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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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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03: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殿下的新名字

    細雨霏霏,芳草萋萋,黯云渺渺。

    迷離的雨霧讓大片的植物顯出一種近乎妖嬈的綠來,空氣里彌散的草葉與泥土混合的特殊芬芳,清冽之極。

    “叮鈴鈴……叮鈴鈴……。”

    重重疊疊的芭蕉葉間掩映著的精致竹屋里一陣詭魅的風鈴聲,奇異的香氣並,並著女子優柔的低聲清吟飄蕩開來。

    數名跪在竹屋走廊身著暗底精繡暗花衣苗服,頭戴精致銀飾的中年女子恭敬地跪伏在地上,一臉痴迷地聽著女子的吟唱,恍恍惚惚,仿佛進入仙境一般。

    而此時一名纏著頭,穿著褂子大褲腳桶褲,腰別彎刀的年輕男子匆匆地就要進屋去。

    几名在竹樓下的侍女一驚,便要伸手攔住他:“孟獲,你不能進去,聖女……。”

    說話間,也不知道哪里鑽出來了數名苗護衛也‘蹭’地拔出了腰間的彎刀,擋在了孟獲面前。

    孟獲粗眉一橫,大聲道:“我知道聖女在向蠱神祈福,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他刻意拔高的聲音瞬間驚動了在樓上的跪伏的女人們,為首一名頭戴孔雀銀飾的中年女子最先清醒過來,她不悅地轉過臉看向樓下:“什麼人,竟敢大聲在祭祀時喧嘩,褻瀆神靈,還對我等無禮!”

    孟獲一見那女子,便立刻彎腰,手擱在胸口行禮:“哥歡王妃,孟獲確實有很要緊的事儿求見聖女。”

    此時,那詭異的鈴聲也忽然停了下來,房內響起少女輕柔的聲音:“讓孟獲進來罷,我想孟獲是帶來了遠方的神諭。”

    哥歡王妃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便領著身后的各峒主夫人們起身:“小池聖女,我們改日再來祈福。”

    孟獲恭敬地對著哥歡王妃一揖,目送哥歡王妃領著貴夫人們和侍衛們消失在園子里后,他立三步並作兩步地向竹樓上而去。

    他敲了敲門:“聖女,孟獲進來了。”

    聽著里頭響起女子的應和聲,孟獲便立刻推開門進去,對著一名坐在銅鏡前正在梳著披散長發的苗族少女頗有些興奮地道:“聖女,接到北方的消息了,這一次北方大軍的監軍正是秋葉白!”

    那少女梳發的手一頓:“秋葉白,是那個秋葉白麼?”

    “沒錯,消息里說的很明白,新任的藏劍閣閣主秋葉白!”孟獲大力地點頭,肯定自己的說法。

    那少女慢慢地轉過臉來,看向窗外暗云繚繞的天空,忽然一邊梳著尾延及地的烏發,一邊詭譎地輕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呵。”

    她半露出來的側臉精致卻蒼白如紙,苗女的眼睛通常而嫵媚,而她的眼睛更是異常的大,卻莫名地空洞,連著她的嗓音也帶著一種異常的空洞感,像小孩子發出來一般毫無意義的笑聲,又似懸掛在屋檐下的招魂鈴響動時招來不屬于人間的聲音。

    讓一邊的孟獲都忍不住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她轉回頭,看著鏡子一邊微笑,一邊道:“很好,很好,這麼多年了,終于等到他了……。”

    孟獲恭敬地道:“屬下會再繼續和北方聯系,確定他的行蹤,時時傳報于您。”

    小池點了點頭:“嗯。”

    孟獲見她慢慢地的一邊低聲哼唱,一邊梳著頭,梳了滿地的落發,也不知是否風吹,那些落發輕輕地扭動著,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孟獲見她沒有回過身來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腳下,確定沒有踩到她的落發后,告辭退了出去。

    下了竹樓之后,孟獲忽聽見樓上幽幽詭詭的吟唱被山風輕輕送遠。

    “嗯……阿哥帶妹采山花,

    山花儿落地生屍儿

    屍儿飛到阿妹眼睛里

    ……阿尼耶……

    阿妹眼睛里生鬼儿……

    鬼儿爬進阿哥心頭去……

    去采阿哥的心頭肉喂阿妹……

    阿妹吃了阿哥心頭肉

    肚里結個屍娃娃……

    從此你我不分離……從此不分離

    …………阿尼耶……

    阿哥帶妹儿采山花……。

    ……

    那仿若招魂的詭魅歌聲讓孟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覺得四周的空無一人的院子里陰郁非常,立刻一抬手,一只白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立刻抱著轉身離開。

    ……*……*……*……*……且說另外一頭,南征大軍浩浩蕩蕩地在上京父老的相送之下,出了城門一路朝南奔襲而去,騎兵先行,步兵殿后,一路上士兵們令行禁止,行進速度頗快。

    百里凌風騎在自己的飛云騎汗血寶馬上,于一座山坡之俯視二十万大軍在大道之上浩浩蕩蕩地蜿蜒,前不見頭,后不見尾,齊刷刷的盔甲晃動和軍靴摩擦令他連續壓抑了頗久時間的心情終于真正地放了晴。

    他深呼吸了雨后清新的空氣,唇角微揚:“這天下間,唯有自由的氣息最令人振奮。”

    李牧領著百里凌風的數名親信策馬跟在他身后,聽他說話,他微笑道:“恭賀殿下,蛟龍歸海!”

    百里凌風是一個軍人,對他而言,軍權的回歸,比什麼都重要,那才意味著他終于再次回到屬于他的世界!

    他旗下親信都齊齊抬手:“恭賀殿下嗎!”

    這里沒有外人,他們並不擔憂有人聽見。

    百里凌風立体分明的俊毅五官上浮現出傲然之色:“待得吾等大勝還朝,再喜不遲!”

    李牧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大膽地道:“殿下可曾想過不還朝,朝廷如今如此昏腐……。”

    “住嘴!”百里凌風厲聲打斷李牧。

    李牧一驚,見百里凌風眼底殺氣隱現,心中微顫,不敢多言。

    百里凌風轉過臉,冷冷地道:“不要讓本帥聽見第二次這種話。”

    眾將面面相覷,皆沉默了下去。

    百里凌風的看向浩浩蕩蕩的隊伍里,其中一輛精致的馬車墜在隊伍中間,頗為扎眼,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那是秋監軍的馬車?”

    “是。”李牧點了點頭,嗤笑道:“這些所謂的監軍,沒了奢華的行頭便走不動路了。”

    他就是看秋葉白不順眼,那個男生女相的家伙就會玩儿陰的,討好獻媚,翻臉不認人,簡直就是典型的奸佞模子。

    “沒錯,也不知是去監軍,還是去游山玩水。”另外一名將軍也冷笑道。

    “這種小人,猶如費仲一般,見著苗人,不嚇得腿軟就不錯了!”

    “哈哈哈……!”

    聽著自己人的議論和嘲笑,百里凌風的目光卻慢慢地沉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眸光地跟隨著那輛馬車慢慢前行。

    馬車里的監軍大人此刻並不知道、也沒有心思去理會眾人議論她,只因為面前杵著這人實在讓她心煩意亂。

    其實他倒是沒有說什麼,盤膝而坐,只拿一雙幽幽涼涼的眸子靜靜地睨著她,仿佛能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這感覺實在怪異。

    “你先下去!”秋葉白干脆直接下逐客令。

    但是對方卻仿佛全沒有聽見一般,只微微一笑:“監軍大人,你的地圖拿反了。”

    秋葉白低頭一看,果然反了,她愈發地窘了,沒好氣地道:“本監軍說的話,你身為謀士是打斷抗命還是耳背得沒有聽見,出去!”

    那面具人慢條斯理地道:“大人,我除了是您的謀士之外,也是您的保鏢,自然理所應當地陪伴在您的身邊。”

    “難不成我沐浴出恭你也要跟著?”她忍不住譏誚地道。

    卻不想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自然。”

    “你……。”秋葉白看著他,心底冒出點火氣儿來,壓低了聲音:“百里初,你別太過分了!”

    她原本見這廝快出征了也沒有什麼消息,臨出征前攝國殿下還代替臥病的皇帝陛下為南征大軍祭酒送行,便以為這廝不去了,心中還有些郁郁,甚至不知所措。

    畢竟這次出征的時間絕對會超過兩個月,若是等到那時候才回來,他已經進入沉眠修養的時間,要怎麼辦?

    她正滿心煩悶輾轉,糾結要不要出了京城再悄悄折返去看他的時候,卻不想一抬眼就看見了自己的馬車無比的豪華和龐大,完全和她想象中的普通馬車不同。

    她正疑惑之時,一掀開車簾子便看見里面坐著全副武裝,從頭遮到腳的某人,一邊在雙白的伺候下用點心,一邊對她微笑著打招呼——“見過大人,在下是您的新謀士!”

    她瞬間就有撕了他笑著漂亮嘴唇的衝動!

    但是這廝算准了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她是不可能將他趕下馬車的,竟就如此厚臉皮,一直在她的車上賴著不下去。

    她亦不得不暫時和他同擠一架馬車!

    她不想和他獨處,便將人都叫了上來,反正這馬車也坐得下,四匹馬也拉得動,卻不想他愣是有本事一句話不說就能眾人‘識趣’地避下車去,真真儿氣得她想捏死他!

    “大人,何故惱火,氣大傷身,屬下看了心疼。”

    他仿若不見她眼中惱恨,只伸手替她將手里的地圖翻轉過來,同時淡淡地又補充了一句話。

    “屬下如今名為染白,並非百里初,別弄錯了。”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浮氣躁,索性轉移了一個話題:“你取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打算昭告天下你是控鶴監的人麼!”

    “非也。”百里初平靜地看著她:“此名全稱——染指秋葉白,所以叫做染白。”

    “有病,你怎麼不叫染指秋葉白柴可夫斯基思密達!”秋葉白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但臉頰上卻忍不住飛上霞色:“誰幫你取的這個該死的名字,我要剁了他喂狗!”

    百里初一點遲疑都沒有,非常自然而誠實地道:“一白。”

    一白騎馬走在馬車邊,正豎著耳朵偷聽,陡然聽見自己主子出賣自己不帶一刻鐘猶豫,身形一晃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跌個狗吃屎。

    坐在馬車邊上的寧秋和寧春都沒好氣地朝他翻了白眼。

    馬車內,秋葉白聽著一白的名字,唇角一抽,隨后看著百里初冷聲道:“你既是我屬下,從現在開始換名字!”

    百里初聞言,面具后的修眉微微挑了挑:“染指秋葉白柴可夫斯基思密達是不是有點儿太長了,不過若是大人喜歡,屬下亦不介意改名。”

    這名儿聽著怎麼像西域人的名儿,獨那思密達倒似極北島上那些新羅人的名。

    秋葉白咬牙:“我很介意,不許和我的名字有關!”

    百里初聞言,搖了搖頭:“抱歉,屬下不可以更改。”

    秋葉白冷冷地睨著他:“是麼,你方才不是才應承得極好麼?”

    百里初淡淡地道:“身体發膚名字受之父母,豈能隨意一字不留地舍棄。”

    那名字和你那冷血的爹、早死的娘沒有半毛錢關系!

    秋葉白閉了閉眼,她覺得自己再和他說話,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捏死他,要麼捏死自己。

    這傲嬌的混賬什麼時候學會如此厚顏無恥並扯談了?

    此時,她忽然聽見馬車外傳來小七的聲音:“四少,元帥要請你過去一敘。”

    秋葉白聞言,便道:“知道了。”

    隨后,她冷冷地看了百里初一眼:“你不走,我走。”

    說罷,她便徑自利落地下了車,結果小七遞來的韁繩,利落翻身上馬,並小七一起策馬而去。

    百里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眸光微涼,隨后也跟著下了車:“一白,馬。”

    一白立刻下馬將韁繩交給他百里初,同時低聲道:“主子,你不是說了不會告訴秋大人這個主意是屬下出的麼!”

    剛才秋葉白下馬車瞟他那一眼,分明是在說——小子,本座記住你了!

    那眼神真是讓他有點莫名地發毛,風奴可是秋葉白的忠實擁護者。

    百里初挑眉,漫不經心地道:“嗯,那是本宮騙你的。”

    說罷,他亦翻身上馬,向秋葉白的方向揚鞭而去。

    一白:“……!”

    他捂住額頭,憂傷地回憶自己最近到底哪里得罪自家主子了。

    這點子人和人之間的信任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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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05: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海路

    “監軍大人,請!”几名百里凌風的親衛遠遠地看見秋葉白策馬過來,立刻讓開一條路,露出不遠處簡單竹台和竹椅,上面已經擺放好了沙盤。

    百里凌風領著他身邊几名大將、梅蘇正圍在沙盤邊不知說些什麼,神情頗為嚴肅。

    梅蘇最先留意到她過來,立刻抬起頭對著她微微一笑:“秋大人。”

    百里凌風聞言,也看了過去,他微微挑眉:“秋監軍。”

    秋葉白看著他們二人,忽然就想起上她和百里初大婚的那日,他們兩人差點掀了一條街,斗得你死我活的樣子,如今二人站在一起商議事情看著倒是有趣。

    她暗自輕笑,隨后也朝他二人點點頭,順手將韁繩交給小七,走了過去,看向百里凌風:“不知元帥召我來所為何事。”

    這種行軍時候商議事情,自然是簡短利落為好。

    百里凌風倒是一點廢話沒有,用手中的鞭子點了點沙盤:“我們行軍的速度,比原本想象的要快,所以五日后,我們先鋒部隊就會進入粵東行省。”

    “五日,這麼快麼?”秋葉白不免有些詫異,他們這才出京城走了兩日兩夜罷了。

    “我們的先鋒部隊已經包括沿途可以調用的官軍,所以五日已經算慢的了。”一邊的李牧有點不屑地道。

    這個秋葉白什麼都不知道,監什麼軍!

    百里凌風也補充了一句:“粵東行省的龍衛已經接到我八百里加急的傳書,已經和南疆行省的苗軍對上了,但是雙方處于相持膠著的狀態嗎,戰斗規模並不大。”

    秋葉白沒有理會李牧的挑釁,只微微顰眉,看向沙盤:“龍衛不是號稱帝國第一精銳軍麼?”

    她雖然沒有參與過什麼戰事,但是作為一名經常見證江湖廝殺的門派領導人,有些戰术常識相信和打仗是互通的。

    比如按說在后援大軍到達之前,前鋒也該先與對方進行消耗戰,尤其是龍衛,原本就駐扎在南疆,若是他們能搶奪回一郡一縣作為基地對于后續大軍趕到之后全面開展作戰才有好處。

    “這種事情我們殿下還需要監軍大人教?”李牧搶先嗤笑一聲,道:“但是當粵東的那些駐軍和苗人一觸即潰,還被苗人搶奪和燒了几個大糧倉,若非龍衛,只怕不光是南疆出現屠城,粵東也一樣,現在粵東的糧草根本足以支撐這樣的消耗戰。”

    “李牧,不得對監軍大人無禮!”百里凌風冷冷地看了李牧一眼,李牧才冷哼一聲,別開臉嘟噥:“當初若不是有個人卑鄙無恥陷害元帥,龍衛也不至于被迫撤出南疆行省,這象郡十万軍民的性命說不得還在。”

    “若不是有人為了一己私欲假公濟私,還試圖殺人滅口,又怎麼會被懷疑有謀逆之心?”一道幽涼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李牧瞬間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瞪過去,卻發現一名戴著面具、兜帽的神秘男子正被百里凌風的親衛們攔在不遠處。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見不得人,還大放厥詞,莫不是奸細,拿下!”李牧冷哼一聲。

    秋葉白卻忽然道:“他是我請來的軍師,江湖中人,又因面容有異,所以不願露面。”

    軍師?

    江湖中人?

    百里凌風聞言,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會那面具人好一會,只覺得對方一身氣息神秘莫測卻又隱隱含著懾人的威勢,不太像尋常的江湖人。

    片刻之后,百里凌風才道:“既然是秋監軍的人,那便請罷。”

    秋葉白看著百里初走過來,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

    但是她雖然很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百里初,卻打算阻止他參與作戰會議,畢竟這是他的江山。

    百里初見秋葉白對著自己翻白眼,唇角微微揚起,走到她身邊站定。

    梅蘇看著百里初,眼中也閃過異樣的疑色,但還是道:“元帥、監軍,咱們話歸正題罷。”

    秋葉白聞言,看向梅蘇道:“梅司運,難不成您現在打算告訴我們,你打算在粵東也放糧麼?”

    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粵東、風南兩個行省最鄰近南疆行省,尤其是粵東,若是官糧沒有了,便只能征集民糧。

    梅蘇看著秋葉白,仿佛有些無奈地一笑:“下官若是說粵東那邊的大掌櫃至今仍舊被困在南疆,不知監軍大人信否?”

    秋葉白一愣,隨后聽著在場的人簡單一說,才知道原來粵東的大掌櫃在南疆行省出事的時候正押著粵東采集來的糧食往南疆去,准備和南疆行省的地下存糧一起賣個好價錢,卻不想戰事一起,他們運去的糧食全部都被苗人打劫了不說,連人都困在了南疆,回不了粵東。

    “我記得你說過梅家的糧庫只有你或者一方商行主事大管事才能打得開?”秋葉白看著梅蘇,微微挑眉。

    “對,也就說現在粵東的糧庫里還有一半存量糧能供給龍衛,只是現在無人能打開糧庫的大門。”梅蘇淡淡地道。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回了百里凌風身上:“然后呢,這一次元帥打算怎麼解決這件事什麼?”

    她原以為是缺糧的問題會在他們的大軍進入南疆行省腹地之后才發生,但這分明是在說粵東的糧食如今供給十万龍衛已經不夠了。

    百里凌風聞言,換了根長棍在粵東和他們現在的位置之間划了一條線:“這是我們現在的距離,咱們現在的糧草是一路從各行省征集,但是考慮到效率和前線消耗的問題以及現在各個行省正處于青種的時間,也需要大量糧食。”

    “咱們大軍攜帶沿途大量糧草開拔至粵東至少需要十五日,龍衛的糧食就算能撐那麼久,所以我們需要有人抄近路,先將部分糧草送到粵東,緩解燃眉之急。”

    “近路?”秋葉白一怔,看向沙盤。

    百里凌風用那指揮棒在沙盤某處戳了戳:“沒錯,近路,就是走海路。”

    梅蘇也接口:“沒錯,這個時節風雖不大,但是風向卻很好,順水行舟,若是走海路,我相信不出七日,便能到達粵東行省的海港。”

    秋葉白看著那沙盤之處,確實粵東、南疆都有海港,這麼看沙盤,走海路已經比陸路要近了不少。

    但是……

    “我們有海軍或者說……水軍可以運糧麼,誰去領著這一批糧食過去?”秋葉白聞言,在腦子里轉了好几圈,也沒有什麼天極帝國有什麼出色的水軍或者海軍的印象,倒是聽說過海上海盜猖獗,沿海官軍都龜縮于岸的小道消息。

    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領著几大船糧食走海路,不是等于送上門的肥肉?

    當年真武大帝還是西狄皇帝的時候,西狄的海軍是相當出色的,海盜們都躲得老遠的,快絕跡了,也有傳說真武大帝未曾繼承西狄皇位前也曾流亡于海上,自己就是最大的海盜王。

    也就是說天極帝國的海軍曾經異常的出色,甚至遠航附近的數地島國。

    但是盛極必衰,自從初代國師預言,遠航會帶來惡鬼和災難,于是百多年前便禁了一向繁榮的海運,沒了海運,海軍重要性便大大的地削弱,但是各種船只的養護耗費不少,所以一直都被裁撤擠壓規模。

    及至現在在兵部里淪落為了個可有可無的兵種,而內陸倒是有水軍,大海和大河的運輸根本就是兩回事,而內陸水軍主要的作用就是維護運河上的安全秩序,如果她沒有記錯,几乎都掌控在梅家,不,梅蘇的手里。

    她現在聽著這話頭儿,百里凌風似想要……

    “梅司運會先行過去,只是梅司運一個人,只怕力所不逮,所以需要一個能人襄助。”百里凌風說完之后,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元帥,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本座?”

    不光是百里凌風和他的部下,就連梅蘇也微笑著看向她:“沒錯。”

    “不行。”一道幽涼的聲音忽然想起。

    眾人齊齊看過去,卻發現說話的人正是之前一直沉默的面具人。

    “輪不到你這個……。”李牧一惱,正想要說什麼,卻被他那雙面具下冰涼幽邃的眸子一掃,那目光冰涼得讓他瞬間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冰涼而恐怖的黑暗空間,他一下子僵住,硬生生地把話吞了回去,一句話不敢說。

    其他人莫名其妙到也感受到那種詭譎的森冷,竟無一人敢替李牧說話。

    秋葉白則伸手按了按百里初的手腕,隨后冷淡地看向百里凌風和梅蘇等人吧:“其實你們都已經決定好了,只是來通知我這個決定的對麼?”

    梅蘇看向她,微微一笑:“大人,此話過了,咱這不是在和您商量麼?”

    “元帥,我能單獨和你說一下話麼?”秋葉白看了眼梅蘇,隨后對著百里凌風道。

    百里凌風和她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便朝一個方向比了個手勢:“這邊請。”

    百里初聞言,眸光微閃,卻沒有阻止,只靜靜地看著他們一起走遠。

    秋葉白便和百里凌風一起走了大約百米遠,她停住了腳步,看向百里凌風單刀直入地道:“我不信任梅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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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細作

    “不信任梅司運?”百里凌風看向秋葉白,神色有些莫測:“為何?”

    “按照梅家、杜家如今情形,元帥應該明白為什麼,他們會不會盡心為你這次遠征提供助力,你比我清楚。”秋葉白冷冷地道。

    百里凌風挑了挑劍眉:“呵,秋監軍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怎麼就不能是梅大公子如今處境不佳,所以想要另尋出路呢?”

    秋葉白扯了扯唇角,輕嗤一聲:“元帥,你說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就別在這儿瞎扯了。”

    百里凌風倒是記不得自己第一次被人這麼直白地說瞎扯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他第一次隨軍出征時,當年的常老元帥才會這麼不客氣。

    現在又多了一個人。

    他垂下眸看著秋葉白,忽然微微一笑:“若是秋監軍不信任梅司運,那麼是不是表示你信任我呢?”

    秋葉白看著他,也報以同樣的微笑:“不,我也不信任你,所以元帥最好不好試圖把我踢出軍隊,我也不是您的屬下,所以我一點不介意動用監軍的一票否決權。”

    監軍者,雖非軍職,卻可行節制將帥之權,輕易不參與戰時決策,一旦參與,便是代表帝王的最高的旨意。

    “秋葉白,行事當以戰局和大局為重,你這是在用攝國殿下壓我麼。”百里凌風臉色一沉,目光冰冷地看著她。

    她的笑容也淡了:“元帥說笑了,你我各司其職,您可以選擇說服我。”

    這一位的目的也太明顯了,明著看似大局為重,其實不過是想尋一個合適的理由將她扔出軍隊罷了,沒了她這個礙眼的監軍,自然方便他行事。

    她一個從來沒有行過海路、走過海運之人,竟然讓她去‘協助’梅蘇?

    “你……。”百里凌風看著秋葉白,沉默了下去。

    他早知道秋葉白是個難纏的,今日再次見識到了,不過這倒也在他的預測之內。

    百里凌風忽然淡淡地一笑:“好,我承認是不希望有人不懂裝懂地礙手礙腳。”

    他見秋葉白想要說話,便忽然伸手在她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卻不想他動作幅度有些大了,而秋葉白又剛好上前一步,便正巧蹭上了他的手指。

    他一怔,只覺得自己的指尖溫軟豐潤得不可思議。

    秋葉白有些尷尬地退了一步,神色不動地道:“元帥?”

    百里凌風怔然片刻,才回過神,輕咳了一聲:“正如秋監軍所言……。”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著她道:“我也同樣不信任你。”

    秋葉白一點儿都不意外,漫不經心地道:“很高興你我在這一點上達成一致。”

    百里凌風譏誚地輕笑一聲,隨后卻神色一整:“但是這次的事情,亦確因不得已才做如此安排,梅蘇會願意捐獻糧倉的目的絕對不可能如此簡單,而糧草之重要性攸關大軍和龍衛的生死,軍中目前只有你才有足夠的權力和能力抗衡、節制梅蘇。”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的,但是秋葉白行事作風和他的手腕,確實有很過人的地方。

    秋葉白聞言,彎了彎唇角:“元帥抬舉了。”

    這明褒暗貶的贊譽,是在說她心機深沉,手段卑劣麼?

    還真是讓她‘受寵若驚’!

    百里凌風頓了頓,聲音亦低沉下去:“我承認有私心,我手中親信皆為軍人,他們上馬殺千軍,但是下馬卻使不來勾心斗角,絕非梅蘇的對手,我不希望這些經歷無數生死才走到今日的漢子沒有馬革裹屍,卻平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嗯,所以下官這樣的佞臣死一死也沒所謂,若死了才是皆大歡喜。”秋葉白輕笑了起來,這位元帥大人還真是直言不諱啊。

    百里凌風蜜色的俊容上瞬間浮現出一點子尷尬的紅來:“這……。”

    “元帥不必多言,只記得你欠我一次。”她看著他,明眸清冽。

    她可不是為了幫他,但她一點不介意收取自己該收的利息。

    百里凌風有些沒想到她會應得如此利落,亦正色道:“是,本帥欠你一次人情,你想要什麼?”

    百里凌風用的是‘本帥’自稱,便意味著他用自己的身份許下諾言,像他那樣的男人必是一諾千金,就算是對自己的敵人,也不會不信守承諾。

    秋葉白眸光微閃:“元帥記得便是,至于有什麼要求,日后再言。”

    說罷,她轉身向會議桌而去。

    百里凌風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忽然道:“我從未認為你與梅蘇出海是讓你送死,我相信你的能耐。”

    秋葉白停住腳步,淡漠地‘嗯’了一聲,隨后繼續向前而去。

    他是不是真的希望她死,無關緊要。

    只要他不放棄繼承皇位的野心一日,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兵戎相見。

    百里凌風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她並不信他,他眸色微沉,亦不知自己怎麼會在剛才忽然說了那一句話,也許……是因為英雄相惜?

    百里凌風垂下纖長的睫羽,目光忽掠過自己的指尖,那種柔軟粉潤異常的觸感還停留在上面。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擱在了自己的嘴唇之上,似指尖留有的奇異觸感也能傳導到自己的嘴唇上。

    片刻之后,他忽如電擊一般,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麼。

    他把個摸了男人的嘴的手指擱在自己嘴上了?

    手指擱在自己嘴上了?

    這……見鬼……

    “元帥?”遠遠地李牧呼喚他的聲音響起,令百里凌風回了神,他閉了閉,將綺思拋開,立刻走了回去。

    且說秋葉白走回了竹台邊,還沒有站定,便聽百里初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她耳邊道:“什麼時候啟程去泉州?”

    泉州是離他們最近的一處港口所在。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亦用傳音入密回道:“你是蛔蟲麼?”

    不然,怎麼她做什麼決定他都知道。

    百里初透過面具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腿間:“若屬下是蟲儿,要鑽的必定不是葉白大人的肚子,而是……。”

    “住口!”秋葉白耳根一熱,下意識地並了下腿,低聲怒斥。

    這廝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屬下說的是鑽大人腦子里,也好為大人分憂,怎麼,大人在想什麼無恥的地方麼?”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優雅從容,竟仿佛真是她自己腦子不純潔一般。

    秋葉白有點牙癢癢的,冷哼一聲,不再搭話。

    梅蘇看著二人之間的互動,清淺的眸子里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不知監軍大人身邊這位高人怎麼稱呼?”

    他覺得此人身上除了生人勿近的氣息之外,更有一種隱約的熟悉感,仿佛他曾在何處見過一般。

    百里初看都沒有看梅蘇,只仿佛不曾聽見他說話一般。

    梅蘇唇邊笑容微寒:“果然是高人,這般姿態確實夠高。”

    秋葉白淡淡地道:“梅司運可以稱他為染白,雖然在下相信你不會喜歡和他交流的。”

    梅蘇有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染白,這名字倒似和大人有些關系,不過倒是更像和控鶴監有關系,攝國殿下對大人倒是‘情真意切’。”

    攝國將一白和雙白這兩個貼身大護衛都放在了秋葉白身邊,可見對她重視非同一般,也不知道秋葉白到底是怎麼騙得那狠辣又奸猾的攝國服服帖帖的,身邊多少面首,竟一心扑在了她這個西貝貨上。

    秋葉白似聽不出梅蘇話中譏誚深意,只微微一笑:“梅司運有疑問,不若折回京城問一問殿下?”

    梅蘇頓了頓,看著她微笑:“不敢。”

    說罷,便垂下眸子,不再多言。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眯起眼,心中疑慮更深,這個男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的收斂和淡定,反常得讓她心中莫名地有一點子不安。

    但她沒有時間多想,百里凌風已經走了過來:“既然監軍大人已經同意了本帥的方案,現在准備一下,確定咱們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一干將領們原本是覺得好秋葉白絕對不會答應,甚至動用監軍之權否決此事,還要向攝國殿下打小報告的心理准備,也做好了用一切辦法迫使她答應,將她丟出軍隊的心理准備,卻沒有想到自家主子竟用一刻鐘的時間便說服了秋葉白。

    所以他們都齊齊愣住了:“監軍……答……答應了?”

    秋葉白不可置否地點點頭:“是。”

    “哦,太好了!”一群魯直的家伙們立刻興奮無比地叫了起來。

    秋葉白冷眼看著他們,輕嗤一聲:“這一次性能將兩個礙眼的家伙打發走的感覺,果然酸爽罷?”

    有几個不長眼地竟笑道:“跟西市老牛家的老壇酸菜牛肉面一樣,這酸爽簡直不敢相信!”

    說完了,他們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吶吶地撓頭。

    百里凌風有點哭笑不得,看了眼秋葉白,再看向眾人正色道:“此事多虧秋監軍深明大義,否則本帥亦豈能讓秋監軍走這一趟原不在他職責范圍內的遠途海運。”

    眾將們怔然了片刻,他們跟了百里凌風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元帥從不輕易贊人,他能這般說,也就是說明秋葉白是自願的。

    秋葉白不可能不知道此行路途艱險,成了未必有功,若不能按時將糧草送到,貽誤軍機,就算是監軍,也可能會被元帥斬立決,就算回京城后,攝國殿下駙馬爺少了顆頭,攝國殿下也不能怪罪自家殿下。

    眾將們看著秋葉白的神色亦都少了兩分輕慢,秋葉白在知道他們對她不利的用意之下,竟願意為大局考量,光這一點就讓他們刮目相看。

    秋葉白見他們神色吶吶的樣子,暗自輕嗤一聲,淡淡地了他們一眼道:“還愣著作甚,不打算說完你們的安排,那麼我就不去了。”

    “說,說,大人請。”李牧干笑兩聲,率先讓出一個位置來。

    梅蘇看著秋葉白走了過去,聽著百里凌風在沙盤上各種部署,原先那些對秋葉白都抱有敵意的將軍們也似態度好了些,早前連站都離秋葉白遠遠的人,如今雖然也不說熱忱,但也神色之間敵意明顯減少了許多,將秋葉白圍在中間,也時不時插上几句話和講解計划。

    梅蘇修眸里似籠著一層莫測的霧氣,暗自微笑,嘖,不愧是万鳥之王的海東青,這麼快就能扭轉百里凌風身邊那些獸們的看法。

    恁地好手段。

    他的目光落在秋葉白認真的側臉和她纖細雪白的脖子之上,神色有些微漾,但是下一刻,忽然感覺一道幽冷的氣息飄蕩了過來,他立刻機敏地抬起頭看過去,卻發現和秋葉白站在一起的‘染白’忽然抬眼看了過來。

    他無意間和那人面具下

    那人面具下的眼睛對視一眼,瞬覺心髒一窒,几乎疑心自己看見了無邊的幽暗猙獰,惡鬼凄厲呼號。

    那雙眼睛竟沒有一絲白,根本不像人類的眼睛!

    但是等著他鎮靜下來再定睛細看的時候,‘染白’卻轉回了頭,靜靜地負手而立,看著一桌子人議事,或者說看著——秋葉白。

    梅蘇只覺得那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從容,從容過了頭,他站在那里,簡直不像控鶴監或者別的什麼能為人下之人,通身氣派更像——君王,在看著自己的臣子議事。

    而那人看著秋葉白的目光,他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感覺到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說——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

    梅蘇原本就是個直覺極為敏銳的人,這個念頭讓他心中很不舒服,忽聽得百里凌風的聲音響起:“梅司運,你可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

    梅蘇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看向百里凌風,見他和眾將都眸光冰冷地看著自己,才明白對方已經議事完畢,他垂下眸子去,溫雅地道:“微臣沒有任何異議,但憑元帥吩咐。”

    百里凌風看著他,神色莫測地點了點頭:“很好,既然梅司運對征調你們梅家的運糧商船沒有意義,那麼您和監軍可以早日啟程。”

    聽到梅家商船的字眼,梅蘇身形一頓,但依舊從容地道:“是,但憑元帥差遣。”

    秋葉白看著他的神色,微微挑眉。

    商人無利不早起,那麼梅蘇,什麼讓你這般‘任勞任怨’地‘早起’?

    ……*……*……*……*……

    秋葉白和百里初一前一后地策馬走在大軍邊上,她忽然問:“你怎麼看?”

    百里初頓了頓,悠然道:“若是大人想問對梅蘇的看法,屬下無法回答。”

    她聞言,瞬間拉住了手上的韁繩,轉頭看向他:“你是不願回答,還是無法回答?”

    百里初微笑道:“大人,您別忘了,屬下如今不過是尋常的護衛和謀士,大人想要收伏梅蘇或者除掉他,都需要您自己謀划。”

    秋葉白握住韁繩的手骨關節微微泛白,忽然冷笑了起來:“你還沒放棄你那可笑的謀划麼,是誰告訴我他已經明白我想要什麼了。”

    冰涼的陽光落在百里初那張純白的面具上,泛出一種金屬一般冷酷的光澤,他淡淡地道:“認錯是一回事,但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大人當明白屬下為何要如此。”

    秋葉白心頭一冷,看著他,厲聲道:“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厭惡他這種擅自替自己做主的行事風格,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說罷,她一扯韁繩策馬甩下他轉身向自己遠處的車架飛馳而去。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輕嘆了一聲,隨后也策馬跟上。

    但是他尋常謀士的身份只能讓他分到尋常的馬匹,哪里能跟得上身為監軍的秋葉白座下的烏雅神駿。

    等到他趕到監軍車架邊的時候,烏雅神駿已經換在了寧春的座下,寧秋和小七兩個則是抱著劍坐在馬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而一白和雙白兩個則是一臉無奈地表情看著他:“染軍師。”

    百里初和他們交換了一個目光,隨后看向寧秋、寧春,微微挑眉:“你們……。”

    “抱歉,染軍師,監軍大人說了,她看見你就吃不下,睡不香,傷神得很,您若是為了大人著想,還是暫時不要和大人共處一地罷。”寧秋看著他,露出個頗為艷麗的笑容。

    百里初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淡淡地道:“照顧好大人。”

    隨后他策馬轉身離開,一白和雙白兩人交換了一個‘果然吃了閉門羹’的眼神,一白朝雙白點點頭,示意自己留下,表示這種開解主子心結的事儿,還是娘娘腔來做比較合適。

    雙白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隨后立刻策馬朝著百里初追去。

    他懶得和這個粗人一般見識。

    百里初並沒有走遠,只在大隊行軍人馬邊靜靜地策馬慢行。

    “殿……軍師大人。”

    雙白追上去,看著自己身邊行軍的士兵們,遲疑了片刻,還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著百里初道:“秋大人還是為了先前之事仍有心結麼?”

    百里初策馬行了好一會,才幽幽涼涼地道:“是。”

    雙白聞言,嘆息了一聲:“您這是何苦……。”

    有些情,也需要人領,才是領情,若是他人不領,反倒不美。

    “情是情,事是事,我的時間不多了,而小白未來需要有人可用,需要盟友,需要在軍中立威,這就是事實,一切行動都需要圍繞此事行進。”百里初淡漠地道。

    雙白看著自家殿下,知道自家主子若是真想要做到一件事,必會不擇手段也要完成自己的目標,正如狩獵一般,只看最終的結果,不問過程。

    而殿下從來都是最優秀的獵者。

    百里初忽然問:“在鶴衛里尋一些會水的,立刻集結。”

    “我們要換水路了?”雙白一怔。

    百里初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冷魅:“確切地說是換海路,押糧。”

    ……

    兩日之后,秋葉白點齊了自己的人馬,並著百里凌風交給她的一只水性較好的五百人小隊,離開了大隊,直奔泉州。

    百里凌風看著她領著人漸行漸遠,司禮監的銀色

    禮監的銀色披風在風中獵獵而展,陽光在上面泛出漂亮的反光,又似優美寬大的羽翼,帶著她離開。

    百里凌風的眸光有些異樣,不知為何,他忽覺得似有些空落落的微妙感,身邊像是少了些什麼。

    “殿下?”李牧等人拿著行軍圖向他招手。

    百里凌風搖了搖頭,將這種微妙的錯覺拋開,向李牧他們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

    上京

    自從大將軍王八皇子百里凌風領著大軍南征討逆,上京似冷清了不少,邊疆戰事吃緊,這一次從上京都抽調了不少人出征,自然整個蕭條了不少。

    煙花柳巷雖然到了夜里依舊熱鬧,但似也不如從前了。

    “最近客人比往日里都少了。”一名綠竹樓的小廝一邊掃地,一邊對著自己身邊的綠衣同伴道。

    “對啊,連杜大夫人這些日子都少往天書公子這里來了。”另外一名小廝也接話嘟噥。

    先前說話的小廝露出個詭秘的神色,嘿嘿一笑:“那是因為秋尚書回來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給自家丈夫頭上戴綠帽罷?”

    另外那小廝剛想接話,忽然閉了嘴,恭恭敬敬地對著自己同伴身后的方向行了個禮:“見過禮嬤嬤。”

    “禮嬤嬤?!”最先嚼舌根的那小廝一驚,立刻轉身過去,果然見一道穿著藕荷色對襟褙子的女子領著四個捧著東西的丫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后,他立刻對著身后清秀端庄的女子干笑:“見過禮嬤嬤。”

    禮嬤嬤冷冷地看著他:“掌嘴。”

    那小廝無奈,卻也知道自己壞了不能私下議論客人的規矩,立刻乖乖地自己抽了自己三巴掌。

    禮嬤嬤方才領著人越過他們離開,聽著身后小廝們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她微微顰眉。

    主子這一年多似對綠竹樓有些放任自流了,甚少過來,少了主子的約束,除了部分真正的藏劍閣焰部門人,公子們松懈了,天畫和天琴干脆就不太接客,導致許多朝廷的消息來源也斷了,底下一些管事的都跟著松懈,連著小廝們也放肆多了。

    這事儿她還得找天棋再商議個法子出來約束底下人才是。

    禮嬤嬤這麼想著,忽又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她遲疑了片刻,腳步一轉,轉身交代身邊的婢女將東西送到天棋的房間去,隨后自己端著燕窩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天書這些日子患了喘疾,除了類似杜珍瀾這樣的客人不能拒絕之外,平日里也都多在房間里養著。

    但是他一向最是沉穩善斷的一個,原也是四少身邊最親近的公子,雖然不知后來四少為何要求她有要事,可以信任的人是天棋,但她尋思著這事儿尋他也許會比年少氣盛的天棋要好些。

    等著她轉身快走到天書的房間時,卻忽見一只白鴿扑棱棱地穿過屋檐向外飛去。

    禮嬤嬤一看那鴿子,眼中立刻一冷,腳下頓了頓,卻還是繼續向天書的房間而去。

    還未走近,她便看見天書身邊的小廝正在門前守著,她看向那小廝:“鹿儿,你家公子呢?”

    鹿儿一見來人,便趕緊起來作揖:“見過禮嬤嬤,公子在露台上喂鳥儿呢。”

    這位嬤嬤實際上年紀不到三十,不喚姑姑,卻喚作嬤嬤,便是因為她出身宮里的女官,手上調理人的能耐是一等一的,也是四大嬤嬤里頭最得閣主的青眼的,所以樓里上下都尊她一聲嬤嬤。

    “喂鳥儿?”禮嬤嬤冷冷地一笑,隨后不等鹿儿通報,徑自推開門進了天書的房間。

    “嬤嬤……。”鹿儿有些莫名地趕緊跟了進來吧。

    每位大公子的房間都有露台,她一進去果然看見天書正站在露台上喂鳥儿,好些白鴿子、灰鴿子、還有紅嘴雀儿在他身邊的地面上和桌上跳著啄食。

    他一身白衣墜地,頭發松松地挽在身后,飄逸出塵如謫仙。

    “姑姑怎麼有時間來這里?”天書聽著身后響動,轉過身來,看見禮嬤嬤,似有些驚訝。

    禮嬤嬤看著他的俊顏,隨后目光落在那些鴿子身上:“天書公子好閑情,我竟不知公子何時有養信鴿的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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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07: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背叛 上

    “信鴿或者不是信鴿,天書眼中亦不過都是鳥儿罷了。”天書神色自若地微笑,向禮嬤嬤遞出手里的鳥糧。

    “姑姑可要試試喂,這些鳥雀極親人?”

    聽著天書喚她姑姑,禮嬤嬤倒也沒有什麼不悅,天書一向覺得喚她嬤嬤不合適,只喚她姑姑。

    禮嬤嬤看著一只小小的雀儿站在天書手上,眼儿圓圓潤潤的,黑如烏珠,親昵地蹭蹭天書的手,然后跳在他手心里吃食。

    天書伸手溫柔地撫摸它的小腦袋,整個人仿佛都攏在一層淺淺春日陽光里,他從來不是四大公子里容色最美的,但卻是最溫文爾雅的,那種與世無爭的氣息,讓她一向平靜的心湖莫名地起了一圈漣漪。

    卻不知何處來了一陣涼風吹過,天書似受不住一般,低聲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禮嬤嬤遲疑了片刻,端著燕窩走了過去,接過了天書手里的鳥糧,將燕窩擱在他手上,溫聲道:“雖然已經是春末了,但是公子的咳疾卻一直不好,想還是和這些雀鳥太過親近了,鳥羽有細絨,和柳絮一般,身子弱的人會受不得那些細絨飛羽的。”

    天書接過她手里的燕窩,看著她笑了笑:“姑姑總是這般細致入微,天書省得了。”

    禮嬤嬤笑了笑,扶著天書坐下。

    她和天書因著常需要商議樓里的事儿,看法多相同,也算是摯友,早先看天書對四少似別有一番心思,她還憂心如何開解,但是這一年多,四少甚少出現,天書似也沉靜了下去,那些心思看似也散了,省了她開導的功夫。

    她看著天書一邊用燕窩,便順手取了鳥食喂雀鳥,同時也細細地打量雀鳥的種群,尤其是那些信鴿。

    天書看著她的樣子,仿佛不經意地問:“姑姑如何知道這些鴿子是信鴿。”

    禮嬤嬤看了一會那些鴿子,發現不光是有信鴿,也有一些不是信鴿的,心中暗自思量,也許天書真的只是喜歡雀鳥罷了,她微微一笑:“信鴿的翎羽一向比尋常鴿子要長,而且身形線條也有所不同。”

    說著,她順手抱住一只飛上她手心啄食的小信鴿,展示給天書:“你看,它的頭頸……。”

    她唇邊的笑容在看見那信鴿的腿之后,忽然僵住了。

    天書看著她忽然不說話,只盯著鴿子看,他眼中微涼:“怎麼了,姑姑?”

    禮嬤嬤忽然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著他:“天書,四少待你不薄,為何要背叛四少!”

    天書看著她,微微顰眉,仿若不解:“姑姑,你這是魔怔了麼,我何曾背叛四少。”

    “你還要狡辯麼,天書,我真是錯看你了!”禮嬤嬤冷冷地道

    天書挑眉看著她,神色波瀾不驚:“姑姑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禮嬤嬤冷冷地看著他:“你自己看這信鴿的腿,雖然你將信鴿和尋常野鴿子一起混養,也取掉了它們腳上的信筒,但是你卻沒有留意到信鴿的腿一旦綁過信筒之后,它們腿上便會留下細微的淺色印子。”

    天書落在信鴿的腿上,果然見信鴿的右腿有很細微的淺色痕跡,和左邊的腿上顏色稍有差異。

    他微微眯起眸子,沒有說話,輕咳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潛伏在綠竹樓,向誰傳遞消息!”禮嬤嬤再次冷聲責問,隨后見天書似不太舒服,想起過去二人共事的情分,便軟了些口氣:“你若是實話實說,若是真有不得已,我會向四少稟報,但是……。”

    她話音未落,忽然覺得身后有些不對,而地面上自己的身影后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詭異的影子,按著距離看,也不知在她身后多久了!

    禮嬤嬤心中一緊,抬腳就往邊上跑,卻還是來不及,一下子就別人捏住了肩頭,隨后腦后便感覺到一陣勁風,她只覺得自己后頸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倒在地。

    她迷迷糊糊地看過去,隱約地看見原來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另外一道高挑的人影。

    她努力地看過去,卻因為逆光不太看得清楚那人的臉,直到……

    天書抬起眼看向那人,淡淡地道:“天畫,你出手未免過了點。”

    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暗粉華衣男子,揉著手腕輕嗤一聲:“怎麼,你還心疼咱們的禮嬤嬤嗎,她可是知道你的秘密?”

    他容貌比天書要俊俏,懸鼻薄唇,只一雙狐狸似的吊梢桃花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几分輕浮,少了天書的溫雅出塵。

    若說天書似絕壁空谷仙,那麼他這一身粉色華衣襯托著他的容貌倒似一株桃花妖,或者說狐仙。

    伏在地上的禮嬤嬤忍不住渾身一震,居然是天畫,竟然連天畫也……背叛了四少!

    天畫跨過禮嬤嬤走到天書面前,看了眼他碗里的燕窩,譏誚地道:“也難怪,禮嬤嬤一向對你照顧有加,可不同我們這几個。”

    天書抬起眸子冷淡地看著他:“你來這里作甚?”

    天畫輕嗤一聲,細長如狐的眸子微微挑:“原本是有些事儿要與你說,但是現在看來眼前的事儿比較要緊,你打算怎麼處理她,關著還是……。”

    他對著自己的脖子比了個手刀。

    天書淡淡地道:“禮姑姑不能殺,她若是死在這里,你我都有麻煩。”

    “你是怕麻煩,還是舍不得?”天畫輕哼一聲,忽然長腿一跨,忽然長腿一跨,徑自面對天書跨坐在他的腿上,攬住天書的脖子,神色嫵媚而親昵地道:“若是天書你怕麻煩,便交給人家罷,人家玩過以后必定處理的好好的,一點儿痕跡不留。”

    說著,他笑嘻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嗯,說起來人家還沒有弄過她這樣一本正經的,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姑姑不是你的那些客人,別用你那些惡心的手段加諸她身上。”天書冷冷地道,順手將天畫攬住自己的脖子的手扯了下來。

    天畫聞言,狐狸一般的狹眸里閃過一絲獰色,冷笑:“惡心的手段?能比她們這些賤人用在我們身上的手段惡心,我會的不都是她們教的麼,只是我發揚光大了而已!”

    “我說了,你不能動,你聽不懂?”天書淡漠地看著他。

    天畫輕蔑地嗤了一聲:“若我就是要動呢?”

    說著,他梭然起身,五指成爪就朝倒在地上的女子抓了過去。

    “天畫,你不想要最后一顆解藥了麼?”天書卻一點不著急,只冷淡地道。

    天畫身形頓時僵住,好一會才不甘不願地收回手,盯著天書陰沉地道:“你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你若是不處理她,難不成留著向秋葉白或者藏劍閣的其他人告發我們?”

    天書淡漠地道:“這你就不必操心了,總歸,你我也在藏劍閣呆不久了。”

    天畫一愣,臉上那種輕浮陰狠的神色瞬間消失,他看向天書:“你說什麼?”

    天書淡漠地起身道:“我是不打算在藏劍閣久待的,我有我要完成的事,你若是想呆在藏劍閣便呆著罷。”

    天畫看著他,忽然明白了,冷哼一聲:“你這是要投奔那一位去了罷,你怎知他一定會給你好前程,何況你還是罪身,沒有通關路引,你走的出上京方圓百里?”

    “這你就不必多管了。”天書端著一碗燕窩走到禮嬤嬤身邊,睨著在地上掙扎的禮嬤嬤片刻,忽然踩住她的裙子,讓她不能再移動身体。

    隨后,他又對著身后的天畫淡漠地道:“你我效忠之人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奉勸你一句,如今秋葉白已經對你我都生出疑心,否則這一年多,她不會几乎不來綠竹樓,你我几乎都沒有從藏劍閣的人那里得到任何消息,所以你留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遲早會被清算。”

    天畫沉吟了片刻,看著他冷笑道:“哼,過河拆橋,用得著我的鴿子,床上便也柔情似水,如今不用了,便翻臉不認人。”

    “彼此,彼此。”天書冷淡地道:“不是我為你打掩護,你以為你能瞞著姑姑和那人暗通有無到今日,你我兩不相欠,床笫之事,于你我這樣的人而言,原不過就是一時歡愉罷了。”

    “哼。”天畫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哀色,隨后撫著下巴,譏誚地道:“天書你一向是最‘安貧樂道’,最會勸慰人的,也是,不看開點儿,這綠竹樓日子也沒法過,這破地儿我也受夠了,把解藥給我!”

    說著,他就向天書伸出手。

    天書隨手扔給他一個錦囊,吩咐:“一日一顆,連服三日,你身上的毒就解了。”

    隨后,他半蹲了下去,看著一臉冷色的禮嬤嬤,一邊慢條斯理地喝燕窩,一邊道:“靜萍,你我到底共事多年,你為人嚴謹公正,忠心事主,我視你為友,亦不願為難你,你我曾經同道而行,但如今立場不同,也只好委屈你了。”

    “呸……!”禮嬤嬤聽他叫自己的名字,勉力睜開眸子,輕蔑地唾了他一口。

    “嘻嘻……你視人家為友人,人家卻不領情呢。”天畫送了一顆藥進嘴里,幸災樂禍地道。

    天書並沒有理會他的幸災樂禍,只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燕窩,將碗一擱,隨后抬袖在禮嬤嬤的臉上一揮。

    禮嬤嬤瞬間只覺得鼻間一陣涼氣,隨后她便渾身沒了氣力,徹底陷入昏迷。

    天書將她攔腰抱起向外而去,同時喚了聲:“鹿儿。”

    鹿儿立刻應聲進門,看了眼天書懷里的禮嬤嬤,臉上的神色卻沒有一點意外,只對著天書道:“公子,您先到樓外等著,鹿儿去套馬車,要緊的東西早就裝好了。”

    天書點點頭,抱著懷里的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天書離開的背影,天畫的狐狸桃花眼一眯,輕蔑地嗤了一聲:“都是個薄情寡義的。”

    雖然嘴里滿是輕蔑,但是天畫的神情卻皆是淡漠,他看了看地面上正在啄食的鳥儿,便隨手一揮:“過來!”

    那些雀儿之類的也不知怎麼便立刻扑棱棱地飛開來,而其中一只灰色紅眼的鴿子這是一展翅膀便飛上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微翹,撫著灰鴿子的羽毛,彎唇儿微笑:“小灰儿,這人還不如個畜生,你以后傳信儿好好飛,別落進人的手里。”

    他話音剛落,便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並著小廝恭敬的聲音:“天書公子,禮嬤嬤在您這儿麼?”

    天畫冷哼一聲:“不在。”

    門外的小廝一愣,他自然是認得這把聲音的,怎麼會是天畫公子在天書公子的房間里?

    他遲疑了片刻,便又隔著門問:“敢問天畫公子,可見到禮嬤嬤,這儿有她的信儿。”

    天畫一頓,暗道,這個時候能給禮嬤嬤送信儿的,會不會是……秋葉白?

    他便走過去直接把門一拉開,門一拉開,對著門口的小廝一笑,伸手就把他手里的信給拽了過來:“這信儿就擱我這里罷,禮嬤嬤一會子就回來了。”

    那小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門就被天畫‘砰’地一聲甩上了,他徹底愣住了:“啊?”

    他撓了撓頭,有些遲疑,但想想,覺得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還是轉身離開了。

    天畫拿到信后,立刻拆開一看,那熟悉的字跡不是秋葉白又是誰的?

    天畫挑了挑眉,將信上的內容看完之后,他桃花狐狸眼里露出了一絲冰冷詭異的笑容。

    隨后,他立刻將信收入袖子里,又從腰上掛著的精巧雕花湘妃竹筒掛件里取了一張小紙,一只細細的筆來,坐在天書屋子里桌子前細細地在那張小紙條上寫了起來。

    一刻鐘之后,天畫捧著方才那只紅眼灰鴿子回到露台上,將它往天空一拋,看著那信鴿遠去,他笑吟吟地唱著艷曲一晃三搖地離了天書房間:“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云鬟點,紅松翠偏。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團成片也。”

    ……*……*……*……*……*……

    京城

    西市附近的一處有些破舊的小酒館里,傳來一陣女人粗暴的叫罵聲:“娘希匹的,你個死金毛猴子,敢把老娘的銀子去嫖那些小娼婦,你就給老娘睡大街去!”

    隨后便是劈里啪啦的一陣盆子、罐子、菜葉子被砸出了門口,隨著那些東西躥出來一個極高的人影,他狼狽地躲開一把迎面飛來的菜刀之后,一邊抱著自己被扔出來的包袱,一邊忍不住嘟噥:“上帝,女人不能如此粗俗,淑女要溫柔可愛!”

    “蘇女是誰,老艾,你又把你家掌櫃胖婆娘給得罪了,還想著別的女人?”門口几個正在撓虱子的乞丐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眼底滿是輕蔑。

    “一個靠著胖寡婦養著,吃軟飯的男人,嘖,嘖,也不知胖寡婦看上他什麼了?”

    “怕是那張奇怪的西域小白臉?”

    “金毛猴子……哈哈哈!”

    乞丐們肆無忌憚的嘲笑讓艾維斯心頭惱火,他一邊拿掉自己頭頂上的菜葉,一邊狠狠地白了他們一眼,厲聲道:“你們這些白痴……上帝不會寬恕你們的!”

    但是他蹩腳的口音卻只惹來更多的譏諷笑聲,甚至威脅。

    “個吃軟飯,脾氣還挺大?”

    “要不要揍他?”

    艾維斯聞言,漲紅了臉,轉身急匆匆地向巷子外走去。

    他不是沒有被乞丐們揍過的!

    當初他就是在上元節的時候擺攤賣東西,得罪了地痞,被地痞手下的乞丐們惡狠狠地揍了一頓,倒在街頭被酒館的胖寡婦給撿回來的,他養好了傷,卻沒有一技之長,不得不暫時和老板娘做了情人。

    好吧,他承認這有點不太光彩,不像一個女王騎士應該做的事儿。

    但是……

    艾維斯摸著自己鼻子,一邊走,一邊自嘲而頹喪地笑了笑,他早八百年就和這個詞儿無緣了罷。

    他沿著熱鬧的大街慢慢地走著,看著滿街的人來人往,亦還有一些和他一樣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人經過,但他們神色專注,皆是來往匆匆,沒有人像他一樣漫無目的的流浪在異國的街頭。

    他忽然有些茫然,自己應該去哪里呢?

    他正在茫然之時,忽然被人推了下,正是愣神,便聽見一陣馬蹄喧囂聲匆匆而來。

    身邊的人群忽然開始推推擠擠地往大路兩邊散去,議論紛紛。

    “哎,是司禮監廠衛過來,你快讓開路!”

    “那身衣服好威風,看風部的頭儿大鼠可是和我喝過酒。”

    “得,就往自己臉上貼金,老子還和他嫖過一個女人的咧。”

    艾維斯聽到司禮監三個字之后,忽然藍眼珠子一亮,這不是上元的時候,那位漂亮有錢又大方的小姐提到的麼?

    一想到那一千兩的銀票,他立刻朝著那一騎廠衛擠了過去,一邊擠一邊嚷:“司禮監……那個我要找小……七,小七!”

    那位小姐說了,他快餓死了就去司禮監找小七,找到小七,想必就有飯吃了!

    身邊的眾人被他擠得罵罵咧咧的,艾維斯一點不理會只繼續往前擠,眼看著快擠到了人群前了,卻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他一下:“艾維斯?”

    艾維斯沒想太多,隨口道了一句:“是!”

    隨后,他忽然感覺一只大手帶著一張帕子繞到了自己面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股子刺鼻的怪異味道涌上來,他掙扎了几下,隨后眼前一黑,軟軟地向后倒去。

    立刻有兩名壯漢一左一右地夾住他的胳膊,扶住他軟倒的身軀將他强行帶離了人群。

    邊上有人看見著不對,卻沒有一個人出聲。

    不過是一個異鄉乞丐,怎麼值得人為他出頭?

    ……

    周宇正領著人往司禮監而去,卻忽然拉住了韁繩,有些疑惑地看向附近的人群。

    邊上之人亦扯住了馬匹,恭敬地問:“副座,怎麼了?”

    周宇微微顰眉:“剛才是不是有人在喊小七?”

    跟在他身后的廠衛聞言,面面相覷,隨后皆搖搖頭:“屬下等人沒有聽見。”

    周宇遲疑了一會,暗自思量,許是自己聽錯了罷,便道:“回罷?”

    隨后,他便領著眾人策

    領著眾人策馬離去。

    擁擠的人群漸漸又如潮水一般散開來,仿佛從來沒有一個異鄉人曾經來過。

    ……*……*……*……*……*……

    泉州

    閩人多居之處,亦是中原第一大港,附近亦建有第一軍港,帝國前期時因多有各國商人往來,乃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豐饒富庶,堪比江南,奇珍異寶及各色人等聚集無數。

    然海禁之后,他國商販皆被迫改走舊路,經過赫赫,再從律方通商入天極,致泉州商事迅速凋敝,稅賦驟減,不再得帝國重視,如今也已經淪落成尋常海港口,難覓商船,多見漁船。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海邊,目光從不遠處一片片的漁船上掠過,微微顰眉:“這里竟一艘商船都沒有了麼?”

    梅蘇搖搖頭:“禁止海運之后,商船很少,有也都是些舊船。”

    她看向廣袤的大海遠處,被海風吹得微微眯起眸子:“梅司運,看樣子你比我了解多了,那麼也該知道這里絕對不可能就這麼些船,必有其他港口罷?”

    梅蘇聞言,看著秋葉白,神色有些莫測:“但是這里就是州志上唯一的港口。”

    秋葉白有些譏誚地彎起唇角:“梅司運曾是商人,想必也該知道這海運雖禁,但是能禁海,卻禁不了人心,這里也許沒有曾經的繁華,但是我們一路進入泉州到達港口,這里的妓院、酒樓生意都不差,甚至有一條街稱得上酒肆林立,若是這里真是只有販漁業,那麼誰來消費?”

    梅蘇是把她當傻子了麼?

    梅蘇聞言頓了頓,修目里閃過一絲欽佩的目光,微笑了起來:“大人眼力上佳。”

    他頓了頓,隨后道:“大人猜測的沒有錯,禁海,禁不了民心,不讓公開海運,卻杜絕不了走私,這里的漁港是為了應付外頭人來查驗的,還有一個走私港。”

    秋葉白見梅蘇沒有再兜圈子,便也沒有再對他冷言冷語,只頗為感興趣地挑眉道:“哦,誰那麼大膽敢承建走私港,莫不是當地的府尹或者巨賈?”

    閩人多以打漁為生,因此宗族抱團,相扶互助,民風頗為彪悍,一人出事,鄉里皆出手,很是護短,外鄉人很難在此地任職長久不被排斥。

    她想著也只有此地一州長官或者地頭蛇才有這般膽量敢冒著誅三族的風險承建經營走私港了。

    但是有了走私港,必定會有走私船,那運糧就都有著落了。

    梅蘇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沒錯,正是此地的府尹,不過這里的港口亦有梅家的一份儿。”

    秋葉白聞言一愣,看著梅蘇,隨后忍不住感嘆:“厲害,不愧是商王之王。”

    這個梅蘇,還真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觸手!

    梅蘇垂眸看向秋葉白,忽然想起,這是她第一次贊許他罷?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唇角微微上揚:“若是大人准備好了,咱們一會就去拜會泉州府尹,下官還是有把握讓他開港和借出走私船的。”

    秋葉白聞言,看著梅蘇修眸里的自信和淡定,心中一動。

    她忽然有些明白百里初為什麼希望她能夠收服梅蘇了,此人,確實是一個人才。

    但是……

    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衣襟,淡淡地道:“也好,走罷。”

    隨后,她率先翻身上馬,向來路策馬而去,梅蘇亦立刻跟著上馬奔去。

    不遠處正在撿著貝殼和玩儿沙子,完全沉浸在大海遼闊的美景之中的寧秋和寧春二人,見自家主子過來了,知道這是主子要回去了,便立刻將東西往袋子里塞好,也跟著翻身上馬。

    至于一直面無表情地站著的一白見秋葉白和梅蘇一前一后地過來,終于暗中松了一口氣。

    “回去罷,大伙在城外怕是要等急了。”秋葉白看著他們道。

    梅蘇看這寧秋几人,忽然似不經意地道:“平日里見染軍師總是跟在大人身后,極為盡心,今儿難得竟然不見染軍師跟著來看海港?”

    秋葉白悠悠道:“他另有要事。”

    梅蘇感受到一白冰冷的目光,便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嗯。”

    隨后,他亦不再多問。

    眾人齊齊策馬穿過泉州城回到城郊的村落,秋葉白遠遠地便看見小七在村口等著她。

    見秋葉白過來,小七立刻上前替她牽了韁繩,待她落馬之后,便側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四少,剛才接到禮嬤嬤的飛鴿傳書,說是已經找到那個叫艾維斯的西域人,這就著人送他過來。”

    秋葉白聞言,點了點頭,唇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來:“很好。”

    她一邊和小七往村里走,一邊遲疑了一會,剛想開口,便見小七詭秘一笑,搶先低聲道:“染軍師已經醒了,在馬車里等著那四少呢。”

    秋葉白有些不自在地輕咳:“嗯。”

    隨后,她看了向梅蘇道:“是了,梅司運,你先去召集所有人做准備,咱們准備出發進城。”

    “四少要不要先行支起儀仗進城,將糧草軍資放在城外以為保險?”寧秋有些警惕地看了眼梅蘇,隨后低聲問。

    這里的人如和梅蘇有所往來,那麼万一他們在糧草上做手腳,或者用別的方式扣押了糧草,那麼罪名就會扣在秋葉白的頭上。

    秋葉白當然知道寧秋是顧慮什麼,她只搖了搖頭:“不必,泉州府尹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對大軍的糧草動手腳。”

    梅蘇自然也明白寧秋的意有所指,卻也只當沒有聽見,對著秋葉白抬手溫然道:“下官這就去召集人馬。”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秋葉白也立刻轉身向不遠處的一處馬車走去,邊走邊問跟在身邊的寧秋:“小七有沒有說染軍師這一次睡了几個時辰?”

    寧秋點點頭:“他說染軍師一共睡了兩個時辰,也是不管誰喚都喚不醒,不過方才已經醒了,雙白送了吃食進去。”

    秋葉白聞言,神色微松。

    寧秋見她的模樣,輕聲道:“四少,染軍師清醒的時間只怕不長,您何苦……。”

    秋葉白一抬手,搖了搖頭,輕嘆:“不要說了,我知道。”

    她如何不明白呢?

    她走近了馬車,便看見馬車附近三三兩兩地站著‘士兵’目光冰涼而警惕,一看便是鶴衛易容而成。

    雙白端著個裝滿了食物的盤子過來,正好看見她,便微笑道:“軍師在里頭等著大人。”

    說著,他便將手里的托盤擱在秋葉白手上:“大人想必也腹中飢餓,便一起與軍師用餐罷?”

    秋葉白看了看盤子,也沒有拒絕,便端著盤子進了馬車。

    百里初已經摘下了面具,正慵懶地靠在軟枕之上,似還有些寐意未醒,見她進來,便抬起絨薄的眼皮朝她微微一笑:“回來了?”

    他長發半散如緞一般灑在身后,衣襟半開,膚光如玉,容色說不出的清艷和慵然,唇色殷紅。

    為了不引人懷疑,馬車並頗為簡陋,與百里初平日里乘坐的馬車不能媲美,只是盡量布置得舒服柔軟而已。

    只是有些人即使身在草屋陋室,也能讓人覺得他橫臥的是金屋華室。

    何況他只這麼一抬首,便生生一幅美人初醒圖,讓秋葉白看得有些臉頰微熱,莫名地想起每次歡愛之后,他便是這副樣子。

    隨后,她察覺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是什麼情景,便立刻暗自狠狠唾棄自己見色起意。

    百里初見她一會子痴,一會子惱的,便挑了挑眉:“怎麼了?”

    秋葉白僵了僵,搖搖頭,將自己滿腦子的綺思拋開,只道:“你再吃點,一會子就要進泉州城了。”

    百里初隨手從她放下的托盤里取了一枚點心含進嘴里:“今儿情形如何?”

    若非他這個說睡就睡的毛病,他亦不會讓小白和梅蘇獨處。

    秋葉白便將今日看到的港口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百里初。

    百里初點點頭,不可置否地道:“你現在進城不怕東西被梅蘇做手腳了?”

    她一看百里初那不驚不詫的樣子,心中就明白他一定是多少知道了那港口有梅蘇一份的消息。

    不過,她已經懶得和他直接發脾氣了,她只淡漠地道:“寧秋已經問過這樣的問題,梅蘇這樣的聰明人,若是想要在這些糧草上動手腳,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敏感的時機和地點,這樣太容易被查出來。”

    她若是梅蘇,一定會選……

    “海上、海盜劫持。”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隨后又對視一眼。

    這算是默契麼?

    秋葉白別開臉,淡淡地道:“沒錯,所以現在不必擔心太多,你先用餐好了,一會就下車罷。”

    畢竟這車駕名義上是給她這個監軍的,一個小小的軍師總是出入她的車駕,滯留太久,難免惹人懷疑。

    說罷,她准備轉身下車,卻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他拉住了。

    秋葉白感受到手腕上傳來他指尖微涼的觸感,心中微微一頓,沒有繼續動作。

    百里初忽然伸手輕輕地描繪著她手心長出來的薄薄繭子,一邊問:“別急,我想問你為什麼忽然要去尋那個叫艾維斯的西域人?”

    “因為他不是一般人,你可還記得上元夜的那天,他拿出來的那些模型船?”秋葉白手心被他撩撥得癢癢的,她微微縮回手,卻避不開他靈活的手指。

    “模型船?你說的是那造型古怪精致的西洋小船?”百里初頓了頓,繼續輕輕地用指尖從她的手心慢慢地描上她的手指。

    秋葉白抽不回手,又見他問得正經,便也只得隨著他去了,只點點頭:“沒錯,就是那些船,你不明白,我前生……以前曾經看過那樣的船,並不只是尋常的小玩意儿,他的那些船全部是一比一按照真的船只做成的模型。”

    她頓了頓,又道:“而且,上面有火炮,也就是說那是按照真正的西洋軍船做成的模型。”

    “那又如何?”百里初開始有些不以為然,隨后忽然抬起眸子,目光銳利地看向她:“你是說……。”

    “沒錯。”秋葉表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那個艾維斯手上不止一艘那樣的模型,但是他卻表示他不會售賣,只是用來吸引人的目光,而且你留意到了沒有,那些模型船全部看起來都很新,而且沒有破損,這說明了什麼?”秋葉白無意識地靠近了他,坐下來,有些興奮地道。

    百里初看著她靠近了自己,眼神微幽,隨后輕笑:“你想說,說明他的船模型都是他自己做的,也就是說他會——。”

    “——會制造軍船,而且很有可能是西洋人的戰列艦船!”秋葉白點點頭,眼神明亮。

    “那又如何,我帝國水師威震天下,戰船更是橫掃四面海域。”百里初見她如此興奮,便挑了挑眉道。

    秋葉白見他那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便搖搖頭,不自覺地用上了宮里的稱呼:“殿下,帝國水師確實曾經威震天下,戰船也確實曾經非常出色,但是現在已經過了百多年,我們的戰船卻還是當年的那種舊船的樣式,沒有任何改進,甚至連海盜都打不過,你真的覺得我們的戰船能比西洋戰船更出色麼?”

    這些年海上水師等同不曾存在,皆是龜縮于岸邊,等著海盜來劫掠的時候,上了岸,展開陸地戰才反擊,正是因為每次戰船出海追緝海盜,皆被打得落花流水,損失慘重。

    百里初一愣,面容上浮現出深思的神色來。

    “所以,這個艾維斯如果能掌握西洋戰船技术,我們便可以利用他在咱們這里建造更好的戰船,以后再出海運糧,何懼海盜?”秋葉白笑道。

    百里初聞言,眯起眸子:“你說現在就讓他來建造戰船,然后再護送糧草出海?”

    秋葉白立刻搖搖頭:“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現在就算他過來也來不及了,但是現在我們完全可以讓他帶著我們出海,他能漂洋過海而來,在海上的經驗必定比我們所有人都要豐富,包括面對海盜和風暴的考驗!”

    至于建造戰船,當然不是現在一朝一夕可成的。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點點頭:“此事可行。”

    秋葉白見他也贊同,立刻含笑道:“嗯,咱們准備一下,進城等待,相信他很快就會被護送到泉州來。”

    說著她就要立刻翻身下車,卻不想她才背過身子,便忽然被百里初一把抱住了腰肢。

    她瞬間一僵,那熟悉的、幽涼的懷抱,讓她几乎瞬間下意識地想要回身,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只道:“我要下車了,染軍師,你……。”

    “小白……小白……別再這般冷著本宮。”百里初將臉埋入她的背后,聲音幽涼而輕軟,軟得秋葉白的心都發顫。

    她是第一次見他這般……這般說話。

    聲音里的柔軟,軟得讓她心中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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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背叛 下

    百里初將臉埋在她的后腰上,輕嗅著她身上清冽的香氣,幽涼的聲音微啞:“小白……小白……。”

    小白……

    秋葉白感覺著他的臉頰輕觸著她的背部,他的呼吸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背脊,讓她只覺得脊背微軟。

    她几乎疑心自己是否聽錯,他聲音竟似帶著的一絲委屈,一絲無奈、一絲澀然。

    她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這般驕傲的公主殿下……

    他是在求她麼?

    秋葉白垂下眸子,掩去眼眶里的澀然和不忍,伸手有些微顫地撫上他環住自己腰肢的手,一狠心,拉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輕聲道:“你剛醒,還是在車上歇著,我會告訴他們你不舒服。”

    說罷,她便徑自下了馬車,逃也似地匆匆地走向不遠處正在收拾准備的糧草車隊。

    她怕自己一回頭,便忍不住轉身就抱住他。

    可這一次,她不想心軟,亦不能心軟,更不能讓步,除非他真的能承諾日后在任何事情、任何時候都將她視為平等的伴侶,而不是將她只是視做需要保護的所有物。

    “四少?”小七看著秋葉白步履匆匆過來,眸色還有一點紅,他不禁一怔,眼里閃過憂色。

    秋葉白看著他搖搖頭:“無事,准備得怎麼樣了?”

    小七點點頭:“基本准備就緒,咱們可以出發了。”

    “那就出發罷。”秋葉白點點頭,正准備去尋馬儿,便忽然看見梅蘇牽了她的烏騅騎過來,自然而然地將手上的韁繩遞給她。

    “大人,你的馬。”

    秋葉白一怔,隨后接了過來,淡淡地道:“多謝梅司運。”

    “大人客氣。”梅蘇亦依舊溫雅有禮。

    隨后,她便翻身上馬,一揚鞭子,冷聲道:“眾人聽令,進城!”

    “是!”眾軍士們齊齊高聲應道,隨后便押著糧草跟在秋葉白之后出了村子,向泉州而去。

    小七看了眼不遠處掛著象征帝君授命飛龍黃旗的馬車毫無動靜,又看向寧秋,壓低了聲音問:“這是怎麼了?”

    寧秋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又沒進去。”

    只是看樣子,怕是兩位又吵起來了。

    寧春則是徑自一邊牽著馬儿越過他們,一邊面無表情地道:“走了,瞎操心什麼,四少自有決斷。”

    寧秋和小七互看一眼,也都立刻翻身上馬跟上秋葉白。

    雙白遠遠地看著大隊人馬都快出了村子,遲疑了片刻,正要上前詢問自家主子,正好聽見馬車里傳來百里初幽涼低柔的聲音:“走罷。”

    雙白便看向一白,一白坐在馬車上搖搖頭,他完全不能理解他們這些腦子特別復雜之人。

    雙白一邊翻身上馬,一邊暗自嘆息,他就不指望這家伙能為殿下分憂。

    一白一甩鞭子,駕著馬車也綴在大隊人馬后面出發,零零散散地易容成押糧士兵們的鶴衛們方才不動聲色地跟上了運糧的車隊。

    而馬車里一直悄無聲息。

    ……*……*……*……*……

    因為早早地令人進泉州城通報,所以秋葉白領著大隊人馬到達泉州城外的時候,泉州府尹已經鋪開所有迎接上官的儀仗領著自家師爺並一席府衙官員、鄉紳並看熱鬧的百姓們在門外翹首以盼。

    “下官領泉州百姓參見督公大人!”何珅領著眾人恭謹地對著秋葉白彎下腰去。

    “府尹大人請起,諸位請起。”秋葉白下了馬,示意眾人起身。

    何珅起了身,迎了過去,他走近了之后,一眼看見秋葉白秀逸無雙的面容,雖是遠道而來,一身青衣卻素雅干淨,青袍飛揚,一身清風明月的風華。

    他頓時兩眼發直,盯著她的臉就有點儿移不開眼,連邊上的師爺偷偷扯他的衣襟,他都沒反應。

    秋葉白自然察覺了何珅的異樣,她挑了下眉:“何大人”

    這位大人的眼神,她也不是沒有見過的,那些經常光顧綠竹樓的王孫公子,這種眼神太常見了,看來這位何大人也是男風‘同好’。

    何珅見她看過來,目光銳利清冽,似一陣冷風掠過,令他一個激靈,方才反應過來,干瘦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抱歉,抱歉啊,下官是小地方的人,從來未曾目睹過大人這般氣質高華的人物,一時間失態了。”

    秋葉白淡淡地道:“無事。”

    “大人,請,請,下官已經在府上設下了接風宴,還望大人不要嫌棄咱們這些小地方。”何珅熱情地上前就往秋葉白身邊靠。

    梅蘇在秋葉白身后看著何珅那眼神,他修目里閃過陰沉冷色,隨后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溫雅飄逸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恰好擋在秋葉白和何珅之間,微笑:“何大人,多年不見,您最近看著似愈發的精神了。”

    何珅心中正惱著什麼人這般不識趣,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不禁愣住了:“梅大公子,您怎麼在這?!”

    秋葉白看著他們的樣子,眼中閃過精光,梅蘇果然和這里的府尹相識。

    她便微笑道:“梅司運如今在戶部效力,此番前來,亦是協助南征大軍運糧的。”

    “哦,原來如此。”何珅眼珠子轉了轉,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笑眯眯地道:“梅大公子與下官早前亦有數面緣分,不想竟能同朝為官,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各位快請進城。”

    于是,押糧隊一行人便在泉州城百姓的圍觀下浩浩蕩蕩地進了城。

    ……

    一個時辰后,泉州府尹府。

    何珅摸著自己的小胡子,一臉難掩得意地道:“秋大人,您且放心,運糧的諸位大人並著士兵兄弟們都已經安置好了,您和梅大……梅司運便只管在這里好好用膳,下官請的都是泉州城里一等一的大廚,海鮮都是新打的鮮活貨。”

    秋葉白看著桌上滿滿皆是雙菇爭艷、椒鹽鳳尾蝦、沙茶炒鮮魷、香露海鰻、蔥燒刺參、紅燒金錢鮑等大大小小十几樣清一色北方難得一見的閩南海鮮菜肴,樣樣皆精致,心中倒是頗為滿意。

    海鮮原本便不需要什麼太多的調理,吃的就是一個鮮字,這些東西不但味道極美,而且對百里初的身子好。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百里初,他面上已覆著面具,只露出精致的薄唇和下巴來,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只是靜靜地坐著。

    秋葉白想起今日兩人分開的情形,心中略窒,隨后別開臉看向何珅客氣地道:“多謝何大人破費了。”

    何珅見得了秋葉白的贊許,干癟的臉上笑開一朵花:“應該的,應該,為大人這樣的人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美人難得啊,能博美人一贊,自是什麼都應該。

    何珅這般諂媚的樣子,不管是秋葉白、百里初還是梅蘇神色都有異樣。

    這位何大人還真是熱情的過分。

    不過這也……未必不是好事。

    梅蘇看了眼秋葉白,見秋葉白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對著何珅道:“何大人此話可當真?”

    何珅點頭,還是笑得一臉諂媚地給秋葉白遞酒:“自然,自然。”

    秋葉白微微一笑,接過他的酒:“大人如此直爽,那麼本座就開門見山了,此次奉命押運糧草走海路前往粵東行省,還望大人能將您私港的船只和人借我們一用,本座定會向攝國殿下上折子褒獎大人的功績。”

    她刻意在‘私港’二字上加重了力度。

    何珅拿酒杯的手瞬間僵了僵,他呆愣了好一會,隨后立刻不動聲色地為微笑:“什麼私港,下官哪里敢冒著殺頭的忌諱……。”

    他話音未落就被梅蘇打斷了:“何大人不必隱瞞了,下官已經將私港和私船之事一五一十地稟報了秋大人。”

    何珅手里的酒杯‘咣當’一聲瞬間掉落在桌面上,一邊的師爺臉色也立刻變得鐵青。

    何珅好一會似才回過神來,一轉頭冷冷地瞪著梅蘇:“梅司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梅蘇看著他,輕笑了起來:“何大人,你我打交道也許多年了,雖然這些年見面少了,但我是什麼人,您想必應該很清楚,我是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人麼,您在擔心什麼?”

    何珅感覺秋葉白和她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他僵木著臉,眼底一片森寒,面無表情地坐著,只繼續道:“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還是他身邊的師爺看著情形不對,立刻拉著他低頭下來,在他耳邊低語几句:“大人哪,一聲唔知,万事無代,但是……。”

    眾人不太聽得懂閩南語,倒是梅蘇卻神色淡淡,唇角似還帶了點笑意,看向秋葉白,示意她不必擔心。

    果然,片刻之后,何珅忽然站起來身,對著梅蘇道:“梅司運,你跟下官出來一下。”

    說罷,他便起身和師爺兩個人率先走出宴客廳,梅蘇便起身,跟了出去。

    秋葉白看著他們的背影,挑了挑眉,隨后打算將自己面前的魚翅全部到進百里初的碗里,卻見他只淡淡地道:“多謝大人,在下已經飽了。”

    秋葉白看著他的樣子,神色有些尷尬:“是麼?”

    百里初淡淡地道:“是,大人自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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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公主抱

    秋葉白看著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也沒有再繼續給他倒魚翅,只是點了點頭:“嗯,明白了。”

    隨后她看了眼副桌上坐著的寧春,寧春立刻走了過來,秋葉白將一只碟子擱在寧春手里,隨后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下開始從每一盤菜肴里夾菜放在寧春手中的碟子上。

    這一次何珅為表親密和恭謹,所以地方上作陪用膳的也就是他自己一個、師爺一個,如今他們兩個人都不在,房內的都是自己人,所以秋葉白一點顧忌都沒有地看著什麼菜好夾什麼。

    眾人默然地看著她的動作,心中暗自嘆息,四少這是被殿下氣狠了,所以打算暴飲暴食來解恨麼?

    直到寧春手里的碟子堆了滿滿的一碟子菜,秋葉白才停下筷子,隨后比了比百里初面前的桌子,淡淡地道:“寧春,放在這里。”

    寧春忠實地執行了她的命令徑自將滿滿一碟子的食物全部‘咣當’一聲擱在百里初的面前。

    百里初不明所以看著自己面前盤子里一大堆食物,微微顰起眉。

    秋葉白朝著他面前的碟子比了個手勢:“染軍師,吃了它們。”

    眾聞言,皆是一呆,全不明白秋葉白賣什麼關子,齊齊默不作聲地偷眼看著她和百里初。

    百里初略抬起下頜,側過臉來,面具后幽涼的眸子睨向她。

    秋葉白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這是命令,染軍師。”

    寧春隨后按照自家主子的示意將一雙筷子放在百里初面前,硬邦邦地道:“這是監軍的命令,染軍師。”

    雙白、一白等人皆暗自抽了一口氣,默默地道,這主仆二人果然皆好‘狗膽’!

    寧秋揉了揉眉心,她終于知道為什麼四少會朝寧春示意了,因為只有寧春才會這麼毫無折扣地在百里初面前執行四少的吩咐!

    除了寧春性子是她們之中最倔强、最不知變通的一個之外,她還和白十九‘有仇’。

    百里初看了她片刻,悠悠地道:“若是屬下不能遵命呢?”

    秋葉白明眸微冷,正要說話,宴客廳的大門忽然被人‘吱呀’一聲打開,梅蘇、何珅及何珅的師爺三個人走了進來,他們似剛達成什麼要緊的協議,所以神色上滿是冷凝。

    何珅最先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奇景,滿桌菜肴的精華昂貴的部分至少二分之一都飛上了那蒙面軍師的盤子,譬如極為難得的鮑魚、海參、魚翅……等等等。

    他呆愣了片刻,隨后看向百里初顰眉並厲聲道:“染軍師,你在做什麼,身無功名,讓你能在主位上陪著秋督公同坐,已經是恩典了,你怎麼竟敢如此放肆,毫無教養!”

    秋葉白卻忽然淡淡地道:“那是我賜給他的。”

    何珅聞言,不禁又是一愣,輕嗤一聲:“大人真是慷慨啊。”

    對身邊一條狗都那麼慷慨,

    梅蘇的目光從那堆滿了一個大碟子的菜肴上掠過,眸里閃過一絲幽微莫測的冷色,隨后他看向秋葉白的時候神色已經恢復成了尋常的樣子:“監軍大人,何珅大人非常的慷慨,並且對朝廷無比的忠誠,所以他願意將自己的一處‘漁場’借給大人,那里也許還有几艘不錯的‘漁船’。”

    “‘漁船’?”她的目光從梅蘇的臉上掠至何珅的臉上。

    何珅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陰陽怪氣地道:“您也別嫌棄,或者您想看看咱麼的軍船是個什麼樣子?”

    秋葉白聞言,眸光微涼:“何大人的慷慨和忠誠,本座自會向攝國殿下稟報,必有嘉獎,您的‘漁船’我們是必定要借的,不過這軍船,本座也很有些興趣。”

    她倒是挺想知道如今天極海軍已經淪落成什麼樣子了,能從來不出海的海軍也算是天下一絕罷。

    何珅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為朝廷效力的,至于軍船是什麼樣子,在去下官的漁場路上剛好經過軍港,您會看到的。”

    說罷,他舉起手里的酒杯對著秋葉白道:“大人,請。”

    秋葉白亦舉起手里的酒杯,淡淡地道:“何府尹,客氣。”

    敬酒完畢,各人分別落座用餐。

    雖然好酒好菜,但各懷心思的眾人這一餐接風宴皆有點食不下咽,何珅亦是草草完事,隨后又客套一番便道告辭回前衙門處理公務。

    梅蘇自是要相送的,他陪著何珅走到了外頭花園,何珅忽然一轉身看向梅蘇,目光冰冷而陰沉:“梅大公子,你的要求,老夫會同意是看在你我多年合作無間的份上,老夫每年從海外的東西,你轉手之后給的價格從來都是最合適的,也從不用老夫的人操心,但是你最好保證咱們的港口在這件事之后不會……。”

    “不會被朝廷沒收,您也不會被牽連,甚至得到嘉獎。”梅蘇接著何珅的話說完,隨后微微一笑:“何大人,這麼多年,我梅家的生意能遍布天下,除了皇商的招牌,更是一個‘信’字。”

    師爺在邊上輕咳了一聲:“朝廷嘉獎什麼的,我們從來就不指望,我家大相信梅大公子的誠信,但是你身邊的那位秋督公是個什麼人,朝內的傳聞我們多少都聽過,這走私生意是我們泉州父老的命根子,誰都不能毀了。”

    “沒錯,誰要敢毀了咱們的命根子,咱們就敢把誰扔進海里喂魚!”何珅冷冰冰地盯著梅蘇道。

    梅蘇神色絲毫不動,只微微頷首:“下官省得。”

    何珅見他的模樣,忽然眯起眸子輕嗤一聲:“真是不習慣大公子也成了朝內同僚,咱們談完了公事儿,來談點儿私事罷。”

    梅蘇修目中露出一點子疑色:“私事?‘

    何珅看了看遠處宴客廳的大門,嘿嘿一笑:“那位秋提督這些年升遷的速度快得讓人咋舌,都道他以色侍人乃張昌宗、張易之之流,今日一見,方覺几百年前女武皇身邊的那兩位美人若生得似這位秋督公姿容,也難怪能禍害武唐了,不知這位秋督公……。”

    他沒有留意到梅蘇隨著他說的話,似溫雅飄渺的眉宇之間越發地冰冷,最后甚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這就是大人要說的私事,那下官是無可奉告。”

    何珅看著梅蘇離開的背影,楞了好一會,似沒想到梅蘇的反應會這麼大,而且一點儿面子都不給地直接轉身離開。

    一邊師爺瞅著何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趕緊上前用閩南語低聲勸道:“我的大人,無彼種屁股,唔通吃彼種瀉藥,那個督公是朝廷大紅人,不是您能沾惹的。”

    大人在泉州是做慣了地方一霸,但對方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對方是想要動他們的私港生意,那麼豁出去也要讓對方走不出泉州地界,但是他們自己絕對不能主動惹來一身騷!

    何珅眼底傷過冷色,隨后不甘心地摸著自己胡子冷嗤一聲:“哼,强龍不壓地頭蛇,現在求著辦事的可不是老夫!”

    說罷,他轉身弓著背離開。

    那師爺在后頭跟著忍不住暗自嘆息,大人吶,色之頭上一把刀咧!

    但願大人別做什麼蠢事儿出來。

    ……

    三日后

    晌午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泉州城一處熱鬧的小市場里熙熙攘攘,几名穿著尋常、面容不打眼的男子走到一處打鐵鋪子,左右看看,為首之人便一低頭鑽進了鋪子里。

    正大打鐵的粗矮鐵匠一抬眼就看見掀開簾子進來的人,他看著對方,微微顰眉:“大鼠,你們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大鼠笑眯眯地弓身靠過來,順道從小油菜手里取了一袋子煙葉扔給那鐵匠:“給老牛你送東西來的,順便過來看看我們的東西到了沒有?”

    老牛結果煙葉,就著肩頭的布巾蹭了蹭汗,示意的兩個小徒弟出去看門。

    小徒弟們出去以后,老牛一邊拿著銅煙杆子敲了敲自己打鐵的爐子將煙灰磕出來,一邊沒好氣地道:“得、得、你們這些外鄉人是從來不守規矩的,說了再過兩天才能給你們拿,今天我這里只有一點存貨而已。”

    “有存貨也好,給老弟我先看看貨嘛。”大鼠嘿嘿一笑,靠過去親自幫老牛點煙。

    老牛抽了一口,眯起眼咳嗽了几聲:“得,看在你們這些北方佬的煙葉還不錯的份上!”

    說著,他便從灶底會里扒拉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袋子,丟給了大鼠。

    大鼠打開之后,往手里一倒,几顆金光燦爛的珠子瞬間露了出來,他看著自己的珠子,立刻笑顏逐開:“好貨,好貨,一看就是好貨,只要是個娘們都喜歡。”

    “真是為了個查某,連官和命都不要了。”(注:查某——女人)

    老牛看著大鼠那樣子搖搖頭,隨后又頗為有點驕傲地繼續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等著兩天后新船從南洋過來,這樣的南洋金珠還有很多咧!”

    大鼠爽快地付了錢,隨后又壓低了聲音問:“兄弟,上次我和你說的事儿,你可還記得,就是咱們漁村里的兄弟們不是也會造船和出海麼,這東西是個女人都喜歡,我這邊在京城的關系,不愁沒銷路啊……!”

    “噓,我們還不想死!”老牛立刻伸手捂住了大鼠的嘴,神色凌厲又緊張地壓低了聲音:“我說了不要再提起這個事!”

    大鼠一把扒拉下老牛的手,一臉厲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難不成你們就這麼甘心讓那何珅和梅家壟斷了整個梅州的私貨麼,你也不看看何珅他們的人過的什麼日子,你們兩條漁村里過的什麼日子,還沒有被馮家的人欺負夠?”

    老牛聞言,瞬間僵住,黑黝黝的臉上瞬間浮現出隱忍而猙獰的神色來。

    “老子都敢豁出去不要這頂烏紗帽和那點儿俸祿,你在這邊就一點膽儿都沒有麼,活該被人欺壓一世,沒用嘛!”大鼠看著老牛,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老牛額頭瞬間暴起兩根青筋,他狠狠地瞪著大鼠:“干你娘,你才懦夫,干就干,老子怕什麼,村里會的后生都會修船,但是賣出去的貨我們要雙倍的價錢!”

    大鼠一呆:“雙倍?”

    “老牛叔,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小油菜瞬間一蹦三尺高,瞪著老牛。

    老牛在小油菜的腦門上拍了一下,冷哼一聲:“我們干的這是掉腦袋的事儿,走私里的走私,要麼不干,要麼就得值你回票!”

    大鼠看著他,忽然嘿嘿笑了起來,一派他肩頭:“行,衝著你的這個膽子,老子也豁出去一回,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兩倍就兩倍,好東西不怕高價沒人買!”

    老牛哼了一聲:“哼,知道就好,我會先回去再和村里的人商量。”

    雙方再偷偷地在熾熱的鋪子里商議了一番之后,大鼠便抬手告辭。

    老牛的徒弟看著大鼠等人離開之后,他們立刻鑽進了打鐵鋪,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師傅,這些外人真的值得信任麼,他才來了泉州三天?”

    老牛抽了一口老煙葉子,一邊咳嗽一邊嘆息了一聲:“不信又怎樣,村子里現在日子難過,每次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從馬家人那里高價換私貨,再轉手偷偷倒賣,賺不到几個差價不說,要是被馬家的那老東西或者衙門的人發現了,你以為我們又有什麼好下場,你忘了但哥他們一家子是怎麼死的?”

    兩個年輕的小徒弟都沉默了下去,眼底浮現出憤恨來。

    老牛看著他們,一邊抽煙,一邊嚴肅地叮囑:“好了,准備一下回村子里一趟,把造船、出海手藝好的后生給老子召集一下,大鼠這几個北佬不會在我們這里逗留太久,要趁他們還沒有走之前先確定下來,千万別走漏了消息!!”

    “師傅放心。”兩個小徒弟齊齊應聲。

    ……

    一貓儿一樣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從鐵鋪后窗下溜走,在復雜的巷子里東鑽西鑽,不一會就鑽進市場里一處小茶水攤子里一坐。

    “怎麼樣?”將一杯茶水擱在小油菜面前,大鼠領著大壯几個人皆坐了下來。

    小油菜喝了一口水,清秀的小臉都是鬼靈精的笑意:“大牛叔他們已經決定要召集人了。”

    几人聞言,相視一笑,皆滿意地舉杯相碰:“贊!”

    小油菜看著大鼠興奮又崇拜:“大鼠叔,你真是厲害,三天就能讓大牛他們都放下戒心!”

    以購買走私貨為由頭,順利地搭上了大牛的這條線,換著法子找到了船工和水手。

    大鼠聞言,有些得意地拍了拍小油菜的肩膀:“咱們是什麼人,司禮監的廠衛,這尋人踩點,勾線的事儿可都是咱們的老本行,誰能比咱們本事!”

    大壯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得了如果不是大人早早地布置安排咱們打探的方向,你知道勾搭船工個屁。”

    其他几人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大鼠聞言,干笑兩聲,趕緊喝茶:“你這家伙就不給老子一點面子。”

    小油菜聞言,立刻眼前一亮:“大人怎麼知道要找老牛,大人認識老牛?”

    大鼠搖搖頭,輕聲道:“不,大人只說讓咱們多去探聽這泉州城里,誰和何府尹有仇罷了!”

    秋葉白曾經暗中交代過他,這天下沒有人沒有仇人或者不被人厭惡的,何況是何珅這樣一地為官十几年的人,還壟斷了泉州私運的人,必定結下了不少仇怨,只要找到他‘合適’的仇家,就是突破口。

    “大人說了,泉州這麼大,漁民不少,絕對會有知道怎麼造船出海的,但是這里的人對外地人防心很重,所以咱們要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取得的信任!”大鼠又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

    他這几日混在市井之間查訪出來的成果不錯!

    泉州原本就是漁村起家,以宗姓結村,每村都有宗姓祠堂,村人對外非常團結,海禁之后,皆私下里走私一點貨回來維持村子的生計,每個村子都做同一個行當,自然因為爭搶客人和貨品都有些矛盾。

    老牛是牛家村的村長,他們村子早年在泉州占據了最好的沙灘,也是海邊最大的村子,村子里原本窮苦的日子因為有了走私,所以漸漸好過了不少,但是也因此與附近第二大的馮家村因為貨品和私港的問題起了衝突,厲害的時候甚至發生過上百人的械斗。

    一直都是牛家村占據了上風,直到十几年前馮家村村長的女婿何珅當上的了這個泉州府尹,他們便被迫讓出了最好的港口。

    如此還不算完,何珅借著自己的府尹官帽,利用手中權勢和官兵大力‘緝私’,不允許各村各戶走私,一旦被發現,船只搗毀,抓到的人輕則下獄,重則就要掉腦袋。

    牛家村里的人因此出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但是民始終斗不過官,何況對方還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又搬出了朝廷法令,嚴加管制周圍的村民。

    但惟獨對馮家村的人一點不管,或者說直接支持馮家村,等于讓馮家村的人壟斷所有的泉州走私渠道。

    在何珅的高壓之下,牛家村的村民和其他村子的村民一樣屈服了,日子難過的時候,便偷偷摸摸地從唯一得到‘允許’的馮家村的村民手里高價淘換一些走私的物件,再倒賣給一些不滿意馮家村高傲態度的小商人,賺取一些微薄的差價。

    但是就算如此,一旦被何珅的人發現,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種情形,就叫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或者叫狗官逼民反。”大鼠哼嗤了一,隨后想起自己也是個‘狗官’,又有些尷尬地咳嗽几聲。

    眾人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

    正是說話之間,大鼠一轉眼,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些喧囂之聲,他眼底光芒一閃,擱下茶杯,丟下几個錢后立刻起身:“走了。”

    其余几人都立刻起身跟著大鼠離開那小茶攤子,向不遠處的一片熱鬧喧囂之處擠去。

    越是到外圍寬敞的道之上,人便越多。

    “別擠,別擠,聽說是上京來的大官耶!”

    “大官是怎樣,有比我們多長兩只手哦?”

    “那轎子里的不是何府尹嗎,哪個騎馬的那個是大官?”

    “是那個走在府尹轎子旁邊的那個啦,好俏的小哥耶!”

    “是好俏哦,比我家的俏查某還俏耶!”

    人群議論紛紛,泉州自從百多年來禁海之后,最大光顧的官儿就是巡撫,而且五年來一趟,這一品大員,還是京官儿,都是稀罕貨色,自然人人都想看看只在說書里出現的一品大員是個什麼樣子。

    何珅掃了眼擁擠過來議論紛紛的人群,他用帕子擦了擦汗,有些尷尬地干笑:“大人,不好意思,鄉下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

    “無事,鄉親們都很熱情。”秋葉白淡淡地步一笑,隨后目光掠過附近的人民眾,隨后停在了几道熟悉的人影身上。

    大鼠看向她,微微眨了三下右眼。

    秋葉白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隨后又移開了目光,看向前方。

    只是她心中卻松了一口氣,似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

    所謂雞鳴狗盜皆有所能,他們這些被人看不起的雞鳴狗盜,實際上天生就長了一雙尖利眼和三寸不爛之舌,市井之徒到哪里都是最能混進當地人之間的人,天生就知道該去哪里探聽市井消息的來源。

    看風部,不,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司禮監,沒有讓她失望。

    秋葉白唇角微微地彎起一絲淺淺的笑容,順手撥了下自己垂落的發絲。

    五月的陽光下,風吹起年輕人束在頭頂的烏發,那張雋秀非凡的白皙臉龐在日光下呈現出一種剔透的感覺,几乎能看見血管,線條秀麗的臉部線條還有修挑的馬上身姿被陽光勾勒出漂亮的金邊,仿佛整個人都散發暖暖的金光一般。

    看得人……

    心癢難耐。

    何珅仰頭看著身邊騎在烏騅神駿背上的年輕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是比俏查某還俏咧!

    梅蘇看著秋葉白窈窕的背影,眸子里閃過近乎迷離的光來。

    更遠處掛著監軍飛龍黃旗的馬車里的簾子靜靜地撂了下去,掩去里面冰涼黑暗的另外一個空間。

    一行人各懷心思地往泉州城西門城郊而去。

    看著大隊人馬已經遠行,圍觀的京城大官的百姓們都地散去了。

    小油菜看著遠處的人影,眼中依然都是欽佩的光芒:“大人真是厲害,什麼都能想得到呢,我以后也要像大人一樣厲害。”

    大鼠一扯小油菜的后衣領:“得了,快走吧,咱們時間不多了,你要真想像大人一樣,就先把眼前的事儿做好!”

    ……*……*……*……*……

    出而來泉州城,一行人走了半個時辰,漸漸地靠近了一處海邊,秋葉白聞著空氣里飄蕩著的海氣儿,便看向一邊的何珅:“府尹大人,這是到了您的私港,還是到了軍港?”

    何珅一抬手,示意眾人停止前行,他慢吞吞地落了轎,看向秋葉白笑道:“這是軍港,當年甲子海戰等驅逐海盜和東洋倭寇的大戰便是在這里了,只是要進軍港正門需要繞遠路,大人不若就從這里上去看看,雖然不是正門進港,但是這是軍港后山,您可以俯瞰全景!”

    秋葉白點點頭:“多謝何大人考慮周祥。”

    何珅看著她漂亮的明眸,正想諂媚地毛遂自薦陪著她上山,卻不想他才張口,便見她下了馬向不遠處的那架監軍專用的馬車走了過去。

    “下來罷,我想你會需要看看這個帝國軍港是什麼樣子的,染軍師。”秋葉白徑自掀起了馬車的車簾,淡淡地道。

    百里初原是閉著眼的,聞言,他緩緩地睜開眸子,透過面具看向她,眸光幽涼:“大人有梅司運相陪不是足矣麼?”

    秋葉白聽著他這話里,味道有點儿酸不溜丟的,便挑了挑眉:“說的也是,那麼染軍師就不必去了。”

    說著,她作勢放下簾子就要走,但手腕卻被百里初一把握住,他聲音幽涼低柔:“大人,你最好扶著在下一點,馬車坐久了,腿腳不好。”

    秋葉白見他優雅地扶著扶手准備下車的時候,她忽然一勾唇角,趁著他半弓著身子的時候,手上運足了內力,一手從他膝彎下穿過,一手穿過他腋下將百里初直接打橫抱起,從車上抱了下來。

    “既然軍師腿腳不好,那麼本座不介意代勞。”

    毫無准備的百里初瞬間楞住了,等著他反應過來之后,她已經將他直接抱下了馬車。

    不光是他愣住了,就連眾人都呆住了,看著這麼一幕‘体貼溫馨’的一出戲,都直了眼。

    雙白看著這真真切切的‘公主抱’,默默地用手肘戳戳邊上的一白:“殿下那天的那盤子菜呢?”

    一白想了想:“吃了,一點沒剩。”

    雙白和一白並著一干隱身的鶴衛們默默地感嘆,駙馬真是越來越彪悍了!

    被‘公主’殿下壓在身下欺負的場景仿佛是前生之前的事儿了!

    至于自家主子……

    果然,越來越有‘公主’范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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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0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軍魂之墓

    “仔細點,莫要摔了。”秋葉白放下他,輕哼一聲,轉身向山坡上而去。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眸光微閃,隨后亦立刻舉步跟了上去。

    梅蘇和何珅二人則神色各異。

    梅蘇微微顰眉,看著百里初的背影,眼底閃過異樣和陰霾,這個男人到底和葉白到底是什麼關系?

    想到方才她竟然這麼伸手將一個男子從車上抱而來下來,他心中便有些莫名的不悅。

    至于何珅的表情更是詭異,混合著古怪的驚喜之色,看得一邊的寧秋心中疑心大起。

    這個形容猥瑣的府尹大人到底在歡喜什麼!

    而引得眾人心中波瀾起的人則全心放在了即將看見的場景之上,完全沒有留意到眾人神色古怪與她有關。

    秋葉白少時便跟著老仙翻山越嶺,何況這山坡並不高,她很快就爬上了山頂,將山中景色全部納入眼底。

    爬上山坡頂上之后,她方才發現原來自己以為的這一處土坡,竟然真的是一處很高的山頂,只是她從山的另外一面海拔本來就很高的緩坡爬上來,所以才覺得此處低矮,實際上爬上來之后,才發現腳下雖不說是万仞絕壁,卻也是極深和寬闊的山谷。

    遠處一片一望無垠,波濤粼粼的大海,而近處就是軍港……

    好罷,如果一大片破船爛碼頭的地方也算是軍港的話!

    秋葉白低頭看著那一大片破破爛爛的船,忍不住撫了撫眉心。

    她的佛主!

    她原本覺得那日看見的民漁港就已經夠破舊的了,但是這里……與其說是軍港,不如說是軍船的墳墓,就這麼一眼看過去林林總總至少兩百多艘破船。

    如果她沒有記錯,有些巨大的倒塌在碼頭上軍船根本就是一百多年前的形制,唯一讓覺得這里是軍港的地方大概就是在碼頭的后山上,就是她所在的這座山峰之下有許多的炮台,而且看起來全部都是相當新的火炮。

    那些舊的軍船堆滿了碼頭,倒是更像掩体。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常聽說泉州附近海盜猖獗,但是泉州似乎很少向朝廷發求援信的原因了。”百里初幽涼的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

    秋葉白看著這一大片海港,嘆息了一聲:“因為根本沒有必要,泉州城的海防看起來做的還不錯,只是海軍……呵呵。”

    什麼海軍,那就根本是個笑話,沒有一艘好船的海軍還能稱之為海軍麼?

    “史冊記載真武大帝曾經領著元宸皇后乘坐帝國海軍天下號,並著海軍大小二十多護航戰船航游于帝國漫長海岸長達三個月,最遠甚至遠至暹羅,四夷臣服,如今看來,真是昨夜星辰昨夜風。”

    秋葉白嘆息了一聲,那些史書上的曾經輝煌一時的帝國海軍之墓竟然就在這里,埋葬了過去的榮,軍魂不再!

    “杜家!”百里初輕輕地吐出兩個字,他的聲音極輕,只是那些陰寒森冷仿佛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屍寒之氣,讓人毛骨悚然。

    “不光是杜家,這也是你們百里皇族輕信、昏庸和荒謬所需要付出的代價。”秋葉白想起了自己的‘宿命’,忽然輕嗤了起來。

    什麼‘妲己妖姬’禍國殃民,什麼‘魔鬼和災厄’會自海上而來。

    信仰和邪教,不過是由人心操控,正與邪不過是一線之間罷了。

    兩人默然無語,冰涼的海風迎面吹拂而來,他們靜靜並肩而立看著這波光之中安靜地海軍墳墓。

    片刻之后,百里初忽然問:“大人的后手可是准備好了?”

    秋葉白聞言,似譏諷他,又似自嘲地輕笑:“所以我說染軍師是我腹中之蟲,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時卻猜測不透他的心中在謀划著什麼。

    這種感覺不得不說,讓她偶爾會感到異常的挫敗。

    “小白……。”百里初想要說什麼。

    她卻徑自打斷了他:“咱們還是說正事儿罷,大鼠他們已經去做第二手准備了,不管是何珅還是梅蘇,到目前為止我都無法信任,若是租借船只和船工順利,我們自然不必再冒險大費周章,若是不順利,咱們也總不會失了先機。”

    若是能不用到牛家村的人,她還是希望不要用到的,畢竟對方都是艱難過日子的,她現在沒有時間騰出手來處理何珅,那麼一旦他們運糧離開,遭殃的還是村民。

    百里初沉吟:“若是需要,本宮可以直接以述職為由讓閩江巡撫直接提調何珅離開泉州去曾江府述職。”

    “不必了,何珅能在這泉州橫行多年,而且一直不調職,閩江巡撫都換了四任,便可以知道何珅早已買通閩江巡撫,反而打草驚蛇。”秋葉白頓了頓,微微彎起唇角,有些譏誚地看了他一眼,換了個稱呼:“何況,殿下不是說了要培養我能獨當一面麼?”

    說罷,她轉身向山坡下走去。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抿了抿精致的唇角跟著她一起下了山坡。

    兩人之間分別繼續回到車駕之上和翻身上馬,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

    眾人心中則是各含心思,繼續向何珅的私港出發。

    一路上何珅對秋葉白莫名其妙地又熱情了許多,一路都讓馬車車夫駕車和秋葉白齊行,他就撩著簾子,給她細細地講泉州的風土人情,及他自己的私港多麼漂亮和能耐,每日吞吐多少私船和貨物。

    秋葉白則是由著他講,直到她聽著他說的話里的意思是大半個泉州城的財富都

    屬于他的之后,她亦有點怪異地瞥了眼何珅。

    他之前還是小心又謹慎,死不承認泉州有走私港,聽說梅蘇都被他威脅了一遍,今儿怎麼倒過來大吹特吹,將他自己吹成了走私之王,連周邊的海盜都要買他的賬,他已經富可敵國?

    何珅全無所覺一般,繼續賴在秋葉白身邊,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得意的私港。

    寧秋和寧春、小七几個看著何珅都顰眉,這老小子總黏著四少是想作甚?

    ……

    又走了半個時辰不到,何珅的私港便到了。

    不需要任何指示牌,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提示,眾人都知道何珅的私港到了!

    因為這私港的宏偉和壯觀讓所有都瞠目結舌。

    一轉過一處山坡,眼前豁然開朗,人聲鼎沸,來來往往扛著貨物的碼頭工人、客商、牛車、馬車四處穿行。

    這里附近甚至還有好几家小客棧和小酒館。

    而不遠處的開闊的海灘邊,足足有十個碼頭,停靠了將近几十艘船只,有大商船、小商船、要有些船只船身上安置著炮管,看起來像是護衛船。

    秋葉白眼尖地甚至看見了一艘異國海盜船,因為海盜船上吊著一具骷髏。

    她在路上研究過一些泉州這邊海盜情況,各色人等都有,遠的甚至有和艾維斯一樣的西洋海盜船,近的就是本土落草為寇的漁民,這些海盜們都有各自的風物習慣,其中有些就喜歡將敵人的屍体吊在船尾,任由腐爛,震懾敵人,或者祭祀風神。

    “如何,下官沒有欺騙督軍大人罷?”何珅看著秋葉白震撼的神色,得意洋洋地撫摸著自己嘴上的兩撇小胡子。

    秋葉白點點頭,看向何珅露出個有些莫測的笑容:“是,何大人真是讓本座大開眼界。”

    殘舊的漁港、破爛的海軍之墓和這里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難怪半個泉州的財富歸他所有,因為他確實夠心黑手辣,搜刮起來不手軟。

    “大人客氣,您要喜歡,下官親自帶您去看看?”何珅刻意湊近秋葉白笑眯眯地道。

    她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淡淡地道:“大局為重,也許大人可以帶下官去看看運糧船,還有我們的運糧船出海的時候需要船工和護衛船只,避免遇上海盜,您是不是也帶我們去見見這些人。”

    何珅似不曾察覺秋葉白避開他的動作,諂媚地笑道:“自然、自然,這邊請。”

    說著,他便引領著秋葉白一路進港去參觀船只和見船長、船夫及一干護衛船的相關之人。

    這些人對何珅的吩咐皆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在何珅交代給他們任務之后,皆齊齊來向秋葉白和梅蘇見禮。

    “但憑府尹大人和督公大人的吩咐,我等一定順利將糧食運到粵東!”一干人等皆齊齊對著秋葉白和梅蘇等人拱手行禮。

    秋葉白看著船只的裝備,滿意地點點頭:“很好。”

    何珅笑眯眯地看向她:“監軍大人可還滿意看見的?”

    秋葉白點點頭,到目前為止看不出什麼貓膩,如果何珅和梅蘇都沒有問題,能配合著將糧食運出海,自然是最好。

    她看著周圍走過的不管是船工還是各地客商、甚至海外客商都向何珅點頭行禮,便挑眉道:“多謝何大人的襄助,大人真是很得私港里眾人的尊敬。”

    何珅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后笑眯眯地道:“大人不若跟下官去下官在這里的書房取一件令牌,有了下官的令牌,大人在海上號令他們,他們絕對不敢不從。”

    秋葉白聞言嗎,不疑有他:“請何大人帶路。”

    何珅眼底閃過一絲興奮而詭異的光芒,領著秋葉白到了一處小樓門口,對著秋葉白有些為難地道:“這個地方頗為機密,只能秋大人你一個人跟下官入內。”

    秋葉白看了他片刻,淡淡地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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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懲罰與救贖 上

    “大人!”“四少!”

    不管是小七、寧春、一白等人還是梅蘇等都瞬間出聲,想要喚住秋葉白,眾人臉上都浮現出不贊同的神色來。

    不管彼此是何等立場,秋葉白作為主官獨自犯險,實為不智。

    無人留意到一直站在秋葉白身后的百里初,卻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眾人之后,聽見秋葉白要獨自進入何珅的小樓之后,他也只是靜靜地看了一眼,隨后卻又將目光投向了他處,不知在想什麼。

    秋葉白看著他們,目光清冽地一笑:“不必擔憂,本座相信何大人是個聰明人,何況都是自己人。”

    “正是,諸位這般緊張,難不成擔心老夫會謀刺督公?”何珅摸著自己唇上的小胡子,陰陽怪氣地睨著眾人。

    “何大人,您這儿建起來不容易,我家四少也是金貴人,若是在您這儿少了根寒毛,您這以下犯上,對上官不利的罪名定是最輕的一條,重的就是謀逆大罪了,所以還請您謹言慎行。”寧秋忽然上前一步,看著他,笑容艷麗,只是笑意里鋒芒森然。

    何珅看著她明艷的面容,卻一點不為所動,只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位小娘子不必擔心,本官自然省得。”

    說罷,他轉身拂袖而入。

    秋葉白安撫性地拍了拍寧秋的手,又看了眼有些擔憂的眾人:“我很快會回來。”

    說罷,她也轉身跟著何珅進了小樓,她進門之后,那樓門便‘吱呀’一聲合上了。

    寧春看著這情形,冷哼一聲:“平日里,染軍師就知道對四少指手畫腳的,如今四少以身犯險,卻也不見他擋一擋。”

    不少人這才反應過來,沒錯,四少家的那位冤家剛才很沉默!

    小七、寧秋、一白等人都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染軍師已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一白和雙白兩個人瞬間臉色就變了,立刻轉身就往外走。

    “不會又去吃了罷?”寧秋小聲嘀咕。

    梅蘇亦是一怔,隨后微微顰眉,修目銳利地緩緩地掃過碼頭。

    但是碼頭上人太多,卻似沒有任何異常,這麼一個戴著面具兜帽,一身極為扎眼裝扮的人竟然能悄無聲息就這麼憑空消失了,還真是能耐。

    且說這一頭,秋葉白隨著何珅進了小樓,沒有人動手,門便在身后直接關上了,她雖然知道是機關,但是回頭看了眼。

    何珅在前面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是下官江湖上的朋友設計的,很有趣罷?”

    她回過頭來,淡淡地道:“不錯。”

    何珅轉過身一邊慢悠悠地領著秋葉白往樓里走去,一邊道:“大人身邊可真是美人環繞,方才那位美貌小娘子如此緊張大人,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

    “寧秋美貌心細,確實難得。”秋葉白隨意地搭話。

    她正想著這何珅不是也看上寧秋了罷。

    卻不想何珅卻忽然冒出一句:“不知大人是覺得您身邊的寧秋難得呢,還是那位染軍師難得?”

    秋葉白腳步一頓,看向何珅。

    何珅也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摸著唇上的胡子笑道:“下官看寧秋姑娘雖然美貌異常,但那位染軍師雖然一身長袍卻遮不住他寬肩窄腰並著一雙修長長腿,氣質神秘惑人,更難得是他露出的嘴和下巴線條比我家那尊玉人還精致,真真是難得的人間極品吶。”

    何珅對百里初看似贊美,實則猥褻的評價,讓她眼底瞬間閃過森然寒意,她一點都不喜歡從別人嘴里聽見自己的男人被冒犯和意淫!

    許是樓里光線不太好,所以何珅沒有看清見秋葉白的表情,他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笑得一臉羨慕的樣子:“嘿嘿,大人真真儿的好福氣,身邊皆是美人啊。”

    “哦,是麼。”她的聲音輕而冷,似冰涼的風掠過刀鋒,讓何珅一個激靈,似終于察覺了她的不悅,何珅干笑兩聲:“大人不必介意,下官這人心直口快。”

    隨后,他轉過身慢悠悠地往前走,也不再多話,領著秋葉白上了三樓,進了一處書房一樣的房間。

    秋葉白看著這書房布置的極其奢華,西洋透明琉璃為窗,千金一丈的鮫珠紗為垂簾和床帳,壓帳的竟是一串串罕見的南洋黃金珠,牆壁上掛著鍍金西洋琉璃盞里鑲嵌著的是嬰儿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桌椅和小憩用的軟榻皆用的是小葉紫檀,並鑲嵌著玳瑁雕花。

    珍珠羽孔雀翎,西洋地毯等等更平添奢美之感,但滿眼都是金光燦燦,著實有點俗得似暴發戶了。

    她見了百里初那種屬于皇族百年積澱而出的奢靡典雅,再看這些,便著實發現原來就算‘炫富’都是有高低之分的。

    秋葉白正環顧房間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她眸底寒意一閃,手腕一轉,一個利落地折腕就將對方給擒翻在地。

    “哎喲,哎喲,痛煞老夫也,放手,快放手!”何珅抱著個盒子,被她按在地上痛的臉色發青。

    秋葉白看著他手上的那盒子,估摸著他的令牌,這才松了他的手,臉上卻沒有什麼歉意,只輕描淡寫地道:“抱歉,本座不太習慣有人近身,習慣性動作。”

    何珅跌在地上痛的干瘦的臉皺成一團,好一會才緩過勁來,見秋葉白徑自尋了窗邊站著欣賞窗外風景,一點都沒有扶起他的打算,他暗自惱恨,但看著她窈窕修挺的背影在天光下似一株亭亭玉樹,又看得呆了呆,好一會才自己抖抖索索地爬起來。

    他抱著盒子慢慢靠近秋葉白,忍著手腕骨折似地痛笑道“呵呵,大人風姿非凡,又身居高位,自然眼紅嫉恨之人不少,大人想必遇上不少暗算,不讓人輕易近身是對的,下官不怪大人。”

    說著他將手里的盒子遞給秋葉白:“大人,請。”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看著他那得意又諂媚的樣子,隨意伸手打開了那盒子。

    陽光落在盒子里的霎那,她几乎以為自己看見了一汪碧湖,那玉牌瞬間散發出剔透的光芒似乎湖上的漣漪金光。

    “這是……。”她忍不住挑眉,心中暗驚,綠成這般水頭的翡翠,天下間怕也難尋第二塊,這玉牌只四個字能形容——價值連城。

    “這是下官的令牌,這泉州城,不,天極帝國也難尋第二塊!”何珅得意洋洋地道。

    秋葉白拿著令牌看了看,那翡翠看似冰涼,但是入手生溫,這麼一動,跟似有生命的水一般,美得驚心動魄,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百里初的瞬間。

    她淡淡地問:“何大人果然富可敵國,但是您把這樣的令牌交給本座,不擔心麼?”

    世人多不明白‘富可敵國’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詞,一向伴隨著‘抄家滅族’共生。

    這個何珅竟敢在她這個京官面前露富若此,他是腦子壞掉了麼?

    但是很快何珅就讓她明白了他並不是腦袋壞掉了,而是……

    “好玉配美人,這玉也只在大人手里才顯示出它的價值,您看您拿著這玉的手多美啊!”何珅又靠了過來,看著秋葉白手上的玉,或者說她握玉的手,眼神痴痴迷迷。

    那雙手修長白皙,水蔥儿一般比尋常男子秀氣細致許多,卻又不似養在深閨大院里的嬌嬌娘們儿,帶著一股子韌氣儿,一看便是常常握劍的。

    這樣的手若是握住自己的那話儿……嘖嘖!

    何珅一想就激動的渾身冒汗,臉色發紅伸手就去握秋葉白的手。

    秋葉白是什麼人,當了綠竹樓的老板這麼多年,何珅這點子齷齪心思她早就看在眼底,身形一閃,退開半步,就要避開何珅惡心干瘦的爪子。

    卻不想她才一動,忽然眼前就是一陣恍惚,身形莫名地滯了一滯,竟一下子沒避開,背部撞上了窗欞,讓何珅的瘦爪子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柔荑。

    “放肆!”她瞬間大怒,惡心得差點把昨夜飯都吐出來了。

    何珅笑嘻嘻地看著她:“哎呀,莫惱,莫惱,大人這般惱火,下官真是看得心疼!”

    “你在玉牌上動了手腳!”她冷冷地看著他。

    何珅嘿嘿一笑,神情里都是得意:“這玉牌價值連城,下官自然要防范有人覬覦,所以下了點防范的藥物,但是大人不必擔憂,下官這里有解藥。”

    “你想怎麼樣?”秋葉白眯起眸子看著何珅,神色有點莫測。

    何珅輕撫了一下她的柔荑,一臉感嘆地道:“原本下官想著大人這般明珠皎月的姿容,只伺候女人真真是浪費了,不過今儿才知道原來你我都是同道中人。”

    她挑眉:“同道中人?”

    “大人就不要再隱瞞了,下官早看出來您和那位染軍師有一腿,但那染軍師再好,在下官眼里也不及大人你半分,大人若是從了下官,不光是這玉佩,下官這港口里的一切都願意與大人共享。”何珅再不隱瞞自己齷齪的目的,一臉痴迷地湊近秋葉白。

    他聞著秋葉白身上那清冽的香氣都要醉了,他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麼好看還身處高位的妙人儿,真真儿是極品啊!

    秋葉白危險地眯起眸子:“覬覦上官,何珅你膽子不小,若是本座不從呢?”

    何珅果然不是腦子壞了,而是色慾熏心,竟然敢打她的主意,她要怎麼回報他這份’深情厚誼呢?’

    何珅聞言,嘿嘿一笑,干瘦的臉上露出一點子猙獰冷色來:“下官是傾慕大人,若是大人不願意,强扭的瓜不甜,下官也不勉强,只是您這就出不得海,運不了糧,貽誤軍機怕是會讓大人丟了烏紗帽,甚至丟了您這顆漂亮的人頭,下官怎麼舍得。”

    說著,他就把那翡翠從秋葉白手里拿了過來,在她面前晃晃,狡猾地一笑:“您可要想好了。”

    秋葉白看著他片刻,唇角忽然彎起一絲迷人的笑意:“本座想好了,要多謝何大人你的厚愛和慷慨。”

    能將整個港口分一半給她這個外人,他倒是大方得很!

    何珅被她那一笑,迷得五迷三道,只以為她應承了自己,頓時大喜過望,色眯眯地伸出嘴就要往她臉上湊過去:“嘿嘿,識時務者為俊杰,大人咱們這就成其好事罷。”

    只是他才湊近了她三分瞬間就僵住了,他只覺得自己下体一涼。

    何珅低頭一看,卻見一把短薄的匕首經完全沒入了他臍下三寸的某處——正中孽根!

    “啊——嗚嗚……。”非人的劇痛和失去男性的恐懼瞬間讓他尖叫了起來,但也才叫出了半聲,就被秋葉白反手奪過玉牌‘噗’地一聲給粗暴地塞進了嘴里,讓他消了聲,堅硬的翡翠順便磕掉了他三顆牙!

    何珅滿嘴是血地踉蹌著倒退了數步直接倒在地上,痛的渾身發抖,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卻出不了聲。

    “很奇怪我為何還能動?”秋葉白看著他痛的在地上打滾,便站直了身子。

    她一邊順手扯了塊鮫珠紗擦被何珅碰過的手,一邊冷冷地道:“你那藥不錯,但是對本座恰好沒甚用處。”

    她身体里有了赤焰蠱,雖然比不得百里初那種毒人一般的百毒不侵,但是尋常迷藥和毒藥奈何她不得,只是一開始接觸到那藥的時候,有點眩暈,所以才讓他得逞碰了她的手。

    “賤人……本官……嗚……不會……放過你的,一定要將你碎屍万段!”何珅眼前一陣陣發黑,忍著劇痛拔出了嘴里的玉牌,腥紅著眼看著她。

    賤人,竟然敢閹了他,他一定要殺了這個賤人!

    說著,他忽然伸手一拍糧柱,旁邊木板地面上便瞬間裂開一個口子,何珅整個人就直接往那地板下滾去。

    不能讓他跑了!

    秋葉白目中寒光一閃,正要隨著他跳下洞口,但是有人卻比她更快,大門一開,一只鋼爪瞬間彈入直接勾住了何珅的肩頭,硬生生地將他從那洞口扯了出來,甩在了秋葉白面前。

    秋葉白一愣,抬頭看去,卻見一道紗羅色的修挑人影正從門外款步而入。

    “梅蘇?”

    梅蘇看著她微微一笑:“不想還能聽見大人喚我的名字。”

    秋葉白看著他,片刻之后,頷首道:“多謝。”

    不管如何,他的出手省了她下機關去冒險。

    何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下身,渾身顫抖地恨恨看盯著他:“梅蘇……姓梅的……本官待你不薄……你為何翻臉幫著外人來對付本官!”

    梅蘇看著他的動作,淡漠地道:“何大人,你這一整棟樓都是我設計的圖紙,你認為你能從我的眼皮子底下用這里的機關逃走或者攻擊我們麼?”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怔,這小樓和樓里的機關竟然是梅蘇設計的?

    難怪他能直接進了這樓。

    “為什麼?”何珅瞪著他,眼底滿是不甘心。

    梅蘇冷冷地看著他,一向清淺的眼底寒意的殺意:“有些人你連看得資格都沒有。”

    更勿要說觸碰了。

    何珅瞬間一僵,抬頭惡狠狠地看著梅蘇,又看了眼秋葉白,他忽然凄厲地笑了起來:“哈哈哈……老夫千算万算,竟沒有算到你也是個見色起意的狗東西,老夫輕信了你!”

    梅蘇看向秋葉白,淡淡地道:“大人,此人留不得了。”

    秋葉白點點頭,這是她第一次和梅蘇持有同樣的意見,不管什麼原因她都不能讓何珅活著,她看了看四周:“這附近可有機關能藏屍体?”

    先將何珅的屍体藏著,然后讓百里初捏一張與何珅相似的臉,穩住港口和泉州府的人,今夜就將所有的糧草全部裝運上船,然后明日下午就離開港口,只要出港了,便不必擔心事發。

    梅蘇略一沉吟:“有,這里有可以放置金銀的秘格,足以塞下一個人。”

    秋葉白點點頭,轉了轉手腕與梅蘇對看一眼,隨后皆向何珅走了過去。

    何珅驚恐地看著他們,渾身發抖,想要逃跑,卻又無路可退,他無意間忽然摸到自己身后一處窗閂,他絕望而猙獰地笑了起來:“嘿嘿,你們休想從我的港口全身而退,老夫死也會讓你們陪葬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一拉窗閂,用盡了全身力氣向窗外猛地撞去,隨后他慘叫一聲從三樓直接摔向了樓下。

    “啊啊啊啊……!”

    秋葉白和梅蘇一愣,齊齊道了一聲:“糟了!”

    兩人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了森然厲色。

    誰都沒有想到何珅竟然用墜樓來警告港口之人,何珅在港口眾人面前這麼死了的話,所有運糧的計划都要落空,而且還會引起軒然大波,讓他們被何珅的人圍攻,只怕運糧計划都要受阻!

    何珅墜樓的慘叫果然引起了港口里眾人的注意,大部分都齊齊抬頭,看了過去,亦有人在看清楚了墜樓之人后也跟著尖叫了起來。

    “是何大人!”

    “啊,救人!”

    “不好了,何大人墜樓了!”

    但是就在何珅落地的瞬間,一道白影快如閃電一般瞬間從半空中掠過,直接提著何珅的后領一挑,隨后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面上。

    地面上的眾人瞬間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好身手!”

    “大人有救了!”

    梅蘇低頭一看,瞬間顰眉:“糟了,有人救了何珅,若是何珅摔死了咱們還能想法子緩緩事態的發展。”

    至少他們可以先找點借口去試試穩住港口眾人,但是何珅活著,他便可以指證他們,便不剩一點余地!

    秋葉白卻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救了何珅的人微微發怔。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個人是誰!

    ……

    “殿……染軍師?!”寧秋不敢置信地看著不遠處提著何珅的人影,白色的兜帽披風、白色的面具,不是方才莫名其妙失蹤的百里初是誰?

    寧春則顰起眉:“那位又在搞什麼鬼,何珅會那樣子掉下來,一定是主子動的手,讓他死不就好了!”

    小七則是與藏劍閣的門人悄悄地交換了一個凌厲的眼神,手中的刀劍慢慢出鞘。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里很快就會有一場混戰了。

    方才的‘墜樓’變故迅速地引起了港口眾人的圍觀,尤其是馮家村的村長聞訊趕來,立刻著人扯了大夫一邊怒吼“滾開”一邊衝向何珅和百里初所在地。

    “我的好女婿,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敢光天化日之下謀害朝廷命官?”馮村長看著何珅渾身是血如同個血葫蘆一般,尤其是下半身已經被血滲透了衣褲,他頓時又驚又痛。

    不說這何珅是他女婿,就是何珅若是出事,帶來的損失簡直是不可估量。

    何珅劫后余生,又看著自家岳父帶著人過來,頓時松了一口氣,正想求救卻不想他一抬頭,忽然看清楚了救了自己的人,頓時大驚失色:“你……你……怎麼是你!”

    馮村長看著有點不對勁,立刻對著百里初道:“這位壯士,謝謝你救了何大人,我等必有重謝,但是現在請將我家大人交給我們!”

    百里初卻忽然一松手,任由完全無力的何珅‘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他則順勢一腳踏在而來何珅的胸口上。

    看著何珅又是一聲慘叫,摔得口吐鮮血,馮村長並著何家、馮家眾人頓時勃然大怒,馮村長怒瞪著百里初,厲聲道:“豈有此理!”

    而這時何珅躺在地上,一邊抽搐一邊聲嘶力竭地道:“岳丈,殺了他……殺光他們,是……秋、秋葉白、梅蘇要殺我,他們想要搶走……港口。”

    此言一出,港口內的眾人瞬間嘩然:“什麼!”

    而何家的護衛和馮家的護衛們都齊齊抽出了刀子立刻將所有秋葉白和百里初帶來的人齊齊圍住。

    看著周圍不少港口里馮家村的村民和船夫也都操著刀劍,甚至菜刀、鐵犁都衝出來,凶神惡煞地將他們團團圍住,寧秋忍不住挑眉:“這村里的人倒是齊心。”

    寧春從腰上抽出軟劍一抖,冷哼一聲:“都是一群烏合之眾!”

    寧秋看著這情形,亦同時抽出自己的軟劍,但是卻神色微沉地道:“第一次他們都是普通村民和客商,咱們不可能像對付其他敵人一樣全部清除,第二,我們的糧草還在城里,只要他們有一個人跑了通風報信,咱們的糧草只怕危險!”

    ……

    而身為議論中心的百里初此刻長靴下依舊踩著奄奄一息的何珅,他從腰間取了一幅精致的金絲手套出來,手套在陽光下泛出幽冷詭異的金屬光芒。

    周圍刀劍林立,他卻慢條斯理將手里手套仔細地戴好,動作專心優雅,仿佛並不曾看見自己被重重包圍一般,對馮村長的各種游說和叫囂怒罵更是充耳不聞。

    喧囂聲漸漸地低了下去,不管是罵聲還是勸誡,全部都化作了詭異的寂靜,沒有人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敢開口,不敢靠近,只是——

    有的人即使獨自站在人群中,不必睥睨眾生,周圍的空間便仿佛都要為他安靜下來。

    如同全不曾留意到周圍人的喧囂一般,百里初仿佛也沒有看見周圍人群詭異安靜,他確定自己戴好了手套之后,垂下幽涼的眸子看向在自己腳下掙扎的何珅,淡淡地道:“哪只手碰了她?”

    何珅臉色一白,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卻只獰笑一聲:“又是一個被秋葉白那賤人迷惑的蠢物……啊啊啊啊!”

    他瞬間慘叫起來,下意識想去抱住自己被挑出了整條腿筋的大腿,但百里初踏在他胸口上的腳卻似鐵樁一般將他釘在了地面上,他扭動得肋骨都發出了吱嘎聲,卻依舊動彈不得。

    百里初輕甩自己手里的精致小刀,將上面的血漬和肉絲甩開,淡淡道:“回答錯誤。”

    他低下頭繼續看著何珅,再一次問:“哪只手碰了她?”

    何珅痛的臉色慘白,渾身冷汗,他看著百里初,惡狠狠地再次怒道:“畜生,有種你殺了老夫……啊啊啊啊啊!”

    這一次伴隨著何珅非人的慘叫聲響起的,掉掉在旁邊的黃土之上的是兩片嘴唇。

    “回答錯誤。”他低柔冰涼的聲音再次響起。

    冰冷的刀鋒在百里初手上轉出一個華麗的弧度,泛出瘆人的光來,他的動作干淨漂亮精准,仿佛切掉的不是人的嘴唇,而是在切下枝頭的花。

    飛濺出來的腥紅鮮血甚至沒有一滴沾上他的一身白袍。

    那是一種殘酷到極致的優雅,這種血腥的‘優雅’讓所有人如窒息甚至著魔一般動彈不得地看著他施展非人的酷刑。

    何坤痛苦到了極點,肉體和精神皆瀕臨崩潰,卻又無法死去,甚至昏迷,他只覺得面前的男人簡直不是人!

    百里初看著地面上白森森的牙床骨外露形容猙獰的何珅,他似能看透何珅在想什麼,唇角勾起清淺的弧度:“何大人感受到了麼,抽筋和剝皮之痛一樣,通常能很好地讓人保持清醒的神智。”

    不——不——!

    何珅抖如米糠,恐懼地搖頭,想要逃跑,想要求救,卻發現眾人都仿佛被釘在地面上一樣,竟沒有一個人來救他!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非人再次半垂了他美麗的眸子看向自己,他手中的薄刀溫柔地擱在自己的眼皮之上,平靜地問:“哪一只手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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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懲罰和拯救

    “是這只……是……是這只,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何珅終于忍不住徹底崩潰了,鼻涕眼淚一起流,顫抖著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百里初贊許地微微頷首:“很好。”

    一縷冰涼的海風瞬間掠過,他指間不知何時多了四把銀刀,沒有人能看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動作的。

    只見他手腕一轉,一片銀光飛舞,而片刻之后,銀光消散。

    何珅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還活著,他有點不敢置信地想要伸手去摸摸的脖子,但是手一伸,卻沒有任何感覺。

    他低頭一看,瞳孔瞬間緊縮,滿滿是驚恐和不可置信,喉嚨里發出一陣凄厲惶惑的嘶吼:“啊啊啊……!”

    他的兩只手從指尖到手臂竟只剩下兩條森然的白骨,不過是霎時間,他的皮肉就仿佛‘手套’一般被摘了下來,或者說剔除了下來整齊地擱在邊上。

    真真儿干干淨淨,來去條條無牽掛。

    百里初淡淡地道:“一條是本金,一條是利息。”

    這般可怖的情景讓所有人都震驚了,臉色發白地看著百里初。

    這個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百里初取了一方精致的白帕子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手上的銀刀全部擦干淨隨后收入袖子里,隨后看向包圍他的人。

    他幽涼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齊齊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馮家村的村長到底見多世面,眼看著自己那女婿怕是不行了,便咽了咽口水,顫抖著聲音問:“你想要怎麼樣?”

    百里初看著他,目光幽幽涼涼地掃過巨大的港口,此刻港口里一片安靜,不管是商人或者是馮家村的村民都在看著他,眼中都不自覺地生出畏懼之色來。

    百里初幽幽涼涼的聲音響起:“這里,是朝廷的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沒有一絲威脅性,甚至頗為悅耳低柔,只是卻讓所有人都瞬間面面相覷,無人敢出聲,仿佛他說的便是真理,沒有人可以違背。

    違背之人……

    眾人的目光看著那不遠處正在蠕動的一團血肉,皆渾身發顫。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樓上看著樓下的情形,心中輕嘆。

    這個世上不管是强人、奸人或者是惡人,終歸都是人,而最讓人恐懼的,便是非人了罷。

    死亡毀滅之花盛開到了極處,便是神佛都要退避鋒芒,何況是凡人。

    只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底還是有那不甘心的人咬牙低聲道:“憑什麼,這是我們馮家村經營了那麼多年的地方,憑什麼說是朝廷的就是朝廷的。”

    那村民的話一出,原本仿佛被釘在了的人們頓時如夢初醒,為何他們地方說是朝廷的,就是朝廷的!

    村民們連著商人們都開始騷動起來。

    那人原本是馮家村村長的侄儿,也是何家的大護衛,他和馮家村的村長互看一眼,得了示意之后,他忽然拔高了聲音,厲聲道:“父老鄉親們,這是掠奪,這就是搶,港口是咱們的,咱們多人,還能怕他們這些個朝廷的狗官,咱們……!”

    但是那人煽動的話語才說了一半,便忽然聽見空氣里梭然想起古怪的嗡鳴聲,下一刻,一片銀影不知從何而來,‘唰’地一聲瞬間掠過那人的脖頸附近。

    那人瞪大了眼,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卻不想“嗤!”一聲響,腥紅的鮮血瞬間伴隨著他飛起的頭顱,從脖腔里噴薄而出,一下子就飛濺上他身邊不少人的身体。

    而那彎刀飛回去的時候直接從不少人的身体邊上擦過,引發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驚恐慘叫。

    “啊啊啊——!”

    “啊啊——!”

    銀光散去,馮家村和何家的護衛眾人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少一根汗毛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氣,但人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銀色真的掠過了自己的脖子……

    有些膽小的直接嚇得跪坐在地,兩眼呆滯。

    “這就是理由,戰時征用,違者即叛國,誅九族,諸位還有什麼疑問麼?”百里初唇角微微彎起冰涼的弧度,環顧四周。

    血腥無比的手段,直接震懾住了蠢蠢欲動的馮家村和何家所有人!

    他們了不起就是盤剝鄉里,何曾真的見識過這般詭異凶狠殘忍的制敵手段。

    瞬間,再無人敢出聲,因為所有人都看見了不知何時所有港口的制高點全部都站了一道道士兵裝扮的黑影,那些黑影每個人手上都握著那把泛著寒光的造型古怪的彎刀。

    甚至連海盜船上的桅杆都站著一道黑影,徹底斷了一干人等試圖乘船逃跑的念頭。

    寧秋都看得愣住了,她低聲問寧春:“春儿,染軍師到底什麼時候知道何珅這條老狗對四少心懷不軌的?”

    剛才他們找不到殿下,怕就是布置這后手去了!

    簡直太厲害了!

    寧春眼底也閃過敬服,但嘴上卻還是冷哼一聲:“不知道。”

    小七一看這情形,便立刻低聲對著她們道:“我去吩咐咱們藏劍閣的人,立刻去協助控鶴監的人守住所有離開船港的道路,不准放走一個人,你們在這里盯著點。”

    寧秋和寧春皆齊齊點頭。

    百里初忽然抬頭看向站在三樓窗邊的秋葉白,兩人的目光瞬間相撞。

    秋葉白看著他幽涼的眸子,他深邃如海淵的眸子仿佛能直接撞進她的心間,讓她忍不住呼吸一窒,心跳莫名地失去速度。

    百里初看著她,魅眸微彎,似帶著一絲惑人的幽光,他忽然抬手,聲音幽涼卻異常地清晰:“恭迎秋督公。”

    不管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懼、是恨,但百里初是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隨著他的動作和聲音瞬間讓所有人都齊齊抬起頭看向那座小樓。

    秋葉白瞬間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懷疑、怨恨、打探、憤懣、而更多是畏懼的目光。

    她早已習慣了來這種目光,在朝廷里比這些更惡意的目光,她亦不是沒有經歷過,她看著百里初,神色里閃過一絲復雜和異樣。

    而與此同時,寧春並著司禮監眾人亦齊齊抬手,不約而同地用了內力齊喝:“參見督公!”

    她抿了抿嘴唇,隨后神色恢復了平靜,足尖一點,徑自從三樓飛身而下,似一抹驚鴻瞬間自天而降,翻飛的披風仿佛巨大的羽翼,帶著她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

    “平身!”

    秋葉白淡淡地一抬手,目光緩緩地環視四周,看到了港口眾人、甚至馮家的那些領頭人的臉上几乎都呈現出敬畏來——那是對權力,或者說實力的畏懼。

    而與此同時,忽然山路口進港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港口里的眾人瞬間一驚,馮家村和何家的人臉上都閃過一點子喜色,莫不是有人發現港口這里的不對搬來救兵來了?

    而寧秋、寧春等人則是微微凝眸,緊張地握住了手中的刀劍。

    但是隨著第一個出現在山道入口處的人影,朝著秋葉白直奔而去,寧秋等人瞬間松了一口氣。

    “四少,四少,我們把人帶來了!”小油菜略顯尖利的聲音讓秋葉白亦露出了一絲喜色,她含笑看著不遠處提著各種魚叉、菜刀武器匆匆忙忙趕來的不少漁民打扮的漢子,又看向奔近了的小油菜,贊許地點點頭:“很好,夠機靈!”

    小油菜得意地道:“我剛才看著這里情形不對,就馬上通知了大鼠叔,讓他立刻帶著人衝進來呢!”

    而周圍馮家村和何家的人再一次經歷了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

    他們也在這一刻認出了來者何人,那些穿著破爛的漁民,他們再熟悉不過,正是他們馮家村曾經的死對頭——牛家村的諸人!

    被他們欺壓了几十年的馮家人,怎麼會幫著他們?

    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什麼可談判的條件了!

    ……*……*……*……*……*……

    司禮監和控鶴監的人都各自在大鼠和小七、一白等人的帶領下分頭將所有原先港口的人分批羈押看管了起來,而牛家村的諸人則協助梅蘇、寧春、寧秋去檢查各類可以使用的船只及准備物資。

    秋葉白安排完諸般事宜之后,一轉頭卻發現竟不知百里初去了哪里

    她一愣,忽見一角白袍子在樓門邊一閃,她遲疑了片刻,立刻向下樓走了過去。

    “染軍師……。”

    她才進門就看見熟悉的人影正靜靜地站樓梯邊,便立刻上前几步,同時伸手想要拉住他。

    卻不想她才拉住百里初的披風,卻見他忽然身形一晃,竟直接往地上栽去。

    秋葉白瞬間大驚失色,立刻伸手抱住他的身子,就勢取了他的面具,扶著他半坐了下來,擔憂地道:“阿初,你怎麼樣?”

    百里初半靠在她的懷里,闔著眸子,神色有些倦怠和蒼白:“無事,只是有些累,很想睡,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頓了頓,微微睜開精致眸子深深地看著她,伸手溫柔地撫過她雪白的臉頰,輕嘆了一聲:“小白,小白,你讓我怎麼放心睡……怎麼放心睡,那麼多人心懷叵測。”

    秋葉白看著懷里之人眉宇間的疲憊溫柔和隱忍,心似遇上一片春風化作無邊雨,她咬著唇,微微紅了眼圈:“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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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心有猛虎嗅薔薇 上

    秋葉白的手一顫,睫羽微微顫,一滴淚珠落下來,咬著唇角:“阿初,是我太心急。”

    她太心急讓他和尋常人一樣,卻忘了他原本就是‘非人’,思慮問題自是更接近本能,她怪他不曾站在她的位置上去思量,她又何曾思慮過他心中的焦慮,只一昧和他賭氣。

    卻看不見他總在處處思量,如何能更好地護著她。

    百里初眸光幽深,指尖輕撫過她的眼角的淚,有些著迷地看著指尖的那顆剔透淚珠,輕聲道:“小白,你的淚好燙。”

    他忽然微微一笑:“在你之前,世間万物與我何干,在你之后,方知人間便是愛別離,怨會憎,求不得,放不下這諸般顏色。”

    秋葉白渾身一顫,明眸里水意泛起:“阿初……。”

    他慢慢地將那滴淚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將手擱在心頭,有些疲倦地閉上眼,輕嘆:“從前總想看你掉淚是什麼樣子,如今每每看著,卻只覺得心頭燙得難以忍受,我可以讓天下人跪地落淚,但能不能教我怎麼讓你不哭泣,我該拿你怎麼辦,我的小白?”

    他的無奈、他的茫然、他的黯淡,讓她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倔强和理智都在霎那之間潰不成軍。

    她很想讓自己不掉淚,卻忍不住淚如雨下,只能咬著微顫嘴唇低頭吻上他的薄唇:“百里初……你這個笨蛋。”

    世間至剛至柔不過一個情字。

    吾心有猛虎,低頭嗅薔薇。

    她的阿初,是欲望之獸,低頭瞬間的那些小心與柔情,卻讓她心中薔薇遍野盛放。

    ……*……*……*……*……*……

    寧秋抱著一捧冊子准備給秋葉白過目,卻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人了!

    她只得逮著人四處問。

    “瞅見四少沒有?”

    “沒有。”

    在經歷過數次這樣的對話后,寧秋搖搖頭,只覺得腦仁疼。

    這港口里一片混亂,人又多又雜,找個人實在不容易。

    直到一個牛家村的粗壯大叔抱著一只錨經過的時候,見她皺巴著一張臉,好心地道:“小丫頭,你說的是不是那個長得挺俊的年輕大官?”

    寧秋立刻眼前一亮:“沒錯!”

    “剛才好像進樓里去了。”大叔用煙杆之指了指那棟何珅掉下來的小樓。

    “多謝!”寧秋歡喜地點點頭,立刻抱著冊子往樓里去。

    看著寧秋窈窕妖嬈的背影,跟在大叔身邊的少年一臉痴迷:“大牛師傅,那個姑娘好漂亮,不知道說親沒有。”

    “得了,你別瞎想,那種姑娘不是咱們能消受得起的。”大牛叔伸出煙杆子敲打自家小徒弟的腦門:“快去和二狗子他們一起把准備出海的東西准備好!”

    小徒弟立刻點頭,笑眯眯地道:“好嘞!”

    “師傅,咱們真的要幫著他們?”大徒弟二牛有些遲疑地問。

    大牛叔環顧著港口,神色有些蒼涼和激動,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這麼多年了,咱們村的港口又回來,到底沒有對不起祖宗,就衝著人家把港口從馮家人手里奪過來交給咱的份上,咱們這個忙一定要幫!”

    ……

    且說小樓這邊,寧秋匆匆忙忙地進了樓里,才發樓里有些昏暗,她只得輕聲呼喚:“四少,四少?”

    果然,在二樓一處干淨的房間里,她看見熟悉的身影,立刻一喜,正要端著東西進門,但進門前她仔細一看,便可見自家主子坐在床邊,膝頭上枕著的人,不是方才硬生生用血腥手段震懾住了整個港口之人的攝國殿下又是誰。

    寧秋想起何珅那副可怖模樣,頓時又有點發寒,但還是小心地走進房間,:“四少,染軍師又睡著了麼?”

    秋葉白頭也沒有抬,淡淡地道:“嗯,先坐吧。”

    寧秋點點頭,隨后抱著冊子在花廳處坐了下來,將東西擱在黃花梨的圓桌上。

    秋葉白低頭看著安安靜靜睡著的百里初,心中一片溫柔,伸手輕輕地撫了撫他的臉頰,隨后將薄被給他蓋好,方才起身離開床邊。

    寧秋看了眼床上,又看向秋葉白,神色有點擔憂:“四少,染軍師最近睡著的時間點似越來越不固定了。”

    原先都是下午和傍晚多點,現在似乎不定時了,百里初几乎是說睡著就睡著,這也未免有點危險。

    秋葉白點點頭,嘆了一聲:“小喇嘛也已經預言過這種情況了,所以這才是為什麼要給他配車的原因。”

    她倒不擔心百里初會有危險,鶴衛的人自己命沒了,也一定會保住阿初,只是想起他會陷入沉眠一年,她心情就有些郁悶。

    寧秋看著她神色不太好,便將手中的冊子遞了過去,轉開話題:“四少,你看看罷,這里是方才粗略規整出來的物資,怕是不夠咱們的人在海上七日開銷的。”

    他們整個押運的隊伍有將近八百人,加上糧草至少要十艘大船!

    她接過物資冊仔細看了看,微微顰眉:“咱們控制了港口,但是一定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過來送貨和收取貨物,這里的情形隱瞞不了多久,而且咱們在泉州耽擱了好几日了,最遲明日一定要上船,所以一會就立刻通知咱們泉州的人將東西押運裝船!”

    寧秋遲疑了一會,問道:“方才梅蘇已經著人去泉州城了。”

    秋葉白聞言,挑眉道:“他動作倒是挺快的,咱們有人跟著去麼?”

    說她謹慎也好,說她小人之心也好,梅蘇雖然之前幫了她,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不再防著他了寧秋笑了笑:“小七跟著去了,雖然屬下也覺得梅蘇此人心思叵測,但是至少目前為止,他還表現得還算像個稱職的司運官。”

    她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商人重利,但只要他不動歪心思,我也不會動他。”

    寧秋忽然想什麼似地,眼前一亮:“對了四少,要不咱們留下一部分押運的士兵讓他們折返,也可以節省些口糧。”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道:“不能將他們留下,第一,海盜猖獗,咱們需要人手;第二,咱們可以將所有走私船的生活物資全部帶走,若是糧食不夠,咱們就動用軍糧。”

    寧秋一愣:“動用軍糧……私用軍糧是死罪!”

    她看著窗外忙碌的港口,輕笑了起來:“本座乃是監軍,代表的陛下和攝國殿下,這點權力自是有的,何況我相信比起讓他的龍衛餓死,百里凌風會願意寧願選擇喂飽咱們的。”

    喂飽了他們,才能有氣力運糧不是麼?

    ……*……*……*……*……

    云淨天清,初夏山中清風迎面。

    “咕咕!”

    一只白鳥掠過空中,直接俯衝向地面,最后停在一只白皙的手上。

    蒙著臉的年輕男子伸手輕撫了一下那只鳥儿,微微一笑:“乖小白,讓爺看看你今儿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隨后他拆下鳥儿腿上的信筒,打開看了看,隨后輕嗤一聲:“嘖,天書是真爬了八殿下那顆大樹了,以后不知何時才能享受到他床上那身好功夫了。”

    邊上或站或坐的數名護衛聽著他放蕩的話語,臉上都浮現出古怪的神色來。

    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立刻警惕起來,齊齊看過去,便見一騎飛奔而來,馬上之上與他們打扮一樣,分明是自己人,他們才放松下來。

    那人飛奔到山道附近,一躍下馬,對著天畫恭敬地拱手:“稟報天畫公子,屬下在泉州城探聽到消息,秋督公已經在泉州府尹的陪同下前往私港視察運糧船,此刻梅大公子已經在城內押運糧草前往私港!”

    “沒了軍船就用走私船運糧?”天畫聞言,眯起他的桃花狐眸,輕嗤一聲:“這倒是挺符合樓主大人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風。”

    他吩咐侍衛遞上紙筆,沉吟片刻,在紙上寫下東西之后,將紙卷放進鴿子腳上的信筒里,輕撫了一下鴿子,意味深長地笑道:“小白,好好飛,莫被別人吃了。”

    說罷,他一抬手送飛了信鴿。

    看著鳥儿飛得沒了影,他方才拍了拍衣袖,笑盈盈似自言自語:“出發吧,直奔私港,一只小白飛了,還有一只小白,這麼久沒有看見白樓主,不知他會不會想念我這故人?”

    正是說話間,忽然身后的馬車里傳來一陣騷動,隨后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馬車里竟忽然冒出一陣濃煙來,嚇得一干侍衛們瞬間倒退數步。

    濃煙過后,忽然見上面滾下來一個人,那人撒腿就跑!

    但是奇怪的是周圍的侍衛們竟無一人去追,只是看著那人跑,而天畫挑眉,手腕一轉,一道黑影瞬間從他手中向那人飛去,而天畫則是坐在馬上懶懶地數:“一、二、三……倒!”

    果然隨著天畫數到了第三聲,那道飛出去的黑影瞬間纏繞上那逃跑之人的長腿,那人就瞬間‘噗通’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

    天畫輕笑一聲,策馬過去,低頭看著地上蠕動著的金發碧眼的男人:“艾維斯,你也不嫌累,這一路上跑了多少次了?”

    艾維斯轉過臉,不甘心地瞪著天畫,嘴里發出難聽的嗚嗚聲,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跑脫!

    天畫搖搖頭,直接彎腰將他直接提上馬,像放貨物一樣順手將他橫放在自己的馬背上,輕嗤:“別嗚嗚的叫了,沒有本公子的解藥,你這輩子別想說話。”

    艾維斯瞬間瞪大了碧綠的眼,隨后轉過臉惡狠狠地瞪著天畫,無聲地控訴——你這個惡魔!

    天畫眯起狐狸眼儿,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要乖乖地配合本公子,到了地方別亂說話,本公子自然給你解藥,若是你不乖的話……。”

    不乖怎樣?

    艾維斯怒目而視。

    天畫盯著他笑得一臉陰沉:“你就一輩子當啞巴,而且本公子還沒有嘗過西洋人的味道呢,你長得還不錯,就不知道這里怎麼樣?”

    隨后天畫忽然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拍,隨后開始扒拉他的褲子。

    艾維斯瞬間大驚失色,立刻掙扎起來,也不知是否緊張過度,竟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地暈了過去。

    “真是不經嚇,白長了這麼高的個儿!”天畫輕蔑地嗤了一聲,將艾維斯直接扯了下來丟給一邊的侍衛。

    他嘴可挑了,可不稀罕這麼邋遢的東西。

    侍衛們將艾維斯裝上馬車,默默地道,正常的男子,誰都經不起您這般嚇唬。

    “出發,我真是迫不急想要見到我的樓主大人了!”天畫望著遠方的,聞著空氣里的海腥味,眸光里泛出幽冷的光。

    只是他並沒有留意到一名站在馬車邊的護衛看著他的背影,眸子里的光芒同樣異常的冷冽。

    ……*……*……*……*……

    港口

    “稟報督公,我們已經從所有停靠在港口的船只里湊了十艘船況比較好,吃水比較深的船只作為運糧船,梅司運今晚能將所有的糧草送到,咱們最快明日下午就能啟航!”老牛對著秋葉白恭敬地道。

    秋葉白聞言,心中稍定,看著老牛溫和一笑:“多謝牛大叔,有勞你了。”

    老牛有點儿不好意思地憨笑:“大人太可氣了,您幫了我們牛家村的大忙,我們自然是要回報的。”

    他頓了頓,又有些憂慮:“只是外海的海盜猖獗,這里的商人都是交了保護費,才勉强平安渡海,咱們這麼多糧食至少要繳納兩船糧食才能過關罷?”

    海上的海盜本就不受朝廷管轄,全部都是亡命之徒,才不會管你這些糧食是不是軍糧!

    “他們一船都拿不到。”她淡淡地道。

    他們自己人要用糧、消耗糧食也就罷了,若是讓海盜拿走兩船糧食,她就白當這個監軍了。

    二牛聞言,遲疑道:“大人,您帶來的那些士兵就算水性好,但是內陸和海上終歸不同,他們可能抵擋不了海盜,您有沒有護糧船?”

    秋葉白聞言,搖了搖頭干脆地道:“沒有。”

    牛家諸人瞬間面面相覷,這又沒有護糧船,又不肯舍棄兩船糧食,海盜怎麼可能放他們這船隊過去?

    “大人,咱們牛家村的人可以提供水手和船長,也有船工能去把船底倉改成糧倉,但是咱們的人可不會海戰哪。”老牛有些無奈地道。

    海盜有多可怕和凶殘,怕是這位大人並不知知道,他可不想自家子弟去送死。

    秋葉白笑了笑:“牛大叔不必擔憂,我在等一個能人,若是他能到了,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牛家村諸人頓時面面相覷,等一個能人?

    老牛很想問那個能人是什麼來路,但見秋葉白並沒有回答,他心中一想,這位督公大人的能耐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對方相信的人,那麼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好,那老牛我就先帶著其他人去修繕船只了!”老牛朝著秋葉白恭敬地道。

    看著老牛帶著一干牛家子弟們離開,大鼠有些疑惑地問:“大人,您說的那個西洋人真有法子阻擋海盜麼?”

    秋葉白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並不確定。”

    司禮監一干人等瞬間一呆:“什麼?”

    大壯忍不住道:“那大人方才為何那麼說?”

    “這太冒險了!”大鼠也忍不住道。

    她看向他們,悠悠道:“因為不管艾維斯能不能幫我們對付海盜,我們的運糧船都必須出發,此乃必行之事,有些事必須做,有些險必須冒,這就是戰爭。”

    如果他們不冒險,那麼南疆前線的士兵就有可能會因為缺糧而損失慘重,甚至全軍覆沒。

    戰爭從來都是一種投機,拼得除了實力,還有迎難而上的膽量。

    “狹路相逢勇者勝!”

    秋葉白這一句話讓他們心中瞬間一震,眾人瞬間沉默。

    “四少,山道入口處有人求見,說是上京來的人!”門外忽然傳來小油菜興奮的聲音。

    秋葉白手上動作一頓,看著帳篷內的眾人道:“其余人繼續清點東西和人員,寧春、寧秋跟我走!”

    寧春和寧秋兩人立刻頷首,跟著秋葉白離開。

    他們才走到山道入口不遠處,果然看見不遠處一隊人馬風塵仆仆地站在入口處,被鶴衛打扮的士兵攔了下來。

    為首那騎士轉頭的時候正巧看見秋葉白走了過來,他立刻出聲喚道:“四少!”

    秋葉白正覺得那人身形眼熟,陡然聽見他喚自己,頓時愣住:“你是……。”

    那騎士扯下蒙面的布對著她一笑:“四少,怎麼,不記得我了!”

    她看著那張頗為熟悉的堪稱俊美的面容,眼中閃過訝異:“天畫?”

    天畫翻身下馬,趁著她驚訝之時,上前展臂肆無忌憚地一把將她抱住,把臉埋進她的發間,曖昧地輕嗅:“樓主,天畫真是記掛你,你可記掛天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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