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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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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7:36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秋葉白走到御花園的時候,便見著鶴衛們在御花園附近矗立,許是他們白衣黑帽,臉色蒼白如光天化日之下的白無常,有他們在的地方,氣溫仿佛都低了兩度,一向最得嬪妃們喜歡的園子里更是並無一個宮嬪。

    鶴衛們見她過來,便微微點頭行了一禮,秋葉白亦點點頭,隨后進了御花園。

    她行至不遠處便看見一道白影正在白玉曲水橋頭上矗立著,碧水悠悠,水上潮濕而微寒的春風吹起他白色的衣袍與滿頭銀發,沉靜飄渺,近處桃葉青青粉花點點,遠處山影渺渺,人在山水中,便是一幅上好的畫。

    讓她不禁放緩了腳步,几不想打擾那一幅如幻美景。

    卻不想那白影一抬手,他手中卻多了一只竹笛,抬手便擱在唇邊,輕輕地吹奏了起來。

    他的渺渺笛聲異常的幽渺,悅耳之中多了莫名的蕭索,讓她聽得心中輕軟而微澀,便提著衣袍,足尖悄悄地一點,運了輕功飛花踏葉向白玉橋頭掠過去。

    要說她唯一自信的一點,便是她的輕功不比百里初的差,甚至比他更出色,她的習武根骨不算上佳,連寧冬都比不過,老仙曾經說她連打通任督二脈的機會都很少,更不要說打通生死玄關,增加一甲子功力,成為傲視江湖的最頂尖的一撥高手,所以就這她機敏狡詐、能屈能伸的性子而言,最好就是將輕功身法練習到最好。

    她的輕功是從小就被老仙不斷往各種懸崖下丟,給强行練成的。

    如今她打通了生死玄關,輕功自然只有更好,所以直到她到百里初的身后,百里初才察覺,他的笛聲一停。

    秋葉白便几步過去,伸手環住他的腰肢,把臉靠在他的背上,輕聲道:“別停,從來沒有聽過你吹笛,很好聽。”

    百里初的身形微微一僵,隨后便又放松了下去,繼續抬起手里的笛子吹奏了起來。

    這一次的笛聲悠揚,卻不見蕭索,只見浮云悠悠下,春暖花開,夏草夜重,秋露為霜,冬學皚皚。

    見飛鳥成雙,魚儿成隊,滄海桑田,人間風物迷人如斯。

    她把臉儿靠在他仍然帶著水汽潮潤的銀發里,聞見帶著他的氣息的清淺香氣,讓人沉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抱著他的腰肢更緊,輕喃:“阿初……我愛你。”

    不知為何,聽著他笛聲變換,讓她忽然覺得能讓他溫暖,能讓他的笛聲變得輕悠,是她最有成就感的事儿。

    也許這便是心中住了一個人的感覺,他的一顰一笑,眉梢眼角皆如相思入了骨。

    竟不由自主地說出這一句,她以為自己一生都未必會說出口的心意來。

    他的笛聲忽然一頓,她擱在他胸膛上的手心能感覺他的心髒似也跟著一頓,然后又緩慢地跳動了起來,甚至慢慢地變快。

    她知道他的心速一向比尋常人要慢許多,如今這種失措的速度……

    她滿意地輕笑了起來:“別停,我喜歡你的笛聲,只可惜這里沒有人能和歌。”

    她自知自己嗓音太尋常,就不打算來個鸞鳳和鳴了,卻不想話音才落,一道輕渺的歌聲便響了起來。

    “折一枝寒山凝碧,上有白雪堆積,數不出青針瘦密,云海蒼茫万里。燃一縷蒼炱升起,松香久散不去,心思如余燼收集……。”

    這是……秋葉白一愣,她竟不知他還會歌,而且聲音如此清洌悅耳,似風吟青霄,水落碧淵,繚繞耳邊,余韻悠遠。

    聽得她忍不住沉醉,閉上眸子,繼續將臉儿靠在他的背后,心中一片輕軟。

    阿初,她的阿初,竟如此驚才艷絕。

    她相信自己是第一個能聽他歌的女子。

    直到那歌聲渺渺漸漸隨風而散許久,她方才睜開眸子,柔聲一笑:“不想阿初竟也聽過《松煙入墨》,你可知這曲是我綠竹樓所出,詞是我填的。”

    這一首《松煙入墨》乃是綠竹樓的名曲,當初由天琴制曲,當初她填詞,詠的是墨硯,歌的卻是情,何人聽,皆能據自己的心境聽出不同的情境來,或思,或悵……,加上天琴的技藝,早已在天下才子間流傳極廣。

    只是今日自己聽阿初之音,雖不若天琴那般婉轉華麗,卻更多了一分天然去雕飾的意境,更切合了情境。

    “阿初,你唱得真好聽。”她輕笑了起來。

    百里初慢慢地轉過身來,此時云消霧散,一道陽光透過云層,落在他的銀發上,炫開迷離的光,讓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微風掠起他的銀發,細軟潮濕的發絲帶著他身上特有的香氣扑面而來,掠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點微軟酥癢的觸感,讓她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儿。

    所謂撩人心扉,便是如此罷?

    也許是他的香氣太撩人,也許是春日涼薄的陽光太美,更或者他清冽又低柔的歌聲里透出的繾綣柔情讓她的心也變得柔軟而溫情。

    她伸出纖臂環上他的肩膀,抬起頭主動奉上自己柔軟豐潤的粉唇,輕吻上他微涼的薄唇。

    他似一怔,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秋葉白只覺得他的反應有些遲鈍,薄唇微啟,竟似有些生澀的樣子,她輕笑一聲,主動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薄唇,引誘一般描摹著他精致的唇形。

    她貓儿舔人似的親昵動作,終讓他慢慢開啟薄唇,有些遲疑地學著她的樣子輕舔她,漸漸地彼此呼吸在這種玩鬧似地追逐間愈發沉重,他的修臂也不由自主地環上她的細腰,將她往懷里帶,臂力大得弄得她有些微疼,但是這種疼在這樣的氣氛下只能帶來更多異樣的酥麻,似有一團火在彼此的懷里燃燒。

    他學她的動作有些笨拙,弄得她直想笑,偏生又氣血有些躁動,到底有些時日沒親昵之事了,她主動放棄了這個‘游戲’,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她身子都有發軟地靠在他懷里,才離開他的唇。

    百里初溫柔地將她抱在懷里,仿佛有些舍不得結束這個吻。

    她平復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左右看了看,發現花園里依舊空無一人,方才又放松了下來。

    美色誤國,美色誤人也。

    今儿,她真是過頭了,這里可是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讓人看見她這個駙馬和國師摟一塊去了,她一百張嘴儿都說不清楚了!

    還好,鶴衛們將這附近都封鎖了。

    她有些微窘地輕咳了几聲:“阿初,你今儿怎麼……。”

    卻不想她才抬頭想要說什麼,但是下半句話就硬生生地卡在了自己的喉嚨里。

    眼前近在咫尺之間那雙溫柔又迷離的美麗銀眸瞳正靜靜地凝視著她。

    秋葉白有些呆滯地看著那雙美麗透徹的銀灰色眸子,明明一模一樣的面容,一模一樣的身体,但是眼睛顏色變了,整個人的感覺卻同樣截然不同!

    “阿……阿……澤?!”

    秋葉白忍不住低叫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搞這種烏龍了!

    “怎麼會是你,阿初呢,那個混賬又該死跑到哪里去了!”她立刻推開他,倒退兩步。

    “白,很討厭我嗎?”元澤看著自己空空的懷抱,純澈的銀眸里閃過一絲憂傷和黯淡。

    “不是,只是……。”秋葉白看著元澤有些受傷的樣子,頓時又無奈又好氣地捂住額頭。

    只有阿澤才會叫她——白。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她對阿澤總有點虧欠感,像是面對自己辜負的人。

    那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和秋云上沒有什麼區別,都是負心人。

    雖然從正理上講阿初和阿澤是一個人,她並沒有實際辜負了誰。

    但道理是道理,現實就是阿初和阿澤實在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這種感覺非常怪異。

    尤其是其中一個人格還非常的傲嬌和偏執地認為她不可以屬于另外一個自己的時候。

    “對不住。”元澤垂下眸子輕聲道。

    “不,這不怪你,怪我!”秋葉白看著元澤那溫柔沉靜的模樣,只得無奈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都怪她,怪她沒把阿初那個混賬給捏死!

    其實她真的很想要掐住眼前之人的脖子大力搖晃,把那個愛銼磨人的男妖精給搖出來!

    秋葉白角色一陣紅一陣白。

    這種親昵到一半突然換人的事情會把人嚇出心髒病的好嗎!

    如果說孿生兄弟,她認錯人還能說她不夠上心,但是這他娘的,她要每次親熱之間扒開男人的眼皮去確定一下他眼珠子的顏色麼!

    還是每次行房的時候,時刻專注于他眼珠的顏色有沒有變化,神態有沒有從陰險惡毒淫蕩變得羞澀可愛單蠢?

    一旦發現不對,立刻一腳丫子把人踹下床?

    那她干脆去找只香蕉好了,起碼不用擔心忽然變成了黃瓜!

    去他娘的!

    她暗自粗魯地罵了一聲髒話。

    真是夠了!

    秋葉白轉過身捏住白玉蘭欄杆,手背泛出青筋來。

    “阿初呢?”

    秋葉白深呼吸了一會方才平靜下自己暴躁的心情。

    世間如此美好,她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真他娘的不好!

    算了,她還是先問問犯人下落,明明剛才在宮殿里的那個人是阿初,元澤除了關于吃的問題以外,他是不會說謊的,怎麼會轉個背變成元澤了?

    “在殿上的是貧僧。”元澤忽然道。

    “什麼?”

    秋葉白有些不敢置信看著他。

    “阿澤,你不是不打誑語的麼?”

    “這是阿初希望貧僧完成的事,所以貧僧會去完成。”元澤靜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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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7:55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阿澤……你……。”秋葉白看著面前之人,心情有些復雜,不知為何,她覺得阿澤似乎變了,不再是那個除了吃、睡、念經打坐之外什麼也不放在心上的阿澤了。

    他眼底似有些一些奇特的几乎可以稱之為執念的東西。

    元澤似感覺到了她目光中的復雜,又似覺得她的目光太銳利,他別開臉,輕聲道:“白,你是在擔心阿初會知道我們剛才的事情麼?”

    秋葉白唇角微微一抽:“呃……算是吧。”

    看著一模一樣的身体,一模一樣的臉問出這樣的問題,還真微妙。

    不過她倒是很確定,百里初知道方才發生的事儿,十有八九會狂化出讓人難以招架的形態來。

    問題來了……

    她揉了揉頭眉心:“我記得阿初能知道你在的時候發生的一切事情,但是阿澤你卻只能知道他想讓你知道的事情罷?”

    元澤沉默著,沒有說話。

    秋葉白忍不住有點自暴自棄地嘟噥:“那阿澤你還是呆久點儿罷。”

    等她想好怎麼應付百里初那個家伙再說罷。

    “干脆趁機申請外調一段時間……不行,如果他沒跟著過來,我要一回來,說不定會更慘,他要是跟著我過去了,那外調也沒有什麼意義。”秋葉白摸著下巴,喃喃自語。

    “他要是真不開心了,我又不在他身邊……只不知他又要鑽什麼牛角尖……。”

    元澤一直默默地聽著她喃喃自語,直到他擱在腿邊的手忽然握緊成拳,他驀然抬起頭看著她,忽然道:“我知道。”

    秋葉白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阿澤你……知道什麼?”

    元澤看著她,卻又沒再出聲了。

    她看著面前的人,只覺得阿澤的表情有些古怪,那表情仿佛在忍耐著什麼,卻又有些悲傷,甚至……陌生。

    “怎麼了,你可是知道阿初什麼時候會再出來?”她想了想,試探著問。

    元澤慢慢地低著頭,忽然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白接受了阿初了以后,我慢慢地可以聽到白對阿初說的話,感受到白和阿初牽手時候的溫暖,甚至……。”

    “甚至什麼?”她看著他,莫名地覺得面前的阿澤異樣的陌生,令她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元澤微微傾下身子,靠近她的臉頰看,輕輕柔柔地道:“甚至小白你身体里的溫暖、柔軟和潮潤,像春日里的風。”

    秋葉白渾身一僵,瞬間睜大了眼,瞳孔里閃過不可置信。

    阿澤……他不會是說……不會是……

    “你……!”她一下子漲紅了臉,咬著微微顫抖的嘴唇,腦子里一片空白。

    但是,她還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面前詭異的元澤忽然也是一震,他似乎突然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下子伸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看著臉色鐵青的秋葉白,他純澈的銀灰色眸子一下子變得滿是驚慌和無助,甚至蒙上了一層霧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他結結巴巴地道:“不……我……貧僧不是那意思,剛才……貧僧……。”

    他茫然無措了好一會,忽然一轉身提步子就往外急匆匆地掠去。

    秋葉白立刻喚住他:“等一下,阿澤!”

    元澤卻在聽見她的呼喚之后,反而加快了步子,几乎宛如背后有鬼在追一般。

    “阿澤,等一下,你別跑,小心……。”

    她話音剛落,就見元澤腳下生風,然后一下子慌不擇路地直接踩空了樓梯,接著……

    “咚!”

    原本飄逸的人影直接一頭以狗吃屎的姿態先是撞上了護欄,然后‘噗通’一聲直接掉進了水里!

    “……小心掉進水里。”秋葉白看著掉進水里的人影,有些無奈地將后半句話說完。

    ……*……*……*……*……*……*……

    明光殿

    “如何?”秋葉白在窗邊負手而立,靜靜地問。

    雙白一邊示意讓人領著大喇嘛出門,一邊對著秋葉白回道:“還好,國師只是掉進水里受了點驚,還在昏睡,但是並沒有大礙。”

    國師……那麼就是說方才大喇嘛檢查他的眼睛的時候,他的瞳孔仍舊是銀灰色的了?

    秋葉白點點頭:“我進去看看。”

    雙白遲疑了片刻,還是道:“秋大人,是不是殿下他睡了?”

    她自然是知道雙白這個‘睡了’是什麼意思,她頓住了腳步,淡淡地‘嗯’了一聲,同時問了一句。

    “最近殿下很累麼?”

    雙白頓了頓,都是聰明人,他自然也明白秋葉白到底在問什麼,沉吟了片刻才道:“殿下比國師性子要霸道許多,這些年來,殿下已經漸漸不受國師的拘束,甚至徹底壓制住國師,尤其是您出現之后,殿下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且控制自如,他可以隨時喚醒國師,亦可是讓國師隨時入睡。”

    雙白頓了頓,忽然道:“恕在下直言,我甚至覺得有一天國師會徹底消失,只剩下殿下。”

    秋葉白聞言,沉默了下去,是的,她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一直沒有說。

    “您和殿下是不是有什麼爭執?”

    雙白只能想到這一點,否則他不明白殿下這樣的性子,怎麼會願意國師和秋大人在一起多呆一日。

    秋葉白有些無奈地嘆氣:“這是真沒有。”

    她頓了頓,搖搖頭:“我還是先進去看看,雙白,你且去准備些熱的流食來罷。”

    春日的水還是很寒涼的,她可不希望阿澤感冒了。

    雙白點點頭,微笑:“早已備下了,燕窩粥,您可要用一點?”

    秋葉白瞬間想起了燃燈師太她們做的那些血燕窩,立刻搖搖頭:“算了。”

    隨后,她看著雙白,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雙白,你這樣的好性子,實在合適持家,也不知誰有幸嫁你,或者……娶你。”

    寧冬這丫頭最近似對雙白有些上了心,竟要來和她學廚藝。

    雙白輕咳了一聲:“大人說笑了。”

    秋葉白看著他略尷尬的神色,忽然挑眉道:“雙白,寧冬是好姑娘,你若是對寧冬有心,便可直說,不必迂回曲折,若是無心,也不必顧忌著我的關系,而虛與委蛇。”

    雙白一愣,隨后有些不自在地微微頷首。

    “多謝大人提點。”

    秋葉白見他神色淡淡的樣子,心中也暗自嘆息一聲,看樣子,寧冬的希望不大,雙白這樣性子細膩之人,若是真喜歡寧冬那樣沉穩的性子,也不是這樣的表現了。

    而她也估算著寧冬送去的那些菜,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或者說看在百里初的面子上才收下。

    秋葉白點點頭:“長痛不如短痛,你該說的話,還是要交代給寧冬。”

    說罷,她轉身離開。

    雙白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沉默著點點頭。

    秋大人說得對,有些事儿,確實注定了長痛不如短痛。

    ……*……*……*……*……

    秋葉白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床上沉睡之人,他的發絲已經被染成了黑色,但是他安靜睡著的模樣,卻安靜如同純淨美麗的水晶雕像,不若百里初,即使睡著了,也讓感覺到莫測而危險。

    她神色有些復雜。

    不,在河邊的阿澤,在那一瞬間,他仿佛變成了她不認識的人,他神色和氣息之中一閃而逝的危險氣息,熟悉而陌生。

    那是阿初身上才有的感覺,而不是阿澤這尊活佛該有的。

    當然,下一刻,‘活佛‘似也被他自己嚇到了,甚至嚇得不輕,否則也不會一頭載進了水里。

    秋葉白有些無奈,伸手輕撫阿澤的額頭,見他有些燙了,親自取了毛巾帕子為他擦拭降溫。

    ……*……*……*……*……

    兩日后

    “多謝。”元澤從秋葉白的手里接過了一只杯子,低頭喝了一口。

    她看著元澤的氣色好了不少,便道:“阿澤,你可還記得明日是什麼日子?”

    元澤手杯一頓,隨后點點頭,淡淡地道:“自然記得,火祭之日。”

    “那麼你是打算你自己去主持祭典?”她再次問道。

    阿澤遲疑了一會,沉默著沒有說話。

    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道:“不管你是不是覺得當初阿初的方法有些血腥,但你必須出現在祭典之上,方能服眾。”

    否則真言宮的人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漏洞,說自家宮主是被脅迫,煽動不明真相的民眾。

    阿澤一邊撥動自己手里的念珠,一邊繼續道:“是,貧僧醒得。”

    秋葉白看著阿澤不願意轉頭看自己,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阿澤,你先歇息罷。”

    自從他醒來之后,就不願意,或者說不敢正眼看她,整日里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但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他若真是心明又何至于刻意做出來這般姿態?

    她見元澤不欲與她多說話,也只得按捺下心中想要知道阿初下落的心情,起身淡淡地道:“阿澤,之前的事儿,我並不介意。”

    許是聽慣了阿初那些恣意妄為的話,她這個當事人如今沒有介意的事儿,卻讓身為肇事者的阿澤心中煩悶異常。

    說罷,她准備轉身就走。

    卻不想,一只手忽然扯了扯她,元澤低低的聲音里有些遲疑和艱難:“白,今晚……你能留下麼……。”

    秋葉白聞言,瞬間增大了眸子:“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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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13:31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嗯?”秋葉白一愣,看著元澤。

    元澤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臉上一紅,立刻道:“貧僧不是那個意思!”

    秋葉白挑眉:“哦,那是什麼意思?”

    “貧僧只是……只是不想今晚獨自一人呆著。”元澤有些不安地低聲道。

    秋葉白:“……。”

    阿澤,你這副模樣才會越描越黑罷。

    什麼叫不想一個人呆著?

    她低頭看著元澤翕動的烏鳳翎一般的眼睫,心中輕嘆了一聲,隱約也明白他倒是真沒有別的意思,而他情緒的不穩定大約是來自明日的火祭。

    她看著他的模樣,便淡淡地點頭:“好。”

    說罷,秋葉白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卻不想她才坐下來,元澤卻收了手,移了下身子坐進了床里面,低頭輕聲念起經來。

    秋葉白看著他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也不去管他,只踢了鞋子,同時喚人准備沐浴的熱水。

    這也許是個不錯的機會,讓她求證某些事儿的機會。

    雙白領著人進來的時候,便見著元澤安安靜靜地靠在大床的角落,眼觀鼻鼻觀心地念經,身形有些僵硬,而邊上懶懶地靠著軟枕的秋葉白屈著修腿,飛魚服領口半松,神色慵懶自若宛如風流公子。

    他愣了楞,隨后暗自嘆息了一聲,大概只有在自家正主子的面前,秋葉白才會像一個女人。

    國師果然完全被她的氣場給壓制住了。

    “您要留宿?”雙白命人將熱水送了進來,看著秋葉白的模樣,便有些不贊同地挑眉問。

    秋葉白隨手扯下自己自己官帽下的帶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是啊,留宿,怎麼了?”

    雙白看著她那樣子,又看了看元澤,有些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便直說就是了,不必這幫遲疑。”秋葉白將官帽扔給一邊伺候的小太監,一邊輕笑道。

    雙白見狀,索性直接吩咐端水的小太監們離開,隨后看著秋葉白不客氣地道:“秋大人,您應該明白殿下不會希望您今晚留下來的。”

    雙白話音剛落,便見一邊元澤忽然停住了念誦經文,而是抬起眼冷冷地看著他:“是本國師請求白留下來的,怎麼了?”

    說著,他伸手按在了秋葉白的手背上。

    雙白一愣,這是他第一次見國師這幫不客氣地說話。

    他的目光又掠過她的手背,有些遲疑著道:“國師……您……。”

    “好了,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罷,雙白。”秋葉白微微彎起唇角。

    雙白聞言,看了看秋葉白,最終也只得點點頭:“是。”

    看著雙白離開之后,元澤又一下子將手收了回來,直接又坐回床角開始念經,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秋葉白看著他那模樣,不免暗自好笑,她眸光微閃,徑直坐到他身邊,學著他方才的樣子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淡淡一笑:“阿澤,你讓我陪你,也總得告訴我怎麼陪罷?”

    元澤頓時一僵,他修白的手一顫,似想要收回來,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收回來,只是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貧僧希望白坐在貧僧身邊就好。”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道:“阿澤,你其實明白阿初和你是一個人的,對不對?”

    元澤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他慢慢抬起眼看向她,好一會,卻沒有回答,而是問:“白,你希望貧僧和阿初能變成普通人的樣子是麼?”

    秋葉白一愣,沒有想到元澤會忽然這麼問,頓時一下子不知要回答什麼。

    阿初和阿澤原本就是一個人,她自然是知道的,這聽起來也極為簡單,她所中意的不管是阿初還是阿澤,就是一個人,她根本不需要想那麼多事,只要同時接受他的兩面性即可。

    她自然是明白的,只是……

    但問題就是他們即明白對方是自己的一部分,想要保護‘對方’,卻又並不願意去接受對方不為自己認可的地方。

    阿初不喜歡阿澤性子里的溫軟平和,甚至有些懦弱,而阿澤不願意接受阿初性子里的暴虐和殘忍,以至于他們性格對立如同兩個人。

    從根本上而言阿初是阿澤無法承受環境賦予的極度痛苦,在求生欲下,徹底分裂而出的另外一部分的扭曲堅韌的靈魂自我,他多年受佛法的影響,卻讓他認為這種殘酷是不對的,他接受不了自己原來為了生存下去也會如此殘忍。

    阿初用他的强悍去保護阿澤,卻又厭惡他的軟弱,嫉妒他得到的贊許和溫情,這同樣是一種自我和自我厭棄的否定。

    而這就是讓她頭疼的地儿,她中意的這個人,迷人之處卻在這些矛盾里。

    當初她都糾結了許久,何況他才是那個身在迷障之中的人。

    秋葉白輕嘆了一口氣:“阿澤,你該明白以我的立場,當然希望你和阿初有一天會恢復成尋常人的樣子,愛恨喜怒皆如常人,而不是聖人或者魔,人無完人,我從來就不認為人定是至善至美,也不認為人皆是至惡至狠。”

    她頓了頓,伸手溫柔地撫過他的發鬢,淡淡地道:“人之所以為人,便是人性之中這些如此復雜之處,將我們和獸及木雕泥塑的冰冷神靈一樣區分開。”

    如今阿初和阿澤互為依存,卻又互相否定對方的存在,如果一切惡因皆得了報應,比如燃燈也將伏法,若是以后杜家也消亡了,那麼他們是不是會有機會恢復成尋常人的樣子?

    如果是這樣,便是皆大歡喜。

    元澤看著她的眸子,兩人對視片刻,他忽然垂下眸子,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聲音有些輕渺:“阿彌陀佛,那如果貧僧和阿初只剩下一個,永遠不能如白所希望的那樣,你希望最后只有阿初,或者只有貧僧?”

    秋葉白一愣,沒有想到阿澤居然會問得如此直接。

    是的,她所有的一切猜測都基于推斷和所謂的常理。

    但是,如果他們永遠不能恢復‘正常’呢?

    如果阿初永遠是阿初,阿澤永遠是阿澤又如何?

    畢竟這是心病,並不是服用藥物要就能解決的。

    后世更多的是永遠都無法‘治愈’的病例。

    若真是如此,那麼她要怎麼選擇,永遠無視阿澤的存在?

    看著秋葉白遲疑怔然的樣子,元澤銀灰的美麗眼瞳里閃過一絲迷離的痛色,他輕笑了笑,仿佛喃喃自語:“貧僧怎麼問這樣的問題,果然是魔怔了麼,阿彌陀佛,白選擇的人一直都是阿初不是麼。”

    她聽著他的喃喃自語,想要說什麼:“阿澤……。”

    “白,你永遠不必對貧僧解釋什麼,一切都是貧僧的貪念和執念才讓貧僧入了魔障,就如白說的,阿初是貧僧不可分脫的一面心魔,其實就是貧僧,阿初和白在一起,便是貧僧和白在一起罷。”元澤輕笑了笑,淡淡地道。

    隨后他忽然靠近了秋葉白,薄唇在她的眉心輕印了一下,姿態虔誠而溫柔。

    “一切有為法,不過皆是夢幻泡影,心不妄動,神不動,魔不動。”

    說罷,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她靜靜地笑了笑,隨后雙手合十,閉上眼。

    秋葉白一愣,看著他仿佛已經恢復了溫潤平靜的眉眼,一派平靜,阿澤似是自己想通了,可她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悵然若失和一些不安。

    三言兩語,就能將阿澤和阿初的心病化解了麼?

    可是,她總覺得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若是一切都如此簡單,那麼后世又何必將這‘心病’列為疑難雜症。

    只是,如今她又能如何呢?

    秋葉白看著元澤的樣子,心中輕嘆了一聲,靠在床邊也不說話。

    夜色漫長,春風料峭,明光殿里時光似走得特別慢,慢得讓人心焦,卻又無可奈何。

    她靠在床邊,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迷迷糊糊之中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靠在一個有些微涼卻寬闊的懷抱里。

    她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眸子,往那熟悉的懷里蹭了蹭,隨后抬起頭習慣性地又在他薄唇上蹭了下,軟噥地嘀咕:“阿初,什麼時辰了,你要上朝了罷?”

    隨后,她忽然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微微僵了僵,她才看清楚迷離的燈光下,凝視著自己的那一雙眸子是銀灰色的。

    秋葉白頓時也僵住了,她都忘了自己和阿初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放松平日里的警醒,還養成了那些女儿家和情人相處親昵的小習慣。

    雖然阿澤說了他接受、他明白阿初就是他的一部分,他心中不會有魔障,但是不知為什麼,他身体的細微反應卻讓她覺得也許他的‘接受’來得不那麼容易。

    “天快亮了,你再睡一會罷。”元澤靜靜地道。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也微微頷首:“嗯,今日還有火祭。”

    她覺得自己能接受阿澤和阿初誰抱著她,其實都是一個人的事實,但是不知是因為阿澤的反應,或者是因為阿澤本心向佛,讓她也有點不太自在。

    兩人靜靜的躺著,她躺在他的懷里,他抱著她,卻感覺氣氛安靜得有些……怪異。

    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要翻過身子,但是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自然,于是又翻了回來。

    而就在她翻來翻去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背,將她往他懷里一帶。

    秋葉白一愣,卻感覺抱著她的那雙手在微微發抖,隨后她便感覺他低下頭來,薄唇顫抖又遲疑地緩緩貼上她的臉頰,然后笨拙地向她的嘴唇尋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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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秋葉白一愣,卻感覺抱著她的那雙手在微微發抖,隨后她便感覺他低下頭來,薄唇顫抖又遲疑地緩緩貼上她的臉頰,然后笨拙地向她的嘴唇尋索而去。

    她楞了好一會,几乎疑心自己在做夢,觸碰自己的那個人是阿初,而不是無欲無求的阿澤,但是他顫抖而笨拙的動作卻分明只可能是阿澤。

    “阿澤……。”她感覺到他的嘴唇快觸碰到她的時候,下意識地伸手去擋。

    這個時候的阿澤,身上多了一些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固執而帶著一點莫測的侵略性,讓她覺得異常的陌生。

    但是下一刻,卻被他握住了,他聲音輕柔而發顫:“阿初是貧僧,貧僧也是阿初不是麼?”

    秋葉白瞬間啞然,是的,這句話是她說的,如今他用話來堵得她無話可說,她想讓他接受阿初是他不可割裂的靈魂暗處,但是……

    此刻,她自己也覺得怪異,卻說不上來哪里怪異,那種感覺,像她背著阿初在偷情。

    “白……。”他低頭,笨拙地輕輕用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之上。

    她瞬間一僵,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見他清澈的聲音因為發緊而喑啞:“白……如果阿初可以抱你,可以親近你,是不是貧僧也可以呢?

    秋葉白感覺他抱著自己手僵硬地撫摸著她的背脊,帶著一種生澀而羞赧的試探,像一個從未嘗試過雲雨的無措少年面對著自己渴求已久的女子。

    單純得令人憐惜。

    可是……

    ”阿澤……。“她想要說什麼,但是阿澤卻忽然低頭再次吻住她粉潤的唇,順勢在她的腰肢上一戳,直接點了她的軟穴。

    他不想讓她說話,或者說更害怕聽到她的拒絕。

    ”白,你同意的,是不是,你說過貧僧是阿初,貧僧知道阿初抱著你的時候有多愉悅,你從來不會拒絕阿初的是不是?“

    他像個固執又滿心畏懼討糖吃的孩子,緊張到那個封住她嘴唇的動作,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撞,几乎撞疼了她的唇。

    隨后,他伸手向她的腰帶摸索而去。

    秋葉白從來沒有想過阿澤居然會點了她的軟穴,呆愣了好一會,方才輕嘆了一聲:”我原本想等阿初也能如你這般接受他是就是你,你就是他的現實之后,再……。“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不過若是阿澤你堅持,那亦隨你,畢竟是我告訴你讓你接受阿初就是你的。“

    雖然她覺得阿澤根本沒有真的接受阿初就是他的一部分。

    他像個被長期壓抑的孩子,似終于無法忍受,也要在大人那里去證明他的存在和重要性。

    她的話讓元澤的手一頓,但片刻之后,他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繼續顫抖著伸手將她的腰帶扯開。

    隨后,他低頭,顫抖著輕輕地舔了舔她的唇角,像羞澀的小貓儿一般一點點地笨拙地舔拭過她的額頭、眼睛,鼻尖、嘴唇、下巴,然后一路到纖白的脖頸。

    秋葉白被他弄得癢癢的,卻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這算是她第一次被人强迫麼,但是强迫自己的那個人卻比她還要緊張。

    他向她的衣襟伸出手,在她飛魚服的華麗領口上摸了摸,她的衣襟原本就是半開的,而他摸索了半晌,卻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在碰到她露出來的那一小片滑膩雪白的肌膚的時候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滾下床去。

    ”阿彌陀佛……。“

    秋葉白看著他清澈眸子里的驚慌神色,瞬間無語:”……。“

    這個時候,動了妄念的小和尚向佛祖念經求助似乎不太合適罷?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元澤白皙細致的臉頰泛紅,慌亂地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抓住了床柱,穩固好自己的身子,他顫抖著伸手向她的衣襟里慢慢探去。

    只是他嘗試了好几次,卻手抖得沒能解開她的衣襟,于是下意識茫然地看向秋葉白。

    這個時候的秋葉白的心情已經從驚愕到無言以對,如今則是……嗯……一點子興味。

    元澤那不自覺露出無辜而茫然的樣子就像一只純潔的小白貓儿面對一條他夢寐以求的魚儿,卻不知道如何下爪子。

    如果是阿初那只野貓王,只怕早已將她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如今的情形讓她實在忍不住想……嗯,笑。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是不對的。

    果然,阿澤的目光一碰上她含笑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窘迫,隨后仿佛很是受傷的樣子別開臉,竟蒙上了一層淚霧。

    他仿佛能看明白她在拿他和阿初比較。

    秋葉白莫名其妙地心里生出不安和愧疚來,隨后她也發現自己這條砧板上的魚一點沒有待宰的樣子,似乎確實有點不夠敬業,仿佛在欺負不會下爪子的小白貓。

    她該反省麼?

    她有點哭笑不得。

    于是單純的小白貓,決定證明它也吃魚的能耐,又再次朝她這條魚伸出了爪子。

    元澤閉著線條精致的眼眸,一咬牙,顫抖著伸手去一點點將秋葉白的衣襟上的扣子慢慢解開。

    秋葉白這個時候已經一點不緊張了,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

    元澤這一次倒是利索了不少,雖然手上還是一直發抖,又足足用了一刻鐘的時間,但是還是順利地將她飛魚服、里衣的衣襟全部解開,甚至連著束胸也解開了。

    只是……

    又一刻鐘過去了。

    秋葉白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小白貓’,他閉著眼,緊張地揪住她的衣襟,一直在——

    念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有為法……。“

    秋葉白半眯著眼躺著發困,她有點想換個姿勢,聽他念經聽得自己快睡著了。

    元澤若是一直這麼念經也不是不可以,嗯,再念上半個時辰就要天亮了罷。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隨后卻忽然感覺胸口一涼,仿佛有什麼東西碰了碰她的柔軟,隨后‘噗通’一聲悶響,仿佛有什麼重物墜地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她。

    ”阿初……阿澤?!“

    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忽然發現床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不過片刻之后,她就發現不是自己床上一個人都沒有了,而是那只白貓儿真的掉下床去了。

    如果原因她沒有猜錯的話是——他伸手觸了一下她。

    此時門外傳來了雙白疑惑的聲音:”殿下,殿下您可需要屬下進來?“

    雙白似乎覺得有點不妥,又喚秋葉白:”秋提督,您需要茶水麼?“

    秋葉白看著低頭從床下狼狽地坐起來的人,强行忍住大笑的欲望,立刻道:”不用了,雙白你在外頭等著。“

    雙白看著關著的門,眼底閃過疑色,遲疑了片刻,還是打算去推門。

    他總有些不安,殿下不在的時候,不能讓秋葉白和國師‘出事’,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儿。

    但是下一刻,一只干枯卻非常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雙白看著來人,微微顰眉:”老甄……。“

    老甄卻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小子,主子不管怎麼樣都是主子,更何況有些事儿不是你我能夠插手的,心病還須心藥醫,秋丫頭才是主子的藥。“

    心病?

    雙白一愣,忽然若有所悟,是,殿下和國師確實都有心病。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收回了手,靜靜地看著那一扇關閉的門,心中輕嘆。

    但願秋葉白真的能治好殿下和國師的心病。

    不過,他該對秋大人有點信心的不是麼,畢竟如今的殿下也越來越有人氣了,越來越像個活人。

    房內

    狼狽地爬起來的白貓儿看見自己的魚儿忍不住笑意,他更是又羞又窘,咬著精致的薄唇,几乎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

    但是她的笑顏卻又似乎帶著一種誘得神佛都不能自己的魔力,讓他忍不住想要一直這麼看著。

    ”阿澤,不要勉强,天快亮了,睡一會罷。“秋葉白看著那只小白貓儿手足無措地快哭了,只得輕嘆了一聲,出聲安慰。

    卻不想元澤莫名其妙地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儿一般咬著嘴唇,紅了眼,有些受傷地看著她:”白,你是不是覺得貧僧很沒用,和阿初完全不一樣?“

    秋葉白莫名其妙,有點頭疼:”我不是這個意思。“

    元澤卻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一般,低著頭喃喃自語:”不,貧僧就是阿初,阿初就是貧僧,阿初可以做到的,貧僧也可以。“

    末了,他還不忘來一句阿彌陀佛,然后再接再厲地坐在了她的身邊,低頭看了看她,閉著眼一咬牙,緊張地輕喃:”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秋葉白瞬間無言以對,既是地獄,你又何苦來哉。

    只是下一刻,他慢慢地伏下身子去,將臉儿埋進了她的胸前。

    那種親密的觸感讓秋葉白瞬間一僵,瞬間臉上一片粉紅,忍不住道:”你……。“

    兩人似乎都僵住了,維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誰都不敢動。

    直到……

    元澤忽然驀地抬起頭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看著她的眸子,眼中滿是茫然:”包子……為什麼是包子?“

    秋葉白如遭雷劈:”……。“

    他居然還記得這個……居然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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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包子……?!”元澤顰眉,想了想,很肯定地看著秋葉白道。

    “白,你長了包子。”

    秋葉白:“沒有。”

    她已經被元澤雷到,不,烹煮到里嫩外焦,實在詞窮。

    元澤有點遲疑地看了眼她的胸前的雪白,又加了一個定語,很認真地道:“有,貧僧吃過,白的包子是貧僧吃過最好吃的包子,貧僧不打誑語。”

    秋葉白:“大師,你說得如此有理,以至于我竟無言以對。”

    是的,國師活佛從來對吃這個動詞無比的虔誠,並且充滿了敬意。

    元澤仿佛還是還有點不能理解如今的狀況,以他的見識,不太明白他戀戀不忘的包子和他的白之間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聯系。

    他繼續顰起漂亮的修眉,有些疑惑:“小白為什麼會長了包子?

    秋葉白眼角微微一抽,她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阿澤了,只面無表情地道:”那是因為你長了只香蕉。“

    元澤一愣,搖搖頭:”貧僧沒有長香蕉。“

    秋葉白:”你有。“

    她忽然覺得自己相當的猥瑣,這算是在帶壞單純的小白貓麼,不,帶壞了佛祖的寶。

    元澤不明所以,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隨后看著她,認真地道:”貧僧沒有長香蕉,蕉者生于南,上京為北地,蕉種多凍死。“

    秋葉白:”大師,你懂得真多,呵呵。“

    呵呵……

    她除了呵呵,實在沒有別的表情。

    元澤有點不好意思,被自己中意的人誇獎,多少有些羞赧,他微微垂下漂亮的眸子,:”阿彌陀佛,少時除了看佛經,閑暇時便也是讀些雜書。“

    他頓了頓,又道:”若是貧僧真的有蕉可生,便也不必時刻擔憂腹中憂飢苦了,若是飢了,便取一只來食即可。“

    吃……自己的香蕉?

    秋葉白閉上眼,很想以袖掩面,但是如今只能呻吟一聲,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不過很明顯,美麗單純的白貓儿對包子興趣比香蕉要大很多,對于吃食,白貓儿和野貓王都一樣無比的執著。

    所以片刻之后,胸前柔軟微涼的觸感便讓毫無准備的秋葉白一下子忍不住瑟縮了起來,她低頭一看……

    ‘小白貓’一點不客氣地把臉埋進她的胸口里嗅嗅聞聞,甚至伸出舌尖試圖品嘗‘包子’的味道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好。

    那種過分的親昵和觸感讓她有些僵木,不自在地輕咳:”阿澤……。’

    “嗯。”‘白貓儿’專心于眼前的食物,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酥軟的輕吻從敏感的雪潤豐盈上一點點地蔓延開,早已被百里初調教得敏感的身子誠實地讓她几乎瞬間顫抖起來。

    “阿澤,你別……。”

    元澤忽然頓住了動作,緩緩地抬起他纖長濃密的睫羽,眸光如一汪月下清泉,溫潤清澈,靜靜地看著她:“白。”

    他除了這個字之外,什麼都沒有說,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仿佛便可以一眼看到地老並天荒。

    那樣的目光太過寧靜,讓她一個拒絕的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眼睛里似有一朵蓮花,緩緩地綻放,而蓮下的水淵卻如此冰涼,似泛起漣漪万千,幽涼又溫存。

    那一瞬間,她几乎迷惑了,眼前的人是阿澤麼?

    亦或者是阿初?

    他緩緩地靠近她,輕輕在她唇角上烙下一吻,慢慢地覆在她的身上,綿密的親吻一點點地遍布了在她柔軟的脖頸之上,再一路向下,溫柔而虔誠地烙印滿了她全身,帶著微微的顫抖。

    她同樣輕輕地顫抖著張了嘴唇,眼底莫名地帶了溫潤的潮濕水意:“阿澤……。”

    這是第一次,她亦亂了分寸,擋他也不是,不擋他也不是。

    她柔軟的,帶起祈求的聲音讓元澤忽然停住了動作,他顫抖著看向她帶著霧氣的眼,兩人對視了許久,他忽然閉了閉眼,似在忍耐什麼,又似在和什麼對抗,額頭上浸潤出細細的汗珠,好一會,他驀然把臉埋進她的脖頸間,痛苦又無助地輕聲呢喃:“對不起,白,對不起……貧僧是著了心魔,才會……才會做出這些事儿來。”

    秋葉白感覺他觸了觸自己的腰,她便忽然能動了。

    只是她才一動,元澤立刻慌亂地起身,就要離開,卻被秋葉白伸手一把拉住了,依舊保持讓他的臉埋在自己脖頸之間的動作,他掙扎了一下,卻顧忌著她不敢大力。

    她抱著他,而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阻止阿澤離開,甚至在如此怪異而曖昧的狀況下依舊擁抱著阿澤。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讓阿澤在這個時候離開。

    她總覺得如果就這麼讓他離開,那麼也許阿初和阿澤永遠都沒有機會再恢復成一個‘百里初澤’。

    兩人就這麼僵硬地擁在一起。

    許久,她方才喑啞著聲音道:“阿澤,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我希望你接受方才入了魔的你也是你,有七情六欲的你,而不是不問世事的佛。”

    是的,那樣的他,也是他,帶著阿初的黑暗氣息的他。

    不管是阿澤還是阿初,舍棄掉那些屬于自己的黑和白,都不完整,他們值得被溫柔以待。

    她想要嘗試醫好他的心病,而不是逼迫他們舍棄和封閉自己的一部分。

    元澤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身体不再僵硬。

    秋葉白伸手輕輕地撫過他發絲,溫聲道:“阿澤,等一等好不好,阿初如此固執,他承擔了太多的黑暗與血腥,等他接受好麼?”

    阿初如此在意阿澤的存在,他比阿澤更理智,但他的心結更深,眼底揉不得一顆砂,而最深最固執地將他自己刻入她心中的是屬于阿初的那一面。

    說她偏心也罷,情字一道,從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那些和阿初在一起經歷的太深刻,她不能冒失去阿初的險。

    那個固執的、黑暗的、陰狠的、扭曲的、冷血的卻又比誰都至愛至恨的那個阿初。

    她所愛之人不比尋常人,注定了她這條路必坎坷非常,一切都是未知。

    靠在她肩頭的阿澤,忽然在她耳邊輕而緩慢地道:“好。”

    秋葉白喉頭有些發緊,輕聲道:“阿澤……。”

    “貧僧可以等,等到到阿初接受貧僧是……是他的時候。”元澤抬起頭,看著她溫聲道,眸光如水。

    她看著他的模樣,想要說什麼,他卻忽然盤膝而坐,緩緩閉上眼,笑容迷離:“只若是,貧僧和阿初的‘心病’永遠都好不了呢?”

    秋葉白瞬間愣住了。

    永遠都好不了?

    元澤仿佛能料到秋葉白的表情,他閉著眸子,唇角的笑意漸漸有些澀然。

    “參不破三千紅塵,入魔障,難回頭,貧僧明了,貧僧何曾不明了。”

    她頓了頓,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沉默了下去。

    兩人之間沉默的氣氛,讓她忽覺得心中難受。

    清風涼月,窗外忽來的清涼風,忽吹得燭火搖晃,宮燈搖曳,灑落一片迷離光影。

    卻亦似忽然吹醒了她心頭的迷霧。

    為何一定要選誰留,誰走?

    若他永遠好不了,那麼,她原本所中意的難道不是這樣的一個與眾不同的他麼?

    她抬起眸子才想與元澤說什麼,忽然見元澤的表情似起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他纖長的睫羽動了動,精致的眼尾微微上挑,唇角輕抿,眸子緩緩地睜開,似有無邊的暗光幽幽。

    不過是一點點的變化,卻仿佛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同了,一如白日進入了黑夜。

    阿初醒了!

    她心中一驚,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衣衫不整!

    她眸光微沉,略一遲疑,趁著他似醒未醒之刻,立刻利落地一脫外袍,然后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眼一閉,靜靜地躺著。

    百里初揉了揉眉心,微微抬起眼看了看天色,似有些不明所以,隨后正要喚人,卻忽然利落地轉頭,冰冷的眸光落在床上的人儿身上。

    他看清楚了身邊睡著的人后,便是一愣,隨后微微顰眉,沉吟了片刻,方才起身走到秋葉白身邊靜靜地看著她。

    她背對著他,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幽冷地從她身上一點點掠過,讓她莫名地有些僵硬。

    這種感覺實在是……古怪。

    明明她沒有做什麼對不起阿初的事儿,卻會因為他的眸光而感覺不自在。

    百里初伸手輕輕地撫過她柔軟的發絲,又靜靜地看了她片刻之后,便小心地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方才出了門,便看見雙白也從耳房里出來,雙白一見他身上衣裳整齊,便松了一口氣:“國師……。”

    只是他才開口便被不知何處冒出來的老甄打斷了:“殿下。”

    雙白一怔,仔細一看,方才發現來人眼神、氣息已經全然不同,他一驚,隨后恭敬地行禮:“殿下,您醒了,可要屬下備水,春蘭初開,屬下已經著人采集好了。”

    雙白話語里的雙關含義立刻讓敏銳的百里初發現了,他看向雙白,微微眯起眸子:“本宮醒了?怎麼,本宮睡了很久麼?”

    他方才也發現有些不對勁,他讓阿澤出來之后,算著按著慣例他要是醒來也該是在下午,但如今天色已暗。

    老甄不動聲色有些責備地看了眼雙白,隨后對著百里初道:“殿下睡了兩日了。”

    雙白見老甄搶先答話,他亦沒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垂下眸子。

    百里初看著老甄,微微挑眉,目光莫測而幽涼地看向自己身后的房門:“兩日?這麼說這兩日一直是阿澤在陪著小白?”

    老甄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是。”

    有些事儿是瞞不住的。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讓人看不清粗他眼底的神色,只是他身上的幽暗寒意卻讓老甄和雙白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但是片刻之后,百里初卻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若是按著日頭計算,今日該是火祭之日了罷?”

    雙白和老甄都點點頭:“是。”

    百里初看了眼雙白:“去准備春蘭湯罷。”

    雙白立刻點頭:“是,殿下請。”

    百里初吩咐老甄:“老甄,去准備今日的東西,不必跟著伺候了。”

    老甄遲疑了一會,還是點頭,但離開前警告地看了眼雙白。

    雙白只當做沒有看見,只轉身領著百里初向沐湯而去。

    主仆二人一路前行,快到沐湯池的時候,百里初忽然淡淡地道:“阿澤醒來兩日,可有說什麼,做什麼?”

    雙白還是想起了昨晚老甄說的話,他頓了頓道:“一如往常。”

    他沒有說謊,國師在他們面前確實一如往常,只是在秋葉白面前什麼樣子,他確實不知。

    百里初忽然輕嗤了一聲,笑聲幽涼而莫測:“雙白,你也會學著人來與本宮打機鋒了,真是出息了。”

    雙白一僵,隨后‘噗通’一聲跪下了下去,聲音有些發緊:“殿下恕罪。”

    百里初並沒有讓他站起來,冰冷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眸光幽冷:“說。”

    雙白咬了咬牙,還是道:“是,國師他在秋大人面前變得有些……有些古怪。”

    他認的主子只有一個,雖然他知道國師也是殿下,但是那個領著他們一路遍歷地宮之險,朝野殺伐的人卻是殿下,而不是只坐佛堂之上的國師。

    百里初聽完了雙白的話之后,只靜靜地看著庭院里的池水碧波,並沒有說話。

    雙白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卻不知他情緒如何,只覺得自家殿下的心思越來越難揣測。

    雙白遲疑了一會,便道:“殿下,您是不是不知道國師在的時候都做了什麼?”

    否則殿下不會這麼問,但是這種情形已經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就算在秋葉白出現之前,殿下雖然和國師對身体掌控時間平分秋色,但是國師也不知是不願意知道殿下做過什麼,或者是殿下控制力太强,總之國師不知殿下做了什麼,但是國師做了什麼,殿下總是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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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百里初看著天邊,眼底一點暗光微閃,隨后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向湯池房而去。

    “沐浴,更衣。”

    雙白見自家主子不想繼續說,便恭敬地點頭:“是。”

    ……*……*……*……*……*……

    秋葉白躺在床上,看著天色漸漸從暗到明,心中一片紛亂,竟迷迷糊糊地半睡了過去。

    再醒來,卻是感覺身邊有人,她心中一驚,眼還沒有睜開,便下意識地往自己枕頭下的短劍摸去,但是下一刻,那人輕笑了一聲,她便知道是誰了,松了手。

    她睜開眸子,便見一雙幽暗若子夜的精致詭美的眸子正懸在自己眼前不過一寸之處,他高挺的鼻尖几乎都觸碰到她的臉頰。

    一睜開眼,便陡然看見放大的絕艷到驚悚的面容,很難不被嚇到。

    但秋葉白看著那雙熟悉的眸子,不知為何心中卻仿佛松了一口氣,當年她忌憚百里初,喜歡和讓她覺得放松的元澤呆在一起,但如今卻在看到百里初的時候,卻仿佛才有熟悉的安心感。

    “不著急,天剛亮。”百里初微微一笑,在她唇上輕吮了一下,隨后直起了身子,同時也將她扶著坐了起來。

    秋葉白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自己腦后有點一跳一跳的疼。

    她熟悉這種感覺,大約是睡眠的時間太短,質量太差導致的神經痛,倒是不如不睡。

    百里初見她不適,便伸手去替她輕輕揉按了一會后腦:“可好些了?”

    秋葉白微微顰眉,繼續揉按自己的眉心:“嗯,好些了。”

    片刻之后,她忽覺得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變得熾熱而銳利,她目光掠過自己的衣襟,被褥里衣裳拉得不是太好,露出了一小片領口下的肌膚。

    她想起昨晚的事儿,有些不自在地想要伸手拉拉自己的衣裳,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他伸手替她拉好了領口,淡淡地一笑:“我已經讓人給小白准備了熱粥,用點儿再准備走罷。”

    秋葉白看著他的動作,心中微暖又莫名其地些不安,她隨后決定把注意力放在正事儿上,忽想起什麼:“是了,不知雙白他告訴你沒有,太后老佛爺重傷,如今還躺在床上,要不不要就此鏟除杜家?”

    百里初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不,本宮的祖母大人還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秋葉白一愣,她知道太后苟延殘喘到如今,處處受掣肘,漸漸萎靡皆因百里初,只是到了如今,他為太后搭建的這台戲還沒有結束麼?

    比起精神耗費在這些事儿上,她更希望他能好好地靜養,把身子好好地養好了。

    秋葉白沉吟道:“如果只是為了復仇,我們可以……。”

    一只修長冰涼的手指擱在她的唇上打斷了她的話。

    百里初看著她,微微一笑:“放心,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明白本宮著他們自然是另有他用。”

    秋葉白一愣,看著他片刻之后,微微點頭:“好。”

    她相信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如今也不是談此事的時候。

    她起身穿好雙白新送來的飛魚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便與百里初一起用了早膳后,一起乘了步輦往前朝而去。

    只是這路越走,秋葉白便越覺得有些奇怪,這條路不是通往太極殿,她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去哪里?”

    百里初靠在她膝頭,半闔了眸子,淡淡地道:“本宮讓人改了火刑的地點,不在宮內,也不在欽天監。”

    秋葉白還沒有來得及問為何,便遠遠地聽見了喧囂之聲,她抬頭看去,遠處的青龍門外巨大的火祭台已經高高地搭起。

    “午門?”她一愣,几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初,你把火刑地放在午門,你不知道……。”

    “本宮知道外面‘民怨沸騰’,民意兩極分化。”百里初慢慢地睜開了幽暗的眸子,冷冷地看著天邊。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將火刑台設在午門。”

    秋葉白有些不明所以,杜家的人一直都在煽動信徒們,試圖逼迫他們留下燃燈,因為燃燈代表著真言宮,也代表著杜家重要的權力來源,一度几乎激起民變。

    但這一切都在百里初的掌控之中,她和百里初最初便決定先將燃燈的罪行定下來,公之于眾,而杜家一定會力保燃燈,實在保不住了之后才會將一切事情推到燃燈身上。

    但是杜家和太后一定不會想要燃燈會那麼干脆利落地反咬出杜家和太后。

    而她和百里初的目的原本也不只在真言宮和燃燈,燃燈不過是個引子,百里初和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杜家和太后。

    后來的一切果然一如百里初和她所謀划的那樣,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

    百里初更預料到了燃燈對太后和杜家的嫉恨和不甘,他原本就極善于擺弄人心和人性,想要讓一個人放棄活下去的念頭,實在太容易。

    而又有誰比國師更合適打破燃燈這個真言宮宮主在民心中的神勢?

    燃燈早已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甚至襲擊了太后,讓杜家在太后出事之后,一片兵荒馬亂,几乎顧不上操控民意。

    只是原本真言宮的根基太深,真相公布之后,民意雖然出現不小的逆轉,但是依舊流言紛紛。所以她和百里初原本的決定是在欽天監行刑之后,既成事實后,再昭告天下。

    也避免杜家一脈的人做些蠢事儿。

    只是不知為何百里初在這個時候會突然決定改變主意。

    “這是國師的預言和旨意,自然也當昭告天下。”百里初微微一笑,神色幽涼。

    “雖然燃燈罪有應得,但是當眾燒死她,未必是個好決定。”秋葉白微微顰眉。

    “別忘了,國師宣布燃燈和太后逆天罔顧人倫所為是為了平息神佛之怒備具爭議,國師雖然威望極深,尚且未有人敢質疑,但他也來自真言宮,燃燈雖死,民憤未平,真言宮的勢力若是煙消云散后,不會過太久,國師也會成不少人眼中釘。”

    尤其是八皇子一派的人及原先保皇派的人,遲早會把目光瞄准阿澤,阿澤在一日,他們便不能放心一日。

    百里初抬眸看向她,目光幽幽如暗夜之海:“小白很會為阿澤著想。”

    秋葉白微微一窒,隨后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阿初,你和阿澤是什麼關系,你不是不明白罷。”

    她幫著阿澤,難道不也是為了幫著他謀划麼?

    他輕笑,只是卻忽然轉了話題:“真言宮的威勢是會受損,但是真言宮暫時不會消失。”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什麼?”

    他居然不但要留下杜家,還要留下真言宮?

    不,如今細細想,他最后將罪名只限定在燃燈一人身上,甚至說燃燈和太后是用這些女孩子來祭天,平息神佛之怒,雖然是毀了太后對年積威,但也從一開始的布局便是處處給杜家和真言宮留了后路,

    秋葉白忍不住顰眉:“為什麼,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百里初微微闔上眸子,把玩著她的柔荑,冰涼的日光從鮫珠紗的間隙里落下,在他華美纖長的睫羽上泛起冰冷的光澤。

    “他們還有用。”

    她微微顰眉,又是這句話,他從一開始便對她有所保留,這種念頭讓她不太舒服。

    “你很快會明白的。”他閉著眸子似能感覺到她心中疑惑,冰冷的指尖輕輕在她的掌心划過。

    秋葉白雖然不太喜歡他這種打啞謎的方式,但是他既然有這幫謀划,想來有他的道理,而耳邊漸大的喧囂聲也明確地告訴她,這絕對不是什麼刨根問底的好時機。

    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在出青龍門前下了步輦,換了馬,而百里初也換了神殿的步輦。

    飄飄蕩蕩的白紗,白色的華美軟墊,其間高坐之人亦一身白色華美祭衣、銀發垂地,手握白神杖,步輦邊侍奉著的神殿女官、神侍手捧蓮花、甚至欽天監奉官亦皆著白禮服,口中念念有詞,梵音飄蕩,一切看上去神秘而高貴,令人不敢褻瀆仰望。

    ‘國師’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的喧囂聲都漸漸地沉寂了下去。

    所有臣民都恭敬地跪伏在活佛之腳下。

    國師也好,初殿下也罷,他原本就是被真言宮培養出最接近神佛的‘活佛’,他一舉一動,不必刻意而為,便已經足以讓人虔誠跪拜。

    秋葉白負手而立,靜靜抬頭地看著日光落在他銀色的發上,泛出冰冷而聖潔的光暈,看著他高立在祭台之上,向所有人宣告燃燈所為,再告知所有的民眾,燃燈和太后所為是奉行了‘神佛的旨意’。

    她看著民眾們一片唏噓驚嘆,神色驚慌茫然,再到那些失去女儿的平民們聽到他們的女儿是用來‘平息神佛之怒’后的失望和憤怒,燃燈無罪,只是她要獻祭神佛之后的不甘哭泣。

    看見燃燈行屍走肉一般被人架上了火刑台,她的信徒們匍匐在她腳下贊美她的犧牲和偉大,而更多的人冷眼相對,而受害者的家人們更是對著那些信徒們橫眉豎目,几乎大打出手。

    后燃燈在最后一刻仿佛突然醒來想要掙扎,卻被鶴衛們壓制著不能動彈,强行穿扣上了火刑柱。

    “不,饒了我罷,饒了我罷……國師。”燃燈聲嘶力竭地求饒。

    ‘國師’仿若未曾聞,淡漠地一抬手:“行刑!”

    火折子落下的那一刻,熊熊大火燃燒起,她忽然從最后在火海中發出驚恐痛苦的慘笑:“國師……現在是我,總有一天會輪到你的,哈哈哈哈,你是真言宮的神,是我們的杰作,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

    她的下半句話瞬間消失在一道突然掠過的寒光中,然后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瞬間倒地。

    秋葉白目光落在自己身邊的寶寶身上,正見寶寶收回手指間的星芒暗器,神色冰冷地看著祭台上燃燈怒目圓睜捂住被割開的咽喉,渾身冒煙地躺下。

    然后帶著滿身罪孽灰飛煙滅,化為枯骨。

    而那一刻,寶寶眼中一閃而逝的仿佛隱忍、怨恨、不忍交織的古怪又復雜的神色,讓秋葉白心中一頓,看著寶寶:“怎麼了?”

    寶寶搖搖頭,再抬起眸子的時候,眼中已經是一片平靜。

    “沒什麼,只是讓她閉嘴而已。”

    秋葉白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寶寶,我記得殿下說過真言宮易容之功首屈一指,手法卻極為殘忍。”

    寶寶一頓,默然不語。

    秋葉白見他不言,也不再多問,目光落在附近激憤的人群里。

    畢竟燃燈不是‘罪有應得’,這讓他們心中如何能不憤怒,卻敢怒不敢言。

    她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其實三日前,她已經命人將這件事公布張榜,民間已經流言紛紛,但是民眾們想必都想聽一聽這般殘酷的旨意是不是真的來自于一向慈悲為懷的國師。

    只是如今親耳聽到了,這些信眾們只怕要對國師多少有所芥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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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惑國妖顏

第一章 浮生燼 上

    一切終將散盡在大火之中。

    祭台上所有的詛咒和罪孽,祭台下普羅眾生或者悲泣或怨笑,在一具枯骨中燃燒殆盡,而紛紛揚揚的灰燼卻掩埋不了所有的腐敗和野心。

    秋葉白目光從平民們的身上路移動到自己附近的同僚身上,腥紅火光映照在這些帝國統治階層們的臉上,他們或冷眼相看,或者神色詭秘,或眼含郁憤,或者眼含欣喜。

    而不管是哪一派的人馬,一切情緒都不過是在他們眼中流轉,而唯一相似的是他們面上都一派平靜。

    她暗自輕嘆了一聲,明面上一切權斗仿佛都告一段落。

    但是她總有隱隱的感覺,這一切不過是另外一個開端。

    杜家一家獨大的局面終于被打破,他們再無力稱霸之后,便是群雄並起。

    畢竟,太子未立,一切皆有機會。

    她眯起眸子看向天邊,飛揚的灰燼飄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太陽的光芒蒼白而無力,天空中的云層異常的低厚,讓她想起遙遠的陰沉的大海。

    塵埃落下,而波瀾——再起。

    ……*……*……*……*……

    一切祭禮完畢,百里初尚且有事需要善后,便讓雙白通知了她先行回明光殿。

    當眾燒死活人祭天的事情也許數百年沒有過了,這一場火刑的灰燼似乎給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灰霾,秋葉白便和寶寶一起回殿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宮中眾人的沉默,每個人都低著頭,悄無聲息地來去。

    秋葉白走在漫長的宮道上,寶寶則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后,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忽然道:“四少,我想起司禮監還有些事儿,我先回去一趟。”

    她轉頭看向寶寶,卻見他眉宇之間有掩不去的疲憊之態,眉眼之中有腥紅之色,她一愣,上前几步扶住他的肩頭:“你怎麼了?”

    寶寶閉了閉眼,揉揉眉心:“沒什麼,也許是被火煙熏了眼。”

    秋葉白看著他的模樣,輕嘆了一聲,輕拍了下他的肩頭:“你且先回去罷,累了便歇一歇。”

    寶寶垂下眸子:“我想告假几日。”

    她再次怔然,寶寶很少向她告假,她遲疑了片刻,伸手輕撫過他的額:“是為了真言宮的事麼,還是燃燈……她已經死了。”

    她知他心中有事,也知他當初必與真言宮有些聯系,若當初燃燈是那個害得寶寶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個人,那麼方才他親手了結了燃燈的性命,亦算是復仇了罷?

    寶寶聞言,閉上眼,握住她的手,淚水緩緩地順著臉頰流落了下來。

    秋葉白見寶寶竟落淚,心中一片心疼:“寶寶……。”

    “無名。”寶寶忽然開口。

    秋葉白一愣:“什麼?”

    他閉著眼,輕聲道:“從今日起,我叫無名。”

    她有些不明所以,寶寶喜歡換名字,但是這個時候,他卻怎麼忽然來了這樣的興致?

    寶寶緩緩地抬起眸子,淡淡地道:“這是我在真言宮的名字。”

    她聞言,看著面前的單薄少年,心中微疼,伸手環住他的肩頭:“寶寶,你這是何苦,真言宮的事過去便過去了,我不會再問。”

    是因為她的追問,勾起了寶寶過往那些黑暗的過去和痛楚麼?

    無名……

    無名……

    原來寶寶真的無名,所以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名字麼?

    寶寶卻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容蒼涼而冰冷:“不,白姐姐,你不懂的,這個名字是我最初的烙印,我一生都避不開的開始,從今日起,也算是一個終結。”

    秋葉白看著他的模樣,卻覺得他仿佛站在一個她不能觸及的地方,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氣息几乎讓她想起了百里初。

    “寶寶……。”

    “無名。”寶寶握住她的手,再次道,聲音晦澀卻堅決。

    秋葉白見他堅持的固執模樣,遲疑了片刻,還是嘆息了一聲:“好,無名。”

    不管是無名也好、寶寶也罷,更甚至別的什麼名字,他始終是她撿回來,親手照顧長大的那個少年。

    “無名,你姓云麼?”她看著寶寶,不,無名道。

    無名一僵,垂下眸子,淡淡地道:“白姐姐很想知道我姓什麼?”

    秋葉白見他的模樣,心中忽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若是你不願意說,便……。”

    ‘不要說了’的三個字尚未出口,便見無名抬頭看她,仿佛下定了決定一般,古怪地一笑:“我沒有姓,因為我並不知我父親是誰,也沒有人給我賜姓,連我的母親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她的男人太多,所以她隨便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無名……。”

    她見他神色之中隱現凄厲之色,心中隱痛:“無名……。”

    無名卻忽低了頭,低低一笑:“不過我的母親倒是有姓的,所以我算是從母姓罷。”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地道:“我的母親姓杜,雖然她也是個私生女,不被家人承認,但是我的全名勉强能稱為——杜無名。”

    秋葉白聞言,瞬間微微睜大了明眸,一下子松了寶寶的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寶寶你說什麼?”

    不會罷?

    她是聽錯了麼,寶寶,不無名竟是燃燈的孩子?

    無名看著秋葉白震驚的面容,目光又落在她松開了手上,忽然輕笑了起來,清秀的面容上笑容異常地冰冷,甚至帶著點扭曲:“是啊,想不到罷,一個母親竟然會讓剝去自己儿子的臉和破壞掉他的身体,讓他變成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因為女子比男子更難模仿,要成為最好的易容者,‘選材’最好是非男、非女之人。”

    秋葉白一時間太過震驚,沒有回過神來,卻見無名閉了閉眼,抬起頭來看著她,神色已經恢復了尋常的樣子:“四少想知道的,屬下都說了,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

    卻不想,他才行了几步,便被秋葉白一下子拉住了胳膊:“寶寶!”

    她頓了頓,復又喑啞著聲音道:“我並不知她是你的……你為何從來不說,但是我還是要說,她不配做你的娘親。”

    燃燈竟然是寶寶的生母?!

    難怪之前看寶寶的表情如此復雜,其中竟還有這一出。

    但是就算如此,秋葉白還是覺得燃燈死有余辜,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如此殘忍的對待,根本不值得同情。

    但是燃燈始終還是寶寶的生母,在他的心中,會不會……

    無名聲音也有些發緊和干澀:“你看,白姐姐,我之所以不說,就是因為你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抬起澀然微紅的眸子看著她:“若是我想要救她,大可早動手,我不希望你有所顧忌,為我為難。”

    他頓了頓,又凄然一笑:“何況她也從來不承認她是我的娘親。”

    “寶寶……。”秋葉白看著他,心中微顫,伸手想要撫上他的臉頰,卻被他握住手。

    寶寶低下頭,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眸,讓她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我沒事儿,白姐姐,你先回宮罷,我修養几日就好。”

    秋葉白反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遲疑好一會,方才嘆息了一聲,松開了手:“好。”

    這個時候讓他獨自一個人靜一靜才是最好的選擇。

    無名沉默著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得她在身后輕聲道:“我已經還是喚你寶寶,因為我所照看長大,可以抵足而眠的弟弟,不管叫什麼,永遠都只有一個人。”

    無名的身形頓了頓,眸里閃過復雜的光,凄厲之色漸漸變得溫柔,隨后他輕‘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秋葉白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再抬首看向周圍巍峨的宮宇,心中思緒万千,終歸化作唇角有些無奈的笑。

    原來,她繞來繞去,身邊的機緣和人,都脫不開與這朝野千絲万縷的聯系。

    造化弄人,不過如此。

    ……*……*……*……*……*……

    秋葉白還沒有走到明光殿,便忽然聽見不遠處太極殿附近傳來一陣喧囂聲。

    “報!”

    “八百里加急奏報!”

    “南疆八百里加急軍情!”

    一聲聲愈發急促又愈發清晰的奏報之聲越過高高的宮牆,伴隨著尖銳的鳴鈴之聲飄蕩開來,讓所有的宮人的臉色都瞬間一變。

    “是降虎鈴!”

    降虎鈴聲銳,必有危來急!

    周圍的宮人們瞬間都僵在當場,臉色微微發白,不安地聽著那尖利的鈴聲伴著馬蹄聲。

    宮中無人不知,若非危急軍報,傳遞文書的信使絕對不會用降虎鈴並這樣一路策馬呼喊,令人守宮門之人開道!

    她腳步一頓,立刻轉向太極殿而去,如果她沒有猜錯,百里初很快便也會到太極殿而去。

    果不其然,太極殿附近已經站了不少尚未曾離開的大臣。

    她刻意留心了一下,果然看見李牧和刑部尚書等人也充滿入朝,只是他們臉色也不算太好。

    南疆局勢一向不平靜,但是到了這般前所未有的危急狀態話,最大得利者應當是百里凌風罷?

    如果他就要從圈禁之中放出來了,李牧這些人這般表情會不會刻意了些?

    果然,不光是她有這樣的想法,杜家一系的人更是如此,大理寺的金大人看著李牧,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真是來得好巧,燃燈宮主剛剛被祭了老天,這頭南疆就出事了,也不知是老天爺不滿意,還是有人在為自己主子做鬼。”

    李牧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就算咱們再希望七殿下復朝,也不會他娘的拿數十万百姓的性命做鬼,你以為老子姓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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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浮生燼 下

    “你……放肆,李牧你放肆!”金大人瞬間臉色綠了綠,扯著嗓子怒道。

    眾大臣之中有人發出竊笑之聲,杜家如今元氣大傷,前途未卜,所以眾人也不如之前那般客氣了。

    秋葉白倒是沒有如其他人一般把注意力放在杜家一脈的大臣之上,等著看笑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李牧等人身上。

    李牧的神色和刑部尚書一系的人,看著焦灼的神色倒是不像作偽。

    那麼也就是說南疆的情形怕是真不好了?

    她心中一凜,隨后忽然聽見附近的大臣們皆齊齊地行禮。

    “參見殿下!”

    “參見殿下!”

    她一轉頭便見百里初領著鶴衛們大步地從殿門外踏入,依舊紅衣如翻騰之血,烏發如墨,襯得他眉目艷絕,烏眸之中一片令人不敢直視的冰冷幽沉。

    只是他烏黑的發尾還能見一點濕意潮潤,讓她忍不住微微顰眉,忍耐下想拿著大布巾上去把他的頭發全部都擦干淨的衝動。

    她只擔心他的身子才好,頭為人之元,元氣之所在,他這般成日里染了洗,洗了染地濕著頭發來去,太易再著涼。

    鶴衛們持刀分列而立,百里初一掀衣袍,隨意坐下,淡淡地道:“眾愛卿平身,這般時候不必這般多禮,宣象郡信使。”

    眾臣們還是很守規矩地恭敬行禮之后起身也分列兩邊。

    不一會,老甄便將那象郡來使帶了上來。

    “象郡從七品巡檢校使王軍參見攝國殿下!”那象郡信使雖然經過老甄等人簡單打理,但還是灰頭土臉,可見渾身傷痕,要讓人扶著才不會摔了。

    百里初看著他,幽幽冷冷地道:“王校使不必多禮,如今南疆情形如何,從實說來。”

    “是!”那王校使雖然從來沒有上過朝,見了這般全是高品階的大員和帝國的實質統治者,不免有些慌亂,他鎮定了一下心神,還算恭敬地將如今南疆的情形說了一遍。

    南疆多瘴氣,蟲蛇,一直都是苗人、壯人、傣人等各少數民族所居之地,一向不富饒,但他們所需不多,可以自給自足,所以原本的南疆從前朝開始雖然歸順朝廷,實際上卻為一處三不管地帶,即——土司接受前朝的冊封,但自治,納稅賦極少。

    因為南疆山林多,氣候雖然好,但是耕地並不多,所以收成不好的時候,南疆的人還會偶爾打劫一下漢人。

    只是前朝的朝廷不管,而前西狄也占據了廣大海域,忙著想要吞並前朝,厲兵秣馬,無從理會這麼個彈丸蠻荒之地。

    直到真武大帝自西狄發兵攻破天朝都城一統中原,並將赫赫也收納為屬國,一改三國鼎立的狀況之后,便不允許還有這麼一處三不管的地方,尤其是這個地方的人還想時不時地趁火打劫。

    彼年周家家主為一對有西域血統的雙生子,長子能征善戰,二子能謀善斷,乃是元宸皇后的家將,很得元宸皇后倚重,伴隨著開國帝后南征北戰,立國后各得冊封了大周侯和小周侯。

    小周侯、白起大將軍奉旨領二十万大軍直接揮兵南下直取南疆,歷經三個多月的征伐之后,南疆大小十三位土司或死或者降,從此南疆歸伏,並與附近海域州道一齊划為南疆行省。

    真武大帝設立南疆都護府,小周候周云生任第一任南疆都護府大將軍,下面各州道分別由各級親朝廷或者有漢人血統的土司們擔任長官。

    小周候在南疆數十年一直勵精圖治,甚至終身未娶,終于將南疆治理得平安順遂,万民和睦。

    只可惜時光如梭,如今朝廷勢微,杜家居大,對南疆一直都持放任態度,后面的一些派駐南疆的封疆大吏非但沒有如小周候那般開明,知人善用,反而漸漸排斥當地民族領袖土司擔任朝廷官職,加大對少數民族民眾的盤剝,歧視非漢人的邊民,雙方矛盾漸深。

    尤其是苗民一向最是民風彪悍,同時也相對開化富饒,又占據南疆大多數人口,又有不少會蠱者,所以漸漸成為各族的領袖,專與官府作對,甚至將官府漢官趕出了他們聚居最多的州道,以各土司為一州一道一縣的首腦。

    朝廷自然不肯,偏生早前派出的安撫使無用荒淫又暴虐,自以為是地屠戮無辜苗民,苗民們大怒與其他少數民族群起反之,一路几乎打到南疆都護府所在地象郡,漢人不知被屠多少,屍橫遍野。

    當年若非未及弱冠的八皇子百里凌風親自率領龍衛大軍前往鎮守象郡,控制了局面,將暴動鎮壓了下去,只怕南疆早已脫離了朝廷治下。

    百里凌風在南疆數年,到底將局面牢牢控制住了,正是由于他軍功彪炳,皇帝才下旨讓他回朝受封大將軍王。

    卻不想后來這將近兩年的時間里,百里凌風卷入各種泥潭之中不得脫身,南疆那一頭局勢也是時好時壞,但是如今……

    “苗家土司榮乃耶自封逐漢大王領帥以苗人為首的十七万各族聯軍攻城掠地,每到一城之下,城內少數民族族人為內應響應殺我士兵、開我城門、焚我城樓,如今青城破、彝州破、成城破……連破十二城,逼至象郡后,象郡多為我漢人居處,秦偉大將軍率全城十万軍民拼死一戰死守了一個月,孤立無援,象郡已破,榮乃耶命人屠城十日,十万軍民無一幸免,血流成河……。”

    王校使說到最后,淚如雨下,悲憤得顫不成

    如雨下,悲憤得顫不成聲。

    而朝內眾人瞬間一片鴉雀無聲,眾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人臉色一片蒼青。

    十日屠城?!

    居然在自己國境之內,被一群蠻夷屠戮了十万人?!

    “哐當!”一聲巨響,嚇得眾人齊齊向上看去,卻見堅硬的金案不知何時已經在百里初的掌下碎裂成數塊。

    他眸色陰郁如天邊風雨欲來,几乎有實質性的黑色冰冷的氣息几乎令所有的人都瞬間抖了抖,齊齊跪下:“殿下息怒!”

    偏生那人臉上沒有一絲怒色,唇角還彎起幽幽的惑人笑意:“真是出息了,被人殺到府下,戮了十万人的性命,之前竟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出來,嗯?”

    那王校使聽聞此言,瞬間臉色又是一白,他卻沒有忙著答話,而是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對著百里初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面色凄厲地道:“這就是為什麼微臣出現在這里的原因,秦將軍早早就派出了人數次通報各州道,卻只得了讓他堅守的回應,從與苗人開戰伊始,到象郡城破,足足兩個月,秦將軍不知發了多少傳書,卻連援兵的影子都沒有看見,甚至……。”

    他頓了頓,忽然一轉頭,目光陰狠森然地瞪著附近的李牧:“秦大將軍甚至給八殿下撤到附近粵東行省的龍衛送了信,龍衛的人回信讓秦大將軍堅守,最終的結果卻是秦大將軍錯失了帶領全城軍民轉移的機會,以至于戰死,李牧,李牧……秦大將軍和你同年入朝,有生死之誼,你何能……何能讓他這般慘死!”

    話到了最后,王校使已經全不是奏報的語氣,而是滿滿怨憤。

    李牧正沉浸在巨大的悲憤和不安之中,忽然見王校使忽然這般看自己,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再一聽他的話,他的心便迅速地下沉。

    難不成又是陷阱?

    但見對方那種恨不能寢自己皮肉的目光並不似作假,他忍不住失聲怒道:“王校使,休得血口噴人,我龍衛是奉了朝廷命令撤到粵東行省的,何曾故意避而不戰,我們的人接到過秦大將軍的信,但也只是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之信,而且秦大將軍原本就是……。”

    他頓了頓,硬生生將‘八皇子的人’五個字吞了回去,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原本就什麼?”大理寺卿見李牧吃癟,頓時冷笑一聲,落井下石起來:“只怕原本有人就是想借此機會讓自家主子重新出山,為此不惜犧牲我帝國南疆行省和十万軍民的性命!”

    “你放屁……!”李牧差點跳起來打人,卻被一邊的刑部尚書一把拉住。

    他下意識地看了百里初幽冷如暗夜的詭美眸子一眼,心頭一顫,瞬間如泡進了冰水一般,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他立刻‘噗通’一跪,也對著百里初就是‘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攝國殿下明鑒,八皇子和龍衛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南疆行省乃是他付出了多年心血方才安撫下來的,秦大將軍也和殿下是莫逆之交,他如何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少大臣們也都紛紛向百里初諫言,認為此事不可能是百里凌風做的。

    畢竟百里凌風是呼聲很高的繼承人,而此事又分明理據不足,象郡被攻破,更是人證物證俱不在,龍衛被調離南疆行省的命令可是杜家下的,不如此時賣個好給百里凌風。

    那王校使看著這般情形,他拳頭慢慢握緊,忽然慘然地一笑:“您真是好本事,微臣說不過您,但是微臣知道假的永遠不會成為真的,秦大將軍還有收到您讓他稍安勿躁的信。”

    說罷,他從袖子里取了信封呈上,老甄立刻下來接過信遞給百里初。

    眾人瞬間又面面相覷起來,不安地看著百里初手上的東西。

    “象郡雖危,但兄不可離,弟三日之內率龍衛與兄里應外合,將蠻夷合圍滅之!”

    百里初讀完信,微微挑眉,看了眼李牧。

    他挺直著背脊氣憤得渾身顫抖,雙目腥紅:“微臣沒有寫這個信,這兩個月微臣也只去過一趟粵東行省!”

    百里初又看了眼滿目腥紅的王校使,卻見王校使厲聲冷笑:“這信是我九死一生從粵東帶回的,乃是龍衛之人親手轉交,就是你的字跡,我去的時候正是你從上京去粵東巡視龍衛之時!”

    百里初忽然淡淡地道:“這信上的字確實是李牧寫的字。”

    此言一出,眾人瞬間嘩然,李牧等人瞬間臉色蒼白,李牧想要大呼冤枉,卻又被一邊的刑部尚書給拉住了。

    隨后百里初摸了摸信紙,卻又道:“來人,取水盆來。”

    眾人被百里初的話弄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一名鶴衛已經立刻端了一盆水上來。

    只是那鶴衛走到一半,卻忽然被人攔住了。

    秋葉白看著百里初,微笑道:“殿下,微臣來伺候可好?”

    百里初看了眼她,眸光微閃,隨后又向那鶴衛比了個手勢,那鶴衛立刻將手里的水盆交給個秋葉白。

    對于秋葉白這般當眾獻殷勤的行為,眾大臣有些詭秘地互看了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這位秋大人可是殿下的‘夫君’不是麼?

    秋葉白端了水盆上去之后,便見百里初忽然輕輕一抬手,他手中的信便落入了水盆之中。

    眾大臣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王校使也是不明所以,臉色有些陰郁,難不成殿下要毀了他好容易保存下來的信?

    李牧也差點就想衝上去阻止了,這信可不能被毀了,這可是證明龍衛清白的東西,或者說這是證明他清白的東西,他可從來沒有寫過!

    秋葉白卻也沒有阻止百里初所為,只是看著那信紙在水里慢慢地泡化了,然后……散開。

    一個個的字片輕輕地浮在了水面上。

    她挑眉,凝視著那些字塊,輕嗤笑了一聲:“就是些江湖把戲,將一人所寫的所有書信裁切之后,以特殊的方法粘合成一張罷了。”

    只是手段確實高超,若是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

    秋葉白的聲音不高也並不低,卻足以讓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一封信上雖然確實都是李牧寫的字,但是卻是被人裁切粘貼而成的。

    這是一出明顯的栽贓陷害!

    李牧等人都松了一口氣,冷眼看著王校使。

    而王校使卻瞬間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那一盆被秋葉白放在地上任人觀察的水,見到那些零散的字片之后,他渾身顫抖,忽然大笑三聲:“哈哈哈,大將軍,他們說屬下是栽贓陷害,屬下九死一生,在您舍身庇護下出來栽贓陷害您的‘好兄弟’來了,屬下當初就該和您一起殉城啊,何至于讓您死后還受自己人的辱!”

    說罷,他眼角流淌下淚來,忽然足尖一點,猛地朝一邊紅漆描金大柱子上一頭狠狠地撞去。

    王校使的動作實在太快,眾人几乎都來不及阻止他,李牧大驚失色地向他扑了過去:“等一下……!”

    只是他終歸離開王校使遠了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校使就要頭骨碎裂,血濺三尺。

    卻不想,就在王校使剛撞上柱子的霎那,一道紅光瞬間閃過,竟一下子攔在了他的頭和柱子之間,一下子將他彈飛開來。

    但是王校使的氣力實在太大,被這麼一彈開,整個人都撞上了另外一邊的柱子,悶哼一聲之后便昏迷了過去。

    而眾位大臣們也只來得及看見百里初指尖一繞,那一抹紅光便輕飄飄地消散在他指尖,但這是不少大臣們第一次看見百里初動武,皆被他那一手詭譎的功夫給嚇住了。

    “把人帶下去,看管起來,不得讓他死了。”百里初卻仿佛沒有看見眾臣呆愣的目光,淡漠地下旨。

    “是!”老甄立刻點頭,一揮手令兩名鶴衛將那王校使拖了下去。

    百里初看了眼李牧,正見李牧也一臉蒼白地看著自己,他對李牧露出個幽冷的笑來:“李牧,你很想讓本宮的八弟出來是不是?”

    雖然這位主子證明了自己無罪,但是這位殿下一向喜怒無常,李牧還是繼續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俯首道:“殿下明鑒,雖然君子不當立于危牆之下,微臣于私心不希望八殿下出來應了那挑撥是非之人的陷阱,但是軍國為重,八殿下確實是最合適的征討人選。”

    百里初看著他,以手半托了下頜,慵懶地彎起唇角:“你倒是個舉賢不避親的,罷了,本宮就如你所願罷。”

    刑部尚書、李牧及八皇子一派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間大喜過望,對著百里初恭敬地跪拜下去:“殿下英明。”

    而眾臣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方才眾人皆見那王校使以死明志,便多少都開始覺得八皇子仍舊是這件事的最大嫌疑人,畢竟誰獲利,誰就有主謀動機。

    而這位殿下來是個難伺候的,如今卻僅憑借一封偽造的信就認定八皇子無罪?

    杜家一派的人臉色都不約而同地陰郁了下去,他們早前好容易才借著秋葉白的手把八皇子給直接圈禁了,眼看著就是繼位無望了,怎麼就真這麼讓他起復了?

    而杜國公這些日子忙著為太后請醫用藥,連燃燈被火燒祭天都沒有參加,所以他們只能焦急地看向三皇子百里凌宇,希望他能拿個主意,說兩句話。

    而百里凌宇卻靜靜地站在左上首,卻一言不發,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

    朝會散去之后,眾人都紛紛離開。

    秋葉白便陪著百里初回明光殿,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情去問百里初為什麼要留下杜家了,只擔憂邊疆的局勢。

    “阿初,你這麼將百里凌風放出來,就不擔心他會蛟龍入海,終成大患?”

    歷史上可是有不少將軍在平大亂之后,手握重兵自立為王。

    百里凌風會舍得在平亂之后,再次回朝處處受制麼?

    百里初款步而行,幽幽涼涼地一笑:“老八確實有野心,也是個有能耐的,但是他要處處講究個名正言順,否則也不會那麼長久地潛伏在老五身邊,還要給杜家挖那麼多個坑了,他早早可以在南疆不回來就是了。”

    秋葉白聞言,她知道古人發兵起勢向來喜歡講究個名正言順,名不正,言不順,便容易失去軍心和民心。

    正如當初皇帝陛下兵變失敗,就是因為他向自己母親用兵,有違大孝,支持者寡了些。

    但是……

    她一邊推開明光殿內殿的門,一邊挑眉道:“就算百里凌風以前是個講究名正言順的人,但是這一次他被困京都,連番受打擊,未必不會改了主意?””

    如果是她,她倒是真會直接占山為王,名不正言不順,她就學前生史上的白蓮教那樣弄個獨眼石頭人埋在黃河里,再著人挖出來,照古人一樣來個天意——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這樣總好過和百里初這只大魔頭打交道,還要閃避杜家帶來的那些明槍暗箭!

    “你倒是挺會為老八著想的。”百里初輕嗤一聲,他聲音低柔,這一聲輕嗤,讓秋葉白聞著味道有點儿不對,有點儿酸。

    但也許是她多思,他似沒有打算糾結于此,而是繼續道:“老八雖然狡詐,到底是皇家正統教導長大的‘君子’,可不是你這心思狡詐,行事卑劣的。”

    百里初言罷,忽然停下往內殿里去的腳步,轉眼居高臨下地看著秋葉白,眸光莫測:“本宮倒是沒有發現小白你肚子里這麼多謀逆的麼蛾子。”

    秋葉白一窒,握住拳頭在嘴唇前,輕咳一聲:“額,我也只是看過一些民間故事罷了。”

    她倒是忘了,這位可是帝國的幕后統治者,像她這般對帝國皇權毫無尊敬之心,認為皇族和自己都是一樣人,干不好統治國家的活就該下台,就該有人造反,可以算是絕對的危險分子了罷。

    百里初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幽涼:“謀逆可是大罪,誅九族。”

    秋葉白頓了頓,略退了一步,抬起明眸看他,鼻間輕哼了一聲:“哦,那殿下可要誅了自己,你可是我的‘妻子’。”

    作甚嚇她,她對皇族的不恭不敬,他又不是這一兩日才知道的。

    百里初見她睫羽輕扇如蝴蝶,明眸水潤,小巧微圓的鼻尖下一張豐潤的紅唇輕抿,有點鋒利的氣息,帶著點嬌怒,卻又愈發地顯出一點異常的撩人來,那是她甚少在人前露出的屬于女儿家的嬌色,如今已經會不自覺地在他眼前展露出來。

    他眸色一深,也微挑了入鬢的修眉,指尖從她的臉頰掠至她的喉間,仿若威脅一般地輕掠過她喉嚨上細軟的肌膚。

    “自古駙馬謀逆,公主多無罪。”

    秋葉白一噎,好像是如此,但是那些公主雖然不用陪駙馬九族下葬,但是很多也失去了聖心,郁郁寡歡而死。

    “本宮就是聖心,何懼失去聖心?”百里初微笑。

    秋葉白被他冰涼的指尖撩得癢癢的,想要后退一步避開他手指的撩撥,卻不想這一退卻直接用后腦撞上了門板。

    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

    想來是那些很有眼介力的鶴衛們直接為自家主子偷偷摸摸地關上的。

    她暗自罵了聲果然好走狗,隨后又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好像也算是投靠了百里初的‘走狗’,便默然不再嘀咕。

    “那殿下待如何?”秋葉白直接靠在門板上,雙手環胸地看著百里初。

    面前之人,身材修挑,几乎將她整個儿給攏在了陰影之下,確實頗有壓迫感。

    百里初指尖一路下滑,停在她的飛魚服的衣結之上,指尖輕輕一勾,將那衣結勾開:“活剝皮、蒸煮、下油鍋、梳洗,皆是上佳肉刑,小白喜歡哪個?”

    他頓了頓,復又輕笑了起來,眸幽幽,指尖慢慢地探入她的衣襟:“本宮看著小白最適合梳洗了,以半人高大鍋煮沸熱水,用木瓢舀滾水一點點地澆在細皮嫩肉之上,再以上好精白鐵做的雕花鐵梳燒得半紅,本宮替你把這身細肉一層層地梳理輕軟了才是。”

    ‘才是’二字是他壓低了頭在她耳邊輕道的,百里初的聲音極為低柔幽涼,那聲音如若冰冷的風掠過她裸露的皮膚,帶著點詭魅的寒氣,讓她身上一個激靈,隨后便覺得耳邊有濕潤軟膩的觸感。

    他伸出殷紅的舌尖輕輕地舔過她的耳垂和精致的耳廓,如獸在尋梭自己爪下的獵物。

    “梳一層皮肉,便澆上一層滾水,皮肉肌膚俱在水下燙了個滾儿熟,一片片肉香蒸騰,這活儿在刑罰行里有個好聽的話頭儿叫——涮香片儿,別看雙白那般斯文溫柔,這便是他的絕活,梳片下來的肉和肉絲一條條一片片薄厚均勻得很。”

    他將她抵在門上,手上侵略性的動作未停,慢慢地游走在她纖腰軟背之間,他身上蠱惑人心的香氣濃郁,那在她耳邊幽幽低語,如情人喃喃蜜言,語氣撩人心扉,只是那語言內容卻足以教人毛骨悚然。

    秋葉白只覺得是這比活生生涮洗了她還要殘酷的酷刑,活生生的冰火兩重天。

    她知他這是必定是知道了什麼才這般弄她,便只別開臉,咬著嘴唇輕喘,力持鎮定:“那又如何,難不成阿初你要讓雙白活涮了我不成。”

    百里初垂下魅眸子,唇角彎起幽涼的笑來:“本宮怎麼舍得呢,小白這一身的細皮嫩肉,自然……。”

    “自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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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5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帝王之心

    “本宮如何舍得讓人來碰你,自然是要本宮親自動手,才來得盡興。”百里初的眸光看著有些讓人脊背發涼的魔性,他指尖一掠,掀開她袍子的下擺探了進去,同時在她耳邊輕語,聲音溫柔又冰冷。

    “不過首先,得如這般去了衣裳才好。”

    她想他一定是知道了元澤和她呆在一起時候的那些事儿,她想要解釋什麼,但是卻又覺得這個時候提元澤,並不是什麼好事儿。

    正是遲疑之間,忽然聽得背后的大門被人‘咚咚’敲了几下,那敲門聲有點微弱和遲疑。

    秋葉白瞬間松了一口氣儿,卻不想,她腰肢上一涼,一只幽涼的手已經不客氣地直接探入她束胸里,敏感肌膚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和胸口的壓悶讓她忍不住身子一顫,低哼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手。

    “阿初,有人在敲門。”

    “讓他去死。”百里初輕描淡寫地道,順帶解了她的束胸的扣子。

    此話一出,敲門聲似瞬間銷聲匿跡了,百里初正打算繼續動手剝洗和涮自己面前這塊‘嫩肉’,但是不過片刻之后,那敲門聲便又再次響起。

    “咚!咚!咚!”

    這一次,敲門聲無比的堅定。

    百里初抬起眸子盯著門,眼底寒光幽幽,几乎讓她覺得身后靠著的門溫度都降低了几分。

    “殿下,有人在敲門!”她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狼狽地輕喘道。

    明光殿的人都是人精,能在這會子主子‘動手’的時候打攪,必定是有急事儿。

    百里初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方才松了手,讓她得以趕緊轉到屏風之后去整理衣衫。

    “本宮希望一會能聽到一個合適的打擾本宮進食的理由。”他淡漠地睨著那一扇門。

    那扇門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打開來,露出一白一張心虛又郁悶的陰柔俊美面孔來,他有些緊張地瞥了眼自家主子看不出情緒的臉,隨后立刻低下頭,暗自惱恨地把雙白和老甄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每次一有這倒霉事儿,那兩人總是溜得最快的,爛攤子都是他來收拾!

    誰不知道殿下進食的時候,不管是吃菜還是吃人,都最厭惡有人來打攪他,近年還好些,早年還有不長眼的,那下場……。

    一白抖了抖,隨后又暗自嘆息了一聲,但是這一次,確實是不能不通傳之事。

    他一抬手,恭敬地道:“回殿下,陛下召見秋大人。”

    一白有些不安地道,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合適的理由。

    “老頭要召見小白?”

    “皇帝陛下要召見我?”

    百里初冰涼的聲音和剛剛整理好衣裳從屏風后走出來的秋葉白的聲音同時響起。

    秋葉白怔然地看著一白,她沒有聽錯罷?

    一向纏綿病榻的皇帝陛下這十年來除了偶爾出席一些節慶場合,平日几乎不召見任何大臣。

    這會子,皇帝陛下竟然要召見她。

    “是。”一白看著她,隨后肯定地點點頭。

    她有些不明所以,皇帝陛下為何要召見她,如果是因為南疆淪陷的危機,那也該召見的是其他武將,而不該是召見她罷?

    她看向百里初,卻見百里初亦正看向她,見她眼中疑惑,他神色亦有些異樣,可見阿初亦是不知道皇帝召見她的目的。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才微微彎起唇角:“既然是皇帝陛下召見,去罷。”

    ……*……*……*……*……

    秋葉白跟著兩名太監走在空曠的紫金殿長廊之上時,心中仍舊有些莫名的情緒。

    也不知是應該為自己脫離‘魔爪’而松了一口氣,或者是該為皇帝陛下突如其來的召見而不安。

    “秋大人,一會子奴才領著您進偏殿,您稍候,待大總管著人來通知您覲見殿下。”那領著她去的小太監倒是挺客氣的。

    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鄭鈞出事之后,這位司禮監的提督大人正得攝國殿下青眼,想來不日就要晉位司禮監首座。

    司禮監管轄著內廷十二監,他們這些人遲早也都是秋葉白的屬下。

    “有勞。”秋葉白點頭還禮。

    她素來不愛仗勢欺人。

    那小太監見秋葉白客氣,便拱拱手,繼續客氣地將秋葉白引入了一處偏殿廂房,再著人奉茶之后,便去主殿復命了。

    秋葉白低頭聞了聞杯中茶,隨后抬首看了看紫金殿的四周,便發現這紫金殿裝潢多雕仙鶴祥云或者茂林修竹為飾,再細細看去,才發現整座宮殿竟罕見地多以竹為制,是一座精巧而精致的竹宮,但卻少了几分常見的堂皇大氣,倒是多了几分閑逸,倒有點閑云野鶴的味道。

    讓她忽想起自己的江邊小樓。

    皇帝陛下似也不喜歡熏香,並沒有放置常見的獸頭香爐,只擱置了一疊新鮮的花果,但是空氣里一股子淡淡的清醒花木之香卻不知從何而來,只是聞著便覺得極為舒服。

    她低頭正在猜測,忽又聽見有腳步聲從外而來。

    “大人,您請在此處歇息,一會子會有人過宣召。”

    “多謝。”

    秋葉白聽著男子那一把沉穩清冽的中音,瞬間抬起眼來,果然看見一道修條優雅的人影從門外緩步而入,眉目俊秀、氣息沉靜的中年男子那張與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讓她眸光一冷。

    “秋云上。

    “秋云上。”

    秋云上一進門便也看見秋葉白,他一見那坐在房中之人,亦眉心一跳,便覺得自己的肩頭隱隱作痛,他眸子里閃過復雜的目光。

    “你為何在此?”

    門外的小太監有點不太明白這父子二人說話怎麼看著不像父子,如此陌生,但他亦不便多問,只笑道:“秋尚書,陛下除了召見您之外,也召見了秋提督。”

    秋云上和秋葉白聞言,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猜疑,但亦都算頗有默契地不多言。

    小太監見秋云上進屋坐下之后,便立刻轉身去准備茶水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秋葉白冷淡地別開眸子,低頭輕品自己杯中茶,只當不成看見面前這麼個人。

    秋云上見她的模樣,眸光幽沉,隨后亦在她的對面坐下。

    “你為何在此?”

    她聽他問話,便擱下手里的茶盞,看著他譏誚地彎起唇角:“方才那小公公不是說了是陛下要召見我麼,至于父親你,我記得老佛爺如今正躺在床上罷,你不是要力撐杜家到底麼,記得從前几日到今日,父親還一直抱病在床罷,怎麼,看著太后倒了,所以要改旗易幟了?”

    面前女子雖然喚他父親,但是語氣里也並無半分對父親的恭敬之意,倒滿是刺耳的譏諷,他神色微沉,明麗的銳眸里一片清冷:“我待如何,又豈是你該過問的?”

    秋葉白看著他那雙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眸子,心中冷笑,她淡漠地道:“正是此理,所以麻煩父親大人以后也不要過問我在這里,我要做甚了,問多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看著她冷漠地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底的模樣,秋云上頓時覺得自己肩頭又隱隱作痛,鐵青了臉,厲聲道:“你是我的女……。”

    “你的女儿如今兩個在秋府里,一個在外頭出家,別弄錯了。”秋葉白眯起眸子,冷聲打斷他。

    秋云上這才發現自己差點被激得在這地儿說錯話,他頓時住口,只是臉色變了變。

    秋葉白和秋云上都是有內力的人,尋常人走近了都會被他們察覺,自然是無法輕易竊聽他們說話的,但是這里畢竟宮里,小心駛得万船。

    最后他强忍耐下怒氣,神色清寒地看著她:“秋葉白,我不在乎你到底認不認我,但我只交代你一句話,你能活到今日,得到今日地位,已經證明你的能耐了,又何必非要留在朝內,和攝國殿下廝混一處,甘為走狗,于你並無任何好處!”

    經過這一次活人制物案和燃燈火刑的事件里,他還看不出這個女儿實際上是誰的人,那才是笑話了。

    她聞言,看向他,眼底已經閃過不耐和譏誚:“秋尚書,你是將我方才說的話當放屁麼?”

    她記得她才說了讓他最好別管她的事儿,這會子他就擺出一副父尊的樣子的來插手她的選擇!

    “粗鄙!”秋云上聽著她不恭不敬的冰冷言語,忍不住捂住肩頭,看著她斥責道。

    秋葉白挑眉,不陰不陽地笑了笑:“秋尚書、秋大人,我出身江湖,確實粗鄙,性子和你溫軟的五姨娘不太一樣,她可以一路被你從貴妾降到地位最低的姨娘,無怨無悔几十載,我卻是個睚眥必報的,你還要時時擺出這副嚴父的模樣來,我這粗鄙起來,說不得一不小心摘了‘父親’的舌頭,也未可知!”

    “你……。”秋云上見她視自己如陌生人,甚至政敵仇人,心中不知為何百味雜陳,只覺得似有苦意蔓延繚繞在心頭。

    兩人之間正劍拔弩張的時候,忽然聽得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兩個端著各種茶點的太監,于是二人皆不說話,只看著那太監們將東西在桌子上布置好。

    其中為首的那太監只覺得房間里‘父子’二人身上散發出的冷意讓空氣里都寒冷了几度,于是便暗自猜測他們父子是有了口角,于是布置完了差點后,有些討好,自覺打趣地看看秋葉白和秋云上道:“兩位大人雖是父子,英偉一脈相承,但是咱家看著二位更似兄弟,秋尚書年輕得緊,與秋提督看著不差多少歲。”

    只是他話沒有說完,便見秋葉白冷冰冰的目光掃了過來,直讓他打了個寒戰,察覺也許自己拍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雖然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奉承的話里哪里有問題。

    只是這位小秋大人,或者說秋提督的眼神尖利得讓他有些受不了,正打算趕緊告退,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和紫金殿大太監的聲音:“陛下宣秋提督覲見。”

    于是那太監立刻松了一口氣,趕緊堆笑這看向秋葉白:“陛下有請。”

    語畢,他趕緊撿了盤子領著小太監趕緊出門去,離得遠遠的。

    秋葉白冷冷地輕嗤一聲,有些事真是沒法子改變,秋云上和她容貌一看便是血親。

    才知相思,便害相思,他在外頭風霜雨露多年,還能看起來如此年輕,原因不過是因為從來沒有真正將什麼人放在心中罷?

    她撂下茶盞准備離開,實在不想和秋云上呆在一處,省得她一想起他十几年几乎不曾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出現就將自家娘親賣給太后做人質以做把柄控制她,她就忍不住手癢,忍耐不住想要‘弒父’的衝動。

    秋云上見她要拂袖離開,劍眉微顰,起身放緩了些語氣道:“葉白,我說的話,你最好考慮一下,如今太后重傷

    今太后重傷,杜家也不能為難你了,皇家這攤子爛賬,誰都能參合,但你卻是是離得越遠越好,回江湖中去,尋個歸宿,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該……。”

    他頓了頓,知道自己說的話怕是聽起來又像是威脅了,但還是繼續道:“為了你娘親著想。”

    秋葉白聽著他的話,門前負手而立,微微偏了臉朝向他的方向,卻也沒有正眼看他,只冷淡地道:“最后說一遍,本提督的事不勞秋尚書操心了。”

    說罷,便拂袖離開。

    秋云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默然,眸光冰涼而復雜地目送著她離開。

    而肩頭被她擊碎的琵琶骨隱隱作痛。

    ……*……*……*……*……

    “參見陛下,陛下万歲万歲万万歲。”秋葉白在明黃的紗帳前恭敬地跪了下去。

    “平身罷。”一道有些疲倦微涼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從紗帳后響起。

    隨后,伺候著的太監大總管示意其小宮人紗帳撩了起來。

    秋葉白透過眼簾不動聲色地看向那坐在皇座之上的人,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個龐大帝國名正言順的統治者。

    她從來不是什麼純臣,自然也不會對皇帝陛下存有什麼不可褻瀆天顏之心。

    皇帝陛下靜靜地坐在加厚了的雪狐墊子上,並沒有穿龍袍,而是著一身皂色常服,他的氣色雖然非常蒼白,但是大概因為看慣了百里初那種近乎非人的白膚之后,再看皇帝陛下,倒也不顯得太違和,他容貌雖然倦怠黯淡,但看起來沒有想象中那種長年纏綿病榻之人的荒蕪之氣。

    而她也必須承認,她的阿初能生得那般絕代風華,讓女子都要羞愧,果然不光繼承了身為江南第一美人的母親的美貌,面前的皇帝陛下也很是貢獻了一份‘力’的。

    至少如今看起來,皇帝陛下即使眼下有些烏青,但實算得上是一個中年美男子,只是太過削瘦,有些高起來的顴骨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一種頹靡的感覺。

    若是年輕時候,皇帝陛下必定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想必也不比阿初遜色太多,或者說皇帝陛下雖然略遜自己的儿子的美貌和身姿一等,卻會比阿初多了一份親和之氣,更像三皇子百里凌宇或者八皇子百里凌風,卻又已經是人間至尊的身份,也難怪阿初的母妃這般死心塌地將全部身家性命都壓在他的身上。

    不過,她想起不知前世哪位大家說過,越美的東西,越有毒,百里凌宇如此、百里凌風如此,那位五皇子如此,阿初更是如此。

    百里家的人多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皮相,卻真真沒有一個人是好相與的,靠近的人,無不需要付出代價。

    當然,還有她那位‘年輕’的父親。

    秋葉白垂下眸子,暗自在心中輕嗤。

    “給秋大人賜座。”皇帝陛下輕咳了兩聲,立刻有小太監給秋葉白奉上矮椅。

    她也並不客氣,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了聲:“多謝陛下。”

    隨后她便一掀衣袍坐下。

    皇帝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原本有些迷離疲倦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光:“秋葉白?”

    她拱手:“微臣在。”

    皇帝見她不卑不亢的模樣,忽然微微笑了笑:“算起來,朕這是第二次與你面對面罷,第一次是在大婚之上,可對?”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道:“回陛下,微臣面聖並不算第一次,但得窺天顏確實是第一次,微臣迎娶攝國殿下時,陛下頒旨意時,雖無擋風簾遮住陛下聖容,但是微臣不曾敢抬頭。”

    皇帝陛下出入都坐在擋風簾里,她入朝兩年這還是第一回親眼看見皇帝陛下,大婚那日皇帝陛下倒是難得露面,但頒完了聖旨便又坐回了擋風簾里,滿場子的人除了百里初是坐著直視皇帝陛下的,所有人都面朝下趴著聽旨。

    皇帝陛下倒是難得見有人會敢這般直接地反駁他,不免挑了下眉,頗為感興趣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秋葉白:“果然是云上君之子,倒是頗有膽識。”

    秋葉白聽著秋云上的名字,眼神冷了冷,只微笑著謝恩,順帶避開了這個話題:“多謝陛下誇獎,只是微臣不知陛下宣召微臣來所謂何事?”

    皇帝看著秋葉白,忽然淡淡地道:“你娶了朕的攝國,你覺得他如何?”

    她想了想,還是道:“殿下很好。”

    ‘好’的不行!

    皇帝看著她,又道:“你很中意攝國是不是?”

    秋葉白有點無語,您老這會子‘女儿’都嫁了,才來考量‘女婿’麼,會不會晚了點?

    不過,皇帝陛下往日不問,今日卻忽然問了,必有深意。

    她可是記得這位皇帝陛下城府不可謂不深,當年手腕亦不可謂不狠辣,她心中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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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5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帝王心术 下

    “是,殿下下降于微臣,乃微臣平生幸事。”秋葉白垂著眸子,不動聲色地道。

    皇帝陛下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忽然一拍扶手,神色一冷:“你說謊!”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是聲音冰涼異常,隱有雷霆來襲之威,秋葉白忽感面前威壓陡至,寒意森森,心中不免一頓,卻並不退縮,只單膝著地,抬手抱拳:“陛下息怒,微臣不曾說謊。”

    皇帝忽然冷笑了起來:“是麼,你不曾說謊,那麼你是在告訴朕,你以男儿身打算陪伴攝國長長久久麼?”

    以‘男儿身’……

    她心中咯噔一下,皇帝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她忽然那想秋云上正在外頭等著皇帝宣召,難不成皇帝已經知道她是女儿身?

    秋葉白心中一緊,但是下一刻她又覺得有些古怪。

    不,不對!

    皇帝陛下如果知道她是女儿身,那麼自己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從阿初那里知道,而且若是皇帝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而又不認同,那麼等待自己的必定也不是這樣的排場。

    她遲疑了片刻,便又聽到皇帝冰冷的聲音在上方響起:“你可知欺君該當何罪?”

    話說間,忽然有兩列衛士自門外奔入,手中蹭蹭長劍出鞘,數把寒光四射的長劍將她圍住。

    空氣瞬間凝滯沉重起來,似只要皇帝陛下不悅之中一聲令下,她便會被當場斬殺,血濺三尺。

    天子雖然長久而不朝,但是天子一怒,依舊伏屍百万,何況只是她這麼一個區區臣子。

    更是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秋葉白眼中冷光微閃,她這一次沒有低頭,而是忽然直接抬頭,目光穿過利劍看向皇帝,一字一頓地道:“微臣對殿下之心,日月可鑒,如有對殿下不臣之心,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看著秋葉白的目光,陡然一震,竟有些疑心自己看錯了眼,他遲疑了片刻,一揮手:“都下去,非召不得入內。”

    一邊伺候的紫金殿總管一愣,有點遲疑:“陛下……。”

    但是見到皇帝陛下不為動容的面孔,他便也只得點點頭:“是。”

    隨后那總管便領著所有的侍衛全部都收刃退下,連著伺候茶水的小太監也不曾留下一個,空曠的主殿之上只剩下皇帝和單膝跪于其下的秋葉白。

    “秋葉白,你可知你自己在說什麼?”皇帝沉默了一會,忽然開聲問。

    秋葉白只看著坐在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靜靜地道:“微臣說的是實話。”

    皇帝神色變得有些復雜,他遲疑了片刻,忽道:“你真的對澤儿……。”

    他頓了頓,換個說法:“你真的對澤儿存了傾慕之心。”

    這是一句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這是屬于皇帝陛下的判斷。

    她看著皇帝,卻坦然道:“是,陛下,微臣知道殿下的身份,傾慕于殿下,並不以為罪,亦願為殿下肝腦涂地。”

    百里初是她的男人,他可以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她,她亦傾心于他,亦願生死相托,細心籌謀,此言並非謊話。

    皇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秋葉白,眼底神色復雜,亦隱約有精光閃爍,他是帝皇,就算多年不朝,所謂帝王心术自幼修為,足以讓他明白面前之人沒有說謊。

    今日這一番布局,他原本只為測試面前年輕人對澤儿的忠誠度如何,畢竟當年那些糾葛不得讓他心中多存疑……。

    皇帝眼底閃過暗色,沒有再回憶,而是淡淡地道:“坐吧,起來說話。”

    秋葉白聽著皇帝的語氣緩和了些,心中也微微松了些,便也起身道:“多謝陛下。”

    如果她沒有判斷錯誤,皇帝不可能是知道了她身份真相,也不會真的要殺她,方才那一出不過是一種檢驗她忠誠的方式,畢竟她這個秋云上之子的身份就已經夠特殊復雜的了。

    秋云上當年可是保皇派的核心人物,如今卻成為唯一活下來的人,還加入了杜家的陣營,而且明面上,她還是杜家和太后一手提攜起來的。

    阿初雖曾經告訴她,要以攝國殿下的身份下降于她之前就已經告知了皇帝陛下,她是他的人。

    但是皇帝今儿還來這一出,足可見這位陛下的疑心病到底有多重,更可見,他的退居‘幕后’和‘不朝’也不過是逼不得已。

    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對杜家的挾制,也許……他甚至沒有真的放棄過重掌帝權的希望。

    秋葉白心中微冷,阿初和阿澤擁有這樣的父親,還真是和秋云上不相上下。

    “你和澤儿……。”皇帝有些遲疑地開口。

    秋葉白垂下眸子,忽然打斷他道:“每一任國師都活不過三十七,陛下可知道?”

    要讓一個疑心病重的君主放心,自然必須要讓他看見自己的真心,她讓皇帝看見她對阿初的真心,便是讓他明白自己如今和當年的‘宸妃’一樣,只憑借一份對阿初的情感,便能成為助力,絕不會背叛。

    即使此刻她是個‘男人’,但是上京貴族之中也不是沒有好男風者,雖然上不得台面,卻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

    皇帝一愣:“你……。”

    澤儿竟然連這件事都告訴了秋葉白?

    皇帝的神色愈發地復雜看著秋葉白,似在掙扎著自己最疼愛的皇子居然真的嫁給一個傾慕著他的‘男子’,而這個‘男人’還一點不避諱地坦誠對皇子的愛慕,這種事實在是……。

    “到底年少輕狂,秋葉白,你果然膽大妄為。”皇帝陛下微微顰眉,神色古怪,但是卻沒有動怒的意思。

    畢竟秋葉白能說出這一句話,就表明此人確實屬于澤儿的心腹范圍之內。

    秋葉白幽幽道:“陛下恕罪,只是微臣覺得人生苦短,何苦要為世間禮法所束縛,愛吾所愛,忠吾之心,便不后悔。”

    皇帝一怔,眯起眸子打量著秋葉白,沉吟道:“你倒是對澤儿一片忠心,倒也不枉費當初他親自來向朕要了這一門親事。”

    秋葉白沒有多言,只道:“多謝陛下成全。”

    皇帝頓了頓,忽然有些自嘲地道:“朕這個父親成全不成全對于澤儿而言,並無區別罷。”

    她默然,這一點,她是看出來了,那日百里初來告訴她要嫁給她的時候,只說去通知了皇帝一聲。

    皇帝忽然又開始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秋葉白睫羽輕掀,她聽著那咳嗽的聲音里帶著肺部啰音,便可以知道皇帝陛下這病倒是不如她所想的那樣全是偽裝,他是真的病了,而且聽著那咳嗽聲倒是很像——肺癆。

    在這個時代,這確實是不治之症。

    “陛下,您需要人進來伺候。”秋葉白看著皇帝道。

    “咳咳……不需要。”皇帝咳了好一會,習慣性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唇,方才抬起頭看向她,神色之中的疲乏難以掩蓋:“你說的沒有錯,人生苦短,朕不想違背澤儿的意思,既然你是澤儿的心腹,有些事朕想你也心知肚明,朕這一次單獨召見你是有話要交代你。”

    秋葉白見皇帝忽然不再端著架子,竟一副要與她直言相對的樣子,心中微凜,看來是皇帝陛下可能身体支持不了太久,便要單刀直入了。

    她拱手,以示恭聽:“陛下請吩咐。”

    皇帝看著他,目中閃過精光:“南疆行省即將有一戰,八殿下即將出征,你當明白罷。”

    秋葉白心中有些疑惑這件事與她有何關系,便聽見皇帝繼續道:“朕會下旨,擢升你為司禮監首座,老八即將率大軍出征,你這位督公就是首席監軍。”

    她眉心一跳,忍不住錯愕道:“陛下,微臣何能擔當此任?”

    《史記·司馬穰苴列傳》: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

    所謂監軍便是皇帝派出身邊近侍寵臣在大軍出征的時候,監察將帥,協理軍務,防的就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雖然監軍代表的是君意,但史上因為挾制將帥,履行職責而被將帥斬殺的監軍可不少。

    她和百里凌風也算是死對頭了,几乎算是她親手將百里凌風圈禁的,這會子他出征,她去做他的監軍?

    皇帝看著秋葉白,輕嘆了一聲:“沒錯,老八是個有能耐的,但是他身份在那里,不得不受些委屈,朕不希望看到他怨憤之下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來,尤其是龍衛,本該是帝國之劍,不可廢。”

    秋葉白算是聽明白了,皇帝陛下這是希望她去挾制百里凌風,免得他造反或者擁兵自重,說白了就是希望百里凌風怎麼去的,怎麼回。

    皇帝陛下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把他家老八當韓信,然后把她當蕭何使了罷?

    秋葉白甚至隱約地能看見皇帝眼中閃過的精光,她心中有些譏誚的輕嗤,皇帝陛下果然如她所想心思深沉,這會子大概已經開始算計她的忠誠能為皇家帶來多少利益了罷。

    她沉聲道:“回陛下,微臣從未從軍過,亦無蕭何之能,恐怕難為月下追韓信之事。”

    阿初不會喜歡她離開他那麼遠,何況阿初既然敢放手讓百里凌風領兵,必定有他的把握。

    皇帝看著她,淡淡地道:“秋葉白,這是聖旨。”

    秋葉白一頓,微微顰眉:“陛下,八殿下與微臣有過節,您的安排恐會讓殿下更為反感。”

    皇帝看著她,忽然道:“咳……咳……秋葉白,你既然是云上之子,就該明白帝國不需再有一個擁有尾大不掉外戚的帝王。”

    秋葉白瞬間一驚,額頭上微微冒出薄汗,皇帝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分明是隱約透露他已經選定了百里凌風為繼承人,所以他要保全百里凌風成為繼承人的資格,那就是——立軍功而不謀反?

    “但是陛下,您可以直接向八皇子透露這層意思,相信殿下一定明白您的苦心。”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道。

    皇帝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有些無奈和澀然:“老八是個聰明人,但是就是太聰明了,所以有時候不得不防著他自作聰明。”

    秋葉白聽著皇帝的話,忽然心中莫名地有一股氣,也不知從而來,就讓她忍不住忽然抬頭冷聲道:“微臣聽說陛下曾經向宸妃娘娘許諾過,這天下將與宸妃娘娘共享,您可還記得?”

    阿初也是皇子,就算他不稀罕皇位,但皇帝就從來沒有想過讓阿初繼承皇位麼?

    皇帝聞言,瞬間一僵,看著秋葉白,臉上浮現出殺意來:“放肆,非議帝裔大統,秋葉白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她知道自己太過衝動,但是心中就是不平,她不卑不亢地看著座上帝王:“微臣只是知道君無戲言。”

    皇帝似氣得有點發抖,强行著咳嗽讓他臉色鐵青,但是看著她那模樣,卻又不知觸動了他什麼回憶,臉色又漸漸地變得蒼白起來。

    君臣二人僵持了好一會,皇帝忽然閉了眼,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呵呵……到底是云上之子,還真有些當年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若不是看你眼中有真心,是為澤儿抱不平,朕會以為你存了私心,畢竟若你能成為帝君肱骨之臣確可享盡榮華。”

    他頓了頓,又咳嗽了一陣,方才喑啞著嗓音道:“你我以為朕不曾考慮讓澤儿坐享江山麼,但不是你方才告訴了朕歷任國師無一活過三十七麼……雖然朕已經為澤儿延醫請藥,但是國祚大計豈能有失。”

    秋葉白沉默了下去,皇帝雖然考量也不算錯,但是她心中始終不能釋懷。

    憑什麼呢?

    所有的一切苦難與艱辛都是阿初和阿澤來背負,江山万里、國祚綿延的代價是他的健康、心智與性命,而其他人卻可以坐享其成。

    憑什麼!

    “朕讓你去盯著老八,也希望你成為未來帝王的肱骨之臣,你一樣可以坐享榮華富貴。”

    皇帝的一句話瞬間讓秋葉白再次不敢置信地抬頭:“陛下?!”

    皇帝居然打算讓她背叛阿初?

    皇帝一看秋葉白的表情,眸色微沉:“這不是背叛澤儿,這是為澤儿考量,雖然天下都稱呼朕為万歲,但是從始皇帝至今几千年,有誰能真的万歲?”

    他有些疲憊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朕的時日不多了,若是老八登上皇位,他若是個優秀的帝王,就算澤儿是個女子,他也不當留下澤儿性命,何況若是澤儿的身份一旦曝光,更難保性命,但若是你能成為老八的心腹,相信你能想法子保下澤儿一條命。”

    歷任新帝登基,但凡手掌大權,坐擁宏圖的明君,無人能容忍曾經凌駕于他頭上的人好好地活著,就算他得到江山有那人的功勞。

    這就是帝王。

    秋葉白忽然笑了,笑容涼薄:“陛下這算是為攝國殿下留后路麼,呵呵?”

    讓她驕傲的阿初求于人下?

    皇帝這等聰明人,如何能聽出秋葉白笑里的譏諷,他沒有動怒,而是平靜地看向秋葉白:“你是不是覺得朕親情淡薄,刻薄寡恩?”

    “朕,出身于杜家,但杜家的尾大不掉,讓朕成為孤家寡人,成為天下不平的罪人。”

    他頓了頓,眸子里閃過痛色:“甚至犧牲了澤儿的娘親還有……還有澤儿,他若會成為另外一個尾大不掉的存在,所有人的犧牲和忍耐,包括他的娘親和澤儿最初的犧牲,又還有何意義?”

    秋葉白唇角緊抿,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譏誚和冷色,忽然道:“陛下,微臣可以爆粗口麼?”

    皇帝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就見她仿佛自問自答地道:“如果不能,微臣亦無話可說。”

    雖然皇帝沒有在民間生活過,自不明白秋葉白第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見她那模樣,也能明個三分。

    他微微顰眉:“澤儿是朕最疼愛的皇子,也是朕虧欠最多的孩子,朕已經為他准備好了下半生安享榮華平靜的后路,你只需要做到朕要求你做的事,便能讓老八登基之后,澤儿全身而退。”

    秋葉白聞言,眼底寒光更甚,她慢慢地握緊了拳頭,然后抬手,單膝點頭:“是。”

    皇帝看著她恭順沉穩的模樣,滿意而疲倦地點頭:“很好,你去罷,你能在這般年輕的時候便爬到今日的位置,想來也是個聰明人,今日朕與你推心置腹,便是將你視做未來朝廷振興之棟梁,亦希望你明白朕的苦心,有些事,不當與人說的,便該留在心底。”

    秋葉白繼續頷首,沉聲道:“微臣謝主隆恩。”

    隨后,她便起了身離開了正殿。

    皇帝見她消失在門外之后,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后淡淡地道:“召云上。”

    紫金殿大總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遵旨。”

    不一會,一道修挑的人影款步而入,進入正殿之后,躬身行了君臣之禮:“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看著座下的秋云上,神色之中閃過復雜,隨后又恢復了淡然:“云上,你我多年未曾見,也算是故友,不必拘束。”

    秋云上神色中也閃過一絲復雜,隨后還是恭謹地道:“陛下,微臣乃是陛下罪臣,何況禮不可廢。”

    皇帝看著他,淡淡地道:“坐罷,云上,就憑你生了個能耐的儿子,朕大約也不該再怪罪于你多年的事。”

    皇帝的聲音里帶著的譏諷,讓秋云上臉色微微白了白,閃過痛色,但又聽到‘儿子’二字之后,眼神微閃,沒有再拒絕,而是坐了來。

    “多謝陛下對犬子的褒獎,但是犬子無能,並不足以為陛下效勞。”

    皇帝看著秋云上,卻沒有答話,而是淡淡地道:“云上,你回來后為青鸞上過香麼?”

    秋云上又是一僵,沉默了下去。

    ……*……*……*……*……*……*……*……

    秋葉白出了紫金殿之后,看著神色無異,寧春在紫金殿外候著,卻一見她的神色,心中便咯噔了一下,自家主子身上這一身冷冰冰的氣儿,分明是心中壓著火氣呢。

    主仆二人一路朝明光殿而去,只是抄近路走到一處沒有人煙,荒蕪的宮苑的時候,她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一記側踢惡狠狠地踹在那宮苑的柱子之上。

    “喀拉!”那柱子哪里能受得住她十成功力的狠狠一擊,頓時發出一陣喀拉之聲,落下一陣灰之后,一下子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

    “操你大爺,滾你丫蛋的后路!”她惡狠狠地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

    什麼狗屁后路,她的阿初是那樣高貴的鳳凰,啊,呸,是龍,怎麼可能低聲下氣地去求人給一條活路。

    她根本不可能想象驕傲如他,風華絕代的他,會低下他驕傲的頭顱,他那樣早已慣于操控人心,掌控人生死的傀儡師,會去向傀儡低頭?

    阿初……她的阿初,連衣襟沾染了一絲灰塵,都不能容忍的人,如何容忍別人的靴子踏上他的膝蓋。

    犧牲是高尚的,但一切都必須建立在自願的原則之上。

    她的阿初何曾自願去為什麼天下眾生,為什麼新帝明君去犧牲若此?

    而在她看來,一切都不過是帝王私欲!

    秋葉白閉了閉眼,忍下心頭戾氣,她忽然非常理解百里初那種古怪的清冷又殘忍的性子到底是怎麼來的了,難怪他喜歡看戲,喜歡看芸芸眾生苦苦掙扎,只因為他才是在煉獄最深處煎熬的那一個。

    她現在也很有暴戾的直接把皇帝給揍死的衝動!

    秋葉白這麼想著,忍不住又是一拳頭捶在紅柱之上。

    寧春看著自家主子腦門上青筋畢露,的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安,卻只沉默著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箱子,用了藥粉為她受傷的拳頭上藥。

    秋葉白倒是沒有拒絕,閉了閉眼,忽然道:“准備一下,我們一會去平云殿拜會一下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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