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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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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猛虎嗅薔薇 下

    天畫的熱情明顯讓眾人都震了一震。

    秋葉白有些尷尬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天畫……呃……你怎麼來了?”

    但是很明顯對方可是一點沒打算放開她意思,竟直接把臉埋進秋葉白的頸窩里深嗅:“樓主沒有仔細看禮嬤嬤給你的信麼?”

    她瞬間一愣:“禮嬤嬤?”

    “……即刻著人快馬加鞭將四少要的人護送至泉州,我就是那個著‘人’的人呀!”天畫把臉埋在她肩窩里輕笑。

    秋葉白終于忍無可忍,她手腕一轉,一個側步滑体直接從他臂彎里轉出來,微微顰眉:“你剛才說什麼?”

    她關系最好的天書都不曾這般近她的身子,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天畫這人素來就是那麼放蕩不羈,她早就把敢這麼吃她豆腐的家伙直接扭折手骨了。

    天畫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懷抱,挑挑眉,似很有些遺憾,他看向秋葉白,些遲疑地輕嘆了一聲:“四少,是禮嬤嬤著我送人到泉州的。”

    秋葉白聞言,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

    樓里的人全都是戴罪之身,豈能輕易離京?

    禮嬤嬤出身宮廷,最是懂得規矩,怎麼會讓樓里的公子送人出京城?

    除非……

    “……除非禮嬤嬤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會讓我們這些身份敏感之人離開京城。”天畫看著她,仿佛能猜測到她心中在想什麼,桃花狐狸眼里閃過異樣的光芒:“您猜測得不錯,綠竹樓出事了。”

    秋葉白心中一冷,瞬間看他,頓了頓才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著人安置了艾維斯。”

    天畫點點頭,很配合地朝著車廂比了一個手勢:“艾維斯在車廂里。”

    秋葉白聞言立刻走到車廂邊,隨手撩開了簾子,果然看見一個人正半歪在車廂之中,雖然他閉著眼似睡著了,臉色也有些蒼白,但是她是認得艾維斯模樣的,車里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他這是怎麼了?”她見艾維斯的模樣,心中升起憂慮來。

    天畫嘆息了一聲:“說來話長,四少先著人安置艾維斯罷。”

    秋葉白亦點點頭,吩咐寧春去尋人先安置人和尋大夫給艾維斯檢查身体。

    隨后,她的目光落在天畫身后的那些人,如果她沒有看錯,這些人都是有武藝的,但是綠竹樓里並沒有這些人,藏劍閣更沒有這些人。

    “這是?”她挑眉看行向天畫。

    天畫目光微閃,似無奈地道:“他們是我請的鏢師,否則我一個人真的沒法把艾維斯送過來。”

    她想了想,吩咐寧春:“先尋個地安置他們罷。”

    寧春點點頭,如今港口許進不許出,這些人既然已經到了這里,便不能再隨意出入。

    秋葉白簡單地安排完畢之后,便看向天畫:“你跟我來。”

    天畫看著她的背影,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異樣的流光,跟著她一路向前去。

    秋葉白領著天畫到了一處原本用作客商臨時歇腳的客棧里,尋個安靜的房間坐下,示意已經接管此處的藏劍閣門人取几樣小菜,隨后將門關上,看向天畫:“綠竹樓出事了,是不是?”

    天畫微微頷首,嘆息了一聲,肯定了秋葉白的說法:“天書是八皇子的人,他和八皇子聯系的時候,被禮嬤嬤撞破,禮嬤嬤質問于他,他便挾持了禮嬤嬤離開綠竹樓。”

    秋葉白聞言,神色瞬間一冷:“竟然真的是天書?”

    “竟然?”天畫看向她,似有些疑惑:“怎麼,四少已經懷疑天書了麼?”

    秋葉白頓了頓,隨后還是點了點頭:“沒錯,兩年前我就已經開始懷疑綠竹樓有奸細。”

    那時候,她著天棋暗查,天棋查到線索皆指向了天書。

    天書一直都溫文爾雅,行事沉穩大氣,是最早進入綠竹樓的人,也一向深得她的信任,几乎算是半個綠竹樓的樓主,得到的自由權限也是最大的。

    因他家中之人都在邊疆軍中服苦役,她甚至為他申報了每年三個月的外假,允他可以前往邊疆探親,而正是因為她給他的假期,反讓他接觸到百里凌風的人。

    軍中一向是百里凌風最有可能染指的勢力范圍。

    “想必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和百里凌風接上了頭,所以后來百里凌風才會那麼清楚我的身份,還有我在淮南的行蹤。”秋葉白唇角彎起譏誚的笑容。

    “因為彼時我所有的信件往來都發往綠竹樓,天書和禮嬤嬤都是可能看到我信件的人,禮嬤嬤沒有理由背叛我,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天書了。”

    “既然您已經懷疑了天書,為何當時不將他拿下?”天畫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品了一口,仿佛似有不解。

    秋葉白搖搖頭,唇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因為我沒有確切的證據,何況……。”

    “何況四少您是還指望著天書能良心發現,幡然悔悟?”天畫輕嗤了一聲,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

    她頓了頓,閉上眼嘆了一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我害了靜萍。”

    靜萍正是禮嬤嬤的閨名。

    天畫聞言,眼底閃過譏誚的光芒,隨后輕嘆了一聲:“天書大概是也察覺了禮嬤嬤對他的懷疑,所以將綠竹樓的事儿捅到了五皇子那里,道是我們綠竹樓一處江洋大盜的窩點,那日禮嬤嬤撞破天書之時候,他便提前發難,五皇子的人領著五成兵馬司的人圍了綠竹樓。”

    他頓了頓,幽幽地道:“天書動手之時,禮嬤嬤倉促之間便將信件塞入了我手中,讓我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同時將我從密道放出,好在我還會點拳腳,所以便逃了出來,后來找到了艾維斯,便將他送到了這里,但是我們一路上都遇到了五皇子的人追捕,艾維斯的嗓子便是我們逃離的時候被官兵放的迷煙嗆傷!”

    秋葉白聞言,瞬間怔住,隨后眼中閃過厲色:“綠竹樓的其他人呢?”

    天畫搖搖頭,臉上皆是痛色:“他們都被五皇子和五城兵馬的人抓了,如今只怕都在大獄里。”

    “……。”秋葉白閉了閉眼,握著茶杯的手骨節泛白。

    “四少,勿要憂心過度,來日方長。”天畫看著她,仿佛安慰一般地伸手撫住她的手。

    秋葉白一僵,徑自收回手,起身淡淡地道:“我無事,天畫,你一路奔波勞累,先在這里歇下罷,既然你已經到了這里,便跟著我罷,明日我再著人來尋你。”

    天畫看著她,仿似頗為理解地頷首:“好。”

    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天畫唇角瞬間閃過妖異的笑容,似有些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里的茶壺,自言自語道:“哎呀,真真無趣,這樣都得不到信任麼,樓主大人的防人之心還真是重呢。”

    不過沒關系,正像他說的,來日方長。

    ……

    秋葉白走出了客棧,便見寧秋匆匆過來,她看向寧秋:“人都安置好了麼?”

    寧秋點點頭:“是,都安置好了,大夫也去看了艾維斯的傷勢,他似一路奔波勞累過度,所以才陷入昏迷,嗓子有些腫,倒是看不出太多異常。”

    秋葉白聞言,微微顰眉:“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若是人到了,滿打滿算明儿下午就能啟程,但如今的情形怕明日的計划必須有改動了。

    寧秋想了想道:“大夫說不會太久,最遲明早就會醒來。”

    秋葉白才稍微放下點心,隨后她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陰霾:“立刻用藏劍閣的方式傳書回京城,徹查綠竹樓到底出了什麼事,讓周宇和寶寶想法子先將綠竹閣的案子押著,等咱們回京城之后再做審訊。”

    寧秋聞言,瞬間臉色一變:“怎麼,綠竹樓出事了?”

    秋葉白唇角浮現出一絲苦笑:“是。”

    隨后,她將天畫的話簡單地復述了一遍。

    寧秋忍不住惡狠狠地罵:“這百里凌風和百里凌空都他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咱們在這里拼死拼活地為了什麼,他們卻在背后捅刀子,咱們不干了!”

    她真是為四少不值!

    秋葉白明眸一冷:“這筆賬,咱們遲早要算,但是一碼歸一碼,軍糧的事牽扯太多人的性命。”

    寧秋聞言,只得不甘不願地嘟嘴:“行了,知道,我也只是說說。”

    她也知道大局為重,但是心中始終憤恨難消。

    簡直是憋屈!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來:“是了,四少,染軍師剛才醒了,你要不要過去?”

    她話音才落,便看見秋葉白一轉身徑自向小樓大步流星而去。

    寧秋一呆,隨后搖搖頭,有些好笑:“別扭的時候別扭死了,這會子又蜜里調油似的。”

    隨后她亦立刻跟了上去。

    秋葉白匆匆上了二樓的房間,一開門就看見百里初正靜靜地坐在床邊,雙白在邊上端著吃食伺候著。

    雙白一見她過來,便起身將手里的托盤交到她的手上,笑道:“有勞大人了,在下還有些事儿要處理。”

    秋葉白接過東西,點了點頭:“好。”

    百里初見她過來,淡淡一笑:“大人。”

    秋葉白輕咳了一聲,不知怎麼只覺得有些尷尬:“嗯,阿初……。”

    她想起自己和尋常女儿家一樣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就覺得——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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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秋葉白,你詐屍麼!

    “怎麼了?”百里初看著她,挑了下精致斜飛的眼角。

    他幽涼的目光讓秋葉白莫名其妙就耳根子就發熱,她坐了下來,索性換了個話題:“沒什麼,就是京城里出了點事。”

    “綠竹樓?”百里初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秋葉白略一怔,但隨后想起方才雙白在這里,她一邊伸手替他調整軟枕,一邊點點頭回道:“嗯,什麼都瞞不過你。”

    若是昨日,她說這話里還難免譏諷,今日說來卻心平氣和。

    百里初見她語氣溫淡,他幽眸微閃,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我已經讓人去查了,這案子我們一日不在朝,便一日無人能審。”

    她聞言,點了點頭,但一時間竟又不知要說什麼,兩人之間陷入奇異的沉默。

    她覺得有些尷尬,而百里初似也沒有打算解救她的尷尬,亦懶洋洋地握著她的柔荑慢條斯理地把玩。

    他用幽涼的指尖撫過她泛著貝殼色的指甲,再掠過她纖細的手指,一路翻山越嶺到達她柔軟的掌心。

    秋葉白的手修長而柔軟,卻並非尋常貴家女子的柔若無骨,她的骨節精致,指尖和掌心因為握劍和握筆有很薄的繭,比他的手要小上一號,躺在他的手心像一株半闔的白骨蘭,和他的手異常的契合。

    她被他的指尖弄得有點酥癢,尤其是他指尖的涼意一點點地浸入她的皮膚里,那種涼意若有若無地似能撩進心間。

    讓她想起那些肌膚相親的歡愉。

    秋葉白瞬間一囧,她墮落了……

    她想要抽回自己自己的手,但她只才一動,他便扣住了她的手,抬起魅眸幽幽地瞧著她。

    秋葉白對上他的目光,心跳梭然加快,只覺得他眸里那一片暗海幽瀾几乎將她徹底淹沒。

    她不自覺地慢慢傾下身子靠近他,卻見他一怔,挑眉看著她:“大人,你手上的燕窩要潑了。”

    她‘唰’地一下子紅了臉,立刻站了起來,對著百里初道:“東西涼了罷,我去給你熱熱。”

    說著,她立刻端著燕窩飛也似地出了門,仿佛背后有鬼追一般。

    直到端著東西下樓,她方才松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暗自低咒了一聲。

    她在想什麼,阿初這會子還病著,她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堆事儿,怎麼就有心想那些有的,沒的。

    “大人?”一道疑惑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

    秋葉白正在暗自懊惱,陡然聽到那把聲音,瞬間驚了一驚,立刻回過頭去,便見雙白正端著一盤子水果上來,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大人這是要去哪里?”

    她定了定心神對著雙白道:“|東西有點儿涼了,我去讓人熱一熱。”

    雙白看了看她手里的盤子,忽然伸手在那一盅燕窩上試了試,隨后微笑道:“大人,這東西不能常熱,這把溫度是最合適入口的。”

    秋葉白聞言,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呃,是麼?”

    雙白見她那模樣,心中有些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大人若是有時間,能否替在下將這些水果給染軍事送去,大夫說過這些都是少不得的。”

    秋葉白看了看他盤子里紅艷艷的樹莓和青青的芒果,不禁一愣:“這些都是哪里來的?”

    雙白簡直就是個天生的百寶器,這大老遠的一路趕到泉州,她已經見他無數次取出各種名貴的滋補品和點心果子,全不受空間時間的限制,讓他家殿下這一路養得和在宮里絲毫不差。

    但是這些水果可不是尋常的干貨能存放的,也不是隨意就能從周圍城鎮取來的,樹莓生于山中,而青芒果更是在粵東、南疆之地才會有。

    “這些麼?”雙白看了看自己托盤里的東西,輕描淡寫地道:“這是客商們船上的東西,我征用了。”

    秋葉白心悅誠服:“果然是帝國頭號好管家。”

    寧秋都比不得,她可以挖角麼?

    雙白笑了笑,也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將手里的果盤子也擱在她手上:“多謝大人誇獎,有勞大人了。”

    秋葉白低頭看著自己手上又多出來的東西,怔了怔,卻見雙白已經轉身下樓。

    她瞬間無語:“……。”

    “是了。”雙白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看向秋葉白,淡淡地道:“染軍師對大人之心,想必大人當能領會,軍師大人所做的一切不論大人怎麼看,都只是因為他將大人放在手心,卻不知該用多大的力道才既能護好手中從未得到過的珍物,又不至捏碎了她。”

    說罷,他看著秋葉白微笑:“若是軍師手中力道太大,還請大人包容引導。”

    語畢,他拱手行禮,隨后轉身出了小樓,只余下一個人站在樓梯上若有所思的秋葉白。

    從未得到過的珍物麼?

    她輕嘆一聲,想起他睡著前那略帶迷茫澀然的一聲‘我該拿你怎麼辦’,心中又是微震,只是唇角卻不自覺揚起一點笑容。

    她慢慢轉身,端著盤子折回樓上。

    也許在某些方面,不管是對阿澤或者阿初而言都太過生澀。

    可是沒關系,她會慢慢教他的。

    百里初正打算起身,卻忽見大門一開,秋葉白又端著盤子進來了。

    他看著她手里的盤子微挑了修眉:“燕窩熱好了?”

    這是不是快了點?

    “咳,雙白說不用熱,他准備了點鮮果子。”

    秋葉白輕咳了一聲,端著盤子走近他身邊坐下,將燕窩捧在手里,舀了一匙送他唇邊:“用點?”

    百里初看著她,眸光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薄唇輕啟將湯匙含入唇間。

    “是了,綠竹樓來送信的是你手下的小倌麼?”

    秋葉白見他說正事,沒再拿那種讓人心跳臉熱的眸光瞧她,便暗自松了一口氣,一邊喂他一邊道:“是,曾經的曹家的嫡子,當年曹家被抄家的時候尚且年幼,但是已經是畫得一手好畫。”

    “曹家?玉門曹家?”百里初眸子里閃過銳光。

    秋葉白見他神色微異,便頷首道:“沒錯,當年聽說是曹公爺在戶部任上貪墨了修繕運河河道的銀子,結果后來運河塌了方,河道倒灌水死了不少人,陛下那時候……。”

    “陛下那時候不肯再立太子,初一十五都不去皇后的宮里,曹家雖然面上不是保皇黨的,老曹公卻是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被拿來做個筏子也不出奇。”百里初含了一口燕窩,悠悠地道。

    秋葉白一愣,她倒是真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段淵源。

    “天畫倒是個忠良之后?”

    百里初涼薄地輕笑了起來:“狗咬狗,一個沒本事輸了不甘心,一個贏了卻贏得不安穩,有什麼忠良不忠良。”

    她手上動作頓了頓,暗自思量,這些日子和百里初呆久了,便會發現在他的世界里,這世間黑白是非于他而言並沒有不同。

    不管是代表‘公義正統’的皇派,還是代表著‘奸佞卑劣’的杜家一脈,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皆為利益所驅。

    常年的地宮的生涯和政治生涯讓他的行事遵從著叢林法則,優勝劣汰,强生弱死。

    她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問:“殿下,你有信仰麼?”

    聽秋葉白忽喚他‘殿下’,百里初有些訝然:“信仰?”

    她看著他,點點頭:“譬如陛下的信仰是光復皇統、太后的信仰是杜家榮耀万代,而八皇子則是中興帝國,至于朝臣們自然各有各的信仰或者說目的,殿下呢?”

    其他人她並不了解,且不做評價,但是這几位的她還是明白的。

    “從來未曾有人問過本宮這個問題。”百里初聽著她所言,眼中閃過幽涼的暗光,他支著精致的下頜,似在沉思。

    她則是有些惴惴地看著他,其實這個問題聽著似‘崇高’,但說來也簡單,便是人活一世的目的罷了。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黑鳳翎一般的睫羽看向她,搖了搖頭:“本宮沒有那種東西。”

    “呃?”她有些不明所以。

    他拈了一只樹莓送進唇,慢條斯理地道:“本宮行事一向隨心所欲,什麼有趣儿,做什麼,這算是目的或者信仰麼?”

    秋葉白怔然,卻又恍然如有所悟。

    他已經站的夠高,維持著這個龐大的、日落西山帝國的運轉,不過是因為他生存的需要,所以他從無興趣和百里凌風那樣試圖去中興天極帝國。

    人間諸般俗事皆不能牽絆于他。

    他喜歡那一幕一幕的戲,操控著人心悲喜,權謀殺伐,也不過是因為他從地宮學習到的叢林法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無非‘報應’二字。

    更多的原因甚至是因為他覺得日子——無趣。

    對于這種近‘神’的思維方式,也是地宮殘酷而滅絕人性的生涯賦予他的烙印。

    她有些無言以對,亦不知是該悲或者喜。

    百里初見她在哪儿端著個湯匙發呆,挑了挑眉:“小白的信仰是什麼?”

    秋葉白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這麼問自己,她遲疑了一會,才一邊舀了燕窩送他唇邊,一邊淡然地道:“自由。”

    她說得很慢,很緩,卻異常的堅定,如碎玉破珠。

    百里初一怔:“自由?”

    她,不自由麼?

    她擱下湯匙,輕笑了起來:“阿初,你知道自由是什麼嗎?”

    她並未等他回答,只看向窗外不遠處的碧海青天,極輕,極輕地道:“自由是可以免于恐懼、免于奴役、免于傷害地生活著;是能夠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不提平等,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字眼在皇權時代有多麼不合時宜。

    她看向百里初,笑里帶了一絲自嘲和落寞:“殿下,你覺得我現在自由麼?”

    更不要提她現在所處的位置,她要做的這些事雖然是她的選擇,但是朝堂上多了一個心思叵測、步步為營的秋督公,江湖里那個灑脫恣意的夜四少,卻從此一去不復返。

    不過,她還是在為自己而戰。

    她對自己輕聲道。

    ……

    百里初看著她望著窗外天空的雪白側臉,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在那一瞬間,他几乎有一種錯覺,她的背上似有透明寬闊美麗的羽翼,只是卻同樣被無形的枷鎖緊緊地圈固著。

    他眸光幽邃莫名,他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詭涼和異樣。

    小白……

    得到權力便會背負枷鎖,若是你知道,你會如此的‘不自由’,你的枷鎖亦有我親手所鑄的一份,可會恨我?

    不過,沒關系。

    恨也好,愛也罷。

    你是我的。

    注定,是我的。

    ……

    秋葉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轉過臉看著手里的碗,有些無奈地道:“光顧著說話,竟忘了燕窩都涼了!”

    雙白知道,估計的得念叨她了。

    “雙白不會知道的。”百里初徑自從她手里接過燕窩一飲而盡,隨后將碗放了下來。

    她一楞,隨后笑了起來,又取了一片青芒果沾了遞到他唇邊:“試試?”

    他不疑有它,便就著她的柔荑將那芒果吃了,只是才入口片刻,他就頓了頓。

    “好吃麼?”她興味地挑眉,眼里都是促狹。

    這種南地的果子生的時候也很香,但是非常酸,要熟透了才甜香如蜜,但是她在上京几乎很少見到這種果子,宮里更是從未見過,所以她猜百里初一定從未曾食用過。

    否則雙白不會拿生果子過來。

    百里初抬起眼,卻道:“很甜,可還有?”

    秋葉白瞬間疑惑地看向那盤子里的芒果,甜的?

    難不成是特殊品種,甜青芒?

    但見百里初神色如常,她便半信半疑地又取了兩片青芒果送進他嘴里:“真是甜的?”

    百里初含了那果子片,看著她,唇角彎起惑人的笑:“小白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罷,他忽然一伸手,將她徑自拉彎了身子,直接抬頭吻住她微啟的嘴唇。

    秋葉白察覺不對勁,想要溜已是晚了,嘴里瞬間全是那種青芒果的酸香氣,並著他微微涼的唇間的觸感。

    “唔唔……。”她這人也素來是最怕酸的,何況這芒果——他娘的不光酸得要命還澀!

    百里初到底是怎麼做到不動聲色的?

    秋葉白只覺得自己眼淚都被酸出來了,使勁地伸手捏他腰上的肉,想要從他懷里扎出來,趕緊吐了嘴里的東西。

    但卻聽得他輕笑了一聲,隨后揪住她的腰帶直接一掀,就將她掀翻在床上,利落地壓著她手腳,順帶舌尖一頂將那些酸芒果全塞她嘴里。

    “嗚嗚嗚……!”

    她酸得頭皮發麻,只得趕緊三下五除二將那些果子全吞了,眼淚酸得直掉。

    百里初睨著她,惡劣地微笑:“大人,果子味道可好?”

    “百里初,你這個混蛋!”她紅著眼儿瞪他,嘴里的味道實在難受,讓她只想趕緊找甜物和水。

    他見她那一臉想捏死他的樣子,忍俊不禁,同時捏了几顆紅莓塞她嘴里。

    甜甜的樹莓汁液瞬間緩和了嘴里的酸澀,她方才緩了點儿,伸手就捏了一把酸芒果往他嘴里塞。

    見她這般孩子氣,他到底忍不住笑了起來,避開她的‘襲擊’:“大人,你這是只許州官防火不許百姓點燈。”

    方才分明是她惡作劇先設陷阱的,卻不許他反擊麼?

    “不許!”她冷哼,繼續往他嘴里塞東西。

    早前還說了不讓她掉淚,現在就食言酸了她滿眼淚花!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里初見她發髻散亂,明眸放光,嘴唇染了樹莓汁液,嬌潤鮮紅,沒了平日里那種清冽沉穩,眉宇間一股子罕見的鮮美野勁儿。

    讓人心猿意馬。

    他眸光微動,順著自己心意,低頭徑自吻住那誘人的嘴唇。

    她一呆,唇間的溫柔涼軟,口鼻之間皆是他的氣息,几乎讓她瞬間便淪陷,抬攬住他的修腰,頭熱情地回應。

    她知道他為了隱藏身份,平日里用了些東西抑制住身上的香氣,這會子怕是動了情,才會然破了禁桎散發來來。

    理智不能禁錮的歡情,和多日的壓抑、奔波勞碌和疲乏讓她索性將顧忌皆拋開,只想沉淪憩息在他懷里。

    疏遠了這麼些時日,她知道自己的心和身体都同樣懷念那些他給予的歡愉和撫慰。

    懷中之人的熱情,亦出乎百里初的意料,但是同樣讓他愈發情動,動作亦愈發地强烈起來,伸手便去扯她的腰帶。

    “等一下……你的身子……。”她腦子里唯一冒出的這點理智便是記掛著他的身体。

    百里初低柔幽涼地輕笑了一聲,輕吮著她精致的鎖骨:“我只是會睡著,並不代表身子虛弱,大人不必擔憂。”

    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想睡罷了,但大約是他總歇在車里,才會讓諸人有一種他很‘虛弱’的錯覺。

    相反,睡醒了的人,都會‘餓’,他亦不例外。

    原本小白便是他養身最好的‘食物’,何況她‘餓’了他那麼久。

    “在下會好好伺候大人的。”他輕笑,再次吻住她微腫的紅唇,將她的呢喃全部吞入腹中。

    秋葉白閉上眼,鼻息間漸漸彌散開他靡麗而熟悉的香氣。

    “染軍師……。”

    ……

    房內正是烈火干柴,一片春意靡靡之際,小樓之下,卻一片冰風寒意。

    “讓開!”梅蘇冷冷地看著站在門邊的一白。

    “我這里有要事需與大人商量!”

    一白環胸而立,冷眼看著他,陰柔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抱歉,大人正在休息,不見客,梅司運請回!”

    梅蘇眼中閃過狐疑,冷聲道:“你聽不懂本官說的話麼,出港時間如此緊迫,大人若是知道本官要與她議事,亦不會怪罪。”

    葉白到底在樓里做什麼,竟讓控鶴監的人在門口看著?

    一白嗤了一聲,懶洋洋地道:“怪罪不怪罪,在下不知,只知道大人吩咐過任何阿貓阿狗都不能入內。”

    殿下和大人相處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何況殿下心情不爽多久,他們這群人跟著壓抑了多久,大老遠都能感覺到殿下身邊的那種低氣壓,唯獨秋葉白粗神經的沒感覺,好容易殿下爽快一回,他們好日子才來了,讓這些阿貓阿狗地混進去,他接下來的日子還有甚指望?

    “一白,你休要欺人太甚!”梅蘇看著他,一向清淺的眉宇之間瞬間籠上一層寒意。

    這是仗著自己是明光殿的人,肆無忌憚麼?

    一白看著他,精致的眼眸一挑,微笑:“欺人太甚又如何?”

    他那一副老子就是欺負你,怎麼樣的囂張模樣讓梅蘇微微眯起眸子,眸子里閃過森然的殺意。

    但他卻沒有再與一白繼續說話,而是忽然轉身就走。

    一白看著他離開,輕蔑地呸了一聲:“什麼玩意儿,裝大尾巴狼。”

    他就是看梅蘇這家伙不順眼,整日里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

    梅蘇肖想秋葉白的肖想得就差口水流出來了!

    偏生還裝得人模狗樣的,迷惑住了大多數人!

    想他一白在風月場里混多半久了,梅蘇這種人豈能瞞住他的眼!

    一白正得意自己將梅蘇打發走了,卻不想梅蘇走到了不遠處,忽然一轉頭,冷冷地看著他、

    一白頓時心中升起不太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梅蘇一抬頭,揚聲就道:“秋督公,下官梅蘇有要事求見~!”

    梅蘇雖然沒有內力,但是生得一副頗為不錯的好嗓子,這麼抬頭一喊,其聲悠揚如鶴鳴。

    不要說樓上了,就連附近的人都聽見了聲音,停下了動作齊齊看過來。

    一白臉色大變,向他奔過去,氣急敗壞地吼:“梅蘇,你給老子閉嘴!”

    梅蘇冷笑一聲,繼續抬頭,對著半空連著喊了三次——秋督公,下官梅蘇有要事求見!

    一白阻止不及,心中瞬間撫額,暗自哀嚎——完蛋!

    ……

    “唰!”

    秋葉白一下子直接從百里初身上坐了起來,扯了衣服掩著自己胸前春光,有點茫茫然。

    “咦,好像有人喚我?”

    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突然遇上這般冷水,讓百里初很不滿,輕哼了一聲:“沒有。”

    說著伸手又把她拽回自己身上。

    她緋紅著臉儿,軟吟了一聲,又腦子里一片空白了,軟在他身上。

    春意才起……

    “秋督公,下官梅蘇有事求見!”

    清越得帶著凌厲的聲音這一次清晰地貫穿了她的耳膜。

    她梭然睜開眼,又坐了起來,顰起細致的秀眉:“不,是真有人在樓下喚我。”

    而且那人好像是梅蘇?!

    百里初閉了閉眼,眸子里瞬間閃過近乎冰冷殺意,只是他此刻眸中早已因為動情,瞳仁散開一片烏沉詭魅如欲夜,不見一點儿白,便不太能看出殺意來。

    “下此罷……先下去,梅蘇回來,必是糧草已至!”秋葉白揉了揉眉心,她真是有點瘋了,才會在這種要緊時候,竟會在這里和阿初偷歡。

    下此?

    這種事情可以忍到下次麼?

    這等于吃到嘴里的,讓他吐出來!

    百里初額頭上爆出一根青筋!

    他本就是那種本宮想要爽,才不管你時間地點,打擾進食者‘死’的性子,但是和秋葉白在一起這段時日,他也多少摸清楚她的脾氣。

    若是强硬地吃了小白,兩人之間好容易緩和的氣氛怕是又要僵了。

    百里初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開始會顧慮秋葉白的心情了。

    他只眯了眯眼,伸手按住她的柔荑擱在自己唇邊,半側了身子看著她,眸色幽幽地輕笑:“大人,你真的要等下次麼?”

    秋葉白一愣,見他秀逸修長的眉斜斜地揚起,一雙修長詭魅的眸子凝視著她,玉雕刻一般的鼻梁,比尋常人都要高挺,薄而精致的唇靜靜和抿著,帶著一點子血櫻的柔粉。

    他衣袍已解,烏發半灑在他肌理分明、線條優美的上半身,膚光如玉,昏暗中仿佛都帶著淡淡光芒。

    “小白……。”

    見她看得有點痴怔,他唇角的笑意更深,慵懶,輕渺,帶著點魅惑勾引,顛倒眾生,偏生與他笑容不同,幽異眼眸卻異樣專注地看著她,幽黑得像能囚禁人靈魂的鏡子,矛盾詭譎到極點,卻莫名地讓人她只覺得在那目光下心髒莫名奇妙地又是一陣麻痹感,手腳酥軟。

    端的就兩個字——尤物。

    她抹了抹鼻子,只覺得自己鼻子發熱,渾身發酥,魂飛就天外,一點氣力都沒有地沉浸在這顛倒眾生的色相里,任由他扯了她掩著春光的衣衫,將她推倒為所欲為。

    百里初滿意地微笑,正打算提槍上。

    “秋提督——下官梅蘇求見!”

    一聲厲喝再次響起,宛如晴天霹靂,驅散一切牛鬼蛇神。

    秋葉白瞬間一顫三魂七魄歸位,“唰!”直挺挺彈坐了起來。

    百里初哪里想到這一出,防備不及,直接‘砰’地一聲被她額頭撞了在了鼻梁。

    “秋葉白,你詐屍麼!”他瞬間臉色鐵青,捂著鼻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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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吃不了兜著走

    秋葉白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看著他捂住鼻子,一臉痛苦的樣子,她有也顧不上腦門的痛緊張地扶住他的手:“阿初,你有沒有怎麼樣!”

    鼻子一向是最脆弱的臉部器官,她不會把他撞出個好歹來罷?

    百里初一抬眼,泛紅的眸子里竟一圈淚光,秋葉白一呆,他也是一呆,隨后陰沉沉地瞪著她:“看什麼看,你不是要下樓麼?!”

    說罷,他徑自轉過身背對她。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想笑,他這是被撞著鼻子引的眼睛發酸,但是那‘楚楚可憐’的樣子,還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

    還挺撩人的。

    “噗……咳咳,我這就下去了。”秋葉白强忍笑意,安撫地摸摸他結實性感卻僵硬的白皙背脊,隨后忽又想起什麼多叮囑了一句:“你先歇著,晚點儿再下去,梅蘇是個心眼多的。”

    百里初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是她十六人抬大轎繞上京一周,正經拜過天地的‘妻’,弄得似偷情見不得光似的。

    秋葉白一邊麻溜地穿衣衫,一邊望著他,含笑叮囑道:“記得把果子都吃了好麼?”

    百里初沒理她,渾身寒氣地坐著。

    她看著他那陰森森的背影,卻愈發地想要笑,趕緊低頭把自己收拾好了,匆匆出門去。

    她怕自己留在這里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剛才塞她一嘴的酸芒果,弄得她狼狽掉淚珠,這回也該輪到他了。

    秋葉白離開之后,百里初才揉了揉自己高挺的鼻尖,冷嗤一聲。

    她當他看不見她那眉梢眼里的樂不可支麼?

    隨后,他亦起身,隨便套了件外袍,戴著面具走到窗邊向樓下看去,正巧見著秋葉白窈窕的背影走出了小樓,向梅蘇走去。

    那畫面讓他原本尚且沒有恢復的詭色黑瞳瞬間又擴散出一片烏沉森然。

    而窗外腥紅的夕陽讓那些烏沉之中泛起點點腥紅的漣漪。

    他唇角彎起詭冷的弧度。

    梅蘇……

    “殿下。”門外響起一白發緊的聲音。

    “滾。”百里初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從薄唇間吐出一個字。

    ……

    一白站在門外,一臉頹喪地轉過身來對上身后一群同樣哀怨地瞅著他的鶴衛們。

    雙白冷嗤了一聲,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白痴。

    隨后他轉身離開,而其余做士兵打扮的鶴衛們雖然沒有這個膽量對自己的奉主這麼說話,卻也是一臉怨氣地散了。

    ……*……*……*……*……

    樓下

    梅蘇看著面前的秋葉白,神色冷峻地道:“下官以為大人睡沉了,聽不見下官的聲音。”

    她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對他笑了笑道:“是睡沉了。”

    梅蘇打量著她,她今儿一走出來,容色含粉,清美的眉宇之間皆是柔和之色,几可用粉面含春形容,雖然那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她,几讓人移不開目光,但是……

    他狐疑地眯起眸子:“大人是一個人在樓里麼歇息麼?”

    秋葉白微僵,她知道自己方才那些和百里初在一起時候的神態沒有那麼快散去,梅蘇是個眼尖的,必定看出來她有不妥了。

    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梅大人,您把我叫起來,就是打算追問這些問題的麼?”

    她今儿心情好,便不去嗆他,但是也不會任由他隨意干涉。

    梅蘇見狀,清淺的修眸中閃過幽光,見好就收,也沒有再多問,只道:“是下官唐突了,下官確實有要事稟報。”

    “是糧草之事罷,辛苦梅大人了。”她見他不再多問,暗自松了一口氣,隨后看向天邊的西下的夕陽:“天色不早了,寧春那邊想必備下了飯菜,邊用邊說罷。”

    梅蘇一怔,她在邀他用膳麼?

    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點子喜悅來,他優雅地頷首:“也好。”

    秋葉白轉身在前邊帶路,只是她這一轉身,涼風吹拂起她垂落在肩上的烏發,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頸項。

    梅蘇的目光落在她的頸項上,驀然一頓,那一片雪白之上半片銅錢大小的腥紅,似血梅花瓣,異常的扎眼。

    他瞬間停住了腳步,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點子腥紅,只覺得心中一股子涼氣冒出來,讓他動彈不得。

    因為,沒有誰比他明白,那雪白上的一點腥紅絕不是花瓣。

    ……

    秋葉白察覺他沒有跟上來,便停下腳步,轉頭一看,不想正正對上他清淺修目之中那種近乎冷戾的目光。

    那種目光中混合了近乎痛苦和暴虐的東西,看得她微微一僵,自覺地感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警惕地眯起眸子:“梅司運,你怎麼了?”

    梅蘇仿佛如夢初醒一般,渾身一顫,隨后垂下眸子,淡淡地道:“下官無事,只是來回奔波清點糧草有點不太舒服罷了。”

    秋葉白狐疑地看著他:“是麼?”

    梅蘇緩緩地抬起眸子看向她,微微一笑:“是。”

    秋葉白看他那模樣,眸光和神態已經恢復了尋常那種清淺溫潤如江南煙霧的樣子,仿佛剛才她看見的都是幻覺,她沉默了片刻,亦沒有再多問,只點點頭:“辛苦了。”

    “為朝廷效力是應該的。”梅蘇頷首一笑,跟著她一起向海灘附近的一排飯館子走

    灘附近的一排飯館子走去。

    寧秋和寧春已經將司禮監諸人及大部分的士兵們都各自安排好用餐,然后再輪流巡邏放哨。

    秋葉白、梅蘇、大鼠、大壯等司禮監跟隨過來的主官並著大牛叔、天畫等等一干人則是另外坐了一間包房。

    菜色倒也還算豐富,都是魚蝦之類,味道簡單,海鮮便是吃個新鮮。

    何況諸人也沒有太多心思在這享用美食上頭,皆是一邊用餐,一邊緊張地商議出航計划。

    “現在這情形怕是不太妙。”大鼠灌了一杯酒,隨后看向梅蘇:“梅司運想法子運來的糧草,就算是裝了船,怕明日也走不了。”

    小七也頷首,娃娃臉此刻也是一片冷峻:“今日聽看守的護衛說已經攔下了數批來運貨的人,道是港口在維修,但是時間拖拉久了,難保他們不會懷疑。”

    梅蘇亦拿起酒杯,那並不是什麼好酒,就是尋常有些劣質的高粱酒,若是放在過去,他根本不會看一眼,但是此時……

    他舉杯一口飲盡,感受著入喉的烈酒燒痛了喉嚨,但面上神色依舊淡漠:“最遲后日早上必須啟程,下官回泉州城去取糧草的時候,泉州府的人說后日就是何府老太君的八十壽誕,何珅極為孝順,不可能不出現在壽宴之上。”

    眾人聞言,如一道晴天霹靂劈了下來,面面相覷。

    寧秋忍不住道:“也就是說何珅至少下午就要這回到何府,並且在此前還要打發何家來探詢之人?”

    “沒錯。”梅蘇面無表情地道。

    “泉州此地,民風彪悍,極為護短,雖然牛家村的人幫著咱們,但是咱們到底是外地人,攙和進了這港口之事,若是有心人隨意撩撥,怕是附近的村民都會攻過來。”大鼠干瘦的面上一片嚴肅。

    秋葉白微微凝眉,頷首道:“本座明白。”

    這些以宗族為紐帶集結生活著的村民們,鄉土意識很重,械斗起來也是麻煩事。

    大牛叔一邊抽著旱煙一邊有些無奈地道:“說實在的,周圍的村民倒是還好些,到底是尋常百姓,但何家在泉州城威望頗高,城里那些鄉紳們唯何珅馬首是瞻,連軍港這邊的都督都是何家子弟,若是何珅死在這里的這里消息走漏出去……。”

    大牛叔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誰都知道他的意思。

    走漏了風聲,就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他們要全身而退很簡單,但是糧草呢,任務呢?

    眾人陷入了一片沉默里。

    ……

    “艾維斯明早才能醒來,而且他的喉嚨不能說話,可還要用他?”天畫擱下碗筷,微微顰眉,只是垂下的眸子里閃過譏誚的笑意。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秋葉白。

    她神色微凝,隨后沉吟道:“不管如何,先將所有貨物裝船,艾維斯那里,我會想辦法。”

    眾人皆沉默了下去,天畫目光掠過她的面容,唇角微抿,誠摯地微笑道:“四少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可真是期待樓主大人大展身手。

    否則要是被愚民們亂刀砍死了,豈非可惜呢。

    ……

    一餐飯,眾人心中有事,皆食不知味,簡單地打發了事,再分頭行事。

    秋葉白用膳完畢之后,喚住了准備離開的牛叔:“大牛叔,你用完了餐,領著你的徒儿跟我來。”

    大牛聞言,立刻點頭:“好嘞,這就來!”

    說罷,便立刻招呼几個徒弟匆匆跟著秋葉白走。

    秋葉白出的小屋之后,左右看看,正巧見著一白不知蹲在一處樹下發什麼呆,她便徑自走到

    他面前,淡淡地道:“一白,你也跟我來,有任務要交給你。”

    一白聞言,眼前一亮立刻起身跟上秋葉白。

    心中暗自嘀咕。如果他能為‘駙馬爺’所用,那麼能不能算將功抵過?

    她領著他們一路向港口走去,此時夕陽即將落下,只剩下最后一絲光芒落在海面上將大海染成一片腥紅,亦將停在港灣的一艘艘船只染成了紅色。

    而在這一大片船只之中,只一艘船最是扎眼,通体黑色的外表,連帆也是黑色的,高高飄揚著一面黑色旗幟,旗幟之上是一把長長的彎刀。

    海盜船。

    秋葉白抬頭看著那一艘黑色的船只,眯起眸子打量著它,這並不是一只特別好的船,船体和帆甚至有些破舊,但是三桅杆和首昂尾翹,還有船舷兩側的數門大炮及船舷的防攀釘子,都顯示出它比這里大部分的商船都更像一艘戰船,很合適海戰。

    “大人,您這是要作甚?”大牛叔看著那海盜船,心中有點打鼓,別不是他想的那樣罷?

    秋葉白徑自問一白:“這里的人呢?”

    “這里?”一白看了看海盜船,忽然想起來了:“哦,這伙蠢物想跑,鬧騰得要命,所以我便將他們全部綁了丟水里泡了一天,這會應該被關在這船上的某間底艙罷!”

    “你揍了他們?”秋葉白聞言,挑了挑眉。

    “怎麼,這些蠢物不能揍?”一白陰柔俊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不安來,他不會又辦壞了事儿罷?

    秋葉白聞言,笑出聲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不,你揍得很好。”

    省了她還要再擺架勢,給對方下馬威。

    說罷,她便舉步上船,一白愣了楞,似也明白了什麼,便問:“可還要再喚几個人過來?”

    秋葉白搖搖頭:“不必了,你就夠了。”

    兩人正是說話間,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天畫的聲音:“四少?”

    她聞言,轉頭向下看去,就看見天畫正站在舷梯邊看著她,笑盈盈地道:“天畫可否也跟著四少上這艘海盜船看一看?”

    秋葉白看著他似有些好奇的模樣,便淡淡地道:“你想上來,便上來罷,也不是什麼秘密之事。”

    天畫得了應允,便立刻提著袍子爬上舷梯,一邊爬,一邊輕哼著小曲儿。

    大牛叔看了眼他的模樣,不喜地搖搖頭,這人渾身上下透著股妖氣儿,他不喜歡。

    秋葉白領著眾人上了船,先是在海盜船四處看看,隨后看向大牛叔:“大牛叔,你先領著人去看看這船只的構造,尤其是船舷可以擱置船炮之處,如果需要紙筆和工具,叫人給你們拿上來。”

    大牛叔恍然有所悟:“大人是想將咱們的商船附近也改成能放炮筒之處?”

    秋葉白微笑著點點頭:“不光如此,您先去看罷。”

    大牛叔立刻點點頭,領著徒弟們分開去查看了。

    秋葉白則讓一白領著她去船艙底:“我需要見見這些海盜。”

    一白領著她下船艙,叮囑:“大人小心點,這里頭臭得很。”

    秋葉白倒是沒甚所謂,一路隨著他下船艙。

    天畫則是跟在她身后,以袖掩了鼻尖,仿似不經意地道:“四少讓人改裝商船確實是最簡單的方法了,但是火炮呢,火炮從哪里來?”

    秋葉白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你就不必擔憂了,不過我記得天畫你最是講究的,不嫌這儿臭麼?”

    天畫彎起著一雙狐狸桃花眼笑了起來,忽然整個人伏在她背上,在她耳邊吹氣儿:“那是因為有四少在,所以天畫就聞不見臭了,只能聞見您身上的香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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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詭瀾

    她明眸一冷,頭也不回地反手一轉,兩指尖輕巧地捏住了他的喉嚨,向上一托。

    “唔……。”天畫驀然感覺喉嚨一疼,整個下巴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抬起來,竟是呼吸不得。

    秋葉白背對著他,淡漠地道:“天畫,在樓里的時候,天書就告訴過你別把你對客人的那套用到我身上來罷?”

    天畫不知道她到底捏住了自己哪里,總歸渾身發軟,不由自主地松了抱著她的手,卻也說不得話。

    秋葉白似也沒有打算聽他說話,只是淡淡地道:“沒有下一次了。”

    隨后,她松開了手,跟著一白繼續往黑暗潮濕的底艙而去。

    “咳咳咳咳……。”一股子腐敗的氣儿直衝進天畫的鼻子里,嗆得他直咳嗽,但是他卻覺得從來都沒有發現原來即使是這樣的空氣也是如此珍貴。

    他撫著脖子,抬起眸子陰沉地看著秋葉白的背影,唇角泛起無聲的冷笑,隨后跟著秋葉白下了底艙。

    秋葉白到了底艙之后,也有點受不了下面那腐敗的味道,微微皺眉,正要讓一白開門,卻忽見兩道黑影輕飄飄地從暗處浮現出來,對著她微微頷首:“大人。”

    天畫直接被那兩道鬼魅的人影嚇了一跳,踉蹌著倒退了兩步。

    秋葉白對著他們微微頷首,他們便又悄無聲息地隱沒回原本的角落里。

    她已習慣了鶴衛們的守衛方式,他們從來不會直接站在目標前,一定會悄無聲息隱沒在某些角落。

    但底艙會需要兩名鶴衛守著,足以證明里面的人是麻煩的人物。

    果然,一白打開大門之后,她便看見一個底艙倒吊了數十條大咸魚,她正感嘆難怪那麼臭時,卻忽然發現那些咸魚之間還吊咸魚似地倒吊著十几個人,各個都面色紫漲,明顯是陷入了昏迷狀態。

    而且每一個人看著都是臉部腫脹得辨別不出人形來,她環顧了一圈之后,看向一白正要說話,卻見一白轉身走到艙門處將天畫擋在了門口。

    天畫一愣,以袖掩住了口鼻,狐狸桃花眼看著他浮現出近乎妖嬈的笑意:“大個子,你擋著我作甚?”

    一白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輕蔑地道:“丑貨,你再碰我家主人的人一根毛,老子就讓你和他們一樣變成吊咸魚。”

    說著他‘砰’地一聲甩上艙門,差點砸扁了天畫的鼻子。

    天畫呆滯地看著那大門,瞬間憤怒地咬緊了牙,伸手就要砸門:“你說誰丑……!”

    不想他才砸了一下,就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轉身便看見不知何時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后,他們陰沉蒼白面孔和腥紅的嘴唇,在黑暗里異常地扎眼,瞬間讓天畫的下半句話憋在喉嚨里。

    他恨恨地瞪了眼那艙門,便一轉身‘蹬蹬’地上甲板去了。

    ……

    秋葉白全程看著一白驅逐天畫,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控鶴監十八司一個個都不是簡單貨色,嘴一個賽一個的毒,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屬下。

    一白看著秋葉白正色道:“男人花心是不道德的。”

    秋葉白挑眉:“我是男的麼?”

    何況她哪里花心了,好罷,她就算多情一些也是過去了。

    一白想了想,有點抱歉地道:“我忘了大人你不男不女。”

    秋葉白:“……。”

    她揉了揉眉心,到底風奴是怎麼忍受這個家伙的?

    她索性換了個話題:“他們到底干了什麼,讓你把他們和咸魚一起風干?”

    一白完全沒有留意秋葉白的臉色,徑自指了指那些倒吊著的海盜們:“這里是海盜的主要賊頭們,其他嘍啰另外關著,他們想燒了這艘船,還順帶燒了其他的船,然后乘坐小船逃離,吵鬧得讓人不清淨。”

    秋葉白看著被吊了一溜的‘咸魚’,頷首贊同:“嗯,這樣確實清淨。”

    一白有點惋惜地道:“原本按著雙白的意思是卸了他們的腿和手,他養的屍蟲儿最近生了一窩娃,缺口糧,蟲娃儿餓得可憐,但是當時太忙,所以就先吊著這些‘口糧’。”

    “屍……蟲?”秋葉白一愣。

    一白頷首,有點驚訝地看著秋葉白道:“大人不知道麼,殿下在地宮時日無聊,便養著屍蟲儿玩,那蟲儿又乖又聽話,能把人骨頭都吃得干干淨淨的,如今十八司人手一把。”

    又乖又聽話……能把人吃的骨頭都不剩的蟲娃儿。

    看著一白意猶未盡地打算細說的樣子,秋葉白臉色略綠,朝著他擺擺手:“諸位在地獄的‘歡樂時光’不必與我這等凡夫俗子分享。”

    ‘神’的世界,她不懂。

    隨后,她比了比那些人:“先弄醒這些‘口糧’罷,”

    一白見秋葉白對他養著的寵物不太感興趣,便也不再多提,他轉身去將那些人全部都放了下來。

    十几個海盜放下來之后,皆仍舊在昏迷之中,一白從自己腰間取了一只小瓶子,打開蓋子對著他們一灑,空氣里瞬間飄蕩開辛辣刺鼻的味道。

    但是那種腐敗的咸魚味也因此瞬間消散了許多,而昏迷的海盜們也一個個發出微弱的呻吟,好一會,終于清醒了過來,隨后捂住腦袋慢慢地坐了起來。

    在一白的示意下,她很快便知道誰是海盜頭儿了,她走到一個身材矮壯的獨眼龍面前停下了腳步,半蹲

    面前停下了腳步,半蹲下身子:“黑龍?”

    說實話,她覺得這一位叫‘黑聾’比較合適。

    那獨眼龍的矮壯漢子抬起頭,有點迷茫地看著面前的人,一看見秋葉白雋美的面容,他立刻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淫笑:“哎喲,哪家小公子,皮嫩……啊!”

    他話音未落,鼻子上驀然挨了力道迅猛的一拳,瞬間讓他淫笑變慘叫。

    他捂住冒血的鼻子,慘叫連連:“老子操你……啊!”

    “砰!”

    這一次,秋葉白的拳頭砸在了他的手背上,力道卻沒有一點減輕,連著他的手背都凹陷了一塊,折斷的手骨撞在他原本就斷了的鼻梁骨上,瞬間讓他鼻血四濺,眼淚鼻涕口水一起流,几乎無法呼吸。

    秋葉白隨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拳頭,慢條斯理地道:“打斷人說話是無禮的,你看現在你安安靜靜的,多有禮貌。”

    說罷,她看向一臉鼻涕眼淚,滿眼驚恐的黑龍,溫和地微笑:“黑龍,很高興認識你,在下乃天極帝國司禮監首座秋葉白,你稱我為秋督公或者秋大人皆可,我們可以像君子一樣好好說話了麼。”

    黑龍拼命地點頭,表示他非常贊同這個提議。

    一白默默地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退了一步。

    他想他以后還是說話謹慎點好。

    秋葉白兩拳頭直接讓黑龍乖乖地盤腿坐著聽話,他身邊的那些海盜們自然更是不敢造次,畢竟除了這個看起來秀氣卻粗暴狠辣的年輕人之外,旁邊還站了個准備把他們當蟲儿飼料的魔頭。

    秋葉白也不忌諱,徑自在黑龍面前也盤腿坐下,看著他淡淡地道:“說簡單點儿,我們需要運送糧草到粵東行省,但是擔心沿途有海盜,你覺得他們遇見我們的運糧船會怎樣?”

    黑龍一楞,下意識地用濃重的鼻音道:“不納貢就劫你娘的!”

    說完,他見秋葉白朝他伸出手,他立刻閉嘴,同時用手臂擋住臉,隨后又怕不夠,干脆整個人縮起來,顫抖尖叫:“我錯了,我錯了,別打臉!”

    再打他就要沒臉了,他可不想成為第一個被自己的鼻血嗆死的海盜頭目。

    卻不想秋葉白的手伸過來,在他肩頭拍了拍,滿臉贊許道:“有道理,請坐。”

    黑龍一呆,滿臉橫肉的臉顫了顫,雖然很不想過去,但還是再次爬回來坐好。

    秋葉白托著腮,看著他沉吟道:“那麼有什麼辦法能讓海盜們放過我的船呢,因為如果我的船沒了,我就會倒霉,我一倒霉,你們日子也難過。”

    一干海盜滿臉莫名其妙,其中一個人怯怯地問:“為何咱們日子不好過?”

    秋葉白唇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因為,在我倒霉之前,你們就會喂了蟲子,或者被制作成咸魚人肉干。”

    一干海盜們瞬間顫抖,這他娘的叫日子難過麼?

    這叫沒日子過罷!

    “我……我們……我們只是尋常的小海盜,落草為寇也是不得已。”

    黑龍眼珠子一轉,想說什麼,卻忽然被秋葉白又打斷了,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頭,溫和地含笑道:“歡迎黑龍你們為朝廷效力,這個問題就交給你解決了,如果你解決的了這件事,本座可以讓你和你的兄弟再不必流浪在海上,當然如果你們喜歡這種生活,金銀珠玉也足夠給你們換最好的船、最好的炮、最豐富的補給,足以讓你們稱霸一方,你們覺得如何?”

    “呃,我什麼時候答應為朝廷效力……?”黑龍一呆,隨后仿佛聽見什麼笑話一樣,用濃厚的鼻音冷笑:“你們官府的人也可相信嗎,誰知道你們會不會過河拆橋?”

    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道:“你當然可以不信。”

    黑龍他沒有想到秋葉白答應的這麼干脆,他遲疑了片刻,又小心地問:“如果我們不信會如何?”

    她看著他們,悠悠地道:“現在是傍晚日落,在明天日落之前,好好珍惜你們還能活著的這十二個時辰罷。”

    說罷,她拍了拍袍子,在一干海盜們呆滯的目光下起身准備離開。

    但是下一刻黑龍如夢初醒一般,也顧不得自己鼻子劇痛,立刻悶叫:“等一下,大人!”

    他一把拉住了秋葉白的衣擺,試圖阻止她離開。

    秋葉白忽低頭看著他,目光冰涼:“放手。”

    黑龍瞬間如摸到了刀子一般,下意識地收回手,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覺得如果自己沒有收回手,對方一定會讓他從此再也沒有手收。

    她款步向門外走去,同時令一白關上門。

    “砰!”大門關上了,只留下一船艙失魂落魄的海盜。

    “大哥,那個混蛋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干海盜們忍不住叫了起來,他們常年在海上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對危險一向非常敏感,秋葉白的話讓他們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那個混蛋……。”

    “都給老子他娘的閉嘴!”黑龍捂住了鼻子,忍不住怒道:“你們這幫蠢貨,那混蛋的意思就是他根本不在乎咱們信不信他,十二個時辰之內咱們想不出法子,就得喂蟲或者變成人肉干!”

    “大哥,我們要怎麼辦?”

    “朝廷之人如何能信?”

    這一伙海盜們在海上橫行多年,皆是殺人如麻,雙手染血的惡人,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囊氣?

    黑龍抹了一把鼻血,眼底射出陰狠暴戾的光來:“都閉嘴,老子遲早會把他們碎屍万段,何況你們沒看見老子在想法子麼!”

    但是他一想起那秋提督方才狠辣的手段,心頭不免又抖了抖。

    他比誰都清楚,作為海盜,一旦被朝廷之人緝獲,皆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所以那個人,一定是說真的,他們如果不聽話,就只能活十二個時辰。

    但是,他們真的要妥協麼?

    ……*……*……*……*……*……

    且說黑龍這群人正滿心郁悶之時,秋葉白這頭已經和一白走上了甲板。

    “大人,你真的覺得那些海盜會有用?”一白忍不住低聲問。

    秋葉白站在甲板之上,看著遠處已經完全陷入漆黑的海面,神情微冷:“他們的辦法不一定會是好辦法,但是還有誰比他們更了解這一片海域,又有誰比他們了解這附近海域會遇上什麼海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施展雷霆手段就是為了震懾那些亡命之徒,讓他們不敢懷疑、也不敢隨意生出異心來。

    “但就算是他們這些海盜全心助我們,也不能保證咱們的船只順利航行罷?”一白是聽過這海上各路大盜皆自成一派,未必買對方的賬。

    秋葉白聞言,忽然眯起眸子輕笑了起來:“那咱們就助黑龍成為這海上最大的海盜好了。”

    對于强盜而言,如果不想被招安,那還有什麼比成為統治一方的霸主更誘人?

    金條加鞭子的政策對于擁有野心好欲望的人而言一向是最有效的。

    “助黑龍成為最大的海盜?”一白忍不住低呼,滿臉狐疑。

    且不說別的,現在他們自己這運糧大關還不知道怎麼過,怎麼能幫助黑龍他們成為海上最大的海盜?

    秋葉白輕笑:“你很快會知道的。”

    說罷,她便離開了甲板向港口的棧橋走去。

    秋葉白走到港口,正巧看見不遠處在裝船,一車車的糧草在梅蘇有條不紊的指揮下,整齊有序地裝船。

    她看著梅蘇的背影片刻,眼里閃過異色。

    希望出海之后,她要防的只是海盜,而沒有這位梅司運。

    似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梅蘇忽然回過頭來,正巧對上秋葉白的目光。

    兩人目光在空氣里相撞,皆是莫測難言,心思各異。

    梅蘇最先垂下眸子,向她一揖,隨后轉回頭繼續指揮人裝船。

    秋葉白亦轉身向小樓而去,同時淡淡地交代一白:“鶴衛的人善于隱身,找個人看著梅蘇。”

    一白點點頭,不用她交代,他也會安排。

    她才准備進小樓,便見著一道熟悉的戴著面具的白影從樓里出來。

    她一怔:“染軍師,你不歇著麼?”

    一白一見自家主子,便立刻乖覺地背過身往遠處走。

    百里初看著她,唇角微揚:“大人是覺得我今日睡得還不夠麼?”

    秋葉白想了想,他今儿是睡了不少時辰,她忽又想起吃飯前的事儿,便輕咳一聲:“那個……染軍師身子沒問題了麼?”

    她知道男子那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又不能發的滋味應該不好受。

    百里初睨著面前之人雪白的耳根有點子發紅,便忽伸手似替她撥開耳邊亂發一般,輕撫過她而耳垂,意味深長地道:“來日方長,大人有時間補償的。”

    秋葉白聞言,瞥了他一眼,這廝是在調戲她麼?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悠悠道:“也好,那本座等著軍師來伺候本座,不過現在本座非常忙,不知染軍師可願意助本座一臂之力?”

    百里初凝視著她,無聲地輕笑:“願意效勞。”

    ……

    天畫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狐疑地眯起眸子,冷嗤一聲:“那人是誰?”

    一名跟著天畫過來的護衛靠了過來,低聲在他耳邊道:“回公子,那人可能是控鶴監的人。”

    “控鶴監?”天畫微微挑眉,隨后冷哼:“怪不得樓主看不上咱們樓里的人呢。”

    那護衛看著天畫那模樣,遲疑了片刻繼續道:“是了,公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放出消息,想必很快會有人通知泉州那邊。”

    天畫輕笑了起來,狐狸一般的眼里閃過興奮的光芒:“很好,明儿的戲一定很精彩。”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將那艾維斯除了?”那護衛聲音里帶了一絲狠辣。

    天畫唇角浮現出涼薄的笑來:“那豈非少了几分樂子,本公子可還沒看見過樓主臉上的失望和郁色呢!”

    他還想看秋葉白到底要拿一個啞巴艾維斯怎麼辦。

    “但是……若是被對方發現不對,咱們怎麼辦?”那護衛對天畫的行為簡直不能理解。

    這里四處都有人看守,一旦被發現不對勁,他們連跑都跑不出去。

    天畫看著遠處暗沉的大海,輕笑:“那就等死好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死得其所不好麼?”

    護衛看著天畫那興味盎然的樣子,忍不住齒冷,自家主子怎麼會找了這麼個瘋子來辦事。

    ……*……*……*……*……

    日升月落,一夜忙碌之中,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而港口的船也基本裝運完畢,食物和水都基本運載完畢。

    大牛師傅的動作非常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海盜船的數

    海盜船的數據測量,如今正在召集人在各船上測量可以改裝之處。

    這讓秋葉白略松了一口氣,万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問身邊同樣面有倦怠之色的寧秋道:“走,一起去春儿那里看看艾維斯醒了沒有?”

    寧春會看診,所以她便讓寧春去照顧艾維斯。

    寧秋頷首:“也好,我看小油菜他們已經准備了飯菜,可要端過去一份,對了還有染軍師那里也添一份?”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道:“染軍師昨日半夜睡著了,這會子還沒醒,倒是不著急,艾維斯醒了,想必是要用早膳的。”

    阿初昨日與她一起商議和督查各種啟航事宜一直到快天明,才被她强行按著睡的。

    他的身体在這個特殊的階段,不比從前,此刻若是强行挺著,往后便會需要睡得更久才能恢復清醒。

    寧秋著一名司禮監的人去通知了廚房。

    隨后,二人走到了艾維斯的居處,還沒有走到房門口,便看見寧春黑著一張臉端著藥盤子匆匆出來。

    秋葉白和寧秋都是一愣,但隨后看見一道士兵打扮的人影也跟著端了一個盆子出來,一路走一路念叨:“寧春姑娘,你這般匆忙,仔細打翻了藥。”

    白十九?

    秋葉白和寧秋一愣,一白昨晚派去艾維斯那里值夜的竟然是白十九麼?

    她們瞬間明白為什麼寧春一大早戾氣儿那麼大了。

    寧春一出門就看見她們了,木著臉走了過來:“四少,人已經醒了,還是不會說話。”

    秋葉白看了眼白十九,見他依著鶴衛的禮節對她微微頷首,便有些好笑:“行了,春儿,你也別老給白十九吃掛落。”

    她是不知道這兩位具体怎麼搭上線的,但是白十九看著倒是用心,而寧春若是真厭惡白十九一定會來與她說清楚。

    只怕這會子,這丫頭還不清楚她自己的心意。

    看著寧春還是木著臉,她也不多問,畢竟這個時候確實不適合說這些事儿,便轉身徑自進了屋。

    艾維斯果然已經醒了,似還有點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兩眼發直。

    而與此同時,一道有點儿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四少?”

    秋葉白一聽見那聲音,便微微顰眉,轉頭一看,果然見天畫正懶洋洋地地從一張桌子上起身。

    他似伏案久了,伸了伸懶腰。

    “你一直在這里?”她看著天畫,挑眉問。

    昨儿,他被一白趕出去之后,聽說就回房間了,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里?

    “嗯,昨晚回房忽然想起艾維斯未曾醒來,我與他到底一路結伴歷經艱難,所以多少放心不下,便過來與寧春姑娘一起守著。”

    天畫打了個哈欠,隨后看向艾維斯,卻發現艾維斯睜開了眸子。

    他身形一頓,似頗有些驚喜地道:“艾維斯,你醒了?”

    艾維斯聽著那把聲音,忽然渾身一陣戰栗,仿佛如夢初醒一般,綠眼里有了活氣儿。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秋葉白,她熟悉的面容,讓他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但是等到他聽見天畫的聲音時,卻渾身一僵。

    天畫看著他發僵的身形,輕勾唇角,忽然坐了過去,伸手溫柔地在艾維斯額頭上一探:“你可好些了,我擔心死了。”

    艾維斯看著他狐狸眼里森寒的涼意,不敢動彈。

    秋葉白看著那二人之間氣氛怪異,有些疑惑地看著天畫:“你和艾維斯……。”

    “一路之上寂寞,做了個伴,四少你知道我耐不住寂寞的。”天畫看著秋葉白似笑非笑地道。

    秋葉白看著他那輕佻的表情,瞬間無言以對,她確實了解天畫,這廝是在說他把艾維斯上了,或者勾引艾維斯上了他。

    艾維斯來中原時間不短,自然也明白天畫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瞬間呆滯,想要搖頭卻又不敢。

    他記得天畫喂了他的啞藥,若是他敢出賣天畫,他就會啞巴一輩子。

    艾維斯滿臉郁色糾結,但看在周圍人的眼里,卻更像是——羞窘。

    秋葉白嘆了一口氣:“天畫,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與艾維斯說。”

    這天畫一向最是放縱不羈的風流種子,但她多少也明白他的放縱不羈里有多少自暴自棄。

    天畫看見她眼底那些忍耐,他眸光微冷,隨后垂下眸子看向艾維斯,溫柔而輕佻地撫過他的臉:“可要乖乖的,晚點我再來看你。”

    說罷,他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眼神,輕笑著轉身出了門。

    見天畫出了門,艾維斯方才松了一口氣,隨后看向秋葉白,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只能苦笑。

    秋葉白見他面色古怪,似有難言之隱,想了想道:“艾維斯,你想要說什麼可以寫出來,你們那儿的簡單詞語,我還是能看得懂的。”

    雖然寧秋、寧冬和小七都不知道秋葉白到底什麼時候會了西洋文,但還是立刻將紙筆送到了艾維斯面前。

    艾維斯一看那筆,發現還是一只平日里工匠們用的墨斗筆,而非毛筆,便知道這就是為了方便他寫東西。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對著秋葉白搖搖頭。

    秋葉白見他沒有動作,心中也略奇怪,只以為他心中有什麼顧慮,便溫和地道:“艾維斯,我知道勞你一路過來,太過辛苦,但是我確實遇到了難題。”

    說著她便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順便將事情簡單地與艾維斯說了一遍。

    艾維斯神情變幻莫測,卻一直悶著沒有做聲。

    他如果沒有猜錯,那個挾持他來的男人一定是要對面前這位不知為什麼穿男人衣服的小姐不利,他如果幫了她,那自己會不會也跟著倒霉一輩子不能說話?

    秋葉白見艾維斯一直不說話,神情卻很是古怪,她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聲音微沉:“艾維斯,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如果我們不能順利離開港口,你也會跟著我們滯留在此,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威脅一個無辜之人,但是此刻她肩負重擔,若是不能順利離開,她確實無暇他顧。

    艾維斯聞言,渾身一僵,瞬間想哭。

    他這是……

    中原話說的好,才出狼窟,又入虎穴。

    秋葉白看著他,溫聲道:“但是你若肯幫我,從今往后,你便會是我的座上賓,衣食無憂,也許我還能給你一船財寶,送你風光回到英吉利。”

    艾維斯瞬間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她,無聲地問,真的麼?

    她一看艾維斯那赤裸裸的眼神,心中暗笑,果然啊,這些來自遙遠大洋彼岸的探險者都是衝著‘東方寶藏’來的罷?

    她看著他碧綠的眼眸,篤定地道:“君子一言快駟馬難追,我以我帝國一品大員的身份與你做保。”

    艾維斯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姑娘能在中原當官,但是很明顯她確實非常有地位,他動作一頓,下定了決心。

    中原人的諺語也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不能忘了自己為何來到中原大陸。

    冒險是每一個騎士血液里流淌的精神。

    他朝著秋葉白狠狠地點頭,隨后立刻拿起紙筆,在上面涂涂畫畫起來。

    秋葉白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上前一看他畫的東西,立刻點點頭:“你放心,這東西我可以給你搞來,但是你得負責把它們裝上船。”

    艾維斯立刻點頭,驕傲地拍了拍自己胸膛,示意包在他的身上。

    秋葉白又道:“你再想想怎麼對付海盜。”

    艾維斯一呆,海盜?

    她看著他點點頭:“沒錯,我相信你漂洋過海而來,一路遇到海盜不會少,一定非常清楚要怎麼對付海盜!”

    艾維斯嘆了一口氣,果然這條回國的寶船不好掙。

    看著艾維斯在那里對著面前的紙上一邊沉思一邊畫畫寫寫,秋葉白心中略寬,也許他們最快今晚便可以啟航。

    隨后她朝寧春和白十九點點頭,示意他們看護好艾維斯之后,便轉身出了艾維斯的房間,向他們議事的小飯館走去。

    白十九看了眼寧春,便自動自發地走到她身邊坐下,換來她一記冷冰冰地白眼:“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出去。”

    白十九看著她,嘆了一聲,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寧春雖然不願意,但是奈何自家四少吩咐過了,她也無可奈何。

    秋葉白一進飯廳,便看見大鼠、小七、一白、雙白等人皆在用膳,她喚了大鼠和小七出來:

    “大鼠、小七?”

    二人隨便扒拉了完了碗里的飯菜,便立刻起身走到秋葉白身邊:“四少。”

    秋葉白低聲吩咐了他們几句,大鼠和小七齊齊點頭:“我們定會在午時趕回來。”

    隨后大鼠和小七便點了司禮監七八個老手,隨后便去押著何珅的師爺一起出了山道口。

    他們離開之時,天畫正領著兩名護衛在港口里四處閑逛,他忽看見小七等人策馬離開,不免顰眉:“他們這個時候出去是作甚?”

    兩名護衛皆搖頭,暗自道,你這個‘自己人’都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那些人出去是做甚?

    天畫神色有些冷凝,隨后忽然問:“若是咱們的信儿昨晚傳出去,最遲泉州什麼時候會收到?”

    一名護衛沉吟道:“咱們在泉州無據點,但是福州有,若是時間夠快,福州快馬加鞭今日午時之前就能到泉州。”

    天畫微微頷首:“很好。”

    隨后,他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秋葉白領著艾維斯去查看船只的身影,唇角彎起森冷的笑意。

    ……

    秋葉白負手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覺得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那麼漫長了。

    從早晨開始到午時,仿佛過了許多個時辰。

    隨著日頭慢慢地升起,一直沒有小七和大鼠的消息,讓她心中隱有心浮氣躁與莫名的不安。

    而眾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變熱,都有些躁動,連著被關押的人也跟著有些騷動。

    “大人不必擔憂,相信他們會順利歸來。”一道幽涼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怔,隨后看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后的高挑熟悉人影,便忽覺得心中的躁意在他靜水深流的幽眸里消散了去。

    “嗯,”她微微頷首,轉過身去,卻忽然感覺身后之人一伸手將自己攬入他懷里。

    她僵了僵,但見周圍並無他人注意,便索性放松了緊繃的身子靠在他懷里,感受著他微涼而寬闊的懷抱,似海洋一般將她包裹,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她輕嘆一聲:“染軍師,我擔心……若是他們被海軍要塞的人發現不對勁怎麼辦,若是來不及歸來又當如何?”

    百里初攬著她的纖腰,低頭輕嗅著她發間的香氣,輕描淡寫地道:“若是不能不見血地完成目標,那就見血好了。”

    他的聲音涼薄而淡漠。

    讓她想起那個他下令鶴衛剿滅葉城駐軍的夜晚。

    她知道,他也可以一點不留情面地同樣在這里大開殺戒。

    這一次雖然調集的鶴衛們雖然不多,但是他們太過于擅長近戰殺戮,尤其是在這種半封閉的環境之下。

    她是數次見識過他們的手段的。

    他是一個統治者,若是能換取南疆的勝利,這種流血對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上一次,她尚且會勸阻,但是這一次呢?

    她忽然遲疑了,這一次,她身上背負著前線成千上万條的性命。

    “不必多慮,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不是麼?”百里初伸手輕撫她纖細的背脊,眸光溫涼地看著懷中之人,她脊背的僵直透露出了她的焦慮。

    也許,這一次南征他給小白太大壓力了?

    她點點頭,向窗外看去,是的還有半個時辰。

    只是她這一抬頭,便正巧對上窗外不遠處一雙冰冷的狐狸桃花眼。

    “天畫?”

    她微微挑眉,心中微頓,卻忽然見他對她露出個異樣的笑容來,隨后擺擺手,轉身就走。

    百里初忽然淡漠地道:“要讓他閉嘴麼?”

    秋葉白自然知道百里初的閉嘴就是‘永遠張不了嘴’,她遲疑了片刻,正要說什麼,便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寧秋歡喜的聲音。

    “四少,大鼠和小七他們回來了,而且東西都帶回了!”

    秋葉白聞言,眼中瞬間驚喜之色,立刻從百里初懷里直起身子:“很好!”

    百里初看著她拉著自己就往外走,竟顧不得她和他現在的‘身份懸殊’,便笑了笑,松了手,走到她身邊:“大人莫要忘了形。”

    等著秋葉白等人匆匆趕到山口之時,果然看見了大鼠和小七正風塵仆仆地擦臉,而他們身后是一溜騾馬車拉著的佛朗機大炮和一筐筐的彈藥。

    艾維斯已經在那里圍著那些大炮轉,也是滿臉喜色地點頭。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看著眾人笑著一揮手:“裝炮,等著裝完上炮,咱們今晚就啟程!”

    眾人都齊齊松了一口氣,也都笑了起來,歡天喜地將所有的炮和彈藥全部往船上拉去。

    不遠處隱在人群之后的天畫看著這一幕,微微挑眉:“原來他們押著那泉州府尹的管家是去海軍港去騙大炮和彈藥了。”

    一名護衛看著那情形,又看了看艾維斯,忍不住低聲道:“公子,我都說咱們干脆除掉艾維斯,他們就什麼都干不成了,也走不了!”

    天畫冷冷地看著他:“這儿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那護衛瞬間不敢再多言,只是垂下的眸子閃過森冷光芒。

    “哼,不著急,怕是他們今日一個都走不了。”天畫眯起桃花狐狸眼看著不遠處秋葉白窈窕的背影,眼中閃過近乎冷戾的光來。

    他真是期待樓主落在他手里時候的表情。

    還有秋葉白的那個姘頭,若是他一刀刀地在他面前刮了那姘頭不知樓主會不會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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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暴露

    足足六十台佛郎機炮!

    秋葉白忍不住拍著大鼠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我就知道大鼠你是個腦子好使的,這樣的活儿找你准沒錯。”

    大鼠得意的嘴唇上的小胡子一翹一翹地,一點不害臊地道:“那是,這種坑蒙拐騙的活儿交給我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軍港的那幫全呆子。”

    看著大鼠那一副‘誰有他騙人厲害’的模樣,眾人皆大笑了起來、。

    “你真是太厲害了!”寧秋忍不住興奮地衝上去抱著小七,也顧不得他風塵仆仆和周圍的視線,直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小七瞬間漲紅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只伸手抱著寧秋,一時間吶吶不知作何回應。

    平日里寧秋和他在一塊都是避著人,甚至有時都不願意別人提起他們在一塊的事儿,只怕別人說她沾嫩草。

    “笨蛋,這麼個大美人,親回去啊!”

    “親一個!”

    “你不親,我們親了!”

    眾人都笑著起哄。

    寧秋原本就是江湖女儿,若是一開始還有些羞澀,這會子倒是一點不畏懼,轉頭白了眾人一眼。

    小七看著懷里的人儿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抱住她的纖細腰肢,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大伙皆又興奮地大笑了起來。

    百里初靜靜地看著秋葉白站在眾人之中,笑容清朗而明媚,似朗朗晴空下的七月驕陽。

    他一向幽邃莫測的冰冷眸光里閃過淡淡的笑容和溫柔。

    他的小白,走到哪里都似發光的光源。

    ……

    簡答的慶祝之后,是緊張的勞作。

    “快,小心的吊起來,不要摔了!”老牛師傅站在船下扯著嗓子使勁地吆喝。

    “嘿,起!”

    一干牛家村的年輕子弟和士兵們皆揮汗如雨地喊著號子分別將帶回來的佛郎機大炮吊上大船。

    艾維斯則領著人在船上負責安裝,好在之前秋葉白已經讓老牛研究過海盜船上的火炮口的位置,連夜在每一艘船上都鋸出了一定的窗口,如今便是將這些炮安裝上去即可。

    秋葉白看著艾維斯領著人想法子固定那些火炮,見他忙得滿頭大汗,便遞了一塊手帕過去:“怎麼樣,可以麼?”

    如果她沒有記錯,正常的軍船上,包括海盜船的甲板上都鑲嵌有固定的炮座以拴牢沉重的炮筒子,但是因為他們的商船是臨時改裝,時間緊迫,所以火炮非常不好固定,海上風浪那麼大,若是固定不好,這些炮四處滑動反而會砸傷自己人。

    艾維斯也不客氣順手抓過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隨后微微顰眉,做了几個動作示意下一下炮膛下面的固定也許有問題,但是他會想法子解決的。

    秋葉白微微顰眉,想著要不要再找老牛師傅或者他的徒弟來一起來看一看,畢竟對方也是打鐵的鐵匠,會對固定這些東西有些心得。

    此時,身后卻傳來了一名陌生士兵的聲音:“大人。”

    秋葉白轉頭一看,目光掠過士兵的蒼白的面孔和腥紅的嘴唇,便知道他是一名鶴衛,她一愣:“怎麼了?”

    “海盜船的黑龍說他已經想通了,要見您。”

    秋葉白看了看掛在天空中的驕陽,隨后輕笑:“這時辰還沒有到呢,行,讓他過來。”

    不久之后,黑龍和另外兩個海盜便被鶴衛帶到了秋葉白面前。

    他們身上的咸魚臭味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掩鼻,黑龍忍著羞惱,若無其事一般,走到了秋葉白面前抱拳簡單行了個禮:“大人。”

    “如今不過是以午時三刻,黑龍船長和諸位就想好了麼?”秋葉白看著他,微笑著問。

    那黑龍遲疑了片刻,用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看著秋葉白道:“秋督公是罷,你真的能保證在我們護送你們之后,我們可以得到我們想要的?”

    “本官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應諾。”秋葉白看著他頷首。

    那黑龍似很有些不甘心,但還是堅定地點點頭:“好,我們已經想好了,我們會盡力護送您和朝廷的運糧船順利到達粵東行省。”

    另外兩名海盜也頻頻點頭。

    秋葉白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黑龍被她那深邃銳利的目光看得有點心頭發虛,他硬著頭皮問:“大人,您這是看什麼?”

    她看著黑龍,悠悠地道:“我在看你的心,你的眼睛,都在告訴我你真是厭恨我厭恨到想要將我碎屍万段,順便將我們的船只奪走,對麼?”

    說著,她忽然手腕一轉,一把修長的袖底刀已經架在了黑龍的脖子上。

    另外兩名海盜瞬間緊張了起來,倒退了几步,兩股戰戰欲逃。

    但是不知何時,一白已經抱著胸站在他們身后,令他們根本不敢再后退。

    “我已經等到我需要的人,所以已經不需要你們這些麻煩的家伙了。”秋葉白淡漠地道。

    黑龍渾身一僵,眼角余光瞥見邊上正在安裝炮台的眾人,還有手舞足蹈指揮眾人的艾維斯,他心中一寒……

    真的是不需要他們了?

    他看著秋葉白不安地干笑了几聲:“您……您在……。”

    他說不下去,因為秋葉白的目光實在銳利得像一把刀子,直剖人心,而脖子上冰冷的刀鋒咬在脖子上,帶來死亡的氣息。

    周圍無比喧囂,但是他卻只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命懸一線的恐懼感最終擊潰了他的心中的怨恨和謀算,他忍不住崩潰,捂住額頭跪了下去:“求大人給咱們一條生路,我們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了,您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

    那兩名跟著他的海盜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看著瑟瑟發抖的海盜們,周圍的人都自覺避開。

    這是頭儿在處理人呢。

    秋葉白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仿佛在沉思是要留他一命,還是打算要了他的命。

    黑龍只覺得自己仿佛在等待自己最終的審判一般,緊張又恐懼,他在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早前對于投誠的猶豫和自己人謀划出了海就想法子奪船殺人的計划導致如今命懸一線的狀況。

    慌亂之中,他忽然抬手,三指並攏對著天空起誓:“如果我們能活下來,我們對海神起誓,絕對不會背叛您,否則葬身大海,屍骨無存,斷子絕孫。”

    其他兩名海盜也立刻舉手,大聲起誓,引來周圍船工們驚愕的目光。

    對于常年在海上漂泊討生活的人而言,海神絕對是最不可以觸怒的,海神之名也是不能隨便提及的,一旦決定向海神起誓,便是下了最堅定的決心,只因為漁民或者海盜們都認為違背海神的誓言不會有好下場。

    秋葉白見多識廣,自然聽過這些傳說,她睨著黑龍發白的臉,片刻之后,眸光一寒,殺氣頓現,手腕一轉,刀鋒地向黑龍的頭上削去。

    黑龍不曾想自己就要命喪于此,頓時心中一片絕望,他慘叫一聲:“不要,啊啊啊……。”

    眾人也瞬間睜大了眼。

    但是,下一刻……

    “吵死了,蠢貨你的頭還在脖子上呢!”一白似忍耐不了他和另外兩個海盜的尖叫,直接上去一腳踹倒黑龍,對著另外兩個海盜陰沉沉地看過去。

    那兩個海盜一對上他陰厲的眸光,瞬間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吱聲。

    黑龍一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發現自己的頭還在,只是頭上的發髻沒了,他頓時只覺得渾身一飄,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兩腿抖得站不起來。

    秋葉白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想要活著,便讓本座看到你們的價值,去干活。”

    黑龍渾身發抖,連滾帶爬地起身,對著秋葉白一個勁地點頭:“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多謝大人!”

    秋葉白看著他,輕嗤了一聲,吩咐身邊的司禮監跟來的几個紈绔:“他們有些航海經驗,帶他們去幫艾維斯和老牛,如果做的不好,格殺勿論。”

    “是!”那寫紈绔們一臉殺氣騰騰地點頭,又讓黑龍几個嚇得頭更低了。

    看著黑龍他們被打發離開,一白微微搖了下頭:“大人覺得他們發了几個誓言就可信,這個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誓言?”

    秋葉白搖搖頭,微微一笑:“首先海神對于他們這些海上討生活的人而言就像殿下在你們心中的額地位一樣,他們不會輕易發誓,第二,我相信的也不全是他們的誓言,而是他們的恐懼。”

    “恐懼?”一白一愣,有些不能理解,雙白端著個盤子過來,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很簡單。”

    她順手撥開自己垂落在臉頰邊的鬢發,悠悠地道:“若是一個人心中對另外一個欺壓他的人的恨高于對此人的恐懼,那麼他就一定怨恨和反抗那個欺壓他‘惡人’。”

    “若是他對那‘惡心’心中的恐懼和恨齊平,那麼他就會異常的猶豫,而若是他對那個‘惡人’的恐懼高于怨恨許多,那麼他就會——臣服,短時間之內他的恐懼會壓制住他的理智,不讓他反抗,而讓他順從。”

    若是用后世的說法,這就是一種心理威懾的游戲,許多手段凶狠劫持人質的罪犯,最后能讓人質主動為他們辯護,甚至掩護他們逃離就是這麼來的。

    后世的醫學對于這種現象有一種非常專業的說法,不過她覺得她就算解釋了,一白他們也不會聽得懂。

    這就是為什麼她要用高壓和殘暴的手段壓對待黑龍的緣故,那些海盜皆是窮凶極惡,刀口舔血之徒。

    “簡單地說就是對什麼人用什麼手段,對惡人就要以暴制暴,惡上惡。”秋葉白看著他們淡淡地一笑。

    一白和雙白兩人若有所思,亦忍不住暗中欽佩。

    原先總覺得秋葉白能這般在朝內一帆風順地連升大員,多是因為自家主子暗中的保駕護航,但是如今看來,這位藏劍閣閣主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否則她若是個阿斗也扶不起來。

    “就像你們的主子一樣,如果他不是那麼恐怖,你們也不會臣服罷?”秋葉白忽想起這世間最大的‘惡人’,打趣起來。

    一白聞言,才要下意識地反駁,卻被雙白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袍。

    他一愣,隨后看著秋葉白的身后,輕咳了一聲:“大人先忙,我和雙白先去看看外面的山口處有沒有什麼異常。”

    秋葉白見他們形容有異,正是奇怪,忽然感覺身后有幽幽涼涼的氣息,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擱在她肩頭:“怎麼,大人覺得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很恐怖麼?”

    她一頓,左右看看,已經無人留意到這里,便反手將那只擱在自己肩頭的手握在手心,轉過身去看著戴著面具的熟悉之人,彎起明眸一笑,用傳音入密的功夫道:“不,我是覺得自己嫁的夫君真真是天下最惡、最狠、最可恨之人,非他强行霸占了本姑娘,本姑娘此刻還逍遙江湖,賞遍人間好顏色,染軍師,你說是也不是?”

    百里初睨著面前的人儿,見她眼中揶揄之色,便微微彎了下唇角,同樣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溫柔地道:“哦,原來姑娘你還想賞遍人間絕色,看來你夫君錯在沒睡得你下不了床了。”

    秋葉白:“這詞儿接得不對……你不該說是因為本姑娘聰慧美貌風姿高華無人能敵麼?”

    百里初挑了下眉:“那敢問姑娘這般美貌無雙風華無雙,床上喜歡什麼姿勢?”

    秋葉白默然了片刻:“……我去看看他們准備得怎麼樣了。”

    人果然是不能和獸戀的。

    ……

    秋葉白自覺她和‘染軍師’這點子短暫的暗中首尾並沒有引人注意,但是她卻不知道,那只是沒有引起普通人注意而已,而對于無時不刻關注她動向的眼睛而言,卻是瞞不過的。

    梅蘇默默地站在另外一艘船上看著那一雙璧影,他閉上清淺的修眸,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司運大人,您過來看看?”

    他身后傳來喚人的聲音讓他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松開了拳頭,轉身向喚他的工匠走去。

    而另外遠遠地站在遠處的天畫擱下手里的銅質瞭望鏡,眼中閃過一絲腥紅的光:“泉州那邊到這里需要多久的時間?”

    他身邊的侍衛立刻道:“大約一個時辰左右。”

    天畫點點頭,唇角泛起冷笑:“很好。”

    ……

    “大人,您弄來的那些海盜還挺好使的。”大牛叔擦了擦自己額頭上恣意橫流的汗水,看著秋葉白笑咪咪地道。

    “他們似乎對怎麼在沒有炮台的情況下固定炮台很有經驗。”。

    更不要說知道要在船舷弄什麼東西可以防止人跳過船上及防勾船等等,更有經驗。

    “要不怎麼是海盜呢?“秋葉白看著那些海盜們乖覺地、熱火朝天地加入改裝船工之中,她微微彎起唇角。

    她之所以一定要收服震懾這些海盜的原因就在這里。

    他們在海上也會遇上打劫不到東西的時候,自然缺衣少食,除了何珅收了他們的錢允許他們偶爾靠岸補給,船上有什麼東西壞了,想必也是他們自己修繕,還有遇到其他海盜尋仇的時候,怎麼躲避,怎麼還擊和保存自己。

    他們更懂得怎麼在惡劣和各種不允許的條件下更好地利用船只和保護自己。

    而這正是艾維斯和老牛都欠缺的。

    海盜的經驗和艾維斯的遠航經驗、再加上老牛師傅的能耐,讓原本平安到達粵東的可能性從三成提高到了六成以上。

    “老牛佩服!”老牛師傅聞言,忍不住感嘆,這中間真是好大學問。

    但是也更堅定了他跟隨秋葉白的決心。

    兩人正是說話間,秋葉白忽然聽見船下響起一道冰冷的厲聲:“除了正在修繕炮台的人,所有人全部都到港口集中。”

    那聲音,秋葉白自然認得,她一低頭就看見一白正讓鶴衛們驅趕人群,而司禮監的人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所有運糧的士兵、被關著的客商、甚至一些沒有在忙的船工們都全部被往港口的寬闊地帶趕。

    她不免有些疑惑,正要轉臉的時候,便聽見身后傳來百里初幽涼低柔的聲音:“我們這里有

    內賊。”

    她一冷,轉身看向百里初,隨后便看見他手上抓著一只雪白的鴿子,那鴿子扑棱棱著翅膀,一雙黑豆似的眼睛無辜地四處張望。

    秋葉白神色立刻一沉,看向百里初:“這是信鴿,什麼時候抓到的?”

    百里初遞給她一張紙條:“這是之前鶴衛們在山上的制高點巡視的時候,看見停在一顆樹上覓食的。”

    秋葉白打開紙條一看,上書一行小字——已將港口被占,何珅已死之消息快馬加鞭送至泉州府。

    她臉色微變,狠狠一握紙條就向船下走去。

    一干被集中的港口前方開闊地的眾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人人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

    天畫也與他的侍衛們都走到了廣場之上,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卻忽見秋葉白從船上走了下來,她的手上還抓著一只鴿子。

    天畫身邊的護衛瞬間大驚失色:“是小白!”

    天畫也看見了,臉色亦立刻閃過一絲冷獰,壓低了聲音厲聲道:“你喊那麼大聲,是怕別人不知道小白是我們的麼?”

    那些護衛們立刻噤聲,只是不安地慢慢隱入人群里。

    秋葉白抓著白鴿和百里初一起下了舷梯,正巧看見梅蘇也往人群里走,她微微一挑眉,喚住了梅蘇:“梅司運這是去哪里?”

    梅蘇轉過臉看向她,神色淡然地道:“大人是懷疑咱們之中有人出了內鬼,梅蘇嫌疑不小,自然要站在那邊,接受審查。”

    秋葉白聞言微微一怔,梅蘇竟然能憑借她手上抓了一只鴿子便判斷出了她的想法麼?

    她頓了頓,看著梅蘇道:“本座並不懷疑梅大人,梅司運若是想要通風報信,您回泉州城便可以通風報信了,何必多此一舉?”

    梅蘇清淺如籠著薄煙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許久,他淡淡地一笑:“那還真是多謝大人對下官的信任了。”

    說罷,他轉身向船上走去,仿佛沒有看見秋葉白身后的百里初一般。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每一次看見梅蘇都覺得像是看見四月潮濕蔥蘢的江南煙雨,但是他就像攏在那煙雨之中,讓她只能看見那渺渺青煙飛雨,卻看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作什麼。

    百里初留意到面前人儿的表情,他精致的唇角微抿出一道鋒利的弧度。

    雖然小白和梅蘇有那一層關系,但是,他開始有點不喜歡自己當初那個選擇留下梅蘇,讓他為小白所用的決定了。

    秋葉白沒有留意身后之人神情的變化,徑自抓著那只鴿子走到眾人的面前,她將手里的鴿子舉起,目光冰冷地環顧了一圈:“我想知道,咱們之中是誰那麼想讓大伙送死,所以將鴿子放出去!”

    此言一出,眾人瞬間喧嘩了起來。

    秋葉白的意思,大伙都明白了,這是有人利用信鴿將港口的消息傳遞了出去。

    一干馮家村的人和何珅一系的人瞬間臉上都露出了喜色,這可是意味著他們得救了!

    那馮家村的村長一下子站了出來,得意忘形地獰笑:“哈哈,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看你們還能往哪里逃,泉州的人馬馬上就要殺到了,你們一個抖跑不了,要給我女婿償命!”

    他這麼一吼,一干馮家村的人和那些和何珅有合作關系的商人們也蠢蠢欲動起來。

    那馮家村的村長一時間忘了之前的教訓,繼續鼓噪起來:“大家不要怕這些朝廷的狗官,咱們泉州的人馬即可就到,咱們將他們都攔下來,扑殺在此……。”

    他話音未落,空氣一聲蜂鳴瞬響立刻讓周圍馮家村的人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場景,他們想要阻止自家村長,但是卻已經來不及。

    “唰!”一聲詭異凌厲的風聲想起之后,馮家村的村長梭然住了口,瞪大了眼珠子,片刻之后他的頭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向腦后翻折下去,那弧度超越了人類能翻折的極限,伴隨而來的是頸腔里瞬間噴射入泉的鮮血。

    “啊啊啊啊啊——!”

    周圍被噴到的馮家村的人和客商們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天畫和他身邊的人看見了這一幕,卻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天畫暗嗤了一聲,還擔心被發現,現在卻有個蠢貨自動出來認罪領死了,也省得他操心。

    卻不想,百里初目光冰冷地看向眾人:“還有沒有人出來認罪?”

    眾人皆是一愣,那馮家村的村長不是已經認罪了麼?

    秋葉白目光銳冷地看著眾人:“這只信鴿是北地的品種,泉州太熱,它生活不慣,所以信鴿絕不是馮家村長養的,但他那樣不識趣之人,留著也無用。”

    這姓馮的整日里試圖掀動這些客商和他們以死相搏,留著也是個禍害。

    眾人再次沉默了下去,北地的信鴿,那麼也就是只有北方的人才會有養麼?

    難怪連士兵們也都全集中在了這里。

    秋葉白看著一片緘默的人群,她輕笑了一聲,微微眯起眸子:“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沒有法子發現你們中是誰做了手腳?”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不安,有人好奇地看過去。

    秋葉白伸手輕撫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信鴿,輕笑了一下:“這鴿子有些時候沒有用餐了,想必會很快地飛去尋它的主人要吃食罷。”

    天畫在底下看見,卻神色大變,立刻低聲吩咐身邊的人:“一會子用暗器將小白打下來!”

    那侍衛一愣:“但是公子,你不是一向很喜歡小白的麼?”

    天畫壓低自己的嗓子,厲聲道:“叫你打你就打,廢什麼話。”

    “是。”那侍衛趕緊應了。

    秋葉白抬手一振,那白鴿瞬間飛了起來,扑棱棱地在空中飛繞了几圈,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向人群中某處俯衝飛去。

    天畫看著那白鴿衝下來,神色瞬間一緊。

    隨后半空中忽然飛出一道暗影直向白鴿擊去,眾人一驚,眼看著那白鴿就要擊中,說時遲那時快,空氣里又同時響起了破空之聲。

    當!”一聲響,那兩枚暗器瞬間在半空中撞擊在了一起落下了地。

    而白鴿因為受驚,再次扑騰到了半空之中。

    天畫一看這情形,暗自叫了一聲糟糕,秋葉白早有防備!

    果然他一抬頭就看見秋葉白銳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方向,最終隨著那鴿子落下的方向,定格在他的身上,目光冰涼。

    他心中一冷,心中只一個念頭,她知道了!

    隨后他忽然摸出一根針扎向身邊那護衛的胳膊。

    那護衛只感覺胳膊一疼,以為他讓自己再射下白鴿,立刻再次出手。

    “唰!”一聲破空之聲后,那白鴿這一次到底沒有逃掉,哀鳴一聲,直直地落了下來。

    鶴衛此刻已經鎖定了出手之人,直接飛身就向那護衛抓去,那護衛大驚失色,立刻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刀迎戰,但是下一刻他忽覺得喉嚨一癢,伸手捂住嘴里噴出黑色的血,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瞬間倒地。

    周圍的士兵和客商們大驚,立刻散開來。

    “抓住天畫和他身邊的那些‘鏢師’!”秋葉白明眸寒霜,厲聲下令。

    天畫梭然抬頭,看向遠處的她,嗤笑一聲,嘖,他原本打算讓那護衛做個替死鬼,沒想到還是瞞不過你呢,樓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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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7: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桃花劫 上

    天畫抬起頭看著秋葉白,狐狸桃花眼里閃過陰沉的光芒,隨后半弓下身子將白鴿撿起,他撫過鴿子染血的白羽,輕哼了一聲。

    真是不甘心呢,棋差一招。

    隱藏已經失去了價值,他的身邊的護衛們齊齊拔出了刀劍,立刻和周圍的人交上了手。

    因著開闊地滿滿都是人,包括許多客商及士兵都擠做一團,所以反教鶴衛們縛手縛腳地不好下手,讓那些護衛們一路護著天畫向山口衝去。

    秋葉白看著眼下情形,微微顰眉:“染軍師,讓你的人散開,這種抓人的活還是讓司禮監的人動手,我要活口。”

    鶴衛們出手非死即傷,他們更擅長于殺戮而不是追捕。

    百里初微微頷首,看了身邊的一白一眼,一白頷首,隨后曲指在唇邊吹出凄厲尖刻的呼嘯聲,鶴衛們得令,便不再動手攻擊,而是直接退到人群之外和山口入口之處。

    秋葉白則厲聲道:“司禮監,拿下天畫!”

    “得令!”司禮監的紈绔們齊齊應聲,眼露精光,分頭向天畫和他身邊的人扑去。

    他們原本就善于走街串巷,再加上受到的訓練讓他們更靈活,不過片刻之間,他們如魚儿一般迅速地游過人群,逼近了天畫等人,同時一部分人拔出繡春刀卻圍而不攻,另外一部分人卻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在人群里分散開,拋出細鐵鎖如分水嶺一般迅速地將人群和天畫等人隔離開。

    司禮監廠衛們的分工合作,協同進退几乎立刻將原本天畫和他護衛們所能趁亂撤退的優勢打散。

    天畫等人何曾見過這般戰术,但是后無退路,前有包圍,他們明白自己几乎等于陷入了被圍絕境。

    “拿下!”大鼠看著獵物入網,神色厲然地一聲大喝。

    “是!”司禮監的廠衛們立刻一手舉著特殊的細長鎖鏈,一手舉著刀子向那些護衛們衝了過去。

    司禮監最擅長的就是分工合作,他們從不講究一挑一的正面搏擊,而是一人負責攻,一人負責鎖拿,甚至各種刁鑽的偷襲手段也從不吝于使用。

    那些護衛們何曾遇見過這樣的攻勢和刁鑽狠辣的對手,天畫身邊的護衛雖然武藝都不算弱,但是几次交手之后,一個個都被鎖那些細鐵索纏住,捆成個粽子。

    天畫看著身邊的護衛們越來越少,眼底的光愈發森然,几乎宛如一頭困獸一般,捏住長劍的手背泛出白來。

    百里初看著遠處的情形,微微彎起唇角:“他們這些把式都是大人想出來的?”

    秋葉白負手而立,微微頷首:“因地制宜,因人而異,司禮監畢竟是個監察機構,自然鎖拿目標為第一要務。”

    她看著遠處天畫僵硬的背影,眸光微冷,她一定要拿下天畫,他一定知道許多東西。

    只是眼看著就要將天畫逼入絕境,地面上卻忽然從山口處傳來一種奇怪的震動。

    秋葉白和百里初都齊齊抬頭看向山口,正巧見著兩名鶴衛從遠處飛身而來,同時揚聲道:“報,泉州方向有大批人馬正往港口而來,全部都全副武裝的士兵!”

    此言一出,底下的眾人頓時騷亂了起來,尤其是馮家村的人,更是蠢蠢欲動。

    雖然方才馮家村村長的屍体還在冒血,但是整個港口卻已經再次喧嘩了起來。

    百里初聽著那‘全副武裝的士兵’,無機質一般的黑瞳里一片冰冷幽光頓顯,陰沉地輕笑了起來:“泉州,真是要反了。”

    秋葉白能感受到百里初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些冰冷而嗜血的氣息漸漸濃,她看著遠處那越來越逼近的煙塵,再看著正負隅頑抗的天畫等人,忽然神色一片寒涼地低頭對著站在不遠處的大壯厲聲道:“大壯、小七、立刻按照原計划組織咱們的人分批上船!”

    大壯和小七聞言,立刻抬頭:“得令!”

    隨后他們立刻召集還在外圍維持秩序的司禮監諸人組織士兵們及所有牛家村的人分頭上船。

    好在百里凌風這些點出來的押運糧食的士兵們都是上過戰場的,訓練有素,立刻搬著所有沒有來得及搬上船的物資分頭上船。

    “大人,咱們的炮台還沒有固定好!”大牛師傅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們涌上船,趕忙衝到船邊對著秋葉白焦灼地大叫。

    一邊的艾維斯也在那手舞足蹈的表示他們還沒有完工。

    秋葉白抬頭看著他們,顰起秀眉正要說什麼,卻忽見他們旁邊冒出個獨眼龍對著她有些不安地道:“大人咱們可以開船后再繼續固定,我的船上有風箱,其他船上也有原料,可以打鐵鏈子。”

    大牛師傅一愣,隨后立刻頷首,對著秋葉白有點尷尬地笑:“老牛我都忘了海盜船上是還有風箱!”

    秋葉聞言,對著他們笑了笑:“無事,大牛師傅,你們仔細些就是了。”

    這也是她的意思,炮筒都能在船上固定,重要的是大伙都能平安撤離。

    隨后,她看了眼黑龍,微微頷首,黑龍卻仿佛被她嚇了一跳般,趕緊縮回了頭。

    她挑挑眉,看來她的威懾高壓之政策效果還是不錯。

    “何必著急,那些士兵就算到了山口,也進不來。”百里初看著遠處那些滾滾塵煙,眯起眸子。

    秋葉白看了眼他抿起的精致唇角,一身森冷詭氣,便知道這位殿下已經感覺到被泉州府的人冒犯了,心中殺意已動。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

    她微微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大開殺戒容易,但是一來咱們要趕著時辰出海,二來牛家村的人還在呆在這片地界,咱們需得先解決泉州府的問題才是正經。”

    殺人容易,救人難。

    那些泉州府的士兵們了不起就和海盜們交過手,在這樣易守難攻的地形下要想拿下他們在戰場上見過血的五百精兵,必要付出最高昂的代價,何況還有最善于殺戮的鶴衛在此。

    但是她不希望牛家村的人幫了他們,還要承受來自泉州府的報復。

    百里初聞言,微微眯起眸子看著遠處的塵煙,好一會,才涼薄地道:“大人是主事人,怎麼吩咐,屬下遵從就是了。”

    秋葉白聞言,雖知他心中並不滿意她的決定,但是依舊妥協了,她心中松了一口氣。

    百里初見她的模樣,又繼續淡淡地道:“屬下會給欽州郡太守去信一封,令他及欽州游擊將軍即刻領兵接管泉州一切防務及泉州府一切事宜,所有參與此事的主犯,全部以謀逆鎖拿,並嘉獎牛家村。”

    她一怔,看著百里初露出文淺淺笑容來:“多謝染軍師,算我欠你的。”

    她知道,他一向隨心所欲,朝中何人敢冒犯攝國殿下不用付出血的代價,這已是他為她做出的妥協。

    百里初看著她明亮的笑顏,原本森然毫無情緒的眸子里泛起幽微的漣漪,忽然似笑非笑地彎起唇角:“那麼大人就肉償罷。”

    秋葉白挑了下眉,看向遠處得令之后正在收兵的鶴衛們,正色道:“今天天氣真好。”

    百里初:“……。”

    在司禮監諸人組織之下,不過一刻鐘之內所有該上船的士兵和牛家村的人都已經上了船,沒了士兵們的震懾,港口內已經是一片混亂,所有的商人和馮家村的人都在四處奔走,甚至有不少人在趁亂搶奪別人貨物。

    這一亂,不少人橫衝直撞,讓司禮監的人也來不及回撤,原本已經被司禮監紈绔們用鏈子纏住了腳腕,身上多了不少傷痕,狼狽万分的天畫趁亂一把將擋在自己面前的侍衛推在小油菜身上,趁著小油菜跌倒,他立刻逃出而來包圍圈,衝進人群里,。

    大鼠面色一冷,厲聲道:“抓住他。”

    而就在此時,失去把守的港口山口入口處已經瞬間衝入了大批殺氣騰騰的全副武裝的士兵,那原本躲起來的何珅師爺一下子衝出來,揮舞著雙臂指著大鼠等人大叫:“放箭,放箭,抓住他們,還有船上……。”

    他才出聲,一聲‘嗡’響,他的腦袋瞬間不見了半個,再次步上了馮家村的村民后塵。

    秋葉白則運氣內力厲聲道:“窮寇勿追,司禮監眾人歸位上船!”

    比起抓住天畫問出綠竹樓的實情和他背后主事者,她更需要的是司禮監諸人的平安。

    “是!”大鼠等人看著天畫逃之夭夭的染血背影,忍不住呸了一聲,早知道剛才就取了那賊子的狗頭!

    他忍下滿心的不甘和怒氣,立刻領著所有人極速往船上撤。

    在鶴衛們血腥的手段掩護之下,大鼠等人迅速而平安地撤回了船上。

    看著追擊無望,泉州府的追兵們開始紛紛架弓向船上射箭,船上的士兵們自也不甘示弱地也舉箭回擊。

    港口之上一時間你來我往,箭雨連成片,腥風血雨。

    泉州府的不過是尋常的一地駐防士兵,哪里就是百里凌風手下精兵的對手,何況百里凌風派出的士兵手中用的皆是長弓,衝進來的泉州駐軍三下五除二被船上士兵們的長箭放倒了一大片,連著不少港口上趁機作亂的人也跟著倒了霉,慘叫聲連成一片。

    大牛師傅揮動著粗壯的手臂,吹響了海螺哨:“起錨!啟航!”

    追兵們吃了大虧不敢再靠近,皆躲在盾牌和各種遮蔽物之后了,眼睜睜看著十艘大船從容啟航,不一會就開遠至他們的箭都無法觸及的距離,讓大批追兵們損失慘重,卻也只能對著那些大船干瞪眼。

    那負責指揮的泉州游擊將軍忍不下這口惡氣,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若是讓秋葉白這些人跑了,他們會有什麼下場,臉色鐵青地怒道:“都是群沒有用的廢物,去,立刻征用碼頭上的船!”

    一名校尉應聲立刻去了,不過片刻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喏喏道:“大人,所有船全部在重要部位都被鑿了洞。”

    那游擊將軍瞬間都臉色發白,整個人仿佛都被抽了骨頭一般,只能吶吶地道:“完了,完了……。”

    那秋葉白在朝廷是個名聲,他多少都聽過,有仇必報,陰險狠辣,兩面三刀,連八皇子和杜家都在那人手里吃了大虧。

    如今他們想要那人的命,那秋葉白會放過他們麼?

    何況……

    這一次,秋葉白是押送前線糧草的督軍,他們這種擊殺上官的行為,已經是形同通敵叛國的謀逆!

    他捂住頭,只覺得滿心惶恐,自己當初就不該領著人殺過來,何珅死了也就死了,讓他一個人背黑鍋就好了!

    如今該如何是好?

    他邊上一名心腹校尉見狀,眼珠子轉了轉,湊到他身邊低聲道:“盧將軍不必就此絕望,您忘了,咱們海上可還有那一道屏障……。”

    那盧將軍聞言,三角眼里瞬間一亮,黝黑的臉上浮現出獰笑來:“正是,天災人禍,若是那秋督公出了事,也怨不得咱們。”

    隨后,他立刻低聲在那校尉耳邊低語數句。

    ……*……*……*……*……*……

    長風破浪會有時,

    直掛云帆濟滄海。

    海風瑟瑟迎面拂,仿佛一瞬間就吹散了原本籠在眾人身上的殺伐戾氣,除了牛家村的人和海盜們,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海,看著波瀾壯闊的大海,皆驚嘆感慨天地之高闊。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船頭看著遠處慢慢向海平線落下的夕陽,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咸味的海風:“許久沒有出海了。”

    百里初站在她身邊,微微低頭看著她輕松愜意的表情,問:“大人很喜歡海?”

    “波瀾起伏,壯闊無邊,讓人只想乘風自由自在地遠行。”她頷首,唇角露出恣意的笑容。

    早年跟著老仙也去過海邊,也出過海,只是這些年都快忘了那種自在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了。

    百里初幽涼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異色,忽似漫不經心地問:“大人不喜歡如今的日子麼?”

    她沒有留意到他的神色,只淡淡地道:“不喜歡。”

    她頓了頓,隨后又微微一笑:“但這是我選擇的,若是沒一條路,我也遇不上我的‘公主’殿下,不是麼?”

    百里初看著她的神情,微微彎起彎瀲灩的唇,沒有再說話。

    此時,不遠處傳來大牛師傅的聲音:“大人,您可有空?”

    秋葉白看著他笑了笑:“染軍師沒有看過海上落日罷,在這里好好等著,一會就能看見了,那真是極美的,很像你呢。”

    百里初聞言一怔,挑了下眉:“什麼?”

    她笑著朝他點點頭,卻沒有細說,轉身跳下甲板向大牛師傅走去。

    百里初轉回頭靜靜地看著大海,一刻鐘之后,他便明白為什麼秋葉白說海上日落像他了。

    夕陽觸上海平線的瞬間烈火焚便了海面,天地之間一片血色腥紅,万傾碧波皆染點點紅光,濃稠而艷麗,壯美之中,卻掩不住波瀾之中暗色深沉,多了莫測的詭魅,仿佛讓人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他知道,她說的是像他是什麼意思了。

    百里初聽著耳邊傳來士兵們的抽氣和驚嘆之聲,眸光幽邃涼薄如無邊暗海,他彎起唇角,伸手優雅地撥開垂落的烏發。

    小白,你走哪一條路,在你遇上本宮的那一刻,便注定殊途同歸,永不可逃。

    ……

    “大人,我們有五艘船的炮台都固定好了嗎,剩下那些咱們用小船渡人過去修繕固定,黑龍船上有風箱,咱們最遲明晚之前就能將所有炮都固定好。”大牛師傅擦了擦頭上的汗。

    秋葉白點點頭,有些歉意地道:“大牛師傅,真是抱歉,暫時不能送你們回牛家村了,連著港口也……。”

    大牛師傅趕緊搖手打斷她,憨笑道:“督公說笑了,港口的事儿急不來。您是能耐人,我們相信你。”

    這秋督公的能耐,他是親眼見識過的,他相信自己選擇的跟的人沒有錯。

    說著,他摸摸腦袋:“我先忙去了。”

    她見狀,也不多說,只點點頭道:“好。”

    大牛師傅離開之后,寧秋、寧春和小七便圍了上來:“四少。”

    秋葉白臉上的笑意淡了:“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是咱們現在已經出海了,天畫的事容后再議。”

    她也很想抓住天畫,但是如今情形,還是只能先專注于運糧防海盜之事。

    寧春几個也只得恨恨地頷首,小七神色尤為陰沉:“按著江湖規矩,叛徒要抽筋剝皮,那混蛋最好不要讓我抓到他!”

    寧秋也恨恨地一跺腳:“絕饒不了他!”

    她這一跺腳用了內勁,腳下的底艙也跟著顫了顫。

    蜷縮在一個艙底水桶邊的人慢慢地抬頭,透過甲板上的縫隙看向站在上方的人,桃花狐狸眼里閃過一絲腥紅的光,他伸出被划了好几道傷痕的手在半空中輕撫了一下,仿佛隔空在撫摸誰的臉。

    他無聲地微笑。

    樓主,我也舍不得你呢。

    ……*……*……*……

    天畫之事既然已經暴露,艾維斯自然也沒有必要再隱瞞,在秋葉白的詢問下,他在船艙里比手畫腳外帶靠著畫畫將自己的遇到的事儿說了一遍。

    寧春當即便為艾維斯診脈,隨后道是他確實服了某種藥物,但是那藥物她是認得的,只要不繼續服藥,三五日便會恢復嗓音。

    艾維斯聽到之后方才放下心來,連連在胸口畫十字。

    寧秋看著秋葉白打發了艾維斯離開之后,遲疑了片刻,還是有些擔憂地道:“我擔心焰部的人。”

    他們是在綠竹樓暴露之后,最容易遇到危險的藏劍閣門人。

    寧春和小七神色都有些凝重。

    秋葉白看著窗外夜色,神色微凝:“我相信寶寶,也相信周宇。”

    “天畫到底是誰的人,百里凌風還是百里凌空,又或者是杜家之人?”小七眸里閃過寒光,藏劍閣的人最是護短,何況他們是江湖人,並不是朝廷之人,所以他們對皇族之人並無尋常人的尊崇。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明眸微寒:“杜家或者百里凌空都有可能。”

    “都是一丘之貉。”寧春冷哼一聲。

    秋葉白頓了頓,淡淡地道:“是我大意了,綠竹閣內被人伸了手卻后知后覺,我原是撂著不理,只等底下的魚儿浮頭,卻不想一浮便是兩只。”

    百里凌風和百里凌空兩位皇子殿下都看上她的綠竹樓,還真是她的榮幸。

    不過如此也好,綠竹閣原就是她在江湖時開設在京城的據點,原本也沒有想讓綠竹樓和藏劍閣有太多聯系,如今直接將綠竹樓直接挑在了明面上,像個誘餌,讓那些蠢蠢欲動和不懷好意之人都浮了頭。

    ……*……*……*……

    日升月落,天色漸漸黯了下去,船上燈火通明,一路向大海深處行駛而去。

    船身一個搖晃讓秋葉白清醒了過來,她看了眼艙外的天空,天邊已經升起了啟明星。

    她揉了揉眉心,轉身看了看身邊睡著的人,見身邊之人依舊安睡,他沉靜的睡顏在微黯的天光下靜美而蒼白。

    秋葉白眸光不自覺溫柔下去,伸手輕撫過他的精致眉眼、鼻尖,薄唇,心中一片柔情。

    她低頭輕輕地在他唇上一印,見他沒有什麼反應,遲疑了片刻,便學著他往日的模樣,伸出粉舌在他唇上輕描。

    卻不想,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大人,您可醒了?”

    她瞬間一楞,正准備起身:“這就……。”

    卻不想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一下子就將她扯回了床上。

    隨后,她衣襟便被扯開一半,有冰涼的唇印在她雪白的肩頭,幽涼低柔的聲音似來自黑暗海底:“告訴他,你沒起。”

    “你怎麼醒了?”秋葉白一楞。

    他卻扣了她的手腕,輕笑一聲,一路順著她的肩頭慢慢地攻城掠地:“大人,屬下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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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桃花劫 中

    秋葉白揪住自己的衣衫,瞬間想笑又無奈,只伸手撐住他的肩頭:“染軍師,你想讓整條船的人都知道軍師你昨夜在我船艙里渡過的麼,你是嫌我名聲還不夠難聽?”

    她和百里初成親了,腦門上至今有一頂吃軟飯的帽子呢,這會子她不光是吃軟飯,還趁機在外勾三搭四了。

    百里初頓了頓,忽然從她身上抬起身子,直勾勾地盯著身下之人,不耐地舔了舔嘴唇:“本宮餓了!”

    從她惱了他開始到現在,他都沒能碰她了。

    見他眼里的郁色,秋葉白伸手撫了撫他優美光潔的肩頭,安撫性地抬頭親了親他的額頭:“我記得大喇嘛說過什麼,今晚你再來我船艙里罷,如果你沒睡著。”

    她不是矯情的人,她懷念彼此肌膚相親的時候,她更知道自己体內的赤焰蠱能淨化他体內之毒,但是奈何他總是沾了枕頭就睡了,也著實怪不得她。

    百里初幽瞳凝視著身下人片刻,隨后和衣翻身躺下,幽幽淡淡地道:“本宮不睡之時,大人也未必有空。”

    她的忙碌,簡直讓他忽然覺得日子無趣,兩人相處的時間倒不如在宮里的時候。

    秋葉白聽著他那聲音,怎麼都覺得有些哀怨的意味,她一邊穿衣,一邊唇角微微揚起:“今晚我等你。”

    簡單地安撫了床上不滿的美人,她趕緊出門。

    百里初聽著艙門關上的聲音,他抬頭看著艙門頂片刻,忽然淡淡地道:“更衣。”

    兩道黑影不知從何處浮了出來,恭敬地奉上衣袍、面具。

    ……

    且說艙門之外的小七,見秋葉白出來,娃娃臉上浮現出幽怨之色:“美人在懷,小七還以為四少不起了呢。”

    同樣都是男人,為什麼人家潛入船艙可以溫香軟玉一夜逍遙,他就被寧秋拿著個大掃把趕出來。

    秋葉白修眉一挑,伸手在他頭上敲了兩記暴栗:“再瞎說,我讓寧秋陪著老牛師傅他們去其他船固定炮台。”

    小七揉揉腦門,立刻換上一張笑咪咪的臉:“哎呀,四少您今儿精氣神真好。”

    “行了,你這麼一大早叫我起來,不是來說這些廢話的罷?”秋葉白雙手環胸睨著他道。

    小七點了點頭,神色一正:“是大牛師傅和黑龍讓我過來傳話的,他們說今儿就要進入海盜出沒最多的區域了。”

    秋葉白聞言,眸光一沉:“過去罷。”

    這麼快麼,就進入海盜的海域了!

    連著兩日行駛都算風平浪靜,一路風光如畫,除了來自北方的士兵們不太適應海上的顛簸吐得一塌糊涂,但是一切都還算順利。

    順利得她几乎有一種錯覺,他們很快就能平安到達粵東。

    主艙內,因著天光未明,所以點了煤油燈,此刻燈火通明。

    秋葉白到達的時候,艾維斯、大牛師傅、大鼠等人都已經圍在一片海域沙盤邊上低聲議論著什麼,見她進來,皆齊齊抱拳:“大人。”

    秋葉白頷首,看向海域沙盤,單刀直入地問:“現在咱們到達什麼位置了?

    這海域沙盤是艾維斯搗鼓出來的東西,加上大牛師傅和黑龍兩人的補充意見,讓這一片海域的情況都非常直觀地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咱們很快就要進入小黑海了,那是海王底下黑鯊的領域。”黑龍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道。

    他到現在一看見秋葉白就覺得腦門發冷。

    “海王?黑鯊?”秋葉白挑眉,這些名字一聽就充滿了匪氣。

    大牛師傅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粗胡子,點點頭:“沒錯,從北赤紅礁到南島礁全部都是海王的地盤,海王是這一帶最大的海盜王,但凡來往這些海域的商船都必須向海王買海王旗才能平安通行,不被海盜劫掠。”

    秋葉白聞言,挑了眉:“那若是如此,來往商船只要買一只海王旗不就一路暢通無阻了?”

    黑龍聞言搖搖頭道:“話雖如此,海王是盜王,他的那只旗確實是令海盜們見旗回避,能保住商船平安,但是價格極其高昂,所以不是所有的商家都買得起,而且不少商家自己本身也有護衛,所以他們寧願冒險不買。”

    黑龍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若是誰都買得起海王旗,咱們這些小海盜也早餓死了!”

    秋葉白聞言,有些奇道:“他既是盜王,你們又怎麼敢在他眼皮子下劫食?”

    黑龍嘿嘿一笑,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露出點驕傲來:“不是誰都願意寄人籬下的,再說了,就算是中原皇帝冊封諸侯呢,何況這片海神賜的神海!”

    小七看著他那樣子,輕嗤了一聲:“得了,還諸侯,你就說只要你不去冒犯有海王旗的人,去劫掠那些小商船,那什麼海王也懶得去理會你不就好了麼。”

    黑龍傲氣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偷眼看了下秋葉白,干笑:“嘿嘿……小七公子說話真是一針見血。”

    眾人見他那副托大被拆穿的樣子,都有點忍俊不禁。

    “行了,黑龍,你繼續說這個黑鯊是什麼樣的人。”秋葉白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看向黑龍淡淡地道。

    黑龍臉色變得有點凝重:“殺人不眨眼,貪得無厭……。”

    他話音才落,瞬間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隨后整艘船猛烈到底搖晃了一下,毫無防備的眾人一下子跌成了一團。

    秋葉白在最初的失去平衡之后,立刻腳下一橫,穩住了下盤,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看向窗外,只見甲板上一篇火煙滾滾。

    她神色一寒,立刻衝到了甲板之上,看向附近其他船只,果然至少有三艘船都冒出了煙和火,好在船上的士兵們因為還沒有完全習慣顛簸的大海,都在腰上栓了安全繩,避免暈船不小心掉海里,所以此刻雖然船只受襲,但是靠著安全繩,大部分的士兵們都平安無事。

    當然,昏頭轉向的他們也沒有什麼戰斗力。

    “是黑鯊,真的是黑鯊!”黑龍和老牛兩個人常年在海上奔波,也是最快反應過來,衝到秋葉白身邊的人。

    黑龍指著遠處的霧氣有些顫抖地叫了起來。

    秋葉白和其他趕過來的眾人都神色凝重地齊齊看去,黎明昏暗的天光下,霧氣和煙火之間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隱約看見一點海波蕩漾

    小七忍不住怒道:“你他娘的瞎說啥,那邊有什麼……。”

    此時一陣涼風吹過,而他剩下的半句話瞬間消失在喉嚨間,他瞪大了眼,和眾人一齊看著三艘黑色的大船出現在煙霧之間,船頭上飄蕩的黑色骷髏鯊魚頭海盜旗在煙霧之中鬼魅又猙獰。

    而最讓人不寒而栗的則是海盜船上的泛出腥紅光芒的炮筒正正對著他們的船只。

    “轟隆!!”

    連續數聲巨響,對方再次一聲招呼都不打地將所有的炮火齊齊向他們的船只傾瀉而來。

    她梭然睜大了眼,一把推開離她最近的老牛和黑龍,同時厲聲大喊:“散開,散開,所有人都散開!”

    而在炮火落下的那一刻,不知何時出現的梅蘇梭然向她扑來:“葉白,小心!”

    ……

    “轟隆!”秋葉白只覺得自己身邊全都是熾烈的火,巨大的爆炸聲和濃烈的硝煙味几乎讓她全無法呼吸。

    她能感覺梅蘇向她扑了過來,那些熾烈的火花几乎一下子將他和她淹沒。

    感受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讓她心中几乎在一霎被震了一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梅蘇會扑過來。

    臉頰上的熾熱痛感和頭發被燒焦的臭味讓她几乎不敢想象以肉身替她擋住火焰的梅蘇會是什麼樣子:“梅蘇,你……。”

    只是她尚未來得及問出口,便感覺一陣透骨的涼意迎頭澆了下來,將她身上的火星全部澆滅,也冷得她一個激靈,還未曾來得及反應,她便感覺一道勁風卷過來,一把將她卷出了火海之中。

    “小白!”

    那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微涼而寬厚的懷抱帶來的安心,讓秋葉白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她抹了把自己臉上的水,輕拍百里初肌肉緊繃的手臂,溫聲安撫道:“染軍師,我沒事。”

    “小白,小白……!”百里初死死地將她抱在懷里,聲音里一片喑啞和微顫。

    看見炮火覆向她的那一刻,他几乎瞬間覺得天地之間全被腥紅覆蓋,心口仿佛也在霎那變成一片巨大森冷的空洞,腦子里一片空白。

    而在這一刻,感受到懷里的人還是鮮活溫暖的時候,他才慢慢地覺得那些腥紅退去,胸口的冰涼空洞似又慢慢地被她的的体溫與柔軟的呼吸覆蓋。

    他太緊張,以至于抱著自己的手臂几乎將她的纖腰勒疼,但她心中卻泛出微甜來。

    他身体的僵硬和發抖讓她心中一片溫軟與憐惜,她從來沒有見過驕傲的他這般模樣,她伸出手緩緩地撫過他的背脊:“我沒事了,我沒事……阿初,你放松一點。”

    好一會,她才感覺到百里初才放松下來,便轉過臉想要去看方才那一處:“梅蘇,他……。”

    百里初聲音幽涼地道:“他剛才試圖救你,所以我也讓一白救了他,他沒事,待得勝還朝,我會下旨嘉獎他,你也不欠他任何東西。”

    秋葉白看過去果然看見一白半托半扶著一個濕淋淋的人影向一處掩蔽物后而去。

    看著梅蘇還活著,她松了一口氣,微微顰眉:“剛才炮火太猛,他可能被燒傷了……。”

    百里初抱著她,繼續淡漠地道:“雙白已經將最好的紫玉燒傷膏給了一白,他身上不會留下疤痕。”

    秋葉白聞言嘆息了一聲,說實話,她是真的不想欠梅蘇,尤其是欠命,她更欠不起,因為還不起。

    不過身邊的這個醋壇子,為了不想讓她的目光放在梅蘇身上,還真是夠細心的。

    不過這個時候實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看了看四周,神色凝重:“看樣子在這些海盜絕對不是為了劫財而來,一上手就是殺招,怕是想要咱們這十條船葬生魚腹差不多。”

    他們和海盜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為何這些海盜一上手就這麼狠辣,甚至一點不在乎船上財務糧食的樣子,全不是平日里海盜劫財的作風。

    “泉州府。”百里初眯起眸子看著那些四處游走不斷地用炮火攻擊運糧船只的海盜船,薄邊浮現出森冷笑意。

    秋葉白眼中寒光一閃,瞬間明白了,沒有錯,除了泉州府的人,還有什麼人既能跟海盜有聯系,還想要置他們于死地的。

    ……*……*……*……*……*……

    幽暗的天空繁星點點,海潮一波波地拍擊著岸邊,帶來潮濕的氣息。

    精致的屋檐下,風鈴輕晃動著,聲音悅耳而詭涼,就似黑暗屋內深處飄出來的簫聲,幽凄飄渺如來自海底深處。

    “王,接到消息,黑鯊已經和朝廷的人在黑海交手。”門外細沙灘上跪著一名穿著深藍短打護衛模樣的男子恭敬地對著屋內稟報。

    片刻之后,簫聲散去,屋內傳來男子微沙而極為磁性的聲音:“淳于的消息呢?”

    那護衛微微一顫,隨后一咬牙老老實實地道:“沒有。”

    許久之后,黑暗深處傳來低沉的輕笑:“沒有?”

    護衛額上浸出細細的汗來:“我們一定會抓到她的!”

    黑暗的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最深的海底一般靜謐,但是門外跪伏的護衛越來越緊張,直到他忽然若有所感地微微抬頭,看見面前出現一雙精致的銀線繡海水波瀾皂靴,他咽了咽口水,頭更低了:“王。”

    男子輕嗤了一聲:“小小泉州府游擊將軍的膽子不小,敢動一品大員,不過那司禮監督公膽子更大,有趣。”

    護衛一愣,隨后打了個寒戰,王說的有趣的人通常的下場是成了魚腹之食,如今王到底是說誰有趣?

    他想了想,硬著頭皮道:“黑鯊私下和泉州府的人有交易,您……。”

    “隨他們去罷,本王倒是想看看這陸上的虎到了海里,是咬穿了鯊的喉,還是讓鯊吃得骨頭不剩。”

    男人慵懶地一笑,微沙的嗓音似海潮撫岸一般,溫柔迷離,卻讓人不寒而栗。

    ……*……*……*……*……*……

    “轟隆隆!”

    黎明升起的那一刻,整個海面卻早已硝煙彌漫,以至于讓陽光都透落不下來。

    “左側,直舵,開炮干他娘的,開炮!”黑龍揪住一根繩子穩住自己的身形,伸手恢復著大刀,指揮著底下的士兵們開炮。

    看著黑鯊的船因著中了炮,瞬間搖晃一下,起了火,他得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

    邊上黑龍號的大副看著自家船長一臉鮮血和硝灰,還笑得滿臉猙獰,他忍不住道:“老大,你瘋了麼,干嘛幫這些威脅咱們的朝廷狗官賣命,得罪黑鯊!”

    他原本以為自家老大是迫于恐懼和想要活命才給那司禮監督公賣命,但是看著黑龍如此不遺余力,甚至為此得罪黑鯊,他實在覺得莫名其妙。

    黑龍聞言,低頭瞪著那大副,獨眼里皆是狠辣的目光:“干你娘,扁魚頭,你說老子的救命恩人是狗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被喚作扁魚頭的大副在黑龍猙獰的目光下,瞬間吶吶:“但是……如果不是秋督公抓了咱們,咱們也不會和黑鯊遇上。”

    黑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惡狠狠地道:“干你娘,就算這樣,你見過哪個朝廷大官會救一個俘虜,而且黑鯊這個老混蛋在黑海這里仗著海王的背景吃大頭那麼久,咱們每次都得夾著尾巴躲,這次老子一定要干死他!”

    說罷,他也不理會身邊的大副,繼續舉起手上的大刀揮舞著指揮嘶吼:“干,左舵,左舵,穩住船身,不要給他們的船繞過轟擊的范圍,放放……炸死那些混蛋!”

    他身邊的大副和二副看著自家老大那副不遺余力的樣子,也只得撫了下額,嘆了一聲:“干吧,反正都上了朝廷的賊船!”

    不把黑鯊他們干翻在海里,得罪了海王,他們黑龍號也在這片海域混不下去了。

    說罷,他們立刻一個上去幫著牛家人操縱船只,一個衝進船艙放出黑龍號的船員,領著他們上甲板幫忙對付那些掛滑索衝殺過來的海鯊號的海盜。

    一白看著黑龍號的人加入了戰斗而不是趁機搗亂殺人,原本抬起的手緩緩放了下來,而與此同時隱沒在船身四處的鶴衛們也放下手中泛著森然寒光的骨蓮彎刀。

    一白看向自家主子,沉聲問:“殿下,我們可要出手?”

    百里初看著不遠處的海盜船,微微眯起了眸子,輕聲道:“本宮要他們的頭,全部掛在三艘船的桅杆上,一個接一個,像最精致的旗幟。”

    一白看著自家殿下的樣子,便知道這些海盜剛才的炮火差點傷了秋大人,已經徹底惹毛了主子。

    “是!”

    隨著一白手中彎刀一抬,數道黑影,悄無聲地向甲板上飄去,他們動作之輕盈,仿佛大海造成的顛簸和炮火于他們而言都不過是虛無。

    但隨后,一聲厲喝卻阻止了一白准備飛身離開的動作。

    百里初和一白皆齊齊低頭,正巧看見一身灰的秋葉白匆匆地從旋梯往上而來。

    “小白……。”百里初看著她,眸光幽異。

    她不會還在顧忌什麼,不讓鶴衛出手罷?

    秋葉白衝上來,看向他和一白,一邊喘氣,一邊道:“現在敵我炮火太猛,我會讓黑龍和艾維斯分別指揮兩艘船為你們的開道,上船之后速戰速決。”

    真需要用到鶴衛這些地獄收割者,她可不會客氣,但是既是阿初的人,她就要盡力不讓他們有一點損傷。

    百里初看著她有些髒了的臉,心中卻莫名地微熱,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微微一笑:“本宮親自動手。”

    “等一下,阿初……。”秋葉白聞言,梭然瞪大了眼,她可不想他冒險。

    “我沒有擋著你去冒炮火指揮戰斗和掩護其他船只轉移,你也需要信任我。”百里初低頭在她唇上輕吮:“小白。”

    秋葉白愣了愣,隨后看著他轉身瞬間掠向甲板,她一咬牙,眸光微沉。

    她信他!

    隨后她一轉身就直接爬上儲存倉,一邊低頭,運足了內力對著黑龍厲聲大喊:“黑龍,靠近黑鯊的船,盡量靠近!”

    “得令!”黑龍聽到之后,使勁地回吼一聲,同時大力拍著自家二副的肩頭:“快,快,向黑鯊的船衝過去!”

    那二副一呆,這是要撞船麼?

    但是他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咬牙冒著炮火就轉舵開船往黑鯊的船衝了過去。

    秋葉白在同時從后腰扯出了兩面旗幟對著不遠處的另外一艘船利落地揮動了起來,不遠處正指揮另外一艘船轟擊敵人的艾維斯看見之后,略遲疑片刻,亦咬牙立刻轉舵也向黑鯊的船衝了過去。

    黑鯊船上的海盜看著兩條船不要命似地向他們衝過來,先是一呆,立刻加大了火力,邊退邊開炮。

    黑鯊原本得意洋洋地看著對方不少船只都中了他們的炮火,或者被圍困,以為自己就要得手,卻不想對方這麼不管不顧,頓時惱了,厲聲罵道:“操,這些當兵的不要命了!”

    他罵罵咧咧的時候,卻沒有留意到自己身后的一只箱子里鑽出一道窈窕的人影,偷偷摸摸地向黑鯊海盜船的甲板上而去,那人影看著沸騰的海面,一咬牙就直接扯了原先黑鯊海盜的滑索勾住向對面的商船船舷,朝著對面溜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秋葉白一心指揮船只戰斗,也沒有留意到自己腳下的儲物艙緩緩地開了一個口,一只蒼白的手慢慢摸向她纖細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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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桃花劫 (三)

    那只蒼白的手左右摸了摸,隨后一把抓住了秋葉白纖細的腳踝,狠狠向下一拖。

    她正專心地打著向艾維斯學來的旗語,冒著船上炮火指揮船只協同作戰,同時專注于百里初還有鶴衛們的動向,哪里想到腳下忽然伸出一只手來。

    等到她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半邊身子被拽進了儲物船艙里,好在她反應極快,反手就拽住了一邊被炸斷的半截旗繩。

    她只覺得向下拽她腿的人力氣大的驚人,這種姿勢她看不見敵人,甚至無法施展內力或者武藝,只能憑借手上的氣力拽住那繩子不讓自己掉下去。

    她忍不住低聲詛咒了一聲:“該死……。”

    她明明沒有看見任何海盜突破甲板防線,底下的這個混蛋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種姿勢,她看不見洞里的情況,也看不見敵人,只能使勁地蹬腿,如果對方在下面拿著刀子扎她兩下簡直太容易了!

    腦子里才掠過這個念頭,便感覺腿上傳來一陣奇怪的觸覺,仿佛對方在撫摸她的大腿,直令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下一刻腿上傳來尖細的銳痛,她眸光一寒,索性一松手,掌中運氣狠狠拍向儲物船艙頂,在那船艙頂碎裂木屑四處飛濺的瞬間,她借力而起,左手袖底刀瞬間出鞘,攜著凌厲的刀氣狠狠地劈向儲物船艙之內。

    “嗚……。”伴隨著飛濺的米糧,儲物船艙里同時響起一聲悶哼。

    而秋葉白也落進了船艙之內,船艙內太過黑暗,從光亮處進入,她的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便立刻疾退到牆邊,以手中袖底刀封住三面的破綻。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適應了船艙底的黑暗便看清楚了地面上灑了滿地的米糧,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只是有些白米上還有點點血跡。

    她微微顰眉,忽覺得不遠處有綽約人影,便立刻追了過去,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允許敵人和奸細混進來。

    果然,她一追近了便能聞見血腥味正是從那跌跌撞撞的人影身上飄散過來。

    但是當初船底為了能多放東西,直接將几個儲物間全部打通了,所以如今堆滿了米糧的儲物艙,宛如頗大的迷宮一般,彎彎繞繞讓她視線受阻,只能順著氣息追緝那人影。

    未几,竟一下子失去了那人影蹤跡,她腳步一頓,謹慎地環顧四周,她能聞見那血腥味就在這里附近,她試圖找出對方。

    但是下一刻,儲物船艙的門忽然‘哐’一聲不大的響聲響起,秋葉白便看見一道黑影貓著腰從門邊進來之后,試圖繞過一處大糧堆,卻不知自己的行蹤早已被秋葉白看在眼里。

    秋葉白一怔,有些不明白那人怎麼又繞了進來,卻不想那人忽然一抬頭,正正看見秋葉白提著染血的刀而立,立刻嚇了一跳,踉蹌著倒退了几步,轉身就逃。

    秋葉白目光一冷,立刻提刀追了出去,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剛才偷襲自己的人,但是那人身上的裝扮分明就是敵人,不能放過!

    何況那人似受了點傷,肩頭之上還有血跡,更讓她心疑,眼見那人身形也異常敏捷,眼看著就衝出了甲板,向船舷邊衝去。

    她索性順手抓了一把大米,運足了內力直接彈射向那人的后腿。

    秋葉白的修為足以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那一把米粒子灑了過去,正中那人身上,那人悶哼一聲,一個踉蹌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冷笑一聲,直接飛身而去,袖底刀直接架在那人脖子上就要割開對方的喉嚨。

    卻不想,那人一拼死一轉身,頭上的發髻瞬間散了下來,露出一張秀美細致的面容。

    秋葉白瞬間愣住了:“女的?”

    不對,她第一次追擊偷襲自己的那人,雖然身形削瘦,但絕對是男子的身形。

    ……

    就在秋葉白追著人離開儲物船艙的時候,兩袋大米瞬間落地,露出一個削瘦的人影來。

    天畫臉色蒼白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肩頭,看見自己指尖上的血跡,他狐狸桃花眼里露出戾氣來,他低頭輕舔了下自己指尖的血跡,輕嗤了一聲:“樓主大人,真是奇怪啊,用了定魂針都對你沒有用麼?”

    他看著秋葉白的行動速度和身手一點沒有受影響。

    莫非是定魂針上的藥量不夠麼?

    “好可惜,就差一點了,要怎麼辦才能抓住那麼凶猛的小白呢?”天畫嘆了一聲,一邊掏出一瓶藥物隨意地在自己肩頭的傷口撒了下去止血,一邊向底艙深處走去,不一會便消失了。

    ……

    儲物船艙外

    “你不是剛才在船艙底偷襲我的那人!”秋葉白盯著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少女,微微挑眉。

    心中暗思,一會戰役結束之后,一定要著人將那儲物底艙里里外外地搜查一個遍!

    那少女捂住肩頭勉力坐了起來,看著秋葉白雋美無雙的面容,烏黑的眼里冒出一點亮來:“小哥儿,有沒有人說你長得真真好看!”

    秋葉白看著她眼里那些桃花,頓時無語:“……。”

    現在的女海盜都那麼開放了麼?

    “小哥,你可有親事儿了?”那圓眼儿少女吭哧吭哧地爬起來,一臉羞澀地就想往她跟前湊,伸手就要來摸她的臉。

    秋葉白入朝之后已經許久沒有經歷女儿家這般熱情的場面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被她逼得退了一步,忍不住道:“你這女人腦子脫線麼……。”

    話音未落,那少女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一轉就朝她下身一記猴子偷桃抓了過去,同時冷笑一聲:“你全家腦子都脫線!”

    別看那少女一副‘單蠢’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卻又狠又毒,速度更快得不可思議。

    但秋葉白怎麼可能給她抓到,她目光一寒,身形一收,只讓那少女抓到了她的袍子,同時刀背一翻狠狠敲在少女的手腕上,趁著她痛得眼淚都出來的瞬間,另外一只手一記鎖喉擒拿,反手就從身后扣死了那少女的咽喉。

    但是一下刻,那差點被她捏死的少女和她同時都想起了什麼東西不對勁,齊齊看向對方,開口:“你剛才說什麼!”

    兩人目光變幻莫測,似在對方眼里看見了什麼,猜忌地看著彼此。

    此時小七正領著司禮監的一干人正滿身煙火血灰地將一群被抓到的海盜押過來,忽見自家主子押著一個女子,皆是一愣。

    “四少,這是女海盜?”小七疑惑地看著她。

    秋葉白眼中目光微閃,隨后對著小七搖搖頭:“無事,我會處理。”

    說著,便一把將那少女給抓提著就近進了另外一個船艙,順帶甩上門,將一個干莫名其妙地眾人關在門外。

    秋葉白關上門轉身看向那少女,那少女也正瞪著圓圓的眼儿看著她,兩人遲疑了片刻,竟又齊齊開口:“你是……。”

    秋葉白頓了頓,恢復了鎮定,她看向那少女:“你先說。”|

    那一句脫線,不是尋常人都能明白的,更何況面前的少女接的那一句更是讓她莫名的熟悉。

    那少女打量了她好一會,眼里閃過精明的光,試探道:“李時珍、成吉思汗、端午是高麗的?”

    “聽棒子國放屁!”秋葉白挑了下眉。

    那少女一呆,眼底瞬間涌上不敢置信和歡喜來:“你……你……你……。”

    “你我出身差不多一個地方,一個年代。”秋葉白看著她微微頷首,在震驚之后,心中有些莫名地感慨,輕嘆了一聲。

    “小哥……你為什麼都不激動?”那少女見秋葉白一臉淡然,一點都沒有她那種他鄉遇故知的興奮,又想起他剛才那狠辣絕高的武藝,她打消了打算扑上去來個大擁抱的念頭。

    秋葉白看著那少女有點委屈的模樣,微微彎起唇角,淡然地道:“激動了,你我能改變現狀?”

    那少女聞言,不知想起什麼,一張娟秀細白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一臉痛不欲生的模樣:“他娘的——不能!”

    秋葉白看著她那副仿佛想死的模樣,忽覺有趣,便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成為海盜?”

    女海盜在東方不常見,這位同樣來自故鄉的同鄉如果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淪落,她倒是願意幫這少女一把,畢竟她也算遇上了人生三大喜之一——他鄉遇故知。

    那少女比了比自己肩頭,嘆息了一聲:“我叫純魚,我才不是海盜,我是被那群混賬海盜抓上島的,好容易趁機偷跑,又遇上你們開打,所以才想借搭朝廷的船回岸上。”

    “純魚,你這丫頭倒確實滑溜得像魚。”秋葉白挑眉,笑了笑。

    那少女見她一笑,圓圓的眼里閃過驚艷,隨后自來熟地湊上前抱著秋葉白的手臂,一臉感嘆道:“小哥,你這張花美男的皮囊在這里還真真浪費,如果是在咱們那時候,紅遍大江南北咧!”

    秋葉白看著少女古靈精怪的樣子,又算是故人倒也不反感她的自來熟,只微微彎起唇角:“純魚,我已經有了家室,你在別人面前最好別這麼熱情。”

    “娶老婆了?”純魚聞言,臉上閃過失望,隨后輕哼一聲,松開了手:“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

    秋葉白見她那樣子,眸里閃過一點幽光:“你受傷了,我幫你療傷,送你回岸上,給你盤纏。”

    “哦。”純魚打量了一下她,眯起大眼:“小哥,你想知道關于海盜万的什麼事?”

    “你只倒是聰明。”秋葉白輕笑。

    純魚看著她,輕哼一聲:“看你武藝高强,又領著那麼多官兵,我剛才還聽見他們叫你督公,你是大官罷,官場之人,也是無利不早起。”

    “上道。”秋葉白微微一笑,贊許地比了個手勢。

    ……*……*……*……*……

    且說這頭,秋葉白剛將純魚交給寧春,那頭商船在接近海盜船的那一霎緩而來速度,讓即將被撞上的海盜船有了緩衝地帶逃之夭夭。

    海鯊五十多歲的模樣,滿臉虯須,鐵塔一般矮壯的身軀靠在主艙的窗邊,半個身子探出窗口外,手上揮舞著大刀,惡狠狠地下令:“想要撞咱們,哼,老子非讓他們知道什麼叫撞船,右側舵,繞過去,先放炮轟他老子的,然后放子母火龍舟撞過去,燒死那些朝廷的狗官,咱們今年一年不用出海劫掠也都夠吃香喝辣睡娘們了!”

    一干海盜們紛紛應是,眼底都是染了血的興奮,訓練有素地拉扯桅杆風帆迅速地調轉船身准備攻擊商船。

    本來海盜船就是為了劫掠存在的,所以船身偏長窄,機動靈活性極好,一會子就調轉了船頭對准了吃水深的商船。

    卻無人留意到數道詭異的魅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的船上某些几乎不可能站人的位置。

    直到一名二副正在著手下人扯風帆,卻忽然看見地面上有奇異的黑影在地面上隨著波濤搖搖擺擺。

    他瞬間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瞬間嚇得倒退數步,一頭從桅杆高台上栽到了駕駛艙邊。海鯊嚇了一跳,看著滾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二副,忍不住怒罵:“海狗,你這廢物,海上走了多少年還會站不穩!”

    二副驚恐地看向海鯊,又舉手指了指半空:“大哥,大哥……上面有鬼!”

    一干海盜們先是哄笑,又順著二副的手抬頭看去,隨后皆是面露驚恐。

    “滾,大白天的哪里來的……。”海鯊一邊罵罵咧咧地一邊抬頭,下一刻他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下半句話噎在了喉嚨里。

    那是些什麼東西?

    怎麼會有人像沒有重量一般黏在船帆之上,還有各處制高點,尤其是他們的身姿,飄飄蕩蕩宛如在半空乘風而立,仿佛一點重量都沒有,甚至桅杆的最高處也站了一道讓人看不清楚面容的身影,只他身上白色的披風在半空中飛揚成詭異而巨大的羽翼。

    “見鬼了……那是什麼鬼東西!”海鯊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發毛。

    二副恐懼地縮在他腳邊,嚅囁地道:“是不是海魔……不……海神……。”

    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人都迷信大海里除了統治一切的海神之外,還有無數會吞噬和誘惑人的妖魔鬼怪,還有淹死在海里的死靈也需要替死鬼。

    “在殺戮大開的時刻,也是海底惡靈魔獄打開的時分,這是凶兆,是凶兆……。”

    二副喃喃自語瞬間讓所有的海盜們都臉色煞白,只海鯊一咬牙,鐵青著臉怒吼:“凶你娘,老子管他是海神還是海魔,還是什麼妖魔鬼怪的玩意儿,通通拿箭給老子射下來!”

    “但是……。”二副很想說這樣會得罪鬼神,但是海鯊那種隨時一刀砍下來的表情讓他根本不敢再說話,只默默地瑟縮起來。

    “射下來,射下那些怪物!”海鯊看著那些飄蕩的詭異影子,仿佛全然無視他們的存在,仿佛真的來自另外一個世間,他心中恐懼和憤怒交織,再一次吼了起來。

    其余海盜們也紛紛地尋找弓箭,彎弓搭箭向那些影子射去,只是他們的箭似總射不到那些隨風飄蕩的影子,越是射不到,人心便越是惶恐。

    直到那站在最高處的詭異白影忽然悠悠開口:“頭留下,身子喂魚。”

    他的聲音輕緲幽柔,卻仿佛來自最空遠黑暗的虛無之地,而那話里的意思更讓人不寒而栗。

    一干海盜們瞬間倒退了几步,只覺得背上起了一層白毛汗,海鯊也抖了抖,只厲聲道:“干你娘,你們這些怪物說什麼鬼,你們什麼意思!”

    “是。”同樣毫無情緒的應聲飄蕩在船只的上空。

    而很快,海鯊和他手下凶狠的海盜們便立刻知道了那詭異白影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噌——噌——噌——!”空氣里瞬間響起數到尖利的嗡鳴破空之聲,仿佛死神的低鳴。

    海盜們驚慌不已,其中有人眼尖地恐懼地尖叫:“你們看他們背上的骨頭!”

    一干海盜們齊齊看去,瞬間瞪大了眼,只見那些鬼魅的黑影背上的骨頭慢慢地生長開來,仿佛刺破了皮肉展開成一片巨大的造型奇詭的黑色羽翼,在昏暗的陽光下閃耀著腥紅的光澤。

    “怪物……怪物……。”二副嚇得渾身顫抖地往船艙里爬。

    倒是海鯊在片刻之后,忽然瘋狂地大叫了起來:“那不是骨頭,那是刀子,是武器,躲起來,快躲起來!”

    這一次輪到他招呼自己的屬下躲避了。

    有些眼尖的海盜們這才發現那些從黑影背上彈射出來的‘骨翼’根本是一把造型奇詭而巨大的黑色雕骨火蓮彎刀,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發現已經太遲而來。

    “殺!”一道無情地指令響起。

    所有的黑影肩頭的那骨翼瞬間向空中彈射而去,那彎刀在空中一下子骨片展開團成圓形,厲射向半空。

    一干海盜們紛紛躲避,試圖避那薄刃刀雨!

    但是那些彎刀彈射出去之后瞬間在半空中相互碰撞。

    “砰!”一聲厲響,瞬間爆開無數片光影,因為光影太過密集,几乎就像一陣自天空席卷而來的黑紅色風暴或者一種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聲不絕與耳,攜著陰沉暴烈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下,蔓卷入海盜之中。

    “啊——!”

    “啊啊啊——!”

    霎那之間,凄厲的慘叫聲令硝煙彌漫的大海之上一片再添血色、。

    甲板上几乎所有的瞬間停住了腳步,仿佛齊齊被點了穴,隨后瞬間如破掉的人偶一般齊齊落在甲板上——肢離破碎,滿地腥紅,仿佛下了一場人肉血雨。

    而地面唯一完整的竟然數十顆人頭。

    而跑得快的海盜們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無數碎片光影在將他們的伙伴割裂成非人的血肉之后,竟然借著破碎血肉之勢再次回旋至半空“噌噌噌”几聲,再次合成骨翼彎刀,在半空中划過優美的弧度,噌地一聲回到了那些縹緲的黑影手里。

    然后……

    恐懼瞬間在血腥的空氣里蔓延開來,幸存的海盜們沐浴在自己同伴的血肉地獄之中,已經全然失去了反抗的氣力,渾身不可自已地發起抖來。

    死神的骨翼再次展開,那種令人齒酸的金屬撞擊之聲和恐怖的蜂鳴之聲亦再次響起……

    這一次,沒有人再能幸存。

    ……

    黑色的皂靴優雅地踏過地面濃稠的鮮血,沾染了紅色血跡的靴子,卻讓看見的人卻莫名地想到步步生蓮四個字。

    只是觀音生蓮度化世人,只是這是來自地獄的蓮,以血肉組成。

    白衣人站在被骨蓮刀削了一半艙房的殘破的駕駛艙前,海鯊已經沒了四肢的,靠在艙房里不停抽搐,滿頭滿身的傷痕,如被凌遲,痛苦不堪,卻又不能死去,只不停地吐出鮮血。

    “是泉州府的人收買了你們,嗯?”

    海鯊聽見那幽涼低柔的聲音響起,他的腦子里已經一片空白,只滿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更不要說還有抵抗的意志,何況那聲音有一種奇異的悅耳,讓他不由自主地點頭:“游擊將軍盧林……出金五千兩買……十艘船葬身……魚腹。”

    “五千兩,真是慷慨。”那低柔幽涼的聲音輕笑了起來。

    海鯊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嘿嘿笑了起來,兩行血淚卻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來,聲音絕望而喑啞:“殺了我……吧……求你。”

    那聲音的主人頓了頓,隨后涼薄地。

    隨后海鯊只覺得眼前一片腥紅,然后……他便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

    不遠處正在准備聽候主船上調度的海鯊三號海盜船的大副,久久地沒有看見主船的動靜,主船在這熱火沸騰的海洋之上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睡,而遠處的風帆之上不知為何似染了點點血腥,還有一大串不知什麼東西掛在船頭,燈籠一般地晃蕩。

    “那是什麼燈籠,怎麼回事?”海鯊三號的大副有些奇怪,心中亦不安,而其他的海盜們也都似察覺了不對,也想要爬上高處,看一看隔壁的兩艘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儿,為什麼大伙都停下了對商船的攻擊,導致如今步驟不一致,他們反而被追著打。

    只是几名海盜爬上桅杆,才看清楚那桅杆之上的是什麼東西,尤其是掛在最下面的那個‘燈籠’,赫然是——海鯊死不瞑目的頭顱。

    而不遠處的另外一艘海盜船上也正冉冉升起同樣一串詭異恐怖的燈籠。

    “不好,老大那里出事了!”爬在瞭望塔上的海盜低頭向大副慌張地通報。

    “什麼?!”那大副聽不清楚,正打算再讓那瞭望塔上的海盜說清楚一點,卻不想,那海盜忽然渾身一僵,隨后忽然身首分離,直接從高處摔了下來。

    底下的海盜們嚇了一大跳,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忽然聽見空氣里響起一種詭異的嗡嗡之聲,他們齊齊抬頭,錯愕驚恐眼中最后倒映出的景象是漫天如飛蝗一般的銳利光鋪天蓋地而來。“啊啊啊啊——!”

    ……*……*……*……*……

    最先發現海盜船停止攻擊的是黑龍,他正指揮著放了几炮的商船趕緊掉頭跑,盡力避開對方的火力還擊范圍,他都已經做好讓人密封船艙避免中炮后漏水的還准備了,卻不想他們跑開一段之后卻發現海盜船沒有跟上來。

    “快看,海鯊他們的船停下來了!”

    他心下奇怪,舉起手中銅質西洋瞭望鏡一看,瞬間倒退了几步:“海神哪……。”

    他沒有看錯吧,那些掛在海鯊桅杆上一串詭異的‘燈籠’是海鯊他們的人頭?

    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伸過來接過他手上的東西,黑龍一愣,轉過頭去,正巧看見秋葉白舉著瞭望鏡觀察海鯊船上的情況,她唇角浮現起一絲欣慰和興奮的笑容:“海鯊已經被染軍師他們了結了。”

    “什麼……那是染軍師他們干的,他們什麼時候上去的?!”黑龍等人徹底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人,竟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徹底擊殺海盜王手下以凶悍殘酷著稱的海鯊幫。

    秋葉白放下瞭望鏡,笑著向甲板上而去,也不多言,只丟下一句:“總之就是咱們平安了,別浪費時間,黑龍,快去把船開近海鯊的船迎接軍師他們,剩下的人去救治傷員和看看有什麼需要修補的罷!”

    黑龍等人看著秋葉白步履匆匆地迎向船頭,他們面面相覷片刻,便還是決定遵照她的命令各自忙和去了。

    秋葉白站在船頭翹首以盼,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她的‘軍師大人’凱旋而歸。

    不到一刻鐘,船只靠近海鯊的船后,她便看見一道道縹緲的黑影掠空而來,輕飄飄地落在了甲板之上,其中一道白色的飄逸人影尤為扎眼。

    她立刻含笑對著他張開了手臂,那道白影輕飄飄如沒有重量一般優雅地落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抱了個滿懷。

    秋葉白顧不得旁人詫異的目光,看著他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跡之后,把臉埋在他肩頭,聞著他身上那些淡淡的熟悉香氣,才放松下來。

    “歡迎回來,我的軍師。”

    雖然周圍的人都覺得督公大人似對他的軍師太熱情了點,讓人覺得那氣氛頗有點詭異和曖昧。

    但是想起軍師大人領著勇士們干了一票的活儿,讓大伙脫離了危險,眾人也都興奮得忍不住想要上去擁抱那些勇士們,但是奈何勇士們個個面無表情,渾身陰沉沉的煞氣,讓大伙都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笑著看向他們。

    直到有人帶頭鼓起掌來,眾人才如夢初醒一般地使勁鼓掌。

    “白小哥,你說的有家有室,不會就是這位罷?”帶頭鼓掌的純魚不知什麼時候賊溜溜地湊近了兩人,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看著相擁的二人,一臉遺憾的樣子。

    這樣的兩個美男子相擁的畫面確實挺唯美的,可是太暴殄天物了。

    秋葉白看著純魚的那樣儿,便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麼,她也沒有打算糾正純魚,只是微微扯了下唇角,伸手在純魚頭上敲了敲:“你這丫頭,別瞎想。”

    純魚揉揉腦門,對著秋葉白翻了白眼:“什麼丫頭不丫頭,我上輩子年紀比你還大不少好麼,何況你和他沒一腿,誰信!”

    這兩位一看就覺得不是單純的軍師和主公的關系,尤其是那位軍師,雖然戴著面具,但是光看那精致的下巴和嘴唇,便知是個大美人,而他雖刻意收斂了一身的煞氣,但那一身的氣場看著就知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

    百里初看著純魚,微微彎了唇角:“這位是……?”

    純魚被百里初那眸光幽涼一打量,便覺得背脊有點發毛,只覺得這美人是美,但是莫名地身上那種冰冷詭譎的氣息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退開了一點,也對著百里初笑了笑,比了下自己:“軍師,我叫純魚,是白小哥英雄救回來的美人,也和白小哥是同鄉。”

    能這般大言不慚地誇自己美人的厚臉皮,讓百里初都楞了楞,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秋葉白:“你你救回來的這位美人口音可不像是上京人,是在鄉下認得的?”

    秋葉白看著純魚,不可置否地彎彎唇角:“算是罷。”

    有些事儿,還是沒有必要扯出來的好,沒有什麼意義。

    純魚雖然很想說咱可不是鄉下妞儿,但是想想,還是皮笑肉不笑地認了。

    算了,她可不想被當成怪物燒死,她還等著白小哥的船送她上岸呢。

    “咱們現在有了黑鯊的船,可以利用他們的船做個掩護,一路護送咱們的船往粵東去,想必有黑鯊的旗幟在,也不會有人敢再隨意動咱們了。”秋葉白看了看海盜船,計上心來。

    百里初微微頷首,正要是說什麼,卻忽然神色一冷,魅瞳看向不遠處的硝煙霧氣之中。

    “怎麼了?”她有些不解地看著百里初的神色,順著他的眼神看向不遠處,卻沒有看見任何東西,只能看見一片腥紅海面之上,有魚儿無數浮頭吞噬那些海盜的殘敗肢体。

    但是邊上的純魚臉色也變了,她慢慢地后退,但是剛想要轉身離開,卻忽然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

    她摸了摸鼻子,一抬頭便看見一張俊秀斯文的臉正對著她,那人一雙妙目含淺笑:“姑娘,你要去哪里。”

    純魚一呆,這滿船撞上美男子的几率也太高了罷?

    秋葉白轉頭有些疑惑地看向純魚:“純魚?”

    她並不明白為什麼百里初要讓雙白攔住純魚,但是她相信百里初一定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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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純魚看了下海面和遠處的硝煙,一咬牙道:“沒有用的,你們現在走不出這片海域了。”

    秋葉白一怔,心中忽有所感地轉過頭去看向不遠處,此時正好一陣海風吹來,瞬間吹散了所大部分的硝煙和船上著火的煙霧,讓水面的情況清晰地展露在他們面前。

    她神色瞬間一凝,微微睜大了明眸,不遠處的水面上,不知何時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大片的連環船,將他們團團圍住。

    那些連環船上堆滿了著火球、神煙、神沙、毒火等等易燃物,船頭尖利帶鉤,只要撞入大船之中,子船脫勾逃去,載滿易燃物的母船瞬間燃燒,也令目標船跟著燒起來。

    這也罷了,遠處更有將近五十多艘掛著骷髏龍旗的大型海盜船將他們所有船都齊齊圍住了。

    百里初微微眯起了眸子,魅眸里陰沉的幽光微閃。

    秋葉白卻按了按他的手,沉聲道:“鶴衛的人不夠,咱們所有人才經歷了一場大戰,以不變應万變,對方有備而來,糧草不能有失。”

    百里初沒有在多言,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她安撫住了百里初,隨后看向純魚,目光微微涼:“小魚,你是不是有什麼沒有告訴我們的?”

    如果只是為了劫掠或者擊沉他們,海王的人沒有必要在海鯊大敗之后才出現在這里。

    純魚遲疑了片刻,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便忽然聽見海面上有人以內力傳音,其聲飄揚在海面之中,異常的清晰。

    “海王有請司禮監督公大人上海冥島一敘。”

    秋葉白和百里初兩人互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眼里看見異樣之色。

    純魚的臉色則瞬間變得古怪而難看起來。

    ……*……*……*……*……

    海冥島

    “王,這是在海鯊的老窩撿到的,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淳于上了海鯊的船,但是如今海鯊船上的人已經全軍覆滅,頭顱高懸,我們擔心淳于已經……。”藍衣護衛恭敬地跪在屋門外道。

    房間里的光線有些黯淡,只能看見地面上鋪著一塊華麗昂貴的白虎皮,一雙穿著長靴的男子修長的腿優雅地在上面交疊,男子上半身隱沒在黑暗里,只悠悠地道:“淳于不會死的,她在本王的手上都沒死,還逃了不是麼?”

    那護衛聞言一愣,隨后想起什麼,也點點頭:“屬下也這麼認為。”

    “只怕是攀了高枝了。”海王輕笑,聲音極富迷人的磁性:“不過能讓黑鯊這頭奸詐狠辣的惡鯊有去無回,全軍覆滅,司禮監里倒是真有能耐人。”

    那護衛聽不出自家主上的話里是贊還是諷,遲疑了片刻:“著司禮監的運糧船很快就要到了,咱們要不要加强戒備?”

    海王頓了頓,似笑非笑地道:“不必。”

    不到一刻鐘之后,便聽見外頭的海螺號嗚嗚作響,海王淡淡地道:“貴客到了。”

    一直到走到了門前,秋葉白眼睛上的白布才被扯掉,她微微眯起眸子,好一會才適應了眼前的光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精致而華美的樓宇,飛檐斗拱,四處都掛著精致的純金風鈴,院落里昂貴精致的紅珊瑚和夜明珠隨處可見,更有各種水晶台、水晶凳,香花如云。

    這哪里是什麼可怕的地獄幽冥島,簡直就是一個傳說中的水晶龍宮,不過這里住著的……倒也是海王——海盜之王。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房間,長長的湘妃竹簾子垂落下來,遮了房間的入口,對方似沒有准備邀請他們進去的意思,這讓她心中有些疑惑。

    “大人?”一白也摘下了眼睛上的布條,隨后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她微微側臉,示意他稍安勿躁,順便用眼角余光看著自己身后穿著司禮監廠衛服,低頭站著的純魚臉色很古怪。

    這一次,對方要求她只能帶兩個上島嶼,她好容易說服了百里初在船上鎮守,她才領著一白和純魚兩人一同來。

    畢竟万一真有不妥,真正能指揮船只的只有百里初,雖然她更明白如果她被困在這里,他踏平了這里都會將她接出去。

    但是若能不硬拼,她更願意以智取勝。

    純魚並非她强迫而來,而是純魚主動要求來的,只是純魚不願意告訴她原因,只說自己了解海冥島,會幫的上她。

    她還是同意了,直覺告訴她帶著純魚比帶著其他人有用。

    “秋督公,本王知道你需要趕路,也就不請你進來坐了”竹簾后傳來男子悅耳微沙的聲音。

    秋葉白微微頷首:“海王客氣。”

    不過這位說得真是有趣,知道她趕路,又何必要將她連人帶船給‘請’過來。

    海王似乎能看出來她的想法,只悠悠道:“本王久仰秋督公的大名,也想親眼看看能讓海鯊全軍覆滅的人是個什麼模樣。”

    此言一出,一白身形微微一緊,警惕陰沉地留意著四周的海盜。

    “秋督公身邊的那位護衛不必緊張,本王沒有清算的意思,做海盜,便會料到自己有這一日,海神是公平的。”海王輕笑了起來,聲音極為迷人,有一種扣人心弦的氣息。

    秋葉白挑眉:“那現在海王人也見了,不知何時能讓我們走?”

    海王頓了頓:“秋督公,你我都是明白人,你既將淳于給本王帶了過來,本王也不為難你。”

    純魚?

    她一愣,下意識地瞥了眼身后低著頭的純魚,略一遲疑:“純魚,你……。”

    純魚抬起頭來,有些無奈地一笑:“沒錯,我是他們要抓的人。”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到島上來?”她不明白純魚為何要主動跟著她過來自投羅網,純魚不露面,她也能想辦法周旋過海王這一關。

    雖然她懷疑純魚這個世間的身份,或者身上有什麼秘密,但是她和純魚到底有‘同鄉之誼’,她尚且不至于要出賣純魚來換平安。

    純魚輕嘆了一聲:“白小哥,我知道你為我好的,但是他們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在你們船上,或者如果證明我死了,你們在打敗海鯊的時候就能順利離開了。”

    那個混蛋根本就是坐收漁利,然后等著她自投羅網罷了。

    “你告訴過我你們的糧草牽連前線千万人麼,你能在這里一路拼殺,我也……也到底也算是這的人了,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牽連無辜的你們。”純魚扯扯唇角。

    秋葉白看著周圍這情形,微微顰眉問道:“他會不會對你……。”

    “放心,他不會動我的,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純魚勉强地一笑。

    “純魚……。”秋葉表看著純魚的樣子,有些遲疑地想要伸手輕撫她的肩頭,卻忽聽得簾子內海王含笑的迷人聲音響起:“淳于,你攀了督公的高枝,本王是不是應該很高興,為你准備一份嫁妝呢?”

    他的聲音雖然溫和,但是里面莫名地透骨涼意讓純魚微微一僵,隨后走了出來,看著簾子后輕哼一聲:“不敢勞煩大哥,我已經在這里了,請你讓白小哥他們離開。”

    師傅?

    秋葉白一愣,看著純魚的背影,又看向那簾子里的暗影,純魚竟然是海王的妹子麼?

    這倒是出乎她的想象。

    不過,海王的聲音里雖然有惱了的寒意,卻沒有殺意。

    純魚雖然緊張,但卻也不是生命受到威脅的緊張,而是一種奇怪的……讓她想起當初自己面對百里初的時候。

    海王淡淡地道:“純魚,你過來,藍鯨,送秋督公一面海王旗,順便送她離開。”

    那護衛立刻奉上一面華麗精致無雙的海王旗。

    純魚看著那海王旗,輕嘆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向那簾子后走去。

    秋葉白看著那海王旗,卻沒有馬上接,而是一把拉住了純魚的手腕,隨后看向簾子后的海王:“海王如此大方,本座不知當如何回報。”

    她的動作似一下子激怒了海王身邊的護衛,他們瞬間拔出長劍對著秋葉白:“放開小姐!”

    一白亦同時面色陰沉,抬手一震,一道罡氣涌出袖間,將護衛們瞬間震飛開來。

    “放肆!”更多的護衛同時衝了出來,將他們圍在中間。

    純魚看著秋葉白擋在自己面前的動作,眼底閃過微光,她伸手輕拍了拍秋葉白的手臂,徑自取了海王旗放在秋葉白的手上,看著秋葉白輕笑道:“白小哥,若不是知道你有家室,我都要喜歡你啦。”

    隨后她徑自走向竹簾,站在竹簾前,看向隱沒在黑暗中慵懶而危險的男人冷聲道:“大哥,海王一諾千金。”

    竹簾后響起男子冰涼的笑聲:“秋督公,看在你將本王最疼愛的妹妹送回來的份上,本王不但給你一面海王旗,同時也給你一個許諾,你還可以用海王旗換一個本王能做到的要求。”

    秋葉白微微挑眉,看著純魚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簾子內,那動作簡直像是被黑暗中的什麼東西强行拖進去的,她悶哼一聲,卻還是道:“白小哥,拿了旗快走!”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但是確定純魚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之后,對著海王拱手道:“多謝,告辭。”

    隨后,藍鯨便再次給秋葉白和一白戴上了眼罩,領著他們離開。

    ……

    黑暗的竹簾內,純魚被整個人扣在男人身上,只能任由男人慢條斯理地一點點挑開她的腰帶:“小魚,你喜歡秋督公?”

    她掙扎了一下,卻動彈不得,冷哼一聲:“關你屁事!”

    男人輕笑了起來:“你喜歡女人?”

    純魚瞬間呆住了,男人將手探入她衣襟里揉捏也渾然不知,只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麼?”

    “如果她不是女人,你現在就該看著你的白小哥喂了利爪和鬼齒了呢。”男子的聲音微沙,似覺得她的樣子頗有趣。

    純魚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自己被剝了個光,才瞬間一下子彈縮進了牆角,看著男人惡狠狠地道:“滾!”

    男人輕笑了起來,伸手抓住她細細的腳踝一點點地將她拉過來:“乖,小丫頭別這麼擰,讓大哥看看你的傷。”

    “滾,老娘上輩子加這輩子可以當你娘了,別碰我!”

    ……

    ……*……*……*……*……

    “好了,就在這里,你們可以上船了!”藍鯨著人給秋葉白和一白分別摘了眼上的白布條,比了比一艘渡船,還算客氣。

    海冥島周圍皆是尖利礁石,岩洞森森,地勢險惡,海浪頗大,太小的船靠近便被海浪掀翻,太大的船則是根本無法靠近,易守難攻。

    秋葉白他們的時候便是以一艘大小適中的漁船接駁的,她轉頭看了眼海冥島,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上了船,一白警惕地看著藍鯨和他身后的護衛,也跟著輕巧地上了船。

    船便慢慢地向海中行去,不一會便到了海中。

    秋葉白看著遠處的大船,舒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咱們這一趟海冥島竟如此輕易就過了關。”

    一白看著那精致的繡旗,一邊冷哼道:“這旗幟繡工倒不比殿下的衣衫差,海盜用真就浪費了。”

    秋葉白聞言,輕笑:“總歸也是一地之王。”

    此時,船艙后方正在搖櫓的船夫忽然道:“那位大哥,我的船櫓不知被海藻卡住了,你能來幫個忙麼?”

    一白聞言,將自己手里的旗幟收好,對著秋葉白點點頭,便向船艙后走了過去。

    秋葉白看了看遠處的船影,如果順利的話,他們的船兩刻鐘就能接駁上運糧船了,心中才稍微舒松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后,她忽然聽見一聲重物落水的悶響。

    她心中瞬間警惕了起來,手中袖底刀瞬間出鞘,慢慢地想船艙后走了過去,試探著道:“一白?”

    片刻之后,卻忽見一白落在水里正拼命地掙扎,那船夫慌張地伸出搖櫓去夠他:“抓住搖櫓,快抓住!”

    秋葉白見狀一驚,她如果沒有記錯,一白他們雖然路上威風,但全是不會水的旱鴨子,她立刻收了刀衝了過去,試圖幫助船夫將一白弄上來。

    卻不想,她才走了兩步,卻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往下一掉,她眼中寒光一閃,瞬間雙腿橫劈,勉强架在了陷阱的壁之上,並沒有掉下去,她雙手一撐,正打算躍出,卻聽見天畫含笑的聲音:“樓主,你是要乖乖地進到船艙底下呢,還是想看著這個男人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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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4:1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桃花劫 下

    秋葉白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天畫,他已經換了一身海冥島的暗藍色裝束,頭發仍舊是濕淋淋的,一邊的船夫則低著頭站著,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手在不斷地發抖。

    “大人……咳咳……不必管我,殺了他們……殺了……他……我會水……!”一白一邊扑騰,一邊大聲地道。

    她的目光移到了天畫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森然殺氣來,同時抬起了手中的袖底劍。

    天畫桃花眼彎出含笑的弧度:“樓主,你可知道海冥島之所以稱為海冥島,易守難攻,是因為這片海里是真正的鬼蜮,除了外圍的食人鯊,近海全是奪人性命的海藻,下面還有食人巨蚌和食人海魚,我方才潛泳時也差點儿被吞了。”

    他把玩著自己的一縷濕潤的長發輕笑:“你猜猜是他先被海藻拖著喂了魚,還是你先殺了我?”

    秋葉白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水面,仔細一看海面下果然全是細密的海藻,間或還有黃黑相間的海蛇游過,一白越是竭力掙扎,卻仿佛被什麼東西越往海里拖。

    她知道那是水藻,一旦被纏上,就會因為人的掙扎越纏越緊,多少水性好的人也被活生生地淹死,何況一白那水性看起來實在算不得好。

    “殺了……他,殺……。”一白目中腥紅地看著天畫,卻漸漸地浮不得頭。

    她心中愈發地糾緊,而暗沉水之中一片片的密集的黑影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似有什麼東西正在向一白游去,那船夫終于忍不住低聲道:“客人……那是食人魚……。”

    秋葉白神色一寒,轉臉看向天畫,一字一頓地道:“你若是不救他,我必將你碎屍万段!”

    語畢,她腿一松,整個人就瞬間落進了船艙底。

    看著船艙合上,天畫眼里閃過陰沉而瘋狂的笑來:“呵呵呵……放心,我的樓主,他可有用著呢!”

    說罷,他笑著指向已經被淹沒在水里的一白:“撈上來吧。”

    船夫趕緊一把將船上的網撒了下去,將一白往船上拖,一白出水的瞬間,那大片陰影瞬間躍出水面,密密麻麻手掌大小的丑陋黑魚,嘴足足占據了身体的一半,交錯尖利長牙惡狠狠地咬向即將到嘴獵物。

    “嘎嚓!”一片尖利的令人牙酸的利齒碰撞聲令人聞之渾身發麻。

    看著丑陋食人魚不甘心地落回水中,在船邊巡游卻不敢靠近船只,天畫挑了挑眉看向被撈上來水淋淋的一白,冷嗤:“哼,真是便宜你了。”

    一白掙扎著抬起蒼白發青的臉,陰沉狠戾地盯著天畫:“不准動大人!”

    天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輕笑了一聲,忽然抬起腳狠狠地踹向一白的小腹,力氣之大,讓一白被踹得撞上了船舷,差點翻下船去,唇角吐出血來:“咳咳咳……。”

    “你還是好好擔心你自己罷,一白奉主。”天畫一腳踏在一白胸口,俯下身子,睨著他發白的臉,指尖掠過一白的胳膊,那儿明顯几個血孔,似被什麼咬的。

    “我知道你們武藝修為都是一等一的,這海蛇乃是天下第一毒蛇,就是專門為你們准備的,看看你能撐到几時!”天畫輕蔑地踢了踢一白,冷笑一聲,也不再理會一白,轉身准備進船艙。

    一白掙扎想要起身,但中了蛇毒,半身麻痹卻讓他全無力再動彈,只能顫抖著厲聲道:“你敢動她一根毫毛,老子一定會讓你后悔此生為人!”

    天畫准備進船艙的腳步一頓,轉過臉看向晦暗的天空,唇角浮現出一點子縹緲的笑來:“我已經無時不刻地后悔此生為人了呀。”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下了船艙,那船夫看了看躺在地上掙扎的一白,一咬牙低聲道:“你別動了,這蛇毒越動越往心脈里去!”

    說罷,他也追著天畫鑽進了船艙。

    ……×……×……×……×……×……

    商船

    百里初站在船頭靜靜地看著遠處。

    “軍師不必擔憂,聽說四少他們已經返程了。”寧秋看著百里初,遲疑了片刻,輕聲道。

    自從四少上了島,殿下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動都沒有動。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遠方的一點小小的影子:“你說的返程,是指那只船麼?”

    寧秋手搭涼棚,看向遠處綠豆大小的船影,點點頭:“應該是。”

    百里初眸光幽微,忽然道:“准備小船,我們去接人。”

    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些不安的預感。

    雙白在一邊聽見不不禁一愣:“軍師,海王的人說了咱們的人必須在這里等候。”

    百里初忽然轉過臉,瞳孔微豎,目光幽沉地看著他:“是麼?”

    雙白和寧秋等人一對上他的目光,身上一寒,隨后皆沉默了下去,吶吶不敢言。

    ……×……×……×……×……

    秋葉白一落進船艙底,便感覺自己‘噗通’一聲落進了水里,她掙扎了兩下,竟發現自己的腳觸到了底,隨后她立刻站了起來,發現這艙底並不是很大,水只是沒過了自己的腰部。

    她抬頭看了看船艙頂,又看了看四周,發現這里倒像是一處簡易的水牢,或者說一處巨大的澡盆更恰當,以防水木建成,並添鋼筋加固,將人困在中央。

    她摸了摸那些鋼筋和防水木,暗思,不知劈開這些木頭和折彎鋼筋,而不破壞船体結構需要几成內力。

    “樓主武藝高强要毀了這水牢不難呢,但一白不幸被海蛇咬了,動彈不得,要讓他喂魚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呢。”天畫含笑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動作一頓,抬起眸子冷冷地看著他:“你想怎麼樣?”

    一白中毒了?

    難怪這個混蛋說一白留著有用,就是為了牽制她罷!

    “我想怎麼樣?”天畫聞言,仿佛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想怎麼樣,樓主可還記得當年天畫也這麼問過你呢!”

    秋葉白看著天畫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眼中閃過冷光。

    天畫的這句話,已經讓她大約明白他的怨從何來。

    秋葉白沒有理會他,目光停在不遠處的船夫身上,冷聲道:“這就是你們海冥島的待客之道?”

    那船夫聞言一僵,隨后一臉愧疚地低聲道:“客人,抱歉,這與我海冥島無關,此人潛伏上船,又對我和我兄弟下了毒,我是不得已的!”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船艙的一個角落躺著兩個人,想必就是拿船夫的兄弟了。

    天畫慢慢走了過來,撫摸著水牢的欄杆,悠悠道:“樓主是不是很奇怪海冥島的人戒備森然,怎麼會讓我混上來,只是他們再森嚴又有誰會注意到水牢呢?”

    秋葉白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水牢之下,果然看見船壁處的一個剛好容納一人鑽入的入水口。

    “我猜海冥島的人將這入水口做得這麼大,大約是為了方便處理水牢的屍塊或者讓什麼東西能鑽進來處理水牢里的人罷,所以敲穿這個入水口還真是不費事儿,也虧得我自幼水性就很好呢。”天畫輕笑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秋葉白,桃花眼里幽涼而森然:“我已經讓船夫將水牢入口封上了,但以樓主的內力要打開入口倒也容易,只是這里的海可比不得我潛進來時那片什麼都沒有的無趣海域,您在這里想看看食人魚或者海蛇,又或者是食人蚌都是極好的。”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天畫,你覺得你能隱藏到几時,這艘船如果在半個時辰之內沒有返回,不管是海冥島,還是司禮監的船都會發現不對。”

    天畫聞言,桃花狐狸眼里閃過森然冰冷的光,慢條斯理地道:“半個時辰對于我而言綽綽有余了,樓主。”

    她聞言,心中驟然一冷。

    沒錯,半個時辰要殺人或者拋屍確實足夠了。

    那船夫也聽出了不對勁,他看著天畫的背影,忍不住咬牙道:“這位客人,我只是一個船夫,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你說了你只是要從他身上拿到你要東西就給我和我兄弟解藥,但你如果殺了他,海王不會放過你我的!”

    他再愚蠢也知道海王的這個客人如果死在這里,他和他兄弟的命都保不住!

    天畫聞言,轉過臉對著船夫露出個妖異的笑來:“放心,我也不想死,我拿到了我要的東西就讓你和他走,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儿就是了。”

    秋葉白聽著天畫的話,總覺得有些怪異,天畫在她身上要拿什麼東西?

    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是值得他這般處心積慮的謀奪。

    天畫見那船夫不動,眼中皆是猜忌,他不耐地冷聲道:“你去是不去,若是我拿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死,你們也一個都活不了!”

    那船夫見天畫的模樣,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去船艙的角落翻了好一會,然后提著一只大桶過來。

    “倒進去!”天畫再次冷聲下令。

    那船夫猶豫了片刻,扛著大桶走向了秋葉白的水牢。

    秋葉白看著他手里的大桶,心中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預感來,那里面是什麼東西?

    她看向走近的船夫,看向他的眼,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能信他,他不會放過我,海王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船夫一僵,遲疑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對不住,客人,是我等疏忽了,但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那個瘋子,你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咱們就能各自平安,接受海王的責罰,總比我們兄弟几個都死在這個瘋子的手上强。”

    他一咬牙抬手就將那水桶里的東西隔著鐵柵欄倒進了秋葉白站著的‘大水盆’。

    秋葉白心頭一緊,利落地退開,靠在船壁上看著那些倒進來的東西,那桶里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水,並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但是她知道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那船夫看著她那樣子,有些不忍,低聲道:“不會致命,只是讓您不能動彈罷了。”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你會后悔的。”

    他明明知道天畫是瘋子,只有白痴才會相信瘋子的話。

    那船夫又僵了僵,臉上肌肉抽了抽,沉默著退開。

    天畫看著那船夫離開,滿意地頷首:“很好,你可以將你的兄弟帶上甲板,一會子我會給你們解藥。”

    那船夫如釋重負,立刻衝到角落准備將他的兄弟們拖出船艙。

    只是他才抱起一個人,卻覺得有些不對,懷里的人身体僵硬得不像活人,他低頭一看,方才發現懷里的人頭顱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垂下來,他瞬間發出凄厲的吼聲:“大哥!”

    隨后,他放下手里的人,就摸向另外一具人体的脖子,卻發現對方的脖子也是扭曲的。

    那船夫瞬間憤怒了,一轉頭對著天畫吼:“狗娘養的……啊!”

    “小心身后!”秋葉白厲聲提醒那船夫,卻已經來不及。

    那船夫轉過頭的那一刻忽然覺得心口一涼,隨后捂住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嘴里鮮血慢慢地滲了出來:“為……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個世間很多事是沒有為什麼的。”天畫抽出匕首,順手在船夫的衣服擦了擦,他著看向船夫死不瞑目的眼,微笑補充了一句:“這是樓主很多年前教我的,現在我教你,感謝我罷。”

    秋葉白看著那情形,閉了閉眼,冷聲道:“天畫,是我當年選了你入綠竹樓,是我對不住你這個忠良之后,你要報仇衝著我來,讓一白走。”

    天畫連船夫都殺了,這意味著他根本沒有想過回到岸上,若是如此……那麼她和一白都面臨著最危險的處境。

    綁匪提出虛假的要求,切斷后路,那麼只為了一個目的——同歸于盡。

    天畫慢慢地轉過身,看向她,桃花眼里泛出詭異猙獰的幽光來:“真是感人,四少也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麼,我以為四少總是對的呢!”

    他頓了頓,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四少,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他古怪的話語,瞬間讓她警醒了起來,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水中,但是半透明的昏暗海水里什麼都沒有,或者說什麼都看不到。

    不……

    不是什麼都看不到,而是那些東西是透明的!

    秋葉白感覺到自己腿上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拂過,一下又一下,輕軟似海水晃蕩,所以沒有任何感覺,或者說是因為她的腿已經——麻痹了,所以沒有感覺。

    她僵在水中,雙手緊緊地拽著欄杆,卻不能阻止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滑進海水里。

    “你放了……什麼……東西!”

    她發現自己說話都開始有點不利落。

    天畫也發現了她的虛軟,桃花狐狸眼里閃過詭異而猙獰的笑意,他慢條斯理地走近了船欄,然后拉動了一個船艙壁上的一個手柄。

    “喀拉。”一聲機關響動,在她的口鼻即將被水淹沒的瞬間,那些水慢慢地落了下去。

    她無力地坐在水牢的地上,看著那些水散去之后,地面上一團團亮晶晶透明的軟体生物,還有几只趴在她的腿上,她微微睜大了明眸,忍不住道:“水母?”

    難怪她根本看不見東西,水母都是透明的,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水母大部分有——毒。

    天畫順手打開了牢門,低頭看著倒在地面上蠕動的水母,感嘆道:“很漂亮對麼,這些幽靈水母很特別呢,少年時,阿姆經常帶著我趕海,這種水母最漂亮了,卻不能碰呢,碰一下便會麻上一天,如果蟄多了几下,就會麻痹到無法呼吸。”

    “……。”秋葉白目光冰冷地看著他,試圖動了動手腕,卻發現自己連手腕不能動彈。

    天畫蹲了下來,一邊拿著一個鐵夾子將水母一只只地小心撿進桶里,一邊悠悠道:“用了定魂針都無法讓四少你乖乖聽話,所以我也只能用這些水母試試了,看起來效果不錯。”

    秋葉白目光森然地看著他:“船艙……里……是你!”

    那時候她腿上感覺一痛,竟是被他用針扎了,只是因為赤焰蠱的存在,所以她沒有中毒!

    他頓了頓,抬起頭對著秋葉白幽幽一笑:“對,是我,不過四少還真是很强,這麼多水母蟄咬,尋常人大概已經麻痹而亡,你卻還如此清醒和有知覺。”

    說著,收拾完了水母之后,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有些著迷地道:“不過這是好事,如此呆會發生的事儿。四少都會好好地記得和感受到呢。”

    他話里森然詭異的意味讓她瞬間心中一涼,這個混蛋不會想將她活剖了罷!

    天畫走了進來,一邊抱起了動彈不得濕淋淋的秋葉白向牢外走去,一邊低頭看著她輕笑道:“這是第一次和樓主如此親近呢。”

    她別開臉,冷冷地道:“天畫,你到底是誰!”

    她身体里被注入的水母毒素太多,太强烈,但是她相信只要時間足夠,赤焰蠱一定能將毒素排離或者綜合掉,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和拖延時間。

    “四少也會關心我了麼,真是我的榮幸呢。”天畫踢開地面上船夫的屍体,抱著她一步步地走向上層的船艙。

    “我是誰,這真是個好問題。”天畫低頭看著她,桃花狐狸眼彎成漂亮的弧度。

    他一邊上樓一邊悠悠地道:“我曾以為我是海邊漁村的野小子,可是有一天父親派人將我和帶回了上京,然后我就沒了娘親,卻多了一個嫡母,也成了玉門曹家的嫡子;因為父親自幼便告訴我,我遲早要入朝為官,我以為我未來是朝廷的人,所以苦讀詩書勤練畫技,試圖不再人嘲笑我是鄉下小子,然后有一天曹家被抄,所有人都淪入司禮監的大牢。”

    他在船艙口停住了腳步,低頭看向懷里的她,神色復雜而森然:“然后我遇見了你,你說了什麼,你可還記得?”

    秋葉白看著天畫眼里近乎腥紅的冷光,她微微顰眉:“你……。”

    天畫打斷了她的話,譏誚而森然地一笑:“你不記得了罷,在那肮髒血腥的地牢里,我以為我會和其他族人一樣死去的時候,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對我伸出了手,然后說……。”

    他頓了頓,很輕很輕地道:“你說,別哭,從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

    天畫的臉上浮現出渺茫的神色:“我看見那個一身青衣的少年,他和我一樣的年紀,帶我離開噩夢一樣的地牢,給我吃,給我住,不必流離失所,所以我信了他的話,我有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願意為他做一切惡心而肮髒的事。”

    天畫低頭看著她,似悲又似歡喜:“四少,你還記得我當初的臉麼,記得你說的話麼?”

    秋葉白看著他的樣子,嗓子眼忽然有點發堵,她不知道他竟然會對她……對她生了那樣的心思。

    天畫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森然道:“你早不記得了,你是個騙子!”

    說著,他抱著她上了甲板,准備轉進甲板上的上艙,只是才走兩步,便感覺腳下被人一把拽住了。

    他低頭一看,一白顫抖地抱著他的腿,臉色發青地瞪著他:“畜生,放……放下……大人。”

    大人不能有事,殿下會受不住,不管是為了誰,大人都不能有事。

    “滾。”天畫眼底閃過陰森冷色,一腳惡狠狠地踹開了一白,轉身將秋葉白抱進了上艙。

    一白痛苦地蜷縮起身体,眼前漸漸一片模糊,他恨透了自己的無用。

    天畫抱著懷里的人進了上艙,環顧了下四周,自顧自地笑了笑:“這儿還不錯。”

    秋葉白看著天畫將她放在了船夫們歇息的床上,心中莫名地生出更不妙的感覺,他不會是想……

    這個念頭讓她心中一寒,立刻抬頭看著他:“天畫……我……。”

    “曹宣寧。”

    天畫忽然俯下身子,桃花狐狸眼含笑看著她道:“我的名字。”

    “宣寧。”秋葉白忍耐著口舌麻木之感,慢慢地道。

    “很好,四少,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天畫伸手輕撫她細致的臉頰,眼神有些迷亂:“那讓我想你很多年前許給我的承諾,你說的那句——我是你的人。”

    他輕撫著她的頸項,指尖一點點地順著她的衣領下移,一邊挑開了她的衣襟,一邊自言自語地道:“我以為只要我夠放浪,客人足夠喜歡,便有可能得到你對天書的溫柔,哪怕是你對天棋那樣的冷酷,也是好的,但是你從來不讓我近身……。”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隱約近乎瘋狂的神色,心中微緊,她不知自己在選人的時候,總會說的那一句話竟讓天畫痴狂若此。

    “我沒……有……。”她有些無奈,想要說什麼,但天畫似也沒有想等她說話,只自顧自地再次打斷了她說話:“你從來真的把我當成你的人,天書那個叛徒卻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麼呢,既然你從來沒有將我看在眼里,是不是只有我也背叛,你才會正視我,就像現在一樣!”

    他越說越暴躁,伸手一把扯起秋葉白的衣襟,腥紅著眼盯著她,聲音異常的猙獰,讓人不寒而栗。

    秋葉白只覺得呼吸不順暢,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咳咳……。”

    天畫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忽然松了手,看著她輕笑了起來:“抱歉,四少,疼了罷,一會還會更疼呢,我原本想讓你抱我的,但你不願意,那麼就讓我來抱你好了,第一次總會很疼的。”

    說著他伸手就粗暴地去扯秋葉白的衣袍。

    秋葉白心中一沉,半蜷縮著身子,一邊擋住他的手,一邊咬牙道:“我……我沒有抱過……天書,也沒有……抱過天棋!”

    該死的,她以為自己以前的風流名聲也是對女孩儿的,什麼時候在別人眼里竟然是和天書、天棋竟也有那種關系!

    天書手上的動作一頓,似有些怔然:“你說什麼?”

    她一邊暗中調理內息,一邊說話努力拖延時間:“我……我說我沒有抱過天書……也……沒有抱過天棋……。”

    天畫愣住了,桃花狐狸眼眯起來,細細地盯著秋葉白,仿佛要看出她說謊的痕跡,但是片刻之后,他忽然喃喃自語地輕笑了起來,隨后笑得不可自抑,花枝亂顛:“難怪天書……哈哈……難怪他會背叛你……哈哈……我說他怎麼舍得,原來如此……難怪天棋每次說到你就恨得咬牙切齒,對你在他房里的事儿卻又語焉不詳,你竟從未碰過他們!”

    秋葉白瞬間無言以對。

    是麼?

    這就是他們背叛的理由?

    “愛而不得,便恨之欲亡,你總是這樣,給了我們希望,卻又揮揮袖離開,你甚至不知道……哈哈哈……。”天畫挑起她的下巴,睨著她的臉,讓她看清楚自己眼里滿是恨意。

    秋葉白閉了閉眼,唇角浮出一絲古怪的笑:“我……他娘的就算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你們就不會背叛……我了?”

    從一開始,天書從來沒有放下過尋回他的身份和家族榮耀,天畫沉浸在他的占有欲里,得不到就要毀掉,而她根本不會喜歡他的,結局有差別麼?

    天畫看著她,桃花眼中皆是怔然,唇角忽然彎出一絲古怪而猙獰的弧度,神色不知是笑還是悲:“沒錯,就算如此,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低下頭,固定住她的臉,一字一頓地道:“你和那個控鶴監的軍師在一起也是假的麼,你也沒有抱他麼,你救了我,為什麼不能救到底!?”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的猙獰、不甘和怨恨,她忽然很想笑,她這是攤上什麼荒唐事儿了!

    “你笑什麼!”天畫看著她笑得渾身輕顫,讓他心頭莫名地煩躁。

    她停止了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曹宣寧……你喜歡的……是一個拯救你的幻象……不是我”

    她給不了天書他想要的光復家族地位,她能給天畫一條命,卻救不了他一顆沉淪和瘋狂的心。

    她不是救世主,不會因為救了一個人,便將他的一生喜怒哀樂都背負。

    “你……!”天畫如遭雷擊,怔然地盯著身下的人。

    秋葉白抬起頭看著他,神色淡漠而平靜:“我給過你們選擇的,記得麼?”

    說白了,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個交易。

    官府給他們選擇的,要麼流放,要麼死,她給了多一個選擇——進入綠竹樓。

    他們選擇的是進入綠竹樓。

    只是,他們想要的更多,而她給不起,拯救不起。

    “閉嘴……閉嘴……你閉嘴!”天畫搖著頭,桃花狐狸眼都是恨都是傷。

    為什麼?

    明明是他負了他,卻仿佛是他太過貪婪?

    貪婪又有什麼錯?

    他想要的不過他而已!

    不過如此!

    他忽然低頭粗暴地撕起秋葉白的衣衫。

    秋葉白勃然大怒,竭力別開臉:“天畫,你給我滾開!”

    這個瘋子,這個混賬!

    天畫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唇角浮現出一種詭異的笑容來:“四少你沒有被男人上過吧,其實滋味也不錯,只是一開始有點疼,但是一會你會喜歡的。”

    說著,他低頭就著她雪白的頸項粗暴地啃噬,同時一邊扯自己的褲子,一邊扯秋葉白的衣衫。

    “天畫,你他娘的再不住手,老子就不客氣了!”她明眸含恨地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地怒道。

    天畫一抬頭,輕笑:“你盡管不客氣!”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桃花眼里皆是腥紅的血絲:“總歸我什麼也沒有,四少,你害死了我的小白,完事了,你便代替小白一起陪我下地獄也不錯。”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四少已經走到他永遠不可能觸及的地方,他一生都觸及不到的地方,那又何必再追尋?

    說著,他伸手就朝她的內衫扯去,只是他的手才扯了一半便瞬間僵住,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后又看向秋葉白,卻見她漲紅了臉,死死瞪著他。

    不可能!

    天畫腦子里晃過一個念頭,隨后伸手就瘋狂地去扒拉秋葉白的褲子。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秋葉白眯起眼,心中輕道——就是這個時候!

    隨后,她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狠狠地一腳踹在天畫肩頭。

    天畫哪里有防備,一下子就被踹得撞開了艙門,慘叫了一聲,跌出了船艙之外。

    那一腳已經是用盡了她全身的氣力,她閉上眼,努力地調整呼吸,等待麻痹感和疲憊感消退,心中暗暗地念著。

    快點,快點,快點坐起來!

    消耗了那麼多時間和天畫廢話,水母毒也該讓赤焰蠱綜合和不少才對,她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身体傳來微微的刺痛感,那是身体知覺恢復的前兆。

    隨后,她調整內息,驀然一用力,便讓自己搖晃著坐起來,她再呼吸了一口氣,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此時門外傳來了響動,分明是腳步聲。

    秋葉白目光一寒,微微顫抖的手握緊了袖子里薄如蟬翼的袖底刀。

    她一定要制服天畫,否則他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之后,不知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他早前就已經分明是打著同歸于盡的算盤。

    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一道修挑的影子梭然衝進來,她眼前一花,正要抬手捅過去,卻不想對方比她更快,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她,微顫喑啞著聲音道:“小白!”

    秋葉白一愣,熟悉的氣息一下子讓她手里的刀“哐當”一聲落了地,她眼眶瞬間泛紅,伸出還麻痹的手顫抖著抱住來人的腰肢,輕聲道:“阿初……。”

    是他,她的阿初!

    所有的不安與彷徨,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小白,小白……我來晚了。”百里初死死地抱住懷里的人儿,仿佛他一松手,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想到她會受到傷害,他只覺得心頭發顫。

    秋葉白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嗅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只用力地抱緊他。

    “沒關系。”

    我可以自救,但是你在這里,你來了。

    讓我知道,我的背后永遠都有一個人會讓我可以依靠。

    這就是所謂伴侶。

    ……×……×……×……

    她手腳依然有些麻痹,百里初便在替她穿好衣裳之后,抱著她出了船艙。

    她一出艙門,便看見天畫唇角染血,被捆成了個粽子跪在地上,一見她被百里初抱出來,他先是一愣,隨后瞪大了眸子,張嘴便要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幽冷的聲音響起:“本宮不想聽見他廢話,打掉他的牙。”

    雙白聞言,目光森然地抬手對著天畫臉上就是拂袖一掌。

    這個混蛋竟然讓一白變成那個樣子!

    “噗!”天畫別扇倒在地,一張嘴,便吐出了二十多顆碎牙齒。

    鶴衛刑堂的手法,一向是要斷第三根肋骨,就不會斷第二更,要挑斷血管,便不會傷著筋脈,精准無比。

    天畫被打得半天起不來身子。

    好一會,他才慢慢支起身子來,目光愣愣地落在秋葉白身上,仿佛有些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儿。

    秋葉白亦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看樣子,眼珠子也不想要了。”百里初輕笑了起來,笑聲冰冷。

    雙白才一動,卻見天畫忽然無聲地看著秋葉白笑了起來,笑容凄厲而明亮,他忽然身子一倒,徑自倒進了船邊的海里。

    天畫的落水瞬間引起了周圍那些原本就沒有散去的水中黑影的騷動,瞬間向他游了過來。

    其他鶴衛一愣,正要動作,卻被百里初阻止了,他精致唇角彎起森然的笑:“本還想著一刀刀地刮了他,現在看來倒是省事了。”

    無數黑魚對著散發出血腥味的獵物一點不客氣地張開了長滿了利齒的嘴,狠狠地撕扯了起來。

    劇烈的如凌遲的痛苦讓天畫臉一下子扭曲了起來,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嘎吱聲,他的桃花狐狸眼卻依舊直勾勾地看著百里初懷里的秋葉白,眼中卻慢慢散開血色,似淚水一般。

    削骨刮肉之痛中,天畫卻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蜷縮在黑暗的死囚室里,滿心的恐懼,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被處死。

    直到……

    他聽見牢房外傳來獄卒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他牢房前停住,有人站在了他的牢房前。

    那一瞬間,他抑制不住的發抖,還有無邊的絕望如潮水一般淹沒他。

    但是,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抬起頭,好麼?”

    他從來沒有聽見過獄卒有這樣的聲音,他遲疑了片刻,隨后 慢慢地抬起了頭。

    那一刻,他看見那青衫美貌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他的牢房前,低頭看著他,聲音清冽而溫淡:“你叫什麼?”

    他輕輕張了張嘴,想要回答,潮水和瘋狂的黑魚卻瞬間涌入他口中,下一秒他整個人瞬間被近乎沸騰的黑魚潮淹徹底地吞沒。

    ……

    秋葉白閉上眼,把臉埋進百里初的懷里,莫名地喉頭發澀。

    他最后說的那一句話是:“我叫曹宇寧。”

    一如當年,那個羞怯的生了一雙漂亮狐狸桃花眼的稚嫩少年見到她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已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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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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