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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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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41:52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秋葉白不疑有他,溫柔地道:“好。”

    她低頭伸手替他解開衣帶,全沒有注意到面前之人眼里詭譎的笑意。

    百里初低頭看著面前的人儿天真地替他寬衣解帶,愈發地覺得看起來又‘蠢’又美味,讓他腹中愈發地感到飢餓,低頭在她耳邊道:“小白,和秋云上對戰之時,最后那橫劈猛砍的招式是跟本宮學的罷?”

    秋葉白一邊替他將華麗復雜的穗子解下來,一邊點點頭:“嗯,武學之中,一力破十會,有時候再華麗的技巧和招式,在絕對的暴力,或者說實力面前,都不堪一擊,所以在這種交手時候,以這種方式破對方的招式,會讓對手心中造成巨大的壓力,徹底地打擊對方的士氣。”

    那時候和百里初交手,她確實被打擊得不輕,而且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明白即使自己打通了生死玄關,但與對方武學修為上的差距,她只怕終生難以超越。

    畢竟百里初的骨骼肌理清奇,就是為了格斗而存在的身体,千万人挑一的天生人形殺器。

    “說起來也有趣。”秋葉白輕嘆了一聲,手掌不自覺地探入他半敞開的衣襟里,貼著他涼涼的肌膚,感受著他肌理起伏如優美蜿蜒的山脈。

    “你這樣的身体條件若是長久地一直伴隨著青燈古佛,也許某年某月,我會在哪一次武林大會上遇見你,見你一身紅色袈裟,手持禪杖代表南北禪宗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成為一代宗師,然后親手將武林盟主的令牌交給你也未可知呢。”

    阿澤天生心性通透,老甄當年也早准備要送他去五台山更好地修佛,五台山和少林關系密切,他這般資質十有八九會被少林的大師們看上,還是會入武道,修佛習武,普度眾生。

    而她若是沒有入朝為官,繼續逍遙江湖一世,也會在每四年一屆的武林大會上以藏劍閣閣主的身份主持大會,並為獲勝的武林盟主加冕。

    以她的性子,交游遍天下,說不定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忽然輕笑了起來:“也許你我二人,不管走的是哪一條道,都會遇見,算不算天定之緣?”

    “當然……算。”百里初的聲音略有點沙啞,聽著竟有點想要哽咽的感覺。

    她有點好笑地抬頭:“阿初,至于那麼感動麼?”

    只是不想她才抬頭就僵住了,面前的人的臉上確實頗有點感動的樣子,但是那種感動,怎麼看都很讓人心驚——

    百里初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瞳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慢慢地擴散開來,詭異地占據了大精致的眼眶,他一邊直勾勾地盯著她,一邊無意識地伸出腥紅的舌尖舔著嘴唇:“想到不管走的什麼樣的路,本宮都一定會吃到小白這樣的美味,真是讓本宮非常、非常的感動,呵呵……。”

    秋葉白瞬間僵住,只有一個感覺——娘喲喂,面前的這是個什麼玩意儿!

    什麼時候她的公主殿悄無聲息地成了魔化人形肉食獸!

    他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只已經烤好的小母雞,或者烤全小肥羊,香噴噴,也該被肢解上餐盤了!

    她一邊屁股不動聲色地往床下挪,一邊去撈枕頭擋在自己胸前,微笑:“阿初,那個最近你在軍營里,應該沒有再喝老甄和一白給你的什麼稀奇古怪的虎鞭龍威湯,鹿鞭雄壯丸子之類的東西罷,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年輕人,龍精虎猛,喝了那些東西小心爆血管呢。”

    ……*……*……*……*……*……*……

    一白在廚房后院里往羊圈飼料槽里倒藥渣,突然莫名其妙的鼻尖發癢,陡然打了個大噴嚏:“哈秋!”

    他揉揉鼻子,又看看不遠處正在一只母羊背上奮斗的公羊,他有些奇怪地嘟噥:“哎,殿下最近真是挺耐燥的,這大公羊最近都在沒日沒夜地播種,他喝了這麼多十全大補湯,好像也沒有什麼動靜,難道老甄給的藥失效了莫非在修煉什麼大法?”

    但是他拿了這些藥物的渣滓偷偷去喂了雞、鴨、牛、羊,甚至魯將軍養的的那條心愛的大黃狗,都發現效果極佳,聽說那天大黃狗都差點騎到喝多睡著的魯將軍腦袋上去了,被魯將軍暴揍了一頓。

    怎麼在殿下這里效果似乎平平?

    他想了想,又略有點憂郁地低喃:“哎,老甄這種法子到底能不能行,殿下這身子里頭的毛病,真就能這麼好了,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

    他覺得自家殿下雖然沒有什麼動靜,但是他發現殿下有時候在秋提督不注意的時候,看她的那種眼神,簡直是讓他一個大男人都發毛,讓他想起以前第一次在地宮里見到殿下‘進食’之前的可怕樣子。

    他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忽然身后傳來一道嬌呵。

    “一白,你在這里看什麼,還去不幫殿下收拾東西麼?”寧秋遠遠地就看見一白趴欄杆上似看什麼東西,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她有點奇怪地喚了一聲。

    如果不是殿下的東西,她們不敢輕易動,她也不用到處找一白這個家伙。

    一白身形頓了頓,不動聲色地轉過身,看著她淡淡道:“嗯,好,這就來!”

    他立刻手上一翻,將碗里的藥渣全部倒進了羊食槽子,然后若無其事地向寧秋走了過去。

    ……*……*……*……*……*……

    房內

    “阿初……你等一下!”秋葉白被堵在床角,只得抱著枕頭,試圖抵擋面前逼過來充滿壓迫感的魔魅人影,她急中生智立刻將受傷肩頭的烏發全部撥到另外一邊,指著自己的肩頭,很憂傷地道:“我傷還沒好。”

    她是瘋了,剛才才會主動地幫他寬衣解帶,還伸手在他胸口和小腹上撩撥,自己如此小清新地体貼他心中的‘憂傷’時,這只獸眼里根本就在對著她這只蠢肉羊流口水!

    百里初一點不客氣,微笑著直接一手抓著她纖細的腳踝將她强行拖過來,一雙幽黑的一點都沒有的詭瞳低頭凝視著她,溫柔地一笑:“乖小白,本宮精心飼養,不,調養了小白那麼些日子,日日替你推拿揉油,就是為避免食物……嗯,不,避免小白你身上的傷會影響進食的口感,方才那幫你推按的時候,藥油產生的疼痛對你已沒什麼影響了,那就說明,你的傷快好了。”

    進食口感……

    秋葉白心中暗自罵了聲——呸!

    這個家伙就差明白地說他飼養的病小肥羊終于病好了,而且養的油光水滑的,可以開宰了!

    他方才確實在她身上抹了不少藥油,就差撒孜然刷蜂蜜和放辣子鹽了。

    不過油……

    她明眸閃過一道精光,嘆了一聲:“我身上油著呢,擦了很多藥油,摸著便難受,仔細髒了你的手。”

    百里初輕笑了起來,忽然握住她的柔荑,將她的柔荑放在她自己的腿上輕撫:“油麼,那是鬼云果油,對治療筋骨外傷效果很好,若是用來擦在各種肉類之上,也會很快吸收,增加肉質的彈性和光滑程度,並增香,食用多了有强身健体的好處。”

    “是不油,但是客官……。”秋葉白伸手試圖推開他,咬牙道:“廚房在門外直走一百丈右轉再左轉,不謝!”

    她真的不是什麼食材,能不要把她當食材處理麼?

    “怎麼,小白不喜歡讓本宮吃掉,不,親近麼?”百里初看著秋葉在他身下,目光四下亂飛,分明在籌謀逃跑的樣子,便伸手在她雪白誘人的腰溝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滑。

    秋葉白耳根一熱,隨后垂下眸子,臉頰微熱,只遲疑道:“這倒不是了……。”

    他們是夫妻,敦倫之事,也是自然的。

    但是他看起來實在有點可怕,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掠食者的氣息,讓她總有一種乖乖就范,順從下來的話,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的感覺。

    何況去京畿大營之前,她就領教過了一回,明儿回京之前,她還要一大早去校場訓勉一番,如果起不來或者腿軟的話,豈不是要被軍營里的弟兄們嘲笑!

    “我以為小白不喜歡我抱你。”百里初輕嘆一聲,溫柔地笑了笑,低頭用鼻尖在她雪白的肩頭輕輕地磨蹭。

    陡然放大的俊美容顏,讓她呆了呆,隨后她有些不知在地翻過去身子,背對著他輕咳一聲:“不是,啊——!。”

    她低叫了一聲,側身一看,自己后腰上被他吮了個圓圓深深的紅紫印子,不免又羞又惱:“阿初,你作甚?!”

    “抱歉。”他輕笑,話里卻沒有什麼誠意,倒是不小心露出兩顆尖利的犬齒。

    他指尖在她雪白的背上輕撫,上面還有一道鞭印沒有完全褪去,是當初她挨了鄭鈞的鞭子留下最深的印子。

    他專注地看著她背上的鞭痕,眸色幽沉,忽然低頭對著那印記上舔了下去:“還疼麼?”

    她只覺得腰上肌膚傳來潮濕而粗糲的觸感讓她瞬間渾身一緊,一種古怪的戰栗順著那一處濕潤蔓延開,她無意識地抓著身下的枕頭,按捺下心中的不自在,淡淡搖頭:“早就不疼了。”

    “嗯,那就好。”百里初微笑,突然支起上半身,順手將額發撥到腦后,l露出他靡麗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一下子逼近她的面前,凝視著她的眸子。

    秋葉白見那一爽陡然放大的眸子,瞬間呼吸一窒,微僵,卻見他在她唇間輕嗅,然后慢慢地順著她的臉頰,一路輕嗅到她雪白的頸肩,涼薄地一笑:“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小白。”

    說罷,他抬起她的細細腰肢向他結實的小腹一扣,薄唇輕啟,一口輕咬住她沒有受傷的那一邊的雪肩,順帶扯下床簾。

    美味烹煮完畢,用餐時間到。

    一只雪白的纖手慌亂地拽住了垂下的床簾,呈現出逃離的姿態,卻又被另外一只更蒼白修長的手扣住,一點點地將她拖進床簾之內,似蛛絲纏住了獵物拖向洞穴深處。

    空氣里飄蕩開近乎女子近乎嗚咽的柔軟輕鳴。

    ……*……*……*……*……*……*……

    第二日清晨慣例的點兵台上長官訓話,因為主官秋提督昨夜偶感了風寒,發燒,起不了身,所以改由老常替代。

    當然,這是官方說法,非官方的說法就是,昨夜主官的房間里燈火通明直到天亮,要了好几回熱水,第二天一向强壯的秋提督便起不了身了。

    也許是因為風寒,也許是因為攝國殿下實在太‘妖嬈多姿’,畢竟控鶴監里頭可是養了三千精壯的美男,才能滿足殿下的胃口,身為駙馬的秋提督應付不來殿下的‘妖嬈嫵媚’也未可知。

    總之士兵們看著秋提督臉色略蒼白地慢慢地上馬車,而不是騎馬,然后看著那遠去的車隊,他們皆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

    嘿嘿……

    也許秋提督該喝點十全大補湯,用點金槍不倒油了!

    ……

    不過士兵們想到的,長官們又怎麼可能沒有想到呢?

    老魯一干人等送秋葉白離開的時候,除了尋常的京郊的一些特產,還神秘兮兮地松了她一份禮盒。

    “這是什麼玩意儿?!”秋葉白靠在軟枕堆里,一手扶著腰,一手拿著禮盒,臭著臉看著禮盒里面的東西。

    百里初正盤膝而坐調息打坐,聞言,漫不經心的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盒子:“成年三歲雄東北虎鞭。”

    秋葉白眼角微微抽搐:“你還真是了解,呵呵!”

    這是得吃了多少這種玩意儿,才能有一眼看出來這是什麼品種、什麼年齡的老虎的物事。

    “他們倒是挺舍得的,這品相不錯,雖不過五十金一只,但是有市無價,一會子給雙白處理就是了。”百里初懶懶地閉上眼。

    秋葉白腦門爆出一根青筋,惡狠狠地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道:“休想!”

    這是嫌喝這些破玩意儿還不夠禍害她的麼?

    說罷,就把那盒子給隨手砸出窗外。

    按理說以她的修為,扔東西必有准頭,卻不想此時,馬車忽然壓到了一處凹陷的坑,瞬間顛了起來,那盒子就從一下子‘咚’地一聲撞在了窗戶上,隨后朝秋葉白反彈回來。

    她一楞,下意識地偏身避開那盒子,卻不想她忘了自己的腰閃了,這麼一扭身子,她的臉瞬間就綠了,整個人直挺挺地朝一堆軟枕里頭躺去。

    “嗚……。”

    隨后,那盒子里的東西也掉了出來,那一根華麗麗的虎鞭一點不見客氣地砸在她腦門上。

    她瞬間惡心到了,趕緊伸手去拍掉,卻發現自己維持這個姿勢要爬起來實在難受。

    真是有夠倒霉的!

    百里初看著她那扭曲的樣子,挑了下眉,伸手直接將她從一堆枕頭里撈了出來,輕笑:“既然扭了腰,何必還要作怪,浪費食物,可是要遭受天譴的,嗯?”

    秋葉白聞言,神色微凝,這是阿澤的口頭禪,她瞥了眼百里初,卻見他神色之間卻沒有別的異樣,方才借扶他肩膀慢慢地調整姿態,慢慢躺靠在軟枕之中,順帶冷笑:“是啊,要遭天譴的,但是折磨食物的人,也是要遭天譴的!”

    也不想想哪個混蛋把她折騰成這副該死的樣子的,她以后怎麼去見老魯那些人!

    一想到老魯和老凌几個那種意味深長的怪眼神,她這輩子就不想再去南北大營第二次。

    百里初等著她躺下之后,在她腰后又塞了個枕頭,方才漫不經心地道:“若不是小白昨日總想著大半夜下床,也不會扭著腰。”

    “你不那麼狠,我能跑麼!”秋葉白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烏黑頭發一扯,咬牙切齒地道:“你是這輩子沒吃過那些東西麼,見天地喝,也不怕喝吐血!”

    “小白不喜歡麼?”百里初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樣子,沉吟道:“但是小白昨晚不是也很舒服地叫本宮別停麼?”

    “閉嘴,閉嘴,閉嘴!”秋葉白漲紅了臉,直接拿了枕頭朝著他的臉砸了過去。

    兩人正說話間,卻忽然聽見前面起了一陣騷動。

    “爾等還不速速讓開,你們知道你們擋住的是誰的車架!”

    “停下,車隊里所有人都要接受檢查,我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一道尖利的叫聲瞬間響起,而與此同時整個車子也震顫了一下,然后便停了下來。

    “對,停下來,咱們可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不是犯人為什麼要怕檢查!”

    “放肆!”

    秋葉白聽著外頭的動靜,心中暗暗稱奇,居然有人敢攔住攝國殿下的車架?

    雖然他們回程之時,為了不驚動太多百姓,沒有插上皇家專屬旗幟,但是車架上卻還是有攝國府的標志。

    就算是尋常百姓不認識攝國府的骨蓮標志,但是也該知道除非京城世家貴族,一般的車架之上是不會有家徽的,他們怎敢隨意攔住全副武裝的貴族車隊?

    “什麼事?”百里初敲了敲車壁。

    一名鶴衛立刻走了過來,在窗邊恭敬地道:“回殿下,前面有數名不明身份的家丁打扮模樣之人攔住了車架,道是因為他們家小姐在這一帶上香失蹤了,要搜查所有人的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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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42:05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有女子上香失蹤?”秋葉白扶著腰肢坐了起來,順手掀了簾子,看向吵鬧之處,就看見不遠處鶴衛們策馬擋在那些穿著灰衣的家丁前面,還有兩名家丁被鶴衛扭按在地上,正不停地掙扎。

    周圍的家丁們也頗為激動,附近還有不少看熱鬧的民眾。

    “干甚,干甚,你們快放人!”

    “他們一定有問題,否則他們為什麼不讓查車!”

    “放手……放手!”

    秋葉白觀察了一會,微微顰眉:“讓鶴衛們算了罷,我看那些家丁倒也不是真鬧事。”

    那些人的臉上的焦灼和煩躁之色是貨真價實的。

    百里初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小白,你的腰好了,所以才有閑心管閑事麼?”

    秋葉白一僵,隨后扶著酸痛的細腰地靠回了軟墊之中,不客氣地反唇相譏:“如果不是因為某人把下官折騰得閃了腰,下官想早點回京好平躺著不受這路途顛簸之苦,殿下以為我願意管閑事麼?”

    百里初眸光幽幽地看著她,涼薄一笑:“腰閃了,但小白依舊牙尖嘴利,下次是不是要讓小白嘴儿也說不出話來才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自己嘴唇專注的眼光,讓她一下子就想歪了,耳根子一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臉。”

    百里初到底顧及著自家‘駙馬爺’的小腰,隔著窗吩咐了鶴衛去示明身份,將對方驅趕開后,好方便車隊通過。

    果然,在一白出示了腰牌表明了身份之后,對方大驚失色,但是卻沒有如他們想象中立刻退散開來,反而竟齊齊跪在地上。

    “你們這是做什麼,還敢攔住殿下車架,莫不是真嫌命長了麼!”一白提著長劍,冷冷地看著在他們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鶴衛們亦齊齊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凜然黑暗的殺氣瞬間讓眾人嚇得瑟瑟發抖。

    此時,一名華服的婦人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踉蹌著衝了過來,滿臉淚痕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臣婦乃是戶部員外郎劉振之妻郭氏,參見殿下,臣婦並非有意驚擾殿下,只是臣婦獨女在附近天寧寺上香之后不見了,所以才出此下策,還求殿下為臣婦等人做主啊。”

    一白顰眉冷道:“京城治安事宜,當是五城兵馬司或者大理寺管轄。”

    “臣婦已經報了官,但是這附近已經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不見了,都沒有找回來,若是報官有用,臣婦也不想如此。”那郭氏雖然哽咽,但說話還是有條有理,倒是很有几分大家夫人風范,並無撒潑的跡象。

    一白神色稍緩,但還是面無表情地道:“夫人還是請速速離開再往官府,不要因此牽連了你家老爺和家中親族。”

    那郭氏聞言,如遭雷擊,最終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地示意眾家丁散開,她則是半癱在了自己的婢女身上。

    一白翻身上馬,一揮手:“起駕!”

    隨后車隊便繼續浩浩蕩蕩地越過人群繼續向前行。

    華麗寬闊而舒適的車內,秋葉白半躺在軟枕之內,一副沉默的樣子。

    百里初結了個手印,調息完畢,隨后看著她,微微一笑:“怎麼,是不是想去做戲文里的青天大老爺?”

    如果小白喜歡這樣的游戲,他倒是不介意滿足她的興趣。

    秋葉白一怔,隨后輕嘆了一聲,看向窗外:“阿初,你真當我還是那個在江湖上仗劍而行,行事恣意隨心的江湖客麼,若是人人都如郭氏一般攔住你的車架要求做主,你就要去做青天大老爺斷是非曲直,你便不必去當什麼攝國殿下,只管當大理寺卿即可。”

    生活就是生活,那些攔住御駕官爺叩頭燒紙,以訴求自身冤屈,最后沉冤得雪不過戲文罷了。

    現實之中,民告官,哪里是這麼容易,前朝嚴苛,民眾若是要告官,還需要滾釘板,以示決絕。

    帝國雖然因為有司禮監的存在,倒也算是一個接受密告的機構,但之中程序之繁瑣,取證之復雜,令她都咂舌,自下而上的‘忤逆’永遠都是最困難,甚至世所不容。

    “哦,是麼?”百里初聞言,有些興味地挑眉:“本宮原是以為江湖人都喜歡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殺貪官豪强,怎麼小白入官場兩年有余,便已經改了初心麼?”

    秋葉白頓了頓,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之后,方才淡然地道:“如果我告訴殿下,我是個懶人,只喜歡游山玩水,人生得意須盡歡,早已沒有什麼喜歡打抱不平和行俠仗義的初心,你可相信?”

    “哦?”他聞言,輕笑了起來,見她伸手夠不到茶杯,便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秋葉白接過茶水,看著天邊的眼神有些悠遠:“殿下想必也知道帝國如今的情形並不算太樂觀,早些年我甚至參與過蜀地的白稻之亂,如今想來真是年少輕狂。”

    “你參與過白稻之亂,那個陳逆賊領導的亂軍打下了整個蜀地,甚至半個江南的白稻之亂?”百里初聞言,抬起頭看著她幽冷的眸子里瞬間閃過異樣的銳芒。

    她看著百里初,露出一絲輕渺的笑來:“沒錯,你說的是陳巢罷,算是我的故交,他不過是一個會些武藝的教書先生,能掀起那樣可怕的風波,也是他的能耐。”

    蜀地被譽為天下糧倉,陳巢會造反,是因為蜀地白稻可一年三季,但是朝廷大量收購蜀地白稻,給出的價格極低,强行官征,而且必須賣給官府足夠的糧食之后,稻農才能賣給商戶,否則私賣者要輕則罰沒家財,重則連坐下獄,甚至絞死。

    其中還有貪官酷吏收購白稻之時短斤少兩,稻農苦不堪言,遇上天災之年,繳納不足,賣儿賣妻,家中滿倉的白稻,卻有人活活餓死。

    “我在蜀地看見的貪官酷吏令人發指,這也是當初我之所以會加入他的陣營的原因之一,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所謂的‘天命’。”秋葉白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譏誚的笑容。

    何況從知道自己那至死方休的‘天命神妓’之命,她就對百里皇族沒有任何一點好感,后來知道帝國如今的情形,很有那位十几年不上朝的皇帝陛下的功勞,她就對百里一族更沒有好感了。

    “本宮曾聽說陳巢身邊能人不少,其中一名神秘的少年軍師在蜀地和官兵的對抗中出了大力,但是后來又神秘消失了,有人說是戰死,有人說是陳巢嫉恨于他,令人除了他。”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莫非那少年軍師就是你?”

    她聞言,似有些無奈地樣子:“哈,居然在朝廷里傳成這樣麼?”

    她也不過是在几場戰役里,嗯,算是參和了一腳,出了點主意,又年少氣盛地仗著自己背景,私下調動藏劍閣一等一的高手潛入一些官邸,實施了‘斬首計划’,把一些官府大員的腦袋們摘掉了,讓官府的指揮中樞癱瘓掉罷了。

    說起來,她的所為和刺客沒有太大的區別。

    “后來老仙知道我干了這些事儿,倒也沒有怪我,只讓我繼續跟著陳巢,但是后來我發現他這個人和他身邊的那些人,雖然沒有官府說的那麼殘忍,但也是個刻薄寡恩的人,這樣人沒有全局觀,不過是重一時之快和欲,走不長久,而且我會不再攙和這事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涼薄:“我發現,就算白稻起義,或者說白稻之亂就算能成功讓你們百里皇族下台又如何,也不過是另外一個‘陳氏皇族’再上台,未必能帶來所謂太平盛世,也許還沒有現在的局面好,反而烽煙遍地,需要付出更多更慘烈的代價。”

    如此一來,她參與的意義何在?

    為了一己私心,一己復仇的痛快,讓更多不是‘命定為妓’的女儿家在亂世里和她一樣殊途同歸?

    為了求一口飯吃,出賣自己的身体?

    “小白,倒是挺清醒的。”百里初擱下手里的杯子,淡漠而輕蔑地道:“陳逆那種不自量力的蟲子,妄圖染指江山,痴蠢。”

    秋葉白看著他精致幽沉的眸子閃過的輕蔑光芒,她暗自輕嘆了一聲,雖然她家殿下一直也不喜歡百里皇族,但是那種積澱數百年皇族之骨,還有皇族之傲卻早已深深地鐫刻在他的骨子里。

    對庶民有一種天生的不屑,當然,他對誰都不屑的。

    除了他確實有這個資本和實力,更主要的是他几乎沒有人類的感情,更不要說同情這種建立于對他人的憐憫共感之上的情緒。

    他是真言宮費勁心機,万里挑一培養出來最完美最冷酷和殘忍的‘神’。

    哪怕是對她,當初也不過是因為她于他有藥人之效,才讓他感了興趣,他們能走到今日,几乎是她當初想都沒有想過的。

    當然,現在的百里初,已經越來越接近人了。

    秋葉白忍住嘴角勾起一絲近乎驕傲的笑意,這種‘人生意外’,還是讓她頗有成就感的。

    “小白,為何笑得像老魯養的那只賊狗儿?”百里初看著微笑的秋葉白,狐疑地挑眉問。

    秋葉白笑容在臉上僵住,隨后一點不客氣地甩手就將自己手里的杯子朝著他砸了過去:“滾!”

    百里初指尖一抬,白皙的指尖在半空結了個蓮華印,優雅地一彈,那杯子便滴溜溜的落回了黃花梨小茶台,一滴水都沒有落出來。

    “小白是因為這件事以后,就沒有了‘行俠仗義’的興趣了麼?”

    她本也沒有想能真砸到百里初,不過是不爽了順手就干了砸他的事儿,見沒砸中,她雖然略有遺憾,但是也沒有太在意,反正那廝長了漂亮精致的嘴唇,品嘗起來味道不錯,但卻不討喜已經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儿了。

    她懶懶地靠著軟枕,翹著二郎腿,仰起頭看向窗外開始發芽的樹木,慢吞吞地道:“殿下,微臣走過帝國許多山川河流,自覺帝國如今的情形,也就是溫水煮青蛙,離死不遠,卻又一時間死不了,崩潰不掉,隨意地行俠仗義能有多大的作用?”

    她嗤笑了一聲,眼神有些空冷:“是圖一時之快,再帶來更多的慘痛教訓,就像白稻之亂后,朝廷的報復來得如此狠烈,蜀地屍橫遍野無人收,還是像彼時江南那樣明明在富饒平原之地,卻賣儿粥女?”

    如果不是她看見陳巢貪圖享受,貪戀金銀,屠戮異己與貪官無異,離開陳巢離開的早,也許藏劍閣都要被她拖累。

    “老仙其實早知道最后跟著陳巢的結局會變成這樣,他沒有强行阻止年少輕狂的我,大概就是為了讓我看明白愚蠢地正義,不會正確判斷局勢的魯莽會帶來什麼后果。”她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這也是后來為什麼她一入朝廷之后,就立刻啟動陣法將藏劍閣的本家隱藏起來,將門人散入江湖之中的原因。

    何況她入了朝才知道朝廷的情形比江湖復雜多了,卻也不是沒有能人,比如百里凌風、比如百里凌宇,還有那位她還沒見過的五皇子,似乎多少都是能耐人,絕對不是她以前在江湖之中以為的那樣一無是處,更不要說自己身邊掌控著朝政大權的這位可怕的攝國殿下了。

    沒有人是省油的燈,她入了朝才知道,才知道朝內是另外一番更險惡而復雜的江湖,治國不是真的有明君和決心就能輕易治好的,帝國這算是沉痾纏綿,難以治愈,卻又一時間死不了。

    而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她就算真的從頭到尾參與了那次輕率的起義,最終大概也會因為失敗要麼被送上斷頭台,要麼就只能潛逃于江湖,惶惶地擔憂著朝廷的追殺,同時自責于無數人為她的輕率死去。

    “水。”她講了一番話,頗覺得口干舌燥,擺擺手,大喇喇地朝他示意。

    現在就讓攝國殿下來伺候一下她這個曾經的謀反‘逆賊’也實在是一種很不錯的感覺。

    仿佛她的‘起義’是成功的。

    “藏劍閣主是難得一見的明白人。”百里初幽眸里閃過一絲幽光,隨后頗為溫柔地又倒了一杯水,親自端到了秋葉白的身邊,遞給她:“小白,你腰可疼,要不要本宮替你揉揉腰?”

    秋葉白一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怎麼變得這麼‘貼心’?

    “懷疑麼?”百里初看著她眼底的疑惑,便淡淡地點點頭,無所謂地起身又准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秋葉白立刻一把揪住他的寬袖,利落地應了,如此難得有‘嬌妻’伺候她的機會,她怎麼可以放過,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能享受到了。

    而且不是‘嬌妻凶猛’,她這個‘駙馬’哪里會閃了腰。

    可惜這里沒有彙源腎寶這種他好,她也好的玩意儿。

    她一邊惋惜,一邊准備翻過身子趴在軟枕上,卻不想百里初卻忽然伸手一擋,將她直接撈進他的懷里,將她上半身擱在他半曲起的長腿上:“就伏在這里罷。”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干脆地趴進了他懷里,自動小心地調整了下姿勢,舒舒服服地趴在他懷里,然后點點頭:“好了。”

    她的初殿下,最近果然是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像人了。

    百里初精致的眼眸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幽涼笑意,伸手輕輕地在她的腰肢閃到的地方上運了內力輕按。

    “如何?”

    腰肢酸漲的地方,感受到綿柔溫和的力度和一股涼氣順著經脈推進入,舒服得她眯起眼睛,連連點點頭:“很好。”

    “是了,小白,你還未曾說你覺得為何不需要青天大老爺?”百里初忽然又道。

    她眯著眼儿享受美人的服務,悠悠地道:“嗯,這個比較復雜,也比較驚世駭俗,以后再說罷。”

    這種享受的時候,她腦子里可不想轉太多和享受無關,讓人心煩的政念。

    而且她的想法在這個時代太驚世駭俗,她可沒有忘了他的身份,他未必能接受,以后有機會再慢慢和他聊罷。

    百里初倒也沒有繼續追問,只忽然道:“是了,你說白稻之亂后,朝廷的報復很猛烈,手段很殘酷是麼?”

    秋葉白點點頭:“恩,而且一直在追殺與此有關的人。”

    還好她閃得早。

    “那你可知道當年處置白稻之亂的人是誰麼?”百里初忽然漫不經心地問。

    “不清楚,尚未打聽,不過那人一定卑鄙無恥又殘忍,否則不會如此趕盡殺絕,參與了起義的老弱婦孺皆不不放過。”秋葉白臉色微冷,閉著眼哼了一聲:“若是讓我知道是誰,整不死他!”

  百里初彷彿頗為感興地趣彎起唇角,慢慢俯下身子,笑容幽涼詭冷:“哦,身為亂臣賊子的小白想怎麼整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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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42:21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現在,我就在這里,小白打算怎麼整死我,嗯?”百里初伸出冰涼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掠過她纖細的脖頸,隨后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秋葉白僵了僵,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睜大了明眸,居然是他?

    她抬頭看著他,遲疑道:“你……那個在幕后指揮鎮壓起義軍的人,居然是你?”

    居然是他,不過也是,如今想想那些雷厲風行的反擊,陰狠的焦土政策,還有不死不休的追殺起義軍將領和他們的家人的行事風格,確實和他的行事風格極為相似。

    “但是……雖然在蜀地起義發源地實施了焦土政策,但是后期也曾經有檢舉可以換命,換銀的政策,甚至在江南也只有起義將領誅九族,其余的人皆可幸免之政……。”秋葉白有些怔怔然,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起義事敗之后,起義將領們一旦被捕,下場同樣都極為慘烈,但前期對待起義軍的高壓政策和后期的寬松政策不像是一個人的風格。

    “很簡單,只有血流成河,焦土遍地,才會讓人感激你后來的仁慈,而一旦身邊之人開始不遺余力地出賣自己曾經的朋友甚至親人,這種蟲豸一樣的隊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摧毀所有的信任和信念,沒有了信任和信念的所謂起義軍,不需要外人插手,他們自己就會自相殘殺。”

    百里初淡漠地道,指尖慢慢地在她的臉頰上輕滑。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易守難攻,而焦土過后,至少蜀地百年內再無能出第二個陳巢,無需朝廷動兵戈。”

    他溫柔的指尖,和殘酷冰冷的話語形成巨大的反差,讓秋葉白心中一片冰涼。

    是的,再無第二個陳巢,人心散了,根散了,信念再無,百年之內不過第三代人,他們會記得自己的母親出賣父親,記得哥哥出賣弟弟,記得孫子檢報爺爺,記得那些烽火連天血色蔓延的一切的一切。

    無骨無根,何以團結一心抵御外。

    ……

    他的是殘酷的,但是,連她都不得不承認,他的手腕冷酷卻極為有效。

    百年之前的血流遍地,屍橫遍野,他是那個時代蜀地百姓心中的魔,是他們心中最恨,但是百年之內若無兵戈,可否算是后世福祉?

    但是不會有人這麼認為的,所有人和所有的史書都只會記載他的冷酷和殘忍。

    “阿初……。”她看著他有些猶疑,忽然發現,原來人站在不同的情景,不同的角度,去想同一件事,同一個人就會有不同的結論,甚至不同的心境。

    她竟然開始為‘一個殘酷的統治者’擔憂!

    百里初似乎早已明白她想要說什麼,忽然那輕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涼薄而淡漠:“百年之后,黃土白骨,在意史書記載什麼,黎明百姓想什麼,那是帝王。本宮非君非臣,本宮只做了該做之事,無謂正,無謂邪,無謂對,無謂錯。”

    秋葉白一震,是的,他早已被剝奪了繼承帝位的可能,他擁有帝王的權力,行帝王之事,卻永遠不可能名正言順地得到他應該得到榮耀。

    何況如今的他是‘神’,自不屑史書的記載如何,也並未曾真心想要去拯救誰,成就什麼天下太平,安居樂業。

    他只是一個純粹的統治者,所作所為,不過是依照他的需要罷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阿初,她卻會心疼……

    不管他做這些事的初心是什麼,手段多殘忍,而世人受痛也好,受庇也好,卻永遠只會記得他是的殘忍。

    “阿初……。”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頰,卻被他抬手握住,捏在手心。

    他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小白,本宮和你多年前原來還有這一筆賬未算。”

    秋葉白一頓,明眸微涼,輕嗤:“殿下,你記錯了,咱們可不光是有這一筆賬目未算,五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差點死在你手里,你可記得?”

    百里初一頓,微微挑眉:“本宮記得有一只小蟲子潛入本宮的休息的客棧意圖不軌。”

    不軌你個頭!

    秋葉白冷笑:“明明就是有人自己潔癖症發作,半夜自己脫得半裸洗花瓣澡,被人偷襲,然后草木皆兵地把路人從牆角射下來,結果被路人發現自己是個帶把儿的秘密,所以才要殺人滅口罷?”

    百里初睨著她,眯起眸子,微笑:“伶牙俐齒也不能改變你是亂臣賊子的真相。”

    說著,他垂下臉,几乎貼上她的面容,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几乎如一片烏黑的絲緞將她和他籠在其間,隔開外界明亮的光芒,在那狹窄的空間里彌漫著危險幽詭的香氣。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小白,本宮要怎麼處置威脅本宮之人?”

    還有什麼比將她拆吃入腹,更完美的處置和懲罰?

    秋葉白看著他幽深如子夜的瞳子,微笑:“哦,這是要新帳舊賬一起算麼,也許本閣主還是需要先下手為强?”

    說著,她忽然抬手勾住他的后腦,干脆利落地一壓,抬首吻住他精致瀲灩的薄唇:“如此這般替天行道,才最合適。”

    她讓他從神成人,最后成為她的男人,便是她的行俠仗義,伸張正義。

    又或者,有什麼比狡詐卑劣的謀反逆賊和封建殘酷治者,在一起方,不去禍害他人,更彰顯正道的呢?

    ……

    ……*……*……*……*……*……

    一個月后

    京城

    “四少,咱們先吃飯,再繼續看這些卷子罷。”寶寶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將手里的案卷扔下。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看向周宇:“餓不餓,先吃飯?”

    她最近忙著穩固京畿大營的人心,和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沒有什麼時間去處理司禮監的事,而周宇卻已經漸漸地成長為獨當一面的能手,妥帖而悄無聲息地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妥當。

    但是有些需要她去親自擬決之事,卻還是必須等著她去處理。

    再加上太后老佛爺自以為拿了她秋云上和她娘親便可以禁錮于她,便也放心下來,沒有三天兩頭地宣她,安樂更是躲在宮內不出來。

    沒有了這兩位作怪,她又和阿初新婚燕爾,阿初比她還要忙,所以她進宮伴駕的時間更多了不少,手頭上的事儿更是耽誤了下來。

    周宇看著她,微微一笑,搖搖頭:“無事,屬下也不過是在協助主子你理事罷了。”

    秋葉白見他清秀俊逸的眉宇之間雖然有疲倦之色,但是也算精神,便點點頭:“辛苦了,咱們還是先用餐罷。”

    話音剛落,便見寧冬領著小顏子也一前一后地端著餐盒進來了。

    寶寶看著寧冬,挑眉道:“怎麼今儿是冬儿姐姐送餐,秋儿姐姐又被小七那家伙拖去哪里了?”

    寧冬和小顏子一邊一起布菜,她一邊淡淡地笑了笑:“寧秋有些忙,和小七一起出門采買去了。”

    寧冬雖然性子偏靜,但是一向行事沉穩,寧願避重就輕或者不說話,也不喜應付說謊,

    寶寶和秋葉白便知道寧秋和小七兩人今日大約又躲到哪里甜蜜去了。

    “看來咱們司禮監大約不久之后又要能喝上喜酒了。”周宇一邊用餐,一邊笑道。

    寧冬神色平靜,但是寶寶的臉色卻微微一僵,沉默了下去。

    周宇留意到寶寶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悲戚寂寥,但是隨后又恢復了尋常模樣,他心中微動,下意識地道:“怎麼,寶寶你喜歡寧秋麼?”

    若是不喜歡一個人,又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但是他話才出口,便陡然有些后悔,就算是寶寶真的對寧秋有心,他也不該如此口無遮攔。

    果然,這一句說出來,不光是寶寶臉色微沉、連秋葉白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只寧冬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桌上的氣氛似乎瞬間沉冷了下去。

    周宇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想張口說什麼,卻又覺得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好欲言又止地看著寶寶。

    倒是寶寶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是的,周兄不必自責,我心中確實有人,只是這世間有情千万種,有些人注定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也得不到,倒是不若視為親人,相互扶持。”

    周宇聞言,一震,看著寶寶,他一直都覺得寶寶年紀不大,對人間情事也不過是淺嘗輒止,卻不想他一番話卻更有深意,讓他都說不出話來最終只得點點頭:“是。”

    秋葉白看著寶寶,神色有些復雜。

    寶寶……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寶寶的心事,但是這些日子她都只顧著和阿初在一起,或者顧著上任之后的種種瑣事,宮中朝內的勾心斗角。

    只看見他在她成親當日,一如尋常的微笑著為她忙前忙后,卻忘了寶寶也許才是那個最痛苦的人,而她卻不能再如曾經年少時那般做一個陪伴他的白姐姐。

    雖然后來寶寶主動找話題將談話岔開來,但是飯桌上的氣氛卻還是變得有些怪異。

    飯畢之后,秋葉白主動地在院子里散步時喚住了寶寶:“寶寶,我有事想與你說。”

    寶寶轉臉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隨后看著她,微微一笑:“四少,不必擔心我,我今日說的那些話,就是我心中所想。”

    秋葉白走到了他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小五,不管你心中怎麼想,但是白姐姐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于我而言,永遠都是最不同的那一個。”

    當年寶寶從重傷之中醒來,她問他叫什麼,他伸出了一只手掌搖晃了一下,便沒有再說話。

    所以她便給他取了第一個小名——小五。

    后來才知道,他伸手搖晃,是表示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后,她照顧他,直到他能夠獨立地在藏劍閣生活不和她同榻而眠,而她也離開了藏劍閣隨著老仙游歷山川大河,他才改了名,尤其是學會易容术后,他興起時每做一個人皮面具,就改一個名字。

    她偶爾回藏劍閣的時候,他都有了不同的臉和名字,可在她心中,他永遠是那個靠在她懷里才能睡著的小五。

    寶寶聽到秋葉白這麼喚自己,神色瞬間一震,眼中波光流轉,他似乎想要伸手抱住她,秋葉白亦一如既往地張開手,但是寶寶卻忽然頓住了腳步,最終卻還是收回手,看著她,露出一個笑來:“我知道的,白姐姐。”

    他當然知道,可是他更知道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資格再這麼抱著她了,她的身邊有了另外一個人,那個真正的男人,才有資格這麼擁抱她。

    說罷,他便要轉身離開,卻不想此時,忽然聽見小顏子匆匆而來,遠遠地就道:“四少,殿下召您進宮,快,出大事了!”

    秋葉白一愣,隨後微微顰眉:“怎麼,很要緊?”

  小顏子做事亦越來越有管事太監之風,很少再這麼咋咋呼呼的,一定是有要事。

  “是,老常公的孫女兒去金水河遊玩,失蹤了!”小顏子喘著氣道。

  又是女孩兒失蹤?

  秋葉白微微顰眉,忽然間想起一個月前自己和百里初回京路上遇見的那位侍郎夫人哭訴的也是女兒失蹤,她心中隱約地覺得這之間似有什麼巧合。

  “雖然小人具體不知何事,但是聽著前面在神武堂與鄭督公稟報的人說這是最近第三個失蹤的官宦人家之女,也是地位最高的官宦人家之女!”小顏子想了想又補充道。

  “如今常爵爺和爵爺夫人都在宮裡呢,督公也著人來催您一同進宮。”

  秋葉白聞言,沉吟了片刻:“好,我立刻進宮。”

  這事兒確實是奇事,連著妙齡少女失蹤,難不成是為勒索?

  但什麼樣的江洋大盜有這樣的膽子!

  小顏子立刻點頭:“奴才這就給您準備更衣。”

  秋葉白原是想跟著小顏子去,卻忽然轉頭看向身後的寶寶。

  寶寶卻朝她點點頭,平靜地正色道:“四少,正事要緊,我會和妳一起進宮。”

  秋葉白看著他,想起方才他拒絕了自己的擁抱,但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在她身邊支援她,她暗自輕嘆了一聲,點點頭:“好,你也準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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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0:57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太極宮上書房

    “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個失蹤的案子了,微臣已經派人四處巡查,但還是沒有什麼結果。”五城兵馬司的梁指揮使低著頭有些不安地道。

    不遠處的常爵爺,正臉色一片陰沉地盯著他。

    朝內都知道常爵爺家這位嫡女很得寵愛,又剛剛和禮部尚書的嫡子定了一門頗為不錯的婚事,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儿,常爵爺、禮部尚書都在背后盯著他。

    禮部那位倒也還好些,畢竟媳婦儿未過門,他也著急不到哪里去。

    但是這常爵爺雖然沒有老常公在朝內武將之中的影響力,几乎算是借著父輩蔭蔽才在朝內吃得開,但是朝內有不少武將都是老常公帶出來的,所以他還是有些分量的,又是個有脾氣的,万一出宮門就打他一頓,就麻煩了。

    梁指揮使心頭正打鼓,一邊面色蒼老的戶部右侍郎忽然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一點不客氣地道:“啟奏殿下,微臣要參刑部尚書、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各一本,妙齡少女失蹤案已經發生了一月有余,而且不光是朝內王公大臣們家中貴女,連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儿也有失蹤,但是這二位大人卻屍位素餐,辦事不力,以至于如今朝內上下,平民百姓皆受其害!”

    這話說得很是嚴苛,一邊原本默不作聲的刑部尚書瞬間也和梁指揮使一樣臉色一變,他忍不住立刻出列:“殿下,劉侍郎是因為他的愛女失蹤,才如此刻薄,此事微臣早已經收到奏報,也早已經和梁指揮著人徹查,如今咱們刑部的捕快都還在那天寧寺里駐守查案呢!”

    “刻薄,如果你家獨生子不見了,一個多月什麼消息都沒有,生死不知,你刻薄不刻薄,京城治安是你和梁大人的管轄地,出了這種擄人的破事儿,你他娘的居然說老子刻薄?”劉侍郎突然抬頭,腥紅著眼瞪著刑部尚書,刷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衝上去就扯著刑部尚書的領子要動手。

    “你干什麼,劉振,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刑部尚書原本就是八皇子一派的人,此時自家主子的事儿還沒什麼著落,整日里被人奚落就夠讓他窩火的了,此時一個低于自己品階的官員竟然敢以下犯上,他心中也惱火起來,也不客氣地伸手就卡住了劉侍郎的脖子。

    一干相關大臣們哪里想到這樣的場景,兩人竟然烏眼雞一樣地在上書房上演全武行,紛紛上前勸架,書房內瞬間亂作一團。

    秋葉白自動站開一點,她掃了眼混亂的場面,發現鶴衛們似沒有阻止的意思,讓她心中略感奇怪,再看向上首百里初那里,卻見他靠在龍座之上,單手擱在龍椅的扶手之上,支著臉頰,半闔著眼,原本天生蒼白的面容似有一種奇異的透明感,整個人似冰雪砌成的人一般。

    她心中瞬間‘咯噔’一下,這五六日因為太忙她都歇在了司禮監,上朝都很少,只是几日不見,他怎麼看著似病了的樣子?

    她心中不安,正想說什麼,卻見百里初忽然抬了下手。

    在上書房的鶴衛們忽然皆從四周圍站出一步,同時手中長劍齊齊出鞘。

    “錚!”兵刃摩擦的冷酷響聲和鶴衛們蒼白如鬼魅的臉和身上血腥的氣息,瞬間讓場內一干大臣們僵住了,場內瞬間鴉雀無聲。

    “喧嘩若此,成何体統,殿下有旨,爾等覺得這里打起來不夠熱鬧,大可以去羽林衛校場一試,不分輸贏不出宮門,不死不休!”老甄一甩拂塵,尖利著嗓子冷冷地掃了底下的大臣們一眼。

    大臣們瞬間嚇了一跳,狼狽地皆齊齊跪下:“殿下恕罪,臣等不敢。”

    劉侍郎和刑部尚書兩人形容最是狼狽,這會子嚇得更是不輕,仿佛都徹底地清醒了過來,齊齊跪在地上,面色如土。

    “此事交給司禮監、大理寺徹查,五城兵馬司、刑部協力,一月之內,本宮要見到一個合理的結果。”百里初緩緩睜開眸子,淡漠地下達他的旨意。

    被點到名的相關官員們皆齊齊出來領旨:“遵旨!”

    而此時,鄭鈞卻忽然開口了,他恭恭敬敬地出列:“微臣有事,請殿下容稟。”

    百里初眸子里閃過一點冰冷的幽光,點點頭:“說罷。”

    鄭鈞繼續恭敬地道:“回殿下,微臣這些日子舊腰傷發作,太醫說微臣不能久站,更不可騎馬和坐轎,只能趴著,微臣擔心自己會拖累查案進度,因此特請告病假。”

    秋葉白聽到這里,心中生出異樣感來。

    果然,鄭鈞隨后即道:“司禮監之中也非微臣一人能主事,秋提督如今也早已經能獨當一面,他為人更是細心,謹慎,所以微臣舉薦此案由秋提督主理。”

    此言一畢,刑部尚書等人倒是沒有什麼意外之情,司禮監換誰主事,都是太后的人。

    但秋葉白心中自然明白他們根本不是一條道上的,這老太監不知道又要打什麼主意了。

    在她繼任司禮監提督的這些時日,他和陳賀兩個暗中也沒有少給她找麻煩,只是因為如今太后看重她,所以不敢太明目張膽罷了。

    太后老佛爺也是個通曉權术制衡的,對于他們這種明爭暗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忍讓了兩回之后,見這種狀況如舊,索性也不再客氣,著周宇並著看風部的紈绔們狠狠地還擊。

    看風部的紈绔們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對于來自其他部的挑釁和為難,自用他們的‘痞子法’狠狠地出手,直把司禮監折騰得雞飛狗跳,很是打擊了鄭鈞和陳賀兩人的氣焰。

    司禮監的人原本就是最慣會見風使舵的,見秋葉白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氣勢和手段,甚至主子們的寵信都已經隱隱有超越鄭鈞的趨勢。

    而鄭鈞年事已高,熬了多年才坐上這司禮監督公之位,而秋葉白卻風華正茂,年紀輕輕便已經坐上司禮監二把手的位置,還能在永寧宮及明光殿這兩處水火不容的勢力之間游刃自如,明眼人都知道這絕對不可能只是靠著一張漂亮的小白臉能做到的事。

    所以司禮監其他司和監的主事大太監或者司掌們都隱隱有分成派別,各自在二人身后站隊的趨勢。

    如今秋葉白鋒芒畢露,几乎已經漸覆過鄭鈞。

    只是她亦明白,鄭鈞絕對不是一個肯輕易退卻之人,所以這一回他忽然舉薦自己,讓她心中不免存疑。

    莫非這案子還有什麼隱情,特別難破麼?

    但是鄭鈞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她也不能一味推辭,只能簡單說几句自己年紀尚輕之類的話,但周圍的朝臣們有的以為她也不過是故作清高推辭,亦或是多少知道這個案子棘手,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如此輕松的,也想看她出風頭再狠狠栽跟斗,竟齊齊道她年少有為,可擔大任。

    百里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秋提督以為如何?”

    秋葉白知道他是不願她為難,給她選擇權,但是瞥見鄭鈞冰冷的眼神,她唇角譏誚地微揚,拱手道:“既然督公如此舉薦,屬下自然要替督公分憂,更要替陛下和殿下分憂,若有何等疑難不解之處,再與督公商議,督公只管好好養病,外頭奔波之事交給屬下來也就是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極為巧妙,連自稱都不是‘微臣’而是‘屬下’,等于將鄭鈞和她隱約地綁在了一條船上,若是日后出了什麼問題,鄭鈞也跑不掉一個連坐之罪。

    畢竟,她已經隱約指明鄭鈞會在幕后‘指點’,‘指點’不利,自然也要坐罪。

    鄭鈞臉色微僵,他倒是沒有想到秋葉白會這樣狡猾,竟讓他一時間說不出太多反駁之話來,畢竟他只是腰傷了,不是腦子傷了,何況除了司禮監的人知道他們面和心不合,外人只知道他和秋葉白同屬太后一系,名義上他還是秋葉白的上司。

    百里初見秋葉白應了,魅眸中閃過一絲幽沉,隨后道:“行了,此事議定……。”

    他話音未落,便見常爵爺、刑部尚書並著劉侍郎齊齊出列叩首:“殿下,此事一定要有一個期限,否則若是都如梁指揮一般拖延不決,無果而終,又有何用。”

    常爵爺、劉侍郎這兩個是親女儿失蹤了的苦主,如今頗有點豁出去的感覺,尤其是劉侍郎,腥紅著眼,仿佛百里初若是不應,他就一頭撞死在殿前。

    其他的大臣們也紛紛點頭,按照慣例,遇上大案,都會有個偵破期限,若是不能偵破必定是要受罰的。

    百里初在朝多年,早已看慣這些戲份,冷冷一笑,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秋葉白自動道:“殿下,微臣願意以一個月為限,若是最終不能偵破此案,司禮監願意領罰。”

    她說的是司禮監,而不是她個人,鄭鈞臉色更不好看了。

    百里初見她神態自若,便點點頭,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本宮覺得身子有些乏了,眾卿退下罷。”

    秋葉白跟著眾人一起退下,出了太極殿便准備往明光殿而去,鄭鈞看了她一眼,譏誚地嗤笑了一聲:“看來秋提督與殿下還真是琴瑟和鳴呢。”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寶寶在一邊候著,看著鄭鈞離開,眼中閃過寒光,傳音入密道:“四少,鄭鈞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他總覺得鄭鈞話里有話。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悠悠地一笑:“鄭鈞老了,我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司禮監督公身上的氣勢足以令人震服。”

    當初她一直覺得鄭鈞這個人讓她不太看得透,但是不管這個人如何能耐,若是已經淪落到如今放空話恐嚇人的程度,都已經是强弩之末。

    她轉身向明光殿而去,忽然又轉臉看了寶寶一眼,有些遲疑:“寶寶,我……。”

    “四少只管去就是了。”寶寶看著她,平靜地點點頭。

    秋葉白也不再多想,百里初的樣子,實在讓她有些擔憂。

    到了明光殿,寶寶徑自跟著一白去偏殿喝茶等候,秋葉白則是跟著雙白一路往百里初的寢殿而去。

    “殿下可是病了?”秋葉白忍耐不住,徑自問雙白。

    雙白神色微凝地點了點頭:“您去見了殿下便明白了。”

    才進了殿門,她便聞見一股淡淡的藥味,心中頓時一急,便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里走。

    果然,百里初正靠在軟枕之上,紅衣烏發,依舊明艷異常,由老甄伺候著用湯藥。

    但是看著百里初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似乎冰堆雪砌,她心中一緊,几步上前坐在他身邊,伸手往他頸項上一探,果然如她預料的一般,入手皆是冰冷一片,比平常的溫度更低,就是真正的屍溫。

    她也沒有問百里初,徑自看向老甄,單刀直入地沉聲問:“殿下這是怎麼了,我不過几日不在,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百里初見她著急,便將手里的碗擱在一邊伺候的小太監手里,隨后握住她的柔荑,輕描淡寫地道:“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一年總有那麼几回。”

    秋葉白一愣,挑眉:“老毛病?”

    這話怎麼聽著都像后世那部傳奇巨著里病弱的女主人公林妹妹才會說的。

    “什麼老毛病,我不是都有定時采血麼!”

    她忍不住看向老甄,顰眉道:“我記得你說過只要阿初和我在一起,加上我身子里的赤焰蠱,再定時服藥殿下的身子會越來越好麼!”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對阿初而言就是最好的爐鼎,當初他强抓著她的時候,就沒有瞞過她。

    他卑鄙惡劣,也會卑劣得光明正大。

    只是當初是被迫,如今她卻是慶幸自己能做他的爐鼎!

    老甄聞言,有些慚愧和焦慮地低下頭,遲疑了好一會才道:“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不該讓殿下吃那些補陽元的東西,是老奴太急于求成了!”

    如今卻變成了事倍功半。

    “你是說那些十全大補湯,虎鞭鹿精?”秋葉白臉色有些怪異,隨后輕咳了一聲:“這個……這個東西,殿下吃點下火的藥……。”

    “老奴讓殿下服用藥物,功用並非只是精壯身子……。”老甄又遲疑了好一會,看了看百里初淡漠的神色,神色之中卻閃過几絲悲戚,卻又不敢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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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1:12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秋葉白見他們之間氣氛很有些古怪,心中更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到底怎麼了,阿初!”

    百里初看了眼老甄,淡然道:“老甄,你先出去罷。”

    老甄遲疑了片刻,還是朝著百里初磕了個頭,就退了出去。

    房內只剩下兩人之后,他看著她,眸光微涼:“小白,你喜歡孩子麼?”

    秋葉白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眸子,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這個年齡在后世還是青春正盛的時候,但是在這個女子及笄就嫁人,二十出頭通常至少一子——兩子傍身的時代,她這個年紀上一個孩子都沒有,就屬于‘大齡無子’,必須准備考慮為夫君納妾開枝散葉了。

    但是她又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有孩子,她如今看似‘前程似錦’,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箭靶子,多少眼睛盯著她,若是不能確定給孩子一個安全穩定的未來,她又怎麼能自私地將孩子帶來這個世上跟著她受罪?

    可是,阿初……阿初是這個時代的人,他總歸會想要一個孩子的。

    如果她和他真的有了一個孩子,阿初,會不會比現在更有一些人氣?

    可這個問題,他沒有問的時候,她可以不答話,但是他問了,她並不想欺騙他。

    她心中一番掙扎之后,還是抬起眼看向百里初平靜地道:“還不錯,但是咱們的現在的身份,只怕不合適……。”

    她話未說完,便被百里初給打斷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服用寧春給你准備的避孕湯藥。”

    秋葉白微微一震,抬起眸子,有些驚訝又地看向百里初。

    他知道?

    百里初見她明眸微睜,便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目光幽涼而專注:“小白,你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一個好的狩獵者必須關注獵物所有的動向,所以從一開始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

    但卻從一開始純粹的狩獵和欲望,到最后不再滿足只能擁抱你的身体。

    想要得更多,更貪婪。

    即使明白獵人對獵物不該有別的要求,否則便會万劫不復。

    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的貪念。

    那如此的愚蠢而固執。

    就像他的舞台上的芸芸眾生一樣。

    ……

    “阿初。”秋葉白看著他,莫名奇妙地心中微顫,鼻尖微澀,她忍不住伸手扶住擱在自己臉頰上的手,將臉頰貼在他的手心,卻只能感覺他修長手心冰冷得沒有一點人氣。

    “小白應該知道在地宮中染香的過程,其實不過是一種不斷中毒,然后再服藥,或者說再服下更劇毒的藥品,讓身体調整適那些毒藥,再輔佐以特殊的內功法門,催發身子潛能的過程,身子潛能被激發又會令屍香修煉到更好層次,直到屍香可以成為‘活佛’隨性所欲地使用控制人的一種武器。”百里初凝視著她,悠悠地道。

    她點點頭,她也是習武者,在和他一起呆久了,多少也隱約地知道屍香其實本質就是一種以人的身体為承載的武器。

    百里初繼續神色平靜地道:“天道循環,修煉這種違反常理的武器,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歷任活佛年紀最長的終年也不過三十七,年紀最短的甚至剛成為或活佛便承受不住身体的折磨早夭,所以靈童總是在地宮中常備的,新的活佛繼任……。”

    “等一下,阿初你說什麼!”秋葉白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整顆心瞬間如墜入無邊的冰窖當中,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終年最長不過三十七……

    她眼眶一下子變得腥紅,咬著唇角,一下子就起身,將他按倒在床上,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身上,一手捏住床柱,一手几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捏住他的肩頭,以控制自己身体不要顫抖得趴下,空氣仿佛亦一下子變得稀薄到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她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道:“你騙我的是不是!”

    百里初一愣,仿佛料不到她會激動到直接把他按倒了,看著身上人儿的激動,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聲:“小白,你是忘了你的存在麼?”

    他仿佛感覺不到肩頭被掐住傳來的疼痛,只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她蒼白的臉,柔聲道“我一直都在尋找解毒的方法,你的存在便是我最好的解藥,還記得麼?”

    秋葉白目光定定地看著他,聲音微微顫抖:“那是說……那阿初你可以……可以活……活……。”

    她的心頭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捏拽著,讓她几乎說不出話來,只是死死地拽著他的一只手腕。

    “我相信阿澤會是真言宮有史以來最長命的活佛。”百里初看著秋葉白蒼白異常的容色,和她微微顫抖的肩頭,幽瞳之中閃過憐色,他輕嘆了一聲,索性修臂一展將她整個人全部按在自己的身上,抱著她的腰肢和窈窕的脊背。

    他輕幽地嘆息聲在她頭上響起:“我跟小白說這些,不是為了讓小白你難過的。”

    “我知道你他娘的只是在闡述一個該死的事實……。”秋葉白揪住他的衣襟,忍不住爆粗口。

    說罷,她忽然推開他,徑自從他身上坐起來,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帶。

    百里初一愣,有些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麼。

    直到她三下五除二地扔下官帽,又解了官服,只剩下一件單薄的里衣之后,又伸手去扯他的腰帶。

    “你這是做什麼?”百里初終于忍不住狐疑地挑眉。

    他怎麼瞅著她像個女霸王一樣,打算對他這個病人‘圖謀不軌’?

    秋葉白頭也不抬,見他的腰帶打的結太過精致復雜,索性直接就一把扯著他的衣襟一扯,徑自袒露出他一片線條結實優美的胸膛。

    “不做什麼,辦事儿,給你用藥!”她很干脆地道,同時直接伸手就去脫他的褲子

    百里初算是明白了,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笑聲幽涼低柔。

    “你笑什麼?”秋葉白到底人不住臉上一熱,但一想起他的身体,便又一點不客氣到地撥開他阻攔的手繼續粗魯地伸手撕扯他的褲子。

    “小白,雖然我喜歡你這般主動,但老甄前些日子給我用的藥太過虎狼,若是這些服用調養藥物的日子太過血脈僨張,並不合適。”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同時將她的柔荑放在他的胸膛之上,眸光幽幽地看著她,薄唇微勾出一個惑人的弧度。

    秋葉白瞬間僵住,最終還是咬了唇好一會才有些泄氣一般地,直接又趴會他的胸口,這一次她索性將整張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之上,眼眶卻莫名地一片模糊。

    她只悶悶地咬著嘴唇,不讓他察覺自己竟如尋常女儿家一樣沒用地哭泣。

    這麼多年,她看得太多,更明白對于女人而言,最沒用的便是眼淚。

    眼淚改變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實和悲劇。

    只是,她又何曾想到,明明曾經忌憚和憎惡這個男人,憎惡到想親手砍下他的頭,如今卻會在聽見也許他沒有法子在人間長久陪伴而落下她最不屑的淚。

    她自詡的冷靜和看開通透仿佛瞬間全部都煙消云散,只余下心悸和憂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造化弄人,不過如此。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閉了閉眼,眨去淚光,喑啞地道。

    “若不是這次病了瞞不住,我原也不打算將這些事告訴你,我相信大喇嘛和小喇嘛的醫术,又何必說出來讓你平白擔憂。”百里初的聲音低柔幽涼,一如他輕輕撫摸著她秀發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毫無芥蒂地提起元澤,就是希望她寬心,她如何不知?

    秋葉白忍不住再次支起身子,看向他的眸子求證:“阿初,你方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麼?”

    百里初看著她,片刻之后,無聲地而幽涼地笑了笑:“地下太冷、太黑,我從那里來,好不容易捕獲了屬于我的小太陽,還沒有做好回去的准備。”

    秋葉白與他對視了許久,方才俯下身子,把臉埋在他的頸項間,輕聲說:“阿初,不要騙我,要記得你在金水河上曾經的許諾,若是你騙我……。”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你若你騙我,我便將你葬在最黑暗、最冰冷的天山冰淵里,讓你永遠都與光和熱無緣,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百里初一怔,眸光幽轉,她知他其實最不喜冷,亦不喜黑暗,所以選擇這樣的方式‘懲罰’他的不守信諾麼?

    他輕笑了起來:“小白,你真夠狠的。”

    她嗤了一聲:“人說無毒不丈夫,卻忘了世間還有最毒婦人心。”

    她雖然是一身男裝,卻不但是婦人,而且還是非常記仇的小人。

    百里初再次無聲地輕笑,伸手將她細腰攬得更緊,聲音低柔喑啞地輕喚:“小白,小白……。”

    他的小白,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兩人靜靜地相擁躺在床上,靜靜地呆了一會,她忽然道:“是了,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毒婦,你這次發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他一直都有按時服用藥物,也……嗯,也又她這個爐鼎護身,怎麼還會忽然間身子一下子不好了。

    百里初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地道:“長期各種藥物和毒物的作用,我的身子可能沒法讓女子受孕。”

    什麼?

    秋葉白一呆,她下意識地支起身子看向他:“你是說……。”

    他平靜地看著她,眸光幽深莫測:“本宮是說,小白,你可能永遠無法擁有屬于你的孩子。”

    秋葉白與他的幽瞳對視了許久,她忍不住搖頭松了一口氣,毫不在意地搖搖頭:“我還以為什麼事,原來只是沒有孩子而已,沒有也就沒有了罷,那又如何呢?”

    他才是她選定的伴侶和一生一世的情人,孩子是情感的結晶,她又不是為了孩子才和他在一起。

    孩子固然重要,但若是不是他的孩子,她一點都沒有這時代的女子一定要給男人傳宗接代的想法。

    百里初聞言,幽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點來。

    “我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我逃離不了這秋家四女的命運,也許注定此生都不會有孩子的。”她輕嘆了一聲,低頭看著他。

    “阿初,你和老甄他們是不是打算用那些虎狼之藥做調理?”

    “命里有時終須有罷了,既然受不起,原也就罷了,可是小白,你終于是我的了。”

    百里初輕嘆了一聲,伸手探入她的衣襟之中,撫過她平坦滑膩的小腹,一向涼薄淡漠的眼神變得柔軟而深沉,甚至還有一絲隱不可見哀冷。

    “所以我想要……想有一天能有一個像你的女孩儿,溫暖柔軟,就像人世間最溫暖的光芒。”

    百里初的神情讓秋葉白瞬間怔然,神色微沉:“阿初……。”

    明明是尊貴的皇子,明明是天之驕子,明明比誰都合適成為帝國的統治者,明明被皇帝寄予了繼承者的期望,也手握大權。

    但是他卻早早失去了繼承皇位資格,皇子的尊榮與驕傲,健康的身体,甚至以真正身份站在陽光之下的資格,還有……一個普通人所有能得到的溫暖、應有的未來與幸福權力。

    她忍不住心疼,伸手按住他擱在自己小腹上的手,隨后伏下身子靠在他身上,讓自己溫暖的皮膚貼上他冰涼的肌理,輕聲道:“會有的,阿初,我們都會有的。”

    你和阿澤都值得被這並冷殘酷的人間溫柔以待一次。

    兩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等待漫漫長夜過去,等待窗外天明,冰雪初融,春意初現。

    ……*……*……*……*……*……*……

    司禮監

    “副座,所有的資料都已經在這里了,我已經整理過了。”

    周宇一邊指領著大鼠將一疊整理好的資料擱在桌面之上,一邊沉聲道:“確實如劉侍郎所言,除了三起貴女失蹤的案子之外,還有三宗平民少女失蹤的案子,只是因為平民少女失蹤的地點都非常分散,遍布整個京城,甚至京城周圍的縣城,五成兵馬司和周圍縣城的主官都只作為尋常失蹤人口案來查。”

    秋葉白和寶寶分頭查著手上的資料,果然看出來不少問題。

    她正在看案卷,寶寶卻忽然問她:“殿下身子好些了麼?”

    秋葉白頓了頓,隨后點點頭,神色卻又有些疲倦:“嗯,不是太好,他可能需要調養一段時日,暫時不會上朝,要閉門調養。”

    實際上是,阿初最近陷入沉睡的時間比原來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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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1:40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她讓寧春為阿初把脈,寧春把了脈后,面色古怪異常,只道若是尋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脈象下還活著。

    她認為百里初是個死人,活死人。

    寧春表示她這個藏劍閣小神醫只會醫治活人,是不會醫治死人的。

    總結下來就是四個字——無能為力。

    不過她的結論被大小喇嘛頗為激動地用藏地語給反駁了,老甄翻譯過來,表示大、小喇嘛認為寧春這是大不敬!

    殿下這是‘神脈’,神當然和人不一樣!

    如果是在藏地,大不敬之人就要被拖去祭神!

    寧春表達了她的不以為然,這是在大中原的地盤上,所謂事有反常即為妖,活死人哪里是神,明明是魔!

    還是個月經不調的魔頭!

    當然,這話她是趁著百里初泡藥浴的時候說的,不敢當著百里初的面說,因為她再也不想忍受被關進柴房和旺財呆在一起的酷刑,太慘無人道了!

    他能一刻鐘都不停地强調他不叫旺財,叨逼叨逼得她想掐死他,偏生他武藝比她高强太多,只有他掐死她的份儿。

    不過他沒有掐死她。而是直接點了她的啞穴和麻穴,然后坐在她身邊念經一樣從早到晚地翻來覆去地念兩句話。

    “春姑娘,你好,我叫云起,你可以叫我白十九,不叫旺財,那是條狗,謝謝!”

    “春姑娘,你願意嫁給我麼,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的名字,我不叫旺財,旺財是條狗,謝謝。”

    最后,她是從柴房里爬出來的,躺在床上修養了半個月,見天地做噩夢,閉上眼就看見旺財一臉認真地在她耳邊叨逼叨逼。

    從此,她就是認定了百里初是魔王,領著控鶴監一幫妖魔鬼怪在人間為非作歹。

    自家主子就是來降妖伏魔的,普度眾生的。

    如今‘魔王’的脈象更堅定了寧春的想法。

    秋葉白很無語地看著三人雞同鴨講地、比手畫腳地在那里爭論,老甄在一邊時不時地插嘴當翻譯,還要注意一下雙方不要搞得太激動、太僵。

    她看了一會,便直接默默地離開,去伺候百里初出浴,她才不管他是活死人的魔,還是冷酷的神祗,阿初是只她的男人而已,她只想他快點儿好。

    想到這里,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又埋頭繼續翻手上的案卷材料。

    “四少放心,殿下會好起來的。”周宇見她神色有些疲倦,便也溫聲安慰。

    雖然他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分明是被迫娶了攝國殿下,這會子為什麼看起來卻似真心在為攝國殿下憂心,仿佛和明光殿也很熟絡的樣子。

    但是既然是秋葉白想要看顧的人,或者是對秋葉白有利的人,他亦願意支持。

    寶寶看著她,還是習慣性地在桌子下握了握她的手。

    秋葉白看著他,點點頭的,淡淡一笑;“總之,咱們這會把手上的事儿做好就是了,別的都不必管太多。”

    做好自己本分內的事儿,她不想讓阿初病著還要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人的精血心力畢竟是有限的。

    “嗯,言歸正傳,屬下覺得既然從貴女們出事的地方沒有任何結果,那麼就該從平民少女失蹤的地方開始查起,所以已經讓大鼠帶著兄弟們去這些出事的地點探查了。”周宇輕咳一聲,繼續道。

    大鼠也點點頭,正色道:“沒錯,屬下領著人去那些出事的地點盤查了,咱們看風部的人對這些女子失蹤的街道其實熟。”

    這就是混混儿的好處,這上京的十里八巷,煙花柳巷,就几乎沒有他們的觸須觸及不到的地儿。

    就算他們在那里不熟,也必定有當初一起混著的混子是熟的,總能找到關系。

    誰說豬朋狗友沒有用?

    有誰比混混們最能探聽各種小道消息了,譬如當天有沒有什麼臉生的人在那附近轉悠,出事之后周圍人有沒有異常的反應。

    “干這種擄成人的事儿,比拐孩子風險更大,對于不熟當地環境的人,風險是很大的,擔心人撞見,所以屬下覺得要麼就是那些女孩儿出行規律的熟人干的,要麼就是陌生人在那儿踩點一段時日了,所以屬下讓老黑子他們在查。”大鼠道。

    秋葉白聽著大鼠的分析,若有所思地點頭:“大鼠分析的很有道理,這種事儿臨時起意犯罪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能悄無聲息擄走人的,也許還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人。”

    寶寶立刻敏感地道:“一會我就去聯系咱們焰部的人,還有通知禮嬤嬤,讓綠竹樓的人都仔細著。”

    她一聽綠竹樓,便微微顰眉,隨后微微勾起唇角:“禮嬤嬤和天棋那里可以通知,但同時讓他們分別留意一下最近樓里的人有什麼動靜。”

    百里凌風和梅蘇最近都被放出來了,雖然都沒有受什麼罪,但是‘爭名聲’這個消息傳出去,面子算是丟得徹底的了,兩邊人馬如今都是安安靜靜的。

    但是按照她對那兩個野心家的了解,這也不過是表面上的功夫罷了。

    如今,她已經知道綠竹樓里有人是八皇子百里凌風的人,這件事雖然和百里凌風扯不上關系,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能藉此抓住那個奸細,也不錯。

    “是。”寶寶點頭。

    “咱們現在既然已經圈定了調查的方向,也是該來判斷這些賊人為什麼會抓人的時候了。”秋葉白道。

    周宇聞言,取了一幅地圖,將地圖在桌面上鋪展開,用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小圈和一個很大的圈:“若是按照他們最后一次犯案的時間來判斷,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這些人如果抓了人就跑,東西方向是中縣和寧山,這兩處都相對較為窮,根本沒有青樓能買得起貴族少女,而只有繼續北上往律方,或者南下往蘇杭,這些地方才有人能花大價錢買人,屬下認為按照常理就該派人快馬加鞭,聯系當地官府設卡盯梢。”

    秋葉白聞言,有些驚訝和贊許地看著周宇:“繼續。”

    周宇微微點頭,嘆了一口氣道:“但是這只是一種相對合理的推測,不光是屬下能想到,五城兵馬的人和刑部的人也想到了,也派了人去抓人和盯梢,不過屬下卻認為這未必能起作用。”

    “為什麼?”

    秋天白挑眉:“子非覺得他們有問題麼?”

    “沒錯,他們一開始抓的人都是平民少女,此后卻忽然轉向了更難得手,並且可能引起官府重視和極力追捕的貴族少女,這種作案目標的轉變是非常巨大的,從常理上講不通。”

    周宇微微顰眉,沉聲道:“如果抓人是為了贖金,但是沒有人提過要贖金,如果是販賣人口,那麼能出得起大價錢買下貴族少女的青樓,樓主何不如去買那些犯官之后,就像綠竹樓不也是買犯官之后麼,何必要擔上如此大的風險!”

    眾人都陷入沉思,沒錯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那麼這些人抓了人又不是為了贖金,又不是為了拐賣人口的話,他們抓人來作甚?

    眾人不斷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在一邊伺候的小顏子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又會不斷地被推翻,最終大伙並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

    秋葉白坐在上首,看了看天色:“好了,大家先散了罷,等著周圍調查的消息,子非和大鼠這些日子還要多辛苦去一下大理寺和刑部了。”

    大鼠一邊收拾案卷,一邊笑道:“不用副座吩咐,千總這些日子在刑部和大理寺混得如魚得水,那些老手們都說千總膽大心細,為人縝密,眼睛又厲害,腦子想事儿的方向不走常路,很多斷案多年的老人都未必能比得上呢!”

    秋葉白聞言,看向周宇,再次驚訝地看了看周宇,隨后拍著他肩頭笑道:“很好,咱們看風部真能人越來越多,越發地像樣子了,子非,真出息了!”

    這些日之他越來越沉穩,氣象漸成,就如她當初判斷的一樣,子非眉清目秀,天生敏銳聰明,若是去了那些浮躁和油滑之氣,如現在這樣沉靜下來,非但是濁世佳公子,更是個堪當大任的人才!

    周宇聞言,到底是有些臉皮薄,何況秋葉白的目光看得他心頭微顫,隨后別開臉,以拳擋在自己唇前輕咳了几聲:“大人謬贊了,若是能偵破了此案,才好說出息二字,何況這一切也不過屬下本分。”

    是的,他的本分,他想幫著副座,不想再如在淮南的時候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副座一個人用‘他’原本就削瘦單薄的肩膀為所有的人扛起擋風傘。

    ‘他’為他們這些紈绔們做得夠多了。

    她看著他臉頰微赧的樣子,只以為他不過是不禁誇,便也沒有再多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對他和大鼠道:“等著此案偵破,我請大家吃頓好的!”

    眾人皆笑著點頭,隨后散去。

    周宇看著秋葉白遠去的背影,又不自覺地伸手觸了觸自己的肩頭,那里還有‘他’留下的体溫。

    ……*……*……*……*……*……

    上一回的私鑄兵器案,扳倒了堂堂的大將軍王八皇子和梅家大少爺,不但報了當初在淮南被這兩位交替追得狼狽不堪,甚至差點就嗚呼哀哉,家人也被牽連的大仇,更讓紈绔們精神大振,信心振奮之極。

    他們已逐漸成為一名成熟的廠衛,早已非當日吳下阿蒙,這次他們又一次參與偵破大案,人人皆摩拳擦掌,自動自發地湊在一起研究各種方案,迅速地散入了京城各個角落刺探消息。

    雖然與過往的那些狐朋狗友往來少了,但是人脈卻還在,他們主動地請混子們吃個酒,賭几把,或者給點儿銅板碎銀,原本熟得自不必說,原本不熟悉的地頭蛇們,也很快與他們熟絡了起來。

    混子們都是地頭蛇,消息來源皆是一手,刑部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也不是不知道在民間查探消息,但是混子們平日就和官府的人不對付,這會子怎麼會有心思替他們查案子,能躲都躲了。

    但是看風部的這些人,誰都知道他們是紈绔,都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的事儿,又豈有不上心的?

    所以,三日之后,大鼠領著大壯和油菜帶來了更多的卷宗。

    秋葉白看著那些卷宗,露出了欣慰的笑:“很好。”

    她當初訓練他們的目的到底是達到了。

    看著自家副座贊許的笑,几人心中都是雀躍,油菜還很得意地道:“嘿嘿,咱們的卷宗里還有很多刑部和五城兵馬司的最初的原始案卷,叫他們不給咱們看,咱們看風部的人想要查的就一定查得到!”

    周宇聞言,輕咳嗽了一聲,油菜方才發現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頓時有些不安地看向秋葉白。

    卻不想秋葉白只是怔了下,隨后忍不住笑著攬住小油菜肩頭,拿著手中的卷宗一敲周宇的腦門:“干得好,查人所不能查,刺探偵查,先斬后奏,這就是咱們司禮監!”

    寶寶看著他們,心中終有所悟,看樣子是當初刑部和五城兵馬司的人為難了一下周宇,周宇索性直接和紈绔們一合計,盜!

    當初紈绔們訓練得極好的科目里就有這一項——雞鳴狗盜!

    彼時,他還很看不起這些紈绔訓練這些下三濫的東西,如今才發現,這些出色技能對于一個專職刺探偵查,收集消息的廠衛而言,是非常必要的。

    大鼠和小油菜、大壯等人見秋葉白這般表態,也感受到了寶寶難得贊許和驚訝的眼神,心情也都大好了起來。

    整理和分析卷宗也愈發地賣力,而周宇更是善于從中提煉出要點。

    他們很快地發現了許多要緊的疑點。

    周宇指著手中的卷宗道:“副座,你看,這三宗貴族少女失蹤的案子,線索都非常少,賊人動手謹慎又利落,到目前為止,這三個貴族少女失蹤的相同點,就是或多或少地和天寧寺有些關系,劉侍郎家的小姐和另外秦將軍家的小姐失蹤前一個月都去天寧寺參拜,但常家小姐卻沒有去過,常家是請了天寧寺的主持來家中做法事。”

    “天寧寺香火鼎盛多年,京城之中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几乎都去參拜過,這個會不會有些牽强?”寶寶微微顰眉。

    周宇點點頭:“沒有錯,這就是我說線索很少的原因,我們都不能確定,但相對的是……。”

    他話鋒一轉,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指尖點了點桌面上刑部偷來的另外三份卷宗:“這三個平民少女的案卷線索卻非常多,刑部的人也多少得了一些,但是咱們的人探聽到的消息更明確。”

    那几名少女失蹤的時候,都有人目擊了她們活動的地方有陌生人出沒,而且那些陌生人有男有女,看衣著打扮雖然普通,卻都是好料子,她們是普通人家,都是外出幫著家中父母做些針線活或者賣點別的什東西之時失蹤的。

    而且其中一個少女失蹤的時候,還有人看見有陌生人抬了小轎子出沒在附近。

    “帶走人的工具是轎子,而且衣料不錯,這就說明這些擄人的賊子並不那麼缺錢,但是手法利落,說明不是第一次擄人,步伐輕盈,說明會武功,而會被人目擊到破綻,大約是因為這些人覺得這些平民少女抓起來簡單,而又不會有官府會下大力氣去仔細追查,是以不像抓貴族少女那般仔細,卻不想會成為他們最大的破綻。”周宇分析完畢之后,目光銳利地道。

    “咱們只要留意京城之內,什麼人會符合這些條件,又有動機去做這些事,同時也許和天寧寺多少有點聯系,便能查出犯人。”

    周宇說到最后,忽然輕嘆了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以前覺得的太平盛世,如今看起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和刑部、五城兵馬司打交道下來,才發現這些機構做事流于表面,官老爺的架子太大,對著他們這些朝廷內部的人尚且如此,那麼對著鳴冤的百姓又會如何?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說完之后,場內一片寂靜。

    等他注意到,有些奇怪地看過去的時候,便見秋葉白率先帶頭贊許地拍起了手。

    “子非,果然厲害。”

    連寶寶眼中都閃過贊許的目光,更不要說大鼠、大壯和小油菜了,皆是欽佩又興奮地鼓掌。

    “咳,這只是屬下的推測,若是真能查到犯人,再說厲害二字罷。”周宇再次輕咳了一聲,微笑道。

    查人所不能查,刺探偵查,先斬后奏,也是需要底氣和實力的。

    秋葉白點點頭,也含笑道:“子非不必過于謙遜!”

    隨后又吩咐了下去,讓紈绔們再次細查,這一次得到的各種小道消息和線索更多,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去整理和剖析。

    大鼠和小油菜甚至領著人几次悄悄潛入天寧寺打探,雖然沒有探出什麼異常,卻查到了天寧寺建寺之初的許多史料和廟志。

    而周宇强悍的邏輯推理能力再次展現,他甚至還有過目不忘的能耐,和大鼠一起將各種線索理清楚之后,慢慢地嫌疑人便浮出了水面。

    周宇神色微微凝:“符合那些條件,又與天寧寺有牽扯的,有一些人,包括一些江湖黑道組織,和某些世家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真正讓屬下懷疑的卻只有一個。”

    他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上的一張拓印的紙卷,紙卷落款處有三個模糊卻能隱約看見的字——真言宮。

    “一百多年前天寧寺建寺的時候,真言宮是最大的捐建人。”

    周宇說完之后,眾人瞬間悚然,有些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覷。

    “但是真言宮……算是聖地罷,也許只是巧合?”小油菜有些遲疑地道。

    真言宮的大名在京城誰人不知,不要說京城了,就是在帝國之內,真言宮的地位都非同凡響,極為神聖,甚至皇帝陛下的登基大典,都要得到國師的祝福。

    甚至選擇繼位人選,國師的影響都非常大。

    所以眾人面對周宇的結論,也都紛紛遲疑了起來,若還是只憑借這些就懷疑真凶是真言宮,未免太大膽了些。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來,真言宮麼……

    周宇看向秋葉白,神色微微凝:“副座還記得不記得當初在淮南的時候,你告訴過我真言宮的事情,你說真言宮的靈童都是從各地甄選而來的孩童或者少年,所以我去查了查,發現其實真言宮甄選來的儿童和少年大部分都是他們擄來的,而不是和他們說的那樣是自願甄選的。”

    他頓了頓,又顰眉道:“而最奇怪的事就是他們擄了那麼多的靈通吧,除了其中一位靈童成為國師,其他的孩子全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看風部的眾人瞬間嘩然,光這一條就已經讓眾人覺得驚悚。

    再一細想周宇之前說的那些符合的方面,果然讓眾人都心生疑竇。

    但是真言宮地位特殊,只憑這些推測,他們根本不可能上門去搜查。

    寶寶作為秋葉白的心腹是知道內情相對較多的,便神色有些復雜地看向她。

    秋葉白擱下手里的茶盞,看向周宇,肯定了他的說法:“子非說得沒有錯,其實真言宮擄走孩子當靈童已經是慣例了,符合作案賊子是慣犯的這個條件,咱們既然沒有辦法去搜查真言宮,卻不代表不能對天寧寺動手。”

    她沒有想到周宇能查到那麼深入的地方,讓她不得不感慨他確實成長的速度快到超乎她的預計,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如今聽了周宇的推測,她心中几乎已經肯定這個犯人一定是真言宮。

    但是真言宮到底為什麼要擄走這些少女?

    大鼠遲疑了一會,也道:“屬下有兩個疑問,第一、他們擄走孩子是為了做靈童,那麼擄走少女難不成用來做聖女或者婢女?第二、刑部早已經派人在天寧寺駐守,並沒有什麼進展,咱們也有人潛入天寧寺盜取廟志,但是除了那些和尚都長得眉清目秀之外,也並沒有發覺里面的和尚們有什麼問題。”

    周宇聞言,目含精光地道:“這可未必,刑部的人查不出東西,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懷疑是寺廟的問題,而是懷疑是香客的問題,咱們這一次細查下去,說不定就能知道真言宮抓走那些少女是作甚用的了。”

    秋葉白點點頭,彎起唇角:“好,咱們馬上就開始准備,周宇你負責擬訂計划,大鼠協力。”

    周宇一愣,有些遲疑:“副座,我怎麼能擬訂計划?”

    大鼠也愣住了:“副座……。”

    她看著他們一笑:“我相信你們,子非、大鼠。”

    上一次的大案,几乎都是她親手策划了所有的計划,但是這一次,她想看子非和大鼠他們能走多遠。

    兩人互看了一眼,隨后皆齊齊抬手:“是,屬下定不辱命!”

    ……*……*……*……*……*……

    而就在周宇和大鼠一同制定和完善偵緝計划的時候,小油菜卻忽然傳回來了消息。

    一個紈绔在金水河畔青樓畫舫里的相好向他反映附近一只破落的畫舫最近似乎都不怎麼開張了,到了夜里雖然偶爾還會掛燈籠,但是每次都是掛黃燈籠表示客滿。

    她覺得有些奇怪,那畫舫里只住著一個半老徐娘和船夫,她年老色衰,只琵琶彈得不錯,但是她經常吃飯都成問題,怎麼可能忽然天天客滿?

    而且她還留意到那船夫最近采買的時候卻大方了很多,一點都不像以前那種摳門的樣子。

    這個消息原本不是什麼特別異常的,但是小油菜聽到之后,立刻上了心,便派人去盯梢那畫舫,盯梢了兩日果然發現了確實如此,而且他們每日采買的東西足以滿足至少三個到四個人食用,船夫和那琵琶娘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也就是說那畫舫之上必定還有其他人,卻沒有露面。

    直到小油菜打算打道回府將消息告訴秋葉白的時候,就忽然發現那畫舫里丟出來一件有些破舊的小衣。

    小油菜立刻讓人撈了上來,猛然發現上面赫然繡了一個花鳥形的‘常’字。

    秋葉白拿到了那小衣,心中微沉:“難不成那畫舫里關著的人是——常姑娘?”

    常清歡——常公最疼愛的孫女,也是常伯爵的嫡女。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最初認為真言宮是犯人會不會有誤,連帶著一切推理都錯了?

    這種關在畫舫里的低等手段怎麼看都像是尋常的擄人販子才會做的。

    眾人猶豫了起來,秋葉白想了想,又和周宇、大鼠几個一合計,她下了決心,一握小衣:“不管如何,畫舫還是要查的,在這種時候什麼可疑的都不能放過。”

    若是能找到常清歡這個當事人,所有的一切疑惑必定能引刃而解!

    秋葉白既然下了決定,周宇立刻放下了手里原來的計划,改成了圍捕計划。

    他和大鼠將一切意外都推算過了之后,立刻開始布置。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行動的時間定在第二日晚。

    或者確切地說是黎明。

    事關重大,為了保密起見,這次行動只有最近參與這些事儿的秋葉白、周宇、大鼠、大壯和小油菜等几個人,並沒有通知其他紈绔們。

    第二日。是夜。

    月色漸漸西斜,天邊漸漸地泛起了一層灰蒙蒙光。

    黎明時分,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連更夫走路都有些搖晃了。

    金水河畔也已經陷入了寂靜,最熱鬧的畫舫都已經收工,而在金水河中斷的河道上,一艘有些破舊的小畫舫靜靜地停靠在岸邊,里面一片烏黑,沒有一個人影。

    所以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一陣冷風刮過之后,小船附近忽然多了几個隱約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向那小畫舫摸了過去。

    小油菜看著那小畫舫,握緊了手上的刀和大鼠打頭枕,手心浸出一層薄汗,微微地發抖。

    大鼠拍了拍他的肩頭,隨后擋在了他的前面,小油菜看著他不算寬厚的背影,忽然手就不再抖了。

    他一咬牙,几步上前和大鼠一起小心地摸下了船,小船只是微微搖晃了几下,卻並沒有發出原本擔心的水波不正常的聲音,他瞬間放松了一口氣,看向大鼠一笑。

    大鼠還沒有來得及點頭,就忽然臉色大變,一下子伸腳就踹在了小油菜的肚子上,一下子就將他踹進了水里。

    小油菜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儿,直到他落水前看見他方才站的地方一把刀子在月光下寒光四射。

    “噗通!”小油菜落水的聲音在暗夜之中異常響亮,瞬間終結了河面的平靜。

    “當!當!當!”大鼠踹下小油菜之后,抬手就和那個突然從畫舫里竄出來的蒙面人過了三招。

    但是每過手一招,他就發現自己和那人的實力差距,那人砍下來的刀子直接震得他虎口發麻,几乎崩裂開來!

    他連退了几步,眼看著對方悶神不響地橫刀就再次朝他頭上劈砍過來。

    如果他不能接住那把刀子,或者跳進湖里,那麼他很可能當頭就被劈成了兩半。

    大鼠一咬牙,忽然直接丟了刀子,直接躬身,像只大老鼠一樣就朝那人撞了過去。

    如果他稍微受傷能夠擒拿住那人,那麼就受傷好了,總之他一定不能讓那人有機會鑽進船艙里抓著那被擄走的姑娘當人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人手里的刀原本可以狠狠砍在他的肩頭,卻瞬間遲疑了一下,換成刀背敲向他的頭。

    但是這一次,刀子也一樣沒有能砸下去。

    一道銳光‘叮當’一聲彈在那人的刀子上,那刀子瞬間就從蒙面人的手里飛脫出去!

    那蒙面人見勢不好,就要往船艙里躥,卻不想大鼠哪里能讓他跑,立刻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把抱住那人的腰,大腿一蹲,就是個抱摔。

    那人雖然武藝高强,但是船上地方狹窄,大鼠又是個不要命的打法,他一下子施展不開,就‘砰’地一聲和大鼠一起重重地摔在了船艙甲板之上。

    而大鼠雖然也摔得不輕,痛得咧嘴的同時,動作卻還如老鼠一般靈敏,趴在他身上一蹭,伸手就拽住了他的面巾狠狠地一扯,一下子就將他的面巾給扯了下來。

    此時天邊已經漸漸亮起,足以讓人看清楚那躺在甲板上蒙面人的面孔,他甚至連躲都來不及躲開。

    只是不管是正飛身而來的秋葉白、寶寶、還是一只腳已經跨上船的周宇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那躺在地上蒙面男子那張還算俊秀剛毅的臉。

    “蕭何……常蕭何,這麼是你!”周宇不敢置信地低低叫了一聲。

    “老常的侄儿……你居然是那個采花賊!”寶寶也忍不住顰眉。

    這個常蕭何,他是認得的,也算是年輕一輩頗有軍事才華的青年才俊,和老常一起被‘趕出’了常家,但是他應該和老常在南北大營任職才對,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難不成他擄走常家大小姐為了報復?

    那常蕭何瞬間一僵,下意識地伸手就想去擋住臉,卻在看見秋葉白冰涼的眼神那一霎,仿佛自暴自棄一般攤開了手躺在了地上。

    但是下一刻,船艙里忽然跑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女,衝過來就一把將大鼠給撞開,大鼠不防備,咕咚一聲,被撞了一個跟斗也就掉進了河水里,順便把准備爬上船的小油菜再次也撞進了水里。

    小油菜和大鼠齊齊罵了聲:“我艸!”

    隨后常家大小姐抬起頭來,手里還拽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警惕而凶悍地盯著船上的眾人,厲聲道:“不准你們傷害蕭何,不准,誰敢動他,老娘和你們拼了!”

    秋葉白和寶寶、周宇兩人互看了一眼,皆是無言。

    悍婦啊,悍婦……

    ……*……**……*……*……*……

    司禮監看風部

    秋葉白看著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她面前如同犯錯小孩子一樣沉默的常蕭何,還有依舊很警惕和凶悍地四處環顧周圍的常家大小姐,她忽然覺得很有點心塞。

    常家大小姐沒有事,這很好。

    但是這說明她和這個少女失蹤案件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們又要回到原來的軌道上繼續查天寧寺,而同時自己手下的人,誘拐了一個剛剛定親的貴族小姐,這簡直就是把臉伸出去給常家和其他朝臣打。

    看風部這些家伙,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

    秋葉白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對著一邊的周宇道:“得了,你和寶寶來來審問吧。”

    她看見這兩個家伙就有點堵心堵肺,還是回宮去看看阿初的漂亮臉蛋比較舒心。

    周宇見她那模樣,也諒解,隨后點點頭,也有些無奈:“行,副座去罷,這里有我就好。”

    秋葉白實在連理都懶得理會常蕭何,她不是沒有看見他那欲言又止的痛楚目光,不過她現在實在沒心情去安慰這對小情人。

    為了這個破案子,為了抓他們,她可是三天沒有回宮見阿初了。

    秋葉白實在懶得和他們說話了,轉身就掀了簾子出門,同時吩咐寧冬:“冬儿,備馬,進宮。”

    寧冬立刻點點頭。

    ……*……*……*……*……*……

    明光殿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有些奇異的藥香。

    “阿初,可感覺好些了?”秋葉白看著半靠在床榻上的百里初,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感覺似乎比上次摸到他的額頭要暖了些,心中微微地放心了一點。

    “嗯,看起來大、小喇嘛的藥還是有些用的。”秋葉白含笑看著他蒼白的面孔

    百里初將一只藥碗擱在一邊的小几上,方才看著她微微一笑:“若是再不好點,豈非這几日睡成豬都白費了?”

    他難得說些逗趣的話,秋葉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會說笑,看來是好轉了些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了她好一會,才輕嘆了一聲:“我好不好,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你也不必憂心太多,只是我看你精神並不好。”

    她眼下的烏青可是騙不了人。

    “怎麼最近很忙,案子還是沒有什麼進展麼?”他拍了拍床邊,示意她爬上來。

    秋葉白也不客氣,徑自脫了外面的袍子,踢掉了鞋子,三兩下就爬上了床,然后自動在他腿上趴了下去,有些疲倦地閉上眼:“也不是,就是有大進展了才覺得累。”

    “哦?”百里初聞言,挑眉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儿,似笑非笑地道:“什麼大進展?”

    秋葉白嘆息了一聲:“常家的大女儿找到了,不過犯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看風部的小子,那小子帶著常家大小姐私奔。”

    “呵,倒是很有些勇氣。”百里初頗為有些意外,低頭看見秋葉白脖子上一片雪白,便伸手在她雪白的頸項上輕撫,挑開她的衣領,探了進去。

    雖然他的手一直捂著暖籠,但是小白這種觸手生溫的感覺還是讓他更欲罷不能,百里初舒服滴眯眼。

    秋葉白已經習慣了自己一來,他就會抱著她‘輕薄’,只是動了動身子,自己也不客氣把手探入他的衣襟觸過他勁瘦的腰肢,隨后無奈地彎起唇角:“大膽得很。”

    雖然她欣賞這種大膽,但是帶來的麻煩也夠讓人頭疼。

    百里初笑了笑:“怎麼,除了這個就沒有查出別的麼?”

    秋葉白搖搖頭,神色微微冷:“不,查出來了,真言宮可能是幕后主使。”

    百里初聞言,手上忽然一頓,眸中魅冷的幽光一轉,隨后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是麼,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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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2:02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大逆不道

    等著秋葉白把案件的推斷過程簡單地說了一遍之后,百里初沉吟了片刻:“確實很有道理,看起來似真與真言宮脫不了關系。”

    隨后他又輕撫過她柔軟的發絲:“那個周宇倒也是個斷案的人才。”

    “嗯,不光斷案,許多事情處理得也極好。”他手掌涼而不冰,撫在頭上感覺很舒服,讓她忍不住沒什麼形象地懶洋洋弓了下腰。

    百里初見她貓儿一樣弓起來,露出一片纖軟雪白的楚楚細腰,眸光微凝,停在那一片雪白之上,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嗯,若是有人能幫著小白,小白也可以歇著舒服點。”

    秋葉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便點點頭,把臉埋在他小腹上蹭了蹭他結實的腰肢,忽然道:“阿初,如果我想借著這個機會掀了真言宮,你覺得可行否?”

    百里初的手頓住了,幽涼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小白,你有把握麼,真言宮根基深厚,與杜家牽連甚深,若是你動了真言宮,等于和太后翻臉。”

    秋葉白支起身子,抬起眼看他,正色道:“所以,我才要來問你,阿初,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計划,有什麼打算,但你一直留著真言宮和杜家,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她相信這個世間沒有誰比他更憎惡杜家和真言宮。

    她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如果你覺得我不該動手,我可以……。”

    但是,一根骨界優美而修白的手指擱在她的嘴唇上,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小白,想要做什麼,便去罷,不管有什麼麻煩,我在你身后。”百里初看著她,微微彎起精致唇角的。

    那一句‘我在你身后’瞬間讓她心中某處柔軟被擊中,似甜又似酸軟,她看著他幽涼溫柔的目光,忽然抬首上去就吻住了他的薄唇,順道輕喃。

    “永遠在我身后麼?”

    百里初因這突如其來的吻微微挑眉,隨后便含笑應了她的吻:“永遠。”

    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卻又舍不得他唇間的涼薄與帶著點藥物澀香的柔軟味道,隨后閉上眼,伸手扣住他的肩頭,有些笨拙地加深這個吻。

    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氣漸漸地被靡靡的奇異香氣覆蓋過去。

    那香氣儿讓單膝支著床榻,原本支著身子半跨在他身上的秋葉白只覺得身子發軟,腿一抖便忍不住一下子坐在他的腿上,只覺得身子發熱,x血脈酥軟。

    隨后,她退開了一點,輕喘著,才覺得呼吸稍微順暢了些,緋紅著雋秀的臉儿看向他,卻見百里初也沒有比她好到哪里去,正垂著魅眸輕喘,輕啟的精致的薄唇染了一層方才親密時留下的水色,看起來愈發的瀲灩誘人。

    只是扣著她腰肢的手卻不肯放松,似還眷戀著方才的親密

    這一場病唯一的好處就是阿初身上那種陰郁詭冷的氣息淡薄了些,蒼白的臉頰似因為她的親近而微微染上有些生氣的淡緋,倒是多了些讓人憐惜的病美人的味道。

    讓她有點……嗯……心焦地蠢蠢欲動。

    她知道那香氣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意味著他動了情。

    她遲疑了一會,輕咳了一聲,隨后干脆把手臂環上他肩頭,有些喑啞地輕聲道:“阿初,你什麼時候好?”

    百里初聞言,抬起染了欲色的幽幽深眸看著她,挑眉微笑:“小白是欲求不滿在求歡麼?”

    秋葉白輕哼了一聲:“是又怎麼樣,阿初不想麼?”

    說著她刻意往他小腹坐了坐,難不成他以為她感覺不到麼,他的身子比他嘴上誠實多了。

    百里初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展臂將她抱入懷里:“真是抱歉,小白且先忍忍了。”

    往日里他有多討厭別的女人的放肆勾引,現在就有多喜歡她的直率和大膽。

    秋葉白聞言,有些悶悶地摸摸鼻子。

    那就是說還是不行了?

    罷了,罷了,如果他們真的‘破戒’了,只怕對他真不好。

    她有些無奈地靠在他懷里蹭了蹭,輕嘆了一聲:“公主殿下既身体抱恙,身為駙馬自然是要体諒的。”

    百里初伸手輕撫過她的背脊,安撫他的小豹子,意味深長地輕笑、

    “若是好了起來,你又受不起了!”

    秋葉白噎了噎,隨后輕哼一聲:“聽過老話儿麼,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

    百里初哪里聽過這些別有深意的‘三俗’俚語,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掐著她的小腰,又低下頭,似笑非笑地道:“知道你就不像個女人,只是堂堂藏劍閣主,風流公子什麼時候變成街頭的俗痞子?”

    她嗤笑了起來,眼儿清亮:“嗯,不但是俗痞子,我還下流呢。”

    說罷,她便也伸手去掐他的腰。

    但是百里初卻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只勾著唇角懶懶地躺回軟枕之中,一手扶著她的細腰,隨她折騰。

    秋葉白見他沒什麼反應,自覺無趣地又趴下了。

    她可忘了這位從小在地宮里憋著,哪里知道什麼夫妻情趣,更不要說他必定造就練就一等一鎮定忍耐的修為,否則怎麼可能熬過去?

    百里初指尖穿過她柔軟的烏發輕撫,聲音幽涼低柔:“小白,我會好的,咱們日后還很長,很長。”

    秋葉白趴在他腿上,眸光一動,隨后閉了閉眼,喃喃自語:“阿初……。”

    他知道她的,知道她的‘熱情求歡’是擔心他体內的那些余毒。

    知道她終是有所擔憂,想要替他去毒。

    “別想太多,我就是欲求不滿了。”秋葉白懶懶地哼了一聲。

    百里初見她不認,也不再多說,只是依舊慢條斯理地順著她的秀發。

    她趴了一會,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忽然道:“阿初,你累不累,睡一會,我守著你,你睡著我再走。”

    這些事儿不少,如果要動真言宮,須得仔細籌謀,這些日子只怕都只能這般來去匆匆。

    百里初笑了笑,隨后閉上眼:“嗯。”

    一個時辰之后,秋葉白抬起頭的時候,便看見百里初已經沉睡,呼吸清淺而勻薄,整個人安靜得如同冰凝雪砌。

    她眸光微漾開溫柔的漣漪,輕輕地在他額上輕吻,隨后為他拉好被子,方才轉身出門,吩咐了門外的鶴衛不要隨便放人進去吵著百里初之后,她方才離開。

    而當殿門關上的瞬間,床上原本安靜睡著的人忽然睜開了眸子。

    “來人。”

    門便被人推開來,隨后雙白走了進來:“殿下。”

    百里初坐了起來,冷冷地道:“一白合在?”

    雙白想了想,道:“他陪大喇嘛去買藥了。”

    百里初眸光幽冷:“他到底是怎麼看著燃燈那老東西的,竟讓她著人在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雙白一楞,隨后想起方才秋葉白來過,立刻明白了:“殿下,您是說最近京城那些失蹤的人皆是真言宮和燃燈所為?!”

    那老太婆抓那麼多姑娘作甚?

    他看著百里初冰涼譏誚的幽眸,在里面看不到一絲笑意,只有無邊的幽沉,心中微微一顫,主子雖然對他們很是縱容和護短,也從不吝嗇。

    但是對于辦事不利之人,處罰也極嚴。

    雙白立刻道:“屬下這就立刻帶人……。”

    “不必。”百里初卻冷冷地打斷他:“這事本宮自有決斷,你讓人去傳百里凌宇過來。”

    雙白立刻低著頭恭敬地道:“是。”

    他才要退出去,卻忽然發現自己面前多了一襲雪白的袍子,同時,一只冰冷的手掠過他的咽喉。

    “告訴一白,沒有下次,本宮一向不甚有耐心。”

    雙白只覺得那寒氣几乎要蔓延進自己的血管之中,隨后他木然地應道:“是。”

    他再抬頭的時候,那一襲袍子已經不見了,而床簾輕輕晃蕩,縹縹緲緲掩去簾后那一抹幽暗不明的詭冷身影。

    雙白有些木然地退出了殿外,一陣涼風掠過,他方才清醒了些。

    “雙白大人,您怎麼了?”門外的鶴衛看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雙白搖搖頭,苦笑轉身著人去傳三皇子去了。

    有人惹怒了殿下,看來又要變天了。

    ……*……*……

    永和宮

    春日已到,万物蘇醒,淺綠初長。

    百里凌宇難得好心情地屏退了左右,此時正專注地在案几前臨畫,忽然一轉臉,便看見了面前多了一張鬼魅一般蒼白冰冷的面孔,精致的黑帽白衫,瞬間讓他一僵。

    “主人有旨,讓你去一趟,立刻。”

    百里凌宇神色微白,只覺得所有的好心情瞬間煙消云散,但還是擱下了畫筆,不動聲色道:“好,我換身衣服就去。”

    那鶴衛依舊站在窗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百里凌宇轉過身,臉上浮現出一種隱忍而痛苦的神色,隨后他一握拳,便自去取了外衫重新換上,整理了一番之后對著那鶴衛淡淡道:“好了,走罷。”

    ……

    “參見攝國殿下。”百里凌宇在床簾帳外對著里頭的人影恭恭敬敬地行禮。

    鶴衛們則主動退下,只留下雙白在一邊案上磨墨。

    “何必多禮,三弟,你我皆是自己人。”百里初幽涼的聲音在簾子后響起。

    百里凌宇恭敬地道:“聽聞您最近身子抱恙,不知您召見臣弟是為何事?”

    “凌宇你一手好畫好字,黑市上你一個山水先生的筆名所繪所寫便可炒至千金。”

    百里初悠悠地道:“本宮也有些時日不曾見你作畫了,今日精神好些,忽見窗外新綠,便想看你作畫。”

    百里凌宇聽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外頭用的筆名,瞬間一僵,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是他頓了頓,心中忽又一片了然,這個宮里對那個人而言又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他心中苦笑,面上卻是一派平靜地道:“您謬贊了,那不過是他人隨意捧起來的罷了。”

    百里初淡淡地道:“筆墨已經備下,就請山水先生為本宮作一幅春日圖罷。”

    百里凌宇看著擱在窗邊的長條坐案,還有雙白呈上的筆墨和顏料,微微握拳,那種被人當做畫師的感覺讓他甚至都不像提筆畫自己喜歡的畫。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永遠無力也無法拒絕簾子后的人。

    “是。”他點了點頭,盤膝坐了下來,靜了靜心,隨后挽起衣袖提起筆開始在紙上作畫。

    窗是被推開的,有冰涼的春風灌入,帶來潮濕的氣息,他雖然看不見身后的場景,但是聞見那些清冽而芬芳的氣息,便讓他心神寧和了下去,抬手在紙上專心地輕描淡繪起來。

    簾子內的人影靜靜地坐著,似已經沉眠,而雙白則是垂著眸子靜靜地站著,毫無存在感一般,空氣里只有柔軟的鼻尖染了顏料掠過上好宣紙的聲音。

    柔軟華美的鮫珠紗飄蕩時候輕輕的拂動,似美人青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百里凌宇懸空的手腕一抬,看著自己的畫卷下意識地微笑道:“好了。”

    雙白立刻上前接過桌上的畫卷,直立抖開,展現給簾內之人觀看。

    畫上近處是一處半露的古朴簡單的寺廟,廟邊青柳三兩株,樹上隱約有雀鳥輕鳴,飛絮縹緲,而不遠處一片青青草色的原野,更可見雁歸。

    並不復雜的畫面,古雅朴拙,卻令人觀之,心生寧遠之意。

    片刻之后,簾子內傳來百里初幽涼的聲音:“皇弟這畫造詣果是妙,令人觀之似臨其境,果然不愧山水先生之名。”

    百里凌宇心中對于這一點還是頗為自傲的,他謙遜地道:“攝國殿下謬贊,雕蟲小技罷了。”

    他並沒有注意到簾后之人精致的薄唇彎起了冰冷幽魅力的笑:“算不得雕蟲小技,皇弟有這樣的筆力才不枉本宮費了人力物力地在黑市捧你。”

    百里凌宇梭然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簾后的人,卻只能看見他優美而冷酷的身形,似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每一次那個人看著他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像一只被蛇盯著的獵物,渾身不舒服,無力逃脫,但是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一刻這樣的意識到自己的軟弱,軟弱到讓他覺得……窒息。

    雙白看著坐在長條案前一臉茫然和蒼白的百里凌宇,眼底閃過淡薄的憐憫,只要主子想要控制的人,几乎逃不出主子的手心,這也是為什麼今日知道燃燈那老尼姑竟然是京城大案的幕后主使之后,主子勃然大怒的原因。

    主子唯一一次把他自己也控制進了‘圈’的,大約就是面對秋葉白的時候。

    但秋葉白只得一個。

    今儿百里凌宇算是倒霉撞上槍口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我這一點點的自尊都要剝奪……。”百里凌宇垂下眼忍耐著什麼一般,手里緊緊地握著筆,手背上青筋畢露,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華美的皇子服袖口被墨色染成一片。

    他引以為傲的才華,讓人尊崇的一切,竟不過一切皆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一切不過都是個笑話。

    “白發生來如有信,青春歸去更無情。便當種秫長成酒,遠學陶潛過此生”簾后之人似在全沒有將床榻下之人狼狽而凄然的模樣看在眼中,只幽幽地一笑。

    “三皇弟手中的這一幅畫倒是讓人想起這首暮春詩,怎麼能不讓為兄擔憂,擔憂你胸無大志,只想做那陶淵明阮籍隱于山林之中不問世事。”

    聽百里初自稱‘為兄’,百里凌宇身形瞬間一僵,他知道百里初的身份從來是個大忌,控鶴監如此多人,卻能保守住這個秘密多年,可見百里初的手段,如今他竟然主動提了起來……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去爭皇奪位,結黨營私,打壓監視五皇弟和八皇弟,去爭太子之位,老佛爺整日憂心咱們兄弟鬩牆,操碎了心,為什麼你連我最后這一點點喘息之處都要剝奪,為什麼!”百里凌宇驀然地抬起頭,冠玉一般的面容近乎扭曲地來盯著簾子,忍無可忍一般伸手就‘咣當’一聲將台面上的所有東西全部都掃落在地。

    “放肆!”雙白眼神一冷,就要上前拿下百里凌宇,百里凌宇倔强地抬起脖子,盯著簾子紅著眼顫聲道:“你干脆殺了本宮好了,反正你殺了大哥、二哥的時候也一點不手軟,為何不干脆給本宮一個痛快!”

    這麼多年,他真是受夠了這種如履薄冰,日日在人監控下傀儡一般的痛苦日子,就算原本他也曾認為他是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但是在那個人的强迫下去爭權奪位,現在的他只覺得這個皇宮就像一個牢籠,讓他窒息,他再也受不了夜夜噩夢的日子!

    原本只想寄情山水之間,只有在畫中他才覺得如鳥儿一般的自由,只有他的畫讓他覺得驕傲,是那個男人無法控制的,可如今那個男人連他這一點點棲息和驕傲的地方都要剝奪,殘忍地逼迫他去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說夠了?”百里初慵懶地靠在軟枕頭之間,隨后伸手撩起簾子。

    百里凌宇跪坐在地,忽然感覺到一只冰冷如屍体一般的手撫過他的臉,頭頂上傳來他低柔幽冷的輕笑。

    “三弟,或者按著排行,本宮該叫你四弟,本宮怎麼舍得殺了你,你忘了當初你對本宮說過什麼?”

    “我……。”百里凌宇豐神俊朗的臉孔瞬間更蒼白了。

    “本宮回宮的第一年,你就到本宮的寢殿來說你愛我,願意為我做一切,那一年,凌宇你才十四歲罷?”百里初仿佛有些感慨地輕嘆。

    “我……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女子!”百里凌宇狼狽不堪地咬牙道。

    頭頂幽冷低柔的聲音含了三分譏誚:“對自己的‘姐姐’說那種話,便不是違背倫常麼?”

    百里凌宇仿佛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那時年少,他還是上有兩個皇兄,不需要背負繼承人重擔的天子驕子,最得母后和老佛爺疼愛。

    皇宮之中是美人云集之地,母后替他甄選出教他人事的宮女也是百里挑一,他早早識得情慾滋味,卻不知情為何物。

    只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美麗的少女,就算是最美麗的妃子都及不上那少女的一半,如冰雪一般冰冷,又似天下間所有的殷紅血梅凝成的精魄。

    于是動了心,明知道有違侖倫常,卻根本沒有法子將這個十四年都沒有見過的‘少女’當成‘姐姐’。

    終于漸漸控制不住自己,在某個春日的夜晚,拿著他偷偷臨摹繪了許久一幅美人春日圖悄悄去了明光殿。

    卻不知道,自己從此踏上一條万劫不復的路。

    他遇見了從地底重返人間的魔。

    “你的一向做得很好。”

    百里初看著百里凌宇那狼狽顫抖的模樣,烏瞳之中一片冰冷的虛無幽暗,他輕笑:“當初你大哥和二哥死的時候,本宮都讓你親眼看見是本宮的手段,你卻並沒有去向老佛爺和父皇揭穿本宮的真面目,不是麼?”

    百里凌宇聞言,痛苦閉上眼,痴痴怔怔地低笑:“我真后悔……。”

    曾經以為‘她’是對他有意,所以才讓他看見了‘她’做出的那些殘酷而可怕的事情,害死了大哥和二哥,卻不舍告發‘她’,最后才明白原來一切都不過是百里初刻意讓他看見的,而知道所有真相的時候,他卻已經再也不敢去告發百里初了。

    他知道他還沒有說話,就會變成一具屍体,或者如母后一樣生不如死。

    “為什麼?你恨我們占了你的皇位,恨母后害得宸妃娘娘慘死,你只管殺了我報仇,只管去坐上你的皇位就是了,反正也沒有人可以爭過你,為什麼要我做這些事?”百里凌宇抬起頭看向百里初那張依舊不可方物卻讓他痛苦的面孔,慘然地道。

    “皇位,呵。”百里初幽瞳里閃過令他心驚的譏誚和冷酷,聲音卻依舊低柔:“四弟,你若是真如你說得那般淡泊名利,你可以去死,本宮控制不了死人,又或者……。”

    他冰冷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睨著跪在他跟前的人:“又或者你還有當年一樣的貪念,嗯?”

    聽著百里初的話,百里凌宇忽然明白人人欲奪的皇位在百里初眼里什麼都不是。

    而自己呢……

    自己的貪念又是什麼?

    “至本宮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如果你命夠長,活到那一日,總會知道的。”百里初似懶得再和他兜圈子,微微彎了下唇角,指尖强行挑起百里凌宇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

    “現在,你只需要按照本宮吩咐去做就是了。”

    百里凌宇聽著他的話,微微睜大了眸子,心不停地下沉再下沉。

    百里初手上會戴著薄如蟬翼的手套,但是就算是隔著手套,自己依舊能感覺那個人的手上的冰意几乎瞬間將他整個人凍結成冰。

    ……*……*……*……*……*……*……

    且說這一頭秋葉白剛出了明光殿,看了看天色,大約已經是下午快傍晚的時候,宮門就要落鎖,她便加快了步伐准備出宮,卻不想一轉彎撞上一行人也要從這條宮道過。

    她抬頭一看,不由一怔,挑眉看向來人,眼角余光又掠過跟著面前之人的宮女裝扮,分明是永寧宮的人,她隨后譏誚地道:“父親,這是要進宮見太后麼?”

    來人不是養傷養了許久不曾露面的秋云上又是誰。

    只是如今秋云上的人看起來削瘦了許多,眼下也隱約可見烏青。

    秋云上看了眼面前之人,神色之中閃過一絲冷色:“時辰不早,你該出宮了。”

    說罷,他准備越過她繼續前行。

    “父親。”秋葉白卻忽然叫住了他,幽幽一笑:“您還是不要强行練功的后,琵琶骨穿透了,若是再强行練功仔細經脈被毀。”

    她一看他手背上的經脈暴突,便知道他必定在休養的日子里强行運功。

    秋云上頓住了腳步,跟著他的宮女明白他們有話要說,便乖覺地退得遠遠地。

    秋云上見那婢女退開之后,方才轉身冷冷地看著她:“葉白,你別忘了,《禮記》有言,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過,我就算不曾教你,但是卻到底讓你活了下來,而不是讓你和歷代秋家四女一樣連看這個世間一眼的機會都沒有,而且養了你到七八歲上,才讓你有機會遇見老仙,成就今日的你。”

    他看見秋葉白便覺得心頭郁窒而復雜,這個他近乎拋棄的女儿,成長為比他所有子女都要出色的人,也算是他欣慰之處。

    但是她的不可控和叛逆,甚至不可捉摸及至上次她出手就穿了他琵琶骨,明白地昭告她對于他沒有一點父女親情。

    雖然說他對她也沒有太多父女之情,但是這種被忤逆和否定讓他心中還是多少有些窒悶。

    再加上他試圖重新練功,卻發現哪怕自己的肩頭傷已經愈合了,但是這麼一動,卻肩頭劇痛,仿佛又一次被人穿透了琵琶骨,原本明明就已經好了的傷口地方再次裂開。

    他心中不安而煩躁,懷疑日后自己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能動武,又去尋了京城的名醫和宮中的太醫。

    只是每一次抱著希望而去,卻只能更失望而歸,所有的大夫都明確地告訴他。

    以后他非但不能輕易動武,甚至提重物亦不可。

    這讓秋云上怎麼能受得了,心中煩躁悶窒,如今看見秋葉白這般挑釁,他心中更是惱火,卻又强行按捺著不發作。

    秋葉白聽著他這麼一說,忽然冷冷地一笑:“《禮記》是什麼,抱歉,本副座從來就沒有讀過那種和《女戒》《女德》一樣滿篇糟粕的玩意儿,所以您亦不必跟我提孝道二字,父慈子孝原本也不是你我之間當有之情。”

    秋云上總歸是大家高門出身,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誨,哪里能聽得她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臉色一寒:“秋葉白,你母親就教導得你這般不識好歹麼!”

    秋葉白不耐地擺擺手,冷聲道:“你不配提我母親,既然你提到秋家之事……。”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四周,確定周圍的人聽不見他們說話,方才上前一步,冷聲道:“既然你和青鸞公主郎情妾意,珠胎暗結地生了梅蘇,按著時辰算下來,他比秋善京小上兩個月,那麼他才是秋家四子,而我是秋家五女才對,你為了他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活在世間,將秋家四女這倒霉的身份套在我的身上,讓娘親惶惶不可終日二十多年,你還覺得我該怎麼識好歹?”

    她不知道秋云上到底和那青鸞公主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于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卻沒有在一起,但是梅蘇如今能好好地當他的商業霸主,而她卻成了個該死的‘秋家四女’,便可知梅蘇的娘親才是秋云上心里的那個女人。

    秋云上聞言一震,似有些驚訝于她知道的事情,神色變幻莫測,好一會才淡淡地道:“怎麼,你覺得你不是秋家四女,為父讓你平白擔了這‘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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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2:19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終結真言宮

    “怎麼,難不成我有算錯麼,別告訴我梅蘇不是我的‘哥哥’?”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

    她說出的‘哥哥’二字咬字極為用力。

    秋云上看著她,神色有些莫測:“葉白,你還是很介意秋家四女的身份,是麼?”

    “會有人喜歡這種身份麼,無時不刻地擔憂自己身份會曝光,會給自己的親人帶來滅頂之災,戰戰兢兢的日子很有趣?”

    她看著他,露出個冰冷的微笑:“我甚至曾惡毒地想為什麼這個秋家四女不是秋善京,甚至不是你最疼愛的秋善寧。”

    就算如她這樣自認堅韌的人,擁有前生記憶的人,有也要靠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以絕對不認這種扭曲的‘神妓’天命,才能堅持著走到今天。

    秋云上聞言,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她,輕嘆了一聲:“葉白,你必須明白,有些東西就是命。”

    “命?秋云上,你讓我活下來,不也在違背天命麼?”秋葉白看著他,譏誚地低笑、

    隨后她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逼視著他:“又或者你根本就知道這一切就不是我該背負的‘天命’!”

    他只是想要利用她來保護梅蘇而已!

    秋云上俊容微冷,看著面前那張和自己頗有几分神似,眉目卻又更雋秀精致的面容,明眸漸深。

    許久,方他才抬手輕撫過她的發鬢,垂眸輕嘆:“當年我與卿儿認識不比和青鸞認識晚,亦能算青梅竹馬,如果當初卿儿也被老仙養成和你一樣,有這樣的明睿、堅韌和勇氣,我未必會對青鸞動心,從此鑄成大錯,甚至有了蘇儿,而你也許真的不該是秋家四女。”

    他說的這番話,讓打算原本厭惡他觸碰,正打算給他點教訓的秋葉白瞬間怔住了,手僵在半空之中,冷聲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本心中松了一口氣,已經放下的包袱,卻發現這個該死的包袱從來沒有離她遠去的感覺讓她忽然很想拗斷面前這個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的脖子。

    秋云上見她眼中迸射出的寒光,他輕笑,眼底的哀絕一閃而過,隨后又平靜了下去,仿佛他的臉上從來沒有那種古怪的神色出現過。

    “你說得對,我在違背天命。”

    秋葉白眯起眸子,冷冷地看著他,咬牙道:“你他娘的到底什麼意思?”

    隨后他負手轉身:“你不是很厲害麼,秋提督,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去查出真相罷。”

    秋葉白心中一片混亂,什麼叫沒有梅蘇,她就不是秋家四女?

    梅蘇是真實存在的人,方才他也親口承認了梅蘇是他的私生子,而她明明就不是他排行第四的孩子!

    哪怕是按照其他世家大族正常的子女分開排序,而不是秋家這種古怪地按照出生次序先后排序,她也是排第二,而不是第四!

    難不成……

    “難不成有人給你戴綠帽子了!”秋葉白看著他漸遠的背影,一點不客氣地大聲吼了一嗓子。

    這次她說話可沒有壓低聲音,大老遠路過的宮人都一臉驚詫地看過來。

    秋云上原本前行飄逸的背影瞬間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冷冰冰地繼續加了一句話:“不知父親聽過一句話沒有,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似有些惱火地扶住牆壁,僵了半刻,卻沒有轉身,只是繼續跟著一臉古怪的宮女離開了。

    ……

    “哼。”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冷嗤一聲。

    她最討厭這種故弄玄虛的家伙了,既然秋云上能這麼說,她一定會將事情查出來的,這種破事儿要查也不難。

    秋云上能風流,就有人能夠他戴綠帽子,杜珍瀾都已經不知道給他頭上戴了多少頂綠帽子,就是不知道前面那四位到底誰是外頭人的種。

    反正肯定不是娘親的,當初娘親被他一路下降成為地位最低的姨娘之后,也只生了秋善寧。

    難不成是秋善京?

    秋善京那個死了的娘是先夫人的陪嫁,也是除了自己娘親之外唯一生下孩子的姨娘。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隨后搖搖頭,罷了,這事儿不急。

    只是……

    她垂下眸子輕嘆了一聲,譏誚地彎彎唇角。

    她還是‘秋家四女’……

    不過這倒是也無所謂了,秋家四女就秋家四女罷,反正她都當了這麼些年的四女,繼續當下去,也不過是個身份罷了,日子照樣過。

    照樣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要弄人,她就把這天捅出個窟窿來好了。

    反正,她身邊那廝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

    她想通了,灑脫一笑,抬手看了眼陰沉沉的老天,拍拍衣襟上的灰塵,負手向宮門慢悠悠地走去。

    ……

    秋云上神色有些沉冷地剛剛走到永寧宮的門口,便看見董嬤嬤早早地領著人等在宮門前,見他進來便含笑領了他進門:“大人快請,太后老佛爺已經久候多時。”

    秋云上聞言,神色一冷,淡漠地頷首:“有勞嬤嬤。”

    董嬤嬤似全沒有看見一般他神色疏冷,只笑著將他領進了殿門,卻沒有向內殿而去,而是領著他去了小花園。

    小花園里,一名身著墨綠色織錦妝花緞子褙子並白色撒花牡丹裙,腦后挽著翻荷髻,妝容素淡,只腦后別著一根翡翠簪子的女子正靜靜地坐在亭子里。

    秋云上一看那背影,瞬間一怔,眼前竟然一片恍惚,似透過了久遠的迷離光陰,看見了遙遠的曾經,不由自主地輕喃:“鳳姑姑……。”

    那女子聞言,轉過身來,看著他微微一笑:“云上,你來了。”

    秋云上看著她那雖然保養得宜,卻依舊能看出歲月痕跡的面容,忽然間便覺得所有的光陰幻影瞬間破碎消散。

    他看著太后片刻,淡淡地道:“參見老佛爺。”

    太后原見他看見自己的第一眼,神色迷離,她心情瞬間好了許多,只是她才開口,他卻又恢復了淡漠的樣子,又一下子讓她覺得好心情散了。

    但是她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容:“云上,你還記得這身衣裳麼?”

    秋云上看著她的那一身嶄新的錦衣裙,神色里閃過一絲異樣,隨后道:“自然記得,當年老佛爺當皇后的時候便喜歡這樣素沉的顏色。”

    太后當年初嫁進皇家不過十五,雖然容貌之艷,名動京城,但是畢竟年紀太小,先帝前面又已經有了些貴女嬪妃,而且地位都不算低,皆來自世家,所以為了震懾這些出身高貴的嬪妃,她一向揀選一些墨綠、靛藍、暗紅、深黃之類比較老成的顏色穿上。

    但即使是這樣的顏色,穿在當年的小杜皇后的身上卻依舊難掩她風華容貌之盛。

    “可惜,不管哀家穿什麼顏色,什麼式樣的衣衫,做什麼裝扮,先帝永遠都不會多看哀家一眼,永遠如供佛一樣供著哀家,就因為哀家是杜家的女儿。”太后垂下有些耷拉的鳳眸,無奈地苦笑。

    “哀家這樣日子過了好些年,若不是后來你几個小孩子進宮陪伴太子讀書,時常在哀家的永寧里玩耍陪伴,哀家這寂冷的永寧宮和冷宮或者廟宇又有什麼區別。”

    秋云上見太后說話,卻一直沒有多言,只是垂下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帶著一點澀然、一點痛。

    他沒有抬眼,淡漠地道:“鳳姑姑是看著我們几個長大的,不過鳳姑姑下手除掉飛廷、子威他們几個的時候也沒有多手軟。”

    “你以為我想殺他們麼,他們都是我看大的少年,你覺得我狠毒,但是我為什麼不搬去慈恩宮,而是名不正言不順地住著以前的宮殿,你就沒有想過麼,到現在,你們在永寧宮的廂房,我都還留著!”

    太后臉上一冷,不再自稱哀家,看著他的眸光隨后慢慢地變得冰涼而溫柔,軟了聲音道:“云上,難不成你想看著鳳姑姑去死麼,你舍得?”

    秋云上瞬間渾身一僵,仿佛在忍耐著什麼一般,握緊了拳頭,隨后抬起眼冷冷地看著太后:“不舍得,因為青鸞不舍得,如果太后是尋微臣來追憶往昔的,那就不必了!”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卻不想身后傳來太后近乎無奈而憂傷的聲音:“云上,云上,你可還記得你的這個字是我給起的,那時候的你明明對哀家……?”

    秋云上忽然轉過臉,看著太后,眼眸之中似有冰涼蒼涼的火焰,他一字一頓地打斷了太后的話:“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永遠都不曾入宮陪伴太子讀書,也希望永遠沒有遇見過青鸞,更沒有遇見過鳳姑姑,這樣便不用煎熬一生!”

    說罷,他便往門外而去,但行到門邊,他忽然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太后:“鳳姑姑,云上早已不是那個在你照顧之下長大,亦愛慕著你的少年了,而這身綠裙也不是當年你照顧我們時常穿的那套衣衫,你已經不合適這身衣衫了,因為,你我都已經——老了。”

    說罷,他拂袖而去。

    “云上……。”太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顫了顫,最后無力地落下。

    董嬤嬤一驚,立刻上前道:“老佛爺千万別氣壞了身子,云上君只是一時間沒法……。”

    她噎了噎,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尋個什麼說辭。

    太后對著她擺擺手,苦笑:“不必說了,哀家知道,哀家都知道,他會恨我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哀家逼著他做了太多的事情,如今又想利用他和他的女人去牽制他的儿子,要他們幫著哀家和杜家,卻穿著這一身衣服,裝扮,希望他念舊情不要怨恨哀家,多幫著哀家一點。”

    “云上君只是覺得對青鸞殿下太過愧疚,所以才會對您這般態度,他終歸是答應了青鸞殿下會幫著您的,您也不必放在心上,云上君說到就會做到的。”董嬤嬤一邊撫著太后的胸口,一邊安慰。

    太后有些茫然地道:“董嬤嬤,哀家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孤家寡人,女儿早亡,母子離心,子孫沒有一個是省心的,就連蘇儿,蘇儿也一直都怨著哀家不告訴他父親到底是誰,不與哀家親近,哀家身邊似乎……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董嬤嬤趕緊道:“您別想太多了,您不是還有杜家麼,還有老奴和羅醫正……。”

    太后聞言,眼中微亮,隨后立刻道:“鏡子,鏡子呢?”

    董嬤嬤趕緊讓伺候的宮女取了鏡子遞給她,太后接過了鏡子,仔細地看著自己的臉:“董嬤嬤,你看哀家臉上是不是細嫩了些?”

    董嬤嬤立刻笑道:“那是自然,不是咱們身邊這些人誇捧著老佛爺,方才云上君來的時候不也是看著您都愣住了麼,想必看到了當年風華正茂的您。”

    太后一喜,但隨后又驀然抓著鏡子,顰眉怒道:“可云上方才還說哀家老了,燃燈那老貨是不是在騙哀家!”

    太后一怒,她身邊的宮人們都戰戰兢兢,這位老佛爺最近脾氣越發地喜怒無常,惱起來打殺了身邊伺候的宮人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董嬤嬤當機立斷地道:“那是云上君在說氣話呢,您如今看著也就是三十多的模樣,燃燈師太給您用的都是好東西,沒有效果,她也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給您送上養顏膏和血燕窩了。”

    太后一頓,遲疑了一會,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也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嗯,吩咐燃燈那老貨千万不要讓人抓到她的把柄,她最近說風奴懷上了,去哀家的庫房里挑些好東西送過去,以后咱們有了新‘國師’,元澤那個不聽話的二愣和尚就不必存在這世間了。”

    一個白毛怪和尚竟然也敢給她這個一國太后臉子看,不過是一個要死的工具罷了,竟以為自己真是什麼‘活佛’麼,生得再好看,也讓她忍無可忍。

    董嬤嬤遲疑了一會,屏退了左右,還是鼓起了勇氣對太后低聲道:“老佛爺,您想要新國師,難不成是想……。”

    她總覺得太后要立新國師的目的,並非只是元澤不受她們控制,而是別有一番深意,而那種深意讓她瞬間不寒而栗。

    太后看著她,眼底有些陰沉:“哀家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說的對,母子離心,就等于哀家已經沒有儿子了,既然沒有儿子了,哀家還有杜家,還有你們,還有老羅……。”

    董嬤嬤瞬間睜大了眼,有點恐懼地看向太后。

    太后卻完全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只是攬著鏡子自照:“自從云上回來,哀家就沒有召見過老羅了,你去把老羅喚來,對了……。”

    她似想起什麼,又道:“讓燃燈再多進貢些養顏膏來,哀家可不能這副樣子讓老羅看見。”

    “但是最近秋提督似查得很緊,燃燈師太不太敢再去抓人了,万一查到了那燃燈師太的頭上,怕是不好。”董嬤嬤有些遲疑。

    “要不要讓那秋提督不要查了?”

    太后看著鏡子,漫不經心地微笑:“不必了,要查就查罷,若是查到燃燈的頭上,那就賜燃燈一盞牽機好了,死人是什麼都不會說的,何況這一切都是燃燈幕后主使,與哀家有很麼關系!”

    董嬤嬤瞬間大驚失色:“您這是打算……棄了燃燈師太了?”

    太后擱下手里的鏡子,陰沉地冷笑:“燃燈那老貨,她一直不讓哀家見風奴,也不讓哀家把風奴接回來,還把風奴的父兄都送走了,真以為哀家老糊涂了麼,不知道她生了二心,那老貨是當宮主當太久了,忘了當初她是咱們杜家最下賤的私生庶女,如果不是哀家,她能有今天?”

    董嬤嬤瞬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吶吶道:“但是您不需要燃燈師太的那些養顏膏和血燕窩了麼,還有真言宮怎麼辦,誰主持?”

    太后有些不耐地道:“她的方子不是都已經交給雪奴了麼,雪奴如今投靠了哀家,有方子了,還怕什麼,等燃燈一死,查案風頭一過,要做養顏膏和血燕窩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儿麼,至于真言宮……。”

    她頓了頓,冷嗤一聲:“風奴懷了國師的孩子,有誰比她更合適當真言宮的宮主,她是咱們杜家的仆人,就永遠都是仆人,不必擔憂她會背叛!”

    風奴有了孩子,不能理事儿,真言宮的一切權力就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燃燈一死,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的?”太后微笑。

    董嬤嬤只微微發抖,眼前一片陌生,似全不認識面前的人,但想起太后老佛爺曾經的那些手段,她卻忽然明白了。

    當初能對先帝不手軟,對儿子都不手軟,甚至明明知道燃燈師太送來的那些‘養顏膏’和‘血燕窩’是用什麼傷天害理的手段做出來的,卻照樣能用和能吃的太后,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閨閣里的鳳娘小姐了!

    太后沒心思去理會董嬤嬤的表情如何,她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只金色的小盒子,打開來,低頭嗅聞了一下里面的白色粉末,臉上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來。

    “嗯,很快,很快,一切都會如哀家所想,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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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2:38 |只看該作者
125章 終結真言宮 2

    “是……。”董嬤嬤有點困難地點點頭。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一切似乎不一定會照著老佛爺說的那樣順利。

    如今唯一讓她覺得心頭微微松快的就是風奴了,如果她能上真言宮宮主,對無依無靠的她而言總歸是好事。

    董嬤嬤輕嘆了一口氣。

    ……*……*……*……*……*……

    三日后

    “東西准備好了麼?”秋葉白抬頭看了看漸漸變暗的天色。

    寶寶和周宇皆一身勁裝,齊齊點頭道:“所有人都准備妥當了。”

    她點點頭,又看向另外一邊站著的高大沉默的年輕人:“蕭何,常家大小姐你安置好了麼?”

    常蕭何沉默地點了點頭。

    秋葉白看著他,又瞥見附近大鼠、大壯、油菜還有其他所有參與行動的人都站得離開他一段距離,就連他本家的另外一位沒有去南北大營而在看風部留守的子弟常藍玉也沒有搭理他。

    聽寶寶說這些日子以來常蕭何一直都被看風部其他人孤立。

    秋葉白便微微顰眉,想了想,還是決定在行動前把一些事情說開來:“大鼠,大壯,我知道大伙覺得蕭何背叛了大家伙的信任,但是他到底並非投敵,這一次參與行動也是戴罪立功。”

    說起來,那位常家大小姐——常清歡還提供了不少天寧寺主持和天寧寺的一些情況,包括她也曾經見到一些陌生人在她還沒有和蕭何私奔前,在她身邊出沒,甚至指認了一些畫像。

    也算不得全無幫助。

    大壯聞言,冷哼一聲:“副座是好心,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時候有人做出這種事儿就是給副座找麻煩,如果不是小油菜發現了不對勁,只怕就算此案破了,咱們也永遠找不到常大小姐,副座和咱們明明有功,卻還要背個辦事不利的罪名!”

    “就是,如不是副座上次抓人行動吩咐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免得打草驚蛇,只怕有人很快就能聽說這次圍捕的消息,直接又跑了。”小油菜憤憤不平。

    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主子!

    常蕭何低著頭,臉色漲得通紅,他咬著牙道:“我……我只是……。”

    他只是想要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長相廝守,哪里曾想到伺此后會留下如此多的麻煩,會影響那麼多人。

    秋葉白看著他年輕的面孔上滿是羞愧和難過,心中估摸著點儿到了,再下去,就是反效果了,她拍了拍常蕭何的肩頭,淡淡地道:“蕭何,你我皆是兄弟,我知道你和常大小姐是青梅竹馬,也知道你是對自己感情,對自己女人有擔當的漢子,不然也沒可能帶著常大小姐私奔,但是你還年輕,有些事儿不是只能看眼前,你需要想得更深遠,才會免于將自己置于進退兩難的死地,才能真正為你和你的女人負責,你明白麼?”

    常蕭何愣楞地看著秋葉白,卻見她一笑:“比如你和常大小姐的事儿也該和咱們一塊商量,咱們看風部的紈绔們什麼不多,就是鬼點子多,你怎麼知道咱們不能幫著你和常大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

    常蕭何聞言,瞬間眼中都是不敢置信:“副座……你是說……你會幫著我們?”

    秋葉白掃了一眼看風部的諸紈绔們,微笑:“你們說呢?”

    老黑和大鼠互看一眼,兩人上來就兩拳頭砸在常蕭何胸口上,大鼠笑罵:“你以為咱們為什麼惱火,你小子真是個鋸嘴葫蘆,真沒當咱們是你的兄弟麼!”

    “就是,都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你小子不把為難的地方告訴咱們,你是把咱們當外人麼!”

    “你不說,咱們怎麼知道老常家里的人這麼可惡拆了你們小兩口?”

    眾人七嘴八舌地笑罵和抱怨,但是常蕭何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卻紅了眼眶,忽然對著秋葉白‘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副座,是屬下對不住你、對不住弟兄們,若是副座能幫我和清歡一把,我為副座做牛做馬都願意!”

    說話間,一道女子的窈窕的身影也闖了進來,跟著一起跪在秋葉白面前磕頭,干脆地道:“秋副座要是能幫著清歡順利嫁給蕭何,清歡不但這一次幫著您闖天寧寺,而且只要清歡在,常家的一脈,在朝堂之上都是副座身后的助力!”

    秋葉白聞言,看著常清歡,挑眉笑道:“常小姐,你口氣也未免大了些,若是你有這般能耐說服你家常爵爺,又何必要和蕭何私奔?”

    常清歡卻驀然抬起眼,目光銳利而明亮:“清歡從不無的放矢,若是您能讓我名正言順地嫁給蕭何,那麼清歡會讓你看到常家一脈皆是您的助力,當然,如果您做不到,那就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常蕭何聞言,頓時有些不悅地扯住常清歡的胳膊:“不得對副座無禮!”

    “擊掌為誓,若是常清歡做不到,便與常蕭何夫妻不和,子孫不肖!”常清歡不理會常蕭何,只固執地伸出小手來。

    秋葉白看著常清歡固執明艷的小臉,忽然覺得她很欣賞這個干脆利落很有武將世家之風的小妞,何況不得不說常清歡提出來的條件確實足夠誘人,她點點頭,干脆利落地和常清歡‘啪、啪、啪’三擊掌。

    “成交!”

    擊掌之后,常清歡站了起來,又拉著常蕭何站起來,隨后看著秋葉白干脆地道:“好,清歡首先要跟著副座你們一起去天寧寺,清歡和天寧寺主持多少熟悉,有清歡在,天寧寺主持一定會卸下防心,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的證據,解救更多的人!”

    “清歡,不要胡鬧,今晚很危險!”常蕭何一把將她拉開,厲聲道。

    秋葉白看著常清歡,卻頗為欣賞地問:“常小姐是會武功的罷?”

    她記得那個夜晚常清歡衝出來保護常蕭何的時候,那握住匕首的姿勢絕對不是一個不會武藝的女子,就是下盤不是太穩。

    常清歡立刻點頭:“我的拳腳功夫是跟蕭何拜在常遇春叔父手下學的,叔父經常贊我不比蕭何差多少!”

    “胡鬧,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就自保!”常蕭何怎麼會願意讓她冒險。

    “這是我答應了副座的,你不讓我去,我爬也要偷偷爬去!”常清歡更固執,明艷的小臉上一片狡黠。

    常蕭何瞬間無言:“你……。”

    秋葉白卻笑道:“夠自保那就夠了。”

    隨后,她似笑非笑地道瞥了眼常蕭何:“你倒是很有些眼光,這樣的小妞儿,夠味道。”

    常蕭何臉上一紅,靦腆地摸摸腦門:“嗯”。

    不想常清歡看著秋葉白,卻忽然正色道:“副座,雖然你長得比蕭何俊,身手比蕭何好,腦子也比蕭何好使,但是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秋葉白:“……。”

    這個小妞儿除了悍,還是悍!

    眾人:“哈哈哈哈哈。”

    常蕭何:“……。”

    他能找個地洞鑽進去麼?

    ……

    因為常清歡的加入,讓秋葉白心中有了新的計划,便又與周宇几個骨干商議了一番,完善了細節之處后,便准備出發。

    卻不想才准備從司禮監后門出發,便見著門外几道熟悉的人影,老甄、一白、雙白皆是一身便裝並著一名一身黑色勁裝,頭戴著黑紗斗笠的江湖少俠。

    “你這是……。”秋葉白一看那‘少俠’,瞬間就認出了他是誰,她不敢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隨后立刻眸光一沉,轉身示意周宇和寶寶立刻帶著人先離開。

    “我們在京郊十里坡處會和。”

    周宇自然是認得一白和雙白還有老甄的,知道是秋葉白的私事,便點點頭,立刻示意紈绔們跟上離開。

    “你們這是做什麼,不知道主子身子不適,還要帶著他出來吹風!”秋葉白冷冷地瞪著雙白和一白。

    雙白和一白輕咳了一聲,只覺得這秋提督真是越來越像自家主子了,那目光簡直讓他們覺得要自己身上生生地挖出來兩個洞,他們不敢去看自家主子,便齊齊看向了老甄。

    老甄被他們看得直翻白眼,暗自罵了聲小兔崽子,

    但隨后,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對著秋葉白道:“殿下是擔心副座,這才過來了,何況真言宮的事儿,您也該明白,還有几個人比咱們在這里站著的几個真言宮之人更了解,若有突發狀況,有咱們在也是個接應不是?”

    秋葉白看著老甄冷嗤一聲:“甄公公,你一向是慣了能說會道的。”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確實不能反駁老甄的話。

    隨后她又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黑衣‘少俠’,笑了笑,隨后干脆地道:“好,你們可以去,但是你家主子在身子不好,他就不能去,省得拖累咱。”

    好容易才養好了些,這位殿下就算想要興風作浪也得給她好點了再說。

    一白、雙白和老甄頓時詞窮,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秋葉白會做了這個聽起來如此‘合理’的決定。

    倒是那位江湖‘少俠’終于出聲了,他幽涼低柔的聲音也很干脆:“沒關系,你不讓我去,我爬也要偷偷爬去!”

    這回秋葉白瞬間無語,這廝剛才一定就在潛伏在司禮監里頭聽見了她和常清歡的對話。

    “學個小妞儿耍賴,也不嫌臊得慌。”秋葉白翻了個白眼,卻明白他做了的決定,就沒人能輕易更改。

    老甄見狀,眼珠子一轉,立刻笑眯眯地道:“您且放心就是了,咱們和這位少俠絕對不參與您和看風部弟兄們的行動,我們也會好好地照顧這位少俠的。”

    秋葉白嗤了一聲,轉身去牽馬:“走罷。”

    卻不想她才翻身上馬,身后便感覺一沉,又一道人影坐上了她的馬背,那‘少俠’一點不客氣地直接伸手就環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輕笑:“在下身子不適,那就勞煩提督大人了。”

    她一僵,耳根微微發熱,卻沒好氣地道:“不適還騎什麼馬,行了,抱緊點。”

    好在她的追風原本就是百里初送給她的神駿寶馬,馱兩個人的速度也不會減弱。

    話音才落,她便覺得自己胸前多了一對魔爪,她瞬間咬牙:“少俠,你抱錯地方了。”

    那‘少俠’在身后含笑揶揄:“嗯,抱歉,副座的腰肢很細,‘胸肌’卻很是發達,果然是膀闊腰細必有力。”

    秋葉白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微笑道:“你再多手多腳,我就把你從馬上踢下去。”

    身后之人低笑了一聲,終于老實地把手環在她的細腰上。

    身后的另外三人見著前面馬上的兩位主子終于停止了‘暗涌’,方才松了一口氣,趕緊策馬追上去。

    ……*……*……*……*……*……

    天寧寺地處京城郊外,原本也只是一處小小的破敗廟宇,只住著兩個窮困的游方和尚,后來不知怎麼地忽然有一天傳說有天上落了一只碩大的蓮花下來,讓那廟宇頓時散發出万道金光。

    于是便有流言道落在天寧寺的那只碩大蓮花是菩薩的寶座。

    不多久后,天寧寺便得了貴人的大筆捐助,重新破土新建了數座新殿宇,從一開始的只是供奉釋迦牟尼,到后來隨著香火旺盛,各種新翻修和新建殿宇的漸多,便供奉起了十方菩薩。

    滿足了京城和附近的人們對各種不同菩薩的需求。

    求財、求子、求平安。

    總歸是應有盡有,任君選擇,而且據說還頗為靈驗。

    于是香火更為旺盛,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擠滿了山內,這寺廟不是預定還未必能進去參拜。

    不過近日並非十五,便沒有那麼忙碌,守門的兩個和尚看著天邊最后一絲光線落下,其中一個便打了個哈欠:“永信,關門吧,沒有人了,今儿主人可是會來,咱們得早點收拾收拾。”

    叫永信的和尚嘟噥道:“廟里那麼多人,未必輪到咱們去沾上那點葷腥,永明你也別想入非非了。”

    永明清秀的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來:“說實話,那老尼姑一身老皮老肉的,誰稀罕,倒是她身邊跟著的那几個身子銷魂得緊,上次課要了我的命了。”

    永信左右看看,有些緊張地道:“可別亂說話主子的是非,讓其他人聽見,你我都活不成!”

    兩個和尚嘀咕了一會,正要離開,卻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大師……救命……大師……救救我們……嗚嗚。”

    女子的聲音如泣如訴,在這樣的夜晚里異常的扎耳。

    兩個和尚一驚,都看見彼此眼里的那一點擔心,所有的信女香客都已經在天黑前下山了,這樣的夜晚,怎麼會有女人在門口?

    不會是……花妖狐鬼罷?

    門外少女又低低地哭泣了起來:“有沒有人……小女乃是常伯爵家的嫡女,與精元大師有數面之緣……小女被賊人抓走,好容易逃出來……落難到此,求大師們發發慈悲吧。”

    兩個和尚聞言楞了楞,隨后互看一眼,這有名有姓的,狐狸精和鬼怪再厲害也不至于如此。

    落難到此的京城貴女……麼?

    兩人遲疑了片刻,皆在對方的眼底看見了古怪又邪惡的光芒,隨后永明立刻去通知住持,永信則整理了一下表情,又變回了一臉溫和的沙彌去打開門:“來了。”

    門剛剛一打開,便見兩道衣衫襤褸,渾身狼狽的人影瑟瑟發抖地站在他們的大門前,其中一個矮點儿的,衣衫依舊能看出來是極好的料子,裙擺上還綴著閃光的珠子,看得出就是那位常家大小姐,而另外一個高點儿的滿頭亂發,衣衫一看就是高門人家的大丫頭。

    永信立刻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們:“阿彌陀佛,兩位女施主快請進來罷。”

    兩個少女便點點頭,仿佛終于得救了一般趕緊進了門。

    而永信關上門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邪光。

    呵呵,今晚上得了兩個,全不費功夫,他一定有份享用主身邊的那些丫頭了。

    而他沒有注意到那兩個女子眼底也閃過同樣的近乎得色的銳芒。

    “兩位女施主,這邊請。”

    ……*……*……*……*……

    住持禪房

    一向飄蕩著佛經的房間里,此刻皆是男女交歡的淫靡囈語。

    床上顛鸞倒鳳不知折騰了多久,雲雨初歇。

    “宮主,今儿怎麼有空到貧僧這里來了?”光頭的和尚年約三十多歲,生了一張桃花臉,倒也算好看,只是此刻臉上看起來多了几分淫邪。

    他看著自己身邊的燃燈師太,笑得一臉討好,哪里有半分早慧得道高僧的樣子。

    燃燈師太靠在華美的軟枕上,冷哼了一聲:“還不是太后老佛爺,前几日竟然又讓我去給她准備養顏膏和血燕窩!”

    “什麼?”精元和尚一下子坐了起來,桃花臉一冷:“最近司禮監的人查得那麼緊,這不是找死麼,說起來太后那那邊也是的,司禮監不是咱們自己人麼,也不松些來?”

    燃燈師太冷哼,眼底閃過寒光:“什麼自己人,那個老賤人從來就沒有當我是她的自己人,是她的妹妹,只當我是她的奴才,不過……。”

    她冷笑一聲:“她得意不了多久了,到時候,我一定要看著她跪在我腳下求饒!”

    等她完成攝國殿下交代的任務之后,攝國殿下答應會把老佛爺交給她處置,還讓她成為太妃,取代老佛爺的位置。

    兩人正說話,忽然聽見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並著男子壓低的興奮的聲音:“主持、主子,有‘藥材’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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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02:57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兩人聞言瞬間對看一眼,皆在對方的眼底看見微驚的神色。

    “永明,進來罷。”燃燈師太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之上,連衣袍都懶得拉。

    門外的和尚立刻推門而入,陡見昏黃燈光下一玉人半裸靠在床上,滿室皆是靡靡的香味,頓時面色生緋,但再細細看還是可見原來不過半老徐娘。

    他垂下眼,暗自嘆息,就算師太再會用各種‘藥’保養,她到底是老了。

    隨后他恭恭敬敬地將方才山門之外的事情說了一遍。

    “哦,你真的看見那是常家的小姐,莫要放了不該放進來的東西?”燃燈師太挑眉。

    那永明一愣,遲疑了片刻:“屬下看著,應當沒有錯。”

    他又有些不確定地看向附近的精元。

    精元想了想,沉吟道:“當時常爵爺著人來讓我去做法事,在常家見到了他的嫡出小姐,確實叫常……常清歡,這個常家大小姐不是個安分的,總往外頭跑,所以原本我們也將她定為目標,但是准備動手的時候,卻發現她拳腳功夫不弱,所以臨時放棄了。”

    精元看向燃燈諂媚地道:“宮主,您看您可真是福星,您一來,立刻就有獵物送上門了,得來全部不費功夫,也剛好能給老佛爺那交差。”

    燃燈師太卻眯起眸子冷哼一聲:“若是按照你說的她會拳腳功夫,你都不敢下手,她又怎麼會被一般劫匪悄無聲息地劫走?”

    “莫不是有什麼貓膩?”精元頓了頓,有些遲疑。

    燃燈挑了下眉,隨手扯了一件衣服扔在他身上,冷淡地道:“是不是常家大小姐,你總歸認得,有沒有貓膩,你去看看就是了。”

    精元笑嘻嘻地光著膀子爬下床,還伸手摸了一把燃燈師太的腰:“是,是,我這就去。”

    兩人皆各自收拾了一番,燃燈直接隱入了禪房的密室里,等著精元將人帶回來。

    ……

    “阿彌陀佛,常施主莫要傷心,住持正在修晚課,一會就過來咱們達摩院了。”永信取了兩件僧袍過來擱在桌子上。

    “若是常施主不嫌棄,這是小僧的兩件袍子。”

    常清歡接了過來,又擦了擦眼淚:“多謝。”

    隨后她將手里的僧袍子遞了一件給身邊低著頭,蓬頭垢面的高個侍女。

    此時,達摩院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來,一道沉穩高挑,身著僧袍袈裟,手持禪杖的三十多歲,眉宇沉靜的和尚走了進來。

    “見過精元住持。”永信立刻起身。

    常清歡也立刻站了起來,似有些激動地看著他:“住持,你可……你可還認得小女?”

    房內燈光明亮,精元看清楚了她的臉,心中的懷疑便放下了一半,便微笑著點點頭,隨后吩咐永信:“去給常施主和她身邊的女施主准備熱水和廂房。”

    永信貪婪的目光在常清歡和她丫頭身上一掠而過,隨后立刻點頭:“是。”

    永信離開后,精元看著她眸光微閃,似很感慨地嘆息了一聲:“常施主,你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京城上下都在尋你,連我們這化外之地都知道你失蹤了?”

    常清歡聞言瞬間就忍不住,淚如雨下:“我見這些日子春暖花開,便和丫頭一起去游湖,誰曾想卻撞見人販子在騙兩個船家的女儿,我看不過去,便出聲阻止,卻不想他們見我撞破了他們的破事,便著人動手將我們也抓了。”。

    那一頭亂發臉都看不清楚的丫頭也跟著抹眼淚。

    精元看著她,眼中精光一閃,隨后嘆息了一聲:“貧僧記得常施主出身武將世家,手上也有些功夫,怎麼就會輕易著了道?”

    常清歡聞言,臉色變了變,卻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精元見她那模樣,心中狐疑起來,便道:“常施主?”

    常清歡終于似極為窘迫一般,掩住臉,哽咽道:“我是將那些該死的賊子給打了……后來那賊子挾持了那船家女儿,我見她可憐,便想要救她,卻不想反而著了賊子的道,我報上父親的名號,他們卻還要殺我滅口,如果不是有一個說要我把我賣到揚州去換大錢,只怕我也沒有命逃出來了。”

    精元見她淚眼汪汪,不似作假,說話之間似頗為傷心,再想了想她說的那些話,倒也有些道理。

    沒有見過世面的世家小姐一時間天真地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卻不想報出了父親的名號卻更讓人忌憚,索性殺人滅口也是有的。

    不過……

    他眼珠子一轉,隨后看著常清歡道:“常施主,你勿要再傷心了,能逃出生天到咱們天寧寺也是佛主在庇佑你,不過話說回來,這司禮監最近查得那麼緊,那些人販子怎還如此囂張?”

    常清歡抹了把淚,也點點頭道:“正是因為司禮監查得風聲緊,所以那些人販子都將我們塞了嘴,綁在船艙底下,今日有人來艘船,他們倉促之中將我們轉移,沒有檢查好,我早已和丫頭偷偷松了繩子,等著他們靠岸送飯,便趁機逃了出去。”

    “他們一路追趕,小女發現已經到了天寧寺附近,是小女熟悉的地形,便躲了起來,等著他們搜不到人離開了,才敢摸黑上來求救。”

    一番話下來,几無破綻。

    精元雖然心中有些存疑,但也一時間沒能再想出疑點,便起身道:“那些人販子著實可惡,以后佛祖必定會將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您也不要太難過,不若隨貧僧先去沐浴一番,貧僧這里有几個人是通曉醫术的,不若為您診斷和治療一番傷勢。”

    常清歡立刻點點頭,就要起身。

    精元卻忽然有些遲疑地道:“貧僧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畢竟若是此事……也許貧僧該去山下請女醫較為合適。”

    常清歡一聽,便知道精元說的是什麼了,頓時漲紅了小臉,背對著精元不說話,肩頭聳動。

    那婢女見自家小姐的樣子,似非常心疼,低著頭輕聲道:“小姐和我都尚是……完璧,他們原本是也動了淫心,但是因要把我們賣大價錢,是以沒有動……動我們。”

    精元在聽到‘完璧’二字之后,頓時心中驚喜,臉上卻不動聲色,略帶歉疚地道:“阿彌陀佛,是平僧唐突了,貧僧將貧僧的禪房空了出來,兩位施主這邊請罷。”

    那婢女看向精元,感激地道:“有勞大師了,還勞煩大師一會子去通知我家爵爺,小姐平安無事。”

    “自然,自然,貧僧這就著手安排。”精元微笑點頭。

    隨后,他便領著二人去了自己的禪房,同時道:“兩位女施主這邊請罷。”

    常清歡和大婢女進了房間,便看見除了屏風后已經擺上熱水桶,桌子邊也擺了几樣齋飯。

    “常施主你們淨身后用些齋飯便可入睡,明日常爵爺就會來接人了。”精元微笑道。

    看著常清歡主仆二人千恩万謝地進了房間,精元眼底閃過淫邪陰冷的笑,隨后一轉身進了旁邊一處禪房。

    “怎麼樣,是不是常家女儿?”燃燈師太已經換了一身衣衫,正襟危坐地在黃花梨的八仙椅上飲茶。

    “正是,精元不會看錯的,而且我几番試探,因該並無問題。”精元向燃燈彙報了常清歡主仆的說辭。

    燃燈顰眉,沉吟了一會:“聽著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哪里不妥。”

    她說罷,精元便笑了:“宮主不必太擔憂,精元著人去山里巡視了,不曾有發現不妥之處,兩個小丫頭,能翻出天去麼,太后老佛爺催得急,咱們又不好出去抓人,這自動送上門最合適不過了。”

    燃燈想了想,倒似終于下定了決心似地:“沒有錯,送上門的鴨子,自不能讓她飛了,何況常清歡的失蹤原本就被朝廷歸到了咱們頭上,咱們也不能平白擔了這個污名不是?”

    “好,那等一會她們洗完了,吃上兩口飯菜,就送她們下去罷。”精元笑道,似覺得完成了大事一般地伸了個懶腰。

    “是了宮主,我看那兩個小娘們也是細皮嫩肉的,能不能……。”他遲疑了一會,嬉皮笑臉地湊上去。

    “能什麼,你腦子里在想什麼,我還不知道麼,我只說兩個字——休想,制作這些養顏膏和血燕窩要的必須是處子血,你不知道麼!”她森然地睨著他。

    “或者,你是真的對本宮很不滿,所以才想要對那兩個丫頭起了歪心?”

    那精元趕緊搖頭,桃花臉上滿是諂媚的笑意:“哪里敢,我哪里敢!”

    燃燈冷冰冰地睨著他:“你最好是不敢,否則本宮主饒恕不得那些吃里扒外的!”

    精元心中暗自罵了聲‘老妖婆’,隨后干笑兩聲,趕緊轉移話題:“咱們看看那兩位到底怎麼樣了?”

    說罷,便立刻向廂房的另外一邊牆壁走去,那牆壁上裝了從西洋來的一種昂貴而特殊的鏡子,推開來便可以看見廂房內的情形,但是廂房內的人卻看不見這頭的情形。

    精元一看,瞬間楞了楞:“宮主,她們已經昏了過去。”

    燃燈一愣:“這也太快了罷?”

    連洗澡帶吃,一刻鐘都不到?

    說著她便走了過去,果然透過鏡子能看見兩道換了僧袍的女子身影伏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地面上則是灑了不少米粥,一看便是吃了混有蒙汗藥的米粥之后昏迷了過去。

    燃燈顰眉:“行了,走罷,去兩個人,把她們兩個拖進地下。”

    精元立刻點頭:“是!”

    兩人進了禪房之后,精元看了看兩人的衣著忍不住嗤笑起來:“這兩個丫頭大概是餓得狠了,草草擦了擦便忙著吃起來了,難怪那麼快。”

    可惜他還想看美人出浴呢。

    她瞥了眼常清歡的臉,冷哼一聲:“倒是個明艷的小美人,難怪你那麼痴迷。”

    隨后她又去看另外一個婢女的模樣,卻不想那婢女是被翻趴著抬走的,讓她沒看清楚模樣。

    只是……

    她看著那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狐疑,怎麼她覺得那背影看起來如此眼熟。

    “嘿嘿,哪里能比得上宮主您才是仙姿態卓雅?”精元討好地笑道。

    “行了,動作快點,咱們要采集原料血和制作東西都需要時間,明儿香客一多,說不得要有麻煩。”燃燈不耐煩地道。

    精元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摸摸鼻子,去扭動附近的一座燈台。

    燈台一動,他的床便整個儿裂開了一道大口子,隨后便直接喚了永信和永明一起來將常清歡和她的婢女一同拖下了地下室。

    秋葉白微微睜開眼,看著那漆黑的天花板,感受著自己不斷地被往地下深處抬,門口已經迅速地閉合上了,她心中微冷。

    難怪之前小油菜和大鼠他們把整個天寧寺都摸了個遍,卻怎麼也找不到異常之處,原來關人的地方在地下。

    到時候要怎麼通知外面的人?

    還有……怎麼讓阿初不要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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