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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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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29: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聖女殺了聖女

    城外大營

    雙白看了看滿天星光,隨后一邊端著一盆熱水進監軍大帳,一邊暗自想著不知一白和秋葉白那邊的情況如何,若是再沒有什麼消息出來,是不是應該再打發人進去看看。

    卻不想他才掀開帳篷,便忽然看見床上陡然坐起來一個人,他嚇了一跳:“殿下?”

    那坐在床上的人並沒說話,而是忽然轉頭冷冷地看著他,純黑色的眼眸如無邊的深淵讓雙白背脊莫名地一寒,愈發地覺得自家主子好像有些不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殿下,您是不是做夢魘住了?”

    百里初卻忽然一掀開薄絲被,站了起來:“更衣。”

    雙白愣了愣,還是立刻擱下水盆上前給他更衣:“殿下這是怎麼了,您要去哪里?”

    百里初淡淡道:“進城。”

    雙白手上動作一頓,有些驚愕:“進城?”

    殿下怎麼會這個時候忽然決定進城,之前秋葉白進城的時候他都沒有打算要跟著她進象郡!

    百里初看著窗外滿天的星空:“直覺。”

    雙白妙目里更是閃過茫然之色:“什麼直覺。”

    百里初純黑如夜的瞳孔如獸一般微微豎起,冷冷地道:“來自赤焰的危險的直覺。”

    ……

    且說城內,秋葉白在聽到小慈說的話瞬間便愣住了:“天畫?”

    她看著小慈眯起眸子,冷聲道:“天畫怎麼會和你有聯系,他是你的人?”

    “可以這麼說,我為了葉白哥哥你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呢。”小慈輕笑著道。

    秋葉白沉默了好一會,她想過天畫是朝內之人的棋子,但是他真的完全沒有想到苗疆的手竟然能伸到上京來了,而且還伸進了綠竹樓,真是夠讓人驚訝的。

    她看著小慈冷冷地道:“他怎麼給你傳遞最后的消息?”

    她明明看著天畫在她中毒到后來他沉海的時候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小慈輕笑了起來,抬起手輕撫那牆壁里的冰棺:“他很擅長養信鴿,你並不知道罷,他的鴿子總是遠遠地跟著他,在控制了海鬼王的船后,天畫就給我們送了信,將他的計划打算告訴了我們,你不知道……那時候……。”

    她頓了頓,扭頭過來看著秋葉白輕嘆:“你不知道那時我多擔心,擔心你真的會死在他的手上呢,后來聽說你雖然中了毒,但是平安無事,你不知道我多高興。”

    秋葉白看著小慈那空洞的眼,詭異而興奮的笑容,眼底閃過冷凝之色,小慈看起來果然有些心智不正常,就是不知道是早年就如柔姨認為的那樣不正常,還是后來扭曲的。

    此時,牆角的阿吶忽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古怪的嗤笑聲,他斷斷續續地怪笑道:“對,她非常擔心你死了……因為這樣的話……她……她……就不能完成她把你制成蠱人的心願了。”

    阿吶的話讓秋葉白和一白都暗中一驚——蠱人?

    “蠱人是什麼?”一白低聲問秋葉白,聽著這個名字,他就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

    秋葉白目光落在一白身后的蠱衛們身上:“就和這些蠱衛一樣的人,以身為蠱罐,便是蠱人,蠱人會永遠受控于主人。”

    “所以……這些蠱衛即使知道是這個小慈害死了真正的聖女……甚至害死了……蠱王……但是他們的命引都……都在她的手上,所以他們……他們才會對她如此……忠心!”阿吶怨毒的目光掠過那些沉默的蠱衛身上。

    如果不是因為小慈的眼睛是小池的,又長了和她一樣的臉,還有這些蠱衛們的存在,他早就殺了她為小池報仇!

    小慈被打斷了話,忽然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瞪著那牆角的阿吶:“阿吶九耶,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聒噪了?”

    說罷,她不顧右手受傷,再次抬起手腕狠狠一捏,阿吶的慘叫聲再次響徹了整個房間。

    他的聲音原本就尖細,能慘烈若此,可見小慈下了多重的手。

    看著阿吶痛苦得整個壇子都震動了起來,小慈臉上露出了一種興奮而陰冷的笑容來:“呵呵,這一回了沒有人能救你了,你既然那麼喜歡姐姐,就陪著她下地獄多好!”

    阿吶這時候早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奄奄一息。

    “你不覺得下地獄的應該是你麼?”秋葉白涼薄冰冷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小慈看著秋葉白,忽然蹲了下去,甜膩地笑了起來:“葉白哥哥,哦,葉白姐姐,雖然你是女子,但是你知道嗎,小池在知道你的秘密前真的很喜歡你,她每天都會來和我說外面的事情,而我每天也偷偷地在樓里看著你來接她出去玩儿,連我都能感覺到她心里的歡喜和雀躍。”

    她頓了頓,看著秋葉白,神色變得有些異樣的溫柔:“所以啊,我拿了姐姐眼睛的時候就想著,等著我把你做成了蠱人之后,你也就永遠離不開苗疆,也算是報答了她,畢竟我和她流淌著一樣的血,長著一樣的身体,那麼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如果你聽話娶了我,我還可以考慮不把你做成蠱人,但沒有想到啊……。”

    小慈向秋葉白伸出手,輕拍了下她的臉,眼底一片猙獰:“沒有想到你居然是女的啊,小池姐姐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我,她說過我和她之間是沒有任何秘密的,可是她騙了我,她居然敢騙我!”

    她擱在秋葉白臉上的手忽然高高抬起就要一巴掌打下去,卻不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一道人影從秋葉白身后扑出來,狠狠地撞在她的身上,直接將她撞了一個跟頭!

    “哎呀!”小慈跌倒之后,蠱衛們立刻將她扶了起來。

    “你……你這個妖女,離四少遠……點!”一白說話開始有點不利索,但仍舊擋在秋葉白面前狠狠地瞪著小慈。

    小慈有些狼狽的站好了之后,目光森然地看向一白和他身后的秋葉阿,忽然又甜膩陰冷地笑了起來:“這是葉白姐姐的姘頭麼,生得倒是挺好看的,以后等著我將你們都做成蠱人之后,你們也能永遠在一起好了,看著你們每日痛苦而身不由己的樣子,一定很有趣呢。”

    “呸!”一白看著小慈眼底的興奮,他眼底的厭惡愈發濃烈。

    小慈略微一偏頭,避開了一白的唾沫,她站了起來,一腳又一腳地狠狠地踢在了一白的身上,喃喃自語:“你們等著好了,所有欺騙我,背叛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所有的小貓儿,小狗儿,敢對姐姐示好,我就弄死他們,就算是母親又怎麼樣,你們和她一樣偏心眼,姐姐都成了活死人了,還不舍得把她的眼睛給我……那就去死掉好了……哼哼哼!”

    一白悶哼一聲,伏下身子去,護住自己的軟處。

    女孩子的力氣不大,但是踢中了軟處還是很不舒服的。

    看著小慈臉上那種近乎詭異的猙獰之色還有她小孩子一般的行為言語,秋葉白眸光微冷,這個小慈心態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天性殘暴,所以柔姨才將她關起來,給她更多的關愛,是怕她傷害別人,也是怕她眼睛看不見,受到傷害,卻不想這反而讓她的性子一天天變得過激起來。

    小慈踢了一白好一會,大約是覺得累了,便喘了一口氣,轉過臉來看著秋葉白笑盈盈地道:“葉白姐姐,我知道你身体的霸王蠱很厲害,所以我得先把那小家伙弄出來,才好把你制成蠱人呢,我也知道那水母毒不能制服你太久,所以我們速戰速決罷。”

    說著她拍了拍手,蠱衛們便立刻散開來,去房間里取各種物件,不一會就在秋葉白的面前全部擺上一張長長的石台,邊上還放置了各種小罐子和形狀怪異的刀具。

    其中兩名蠱衛各自提著一只黑狗,一只母雞進來,其中一人舉刀就割斷了黑狗的喉嚨,黑狗血瞬間便潑灑在了石台周圍,整個房間里彌漫開一股子濃烈腥臭的血腥味。

    而孟獲則是提著一個罐子往石台上一倒,石台上瞬間出現了無數奇形怪狀,令人作嘔的蠱蟲,那些蠱蟲們想四處爬動,卻又仿佛畏懼于石台周圍的黑狗血,不敢離開。

    “你們想……干……什麼!”一白看著這情形,心中頓時騰起不妙的預感來。

    小慈沒有理會他,徑自下令:“將葉白姐姐放在石台上,動作要快,立刻將雞血噴灑滿她全身!”

    兩名蠱衛立刻過來將秋葉白扶上了石台,一白想要再次故技重施,撞開兩人,但是卻發現自己身体麻痹得動彈不得,他眼里一片腥紅,厲聲道:“你們想干什麼,放開她!”

    秋葉白倒是沒有反抗,任由他們將自己往石台上放,她只淡淡地道:“黑狗血有辟邪作用,公雞血會將我身体的赤焰蠱,嗯,她們苗疆稱之為霸万蠱的味道給掩蓋住,讓石台上的蠱蟲不至于被嚇死,然后便是放我的血,同時再些什麼藥物在其間,然后逼迫赤焰出來吞噬這些蠱蟲,她就能抓住赤焰了。”

    她頓了頓,看向小慈:“我說得可對?”

    小慈看著她,空洞的眼里一點表情都沒有,臉上卻又露出那種甜膩怪異的笑來:“看樣子,當年葉白姐姐在苗疆也跟著我娘學了不少東西呢。”

    秋葉白不再說話,只是任由對方將自己放在冰涼的石台之上,她一躺在那石台之上,所有的蠱蟲頓時恐懼地全部蜷縮在不能觸及到她的角落。

    此時,小慈亦看向一邊的孟獲:“撒雞血。”

    孟獲立刻點頭,手間明亮的刀光一閃,就往那雞的脖子上割去,隨后在血光四濺的瞬間,那雞咯咯地慘叫了起來。

    秋葉白眸光一冷,拇指指甲在中指上一划,划出一點腥紅的血,同時挽出一個彈射的手勢,對著那些蠱蟲彈出一道帶血氣流,它們便被那含著赤焰蠱氣息的血彈出石台,直接彈射向了孟獲。

    那群蠱蟲原本就畏懼她的血,此刻公雞血又還沒灑落,它們又驚又恐,一彈上孟獲的身上,便不管不顧地亂咬一氣。

    孟獲本身是蠱人是不怕蠱的,但還是被咬疼了,他手上便一松,那公雞受痛,雖然被割斷了咽喉,但雙翅和身体還是極為有力,立刻掙脫了束縛飛跳了起來。

    “喔喔喔……!”

    整個房間的蠱衛,包括小池都沒有想到這樣的意外,頓時都愣住了,直到那只公雞掙扎著四處飛跳,同時將雞血灑落得到處都是,連小慈的臉上都被飛濺到了血滴。

    所謂雞飛狗跳不過如此!

    “抓住那只畜生,抓住它!”小慈大怒,立刻尖叫了起來。

    卻不想她才尖叫了一聲,便看見自己面前多了一道人影,她一愣抬頭一看,卻發現秋葉白正靜靜地站在她面前,她比她高了近乎一個頭,正居高臨下,目光冰涼地看著她。

    小慈瞬間嚇了一大跳:“……你……怎麼?”

    “你知道水母毒對我有效,卻並不知道水母毒既然能麻痹我,但是我若放了血,便能提前清除麻痹毒素,恢復活動的時間快一倍罷?”秋葉白淡淡地道,將手掌抬起來。

    小慈這才發現秋葉白手心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淋漓,她一僵,頓時軟了口氣:“葉白姐姐……我……。”

    她話音未落,便見秋葉白忽然抬起另外一只手,一點不客氣地抓住了她的衣領左右開弓。

    “啪!啪!啪!啪!”

    秋葉白直接連著扇了她四個巴掌!

    她下手一點沒有留情,直接將小慈扇得頭暈腦脹,臉頰紅腫,鼻子、唇角、耳朵都出了血。

    “這巴掌是替你姐姐、母親、一白和我自己扇的!”

    說著,她一抬手就將小慈直接扔在那水晶棺下。

    小慈被撞得吐出一口鮮血來,她伏在地上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她伸手四處扒拉,扶住水晶棺材下的石頭才勉强起身,抬起腥紅的眼,看向秋葉白:“您居然敢打我,我娘親都沒有打過我……她都不敢打我……我殺了人,她每次都打的都是看顧不好我的姐姐……你居然敢……你怎麼敢……。”

    “就是你娘親和你姐姐太溺愛你,才養成你這種暴戾而不知感恩的性子,今儿我就替她們把沒有教訓的都給她們教訓了!”秋葉白目光譏誚又冰冷地看著她。

    小慈勃然大怒,抬手顫抖地指著秋葉白:“孟獲……殺了她……殺了這個賤人!”

    卻不想她話音才落,房間里卻忽然想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隨后“轟隆”一聲,碎裂的石壁被她方才這麼一靠,再也包裹不住巨大沉重的水晶棺,徹底崩塌,水晶棺材整個就這麼摔出來。

    站在其下的小慈梭然瞪大了眼,眼睜睜地看著沉重無比的水晶棺材直接硬生生地將她‘砰’地一聲悶響將她整個人全部壓在下面。

    “啊——姐姐!”

    她一聲慘叫,煙塵四起,血光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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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29: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漸行漸遠,永不復來

    這般變故讓所有人都驚住了,煙塵消散之后,眾人才看清楚眼前的景況。

    水晶棺材用整塊巨大而完整的水晶打造,異常沉重,壓住了小慈的大半個身子,只露出了胸部和頭部,並且几乎將她下半身全部都壓扁,流淌了一地的鮮血。

    蠱衛們驚慌失措地齊齊扑過來,試圖將小慈救起來。

    孟獲臉色慘白地指揮著其他人將棺材抬起來,他則是和另外一個人扯著小慈的上半身,打算將她拖出來治療。

    只是棺材實在太過沉重,一干蠱衛們用力了好一會,才將棺材抬起來一個縫隙,孟獲一喜,趕緊和另外一名蠱衛一起施力,卻不想他才一施力,將人往外一拖,便聽見嘎吱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

    小慈更是硬生生地從昏迷過去痛雙目圓睜,眼淚不停地流淌,她死死地握住他的手:“啊啊啊啊——孟獲,我好疼,我好疼啊!”

    孟獲瞬間將在當場,不敢再輕易扯動她的身体。

    因為方才他那一拉扯,分明是將小慈已經被壓壞的脊椎骨給硬生生給扯斷了,等于將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扯成了兩半。

    可偏生小慈此刻是疼醒了,卻沒有立刻死去。

    秋葉白看著這般場景都忍不住退了兩步,這種情形,形同腰斬,自是救不得的了。

    她早年看雜記,初唐時,辨機和高陽公主相戀,辨機被腰斬之后,硬生生地痛了快一個時辰才死去。

    人,本不該經歷這般殘酷的死法。

    但是……

    想起小慈的作為,她只能微微顰眉,這算是自作自受麼?

    小慈淚眼朦朧之中看向秋葉白:“葉白姐姐……你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救救我……你救救我,我活著就是她還活著,我不想死!”

    秋葉白看著小慈那模樣,几乎已經是痛的神智模糊了罷,才會向她求救。

    她的目光落在水晶棺材里,那一具水晶棺材几乎是全透明的,所以此刻她能通過棺材看見小池仍舊安靜地躺在棺材里,只是棺材死死壓著她最疼愛的妹妹。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一邊彎腰將一白從網里扶出來,一邊淡漠地道:“小慈,你雖然和你姐姐擁有同樣的面孔和身体,但是你活著永遠不等于她活著,我也救不你,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呸……你就不是想救我而已……何必說得這般好聽!”小慈痛苦之中,忍不住罵道。

    秋葉白聞言,扶著一白在石台邊站好之后,轉過頭目光冷冽地看著她:“對,我就是不想救你又如何,這個世上從來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的姐姐和娘親一樣無限制地包容你,甚至讓你使用自己的眼睛!”

    她終于發現這個叫小慈的少女在這世間誰也不愛,只愛她自己。

    從小慈說的那些容不得小貓、小狗向自己的姐姐示好,到后來推侍女下樓都沒有悔意,將一切違背她意志的事情都視為針對她的這几點,自己就該知道小慈就是屬于天生殘酷,無法對人產生同理心和同情心的人。

    更缺乏對人情世故的共感的能力。

    若是用后世說的話就是小慈是天生情感缺失,反人性,毀滅形的人格。

    “你以為……你以為姐姐是我害死的?”

    小慈聞言,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抖,也痛得几乎說不出話來,但是卻還是要恨恨地瞪著秋葉白:“才不是,她是你……是你害死的……阿媽說了她永遠醒不過來了,就算她能醒過來,也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白痴,她的靈魂被燭九陰吞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孟獲看著小慈如此激動和疼痛,立刻伸手按住她,跪坐下來,讓她的頭躺在自己腿上,低聲而焦灼地用苗語安慰:“聖女,不要說了,我已經派人去請苗醫……。”

    “啪!”他話音未落,臉上便被小慈刮了一巴掌,雖然力氣不大,但是他還是愣住了。

    小慈陰冷地瞪了他一眼,咬著牙道:“你閉嘴,你不過是個下人,以為……我和你睡過,便能指使本聖女了麼!”

    秋葉白瞬間一愣,目光落在孟獲的臉上,果然看見他眼底都是腥紅的血絲和淚光,自然還有更多的僵木和尷尬。

    她冷眼看著,只覺得那小慈大概是已經痛得失去了理智才這般不管不顧的什麼都說,又或者,小慈也明白,她再不說便沒有機會說了。

    小慈沒有理會孟獲的表情,只慘白著臉又看向秋葉白,比了下自己依舊空洞的眼睛,冰冷而怨恨地道:“秋葉白……不是你害了姐姐中毒,我怎麼會有機會得到看見這個人間的機會,反正她就算醒來也是活死人,為何不把眼睛給我,她和阿媽都說最疼我,結果呢……她有了喜歡的人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阿媽事到臨頭竟然又下不去手!”

    “嘿嘿……嘿嘿……。”小慈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阿媽說小池還活著不能這麼挖她的眼,她看見這万紫千紅的人間那麼多年還不夠麼,那我呢,我怎麼辦,我就自己動手,可阿媽還要阻止我,所以我也只好送阿媽去和姐姐作伴了……嘿嘿……嘿嘿……!”

    秋葉白見小慈說話雖然不再結巴,但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有些瘋癲的感覺,便知道小慈這怕是痛得沒有理智了,回光返照。

    她冷眼看著小慈,注意到除了抱著小慈的孟獲仿佛呆呆怔怔的,其他蠱衛們卻仿佛都極為不安,神色異常的驚恐,他們仿佛比誰都焦灼和擔心小慈的狀況。

    有些人甚至在觀察他們自己的身体。

    她心中有些隱約地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秋葉白都是你的錯,你和她們一樣騙我,你們都騙我……騙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小池喃喃自語,已經連抬起手的氣力都沒有了。

    而一邊的孟獲眼底不停地落下眼淚來,整個人都伏在小池的頭顱邊。

    倒是一白稍微恢復了點氣力,但還是只能低聲道:“四少,快點……離開這里。”

    不管這里的情形如何,秋葉白留在這里都太危險了。

    秋葉白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那種古怪的自覺從哪里來,但是她也覺得離開這里會比較讓人安心,尤其是一白還沒有恢復正常。

    她扶起一白:“我們走!”

    蠱衛們是見識過她的武藝的,更知道她百蠱不侵,加上此刻他們仿佛正陷入一種莫名的焦躁之中,更是沒有心思阻止秋葉白。

    卻不想她扶著一白走了兩步,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小慈的聲音:“葉白姐姐……你不要小池了麼?”

    秋葉白的腳步一頓,慢慢地轉過身,看向身,才發現小慈不知道按了水晶棺上哪個機關,水晶棺材居然裂開了一條縫隙,小慈看著她蒼白又可憐地輕聲道:“葉白姐姐……我錯了,其實我騙了你,小池姐姐還活著,只是她中了藥物,睡著了而已,你把她從棺材里救出來罷?”

    她說的話聲音異常的微弱,卻也異常的誠懇。

    秋葉白看著她,又看向那打開了的冰棺,從縫隙里依稀能看見里面年稚的少女精致柔和的側臉,還是年少時候溫柔羞澀的樣子,昏暗中依舊白皙的皮膚,栩栩如生的面目,仿佛她下一刻就會清醒過來,在蔥綠濃艷的苗疆夏日早晨之中回眸一笑,清甜地喚她一聲:“葉白哥哥,早晨好。”

    “小池……沒死?”她看著那棺材里的小小少女,忍不住上前了几步,眼底泛出一點水汽來。

    小慈虛弱地點點頭:“是……我用了藥讓她安眠,只是不想讓姐姐醒來……發現我偷了她的眼睛。”

    秋葉白忍不住向小慈方向走去,一白立刻伸手一把拉住她,壓低了聲音道:“小心有詐。”

    秋葉白愣了愣,隨后再次看向那棺材,想要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生是死。

    只是隔開這般距離,她又怎麼能確定里面之人的生死?

    小慈看著她,仿佛有些無奈,苦笑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葉白姐姐,你真的不信我麼?”

    說著她抬起眼皮看了眼孟獲,但是孟獲只是呆呆愣愣的樣子,不發一言。

    小慈見秋葉白還在猶豫,便輕嘆了一聲:“水晶棺已經開了,能維持姐姐生命的藥已經散掉……如果葉白姐姐你再不救姐姐,她就要真的死了啊……。”

    秋葉白聞言,到底下定了決心,向棺材走了過去。

    “四少!”一白忍不住有些焦灼,他總覺得哪里有什麼不對。

    秋葉白轉頭,垂下眸子,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須親自去求證,我欠了她一條命。”

    說著,她一轉身,提著劍慢慢地向小慈和水晶棺走了過去,一白無奈,只得用顫抖的手抓了劍,警惕地看著秋葉白靠近那一處水晶棺材。

    秋葉白提著劍走到水晶棺邊蹲下,看了眼已經臉色發青,奄奄一息的小慈,隨后觀察了一下水晶棺材的情況,隨后伸手向那水晶棺材摸去,試圖先從水晶棺材里伸進一只手觸碰一下里面的小池,確定她的情況。

    卻不想,她才伸手,便聽見“咯噔”一聲脆響,她立刻抽手,棺材竟然在那一瞬間又合上了,但好在她一直非常警惕,在棺材合上的瞬間將手抽了出來。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又被人一把抱住,與此同時,小慈陰冷而興奮的聲音再次響起:“孟獲,我抓住她了,關上門窗,動手啊!”

    她的聲音因為痛楚而虛弱,卻又異常的尖利刺耳。

    一白臉色一變,看著孟獲不知按了什麼機關,大門和窗戶在瞬間都關上了,而整個房子也忽然開始搖晃了起來。

    “死不知悔改!”

    秋葉白目光一冷,抬劍便朝小慈刺去,但是噗嗤一聲,刺入的卻是孟獲的背心。

    孟獲在一瞬間就扑倒在小慈上半身之上,替她擋住了那一劍。

    小慈瞬間愣住了,看著擋在自己身上的孟獲,眼里閃過一絲迷惑:“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劍呢?”

    孟獲看著身下的少女,苦笑了一聲:“反正小慈你死了,我們所有人也都活不了啊,至少不能讓你死那麼快……。”

    秋葉白聞言一驚,轉頭看去,果然看見許多蠱衛臉色也變得異常的蒼白,不少人几乎也看起來異常的虛弱,竟跌坐在地,有些蠱衛似不想死,此刻正在拼命地往外爬。

    她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小慈亡,蠱衛死!

    若是如此簡單就能消滅蠱衛,那麼只要殺死聖女就能解決蠱衛的問題了。

    但是……早前的蠱王去世,蠱衛也沒有因此跟著死亡,而是會傳承給新的蠱王,如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道同樣虛弱而尖細的聲音從角落斷斷續續地響起:“那是……那是因為……小慈這賤人……怕蠱衛們發現不對勁,所以將蠱衛的命引續在她的身上……哈哈哈……為虎作倀的報應。”

    秋葉白看過去,發行阿吶竟還沒有死,劇烈搖晃的房屋讓裝著他的罐子倒在地上碎裂開來,露出里面腐敗的內髒,阿吶的頭顱滾在一邊,用一種詭異而凄慘的姿勢面對著他們的的方向,或者說面對著小池的方向。

    雖然此刻他看起來和死差不多,但是仿佛還有什麼力量支撐著他繼續撐到了現在。

    他見秋葉白看過來,便勉力道:“呵呵……秋……秋葉白……房子要塌了……你走罷……機關在靠牆的牆壁燈……燈柱上。”

    秋葉白怔然,她有些復雜地看向阿吶:“你不是恨我害死了小池麼,為什麼要幫我?”

    阿吶喑啞而微弱地輕笑了起來:“我……看見小池了,只有她沒有變……那個夏天……那時候……多好啊……。”

    他輕嘆了一聲,不再說話,不呼吸,只剩下的那一只徹底失去生氣的眼珠里倒映著水晶棺材里的少女美麗的面容,他枯槁的面容上仿佛也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少年一般輕快的神情。

    秋葉白愣愣地看著阿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喉嚨里有什麼東西梗著,梗得她几乎難以忍受,卻又吐不出來。

    “阿吶……。”

    為什麼呢?

    為什麼一切都抵不過流年,抵不過世事弄人,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

    直到一只大手抓上她的肩頭,耳邊傳來一白焦灼的聲音:“走啊,四少……快走!”

    秋葉白才瞬間反應過來,她環顧四周,除了不斷陷落的地面,隨著小慈的生命力流失虛弱,蠱衛們已經全部都倒在了地上,不少人臉色和神情都變了,痛苦地扭動著身軀,喉嚨里發出“啊啊啊”的慘烈叫聲,皮膚底下有詭異的東西開始蠕動,帶出一道道血痕。

    這是蠱衛們即將死亡,身体開始異化的表現!

    她雖然不畏懼蠱蟲,但是一白卻抵擋不住,再加上……

    “這里要塌陷了……走!”一白費力地試圖提起她。

    秋葉白一閉眼,再睜開眼時,眼里那一片痛色已經轉化成了一片沉冷,她反手擊碎了砸落下來的柱子,再一把抓住一白的胳膊就要起身向床榻的方向而去,卻不想自己的右手卻還是被人抓住。

    她一低頭,便透過孟獲顫抖的身軀,看見小慈一雙空洞而陰冷的眼眸正死死瞪著她,喃喃自語:“不許……不許走……一起……死……。”

    “不可救藥!”秋葉白眼底寒光一閃,忽然一轉右手腕,同時左手提劍一掃!

    “噗!”一聲,血光飛濺,她徑自從手腕處砍斷了小慈死死抓住她的右手的雙手。

    “啊啊啊——!”小慈眼珠圓睜,再次痛得慘叫了起來。

    秋葉白沒有再理會她,提著染血的劍,攙扶著一白到了床邊,伸手就去拉燈柱。

    一白卻擔憂地低聲道:“小心!”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去一拉,輕聲道:“阿吶以前從來不說謊。”

    她相信在他離開人間的那一刻,他又變回了曾經那個笑容燦爛的爽朗苗家少年!

    隨著燈柱喀拉一聲響動,牆壁處果然開了一個洞口,正是當初小慈出現的秘道口。

    “走!”秋葉白立刻攙扶起一白向里面走去。

    秘道雖然在震顫,但是卻沒有落石。

    她攙扶著一白順著地道往里走,還能清晰地聽見房間里傳來小慈痛楚的呻吟和孟獲慘淡卻平靜的聲音。

    “孟獲……我好痛……好痛啊!”

    “沒有關系,小慈,很快我們就都不疼了。”

    “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嗚嗚。”

    “沒關系,小慈,至少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

    “……轟隆……轟隆!”

    一聲巨響,所有的聲音都瞬間埋葬在房屋塌陷的聲音里。

    秋葉白再扶著一白往前走的動作頓了頓,她閉了閉眼,繼續扶著一白堅定地往外走去。

    直到走到了地道的盡頭的一扇木門前,沒有了路,但是牆壁上卻有一盞一模一樣的燈柱,她看了看,隨后伸手扭轉了燈柱。

    木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她便看見滿室燭火流瀉出來。

    她看了看周圍,發現這是小池,不,小慈的竹樓,她和一白都齊齊松了一口氣,只覺得所有的狼狽和危險都遠去。

    隨后,她將一白攙扶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下。

    她看著他問:“你可好些了?”

    一白點點頭,臉色有點發青:“嗯……。”

    秋葉白見他無事,便起身走到窗外,正好可以看見竹樓后不遠處的那一處房屋已經徹底塌陷進了地底,將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埋葬。

    兩名請來兩名苗醫的蠱衛此刻也全部倒地斃命,身体不斷地孵化出無數的細小蠱蟲,而那苗醫明顯懂蠱的,正手忙腳亂地處理著。

    再偏僻的地方,這般巨大的轟鳴聲自然引起了都督府邸里的騷亂,所有的人都匆匆地趕過來,一片兵荒馬亂。

    她看著那煙塵飛舞的喧囂竹林,但籠罩在其上的月光卻依舊一片寧靜。

    她默默地轉過身看向房間,這里依舊是按照她記憶中小池房間的樣子布置著,四處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多寶閣上甚至擱著當年她給小池做的几只竹蟈蟈還有兩人編的干枯的花環。

    仿佛時光早已經在這一刻靜止。

    從來就沒有流走過……

    她心中只覺得異樣窒悶,而就在此時,大門忽然被人‘砰’地一聲打開。

    秋葉白和一白兩人都警惕地握住了手里的劍,看向來人。

    門外一襲白衣的男子,也正看進來,夜風吹起他的袍子,恍若夜里踏月而來的謫仙。

    只是他一雙冰冷漆黑如無邊深淵的眸子里卻讓觸見的人不敢直視,更和仙字沒有半分關系。

    但秋葉白看著他,卻忽然悶聲不響地向他疾步走了過去。

    而門口的人則是忽然寬袖一拂,一道勁風就將做在凳子的一白一卷直接丟出了門外,恰好丟在了門外跟來的雙白身上。

    他沒有理會門外傳來的悶哼,繼續自己上前一步,將大門一關,順勢將迎面扑過來的人儿抱了個滿懷。

    “阿初……。”

    秋葉白一投入那熟悉的懷抱,聞著那熟悉的味道,眼眶忽然一紅,陡然落下淚來。

    百里初抱著懷里的人儿,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拆了她的發髻,放下她滿頭長發,修長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后腦和長發,淡淡地道:“我在。”

    一聲‘我在’,讓她閉上眼,眼中淚水更多。

    “我到底……還是沒有能救回小池。”

    在觸碰上小池臉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小池已經離開人世多年。

    “昨日之日不可留。”百里初的聲音涼薄而低柔。

    昨日之日麼?

    她伏在愛人的懷里,淚眼朦朧間,恍惚間,還可以見那八寶閣上發黃的竹蟈蟈恢復了青翠的顏色,而記憶里的有笑容溫柔又羞澀的苗家少女背著籮筐向她揮動著小手:“葉白哥哥,這里,這里!”

    “快來,我們今儿去采野蠶蛹,油炸可好吃了!”還有那纏頭的黝黑俊朗的苗家少年也轉過頭,朝著她揮動手里的葫蘆。

    遠處閣樓上有笑容溫柔的女子轉頭從窗里看著他們,慈和地輕笑:“小子們可要看好我的小池。”

    夏日清晨的陽光照耀在滴落的晨露水珠之上,一切都正好。

    他們笑著,跳著,遠遠地向遠處的竹林里跑去……漸漸消失在遠處。

    那窗口里溫柔的女子也已不在。

    陽光刺眼……

    那是少年青澀時光,漸行漸遠,一去之后,永不復來。

    ……

    而還好……

    她還有擁抱著她的那個人。

    她將臉埋進他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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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0: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高僧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

    “燒了那一片竹樓吧,里頭的蠱蟲若是出來了,到底不好……。”秋葉白伏在他懷里忽然輕聲道。

    百里初眸光微深,不管什麼時候,她到底總留著三分清醒,沒有被情緒左右。

    他伸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頭發,淡淡道:“好。”

    隨后,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他們的窗前直向那一片坍塌的房屋而去。

    片刻之后,竹林里坍塌的房子也不知怎麼陡然冒起一線火焰,隨后那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蔓延吞噬了那那大片蠱衛住著的房屋。

    苗人們甚至來不及搶救,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一大片房屋徹底陷入火海之中。

    而小樓之上靜靜看著那一片火焰焚燒的人影,沉默地看著那跳躍的火焰。

    炎炎南疆夏日夜,她卻只覺得心頭冰涼。

    秋葉白靜靜地靠在百里初的懷里,眼底倒映著熾烈的火焰,卻一派平靜。

    他聽著耳邊那一片喧囂,忽然輕聲道:“阿初,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你不認識的樣子,你可會認出我,可還會願意抱我?”

    少年時的那些人,都變得面無全非,塵未滿面,發鬢未曾如雙,卻已是相逢應不識。

    我以為我來自另外以一個時間,另外一個世間,我穿過時間的洪流,踏過過千年,万年,以為自己早已看到了紅塵和生死的盡頭,只願瀟瀟灑灑再經過另外一個人間,紅塵,隨性而為,向天爭命,不負自己這一生。

    但是在阿吶的那破碎的一句——那個夏天……真好……

    那時候,都還是年少的模樣,沒有反目成仇,沒有滔天殺戮和血腥的死亡。

    我忽然發現,流年已逝,這一瞬間,我忽然間比誰都能感覺到在時間之前的無力和滄桑……

    依舊勘不破這紅塵起落和人間悲歡。

    ……

    身后之人忽然一手環住她的纖細腰肢,一手忽然遮在她的眼睛上,有低柔淡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本宮眼中從無善惡,你變成什麼樣子,與本宮何干,小白就是小白,我或者阿澤此生唯一想要擁抱的人。”

    秋葉白閉上眼,撫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懷里,低低地輕嘆:“攝國殿下什麼時候,竟這般會說情話了。”

    只是,他的聲音,如一捧溫水溫暖過每一寸肌膚,慢慢地撫慰過她心中那片涼意。

    “本宮從不打誑語,可要叫蠢和尚出來?”百里初在她耳邊涼薄地道。

    秋葉白頓了頓,伸手輕拍了下他的手腕:“別鬧。”

    阿澤這會子出來,豈非是在瞎折騰?

    不過她留意到百里初如今提起阿澤語氣已經是平靜了許多。

    她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有一件事,想替小池完成,當然,這需要你答應,你不答應也是應該的。”

    百里初見她頗有些認真的模樣,便挑眉問:“什麼事?”

    秋葉白遲疑了了片刻,還是輕聲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

    百里初沉默了下去,沒有說話。

    她見他的樣子,便伸手環住他的修腰:“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你可以反對的,沒有關系,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始終是你。”

    ……

    百里初低柔微涼的笑聲響了起來:“看來嘴甜的可不是本宮。”

    秋葉白:“阿初……。”

    他低頭見她臉頰被淚水浸得有點發白,一雙一向亮如天上星的清冽明眸也氤氳著一層淡霧,一點潮濕的烏發黏在臉頰邊,整個人看起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柔軟。

    他甚少看見她這般像女孩儿的時候,便微微眯起眸子,輕笑:“你只記得欠了本宮這一次就是了。”

    秋葉白見他應了,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圈住他的腰肢,再次伏首在他懷里:“你素來是個不肯吃虧的。”

    “本宮為何要吃虧?”百里初見她到底笑了,少了些惆悵憂傷的神色,便問:“你房間在哪里?”

    他可沒有興趣在別人的房間抱著自己的人卿卿我我。

    秋葉白想想,便道:“也是,這里不可久留,一定會有人過來查,咱們先回房罷。”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百里初淡淡地道:“赤焰蠱會對自身的危險有感應,所以我便尋來了。”

    她想起她之前確實身在危險之中,而赤焰本是雙頭蠱,對身体的危險有所預知也不奇怪。

    “你這麼熬夜過來,一會子好好歇息。”

    秋葉白一邊輕聲叮囑,一邊領著他從窗口直接掠回了自己的房間。

    跟隨在他們身邊的鶴衛們自動隱入了秋葉白房屋附近的各個角落,監視起了四周來。

    ……

    且說這頭雙白被百里初丟出來的一白砸了正著,還好他反應極快,沒有一腳把那一大坨‘暗器’給踹飛出去,發現砸在自己身上的是一白,便立刻順手將他扶住了。

    但是,他也同時發現一白的狀態有些不對勁,頓時顰眉:“喂,你又怎麼了?”

    自家主子能將一白扔出來,便說明他應該沒有大礙,但是看著一白這臉色,估摸著受了傷。

    一白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中了個妖女的毒。”

    雙白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會,挑眉:“什麼毒,會不會死?”

    一白搖搖頭:“應該只是麻痹。”

    “那就是死不了,能走麼?”雙白瞅了瞅他的樣子,也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一白冷眼瞪著他:“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像能走麼?”

    他頓了頓,又沒好氣地道:“還有,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抱女人的姿勢扶著老子!”

    雙白還維持著從身上把他這個‘暗器’抄下來的姿勢,一手從背后扣著他的腰,讓他后傾著身子,整個身子都是斜著的,整個頸椎和脊椎都是僵直的。

    他原本中的水母毒還沒有解,又被殿下扔出來,還維持這種古怪的姿勢,簡直讓他更頭暈腦脹。

    雙白瞅著他那樣子,冷笑一聲:“你這笨蛋每次跟著秋大人出任務都能中毒或者受傷,也不知道是你能耐不行,還是時運不濟,這會子倒是威風起來了。”

    他沒把這家伙摔出去就很是客氣了,還來命令他!

    一白原本兩次跟著秋葉白出來,但兩次都沒有保護好秋葉白,他心中已經很是覺得窩火和羞愧,這會子雙白還來戳他的痛處,頓時羞惱起來:“你能耐,你倒是來啊,整日里娘們唧唧地跟在殿下前后,算是能耐!”

    雙白聞言也惱了,便冷笑一聲:“一白,別以為你是個奉主,本堂主就得讓著你,按照咱們控鶴監的規矩,你這算不得任務成功,刑堂里是要走一遭的!”

    “走就走,老子怕過你?”一白陰柔俊美的面孔上一片硬氣。

    他有錯自然大方承認,寧可受刑,也不低頭。

    雙白見他那樣子,暗自冷笑,這手腳不靈便的時候還敢跟他橫,今儿他不讓這個粗魯的家伙吃點教訓,他就不是雙白。

    雙白妙目一眯,眸子里閃過詭冷之色,臉上卻依舊一派溫和:“一白,我看你手腳發軟,怕是走不得路罷,你我同僚一場,便幫你一把罷?”

    一白見他忽然變得這般溫和,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你這兩面三刀的貨想干嘛?”

    雙白聞言,眸光愈冷,臉上愈溫和:“抱你而已。”

    說著,他雙臂一彎瞬間一個公主抱將一白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喂……你這個混蛋,放老子下來!”一白這輩子都是這麼抱女人,何曾被人當成女人這般抱起來過,頓時又窘又惱火。

    雙白不理會他,看了看附近的情形,只足尖一點便抱著他往秋葉白住處附近的一處假山而去,心中暗自思,秋大人的屋子是去不得的,他記得來的時候似看見那假山處有一個山洞,倒是可以讓一白這家伙休息一下,恢復体力。

    “雙白,你放老子下來,干嘛呢!”一白只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極丟臉,還在那嚷嚷。

    那假山並不遠,雙白掠過去之后,抱著一白一邊進山洞,一邊還要控制一白亂扭動的動作,便不耐煩地恐嚇他:“你這莽夫,再吵,就干你!”

    一白瞬間僵住,忽然想起雙白這些年‘守身如玉’,心中‘咯噔’一下。

    不會罷,這家伙一直不沾葷腥,連他覺得生得不錯,性子也不差的寧冬都拒絕掉了,難不成是因為他真是個……斷袖?!

    雙白感覺抱著的大個子忽然安靜了下來,他几乎能猜測到一白腦子里在想什麼,他心中頓時暗笑不已,嘴上卻依舊涼涼地道:“一白,你可老實點,這夜黑風高之夜,万一我這一把持不住,你可就貞操不保了。”

    他感覺走到一處相對寬敞干燥的地方,便順手將一白放了下來。

    一白警惕地道:“喂,你小子想干嘛,老子告訴你啊,老子可不是斷袖,對搞分桃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雙白平日就覺得受一白這臭嘴讓人受不了,這會子見他竟然當真了,便嘿嘿地陰笑了兩聲:“你沒興趣,本堂主有興趣就夠了,你可不知道這些年我覬覦你多久了。”

    原本就是夜晚,洞里光線更是昏暗,一白看不見雙白的表情心中愈發惴惴,加上自己動彈不得,腦子里就忍不住開始回想過去雙白到底有沒有露出過‘覬覦’他的樣子。

    結果越想,他越覺得心驚膽戰,忍不住厲聲道:“喂,老子拿你當兄弟,你要是敢趁人之危,老子……老子就……。”

    “就什麼啊?”雙白平日里沒少吃一白臭嘴的癟,這會子見他落了下乘,自家主子也在附近,暫時不必擔憂主子安危,便‘惡向膽邊生’地打算耍弄恐嚇一下某人。

    他俯下身子,故意湊近一白身邊,壓低了聲音:“在地宮里,奴家便對一白你這一身男子氣概芳心暗許,你卻只中意女子,卻不知我見你總和女子歡好,心中多麼難過。”

    他一邊說一邊被自己惡心得直搖頭。

    但是洞里黑兮兮的,他一點不擔心一白這個白痴看見他的樣子。

    一白只感覺雙白靠過來的溫度,再加上那一番話簡直讓他嚇尿了,趕緊試圖挪動身体往后靠:“兄弟,你有話好好說,老子可是一直覺得你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雙白聽著一白那慌里慌張的樣子,心中暗笑不已,便又輕嘆:“你說我娘娘腔,其實我也沒法子,一看見你便忍不住……。”

    “不,雙白,你相信我,你是個帶把的,一點都不娘娘腔,你充滿了男子的氣概!”一白立刻大聲道。

    “噓,一白兄,你可要小聲一點,万一被人聽見了你我之間有曖昧之事,可如何是好?”雙白聽得他終于說了句‘人話’,心頭大為舒暢,自蹲在他跟前,慢悠悠地笑了起來。

    “好好,我閉嘴,但是你要相信我,你只是一時間糊涂而已,你絕對不可能是斷袖,更不可能對自己兄弟感興趣。”一白大力地點頭,額頭上都浸出薄汗來。

    只恨自己怎麼還沒有恢復正常。

    雙白輕笑了起來,忽然伸手撐在他臉頰邊,拉長了聲音:“哦……是麼,你不認為我是娘娘腔麼?”

    一白嚇了一大跳,只恨自己身体里的水母毒怎麼還沒有散去,只好立刻道:“自然,以前是我錯怪兄弟你了,有眼不識泰山,不光現在不認為,以后都不認為,你再男人沒有了,天下女儿一見你皆拜倒,可別去想什麼分桃斷袖,當什麼攪屎棍!”

    雙白聽得通体舒暢,除了最后一句還是不改一白那粗魯的本色之外,他還是比較滿意一白的‘認罪態度’的。

    “你日后若還是說我娘娘腔可怎麼辦?”雙白做出一副疑惑而憂傷的樣子道。

    一白立刻發誓:“我絕對不會再誤會你,若是我再這麼說,便妻離子散!若誰敢如此嫉妒我兄弟,說出這樣污蔑的話來,老子跟他誓不兩立!”

    見一白這般惶恐干脆,雙白心情非常好,便打算見好就收,免得這廝真發現不對勁,鬧騰起來,卻不想他才打算伸手去扶一白,便忽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立刻直起身子來足尖一點,掠向洞外。

    洞外果然有一道窈窕身影在往假山叢里鑽。

    雙白妙目寒光一閃,暗自輕嗤一聲:“嘖,跟一白那個白痴呆久了,竟然這般后知后覺地才發現有人在聽偷聽。”

    他才不會承認是因為覺得剛才整治一白整治得很爽,所以一時間失察。

    雙白足尖一點,輕飄飄地向假山之中飄去,片刻之后便見那一道窈窕敏捷的身形直往葉子叢里鑽,他譏誚地彎起唇角,徑自向那身影掠過去。

    九簪雖然聽不見身后的風聲的,當是動物一般的直覺就讓她明白危險在身后,她一邊暗自罵著晦氣,一邊使勁地往那些小山洞和藤簾下鑽。

    該死,該死,她也就是抄近路去看看小池聖女那邊發生什麼事儿了,卻不想竟然看見兩個漢人鑽山洞,她一時間好奇湊過去偷聽,卻不想聽見那兩個漢人在山洞里搞那分桃斷袖的事儿。

    一個大男人‘奴家’‘奴家’的叫著,還一副打算强上了另外一個的樣子,著實嚇了她一大跳,也開了眼界。

    沒有想到她曾經從說書先生那里聽來的有些漢人喜好男風的事儿竟然是真的!

    更沒有想到她在苗疆是出了名的身子輕盈,捕獵的時候山鹿都不能發現她,山洞里的漢人竟然能察覺她的蹤跡。

    這會子追出來,怕是要殺人滅口了!

    九簪一邊暗自罵咧咧,一邊只顧著使勁逃竄,卻一時間完全沒有想到她可以呼救。

    但是不管她怎麼逃,身后傳來一聲:“站住!”並著一道勁風席卷而來,就讓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九簪只覺得她身不由己地一下子被那勁風纏住了腰肢,隨后再被向后一甩,整個人就撞上了假山石壁,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糟了,那個漢人武藝高强!

    “哎……!”

    只是她才想尖叫,嘴就被人拿了一把葉子將嘴一把堵上了。

    “唔嗚!”

    九簪瞪大眼看著將自己困在假山壁上,堵住自己的嘴的人,她瞬間呆滯了片刻,腦子里只一個念頭,這個漢人……生得真好看!

    雙白妙目冰涼地看著面前的少女:“你……。”

    他話還沒有出口,便見九簪一把扒下自己嘴里的葉子,壓低了聲音,使勁地搖頭:“我什麼都沒有看見,看見了也不會說出去,我是苗人,你是漢人,苗人不管漢人的事儿,你想干嘛就干嘛!”

    九簪劈里啪啦一通話讓雙白微微一愣,他看著面前一身苗家貴族少女打扮的女孩儿,眯起妙目:“你漢話說得很溜。”

    九簪一看自己不會被馬上滅口,立刻點頭如搗蒜,當機立斷:“我不會說漢話,所以也聽不懂你們在山洞里做什麼。”

    雙白挑眉:“哦,那你現在說的什麼話?”

    她一臉誠懇地道:“鳥語。”

    雙白:“……。”

    九簪低聲道:“漢人小哥,我可以走了麼?”

    他挑了挑眉,看著她那副軟語相求的神情,忍耐下想笑的**,涼涼地道:“如果我說你走不了呢?”

    九簪瞬間惱了,一下子掏出自己腰上的鞭子,咬牙道:“你想怎麼樣!”

    他武功再高,她喊一聲,他殺了她也逃不出去!

    雙白瞅著她巴掌大的臉上,一雙警惕又帶著點凶悍光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自己,一副炸毛的樣子,忽然他就想起自己在司禮監里養的另外一種寵物——鼯鼠。

    雙白到底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你走吧。”

    總歸就算這丫頭真去領人來抓人,他也已經帶著一白離開了。

    九簪瞬間愣住了:“呃?”

    她沒有聽錯罷?

    他竟然讓她走了?

    直到看見雙白轉身瞬間消失,九簪才忽然若有所失地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假山,隨后低聲嘀咕道:“哎,生得倒是好看,可惜竟喜歡一個不喜歡他的男人。”

    她搖搖頭,轉身又朝竹林里燃燒著熊熊大火之處飛奔而去了。

    ……

    山洞里,一白正不斷地運氣調息,好一會終于能動了,雖然不太利索,但還是比原來好了許多。

    他正扶著牆壁走出山洞,便忽見一道人影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他警惕地退了一步,抬頭一看,見是雙白,頓時嚇得又‘噔噔蹬’地倒退回山洞,因為腳還軟,他一下子踢到了地上的石頭,加上慌張,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

    雙白到底忍耐不住了,扶著假山石就大笑了起來。

    好在這一片並沒有什麼人,而竹林那頭因為起了大火,正是嘈雜得不得了的時候,所以他的笑聲根本沒有人留意。

    但是一白看著雙白笑成那副樣子,妙目里眼淚都出來了,他瞬間就明白了什麼,頓時惱羞成怒地一拳頭砸在牆壁上:“雙白,你這個混蛋竟然敢耍老子!”

    混蛋,小人,這個娘娘腔的卑鄙小人!

    ……*……*……*……*……*……

    春未綠,鬂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

    依舊是明艷的陽光,灑落在濃艷的綠葉之上。

    那些明媚的光影與芭蕉樹下的墳墓形成鮮明的對比。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墓地,已經挖好了一片深坑,一塊石碑已經放在附近准備好了。

    “四少,一起都准備好了,只等著下葬了。”寧秋在她身邊低聲道。

    秋葉白聞言,看了下站在遠處准備拿著挖土鐵鍬的几名司禮監紈绔們,大鼠朝著她點點頭。

    她轉過臉輕嘆了一聲:“小池的妝容也准備好了?”

    寧秋示看了眼放在旁邊的那一頂小轎,點點頭:“已經好了。”

    因為考慮到要將蠱蟲清理干淨,所以鶴衛們用了一種極為特殊的火種,極烈性,足足燒了兩天一夜,火才被扑滅。

    而那坍塌又起火的房子清理干淨之后,里面所有的屍骨被鶴衛們用的特殊火種燒得只剩下斷裂的骸骨,一堆碎骨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只唯獨那裝在水晶棺材里的少女,除了水晶棺材外面被熏黑和燒裂了一個口子,里面的真正聖女的屍身除了染了點火煙灰塵之外,竟絲毫沒有受到損壞。

    而且過了那麼多年,屍身的關節還是柔軟的,仿佛昨日才初亡。

    簡直是一個奇跡。

    秋葉白點點頭,忽然轉身向那小轎子走過去,轎子邊上一個蒼老的苗人阿嬤看見她走過來,她遍布皺紋的滄桑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來:“四少爺,你來了,聖女等你很久了。”

    秋葉白看著她輕聲道:“笠笠嬤嬤,都准備好了,前天柔姨的墓已經被找到,我讓人給遷到了這里。”

    當年小慈將小池和自己身邊的几個侍女和嬤嬤全部都想法子弄死了,只剩下笠笠嬤嬤是當年貼身帶過小池和她的,也是她唯一留下一條活路打發出去的,還活著的老嬤嬤。

    這一次,榮乃耶也是尋了一段時日才將笠笠嬤嬤找了回來。

    笠笠嬤嬤聽說了事情的原委,也是一陣唏噓,流淚了一夜。

    “嗯,好,那就好,有她娘在這里陪著她,聖女會很開心的。”笠笠嬤嬤點點頭道。

    秋葉白看著那轎子,遲疑了一會掀起了轎簾。

    轎子里面坐著一身鮮紅色嫁衣的少女,閉著眼的神色安詳的小小少女。

    原本蒼白如指的容顏之上染了淡淡的胭脂,唇上也點了朱色,看起來異常的美麗,栩栩如生如睡著的娃娃。

    那阿嬤扶著轎子看著里面安睡的少女,忽然輕聲道:“聖女在陷入最終的死亡昏迷之前,曾經被蠱王救醒來過一次,她只說了一句話——不要怪你,她願意的。”

    笠笠阿嬤看向秋葉白,含著淚光微笑:“只是蠱王一時間想不通……可四少爺,聖女從來就沒有后悔過她的選擇,只要看著你好好的。”

    秋葉白閉了閉眼,眨去眼底的淚光,隨后溫然一笑:“是,我知道小池從來不會變。”

    隨后,她看著轎子里的少女,輕笑了一下:“小池,很抱歉,我來晚了,但我還是來了。”

    說著她彎腰下去,利落而溫柔地將轎子里的少女攔腰抱起,隨后抱著小池向墓地走去。

    墓地里已經放置著一口精致的紅木雕花棺材,里面鋪滿了各色鮮花。

    秋葉白走到棺材旁邊,將少女小心地放進了鮮花里,隨后替她整理好烏黑的發,同時從懷里取出兩只青綠漂亮的竹蟈蟈放在她的手邊,極為溫柔地道:“小池,晚安。”

    隨后,她站了起來,凝望著棺材里的少女好一會,隨后目光落向不遠處的天邊,淡淡地道:“入葬。”

    几名藏劍閣的門人將棺材的蓋子蓋上,隨后小心地將那紅木棺材放進了泥坑里,隨后開始填埋。

    秋葉白靜靜地看著一捧、一捧的黃土慢慢地覆蓋了那棺材,仿佛覆蓋了那些過往寧靜歲月里的歡樂,也覆蓋了如今的勾心斗角和血腥殺戮。

    覆蓋了所有的美好與丑惡。

    她閉上眼,依稀聽見時光遠去的聲音。

    ……

    “立碑!”墳頭已立好,接下來便是立碑。

    大鼠是個紈绔子弟,好玩儿時還學了一手不錯的石雕手藝,他趕著一天之內刻了石碑。

    秋葉白看著立好的石碑,半蹲了下來。

    她伸手輕撫過墓碑,輕聲道:“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事儿了。”

    墓碑之上刻著一行字——夜白未婚之妻:素可池之墓。

    “我記得你說過,你雖然不能做我的妻子,可是也會一直喜歡我,我想還是履行柔姨和師傅的口頭約定,你永遠是藏劍閣夜四少的未婚妻。”秋葉白微微一笑,再次請眨去眼底的水光,隨后拂袖起身,接過寧秋手上的鮮花,擱在墓碑前。

    她看著那墓碑片刻,隨后轉身利落地翻身上馬,策馬揚鞭,率先離開這一片樹林。

    其余的人愣了愣,隨后也紛紛上馬,追隨著她策馬離開。

    馬蹄聲漸漸遠去。

    一陣夏日涼風梭然吹過,吹散起墓前滿天飛花。

    似有誰輕嘆消散在安靜的樹林中。

    ……

    “砰!”一聲響,竹樓房門忽然被人打開。

    “可送人走了?”一道修長的人影正靜靜地坐在搖搖椅上看著手里的東西,聽到響聲,便回過頭去看向來人。

    秋葉白看著坐在椅子里的百里初,那樣子也是剛剛醒來的模樣,她點點頭:“是,送人走了。”

    百里初幽涼的目光從她平靜的神色掠向她微微泛紅的眼,忽然伸手:“來。”

    她挑了下眉,隨后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只是她才坐下,百里初卻忽然一伸手將她攬靠在自己肩頭,幽涼低柔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想哭麼?”

    秋葉白頓了頓,輕聲道:“不想了,她一直不得安寧,如今能和柔姨在一起,她們也算是母女團聚,是好事儿。”

    “嗯。”百里初微微頷首。

    她看著窗外晃動的樹影,輕嘆了一聲:“小池她們其實也信佛,可惜我這里沒有地藏經,否則請得高僧為他們做一場法事也是好的。”

    百里初的眸光微動,隨后微微彎起唇角:“若本宮如你所願,你可知你又欠本宮一次?”

    秋葉白一愣:“你還帶了高僧來?”

    她話音剛落,便看見百里初看著似笑非笑地道:“你說呢?”

    她忽然想起什麼,頓時瞪大了眼一下子站了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說笑麼,等一下……。”

    話音未落,便看見百里初輕笑一聲:“本宮說過,從不打誑語。”

    隨后,他已閉上眼了眼。

    她這麼用力一拉,竟然一下子將他整個上半身扯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閉上的眼也緩緩地睜開,露出一雙有些迷離的純澈如月光的銀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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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0: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阿澤
  
  「阿……澤……。」秋葉白對著面前那雙透澈的有些迷離的銀色眸子,瞬間張口結舌,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要揪住他好,還是將他放下好。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阿澤了,明明心中早就明白他們就是同一個人,換了一個性情而已,這一下子突然跑出來,她還是會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小白……施主?」元澤似乎覺得眼前光影有些迷離,讓他眼睛有些適應不過來,輕喃自語。
  
  秋葉白有些尷尬,隨後輕咳一聲,說話都有些不太俐落:「咳,嗯……阿初他突然間說睡就睡了,我也……呃……。」
  
  說起來阿澤和阿初最像的地方就是,完全不顧她想說什麼,說睡就睡,讓另外一個人蹦躂出來,有時候讓她都有些無所適從。
  
  「貧僧知道他想要我做什麼。」元澤揉了揉眼,隨後似恢復了平靜的樣子,抬起頭看著她淡淡地一笑。
  
  「哎……你知道?」秋葉白一愣,隨後想起阿初說過,他想讓阿澤知道的事兒,阿澤就會知道,想來是在意識裡他會給阿澤留下某些資訊吧。
  
  只是……
  
  她記得上一次,阿澤睡去的時候,他們兩人之間那種尷尬的情形,還有阿澤眼底的憂傷。
  
  真是因為考慮到阿初的心情,所以阿澤最終沒有再破戒,卻將自己縮回意識之中。
  
  如今這樣隨隨便便就將阿澤喚出來,只是為了讓他超渡小池她們,可合適嗎?
  
  阿澤淡淡地頷首:「貧僧知道,這些日子……。」
  
  他頓了頓,抬起眼靜靜地看著她:「阿初和小白施主的事情,我都能看見了。」
  
  「什……什麼?」她瞬間驚住了,微微睜大了明眸。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阿初醒來之後,竟然並不知道阿澤做過什麼,而阿澤似乎從上次開始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難不成這是……身體控制權的在他們之間的變化嗎?
  
  最初阿初的是阿澤不願意面對殘酷現實,從意識裡分裂出來的處理那些骯髒事情的另外一個不被承認的『自我』,所以阿初做什麼,他都『不知道』。
  
  那麼現在呢?
  
  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
  
  阿初在改變,他不再完全只展露黑暗冰冷和殘酷的一面,正如濕婆神除了是最殘酷的死神,還主宰萬物之生的神祗。
  
  難不成現在的阿澤可以接受阿初是屬於自己另外那一面的存在之後,便開始得到身體的主控權?
  
  又或者只是他們身體在調理排毒過程之中的一個必要轉換?
  
  秋葉白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
  
  阿澤看著她面容變得有些蒼白,似心思迭亂,他垂下長如黑鳳翎皆的睫羽,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心無亂者,靈台自明,小白施主不必擔憂,貧僧明白小白施主的心中念著阿初,待貧僧超渡完畢,阿初自然會出來。」
  
  秋葉白看著他平靜的神色,卻不知為何看出一絲憂傷和黯淡,她心中有些紛亂,只無奈地一笑:「阿澤,是我對不住你。」
  
  阿澤若是阿初心中最靈性溫柔的一面,可她記得上一次阿澤出現的時候,與世無爭的他似有些變了,變得有些……像阿初。
  
  她暗自輕嘆了一聲,雖然說是阿初利用阿澤來得到她,但是到底最先主動的那人是她。
  
  「與小白施主無關,落花隨流水,一切不過是貧僧的心經不起紅塵誘惑,執念、妄念皆深入骨,如今也沒有什麼資格再稱什麼活佛轉世,清淨世外之人,不過是躲避在心中,念經求清心,卻終不能靈台乾淨。」
  
  「阿澤……。」秋葉白看著他的模樣,神色有些無奈,便鬆了手,與他一同坐下,伸手擱在他肩頭。
  
  和阿初太過熟悉的肢體接觸,讓她已經習慣了這些親暱的動作,一時間並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只見元澤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擱在自己肩頭的柔荑上,她方才意識到自己摸了小和尚,而且貼身就這麼坐著。
  
  她便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元澤的手掌卻輕輕地覆在她的手背上,似一片羽絮,又似一片荷花輕落在她的手背上。
  
  同樣一雙手,只是阿澤的手溫度比阿初高些,雖然和普通人比同樣有些嫌冰涼,但是這般夏日裡靜靜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溫柔而沒有任何一絲慾望的動作,讓她一時間沒有抽回手,有瞬間的神思恍惚。
  
  阿初每次握住她的手,總是捏在手心裡慢條斯理地把玩,似在把玩什麼玉器一般,總帶著點子若有若無的引誘及挑逗,撩人心扉。
  
  和阿澤的全然不同。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元澤忽然微微翹起唇角有些自嘲地道:「其實小白施主說得沒錯,阿初是貧僧,貧僧也是阿初,或許從很多年前貧僧就與我佛無緣了,那些重重殺孽不光是阿初的債,更是貧僧的。」
  
  她默然,卻又有些無言以對,當初她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想要加重阿澤的心理負擔。
  
  好一會,她才伸手輕拍他的肩頭:「阿澤,世事無常,我們終歸不是神,活著已是不易,何苦多為難自己,作繭自縛。」
  
  阿初也好,阿澤也好,總歸百里初澤當初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能活下去罷了。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一片廢墟之上。
  
  竹林已經燒了,若非第二夜一場暴雨,那火還未必停。
  
  「有些人想要活著再看看這世間風月,卻也是不能夠了……。」她輕聲低喃。
  
  元澤看著她有些暗淡的神色忽然問:「妳可有故人舊物?」
  
  秋葉白點點頭,隨後從自己懷裡摸出一隻發黃的竹片蟈蟈,還有一隻桃木髮簪。
  
  蟈蟈是小池的,髮簪是笠笠嬤嬤給她的,當年也是柔姨的遺物。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阿澤,你這是要……。」
  
  元澤神色溫淡地道:「貧僧雖然已經不配稱什麼活佛或者守清規的佛門弟子,但是地藏經卻是人人可念的,不拘泥於必須是出家人,貧僧當年還是做過些水陸道場和超渡儀式,總歸能盡一份心意,畢竟佛法講緣,更講心誠則靈。」
  
  秋葉白點點頭,這一點她是明白的。
  
  元澤接過東西,隨後伸手在袖子裡摸了摸,摸出了一方精緻的絲帕。
  
  他將絲帕擱在臨窗的桌面上,隨後再將蟈蟈和髮簪擱在絲帕之上,月光落在帕子的物件上,讓這兩件舊物看起來都有些古老的味道。
  
  元澤走到那兩個物件前,坐在凳子上,隨後盤膝於凳子上、雙手合十,閉上美麗的銀眸子,輕聲先念了三聲:「恭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慈悲護持。」
  
  隨後,他又開始念誦了一段開經開經偈語,接著便開始輕聲念誦經文正文:「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嘆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
  
  元澤誦經之時,神色極為空靈,吐字低柔圓潤而清晰,精緻而安靜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彷彿整個人都籠罩在月光之中,整個人都彷彿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芒,讓人見之便覺得心中的暴戾都彷彿安寧下去。
  
  他的聲音似有安撫一切浮躁、憤怒、悲傷、血腥、黑暗的力量。
  
  讓她原本窒悶憂傷的心情都彷彿都慢慢都平復了下去,心中也生出另外一種感覺來,彷彿跪伏在元澤的身後,聽他誦經,那梵音如許,似林間落花飄流水,能一生一世都如此平靜安詳。
  
  秋葉白看著他,心思卻有些恍惚,真是難以相信阿澤和阿初竟是一個人。
  
  難怪阿澤懵懵懂懂的樣子,卻有如此多的信徒。
  
  也難怪當初老甄會想送阿澤前往五臺山深修,如今已是這般靈台有塵垢的阿澤已經是有這般撫慰人心的力量,若當初阿澤不曾被皇權的血腥鬥爭拖入黑暗深淵,說不得真的會是另外一個在世的玄奘,踏遍四海山川,弘揚佛法,普渡世人。
  
  聽著那渺渺梵音,她的目光飄向遠處的飛絮:「我能為她們做些什麼?」
  
  元澤閉著眼,淡然道:「坐下,隨貧僧一起誦經吧,誠心為她們祈禱的人越多,她們便越快能脫離地獄煉製之苦,早登極樂,或者得福報。」
  
  秋葉白點點頭,也在他的身邊坐了來,雙手合十地跟隨著他輕聲地誦吟了起來。
  
  願我所愛之人都早日解脫,遠離憂怖,靈台清明。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葉白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是日上三竿。
  
  而她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竹床上,身上蓋著薄被子,窗外的陽光落在地面上,泛出燦爛得有些刺眼的光影。
  
  她瞇起眸子看了看四周,房間裡只她一個人,神思有些迷離……
  
  昨夜,是她做夢了?
  
  只有她一個人在嗎?
  
  那麼小池……
  
  她一轉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那一片灰焦還在,而臨窗臺上卻又什麼都沒有。
  
  她愣了好一會,才要叫人,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寧秋的聲音:「四少,苗疆大公主九翠求見。」
  
  秋葉白聞言,將腦子裡關於阿澤的疑問先拋到腦後,只挑了挑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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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0: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貧僧可以抱一抱妳嗎
  
  秋葉白簡單地洗漱完畢,出了房門便看見穿著素色苗繡裙子的少女靜靜地坐在迎客間裡,正向外張望著,見有人走出來,她立刻轉過頭看過來,起身道:「秋監軍大人。」
  
  她頭上也只簡單挽著髮髻,髮髻邊上一支素銀簪子並著一朵白山茶,這般素雅的妝扮在少女的身上只襯托得她膚色雪白,姿容清美如空谷幽蘭。
  
  秋葉白看見她這般模樣,挑了下眉:「中原話說男要俊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公主這身裝扮著實極美。」
  
  苗人雖然開放不羈,但是九翠到底未曾嫁人,被男子這般誇讚,讚語還是出自這般俊美無儔的『男子』,便瞬間微微紅了臉,隨後秀氣地對著她行了個禮:「大人謬讚,小女哪裡能與上京佳麗媲美,何況聖女回歸天神的懷抱,我們七十二峒的苗人都要穿上素衣一個月以表達敬意。」
  
  秋葉白點點頭,在上首坐下,淡淡地道:「公主請坐,不知今日前來拜訪,所為何事。」
  
  這個九翠公主並不簡單,自從前些日子真假聖女的事兒出來之後,榮乃耶等人除了震驚之外,更多是對於失去制衡他們底牌之後的惶恐,這九翠便一直替代榮乃耶與她和使團交涉。
  
  年紀不大,但進退得宜,而且熟知漢家文化,胸有城府。
  
  只是如今理事到底稍嫌年輕稚嫩了點。
  
  「秋大人,小女是來多謝您的。」九翠微微一笑,神色之間頗多誠懇之色。
  
  「多謝本座?」秋葉白看著她,眼裡閃過疑惑之色。
  
  九翠點點頭,輕嘆了一聲:「如果不是你,我們並不知道小池聖女和蠱王竟然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更不知道原來我們供奉了那麼久的聖女竟然是個假的,這到底多虧了您和小池聖女的那段交情。」
  
  秋葉白見她這麼一說,心中也隱約知道她的來意了,她垂下眸子,微微彎起唇角:「不必謝我,那是我欠小池的一份情。」
  
  她話音剛落,便看見九翠忽然起身『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寧秋端著茶水進來見狀都嚇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地道:「這是怎麼了?」
  
  四少從來不喜歡人跪她的,更不喜歡人跪來跪去。
  
  說著她便打算上前攙扶起九翠,但是秋葉白卻擺了擺手,寧秋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怎麼忽然換了個性子,但還是立刻會意地收回手,逕自端著托盤退到了另外一邊。
  
  「公主殿下對著我行這般大禮,若是讓你們的族人看見了,怕是要以為我欺負妳了吧?」秋葉白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
  
  九翠一邊跪著一邊神色堅定地道:「小女只是希望大人看在小池聖女當初救過大人命的份上,給我們七十二峒的子民留一條後路。」
  
  她這麼一說,寧秋也隱約地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了,臉上浮現出冷淡的神色來,也沒有再試圖扶起九翠了。
  
  「本座做事一向恩怨分明,公私也很分明,情分是情分,公務是公務,就算小池救了我,你們三番五次下狠手,又怎麼算呢?」秋葉白似笑非笑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沒有了蠱衛這個能夠依仗的底牌,所以現如今是打同情牌了嗎?
  
  面前之人明眸藏秀含蘊,明銳非凡,幾乎彷彿能看到自己的心頭去,這種感覺讓九翠很有些不安。
  
  她抬起頭,眼中已經是含了淚:「秋大人,兩軍對壘,各有死傷,必定多有得罪,所以我跪在這裡向您賠罪,也希望您能想一想,聖女一生奉獻天神,為的是庇佑我苗疆平安,她在天之靈看見自己的子民生靈塗炭之時,必定傷心欲絕。」
  
  九翠說到最後已經哽咽出聲。
  
  秋葉白看著她,有些譏誚地彎起唇角:「是啊,不知道小池那樣善良的人,她得在天之靈看見自己庇佑的子民竟然是這般殘酷無情,生生屠戮了十萬生靈,是不是會更悲傷?」
  
  九翠瞬間噎住了,她臉色變得異常的蒼白,好一會才艱澀地道:「秋大人……那是……那是我們的最罪,我承認,但是以血還血,除了讓彼此血流成河,徒增悲傷之外又還有什麼作用呢?」
  
  她頓了頓,苦笑一聲:「我苗人若是真的要和貴軍打起來,我們必不是對手,但是我們一直在山中狩獵,幾乎男女老少都是好獵手,山中毒蟲猛獸異常多,我的族人們向來悍不畏死,苛政猛於虎,若非當初官逼民反,我們也不會不得不反!」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低頭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說得真是妙,那麼你們的族人在屠戮手無寸鐵的嬰兒和女子的時候,又和你們口中的狗官有什麼區別?」
  
  九翠身形一震,並不說話,只是閉上眼簌簌落下一串串的淚珠來,異常地惹人憐惜。
  
  秋葉白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但是這個時候她卻只伸手挑起面前少女的下巴,淡漠地道:「想要為妳的子民做什麼事情,保住你們子民的性命,妳只需要去告訴妳的父親和你們其他人,只有一個條件——沒有什麼和談,只有受降,就這麼簡單。」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如果你們答應得夠爽快,也許本座可以考慮說服陛下,不用妳父親和母親戴罪上京,只是退守苗疆原地。」
  
  九翠瞬間愣住了,下意識地道:「只有受降,這不可能!」
  
  秋葉白看著九翠,冰冷地一笑了:「不可能嗎,那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隨後,她看向寧秋:「寧秋,送公主出去。」
  
  九翠立刻惶惑地道:「等一下,秋大人,秋大人……這件事還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寧秋立刻走了過來拉起九翠,微笑:「九翠公主,我家四少說出口的決定,從來就沒有什麼可以商量的餘地,妳最好還是走吧。」
  
  說著,她便扶著九翠向門外走去。
  
  九翠只覺得自己被寧秋輕輕一提,整個人便被硬生生地扯了起來,更是不由自主地被對方帶著走。
  
  九翠起先還掙扎了一會,但是在看見秋葉白淡漠的神色之後,她終於不再掙扎,而是任由寧秋將她帶出了門外。
  
  「走吧,不送了。」寧秋看著她還有等候在門外的兩名侍女道。
  
  九翠站在門外,還是神色蒼白地對著門內行了漢人的福禮:「多有叨擾。」
  
  隨後她才理了理衣擺領著人離開。
  
  寧秋見她沒有糾纏的樣子,倒是有些意外,看著她離開之後,才關上門。
  
  ……*……*……*……*……
  
  九翠領著吉祥和如意匆匆地地走著。
  
  「小姐,他們實在太無禮了,怎麼能這麼對待妳,他們這是吃定了咱們苗疆無人嗎!」吉祥忍不住憤怒地對著前面的九翠道。
  
  自家小姐的姿態還不夠低嗎,竟然就這麼將小姐趕出來。
  
  九翠神色早已恢復了平靜,眸光有些冰冷:「沒錯,他們現在就是吃定了蠱衛已死,苗疆無人!」
  
  「咱們不怕!」吉祥怒道。
  
  九翠停下腳步,轉過臉冷冷地看著她:「妳不怕,如果妳阿爹、阿媽、阿哥全都死在漢人的刀下,妳怕不怕?」
  
  「我……。」吉祥臉色白了白:「漢人那麼不會那麼殘忍吧……。」
  
  「有什麼不會的,當初咱們為什麼反叛,妳是不記得了嗎?」如意在一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
  
  九翠又補充了一句:「何況咱們殺了整個象郡的人,現在屍骨都全部扔在慶軍山裡,妳覺得如果漢人看見滿山谷和河谷男女老幼的屍骨,妳覺得他們會怎麼想?」
  
  吉祥的臉色瞬間白了,有些慌張地道:「小姐,那我們要怎麼辦?」
  
  九翠臉色更冷了,她抬起眼看著天邊翻捲的烏雲,嘆息了一聲:「能怎麼辦,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將結果告訴阿爹和丞相他們吧,我哀兵之態已經擺了出去,話裡話外威脅、哀求都用上了,那位秋監軍給出的條件在我們手中無棋可下的份上,其實……算不得太過分。」
  
  她說到了最後,苦笑一聲:「若我是個男子,也許真就上馬和漢人戰上三百回合,只嘆苗疆無人,竟要我一個女子做考量,也是合該受這樣的罪,只怕不但要賠款納貢還要和親,但是如今我們什麼談判的餘地都沒有了。」
  
  阿爹還說想要她當八皇子的王妃,只怕這回連妾都沒得做。
  
  吉祥和如意一下子就流淚了,齊齊道了聲:「小姐……。」
  
  主僕三人齊齊流淚。
  
  ……
  
  小竹樓裡
  
  「走了?」秋葉白一邊喝著蜂蜜青橘茶一邊淡淡地問。
  
  「是。」寧秋點點頭:「那公主倒是識趣的很。」
  
  秋葉白聞言,明眸裡閃過一絲笑意:「那可不是簡單人物,聰明得很,今兒這般哀兵姿態一擺,倒是讓人不忍心了。」
  
  寧秋挑眉:「小小年紀,一個尋常苗女能有這般心機?」
  
  這公主可是蜜罐子泡大的,苗人的這種『宮廷』可比漢人的單純多了,像安樂公主那種嫡出皇女雖然心機頗多,卻多是尋常的那種閨閣後院裡爭寵的手段,可沒有這般『大局觀』。
  
  秋葉白微微一笑:「我聽說這位九翠公主可是相當得榮乃耶倚重,人是聰明的,可惜有了那麼個魯莽的爹。」
  
  寧秋冷哼一聲:「他們屠城的時候,可不見這般低姿態呢。」
  
  她頓了頓,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啊,是了,我剛才看見殿下來了,方才尋一白他們去了。」
  
  秋葉白聞言,瞬間眼角一跳:「現在人呢,還和一白他們在一起?」
  
  寧秋才要說話,便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小白……可在?」
  
  寧秋一愣,隨後笑著去開門:「殿下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客氣了?」
  
  往日裡那位主子從來就是一副天下唯我獨尊,沒有什麼路是他走不得,沒有什麼門是他進不得的樣子,連四少沐浴的時候,他都是想進就進的。
  
  雖然總是被四少給趕出去,但是殿下總樂此不疲。
  
  這回進個門都客氣了?
  
  秋葉白看著寧秋打開門後,站在門外戴著斗笠的身影,暗自輕嘆了一聲,那是因為站在門外的根本不是百里初那個壞人。
  
  「寧秋,妳先去準備些點心來。」秋葉白淡淡地道。
  
  寧秋會意地點點頭,含笑道:「好。」
  
  隨後,她對著『百里初』福了福,轉身離開。
  
  元澤進來之後,摘下頭上的斗笠,看著秋葉白微微一笑:「可是用了早點了?」
  
  秋葉白起身走過去,點點頭:「用了,你呢?」
  
  元澤也頷首:「用了。」
  
  兩人分別在窗邊的竹榻上坐下,一時間有些無話。
  
  「你昨晚睡得可還好?」秋葉白索性取了一杯蜂蜜青橘茶給他遞了過去。
  
  元澤接了過來,輕品了一口,似覺得茶水味道很不錯,微微瞇起眸子,含笑頷首:「還好,只是小白施主的頭不輕呢。」
  
  秋葉白聞言,瞬間一愣:「我的頭?」
  
  過了一會,她才記憶起自己似是後來倦了以後,不知怎麼就睡了,似枕頭還挺……特別的。
  
  因為習慣了百里初的親暱,以前她也偶爾會躺在他腿上睡去。
  
  難不成這回……她抓了元澤腿當枕頭了?
  
  她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你可以把我放下來的。」
  
  元澤看著她,銀眸一片溫柔純淨,淡淡地一笑:「不,貧僧願意。」
  
  秋葉白愣了愣,若是阿初的眼睛是一片漆黑無邊能吞噬人靈魂的海淵,阿澤眼睛裡的溫柔簡直像五月溫柔純淨的海,她伸手輕撫過他垂落的髮絲,輕嘆了一聲:「阿澤……。
  
  「貧僧可以抱一抱妳嗎?」阿澤忽然問。
  
  秋葉白看著他溫淡透澈的眸子,只覺得在他眸子裡看見一絲不敢確定的窘迫和羞澀,她好一會才輕輕點點頭。
  
  元澤忽然伸手輕擁住她的肩頭,讓秋葉白一愣,卻聽他在耳邊溫然道:「白,沒有關係的。」
  
  他頓了頓:「阿初是我,我也是阿初,他在妳身邊,就是我在妳身邊。」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元澤有些遲疑和輕顫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果……阿初說的那些話,是真的,白會……討厭貧僧嗎?」
  
  「什麼話?」秋葉白有些疑惑。
  
  「那一次,我睡著以後,阿初說的關於我的那些……那些話。」元澤的聲音有些發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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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阿澤的感同身受
  
  秋葉白想了想,忽然想到那次在浴室裡被百里初按在牆上折騰了許久那次……阿初說過,阿澤也想要那樣……親近她。
  
  她瞬間耳根一紅,僵了僵,頓時不知如何作答。
  
  好半晌,她感覺元澤抱著她的手臂都僵了,身體也在顫抖,彷彿下一刻她再不回答,他就要轉身離開,或者一下子又縮回自己的殼子裡。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才道:「我一直以為是阿初的氣話。」
  
  她真的是以為那些都是阿初說出來詆毀阿澤的,畢竟阿初那廝惱起來,什麼做不得呢?
  
  他那時正是又惱又恨的時候,說出來的話自然讓她以為是假的,卻不想……。
  
  「如果是真的,白會討厭我嗎?」元澤輕聲問,聽似平靜的聲音裡皆是不安與小心。
  
  他從剛才就沒有自稱貧僧,這時候的阿澤不是活佛,不是國師,只是阿澤而已。
  
  她聽明白他的意思,她沉默了好一會,方才伸手輕拍他的背脊,溫然道:「不會,我永遠不會討厭阿澤。」
  
  「真的嗎?」元澤聲音裡似帶了歡喜。
  
  秋葉白點點頭:「是。」
  
  元澤伸手靜靜地抱緊了她,像是抱緊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
  
  她輕嘆了一聲,伸手安慰似地輕撫他的脊背。
  
  好一會,元澤方才直起身子來,垂下長長的睫羽,透澈的銀眸看著她,像一汪銀色的月光,又似晨曦的初陽,輕暖而溫柔。
  
  但是那樣的目光卻一點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自在,她微微一笑:「看什麼呢?」
  
  元澤忽然認真地問:「我可以親一親白嗎?」
  
  秋葉白愣了愣:「呃?」
  
  但是阿澤彷彿是因為害怕被拒絕,見她愣神時,忽然低頭,閉著眼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秋葉白甚至能感覺他的溫軟的嘴唇都是微微顫抖的。
  
  偷偷親人的人比她都要緊張,羞澀得甚至不敢抬眼看她,一下子就抬起頭來,見她睜著眼正打量他。
  
  元澤蒼白的臉頰一下子染上嫣紅,他別開臉,喃喃自語:「阿彌陀佛……小白施主……妳不閉眼睛嗎?」
  
  他一緊張又開始阿彌陀佛和小白施主了。
  
  秋葉白只覺得面前的小和尚像一隻羞澀而罕見美麗白鹿,強行舔了一把人以後,想跑又故作鎮靜的樣子。
  
  她有些想笑,隨後搖搖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多,便索性換了話題:「阿澤,乾脆我下廚給你做些早點?」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元澤的肚子咕嚕咕嚕非常應景地響了起來,他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羞窘,只點頭:「好。」
  
  元澤一向認為吃乃人生頭等大事。
  
  她笑了笑:「想吃什麼?」
  
  元澤想也不想地道:「包子,小白施主軟軟的大包子。」
  
  他還強調了一下。
  
  秋葉白:「……這個沒有!」
  
  這個傢伙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惦記著這個玩意兒!
  
  對好吃的,能執著到這種地步嗎?!
  
  元澤有些疑惑:「為什麼?」
  
  他頓了頓,有些疑惑地想起了什麼,漂亮的眼睛一動,目光落在秋葉白的胸前:「為什麼小白施主的胸部……吃起來有大包子的味道?」
  
  上一回,他就覺得有些疑惑了。
  
  秋葉白一僵,耳根發熱,沒好氣地挑眉看他:「你提起吃來,就完全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嗎?」
  
  元澤愣了愣:「為什麼提起吃的會不好意思呢?」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秋葉白胸口,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上一回看見的畫面,頓時漲紅了透白的臉,身子梭然向後一靠,『砰』地一聲撞上了窗戶。
  
  他只結結巴巴地道:「那個……那個是……女子的……女子的……。」
  
  看著元澤面紅耳赤,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又羞澀的樣子,她哭笑不得:「你的神經反射弧也太長了……。」
  
  這呆蠢的樣子,讓人怎麼看了都生氣不起來,倒像是她在欺負這隻白鹿一般。
  
  她伸手想去揉他的腦門:「我看看撞了包沒有。」
  
  剛才那一聲『砰』聲音可不小。
  
  元澤見她靠過來,正是胸口對著自己,他頓時更窘迫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貧僧沒事,沒事……小白施主,妳不要再靠過來了。」
  
  秋葉白見他那臉色有些一白一紅的樣子,以為他哪裡不舒服,便又問:「怎麼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後腦。」
  
  元澤別開臉,不敢看她,只纖長的睫羽微微顫抖著,忍耐了好一會,卻避不開她的手,他終於忍不住用帶了哭音似地聲音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白施主妳再靠過來……貧僧腦子裡……腦子裡……都是妳的……『包子』還有……還有妳不穿衣服和阿初在一起時候的樣子啊!」
  
  「阿澤,你……。」秋葉白瞬間呆了呆,看著被自己逼到牆角的和尚,一下子消化不了他說的話。
  
  而面前的人蜷在牆角,伸手抵擋自己觸碰的躲避的樣子,倒像是她在欺負他一般。
  
  元澤閉了閉眼,顰眉輕聲道:「貧僧並不是故意的,但是……沒有辦法。」
  
  他也不願意,但是那些畫面就像被什麼東西瞬間啟動一般,原本只是有所覺,如今一下子彷彿鮮活地跳進腦子裡,彷彿那些和她在一起活色生香的畫面都是自己親歷過一般。
  
  所有的觸感,那種銷魂蝕骨得讓人幾乎忘記了佛祖存在的罪惡快感,都如此清晰而刻骨。
  
  他睜開眸子,有些迷蒙的銀眸靜靜地看向自己身前上方的那雋美無雙的女子,有些怔怔然地伸出手觸向她的髮鬢,再到她的臉頰,最後停在她的嘴唇上,喃喃自語:「小白施主的頭髮很軟像絲緞一般,皮膚很滑,嘴唇很柔軟……很柔軟……。」
  
  他的手慢慢下滑到她的頸項,臉色緋紅,銀眸迷惑地輕聲問:「小白施主,妳有時會在阿初的身下流淚呢……可貧僧明明感覺妳是快樂的,妳抓在他背上的手扣得貧僧都疼了,可為什麼妳會流淚?」
  
  元澤說話已經有些分不清楚是他,還是百里初,詞兒亂用,呼吸更是急促起來,一副動了情的模樣。
  
  「夠了。」秋葉白臉上早已一片滾燙,一把抓住他無意識下滑到自己胸口的手,硬邦邦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種明明看起來那麼聖潔的人,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面紅耳赤,偏生看他那漂亮清澈的面孔上又是懵懂又迷離樣子,自己又完全不能說什麼,真真要命。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轉過背去,揉了揉眉心,心思一片紊亂,只聲音還冷靜地:「不管阿澤你感覺到什麼都好,都不要再問了。」
  
  她實在不能和這個小和尚討論這個問題下去了,否則遲早得走火。
  
  身後的人也跟著沉默了下去,好一會,身後傳來元澤輕聲誦經的聲音。
  
  她一聽便知道小和尚在自我淨化中,便也不打擾,只負手背對他而立,平復自己紊亂的心思。
  
  阿澤不但能看見阿初和她在一起時候的事情,還能感受到他和她在一起時候的感覺。
  
  這簡直是……荒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著身後沒有聲音了,方才轉過身去,輕嘆了一聲:「阿澤,我給你準備早餐……。」
  
  但是話才出口,她就頓住了。
  
  元澤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牆角睡著了。
  
  她有些怔然,隨後鬆了一口氣,罷了,估摸著昨夜沒有休息好,如今睡著也就睡著吧,好過讓她一直這麼尷尬地面對著他。
  
  秋葉白扶著他在竹榻上躺下,去尋了薄絲被子給他覆蓋上。
  
  看著安靜睡著的人,她望著他精緻的五官,有些出神,指尖輕輕撫摸過他的額頭、鼻尖和嘴唇,最後停在他的下巴上。
  
  這是她中意著的人,她中意上一個危險的男人,佛和魔這兩種人性的撕扯從來沒有那麼清晰地在一個人的身上展現過。
  
  挑戰還真是夠大的。
  
  不過……
  
  她抬起頭看著窗外的驕陽,無聲地一笑。
  
  有什麼關係呢,她中意的男人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特殊的他,世界裡只有她的他。
  
  ……
  
  秋葉白就這麼看著床上之人的睡顏,不知什麼時候她自己也靠在床上睡去了。
  
  醒來的時候是因為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四少,用午膳了。」
  
  秋葉白迷迷糊糊地就要起身,卻忽然被人按了一把,她沒有防備之下又躺了回去。
  
  「嗯?」她低低叫了一聲,一下子清醒過來,抬眼就對上一張近在咫尺,放大發的精緻靡麗的面容,嚇了她一跳。
  
  「阿澤……。」她下意識地喚了一聲,但隨後便知道自己喚錯了人。
  
  因為那人的面容上一雙黑眸正幽幽涼涼地看著她,聽著她這麼喚自己,他挑了下眉:「怎麼,和那蠢物呆在一起不過一夜便成了笨蛋嗎?」
  
  秋葉白挑眉:「嗯,這般刻薄惡毒,肯定是我的公主娘子了。」
  
  她心中暗自默念,元澤這個混蛋,果然是和百里初一樣,惡習不改轉過背又不聲不響地溜走了!
  
  「嘖。」百里初輕哼了一聲,抬起身子來。
  
  秋葉白這才得以從他腿上抬起頭,支起身子坐好,手肘擱在膝蓋上支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阿初,你讓阿澤出來是個什麼意思,就為了讓他出來念個經,我可不覺得你是這麼大方的人。」
  
  尤其是還讓阿澤和她一起待了一夜。
  
  百里初坐在桌邊,逕自取了她的茶杯喝了一口裡面的蜜茶,慢條斯理地道:「怎麼,小白不想見到阿澤嗎?」
  
  她有點琢磨不透他話裡的意思,便悠悠一笑:「阿初想聽我說想還是不想。」
  
  見她將球踢回給自己,百里初輕嗤了一聲:「奸詐。」
  
  「承讓,承讓。」秋葉白俐落地從床上起來,笑著輕拍了下百里初的肩頭,隨後便去給寧秋開門。
  
  對於這種敏感的問題,怎麼答怎麼能讓這小心眼的魔頭挑毛病,最好當然是不要正面回答,何況她可沒有做什麼對不住他的事兒,自是問心無愧。
  
  百里初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幽涼的眸光微閃,隨後唇角微微彎,沒有再多問。
  
  寧秋端著食物在門外站著,她是知道在殿下在的時候,沒有得主子們得喚,是不能進房門的。
  
  見秋葉白來開門,她上下打量了好一會,才一本正經地問:「可要讓雙白他們準備雙人份的洗澡水?」
  
  秋葉白指尖在她紅唇上一彈,笑駡:「平白生了漂亮的小嘴,偏生嘴欠。」
  
  兩人平日裡也這麼『打情罵俏』。
  
  但寧秋瞅著屋內的某人氣場又冷了點,隨後搖搖頭,將手裡的托盤給她手上一放:「還是勞煩四少妳進去伺候殿下吧,殿下心情似不太好。」
  
  隨後,她一溜煙離開了。
  
  秋葉白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托盤,搖搖頭:「這丫頭!」
  
  她轉身端著托盤回到桌前,見百里初一雙眼尾斜挑的烏瞳正瞅著她,幽幽涼涼的眸光讓她都有些不自在,便輕哼了一聲:「好了,別看了,一早上沒吃飯,一會子吃了好歇息去。」
  
  要不然又一睡一天一夜。
  
  百里初看了下飯菜,都是他喜歡的菜色,神色方才好些,淡淡地道:「下官還是需要沐浴的,大人記得吩咐寧秋送水。」
  
  他端起碗筷的手頓了頓,繼續補充了一句:「雙人份的,下官要伺候大人沐浴。」
  
  秋葉白:「……重點是後面這句吧?」
  
  每次阿澤出來一回,他就要折騰她一回,彷彿這樣能多佔便宜一般。
  
  明明是他自己讓阿澤出來的嘛!
  
  ……
  
  下午的日光照樣在窗外,刮進窗內的風彷彿都是熾熱的,但竹屋內卻一片陰涼。
  
  輕飄飄的床帳晃蕩著,一道修挑的人影忽然坐了起來,優雅地下床穿衣,同時對著窗外淡淡地道:「水。」
  
  門外傳來男子低而俐落的聲音:「是。」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敲門聲。
  
  「主子,水來了。」
  
  百里初剛要起身,便瞥見一段女子藕白纖細卻不失力度線條之美的修臂露在外頭,他指尖輕撫過那雪膚上的吻痕,隨後順手撩起床帳,將女子的手臂放了回去,再起身去客廳開門。
  
  雙白正領著兩名鶴衛站在門外,見他來應門,便將水桶扛了進去。
  
  雙白遣了兩名鶴衛離開,替百里初寬衣解帶:「昨兒,國師來了。」
  
  百里初伸開雙臂讓他替自己寬衣解帶,淡淡道:「是,昨兒是我讓他出來的。」
  
  「殿下?」雙白妙目裡閃過一絲疑色。
  
  百里初瞇起眸子,輕嗤一聲:「讓他出來給小白心裡頭的那兩個人念念經,也好讓小白不要老惦記著兩個死人,本宮不喜歡她一顆心都掛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倒是不如掛在蠢和尚身上。」
  
  雙白瞬間明瞭,殿下這是看不得四少難過,同樣也是不喜歡有無關緊要的人在秋大人的心裡佔據了太多的分量。
  
  悲傷、犧牲、虧欠,能將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心裡烙印上不可磨滅的印記。
  
  殿下總歸還是有些介意小池聖女的墓碑上那『夜白未婚妻』幾個字吧,更何況秋大人曾經為了確定這個小池聖女的生死,不顧安危深入飛鴿山。
  
  而國師,到底……算是『自己人』得不能再『自己人』了,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國師出來這麼一攪合,秋大人估計完全沒有心思去陷入悲傷了。
  
  雙白暗自搖搖頭,到底魔是老的精,殿下從來不走尋常路。
  
  ……*……*……*……*……

  郡守府議事堂
  
  「我已經言盡於此,諸位叔叔伯伯如果還有什麼法子,儘管對著漢人使出來,若是你們決定和漢人決一死戰,我也無話可說。」少女沉穩冷冽的聲音在堂上響起。
  
  所有人都沉默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議論紛紛,有憤怒的,有擔憂的,七嘴八舌,還有不少破口大駡漢人的,或者是乾脆就直接罵九翠的,卻沒有一個結論,。
  
  榮乃耶的神色如霜打的茄子,僵木地靠在堂上,聽著耳邊嗡嗡作響,最後終於忍無可忍一般拍案而起:「都給老子閉嘴!」
  
  榮乃耶原本力大如牛,「砰」地一聲,他掌心下桌子瞬間碎裂成數塊。
  
  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榮乃耶不耐煩地環顧了一眼眾人,目光落在自己女兒身上時候,閃過一絲複雜,九翠早就將這個結果告訴他了,所以他反而沒有這些人那麼驚訝。
  
  見女兒目光凜冽地看著自己,他輕嘆了一聲,又看向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孟:「丞相怎麼看?」
  
  老孟摸了摸鬍子,嘆息了一聲,神色無奈而蒼老:「公主說得是。」
  
  這一句話,幾乎算是一錘定音。
  
  老孟年紀大,在七十二峒裡是非常得尊敬的長者,見多識廣,如果連他都這麼說……
  
  所有人瞬間都頹喪了下去,一片死寂。
  
  榮乃耶閉上眼,苦笑:「唉……一會準備筆墨,本王要寫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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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麼蛾子
  
  城外大營
  
  「報,秋監軍的奏報!」一聲興奮的通令之聲隨著馬蹄奔騰的聲音一路傳向中軍大營。
  
  一干守衛的士兵們見狀,紛紛讓路。
  
  大帳被人梭然掀開,百里凌風一身戎裝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迎向那傳令兵,銳眸裡閃過興奮的亮色:「呈上來!」
  
  那傳令兵立刻遠遠地一拉馬韁,俐落的躍下馬來衝向百里凌風,將手裡的奏報奉上:「見過大帥,秋監軍傳來了好消息。」
  
  此言一出,所有跟著走出大帳的將官和校官們都興奮了起來,互看了一眼,隨後期待地看向百里凌風。
  
  百里凌風接過奏報打開,迅速地掃了一眼信件上的文字,驀然一抓那信,環顧了眾人一眼,忽然爽朗地一笑,神色舒展:「榮乃耶要降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愣,隨後不敢置信地互看了一眼,竟不約而同地問:「大帥,此話當真?」
  
  之前李牧傳來的消息讓他們一直以為必定有一場惡戰,這些日子他們都在謀劃怎麼對付那些蠱蟲,甚至重金招募了一批死士,做好了犧牲一批士兵們的準備。
  
  卻不想今日竟陡然得到這樣大喜的消息,簡直讓他們疑惑是否還在夢中!
  
  「沒有錯,是真的,秋大人領著司禮監的人在城內冒死滅了那些蠱衛!」百里凌風含笑點頭。
  
  他並不吝嗇於將秋葉白的功績宣揚出去,作為三軍主帥若不能有一說一,不貪冒他人之功,何以服眾!
  
  眾將和士兵們聞言,皆紛紛大笑了起來,擊掌而慶,不少人興奮地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
  
  「秋大人萬歲!」
  
  「大帥萬歲!」
  
  「壯我軍威!」
  
  這個好消息所到之處,歡呼之聲如海浪一般傳遍了軍中。
  
  畢竟能不需要犧牲便能達到最初想要的目的,便是比血戰而勝更大的勝利!
  
  ……
  
  三日後
  
  城門之上已經看不見拿武器的苗人士兵,只掛出了一片象徵投降的白旗,而象郡內外都是一片肅穆沉靜的氣息,城內一片死寂如同死城一般。
  
  而城外黑色龍旗在烈烈長風下翻捲,宛如一片浩瀚的旗海,黑壓壓的士兵們全部都呈扇形將整個象郡門口圍了起來,只留下城門前幾十丈的空地。
  
  碩大的帥字黑龍旗下,全幅元帥盔甲裝扮的百里凌風手持長槍策馬站在陣中央,鮮紅的披風在空中飛揚,四周都是持盾警戒的龍衛,眾人皆緊緊地盯著象郡的城門。
  
  伴隨著低沉的犀牛號角之聲響起,象郡的城門緩緩地打開,城外眾人皆警惕了起來。
  
  一道修挑的人影率先策馬而出,陽光落在那人暗銀繡華美金飛魚服上,倒映出燦爛而耀眼的光芒,讓那人看起來就像地面上另外一個燦爛的驕陽。
  
  而那人身後是一隊同樣穿著暗藍色繡銀飛魚服,身姿俐落的廠衛並著穿著黑色軍裝的龍衛們。
  
  再然後便是一大隊沒有攜帶任何兵器的苗人,為首那一身華服,戴著纏頭的人正是逐漢大王榮乃耶,他領著七十二峒在象郡的峒主們,並著所有苗疆王府的大員們全部都垂手而出,只榮乃耶手上捧著一卷卷軸。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看著這一幕,空氣裡只能聽見腳步磨蹭過地面的沙沙聲。
  
  當榮乃耶也踏出了象郡的那一刻,守候在城外所有軍人們之間同時爆發出了一陣歡呼:「秋監軍萬歲!」
  
  「監軍大人萬歲!」
  
  「監軍大人萬歲!」
  
  這般近乎大逆不道的稱頌之聲,卻是最貼近所有士兵們的心聲,他們近乎自發地舉起手中的長槍不停地舉向空中,應和著他們興奮的歡呼。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瞬間響徹了天地之間,如同一陣陣的滾雷一般,連地面都微微地震動了起來。
  
  激盪如電、如雷、如平地捲起的狂風,席捲了所有的人。
  
  苗人們皆嚇了一大跳,後退了好幾步,而榮乃耶等人看著這樣可怕的陣勢,忽然間有點理解什麼叫做——人多勢眾,吐口唾沫都淹死你。
  
  而秋葉白和廠衛們則是都愣住了,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如浪潮一般翻捲過來的陣陣歡呼,看著所有人臉上興奮而歡樂的笑顏,好一會,她的臉上也浮現出笑容來。
  
  她伸出手對著所有人晃了晃,策馬繼續領著人向前走去,而百里凌風也迎面策馬而來。
  
  但是身邊忽然傳來男子涼薄的聲音:「大人最好不要太靠近那些興奮瘋了的士兵們,他們會把妳捲起來丟在半空中,表達他們的興奮,他們這一興奮,怕是妳就要穿幫了。」
  
  秋葉白一頓,隨後看了眼戴著面具披風跟在自己身後的百里初,眼底閃過一絲輕笑,輕聲道:「我知道了。」
  
  說話間,百里凌風已經領著大批的將官策馬崩到了她的面前,他微微一笑,眸光裡皆是暗中流轉的光華,目光灼灼地看看著她:「秋監軍!」
  
  秋葉白看著他,一拱手,含笑道:「大帥,幸不辱命,也平安歸來!」
  
  百里凌風大笑了起來,伸手過去:「葉白,你從不辱命,總是讓人充滿了驚喜,不戰而屈人之兵,本王佩服!」
  
  這個人,每一次都讓他刮目相看,每一次都讓他心中震撼。
  
  秋葉白伸手直與他在半空一擊,看著面前驕陽一般的男子,亦笑道:「大帥過獎,若非是你前面十戰十捷,本座又怎麼能這般順利地將一切都完成!」
  
  一陣接一陣的瘋狂的歡呼聲中,兩人相視一笑,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惺惺相惜和放鬆,沒有流血就能拿下這座城已經是他們這一次南疆征伐最大的勝利!
  
  這是他們的土地,終於再次回到了他們的手中!
  
  到底不辜負那些戰死象郡之中的士兵,不曾辜負那些被屠戮的父老鄉親。
  
  百里初在一邊淡淡地旁觀著,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中,輕彎了下唇角,不置一詞。
  
  百里凌風只覺得這炎炎夏日,不知哪裡來的一陣陰風吹得他背後忽然發麻,再回頭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
  
  所有的授降儀式結束之後,按照最初的協議,苗人士兵們立刻交出所有兵器,撤出象郡,回到原本的聚居地。
  
  而榮乃耶和七十二峒主要的峒主們可以讓家人離開,但是他們都必須留在象郡之中,直到象郡十萬亡靈的屍骨收殮,建立公墓,並且舉動祭天儀式結束,他們必須交出當年負責屠殺象郡軍民的那些將領,然後其餘人則在亡靈前守靈九九八十一日,並謝罪之後,才能離開象郡。
  
  而榮乃耶這逐漢大王一族,也是原本大土司一系的貴族和其下的小土司都必須留在象郡,雖然不用戴枷鎖進京城,但也必須在這裡等候皇帝陛下的發落。
  
  苗人們再不願意,再覺得屈辱,再憤怒,但是看著大批龍衛士兵們去象郡遠處的山谷和河谷裡將所有的屍骨挖掘收斂之後,回來看著他們那腥紅的眼睛,猙獰的幾乎要將他們生吞活剝表情,他們便再不敢多言。
  
  三日後,李牧從那一座座的『萬人谷』、『萬人河』回來,速度地寫了一份呈文遞交給百里凌風。
  
  他盯著百里凌風看著的報告,眼眶腥紅,面目陰狠地咬牙道:「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他們這些畜生必定會為自己的所為付出最慘烈的代價!」
  
  「沒錯,這是個開始。」秋葉白起身,走到李牧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同時淡淡地道:「但是你也要明白,這是開始也會是結束,冤冤相報何時了。」
  
  「難道我們十萬軍民都白死了嗎,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人裡面有我們的朋友和親人,你讓我們駐守南疆十年,在象郡失去親朋好友的龍衛們怎麼想,你到底站在誰的那一邊!」李牧是個急躁的脾氣,怒火一起,不管不顧地轉臉恨恨地瞪著秋葉白。
  
  說話間,他一抬手『砰』地一聲砸碎了身邊的花桌。
  
  彷彿那一瞬間秋葉白變成了他最仇恨的苗人。
  
  秋葉白見狀,剛要說什麼,百里凌風厲聲已經響起:「李牧,放肆,誰允許你這般與秋大人說話的!」
  
  其餘的將官們也紛紛出言譴責或者低聲勸解。
  
  「孤身入城,冒殺身之禍深入虎穴,令苗人從要求『談判』變成了『投降』」,這些充滿了傳奇味道的詞句讓秋葉白這一段時間在軍中的威望瞬間達到頂峰,幾乎能與百里凌風媲美。
  
  李牧好一會才緩和過來,他捂住眼,垂下頭低聲道:「抱歉,秋大人,我沒有質疑你對帝國的忠誠,只是方才我在屍堆裡看見了一些故人的遺骸,所以一時間……一時間……。」
  
  他說著,說著竟然一下子哽咽了起來,那無聲的眼淚讓眾人都愣住了,而在這一刻,眾人忽然似感同身受,全部都沉默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指責他。
  
  秋葉白看著他捂住臉的模樣,輕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不要太苛責自己,本座明白你是無心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她能明白他心中的那些痛苦,因為她也才經歷過失去故友的痛楚。
  
  「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你應該比誰都明白,咱們今日能得到和平不容易,當初苗人為什麼會反叛,你應該比我清楚,戰爭從來就沒有對錯,我們能用別的方式去復仇。」她示意寧秋拿來清心茶遞給李牧。
  
  她能對當年故友動手,自然也不會偏幫苗人,只是對苗人彈壓太過,以後在這裡定居的漢人們要如何立足?
  
  難道要像之前在赫赫交界處居住的那些邊民一樣承受仇殺和劫掠?
  
  眾將官們聞言,皆默然,是的,當初苗人可是『起義』,不是侵略。
  
  如果再一次將苗人彈壓到底,他們會不會在數年後再次來一個象郡三屠?
  
  寧秋立刻會意地點頭離開,不一會便領著幾名士兵進來分別給所有的將官們都倒了一杯茶。
  
  秋葉白也拿了一杯茶,淡淡地道:「茶是檸檬綠茶口味的,清心消暑,各位請用。」
  
  「葉白,你怎麼打算?」百里凌風看著她,微微一笑。
  
  秋葉白看向他,輕嘆了一聲:「大帥,我只是不希望再次看見另外一個象郡而已,其餘的一切條件你都可以和榮乃耶理清楚。」
  
  百里凌風沉吟了片刻,低頭品嘗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好,這一點你放心。」
  
  秋葉白見狀,對著他們微微一笑:「那麼本座就先告辭了,等待大帥和諸位商議完畢,再通知我一聲就是了,咱們再做修繕可好?」
  
  百里凌風和李牧等人皆是一愣,什麼,秋葉白竟然不參與他們的討論嗎?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秋葉白在身邊,時不時便有驚人的妙語。
  
  「這……你要去哪裡?」百里凌風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秋葉白擺了擺手,輕笑了起來:「哪裡都不去,只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番而已。」
  
  百里凌風聞言,立刻頷首道:「好,你快去休息吧,晚些我會來尋你的。」
  
  這前面的時日,秋葉白在奔波之中,聽說甚至在消滅蠱衛之戰中差點死在那些廢墟中,等著他們來了以後,又四處忙碌奔波,確實異常辛苦。
  
  秋葉白轉身踏出門外,便見寧秋靠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輕笑道:「四少哪裡累了,怕是想要去照顧殿下呢。」
  
  從昨日早上開始,殿下就一直睡,這都睡到今日下午了,看樣子這睡眠的時辰越來越長了,所以秋葉白一得空都是陪著百里初的。
  
  秋葉白伸手輕敲了下她的額頭,嗔了一聲:「就妳話多,腦子快。」
  
  寧秋揉了下額頭,輕惱道:「四少就喜歡欺負人,卻不見妳欺負殿下那隻魔。」
  
  主僕二人漸漸地走遠。
  
  百里凌風遠遠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或者說看著秋葉白素白窈窕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他一定在哪裡見過那道背影,到底……在哪裡呢?
  
  他腦海裡翻過一片迷離的燈影,隱約之間,有娉婷背影匆匆而行。
  
  在某個夜晚,在某個燈火流麗的地方,在空氣裡浮動著暗香,似乎還有絲竹歌樂之聲漸起之處……
  
  直到耳邊忽然傳來喚聲。
  
  「大帥,大帥?!」
  
  百里凌風偏頭一看,見李牧正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大帥,你是怎麼了?」
  
  百里凌風搖搖頭:「沒有什麼,嗯,對了,回去之後查一件事。」
  
  李牧點點頭。
  
  百里凌風轉頭看著秋葉白消失的轉角:「查一查秋大人他和攝國殿下大婚的時候,有沒有去哪裡?」
  
  李牧一愣,隨後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殿下,這樣不太好吧,大人才幫了咱們……。」
  
  「你想多了,我只是覺得我那時候在哪裡見過他罷了。」百里凌風打斷了他,淡淡地道。
  
  李牧看著百里凌風一愣,自家殿下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呃……八卦了。
  
  但是見百里凌風轉身繼續和眾將官們商議後來的事兒,便沒有再多言,將一肚子疑惑吞了回去。
  
  ……*……*……*……*……
  
  是夜
  
  「小白。」床帳內乎忽然傳來慵懶的聲音。
  
  「醒了?」秋葉白看著床上坐起來的百里初,擱下手裡的書,掀開簾帳,將手裡的茶水遞了過去。
  
  百里初披散著一頭烏髮,美豔的眉眼之間盡是初醒的慵懶,蒼白的膚色愈發顯得他唇色嫣紅,整個人看起來詭豔異常,他半靠在床頭軟靠之上,一件寬鬆的絲綢袍子隨意地束在腰間,露出一片性感結實的胸膛。
  
  縱然她時常見他這般模樣,卻仍舊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他似有所覺一般,似要伸手接過她手裡的茶水,卻忽然握住她的皓腕一扯,硬生生地將她給扯到自己面前。
  
  她不防,直接一頭撞上他光潔結實的胸口,她低嗔了一聲:「阿初,你做什麼呢?」
  
  隨後她半撐起身子,這般動作,她手中的茶水竟然沒有滴落半滴。
  
  百里初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用早點。」
  
  說著他一點不客氣地低頭吻住她的粉唇,輾轉挑弄。
  
  好一會,他才滿意地鬆開了她,接過她手裡的茶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身邊面色緋紅的人兒:「大人好功夫,不漏半點茶水,也許下次咱們可以試試雲雨風流的時候,讓妳端著一盞茶,若是妳灑了……。」
  
  「灑了又如何?」她爬起來,揉了揉自己被蹂躪過的唇,明眸清冽地睨著他。
  
  這廝又想折騰什麼麼蛾子!
  
  百里初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換來秋葉白緋紅了臉,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兩個字,休想!」
  
  百里初輕笑,眼尾一挑,帶出三分邪恣魅惑來:「若是下官拿著,灑了出來,換下官來伺候大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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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秋督公的禁臠
  
  「滾!」她睨著他眼角眉梢那點子惑人心扉的神色,揉了揉自己泛紅的耳根子,輕哼了一聲,盤膝坐好。
  
  嗯,她眼不看,心不動。
  
  百里初見她正襟危坐的樣子,輕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一邊扯著她散落的長髮把玩,一邊喝茶:「這茶味道不錯,以前沒喝過,花茶?」
  
  「小個兒酸綠的檸檬,加了新採的野薔薇蜂蜜,調了點新橘汁並著碧螺春加小薔薇煮後放溫的第二道水,冰鎮之後,再放個一刻鐘,便是這個味道了。」秋葉白笑了笑。
  
  她家的男人喜歡甜食,她便為他做些清香馥郁的東西來。
  
  「這般複雜,妳倒是想得出來。」百里初聞言,又抬手優雅地輕品了一口。
  
  秋葉白輕笑:「複雜嗎?檸檬大小要和棗子差不多,小了酸澀,大了不夠香,薔薇要帶著晨露的,新橘要半黃半綠酸甜適中的,碧螺春並著小薔薇煮的第二道水不澀,而冰鎮是為了鎮下蜂蜜裡的甜味。」
  
  她伸手在床邊的小桌上取了小瓷壺給他倒了一杯,繼續悠悠道:「放一刻鐘,是為了醒味,再加上三伏天若是飲用冰涼之物會傷脾胃,所以這個時候用,一層層的檸檬微酸香,薔薇蜂蜜的甜蜜,碧螺春的馥和薔薇的花香便層層疊疊地在嘴裡和胃裡蔓延開,提神醒腦,又不似加了薄荷那般烈涼,最合適你這般久睡初醒了。」
  
  說著,她伸手在他額上輕擱著,讓指尖的暖意一點點滲入他的皮膚間。
  
  百里初幽眸凝在她的身上,窗外月兒高懸,房內燭光柔軟,面前人兒的聲音如她雋美容顏上淺淺的笑容一般輕暖淡涼,似夏夜的風輕輕吹拂過心頭,讓人只想此刻風月和光陰永駐此刻。
  
  他伸手握住她擱在自己額上的手腕,將她的柔荑握在手心,指尖輕撩過她的手心:「小白,等我一年後醒來時候,妳再為我煮上這一壺茶吧。」
  
  她看著他,微微一笑:「自然。」
  
  她做這茶,便是想讓他試試味道如何的。
  
  「今日百里凌風和李牧他們會對妳只追究苗人首惡,放過其餘人的決定有異議吧?」百里初一邊喝茶一邊問。
  
  秋葉白聞言,有些好奇:「沒錯,百里凌風雖然沒有如李牧那樣直接的罵人,但是李牧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而是說完之後才呵斥了李牧,可見他其實也是不滿的,不過你如何得知?」
  
  他不是睡著嗎?
  
  百里初伸手支在自己臉頰邊,一邊喝茶一邊慵懶地道:「除了這些無辜人命讓人心恨之外,老八領著龍衛在南疆經營了多少年,在這裡的勢力盤根錯節,象郡更是勢力中心,朝夕之間全都沒了,在這裡他可留了不少心腹,他豈能不更恨?」
  
  秋葉白想了想:「也是,不過說來也奇怪,八皇子就算那時候被我想法子關在平雲殿裡,就算很多人以為他沒有再起復的可能,但是朝內仍舊有不少他的勢力,怎麼會和象郡徹底切斷了聯繫?」
  
  竟一直等到苗人都快打到粵東才傳來奏報。
  
  百里初修長上挑的魅眸裡閃過幽冷的光:「一來他那個時候正自顧不暇,二來苗人的速度相當快,但是象郡城池高大,一向防備說森嚴,能如此快被攻破屠城,自然是有……。」
  
  「內鬼!」秋葉白接下了他說的話。
  
  百里初有些譏誚地輕嗤一聲:「只怕不光象郡裡有內鬼,龍衛外頭也有還有內鬼,幫著一起切斷了消息的來源,更有甚者連朝廷裡都有內鬼。」
  
  「榮乃耶有這麼大的本事?」她微微顰眉。
  
  榮乃耶若是有那麼大的本事,只怕就不會只據守象郡了。
  
  「小白有沒有懷疑過老八這是自導自演的一場讓他脫困的戲?」百里初看向她。
  
  她頓了頓,搖了搖頭:「不,百里凌風想要大寶之位不假,手段冷酷狡詐也不假,但是他是那種極為堅守心中理念之人,絕不會做出叛國之事,何況他對這國勢在必得。」
  
  當初在出征之前,朝堂之上杜家人和八皇子的人就已經糾纏攻擊過這個問題好幾回,但是杜家人都敗下陣來。
  
  百里初指尖輕撩過她的掌心,輕笑:「妳看人倒是準的,老五倒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但老五那個時候人在律方,所以這個事兒可就有意思了,榮乃耶雖然蠢笨了些,但架不住有心人給他便利。」
  
  「若是如此,我們逕自將榮乃耶拿了,我自然有方法讓他說實話。」秋葉白聞言,明麗的眸子裡閃過森然冷色。
  
  竟以象郡十萬軍民的性命為代價換取政治博弈的資本,簡直就是畜生!
  
  「這事兒,怕妳還插不上手,有人比妳快了一步。」百里初抬起眸子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一愣:「嗯?」
  
  比她快了一步?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竹樓下隱約傳來一陣女子的哭泣之聲:「這位壯士,求你替我通傳秋大人一聲,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才來叨擾他的。」
  
  「大人這個時辰已經睡了,姑娘請回。」一白一點不留情面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那女子似急了,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秋大人……秋……唔唔!」
  
  但是明顯,她被一白點了穴,再出不得聲。
  
  一白不耐地揮了下手,示意身邊的一名鶴衛將面前無聲流淚的少女扛走:「把她拖走,這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誰知道自家殿下這會子是不是在『進食』,若是打擾了殿下『進食』的興致,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鶴衛正將女子一扛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得樓上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等一下,讓她上來吧。」
  
  一白心中咯噔一下……殿下沒有『進食補身』嗎?
  
  怎麼將『食物』給放出來了?
  
  還是這個討厭的苗女已經吵到殿下進食了?
  
  一白忍不住又陰森森地白了那被扛起來的少女,嚇得那少女身形一顫。
  
  一白抬頭看向秋葉白,遲疑道:「四少,您……還不歇下嗎?」
  
  自從上一回他和秋葉白又同死裡逃生一回,他情急之下喚了秋葉白四少,後來乾脆也不叫她秋大人,直接喚秋四少或者四少了。
  
  鶴衛的人一向孤傲,特別是控鶴監十八司都是死人堆裡反生的活死人,心中無家無國,從來都只唯自家主子真神,不過當她是他們主子的心頭肉,一個附屬罷了。
  
  但秋葉白覺得一白這回算將她當朋友了,倒覺得還不錯。
  
  她看著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心裡在怕什麼,便微微一笑:「嗯,一直在喝茶。」
  
  一白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在『進食』!
  
  他看了眼那鶴衛,那鶴衛會意,將肩頭上的人放下來。
  
  一白解了她的穴道,冷冷地道:「別以為四少好說話,便肆無忌憚。」
  
  說罷,便領著另外一名鶴衛消失在林間。
  
  秋葉白見狀,便也回到自己房間裡,坐在客廳裡等人上來。
  
  片刻之後,門外響起怯怯的敲門聲:「九翠求見秋大人。」
  
  秋葉白倒了一杯茶,淡淡:「進來吧。」
  
  門一開,便看見九翠披頭散髮地站在門外。
  
  「這麼晚了,公主有什麼事兒嗎?」秋葉白看著她那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幽光。
  
  九翠進來之後,就『噗通』一聲給跪下了,淚如雨下:「求四少救救我父王。」
  
  秋葉白聽得她細說,才知道原來百里凌風果然早就想到了這一步,在昨日苗兵們解甲歸山,退出了象郡之後,他外鬆內緊,不關七十二峒峒主,但暗中封鎖了整個象郡郡守府邸,今日直接就將榮乃耶下了大牢,審訊內情。
  
  按理說這郡守府原本是榮乃耶一族的大本營,真要給苗兵們通風報信倒是也不該那麼難,但是郡守府更是原本百里凌風的大本營,還有誰比他更瞭解這府邸裡上上下下?
  
  所以九翠試圖通風報信的結果,是換來自家母妃和妹妹、未來的妹夫,貼身丫頭都跟著下了獄,只剩下她一個人滿心惶惶和絕望。
  
  秋葉白輕笑了一聲:「果然,軍師誠不欺我,八皇子雷厲風行。」
  
  阿初說得沒有錯,她確實慢了一步,她這幾日心思都在他的身上,又豈能不慢呢?
  
  九翠聞言頓時一愣:「什麼?」
  
  她翹著二郎腿,坐姿懶散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九翠,似有些惋惜:「原本本座想讓榮乃耶大王試試我們司禮監的手段,不想八皇子倒是快了一步。」
  
  「什麼……秋大人……。」九翠漂亮的大眼睛裡瞬間浮現出淚光來。
  
  秋葉白挑眉看著她:「怎麼,妳不知道本座手裡的司禮監是做什麼的,妳的夫子沒有教過妳嗎?」
  
  九翠呆了呆,喃喃自語一般:「司禮監……司偵緝、刺探、刑訊……朝野內外無不懼之!」
  
  秋葉白伸出手,指尖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沒錯,司禮監刑訊的手段是出了名的多,所以妳不覺得妳該慶倖他不是落在本座手上嗎?」
  
  她對榮乃耶可一點沒有同情心,是漢人盤剝壓迫他們是真,但是他們屠戮了那麼多無辜性命洩憤更是真。
  
  九翠看著面前之人的面容,似九天之月一般雋美無雙,但一雙眸子卻如最銳利的刀光一樣冰冷,甚至帶著點恣意的邪氣,讓她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小臉發白。
  
  她一咬嘴唇,似下了決心一般顫聲輕道:「大人,九翠寧願父親是在您的手上,八皇子與我苗疆仇怨極深,父親年事已高,我怕他受不起。」
  
  說著她眼裡又滾落下一顆顆圓滾滾的淚珠來,梨花帶雨,嬌蘭帶露,讓人望之心生不忍。
  
  秋葉白看著面前嬌美啼哭的傷心少女,眼底閃過一絲幽光,她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說說看,本座為什麼要為妳去得罪八皇子?」
  
  哀兵之策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用的。
  
  九翠閉了閉眼,一咬嘴唇,伸手一把握住秋葉白的手就往她衣襟裡一放,她漲紅了臉,咬著嘴唇道:「只要大人你喜歡,九翠願意伺候大人。」
  
  秋葉白這倒是愣住了,她低頭看著面前的小美人,忽然有點想笑,又有點懷念。
  
  多久了?
  
  這樣色誘和獻身的戲碼,她多久沒有見過了?
  
  她都快想不起江湖上那個醉臥美人膝頭的夜四少是什麼樣子了。
  
  一入朝廷深似海,從此瀟灑是路人。
  
  不過往日裡獻身的都是那些豪放,視貞潔為狗屎的江湖女兒。
  
  今日這獻身的竟是一位苗疆公主,倒是有趣。
  
  她興致一起,只抽回了手,半俯下身子,再次用指尖挑起面前的少女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問:「九翠公主,說說看,是什麼讓妳會認為這般就能讓本座動心,嗯?」
  
  九翠見面前那張陡然逼迫過來無雙俊容,頓時呼吸都一窒,下意識地想要退開,但是下巴卻被對方擒著,便只得垂下眸子,長長的睫羽掩住了眼裡的慌張,咬著唇道:「小女……小女只聽傳聞裡說大人您風華無雙,風流倜儻,無數女子傾慕於您,便是母老虎一般的鬼公主都拜服在您靴下,小女自然也是傾慕於您,若是您……您能喜歡小女……小女自願侍奉左右。」
  
  她……她記得情報裡這位俊美的秋督公的風流名聲可是在外的,手段更是高桿到連那位權傾天極帝國朝野,風流美豔的攝國公主都在他靴下服服貼貼的。
  
  如果一定要去侍奉一個漢人,比起不知道給什麼老頭皇帝、王爺做妾,她倒是寧願做這位秋大人的妾,至少這個人接觸下來,還算不得太壞,甚至對女子多有憐憫體恤。
  
  至少這樣,未來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過得稍微好些。
  
  九翠心中有些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只是她心中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卻並不知道秋葉白這時候心中早就一片翻騰——笑的!
  
  秋葉白聽完九翠的話,頓時對於自己在外頭人心目中的形象有了更高一層的認識,她竟然如此——『偉大』!
  
  還馴服了一等一可怕的『鬼公主』嗎,讓『她』拜服在自己的皂靴下,呵呵!
  
  這麼聽著,忽然覺得這陰鬱了好些時日的心情,忽然變得愉快了起來!
  
  她唇角忍不住地上揚。
  
  九翠見面前的俊美督公大人似很愉悅,神情舒展,整張雋美無儔的面容看起來如有放光,讓她都看得心中一跳,暗道,這漢人裡的男子竟真俊美,更甚女兒家。
  
  她以為自己奉承到了點子上,正準備一咬牙再接再厲,卻不想,忽然兩道男音同時響起,一道涼薄譏誚,一道鄙薄冷然,只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聲音裡都隱含怒氣。
  
  「早聽聞苗女多情,卻不知原來不但多情,根本就是放蕩無恥!」
  
  「女子這般自輕自賤,真以為秋監軍會看上妳這般蒲柳之姿嗎?
  
  秋葉白一看,門外立著一道黑衣銀色冠高挑偉岸的身影,不是百里凌風又是誰,而她身後斜斜靠在門邊,只戴著一張面具,披散著一頭如緞長髮自然是拜倒在她皂靴下的『鬼公主』了。
  
  九翠一愣,隨後看見百里凌風,頓時嚇得膝行幾步,躲向秋葉白的懷裡:「大人。」
  
  她美麗的小臉蒼白,還帶著眼淚,似香蘭泣露,自然惹人心憐。
  
  但是她才靠過去,卻不想,秋葉白翹起來的長腿忽然一伸,足尖點在她的肩頭,將她慢慢地推開,秋葉白一邊品著杯子裡的茶,一邊似笑非笑地道:「嘖,美人流淚,讓人心疼,但是太過做作態,不識趣的美人便不惹人愛了,九翠公主妳是個聰明人,有些事兒不要太執著。」
  
  九翠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名從窗外跳進來的士兵攔腰一扛,嘴上一捂,隨後那士兵扛著九翠不聲不響地就跳了出去。
  
  秋葉白一看便知道是百里初身邊的鶴衛,她瞥了眼斜靠在身後門邊的人,雖然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光他唇角那翹起的涼薄森冷的弧度,她就知道『公主殿下』心情不佳。
  
  「沒有想到九翠公主竟然會跑到這裡來騷擾葉白你了。」百里凌風走了進來,淡淡地道。
  
  但是秋葉白能看得出他雖然在和她說話,但是目光卻是落在百里初的身上的。
  
  百里凌風目光在落在百里初那一身單薄的一看就是睡衣,而且上好的絲緞如雙水一般裹在百里初的身上,甚至能看見他胸膛肌理和溝壑,這一看便知道百里初的薄衫下是不著寸縷的。
  
  她暗自輕笑,難怪百里凌風那表情看起來……真是有點古怪和複雜。
  
  她只道:「無事,只是九翠公主救父心切,不知八殿下審訊榮乃耶可有什麼收穫?」
  
  「榮乃耶的嘴倒是挺……。」百里凌風正要說什麼,但目光忽然落在百里初白皙優美的脖子和鎖骨上,他聲音頓時一僵。
  
  秋葉白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百里初,也看見了百里初的脖子和鎖骨上的那幾點殷虹,她頓時也愣了愣,她都忘了那日歡好之後,痕跡未退,她自己身上這種痕跡更多。
  
  這下可好,百里凌風不是不解人事的雛兒,他雖不好女色,但是宮中也養著美婢,自然是知道那些紅痕是怎麼回事的。
  
  空氣裡瞬間一片靜默。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垂下眸子,眼底閃過一絲興味的光來,這回她怕是要坐實了這斷袖之癖,男女通殺的名聲了,不知道百里凌風會怎麼看她。
  
  卻不想她還不知道百里凌風怎麼看她,便聽見百里初冰冷低柔的聲音響起:「八殿下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嗎,這般盯著別人的禁臠,可好?」
  
  秋葉白差點被水嗆著:「咳咳咳……。」
  
  這位爺,這是想要做什麼?
  
  直接承認他是她的禁臠?
  
  她有種不妙的預感。
  
  百里凌風瞬間臉色一青,看著百里初的眼裡頓時閃過厭惡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那個衣衫不整,模樣慵懶的男子,他卻沒有法子像斥責九翠那樣斥責對方的無禮。
  
  那個人戴著面具,甚至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卻偏生一身的幽冷詭沉的氣息,彷彿他在那裡一站,夏日炎熱的空氣都要冷下來,而他身後便是無邊無際的詭魅黑暗,一旦靠近,或者冒犯,便會將對方吞噬殆盡,骨頭都不剩下。
  
  百里凌風覺得如鯁在喉,只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軍師這般深夜在監軍的房間裡作甚。」
  
  話說出口,他都覺得自己可笑,對方說得還不夠明顯嗎。
  
  他是葉白的禁臠!
  
  而且葉白一直都沒有否認!
  
  百里凌風看向秋葉白,卻見那人只垂著睫羽,神色平靜地喝茶,果真是一點否認辯駁的意思都沒有。
  
  這個看著如此清風明月,風流倜儻的人……竟然喜歡男人嗎?
  
  他的心情瞬間變得異常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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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相思流水
  
  這個看著如此清風明月,風流倜儻的人……竟然對男子有興趣嗎?
  
  他的心情瞬間變得異常的複雜。而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複雜什麼,竟然莫名其妙地閃過一絲興奮?
  
  這種詭異的情緒讓百里凌風心情瞬間變得不好起來,他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百里初幽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譏誚的神色,聲音涼薄低柔:「做什麼,自然是伺候大人,怎麼,八殿下看不出來?」
  
  百里凌風得到這樣的回答,臉色愈發的不太好看,心底一陣煩悶,讓他冷冷地看向秋葉白:「秋大人,雖然本王不該干涉夫妻之事,但是攝國殿下到底是本王的大皇姐,你不要太肆無忌憚了,她那魔性,朝中上下誰人不知,你養小星也就罷,還養著這種玩物,否則若是日後出了什麼事,本王都保不住你!」
  
  秋葉白聞言,抬起臉看向他,淡淡地一笑:「就像您說的一般,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就不牢你掛心了。」
  
  百里凌風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目光微寒,唇角一抿,:「那就請大人好自為之,本宮告辭。」
  
  說罷,他轉身拂袖而去。
  
  「砰!」
  
  看著被甩上的房門,秋葉白終於忍俊不禁,把臉直接埋進翹起的膝間,笑得渾身直顫:「哈哈哈……你家老八,真是有夠瞭解你的,哈哈哈哈……他好擔心本座的禁臠被他魔性的大皇姐殺了……哈哈哈……。」
  
  這是這段時日裡,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看著秋葉白笑得肆無忌憚的樣子,百里初幽詭靡麗的眸子裡閃過冷光,他逕自走過去,一把將她扛起來就往房間裡走。
  
  秋葉白不防,一邊抹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問:「禁臠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百里初眉梢一挑,低柔又譏誚地冷哼一聲:「自然是伺候大人就寢,不將大人伺候得通體舒泰,否則大人在外頭左擁右抱,美人在懷……。」
  
  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冷聲對著窗外道:「去給本宮打一盆水來!」
  
  「打水做什麼?」秋葉白有些疑惑。
  
  「有人的爪子摸了不該摸的,不要洗洗乾淨,難不成要砍下來?」百里初淡淡地道。
  
  秋葉白一聽,這是醋仙兒發飆了,她要立即安慰才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今夜各種囧的情形,她就忍不住再次縮著肩頭,乾脆把臉直接埋進他懷裡大笑。
  
  百里初索性把懷裡的人往床上一扔,瞇著眸子看她在那強行忍笑,卻不得其果,乾脆又把臉埋在枕頭裡,肩頭一直發抖。
  
  他眸光幽涼,輕哼一聲,也不說話逕自上手就開始取她的鞋襪。
  
  直到感覺褲子都被人拽下去了,秋葉白這才勉強忍住笑,撫著自己笑痛的腹肌,軟聲道:「好了,別惱,我不過是笑一笑……哈……笑一笑十年少,大皇姐~。」
  
  說完,她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同時不忘一邊掙扎扭動避開某『禁臠』的魔爪。
  
  唔唔……她不能再笑了,再笑醋仙兒就要剝她皮兒了,可是忍不住啊,這可怎生是好?
  
  就在扒衣和反扒衣的鬥爭之間,忽然門外響起雙白的聲音:「主子,水已經拿來了,就放在門外。」
  
  百里初這才住手,起身去拿水來。
  
  秋葉白趕緊從一團亂的床榻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只爬下床來,乖巧地伸出爪子,主動接過水盆,擱在桌面上:「我洗,我洗還不成,她有的,我也有,又不是摸了男人。」
  
  對方不過是女子,這醋仙兒也太能計較了。
  
  百里初看著她一邊洗手,只冷哼一聲:「髒。」
  
  秋葉白無言,她都差點忘了他的『厭女症』。
  
  好一會,她洗乾淨了手,把白白淨淨的柔荑遞到了他面前,含笑道:「好了,乾淨了,可不惱了吧?」
  
  百里初方才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瞇起幽瞳,唇角彎起一點子近乎妖嬈的蕪湖:「是乾淨了,所以讓下官伺候大人吧?」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散開的詭瞳盯著自己,那種熟悉的被黑暗中獸盯著的危險感又回來了,她眉心一跳,才要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已經上前一步,再次霸氣俐落地將她一把扛起,一點不容拒絕地就扔進了柔軟的床榻裡。
  
  「等一下……你還沒有吃飯。」她一把抓住自己的褲子,坐起來。
  
  百里初一邊優雅地解開自己身上那一襲薄袍,一邊睨著她輕舔了下腥紅的唇角:「大人說的是,春宵夜短,這會子進食最是合適不過了。」
  
  說著,他身上的單薄的絲緞袍子便瞬間落了地。
  
  秋葉白看著面前一片春光的完美男體,瞬間漲紅了臉:「阿初!」
  
  「噓,本宮餓了。」他修長的腿靠上床,低頭吻住她的唇,指尖撫上她的腿,慢條斯理地地道。
  
  ……
  
  聽著樓上漸漸沒了聲息,樓下陰影裡蹲著的一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嗯,殿下終於開始進食了,忽然覺得好餓。」
  
  雙白雙手抱胸靠在柱子上,睨著他:「你餓什麼?」
  
  一白抬起線條流暢修美的眸子睨著他,笑得不懷好意:「當然是想我家燕子了,唉,不過像你這種老處男當然是不會知道女人的妙處的,要不要哥哥給你介紹幾個苗妹子,這裡的苗女可熱情了。」
  
  雙白看著他,妙目裡冷光一閃,含笑道:「是嗎,看來一白是試過這個味道了,那待我們還朝以後,必定要去與嫂子和小侄兒說一說你給她在苗疆給她帶了什麼好禮才是。」
  
  他話音剛落,雙白立刻臉色一變,溫和笑道:「雙白老弟,哥哥我這不是說錯話了嗎,如你這般高潔似天上雲的男子,自然會有那溫柔美麗,空谷幽蘭的解語花才能匹配,哪裡像我這俗人是不是?」
  
  雙白頗有點鄙視輕嗤一聲:「殿下說得沒錯,有了女人,這是腦子都長到女人身上去了。」
  
  看著雙白那副我自高潔,不與爾等這般俗人為伍的模樣,一白默默地咽下一肚子氣,暗自冷笑。
  
  新三年,舊三年,風水總會輪流轉,有能耐你小子就去真當攪屎棍,否則老子總有一天讓你試試這個憋屈的滋味,嘿嘿!
  
  ……
  
  月華如練,靜靜地倒映著假山花園裡的一池春水。
  
  九翠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處假山之上,她茫然地看著天空的明月,忽然覺得這天地之間竟然這麼涼……這麼涼……。
  
  涼得她心頭發顫,涼得她萬念俱灰。
  
  被那士兵扛走離開的一瞬間,她彷彿明白了秋葉白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也許她什麼都失去了,或者是將要失去了,而她無能為力。
  
  她閉上眼,淚如雨下。
  
  「小姐,小姐!」一道低低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九翠一愣,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但是一轉頭,果然看見吉祥和如意兩個正狼狽地從假山後面爬山來。
  
  「吉祥、如意!」她又驚又喜,揉了揉自己眼睛,確定是她們兩個頓時欣喜地笑了起來,趕緊起身去扶起她們。
  
  「妳們是怎麼出來的?」
  
  吉祥和如意兩個人聞言,同時抽噎起來。
  
  吉祥心有餘悸地道:「是八殿下的命令。」
  
  「八殿下?」九翠一愣,怎麼也沒有想到百里凌風竟然會放她們出來。
  
  「對,是八殿下,他說……。」如意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八殿下說如果您要是再做一些不知所謂的事兒……您就看不到大王、王妃和九簪公主了。」
  
  她們不知道九翠小姐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竟然惹惱了百里凌風。
  
  如意的話瞬間如一盆冷水一般澆在九翠的頭頂之上,讓她心中涼了個透頂。
  
  如意和吉祥兩個看著九翠蒼白如紙的臉,忽然很是擔憂,吉祥立刻道:「小姐……您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我們乖乖的。」
  
  九翠閉上眼,一滴蒼涼的淚水滑落臉頰,木然道:「我忽然間不知當初力勸父王他們投降到底是對是錯,若是父王和母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自會追隨他們而去以謝罪。」
  
  好的、壞的,她能做的都做了。
  
  「小姐,妳不過是一個弱女子,這苗疆的安危如何能擔待在妳的身上,快不要再想了!」如意也陪著她流淚。
  
  九翠轉身看向天空上的一輪明月,喃喃自語:「天神,求求禰,庇佑我們吧……。」
  
  她已經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祈禱了。
  
  ……
  
  一輪明月光照九州,月下誰人心思各異,喜憂不定。
  
  ……*……*……*……*……
  
  幾日後,榮乃耶到底受不住百里凌風的手段,將很多事兒交代了出來。
  
  百里凌風倒也守信用,並沒有再多加為難,將他們放出了牢籠。
  
  但是榮乃耶出牢房的日子,也是百里凌風開始血腥清洗龍衛的日子。
  
  秋葉白站在房頂之上,看著不遠處被套上黑頭袋吊死在軍營前的一具具屍體,微微瞇起眸子:「你家老八號稱率領的是仁義之師,他的手段倒是夠狠辣的。」
  
  百里初攏手入袖,淡淡地勾起唇角,不以為意地涼薄地一笑:「他和老五若是沒有一樣的狠辣勁,妳以為他能活到如今嗎,這才是正兒八經的皇家子弟。」
  
  秋葉白聞言,忽然想起許久之前他便說過冷血無情,相互殘殺,無父無母、無子無女這才是真正的皇家人該過的日子。
  
  她默然地看著他完美精緻的下頜,不知心中什麼滋味,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
  
  「象郡這裡的事了,我們便早些去吧。」
  
  阿初又接連睡了足足兩日才起來,雖然精神很好,但是她看著他沉眠的日子漸長,便總有些擔心,想要尋個安全的地方將他藏好。
  
  百里初聞言,看著她明亮溫柔的目光,心中微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微微一笑:「好,總歸很快就要班師回朝了。」
  
  秋葉白忽然感覺身後有異樣的視線,她一轉臉,便看見一道穿著竹色的人影坐在竹輪椅上被被一名侍從慢慢地推著從花園裡的小道離開。
  
  「那是……。」
  
  「梅蘇。」百里初涼涼地道:「妳那同父異母的哥哥。」
  
  秋葉白聞言,仔細看去,果然是梅蘇,她看著梅蘇的身影,神色之上閃過一絲複雜:「他大概還不知道他親爹是秋雲上。」
  
  「妳打算告訴他,還是不說?」百里初問。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地道:「何必知道一些無趣的事兒,徒增煩惱。」
  
  梅蘇到底救了她一次,就算她能將過往和他之間那些事情一筆勾銷,但他若是知道和秋雲上的關係,難免又惹出些風波來。
  
  「小白想得倒是很好,但有些人卻不撞南牆不回頭,也是個麻煩。」百里初瞇起幽詭的瞳子,似笑非笑地道。
  
  她一愣,若有所悟:「你是說梅蘇他……。」
  
  還對她有莫名其妙的情愫嗎?
  
  她微微挑眉:「若是如此,也不必理他就是,梅家最近被打壓得厲害,如今自顧不暇,否則他也不會甘願來幫百里凌風。」
  
  百里初正打算說什麼,卻忽然聽見房子下傳來寧秋的聲音:「四少,八皇子請妳去一趟。」
  
  秋葉白一愣,低頭看見寧秋身邊果然站著一個人,見她看過來,那人朝她笑咪咪地揚揚手:「秋大人!」
  
  「陸偉?」秋葉白見狀,便足尖一點向房下躍去。
  
  「你怎麼來了,大帥不是讓你去盯著苗兵們嗎?」看見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戰友是愉快的事情,她含笑一拍他肩頭。
  
  陸偉也笑咪咪地道:「這不是打發完了那些蠻子兵,回來了,剛和大帥稟報完了事兒,大帥便讓我來通知大人一聲,咱們要商量大軍開拔的事兒了。」
  
  秋葉白聞言,點點頭:「正好,走吧。」
  
  說曹操,曹操到。
  
  她還正想著什麼時候回朝,也好早點為阿初做準備。
  
  她正準備招呼百里初同去,卻一轉頭,發現百里初並沒有下來,還站在房頂之上不知道跟忽然出現的雙白說什麼。
  
  她剛要抬手示意他下來,陸偉也瞅見了百里初,立刻興奮地搖手:「軍師、軍師、看這裡!」
  
  秋葉白頓時有點無語,陸偉看見百里初比看見她都興奮,這是為甚?
  
  百里初也留意到了秋葉白身邊站著的年輕校尉,他挑了挑眉,問雙白:「這人是誰?」
  
  雙白看了看陸偉的臉,正要說什麼,卻見陸偉興高采烈地道:「軍師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陸偉,龍衛一軍的校尉,那時候和你們一起驅趕蠱蟲的,軍師可與監軍大人同去前廳議事嗎?」
  
  陸偉是親見過百里初驅趕蠱蟲的手段的,只覺得此人真是異常神秘,大熱天彷彿都不能影響到他一般,戴著面具兜帽,偏生手段讓人佩服得緊。
  
  簡直就是他聽說書裡說的那種江湖隱世高人!
  
  秋葉白後來聽到這種說法,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她才是傳說中的江湖高人,那一隻分明是蟄伏人間的妖神。
  
  百里初見陸偉那樣子,根本懶得理會他,只看向秋葉白,淡淡地道:「大人,下官有遠方故人前來拜訪,所以便不與妳一同去議事了。」
  
  她聞言一愣,看向雙白,暗道,原來雙白來是告訴阿初有故人來拜訪嗎?
  
  她隨後點點頭,也不以為意地笑道:「好,等晚些時候再來與軍事議事好了。」
  
  陸偉見百里初不下來,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笑咪咪地跟著秋葉白往前廳去了。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遠去的窈窕修挺的背影消失在花園裡,才淡淡地問:「雲姬怎麼會突然過來?」
  
  雙白恭敬地道:「雲姬率領風行司的人正巧在這裡附近販賣藥材,看見了咱們傳遞消息的記號,便知道殿下在這裡,所以便尋了過來。」
  
  正所謂內有控鶴,外風行。
  
  控鶴監和風行司都是隸屬明光殿的兩股勢力,風行司主的便是商務,一直以來都是在全國各地行商,當然也並著執行明光殿那些不方便由控鶴監出手的各種任務,甚至暗殺。
  
  其中一項便是暗中不斷地擴大行商業版圖,與梅家爭利。
  
  風行司中四大商號,為風號、雲號、雷號、雨號各主其事。
  
  其中雲號的行商長便是雲姬,也是唯一一個能與有厭女症的百里初當面奏事的女子,武藝高強,手腕厲害,平日裡為方便行事,皆做男裝打扮,但是煙視媚行起來,銷魂蝕骨,因此但凡她出手暗殺的男子,皆無不成之事,是一等一的暗殺高手。
  
  「說來雲姬和秋大人還真有點像,皆喜歡男裝打扮。」雙白笑道。
  
  百里初卻忽然幽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讓本宮聽到你說這話第二次。」
  
  雙白一愣:「殿下……。」
  
  「這世上只一個小白。」百里初冷淡地說完,足尖一點掠下屋頂。
  
  雙白看著自家殿下的背影,愣了愣,隨後立刻也跟著追了上去。
  
  他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殿下眼裡只得一個秋葉白,雲姬這多年相思怕是枉做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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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20:3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似是故人來

  

  秋葉白進了前廳,便見著百里凌風和一干龍衛的高級將領們都已經在堂上坐得齊齊整整,一副正在商議事情的樣子。

  

  她款步進去,眾將們紛紛起身行禮。

  

  「參見秋大人。」

  

  「見過秋大人!」

  

  「大人最近身子可好?」

  

  秋葉白自南征之後在軍中威望大增,這些將軍們雖然都是百里凌風一派的人,但是面對共同的敵人的時候,自然對秋葉白欣賞和敬佩非常。

  

  雖然這位監軍大人不曾直接真刀真槍地在戰場上砍陣勢衝殺,但是行渡怒海、降海盜、穿飛鴿山,救重圍、滅蠱蟲、孤身入城殺蠱衛,迫王降,哪一場不比戰場之上的廝殺更驚心動魄?

  

  更何況這位秋大人明明就是八殿下的敵人,還能在這些大是大非的事情之上毫無私心更是讓人心悅誠服。

  

  所以,見到有些日子不理事情的秋葉白今日露面,便紛紛起身與她熱情寒暄。

  

  秋葉白也抬手與諸位將軍們還禮,亦含笑寒暄了一番。

  

  比起朝堂之上和那些文官們勾心鬥角,說來,她還倒是寧願與百里凌風手下這幫子直腸子的武人混在一起。

  

  百里凌風則是默默看著那一道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影,銳眸之中閃過異樣複雜的光芒。

  

  這些日子不見秋葉白,說是休養生息,只他得到的消息卻是他日日與那軍師都在小樓裡待著,或不然就是四處在府邸中或者象郡之中閒逛。

  

  秋葉白這樣的人,如果不中意一個人,是不會將那麼多心思放在那個人的身上的。

  

  那麼,他中意那個人嗎?

  

  秋葉白這般敏銳的人,自然能感覺到百里凌風那銳利的目光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自己。

  

  她轉過臉看著他,微微一笑:「參見大帥。」

  

  百里凌風看著她那從容而平靜的笑顏,眉眼之間似帶著隱約的惑人光華,他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窒,微微垂下眸子,淡淡地道:「秋大人請坐吧,想來陸校尉已經將這次咱們開會的目的與你說了。」

  

  秋葉白點點頭:「商量拔營班師回朝的事情和時間。」

  

  百里凌風收斂了心情,見她已經知道了會議的議題,便也不再多說,便示意李牧可以開始了。

  

  一干人將軍們都分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聽李牧宣佈安排和各種善後的事情,再紛紛提出自己的意見。

  

  這一次的會議涉及到的各種重要議題太多,一直持續了將近一整日,連午膳都是在議事廳用的,一直到華燈初上,方才算是結束。

  

  秋葉白都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只覺得自己的腰坐了一日,實在不太好受,這會子終於得解放了,她回去要阿初拿他涼涼的手給她好好揉揉才是。

  

  卻不想她才要起身,便看見門外進來一個士兵,道:「苗疆九翠公主求見。」

  

  堂上的諸人一愣,皆齊齊看向白凌風。

  

  一名將軍打趣笑道:「這是大帥未來的美妃來了吧?」

  

  秋葉白聞言,看向百里凌風:「大帥的妃子,大帥要讓九翠公主和親嗎?」

  

  她之前只知道苗疆是打算要和親,但是最後她提出來的那些條件裡可沒有和親一項。

  

  她總覺得和親這種事情,根本上就是用掠奪女性來顯示對某國、某地的征服,實際上全無必要,而且沒有任何作用。

  

  但是,很明顯,其他人不是這麼想的。

  

  李牧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就這個九翠公主,一個苗疆蠻女,給殿下當個端茶倒水的洗腳婢都不錯了,讓她做個殿下的妾是抬舉她了。」

  

  秋葉白微微顰眉,但隨後又恢復了尋常神色,看向百里凌風,卻發現他也正在看著她,而且目光灼灼。

  

  她不由一愣,這位殿下用這種眼神看著她是個什麼意思?

  

  她忽然想起前些天的晚上,九翠跑到她房間裡投懷送抱的事兒,心中便自以為了然——百里凌風在吃她的醋。

  

  她有些好笑地道:「殿下豔福不淺,如我這般家中有母老虎,可消受不起這般美豔的野花。」

  

  他那眼神還真是……

  

  眾將軍們聞言也紛紛大笑了起來,同情地看著秋葉白,誰人不知道秋葉白家中那位『母老虎』到底有多可怕,否則也用不上一個『毒』字了,將秋葉白管得死死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只是百里凌風神色卻冷了下來,冷淡地打斷了眾人的笑聲:「本帥點這個公主和親,並非是為本帥自己點的,只是榮乃耶大力推薦他們這個『美貌無雙、聰敏伶俐』的公主,本帥就當戰利品帶回去,至於回朝之後怎麼處置,看父皇的安排就是了。」

  

  他頓了頓,冷漠地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本帥身邊容不得有異心的人存在。」

  

  此話一出,眾將軍們先是眼睛一亮,畢竟那九翠公主容貌上乘,又帶了異國風情,而且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公主,也就是個土司之女,他們還是能娶的。

  

  但是後面一聽自家殿下補充的那句話,頓時也都熄了這條心思。

  

  畢竟殿下也明著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是自己娶了這樣的女子,豈非被殿下劃入異端之中?

  

  沒有必要為了一個苗人女子,弄得自己『前途有量』。

  

  秋葉白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冷色,譏誚地道:「這榮乃耶打仗不行,這賣女兒倒是賣得極為順手。」

  

  竟然非要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塞入天極嗎,難道以為這樣就能仰仗女兒,繼續做他大王的千秋美夢?

  

  百里凌風見她為九翠說話,心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煩悶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似含著譏諷的話來:「大人倒是憐香惜玉得很,不分男女。」

  

  此話一出,他自己頓時也覺得不對味,立刻閉了嘴,眼裡閃過一絲懊惱,但是好在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有趣,以為百里凌風在打趣秋葉白,便也跟著都笑了起來。

  

  只秋葉白雖然微笑著,但是看著百里凌風的神色冷了冷,暗自道,這八殿下將還真是為他的『大皇姐』著想,難不成是因為當年在明光殿待久了,對他的『大皇姐』心生愛慕,卻不得其法,糾結萬分,心中愛恨交織,最終還是見不得她這個『駙馬』背著他心愛的『大皇姐』養禁臠?

  

  怕他的『大皇姐』傷心?

  

  秋葉白自己在這裡好一番腦補,卻並不知道若是百里凌風知道她的想法,定會吐血三升。

  

  她有些憐憫地看著百里凌風,只覺得這也是個被百里初那隻妖神給折磨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可憐人物。

  

  「好了,大帥還是宣九翠公主上殿吧。」她決定還是把話題岔開,直接讓正主兒上來。

  

  這位九翠公主心眼多,人聰明是真不假,但是沒有什麼歪腸子,至少從她苗疆公主的立場看,她比她那個爹,要盡責多了。

  

  九翠款步上殿,見著這麼多雙男人銳利的眼睛盯著她,她也不慌,只從容地對著秋葉白和百里凌風福了福:「見過大帥,秋監軍。」

  

  「公主何故在此?」百里凌風其實一點都不太喜歡見到面前的這個少女,他一見她的樣子,便能想起她那夜去勾引秋葉白的樣子,讓他心情不太好。

  

  「回大帥,九翠聽說很快大軍就要啟程了,九翠在啟程之前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殿下和監軍大人能看在九翠很快要離家去國的份上,允九翠最後一個願望。」九翠不卑不亢地道。

  

  「哦,什麼心願?」百里凌風看著她,有些危險的瞇起眸子。

  

  這個女人要是再提出一些可笑的事情,他如今心情不好,對女子也不會客氣。

  

  九翠垂著眸子,輕聲道:「九翠有個妹妹,投降之前,原本是她和她的夫君成親的吉日,九翠就想看著自己妹妹嫁人。」

  

  這個要求倒是出乎百里凌風的想像,很簡單,他看了眼秋葉白,見秋葉白沉吟之後,微微頷首,他便也頷首:「可以,只要妳足夠安分守己。」

  

  九翠閉了閉眼,一滴淚水滑落了臉頰,但是她的聲音依舊平靜:「敗軍之將,九翠自然會非常安分守己。」

  

  秋葉白看著她的模樣,同為女子,她心中多少也能明白九翠心中的無奈和傷痛,她唇角彎起一絲譏誚的輕笑。

  

  這就是這個時代女子的命運,再被疼愛,需要被犧牲的時候,父母也不會手軟嗎?

  

  ……*……*……*……*……

  

  等到秋葉白回到自己的竹樓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她才走近竹樓,便看見竹樓附近多了好幾張生面孔,正與士兵打扮模樣的鶴衛們說話。

  

  她不禁一愣,隨後忽然想起今日早上聽到百里初說的話,有故人來訪,這些便是故人?

  

  那些生面孔看見她,便立刻也投來異樣的目光。

  

  那種探究的,甚至帶著一點若有若無敵意的目光,讓她眸子裡閃過一絲幽光。

  

  雙白正巧端著茶杯下樓,見她走過來,便是一愣,隨後微微一笑:「秋大人回來了嗎,軍師正在樓上等著妳。」

  

  「阿初,還有睡嗎?」她一愣,看了看天色,這個時候阿初也已經該睡了。

  

  雙白遲疑了一會,道:「故人三年多未曾見,所以多說了一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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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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