陽光下的雪。撒羅的神術針對著惡魔,但凡被惡魔之力污染的東西,全都能被撒羅神術淨化。牧師們在病房中穿行,過去的屠龍之技終於能派上最大的用場。

    獸人盡可能交給德魯伊,自然屬性的藥劑對他們來說有著相當好的效果。有幾個獸人戰士在激戰中出現了返祖現象,不得不找特殊醫生——他們的身體結構變得跟人類不太一樣,體溫都要高几度。這種突然變化既讓醫生犯愁,也格外歡迎,所有側重於獸人科的醫生都擠到了特殊病房,把那幾個病號團團圍住,雙目炯炯有神,看得他們都有點發毛。

    “醫生,俺只是扭到了腳,不用住院吧……”一名彪形大漢縮著脖子說,神色還算鎮定,圓耳朵抖個不停。

    “先生,你們幾位雖然現在是特例,可是在今後的激戰中,一定會有更多同胞出現這樣的現象。”獸人科的主任肅容道,“現在是寶貴的空閒時間,對你們病情的觀察,可能在未來救下許多人的命。”

    大漢為這番話動容,忍不住抓著醫生的手晃了又晃,主任醫師修長的手在他砂鍋大的巴掌裡顯得像個小女孩似的。他虎目含淚,聲如洪鐘道:“謝謝醫生!俺住院!”

    “好!”主任迅速地點頭,抽手,興奮地說:“來,上麻醉!”

    “等等,等等,為什麼要麻醉?!”

    那位戰士的慘叫,消失在了病房盡頭。

    比起那些動刀子的外科醫生來,提供藥物治療的梅薇斯與她的學徒要受歡迎得多。佩戴綠葉徽章的藥劑師走進哪裡,哪裡的人們便用力抬起頭,下意識開始吞口水。他們戲稱這不是接受治療,而是開小灶加餐。戰時階段,半精靈已經離開食堂許久,她滿腔的料理熱情,都用在了制藥上。

    藥劑的芬芳十里飄香,同一種藥居然還能做出不同口感來,還好小孩子與匠矮人不上戰場,不然護士們都來不及阻止病人互相交換品嘗。

    塔砂千載難逢地可以去幫個忙,【再加一勺糖】技能強力到能讓普通人噴血而亡,但當初的技能說明裡都說了,龍可以吃嘛。她把湯灌進飛龍嘴裡,飛龍扭動著脖頸,身上被妖靈法術污染的地方緩緩恢復原狀。這樣挺好,食材的消耗可比重新造一條龍要小得多。

    塔砂下廚的時候,維克多好奇地在旁邊轉來轉去。惡魔的身體強度和龍差不多,他看了看活蹦亂跳的飛龍,自己也拿勺子嘗了一口湯,然後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了十分鐘。

    “感覺如何?”塔砂幹完正事再去問他。

    “非常美味。”維克多緩緩露出一個難言的笑容,“不過我的胃剛剛燒穿了。”

    “…………”

    所以說飛龍扭來扭去,不是因為驅逐污染的緣故嗎……

    “現在,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吃過你做的菜的人了。”維克多驕傲地宣布。

    “你是人嗎?”塔砂拆台。

    “好嘛,那我是這個世界傷唯一吃過你做的菜的活物。”維克多說。

    “飛龍也吃過。”塔砂用湯勺指了指旁邊蔫搭搭的飛龍。

    “不管,它們能跟我比嗎!”維克多氣道,“我們都吃過,但難道你會把我跟這些沒腦子的偽龍相提並論?”

    “不會啊。”塔砂說,“不用吃那種東西,也沒有誰能與你相提並論。”

    維克多嘿嘿地笑了起來,響亮地親了她一口。

    地上的戰場,燈光亮了起來。

    遠方的城市中燈火輝煌,這一夜有許多人在疲憊中安然入睡,也有很多人因為興奮或憂慮徹夜未眠。名為小夜燈的藤蔓纏繞在戰場附近的植物上,生長在戰場的地面上,這種被德魯伊改良優化過的植物抗火、抗踩、好養活,白天不會亮,晚上則發出淡淡的微光,足以照亮戰場。如果需要夜戰,在夜視護目鏡不夠用的時候,這東西能發揮很大的用處。

    獨角獸在戰場上徘徊,它們潔白的軀體宛如月光。既被獨角獸選擇又覺醒御獸者職業的人畢竟少而又少,難以成軍,索性還是用在非戰鬥用途上為好。

    獨角獸沒有主人,只有夥伴,它們的夥伴拜託了,它們便來了。這美麗高貴的生物走過戰場,被惡魔屍體、血液和法術污染的大地便升騰起黑霧。獨角獸的角亮起點點星光,它們漫步過的地方,怨氣與濁氣無法殘留下去,深淵帶來的疫病,無法感染這個位面。

    今晚的月色皎潔,明天會是晴朗的一天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7-3-24 16:15:22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1.1

    整個第二天平安無事,第三天的上午也一樣。在第三天的太陽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纏繞在深淵通道附近的空間亂流,開始緩緩消退。

    無人機在通道附近徘徊,瞭望塔為塔砂帶來各種角度的視野,她注視著通道的開口,等待著“預兆”。

    接下來的敵人是哪種,並非完全不可預測。

    再度擴張之後,新的敵人會比之前更強。將魔物粗略分為三類,肉搏系的敵人會比大型小惡魔強大,飛行系的敵人勝過告死鳥與石像鬼,魔法系的惡魔則強於妖靈與幽影。維克多至今無法通過通道,因此領主等級的大惡魔還沒有進入主物質位面的可能。將範圍框定在前者之上,後者之下,惡魔中常見到能成形成一類的兵種,不會太多。

    空間亂流越來越平緩,來自那一頭的深淵氣息再度開始蔓延。半空中的傷疤在蠕動中扭曲,兩側的空間像被紙糊的一樣,只輕輕一動,便撕裂開了。

    仿佛盛放黑煙的口袋被打開,滾滾黑煙冒了出來。小惡魔與鬼火齊齊露面,作為深淵最弱小的戰鬥單位,它們也有著自己的優勢,比如數量,還有見縫插針的能力。通道剛恢復流通,這些老對手便源源不斷來到了戰場。埃瑞安的軍隊調動起來,迎頭而上。

    風平浪靜一天半的那片區域正在緩慢地變化,暗示著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面。天空中的雲被攪合成螺旋狀,數千米外都能看見扭曲的雲層。獅鷲焦躁地刨動泥土,仰頭尖叫,騎士幾乎拉不住它們。獨角獸不安地走來走去,用身體推著它們的夥伴,企圖帶對方遠離。塔砂的幽靈分#身懸浮在空中,感受到了洶涌的魔力波動。

    魔法系的惡魔。

    幾顆詭異的腦袋鑽了出來。

    慘白的面孔油光锃亮,一根長長的、滑稽的鼻子翹起在中間,那幾張臉長而對稱,每一隻都有微妙的不同。它們看起來很像埃瑞安南部某些亡靈節裡小丑的面具,事實上,是埃瑞安小丑像它們——小丑們戴著惡魔妖術師的面孔走街串巷,象徵著死亡如影隨形。

    如果你脫下它們的面具,你不會看到臉,只會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肉。這不是面具,就是它們的臉,這些中階法系惡魔長著一張角質的面孔,像昆蟲一樣。甲片構成面孔的每個稜角,滑稽的目孔中透出詭譎的光,眼球的濕潤感讓人不快。下半張臉的甲片打開,沙沙聲在口中摩擦,沒人會想看見它們的口器如何工作。惡魔妖術師的施法快得難以看清,不奇怪,它們有六隻手。

    六隻手爪從胸口的位置伸出來,六隻手合為一體,飛快地編織著各色法術。那是蜘蛛腹部織網的速度,污穢的魔法波動在半空中團成一團,繼而被投擲下來。

    琳琅滿目的法術暴雨般墜落,讓任何針對惡魔妖術師的攻擊無法近身。它們一些落到空地上,另一些擊中了戰士。

    柔軟的水在惡魔妖術師的催動下變得無比鋒利,有戰士無緣無故倒下,過了好一會兒,血液才滲出頭盔黃豆大的缺口。風刃盤旋著下落,人們剛感覺到迎面而來的氣流,就可能要告別自己的某一段肢體。埃瑞安的大地被妖術污染,尖銳的石筍徒然升起,將來不及避開的軀體穿了個對穿。即便是火焰,接二連三的一串大火球也可能讓護符破碎,大火合身撲上。

    慘叫聲在戰場上響起,各處都有人倒下。

    其中許多根本沒被正中。一團煙塵,一灘濁液,一縷霧氣……它們落在不遠處,只是濺射到了皮膚。傷員駭然抓著傷處,被法術擦過的地方瞬息間長出一串燎泡,腐壞的青綠色在他們皮下蔓延。最不起眼的擦傷也可能造成可怕的後果,在四大元素魔法之外,瘟疫法術也是惡魔妖術師的拿手好戲,之一。

    火焰護符頂開火焰法術,卻對其他屬性的攻擊無能為力,護符的適用性太過狹窄。魔法的機制非常精妙,不存在能夠防禦全部的萬靈藥,增加各類法術抗性的魔法護符千金難求,根本不是工廠可以量產的東西,讓整個埃瑞安開足馬力,也只夠準備適用性最強的護符。

    但埃瑞安並非無能為力。

    水銀、青鱗甲蟲的翅膀、某種魔法貝的碎片、螢火草與魔石粉塵的混合物從許許多多根試管中倒出來,古代法師塔中帶回的魔法植物種子成功在埃瑞安繁殖,近年來法師們的施法材料按照每個法術為單位,製作成各種便捷包。相同的咒語被許許多多法師以相同的頻率念出來,年輕的法師們低垂雙眼,對戰友的慘叫充耳不聞,將近在咫尺的法術波動置之度外。他們的手必須沒有一絲顫抖,他們的發音不容半點含糊,準備時間雖然慢,卻沒有一點謬誤。

    法師的隊伍已經集結,年輕的法師們從法師學院畢業不久,沒有曾經法師的看家本領,單獨作戰時堪稱弱小——但當他們成群結隊,事情便不一樣了。

    如果魔法波動是一種熱量,戰場附近,方圓千里的人們便能感覺到熱氣在腳下蒸騰。魔法陣從地面上拉起,光芒好似水銀,好似珠光,好似獨角獸驅逐污染的微光。乳白色的護罩從四面八方升起,半個球體將戰場牢牢籠罩。

    巨大的魔法防護罩升起的那一刻,便有無數已經發出的法術砸到上面。火焰,流水,大地,氣流,四大屬性的各色魔法爭先恐後墜落在防護罩上,驟雨般落下也雨點般彈開。防護罩卸掉了正中它的力道,各色法術如同碰到了什麼極具彈性的東西,實體般彈射出去,在半空中消耗,落到護罩外面,幾乎已經失去了力道。那看起來像肥皂泡一樣薄的防護罩毫發無損,連光輝都不曾黯淡一分。

    小惡魔、鬼火和埃瑞安的守軍都能自由在半球體內外出入,但任何元素魔法都別想在這裡進出。

    聖騎士的座駕開起來了,重機車發出龍吼虎嘯似的轟鳴,衝向戰場各方。他們連人帶車體積很大,在從天而降的各種攻擊性法術面前宛如大型靶子,必須在魔法防護罩升起後才能行動。瘟疫法術還能降下,但聖騎士本身不懼瘟疫,他們的祝福靈光能一定程度上驅逐惡魔妖術師帶來的瘟疫污染,此刻正合適加入戰場,救死扶傷。

    暴雨似的法術投擲,漸漸慢了下來。在幾分鐘後,短暫的一兩秒鐘內,防護罩居然一片安寧,沒有攻擊落到上面了。

    這反而是件可怕的事情。

    小惡魔與鬼火還在撲簌簌地下落,越來越多的妖術師卻停留在了半空中,審視著半透明的魔法防護罩。那些古怪可笑的面孔低垂,面具目孔的位置,正閃動著讓人發寒的光。

    不,不是凶殘的眼神,角魔比它們凶殘百倍,凶殘在深淵生物當中一點兒都不稀奇。可怕的是……

    理性。

    那是屬於智慧生物的眼神,那是和地上的法師們,相似的目光。

    是啊,法師們冷靜理智,而惡魔妖術師是惡魔的一種,它們的目光中永遠有深淵生物揮之不去的瘋狂。但它們也是施法者,它們已經不再是魔物,而是中階惡魔,靈魂與自我意志在它們怪誕的軀體中成長。在瘋狂的渴求之外,惡魔妖術師思考,它們權衡利弊。

    所以它們不再進行無用的攻擊。

    所以它們思考。

    下一刻,零零碎碎的攻擊又開始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停頓。若非塔砂能精準地、縱觀全局地計算,只看著巨大防護罩一角的人們完全注意不到這個。惡魔妖術師們若無其事地繼續散漫攻擊,仿佛不懂變通的死板法術傀儡。

    無人機已經衝了過去,剛才空軍受源源不斷的法術壓製,暫時無法靠近,如今它們抓住惡魔妖術師放緩施法的空隙,對天上的敵人進行了自殺式襲擊。大部分無人機沒能靠近便被擊落,小部分則將惡魔妖術師衝撞得分散開來。可惜這拖延沒能進行多久,不久之後,惡魔妖術師們暗暗準備的法術,終於落了下去。

    很少有人發現它,這法術無色無味,無光無聲。

    任何影視作品都不會這麼設計,因為不好看,不醒目。任何遊戲都不會這麼設計,隱形法術要怎麼讓雙方意識到施法完成?要怎麼讓被攻擊者有多開的機會?但當魔法在另一個世界裡實實在在存在,看不見、聽不到、聞不著甚至感覺不到的法術並非不存在,甚至不需要特別高深。

    比如眼前這一個。

    只有魔力波動能證明它的存在,這波動在法術混亂的戰場上,在其他惡魔妖術師法術的掩護下,連有法術視覺的人都很難發現它。它們不屬於任何元素魔法,輕鬆地越過了巨大的防護罩,落入戰場當中。

    一個士兵跌倒在地,他粗重地喘著氣,手腳軟得像麵條,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武器從他手中掉落,壯如公牛的戰士仿佛變成了八旬老人,小惡魔的鋼叉在他身後舉起。

    一個士兵捂著胸口倒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剛剛還在並肩作戰的凶手,那凶手的表情比死者更加震驚。戰士刀鋒上沾著戰友的血,他想要發出一聲嚎哭,舌頭卻麻木一片,長刀再度高舉。

    這事在戰場各處發生,不幸的人死於敵人或戰友刀劍之下,更不幸的人則在不久前身軀一冷,四肢麻木,不聽使喚地將凶器一次次揮舞。他們並非完全倒戈——完全操縱一個人的法術太高級,消耗太大,性價比不高——攻擊也落在惡魔身上,只是原先旗幟鮮明的戰鬥變成了無差別攻擊。

    衰弱詛咒,能讓身強體壯之人被小孩子打敗的詛咒。混亂詛咒,理論上來說沒有任何殺傷力,卻可能造成巨大傷害的法術。

    後者就是隻能用無人機攻擊惡魔妖術師的原因,龍騎兵、獅鷲兵團或巨龍,這些空軍殺傷力越大,一旦被控制就會造成越糟糕的後果。這等法術根本不能預防,只能先等它發生。

    埃瑞安的魔力環境始終沒恢復到鼎盛時期,職業者的數量雖然上升,但個體的力量與過去不同,續航能力不能和曾經的職業者相提並論,尤其是施法者們。施法者的魔力有限,恢復緩慢,法師們的防護罩從打開起便進入了倒計時,必須用在刀口上,不可能長期運行;游吟詩人們的施法也是一樣,無法不斷持續。

    但可以見招拆招。

    攜帶著巨大喇叭的裝甲車,早已埋伏在戰場邊緣。

    他們做過足夠的實驗,什麼樣的擴音器才能與游吟詩人的歌聲最好地共鳴,魔導器的魔力共振能將非凡力量延伸到多遠的地方,考慮地形、天氣和其他戰場環境。戰場被分割成各種小塊,被相應的擴音器有效範圍覆蓋,一旦收到命令,裝甲車就能衝進定點。

    早在塔砂發現惡魔妖術師異動的時候,裝甲車已經衝進了戰場。短短幾分鐘,它們已經就位。

    聲浪席捲過開始混亂起來的區域。

    傑奎琳所唱的歌謠沒有歌詞,只有旋律,只有曲調,只有舒緩神經的溫柔魔力。驅散負面狀態的安神曲不是一首具體的歌,而是游吟詩人傳達情緒的媒介,它可以是任何歌曲,可以使用任何樂器。有著妖精血統的領唱開場,其他游吟詩人跟上,獨唱變成大合唱,魔力的細絲匯合在一起,絞成一股纖細卻結實的繩索。

    無形的繩索抽上衰弱者的脊背,將衰弱的詛咒抽打出去,讓力氣重新回到他們身上。五星的繩索拽住了下墜的靈魂,被混亂法術控制的人再度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腳,如同經歷過一場暴風雪後,被溫暖的陽光照耀。刺骨的寒意被驅散,他們爭奪回了身軀的使用權,而後另一波暖意覆蓋上心靈,暫時驅逐開悲痛。

    游吟詩人的歌曲只是媒介,真正起效的是不同的魔力——因此那合唱並非同一首“歌”,不同的聲部當中,不止有驅逐衰弱和混亂狀態的安神曲,還有鼓舞精神的戰歌。

    那不是你的錯,戰歌中的鼓舞這樣安撫著方才被控制的不幸者。真正的凶手是天空中的惡魔,你們一樣是受害者。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不要放棄鬥志與自己,戰鬥!戰鬥!用惡魔的血來洗去悲傷!

    背著喇叭的裝甲車在戰場上徘徊,車載廣播台傳遞著信息,讓他們避開戰場上可能摧毀擴音器的敵人,靠近更需要解救的人們。

    法師與游吟詩人的法術,在開始使用時便進入了倒計時。一味防守只會造成消耗,另一邊,進攻之箭已經上弦。

    “別死在這裡。”無名的陰影女巫說,“我已經預約了你的身體,保護好它。”

    “這也是我想說的,媽媽。”火焰女巫阿比蓋爾大笑起來,“不要死了呀,我還等著明年那場交鋒呢!”

    魔力環境復甦,女巫不再壽命短暫。無名的陰影女巫依舊半死不活,暫且沒奪取阿比蓋爾的身體,不過這不意味著她們會一直母慈女孝,相安無事——無名女巫答應了塔砂在最後期限動手,明年便是她存在的最後期限。她們終將相殺,如果她們能活過這場戰爭的話。

    女巫們在戰前彼此道別,踏上飛艇。

    這些半魔法生物對魔法的抗性極高,她們不懼怕大部分詛咒,混亂與衰弱都奈何不了她們。被符文保護的隱形飛艇帶著她們來到天空的戰場,在無人機繼續轉移惡魔妖術師的注意力時,女巫們出手了。

    火焰鳥一頭撞向深淵的法師,那隻火鳥與阿比蓋爾剛覺醒時相比,豈止長大了一點。寬闊的翅膀帶著高溫,火鳥飛過的地方氣流旋轉,小型旋風讓惡魔妖術師的身軀在空中上下起伏。它全然不顧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法術,扎進惡魔最密集的地方,驀然炸開。

    這可不是無害的煙花了,滾燙的火焰舔舐著惡魔妖術師扭曲的肢體,啃咬它們的血肉,打斷它們的施法。縱然作為深淵魔物,多多少少有一點火焰抗性,它們還是被干擾,被吸引目光。

    反應過來的惡魔妖術師投射來攻擊,詛咒落到女巫身上,沒激起一點波瀾。元素法術攻向飛艇,被符文與陰影阻擋。飛艇昂貴的造價與碩大的體積,容許各種抗性符文篆刻於外殼上,也能讓陰影女巫隱藏。無數陰影在飛艇之間跳躍,那些法術撞上一片陰霾,好似泥牛入海,不見蹤跡。

    就在火焰女巫吸引大量火力的時候,回聲女巫們完成了施法。

    冰元素在半空中凝結,宛如一座懸空的小型冰山,兩枚拳頭大得好像一間小屋,砸進惡魔群眾,把它們錘飛出去。純粹的寒冰圍繞著巨大的拳頭,攻擊附帶著凍結效果,被砸中的妖術師瞬間凍成冰坨,在衝撞中嘩啦啦碎成好多片。女巫蒙砂猶嫌不夠,她雙手成爪,青筋畢露,仿佛攥著虛空中的什麼東西慢慢拖拽。

    距離她十米遠的地方,一隻暴怒的雷元素正被拉扯出來。它有兩層樓這麼高,目標太大,剛出場就被惡魔妖術師的流彈砸中好幾發。這怒氣沖天的元素生物劈啪作響,猛然轉向,等它出來,那些拉到它仇恨的傢伙絕對沒有好下場。

    最年長的女巫(是說活著的女巫中最年長的那個)奧菲利亞被長翅膀的小東西環繞,它們只有拇指大小,仿佛童話故事裡的小仙子,卻有著一口尖銳的牙齒。精類生物專精意味著你能擁有大量的召喚物,妖精之中有數不清的亞種,眼前這種,刨去冗長的學名不提,它們在過去被稱為“搗蛋鬼”。

    “搗蛋去吧!寶貝兒們!”奧菲利亞豎起食指,她的指甲上貼滿瞭亮晶晶的水鑽,“給那些醜八怪好看!”

    成百上千的搗蛋鬼加入了戰場,它們比蒼蠅大不了多少,卻比黃蜂還讓人頭疼——也讓不是人的傢伙頭疼。它們的魔法棒只能造成巴掌大的麻痺,但它們根本無法被攻擊,只會被天敵,另一種亞種妖精的粉末震懾,想來這些翻越位面前來的外來侵略者手頭沒準備那種粉末。在召喚時間內,這群小傢伙便是無敵的。

    一下魔法棒巴掌大的麻痺區域,成群導彈怪能讓整個惡魔妖術師凝固成石頭。飛行不是惡魔妖術師的天賦,而是它們的法術,要是麻痺到沒有一對手、一根舌頭能夠施法,它們便會墜落下去,啪!

    一群石像鬼在半空中驀然現形,附近的惡魔妖術師有些詫異,因為那裡並非通道開啟的區域。石像鬼的面孔一如既往地僵硬,它們一出場便砸向了同胞,石頭胳膊抓住惡魔妖術師的小身板,嘶啦,一抓一個準,一分兩瓣。

    “被自己‘人’解決的滋味如何?”回聲女巫阿芙拉輕笑。

    在深淵與主物質位面的通道打開之前,阿芙拉是最無用的女巫,她什麼都召喚不出來。她一度心灰意冷,以為自己是個殘廢的女巫。但就在兩天之前,深淵通道開啟之時,阿芙拉恍然大悟。

    女巫的能力生來就被固定,每一個都有確切的方向,回聲女巫當中也有不同的分類。蒙砂專精元素生物,奧菲利亞專精精類生物,而阿芙拉,她是深淵生物專精。

    通道開啟的時刻,她的主場也打開了。

    妖異的花紋在回聲女巫的皮膚上不斷流竄,細小的聲音在她們腦海中絮語,尖叫,而後被她們壓製。她們是召喚物的主人,血脈中的律令號令著她們的奴隸。

    深淵的氣息在通道之外無比濃郁,阿芙拉的召喚池距離她如此之近。其他回聲女巫的興奮期已經過去,而她還是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她與生俱來的能力。究竟能召喚來什麼程度的惡魔呢?究竟能控制怎樣的敵人呢?慢慢嘗試看看吧。在深淵的大門前,阿芙拉露出一個瘋狂而暢快的笑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7-3-24 16:15:36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1.1

    “無聊。”畫著濃妝的女人在病房裡走來走去,嘟嘟噥噥地抱怨,“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醫生護士穿著白大褂,牧師穿著法袍,藥劑師別著徽章,而眼下這一位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過去會被人說仿佛在趕葬禮,如今則會被人嘀咕多半是個死亡金屬樂愛好者。她長長的指甲涂著黑色指甲油,嘴脣鮮紅,打了鼻釘,濃濃的煙燻妝,高跟鞋在醫院地板上噠噠作響,嘴裡嘟嘟囔囔。換做任何其他人,工作人員早已將之送離病房,但沒有人會來驅趕她。

    恰恰相反,病房裡的人望眼欲穿,在看到她時都露出了喜色。

    瘟疫女巫蕾斯麗沒有踏上戰場,她對不能大殺四方頗有微詞(“我可是個瘟疫女巫哎!擔任九成壞魔女故事大反派的瘟疫女巫!”),但她還是自願留在了後方。哦,蕾斯麗當然是自願的,一間牢房能阻止她搞破壞,但連塔砂都不能強迫她去做什麼。哪怕瘟疫女巫罵罵咧咧,臭著一張臉,宛如被欠了八百萬的模樣,她還是完美地完成了她的工作。

    那枯瘦的手指在病人身上虛握,蔓延的青紫色便不再擴散,張牙舞爪的水泡變得馴服,高熱中輾轉反側的人舒展了眉頭,終於能夠安睡。腐敗之源被抽離體外,仿佛神棍所說的“捕獲病魔”。事實沒有這麼神神叨叨,蕾斯麗是個瘟疫女巫,她能投擲疫病,也能將之抽離。

    瘟疫是蕾斯麗的同黨,是蕾斯麗的裙下臣,她勾一勾手指,疫病便趨之若鶩。

    自然的病菌或許會力有未逮,惡魔妖術師製造的瘟疫攻擊卻只是後天的、可以改變的產物。在這一點上,女巫和惡魔妖術師站在同一個平台上。作為一身本領專精疫病的瘟疫女巫,跟那些只是“會使用”瘟疫法術的妖術師比,哪怕對面有成千上百的敵人,蕾斯麗也毫無懼色。

    “沒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讓誰病死。”她傲慢地說,“惡魔也不能。”

    戰場如同一個人的循環系統,不能繼續戰鬥的人被搶救下戰場,新的士兵換上。地下城的免疫系統全力工作,讓傷員就只是傷員,不會變成死亡數字。

    在這套循環之中,某些事情悄悄發生。

    看上去只是一具惡魔妖術師的屍體。

    它從高空中墜落下來,和天空中各式各樣的法術、無人機碎片與其他屍體一起,哪怕有縱覽全局的視野,也不能從千變萬化的混戰戰場上單獨找出它來。那屍體飄落到某個傷員旁邊,下墜的力道讓人類傷員與惡魔妖術師的屍體滾到一起,幾個翻滾後,那具惡魔的屍體消失了。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傷員”臉朝地躺在地上,在沒有誰能看見的地方,他的臉正消除最後一塊甲片,化作普通人柔軟的臉頰。“他”在醫療小隊靠近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小隊急忙靠近,飛快地將“他”放上擔架,離開戰場。

    “他”的臉上都是血與泥土,有些僵硬的表情全都掩蓋在血污之下,沒人會發現異常。“他”的雙眼緊閉,光是呻#吟搖頭,對所有問話置之不理。即便是這張臉的親屬也無法判斷出異常,誰會苛責一個重傷的戰士既不睜開眼睛,也不回答問題呢?

    他們進入了地下城的入口。

    深淵探測器沒有用,傷口被污染的傷兵一樣會散髮出深淵的氣息。地下城的感知沒發現什麼,塔砂的視線能看透一切死角,卻對某些法術束手無策,比如神器“渺遠星光”燭台的隱匿之力,比如惡魔騙術師的騙術。

    惡魔妖術師的進階看起來很不分明,這些惡魔中的施法者似乎在進化過程中也相當狡猾,悶聲發大財,擅長扮豬吃老虎。向法魔分支進化的法妖也好,向惑心魔或魅魔分支進化的惡魔騙術師也好,當惡魔妖術師進化成這些更上層的惡魔,它們的外表毫無改變,改變的唯有力量。

    法妖有著比惡魔妖術師更多種多樣的法術,更聰明的頭腦,宛如主物質位面的中階法師升格成了高階法師。但要是發展方向不是法妖,而是惡魔騙術師,那麼進化後的惡魔妖術師會失去其他所有品種的法術。放棄繁多的施法能力換來的是,幾乎□□無縫的“騙術”。

    “他”的幻術遮蓋了吞噬人類傷員的現場,光天化日之下,惡魔騙術師吃掉了傷員,而後變得與那個傷員一模一樣。在不能被任何法術剝離的偽裝之下,它的腹腔高高鼓起,咀嚼消化著那名受害者。每消化一分,這隻惡魔騙術師的幻術就變得更完美一點。

    “他”的神情變得自然,“他”的外表從面孔到傷疤,從傷痕到到胎記,全都是人類傷員的翻版。它吞吃食材的記憶,“他”便鸚鵡學舌般學會了人類語言。它知道他的妻兒長成什麼模樣,倘若有機會讓它看見他們,它會用與那名士兵如出一轍的語調,含情脈脈地叫他們的名字。

    抬著擔架的小隊走進了入口,來到某一節走廊,他們在這裡將擔架小心地放下。惡魔騙術師繼續扮演著痛苦的傷員,它並不感到擔憂,事情本來就該這樣:主物質位面的那些軟弱生物在這裡交接班,送它來的人會扭頭去找更多傷員,在地下的醫務人員負責將擔架送到合適的病房——如果那裡人多,它可以突然發難,將這些小點心吞噬一空;如果那裡人少,它會繼續等待。

    惡魔騙術師靜靜地躺在擔架上,走廊地上那道光亮得又急又快,毫無閃避的餘地。類似龍騎兵魔導□□的東西,那種光刃從地上的機關裡彈射出來,將擔架與躺在上面的騙術師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極具效率地切割成一堆碎片。直到化為飛灰、回歸深淵之前,惡魔騙術師依然維持著人類傷員的幻術,“他”茫然無措地哀嚎,把背後的疼痛當成什麼試探,還企圖繼續裝。

    地下城的每個入口都有一段這種走廊,每條走廊邊的活板門上裝著肉眼不可見的小小魔導器,將走廊的圖像送到監控室當中。在這裡,邪眼女巫美杜莎坐在轉動椅上,發卡將她酒紅色的頭髮撩起固定,露出下面那隻酒紅色的眼睛。酒紅色的眼珠眨呀眨,掃過排列在一起的那些大屏幕。

    邪眼女巫的眼睛施加催眠,邪眼女巫的眼睛看見真相。在美杜莎的視野之中,各色魔力在空氣中舞動,右眼看到假象,左眼看破幻象。她的目光停留在一處屏幕上,看見又一隻腹部鼓起的肥壯惡魔躺在擔架上,擺出一副扭捏喊疼的滑稽模樣。美杜莎腳下一踢,在滑輪椅上轉了個圈圈。

    “十六號走廊,又一個!”她拖長聲音對對講機另一頭喊道。

    操作室發動了機關,地上的激光網霎時間張開,又一個惡魔騙術師死在偷渡的路上。後續小隊清掃乾淨這個走廊小隔間,它對傷員來說是等待換手的中轉站,對潛入者而言則是絕對無法離開的處決場。邪眼女巫摸著她的貓,咂了咂嘴,哼笑道:“想渾水摸魚?咱又不瞎哩。”

    醫療小隊忙得不可開交,地上的戰場,正變得越來越繁忙。

    腐爛的臭味彌漫開來。

    後勤體系全力運轉,還有氣的都能得到救助,戰場上的屍體其實並不算多。而即便將整個戰場的屍體加在一起,也不能出現如此濃厚的氣味,這一輪的戰鬥只進行了一天,屍體怎麼會腐爛成這樣?

    這種腐敗的味道,來自死了不知多久的東西,來自一登場便已經去的生物——如果它們能稱作生物的話。

    一些大傢伙重重摔落下來,它們落地的地方留下了黃綠色的腐敗液體,仿佛摔破的爛番茄。它們的體型能與大型小惡魔媲美,只是食屍鬼雙腿直立,勉強算人形,這些新成員則是明顯的獸型。它們的四條腿撐著地面,渾身全無毛髮,裸露出慘白的皮膚。它們的肌肉鼓脹,卻像水中泡了好久的浮屍,有種叫人噁心的浮腫感。令人作嘔的臭味正從這些東西身上源源不斷地散髮出來。

    它們聞起來像夏天死了一個禮拜的馬,看起來像抖一抖就會散架的爛肉,然而這些死去的獸爪牙銳利,滴落著蛆蟲。任何被它們劃開傷口的人都會看到自己的肉如何腐敗,皮肉發臭,化膿,從骨頭上滑落下去,宛如那些造成傷口的惡魔。

    一些小東西跌落下來,骨頭哢噠哢噠碎成一堆,又蠕動著各自成型。它們像積木一樣彼此組合,拼成骨質的怪物。一個普通士兵的鋼刀就能將這骷髏砍成一堆碎骨,然而要是放著不管一會兒,碎骨又會重新開始動作。大堆骸骨融合成巨人,被腰斬的巨人變成一大群身手敏捷的侏儒骷髏,一切似乎毫無變化,消耗的只有活人的體力。

    埃瑞安的死神形象有著大大的兜帽,骷髏的面龐和骨頭鐮刀,這一方面取材自天界的死亡之神,另一方面來自深淵的收割者。有許多種魔物能進化成收割者,這些惡魔身上多少有著“死”的特徵。

    散髮著惡臭的感染者名為“屍獸”,砍碎多少次都會恢復原狀的骨頭被稱作“骸骨鬼”。

    過去的魔災之中,撒羅神的牧師與聖騎士過去衝在對付這些傢伙的最淺顯,效果顯著,傷亡也顯著。牧師與聖騎士都是血肉之軀,他們的神術最針對這些不死生物,他們的榮光也最容易被這些褻瀆生物污染,在感染中一命嗚呼。

    如今的聖騎士游走在戰場上,為戰友們提供祝福與聖光;如今的牧師都呆在後方,治療的神術讓數不清的重傷員撿回性命,數不清的輕傷員重回戰場。埃瑞安沒有消耗戰的奢侈,當這些不死生物來到戰場上,迎接它們的,也是不死生物。

    死靈法師們在戰場附近很久了。

    他們在魔物徹底死亡的瞬間奪走它們的軀殼,這裡是主物質位面,死在這裡的深淵造物不會立刻被深淵之力帶走,中間有一個空隙,死靈法師便抓住了這個空檔。惡魔的確屬於深淵,但在死亡瞬間,它們屬於死亡。死靈法師們謙卑地對死亡本身俯首,他們與死亡共舞,也能借得死亡之力。骨架與血肉被他們攥取,從敵人的屍身之上,他們得到亡靈大軍的材料。

    靈魂之火在骷髏眼眶中閃爍,骷髏戰士揮舞著長刀,骷髏弓箭手拉開骨弓,甚至有骷髏法師點起幽幽鬼火。有血肉的屍體緩緩站起,它們的速度比生前慢了很多,但沒關係,它們變得更加皮糙肉厚,適合擔當肉盾。

    來源不止是敵人,許多軍人與職業者在生前簽署了屍身捐獻協議,這些簽署了協議的人佩戴著特殊的標牌,標牌能被死靈法師感知。他們懷著敬意將這些屍體喚起,戰士們死後,依然能與戰友並肩作戰。

    大地裂開,來自地下城墓園的亡靈大軍來到了戰場上,它們能在死靈法師的調度下發揮更大的用處。這支大軍前方,腳踏鬼火的亡靈戰馬人立而起,它背上的騎士高舉著幽藍色的戰斧。這位曾是聖騎士亞歷山大的無頭騎士像活著時一樣驍勇善戰,現在,它又一次統帥千軍。

    死靈法師多洛莉絲念動著咒語,她在這些年裡一點點強化了無頭騎士,如今已經有了顯著的成果。現在的無頭騎士自帶“統帥者”屬性,“軍團衝鋒”技能成為了它的自帶天賦之一。

    軍團衝鋒(死靈):當在場的亡靈數量超過基礎數量(不分敵我),統帥者能帶領我方亡靈兵種衝鋒,在場所有己方亡靈兵種移動速度與攻擊頻率翻倍,每日一次,持續一個單位時間。在場亡靈數量每超過單位數量的一倍,持續時間增加一個單位時間。基礎單位數量為“五百”,基礎單位時間為“十分鐘”。

    基礎單位時間是可以增加的。

    屍獸噴吐著死亡的惡臭,死亡氣息越濃,生者狀態越差,死者能力更強,剛巧,對於死靈法師的僕役們,也是一通大補。地下室的墓園天花板徹底坍塌,墓穴對外敞開。被陽光直射會讓墓園能量流失,漸漸荒廢成無用的普通墓地,但在開放的時間裡,所有己方亡靈兵種都能得到增強。

    亡靈與亡靈,開戰了。

    骷髏兵與骸骨鬼互相砍殺,它們爭奪著彼此的骸骨與能量。乾癟的僵屍任由屍獸撕咬,致命的蛆蟲對於已死之軀毫無辦法。面色慘白的亡靈法師們搖晃著骨杖,他們的身體是生死能量的中轉站,付出健康為代價,在這片充斥著死亡的戰場,他們能堅持得比誰都長。

    大地重重搖晃了一下,一時間不止孱弱的死靈法師,不少戰士都摔倒了。

    是什麼東西?隕石嗎?法術嗎?

    許許多多的人下意識往一個方向轉頭,從戰場最東邊到最西邊,即使隔著千軍萬馬,人們還是看到了那個造成震盪的源頭。

    它如此龐大。

    大型小惡魔已經比成年人高半身,但跟這東西比起來,簡直像三歲小孩跟成年人相比。一座巨大的肉山墜落到埃瑞安的大地上,光是墜落這件事,便導致了不少死亡。

    巨怪緩慢地站起來,渾然不顧屁股與腳掌下的肉泥。小山一樣的惡魔抬起腳來,向下踩去。

    “撤退!撤退!”指揮官們聲嘶力竭地對附近的人喊。

    能脫身的戰鬥者們拼命逃離,許多惡魔也在跑,一隻不夠聰明、沒怎麼躲閃的大型小惡魔被隨意踢倒在地,一腳踩出了內臟。巨怪的呼吸聲宛如雷鳴,它的吐息像火山的煙塵,它巨大的巴掌往旁邊一撈,抓住一隻逃脫不及的獅鷲,一把捏了下去。獅鷲被攔腰抓斷,從它背上墜落的騎士與夥伴同時發出了悲鳴。

    巨怪將獅鷲塞進嘴裡,那張巨大的臉上,露出了痴愚而野蠻的快活。

    刷!

    破空聲驟然響起,無數藍色的法術光線投向大快朵頤的巨怪,全部正中這個巨大的靶子。寒冰法師團進行了一輪冰凍術齊射,冰晶從擊中的地方開始向周圍蔓延。巨怪慢慢低下頭,看著一片冰藍色從自己的胸腹部蔓延開來,宛如遭遇了寒潮的湖泊。

    所有畢業的法師,按照最擅長的法術方向進行了分類,用來應對不同的情況。寒冰法師團的法師不擅長殺傷,但他們擅長拖延與控制。整個法師團被分成兩批,交錯射擊,兩批法師的施法時間幾乎能無縫對接。法師團的首席法師第二次發動了信號,在他的示意下,第二批冰凍術齊刷刷落到巨怪身上,將它身上的冰層加厚。

    巨怪的脖子難耐地扭動,它的脖子以下全都結了冰。冰層足有一米厚,落在一個人身上,足以將人變成一個大冰坨了。但是巨怪太大了,對於那個龐大的身軀而言,一米厚的冰層,也只是一層冰甲而已。

    法師們念誦不斷,首席緊張地看著巨怪。兩輪齊射之後,下一輪法術又需要不短的時間。

    巨怪開始怒吼。

    它像被身上的甲殼激怒了,雙臂猛地舉高,揮舞起來。那厚厚的冰層在它的發力下應聲而碎,無數冰屑嘩啦啦落下,在附近形成了一場小型暴風雪。

    “重複一次,該區域的所有人撤退!十秒內立刻撤出!”指揮官們急切地在頻道中重複。

    巨怪開始大步前行,它的動作看上去很慢,然而步伐如此巨大,移動速度快得可怕。它正向剛才發射冰凍術的法師團高速接近,慌亂開始在人群中蔓延。在大地的震動聲中,許多法師頻頻施法失誤,越緊張越難以成功。

    轟隆!

    一個水缸大的火球在巨怪後腦勺炸開,它踉蹌了一下,胡亂晃了晃腦袋。這皮糙肉厚且火焰抗性高的惡魔沒有被這個火球弄傷半點,但是,戴著頭盔的人也不會樂意被砸後腦勺。

    “嘿!看這兒!你這傻瓜!”

    法師勞瑞恩在它身後不遠處大喊大叫,揮舞著雙手。紅寶石粉末化為灰燼,一連串火球砸到巨怪的後腦勺上,又砸到它轉過來的半個巴掌上。這位專門研究火焰法術的法師,搓火球搓得又快又好,他響亮地吹了個口哨,繼續大喊:“來這裡啊!大個子白痴!”

    巨怪多半聽不懂勞瑞恩在說什麼,但挑釁這事兒基本宇宙共通。

    山一樣大的怪物轉過身來了,它對著身後敢於招惹它的小爬蟲邁開步伐,憤怒的腳步讓大地為之顫抖。“很好,就是這樣。”敢於挑釁它的法師說。勞瑞恩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發足狂奔。

    怎麼看都跑不掉,勞瑞恩距離巨怪太近了。話說回來,若非巨怪距離挑釁者比距離那群寒冰法師更近,它沒準會選擇先踩死法師團,再去對付單獨的法師。火焰法師埋頭狂奔,像大部分法師一樣,沒跑幾步就開始氣喘吁吁。指揮部的成員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著巨怪離勇敢的法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只剩一步之遙。

    巨怪伸出了手。

    “就是現在!”負責人終於發出了命令,“發射!!”

    銀光撕裂了天幕,在一瞬間勝過了日光。

    魔導炮完成了充能,巨怪跑進了那個合適的位置,炮火在此刻正中它的腦袋。作為魔導武器中殺傷力最大的一個,作為魔導科技的最高成就之一,充能緩慢、消耗巨大、移動困難、後遺症巨大的缺點沒有根本改善,但技師與工匠完成了一個相當重要的改變:魔導炮的攻擊方向,不再僅限於水平。

    也就是說,避免了將正前方掃平成一片死地,抬起的炮口,能指向天空。

    實驗足以確定炮火的覆蓋範圍,塔砂提供精確的計算,指揮部剛才已經提醒覆蓋範圍內的空軍離開那個範圍。銀色閃電以四十五度角發射,魔導炮輕易穿透了巨怪的頭顱,這災難級的惡魔在炮火聲中瞬間死亡。

    惡魔之軀會回歸深淵,真是太好了。

    山一樣大的無頭身軀搖搖晃晃,法師們的冰凍術落到它身上,這一次成功將它凍住了幾秒。那死去的屍體堅持了幾秒,與其他惡魔一樣,分崩離析。

    死靈法師們發出遺憾的嘆息,他們暫時還不能控制這麼大的屍體,簡直像看到美味卻沒胃口吃光,實在讓人遺憾啊。

    “時間到了。”維克多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突然說,“該我們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7-3-24 16:15:49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1.1

    又有東西過來了。

    一小片一小片的陰影從通道那一邊過來,隱沒在空氣裡。陰影刺客悄無聲息,它們進化的頂點影魔,在曾經的戰爭中連神明都可以刺殺。黑袍法師設置的警報響起,這等有潛行能力的惡魔在能量線陣中時隱時現,埃瑞安的刺客也模糊在了空氣中,一場獵殺與反獵殺即將上演。

    這不是塔砂需要關心的事情。

    地下城的實體已經在地下等待多時,她的身軀不會被會被區區屍獸感染,她的刀鋒足以砍殺角魔與巨怪,倘若她展開翅膀,飛上青天,衝入惡魔妖術師當中,那些投擲詛咒與瘟疫的深淵法師們將被衝撞得七零八落,能被衝殺到潰不成軍。

    如果塔砂與維克多一樣步入戰場,苦戰會立刻分出勝負,局部地區的敗局會被立刻終止,傷亡會大大降低,他們本身則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是不行。塔砂的存在意義遠大於一個戰場殺手鐧,在這場勢均力敵乃至可能敵強我弱的戰爭中,包括塔砂本身在內,落下的每一顆棋子都必須細細考量,高階戰力的一點錯誤消耗都可能是致命的。

    就像巨龍與龍騎士至今沒有下場,塔砂與維克多停留在地下城中,等待著時機。

    時機到了。

    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有著嚴苛的吞吐定量,能過來的深淵兵種由弱到強,能過去的主物質位面生靈也是如此。特立獨行地下城的強大實體,被深淵放逐又重塑身軀的前深淵領主,他們足夠強大,以至於和那些被攔在深淵那頭的“大傢伙”一樣,被還未徹底打開的通道拒之門外。

    這通道有一部分藉助了維克多的力量,他能通過一些類似後門程序的方法,讓他們能在惡魔領主等級的怪物過來之前,早上一輪先過去。他們忍耐與等待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等到了時機。

    影魔是那一支惡魔進化的頂點,大惡魔的品種之一,而高階惡魔陰影刺客,就是影魔進化樹的上一個環節,是領主級惡魔的上一輪。

    塔砂上前一步,抱住了維克多。維克多摟住她的腰,雙手在她身後扣緊。塔砂戰甲的背後,那塊特意留出的開口中,潔白皮膚上的漆黑紋身驀然張開,化作一雙邊緣鋒利的巨大翅膀。

    隱藏的活板門開啟,戰場正中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孔洞。一隻剛解決了對手的角魔揮舞著鐵鏈,向通往下方的大洞衝去,它一躍而下,隨即化作一蓬碎肉。拳風讓血肉倒飛,一滴都沒沾上一飛沖天的兩位,維克多收回拳頭,看著急速變小的戰場,又看看帶著他倆振翅高飛的塔砂,笑道:“可惜不能與你‘比翼雙飛’。”

    後面四個字是字正腔圓的中文,自從塔砂開始教他另一個世界的語言,維克多便開始孜孜不倦地亂用成語。“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塔砂失笑道。

    “但是我發音很對吧?聽到故鄉的語言是不是很親切?”維克多毫不意外地開始偏移重點。

    “你呢?要回到故鄉的感覺如何?”塔砂對著越來越近的深淵之門抬了抬下巴,“是不是親切到讓你心潮澎湃?”

    “豈止心潮澎湃,簡直熱血沸騰啊。”維克多笑嘻嘻地說,笑出一口鋸齒狀的牙,“我等不及要去見見那些老朋友了。”

    惡魔妖術師在他們周圍撲騰,像一群被驚飛的鳥。這些惡魔困惑地注視著地上來客,無法判斷他們到底是什麼東西:黑色彎角的惡魔沒有深淵的氣味,有著深淵氣息的女人長著骨質的角,惡魔的翼,還有龍爪與其他混雜的氣息。

    土生土長的深淵造物們被弄糊塗了,屬於上層生物的威壓讓惡魔們胡亂撲騰,“並非同類”的隱約認知讓它們蠢蠢欲動,服從、躲閃與攻擊的企圖在這些惡魔腦中混成一團,暫時沒有一道法術落到他們身上。

    有也沒關係,塔砂攜帶了足夠的護符,對深淵那邊的敵手效果有限,對付這些蒼蠅剛好。

    她修長的雙臂看似與人類無異,卻能輕易將大上一圈的惡魔抱在懷中,舉在距離地面千百米的高空,讓維克多騰出雙手來對付那道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一切前置條件已經準備就緒,距離完成只剩下最後一步,維克多的手指在空氣中輕點,滑動,仿佛擺弄一個隱形的觸屏,仿佛攪動一汪豎起的池塘。

    魔力的波紋擴散開。

    那曾是謊言之蛇留下的“後門”,那些惡魔領主利用了維克多的後手,瓜分了他的遺產,將通道構築在他的屍身之上。這些強盜與小偷得了許多方便,也得付出代價。

    “來吧。”維克多在塔砂耳邊呢喃,“讓我向你介紹,我糟糕透頂的故鄉。”

    通道對他們開放,好似機艙出現一個破洞。吸引力驀然變強,塔砂不用拍動翅膀,他們自然而然地被抽了進去。

    一片漆黑。

    傳送門也好,通道也好,用來形容這道連接兩界的傷疤,其實都不確切。它是深淵與主物質位面最後的連接點,是兩個位面最後的重疊處,宛如用一張膠帶紙將兩節車廂連在一起。自然的連接點已被斬斷,這通道並不自然,而他們還在偷渡,那感覺就像將自己擠成一張紙然後從門縫裡塞過去。塔砂感到鼓膜發悶,如同一頭扎入深海。

    周圍一片漆黑,連有著黑暗視覺的那隻眼睛也毫無作用,因為這兒本來就什麼都沒有,像建模錯誤產生的虛無空隙。這裡沒有上下左右,這裡感受不到時間空間,通過縫隙過道只會消耗現實中非常非常短暫的時間,但轉瞬即逝的時間在這兒被拉長到幾秒鐘,幾分鐘。塔砂忽然覺得懷中一空,維克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亮起的畫面。

    說不好是“看見”還是“感覺到”,那個東西就這麼出現,近得嚇人,距離她不到半步遠。塔砂看見——

    黑色的,山巒?

    整個視野都被占據,低頭或抬頭到極限都只能看見一樣的情景。光滑如鑒的巨大黑色薄片層層疊疊,互相遮擋成半個扇形的模樣。數秒鐘後,塔砂意識到那是鱗片。

    這是一條很大、很大的蛇。

    不,只是像蛇的某種東西,真正的蛇不會長出這種猙獰的刺,也不會有一對彎曲的、漆黑的角。

    這感覺真奇怪,塔砂站在這巨大的存在面前,小得只能望見面前那一小部分,同時卻又能看見全局,看清那數千米長的巨蛇,從尖銳的尾巴到長角的頭顱。她知道它是什麼樣子,知道它是什麼,它是誰。塔砂對他伸出手,在指尖碰上之前,鱗片一顫,上掀,睜開一隻巨大的黃眼睛。

    他的眼睛就在塔砂面前,直徑比她身高更長,像一面琥珀色的落地窗。昏黃的虹膜中有著放射狀的迷人紋路,晶瑩如珠寶,絢爛如教堂的彩窗。長著豎瞳的眸子注視著塔砂,塔砂從中看見理性與獸性,看見星辰,看見她自己。

    與巨獸對視是什麼感覺?

    她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感到自身的存在渺小如塵埃,同時浩瀚如主宰。那感覺如同清晨翱翔於千百米的高空,你看見雲霧散開,一輪紅日噴薄而出,世界浩瀚無邊,卻又在你腳下。頂天立地的巨蛇如此可怕,讓人毛骨悚然又移不開視線,塔砂忽然明白了龍騎士看見巨龍時的心動。真美啊,她想,如同一個迷人的噩夢。

    “一點副作用。”輕柔的沙沙聲在她耳邊響起,“小小的幻象,你看見‘我’了嗎?”

    碩大無朋的巨蛇消失了,人形的維克多又出現在塔砂懷中。他的皮膚溫暖,他的眼珠昏黃,一面落地窗的色澤濃縮在他眼中,又一次倒映著塔砂的臉。他沒有消失過,只是幻象,剛才塔砂看見了通道的支點,看見了維克多的原身。

    “你的眼睛……”塔砂說,尋找著合適的詞彙,“像黃昏。”

    琥珀色的眼睛眯起來了,維克多笑起來不像什麼冷血動物,倒像一隻快活的狐狸。“聽上去不錯。”他說,“比‘巧克力’帥氣多了。”

    周圍的黑色正變得稀薄,壓迫在他們身上的壓力也在緩緩消退。空氣流動的聲音再度出現在耳邊,光亮再度在眼前浮現,離開時藍色的天空變成一種讓人頭昏目眩的紫色,他們成功到達了深淵。

    這裡是深淵的某一處。

    他們走的不是常規通道,當然,傻瓜才會走深淵軍隊入侵的那條道路。除了維克多這樣的特殊情況,所有惡魔都只能走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唯一那條通道,通道在人間的開口已經變成戰場,通道在深淵的那一頭則堆積著海量的惡魔,正擠破了頭要過來。他們要是在那個口子出現,等於一頭扎進了敵人最密集的地方,很有可能要直接面對一堆等班車的大惡魔。

    塔砂與維克多不是來這兒單挑的,他們的唯一任務是偷渡到這裡,盡可能在惡魔領主能進入主物質位面之前摧毀通道的支點,結束這場戰爭。完成之後,他們能利用維克多的“暗門”抽身回去。

    這是最理想的、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現的情況。

    維克多的暗門法術將他們拋到了深淵的某個隨機地點,他們在到達瞬間就撕開了隱匿卷軸,獲取短暫的隱身時間。

    塔砂曾經得到過深淵的眷顧,在那眷顧中她“看到”過深淵。如今塔砂四處打量,深淵的天地就是那副模樣。

    這裡有紫色的天空,遠方有三個色彩詭異的太陽,某處烈日高懸,某處又有閃電裹挾著冰雹。這裡有紫黑色的土壤,每一寸都層吸飽了各種惡魔的血,從深淵魔種的胎衣到大惡魔的殘肢,沒有一個是永恆的勝利者,沒有一樣不是深淵的食糧。她看見一條血紅色的河流從腳下流過,穿過一片冒著濃煙的滾燙土地,突然,不遠處的大地轟隆隆響起,地龍翻身,血河轉向。

    這就是深淵,與塔砂從深淵意志中看到的那個地方相似,與維克多記憶中的故土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樣。他們越四處打量,神情便越發凝重。

    太安靜了,太乾淨了。

    深淵的環境無比惡劣,而組成這惡劣環境的重要一環,是深淵生物。

    魔種在一些定點的土壤中誕生,深淵如此寬廣,這些定點也多如繁星。它們沒睜開眼睛便開始了自相殘殺,一出生就忙於對深淵獻祭。在各種進化階段、進入各種進化分支的惡魔占據了深淵的每個角落,每時每刻都有無數幸運兒倖存和進化,每時每刻都有無數倒霉鬼被撕成碎片,變成養料。從天空到地底,無論熔岩還是血河當中,每個角落都是戰場。到處是鮮血與慘叫,這個混亂的位面運行得如此快速,末日的狂歡處處都是,充滿了狂亂的生機。

    不該是現在這樣。

    塔砂在紫色的天空下飛行,天空中只有風與閃電的聲音,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什麼活物在飛翔。地面上一片空曠,在這樣的高度向下望去,塔砂看見高山與深谷,看見河流與沙漠,沒有看見一隻魔物。

    深淵一片死寂。

    “所有惡魔都到通道附近去了嗎?”塔砂喃喃自語。

    “那我們距離通道還真遠啊。”維克多笑道,那笑容沒維持一秒就收了起來。“我希望我能這麼對你說。”他搖搖頭,“但是,哪怕在最熱鬧的那一次主物質位面征戰當中,深淵也不曾這麼蕭條……深淵根本不可能這麼空。”

    驅動魔災的不是什麼強大的君主,而是惡魔的本能,是深淵意志。如同在人身上切開一個傷口,鮮血會從中噴涌出去:切口是深淵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通道,鮮血是附近的惡魔,任何週期性的失血,都不可能將一個人身上的每一滴血液流乾。

    最來勢洶洶的魔災裡,惡魔也不會傾巢而出。

    魔災的年份之前,深淵魔種會大批降生,給即將到來的魔災提供大量炮灰。但等到深淵對主物質位面的進攻開始,所有還沒進化的魔種都不會再受到通道的吸引,它們會按部就班地廝殺和成長。通道附近的惡魔被對靈魂與血肉的渴望驅使,距離通道很遠又無法輕鬆移動過去的惡魔,則根本意識不到通道的存在,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長途跋涉上。

    深淵的入侵毫無組織,但深淵自有一套規律,能保證深淵造物的存續。哪怕核心是“無序”的位面,也有著它的自然法則。

    深淵發生了什麼?

    “我們還要繼續嗎?”維克多問,“我倒是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哪裡,但看看這幅樣子,我不覺得直接衝過去是個好主意。”

    “我們當然要繼續。”塔砂說。

    斬斷通道是最佳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越發現深淵不對勁的狀況,越不能指望拖延到通道關閉——塔砂和維克多一點都不懷疑,真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深淵會來個魚死網破,讓主物質位面的全部生物也沒法繼續活下去。

    “如果我沒有被深淵放逐,我還能試著找出發生了什麼。”維克多說,“我現在有力量和方法,但是沒有足夠的權限,連深淵的表層都進不去。”

    “需要接觸深淵?”塔砂問。

    “對,表層就行,越深越好。”維克多遺憾地說,“我們這邊沒有深淵造物……”

    “我來。”

    “什麼?”

    “我說我可以。”塔砂說,“我得到過深淵眷顧。”

    如今的地下城有深淵屬性。

    深淵:你曾獲得深淵意志的眷顧,即使祂的注視已經遠去,你的靈魂中也永遠留下了曾為深淵眷屬的印記。

    深淵的眷顧早已消失,但深淵的印記留在塔砂的靈魂當中。塔砂相當於在深淵掛上了名字,在與深淵打交道時,她能得到一些優待。

    “你知道那會有什麼危險吧?”維克多說。

    有著深淵屬性的塔砂不是深淵的造物,她不屬於深淵,然而她在某種程度上有著深淵的權限。深淵給予她優待,像一個放高利貸的人,渴望著債戶的抵押物。

    深淵渴望著塔砂的靈魂。

    “我知道。”塔砂說,“在來之前,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跟之前不能比。”維克多又警告了一次,“我們現在就在深淵內部,這裡是深淵意志的主場。”

    塔砂吻了他,讓他打住。惡魔嘆了口氣,說:“那就開始吧。”

    塔砂開始小心翼翼地接觸深淵。

    每次升級與合併重組的進度提升時,出現的稱號都有著顯著的作用,相對而言,“屬性”的存在感似乎不高。但是事實上,稱號還需要在某些條件下使用,屬性卻是一直存在的東西,就像主動技能與被動技能的差別。

    深淵、自然、龍,沒有一個屬性是無用的。當塔砂擁有某種屬性的時候,她能與有著同種屬性的存在對話。傲慢的巨龍之魂也能與她平等相交,自然之心與生命之樹安然在她的庭院中生長,而當她在深淵中敞開靈魂,她能短暫地介入深淵意志。

    這是某種,危險卻有用的權限。

    塔砂的意志悄悄的、緩慢地滲入深淵。無論怎麼小心謹慎,在真正碰觸到的一瞬間,衝擊依然比海嘯更凶猛。

    祂來了。

    祂來自四面八方,祂來自每個角落,來自拂過臉頰的一縷清風,來自三個太陽投射下來的一道光線……塔砂立刻明白了“主場”意味著什麼。與怒魔賽門交鋒的那一次,深淵意志從不知何處跳出來,無論怎麼快速祂的閃現依然有一個過程。現在卻不是這樣,塔砂就在祂體內。

    就像包裹著身軀的空氣突然化作粘稠的膠體,就像你雙腳踩著的地面突然睜開無數隻眼睛,這個位面是活的,只是之前沒有注意到你。深淵意志曾在塔砂靈魂上留下眷顧的印記,當塔砂再度呼喚,祂便來了,帶著發瘋的熱情與混亂的渴望。

    塔砂又一次感覺到了深淵,她的感知隨著這洶涌的浪潮掃過整個位面。

    她看到大片空盪蕩的土地,在這個很難找到無害植物的地方,看不到惡魔地方就像荒蕪死星的表面。許多地方有圓形的凹陷,過去它們是魔種的培養皿,如今培養皿乾涸,再看不到一隻蟲豸。整個位面的生靈似乎都擠在了那一小塊地方,通往主物質位面的通道前還能看到曾經深淵的繁榮,它們彼此推擠,卻沒有彼此攻擊。永遠饑餓的移動胃袋安靜地在一群撲騰的報死鳥旁邊懸浮,地獄犬與骸骨鬼相安無事——仿佛獅子與羚羊坐在一個地方,靜靜排著隊。

    塔砂猛地掙脫開來,她毫發無損,情緒高漲,要到接近半分鐘後才從那種病態的歡喜中掙脫出來,感到一陣噁心。

    慢慢與她分離開的深淵意志中,似乎傳來一聲嘆息。

    簡直像從濃稠的柏油中爬出來一樣,那種強烈的氣味與粘膩感久久揮之不去。深淵“染色”的能力如此之強,祂給出的全部優惠都是陷阱,拿得越多,陷得越深。

    好在,這短暫的接觸已經有了結果。

    維克多是塔砂的契約者,只要她願意,他便能借用塔砂的感官。作為曾經的惡魔領主,剛才對深淵的匆匆一瞥,足以給他許多信息。

    “還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維克多說,“你要先聽哪個?”

    “好消息吧。”這次塔砂說。

    “好消息是,所有的惡魔領主都沒有‘魔將’了。”維克多說,“在過去幾百年的位面衰落當中,新生的深淵魔種越來越少,高階惡魔難以晉升,而在頂點的大惡魔為了讓自己不降格退化,它們吃光了自己的直屬手下。即使如此,它們還是沒能逃過衰退。”

    “沒有惡魔領主了?”塔砂不太抱希望地問。

    “有,但是它們稍微降格了半階,相當於過去的魔將。”維克多嘆氣,“但壞消息也在這裡。它們降格了——也就是說,這些力量只比過去弱一些的大惡魔,也能提前一輪過去了。”

    在塔砂與維克多進入深淵的時候,第一隻惡魔領主,來到了主物質位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7 21: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