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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6 章
當下,成帝即刻下旨,追封殉國的揚烈將軍孟飛熊為正二品征西大將軍,加封襲遠侯,厚賞家人白銀千兩。
成帝又命小唐,將此行所有殉國之人,按照名單所列,對家人行安撫嘉獎之實,再擬一份有功之人的陣亡冊子,按所列,功勳卓著者一律嘉賞追封。
追隨小唐參與對沙羅征戰的六十九人,立功德碑,銘文以記之,陣亡者封爵,一塊兒歸國的,再論功行賞,不在話下。
成帝看著小唐,不由長歎道:「朕有國士,天下無雙,果然是天佑我大舜。」
才要封賞,小唐卻跪地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啟奏。」
成帝問道:「還有何事?速速說來。」
小唐沉聲道:「此事干係甚大,然而與事之人都是身不由己,臣不敢妄言,只求皇上開恩,先答應微臣,若是觸怒皇上,還請將一切罪責加在微臣身上,因為此事也算是因微臣而起。」
成帝見他說的如此嚴重,越發驚愕,略一思索,便道:「既然如此,朕答應你便是了,你且說來。」
小唐便道:「皇上可記得,當年沙羅使者要求懷真和親之事?」
成帝聞言,便皺眉道:「朕怎會不記得?可恨這些蠻夷,貪心不足,多虧了愛卿見機行事。」
小唐苦笑道:「皇上容稟,皇上想必也知道,因懷真跟微臣的淵源與別人不同,故而微臣不捨得她前往沙羅,情急之下,才想出那個法子。」
成帝笑道:「這有何妨,可知朕也不舍的那丫頭?你的法子卻是極好。」
小唐輕歎一聲,道:「皇上明鑒,這件事,卻是微臣的過錯了。」
成帝十分意外,便道:「這又是何意?」
小唐垂眸,略沉默片刻,才道:「其實這件事,是微臣誤了懷真,原本臣以為她同淩狀元兩人,天生一對……」
成帝道:「難道不是麼?」說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便想起上次平靖夫人入宮所提之事,當下便停口。
小唐道:「後來臣才知道,原來懷真很不喜歡這門親事。」
成帝默然不語,只是微微蹙眉。
小唐把心一橫,道:「懷真,她又覺著,是為了她,應家的應玉才要去沙羅的,因此那個孩子曾求過微臣,讓仍舊派她去和親,不要連累旁人。」
成帝一驚,皺眉道:「竟有此事?」
小唐點了點頭,道:「然而當時,皇上已經賜婚,無法更改,因此臣只好攔住她,不料懷真身邊兒一個名喚秀兒的丫頭,委實地忠義,便求微臣,讓她代替懷真,頂了應玉罷了,微臣當時覺著不妥,便只把秀兒留下,當作丫鬟跟去沙羅。」
成帝知道必然還有事,臉色陰晴不定,一時便不做聲了。
天空的陰雲複又聚攏起來,眼看又是一場雪,殿內越發暗了幾分,也越加冷意悄然。
然而在宮門之外,卻仍是聚集著許多的大臣們,雖然北風極冷,彤雲密佈,卻都不捨得離去,望眼欲穿地看著宮內,都盼著那一人出現。
漸漸地,天色黃昏,在唐府之內,忽然又來了人,卻是敏麗跟世子趙殊。
只因聽說了小唐回京的消息,敏麗按捺不住,便想回家來看,世子卻也十分想念小唐,於是便陪著她一塊兒地回家來了。
懷真陪了唐夫人半日,正想該如何找個藉口回家去,不料敏麗卻回來了,當下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說話間,懷真略看了世子趙殊幾眼,卻見他仍是蒼白瘦削之態,只是目光平和如初,可見果然是個好性情之人,懷真心中不免感歎,只暗求世子的身子快些好起來罷了。
唐府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唐夫人因見小唐這半日不曾回來,原本還有些心緒不寧,忽地見敏麗跟趙殊都來了,才又歡喜起來。
敏麗又拉著懷真,同她嘰嘰呱呱地說起來,又道:「你果然跟哥哥是有緣的,偏你在家裡,他就回來了……我只當必然要年底才回來呢。」
懷真笑道:「必然是太太因為太想念唐叔叔,他自有感應,便快馬加鞭地回來了,也未可知。」
敏麗笑道:「說的也是。」
唐夫人十分喜歡,便道:「偏偏懷真丫頭會說話,只要你在我跟前兒守著,就算他兩個人都不在眼前,我也使得。」
懷真忙道:「太太!」生怕這般說,會惹得敏麗不自在。
敏麗倒是笑道:「我原本知道,我必然是撿回來的,你才是母親正經養的呢,只不知道被誰偷去了應公府了,如今你們母女團聚,倒是恭喜了。」
懷真見她還如此打趣,知道敏麗跟別的小性兒之人不同,便才抿嘴笑道:「那你還不快快找你的親生母親去?只管賴在這裡做什麼。」
敏麗見狀,便忍不住伸手要她呵癢,懷真忙求饒,才罷了。
趙殊在旁看著,也自笑微微地,便緩聲細語地對唐夫人說道:「姐姐倒是個孝順的人,總是惦記著太太,想回家來伺候,只不過我這身子不爭氣,倒是拖累了姐姐……只管在家裡照顧我,太太好生養了個這般難得的女孩兒,給了我,不能給太太盡孝,我心裡也過意不去,我先向太太請個罪。」說著,便欲起身行禮。
唐夫人忙拉住,道:「使不得!世子這又是什麼話呢……既然是嫁出去了,自然便是你們府上的人了,哪裡比得了當初做女孩兒的時候?何況,只要世子是個知心識意的,敏麗心裡喜歡,我不管是怎麼樣,心裡也是歡歡喜喜的,何必說其他的?白見了外呢。」
敏麗聽著,眼圈微紅,懷真便湊過來,在耳畔低聲笑著說道:「姐姐真真兒有福之人,世子爺果然是溫柔體貼,竟不捨得姐姐受一點兒委屈呢?」
敏麗才有些感傷,聽了這話,複「噗嗤」一笑,便道:「你這蹄子,才多大,竟知道什麼叫溫柔體貼?感情你也有了人家兒,故而都懂了?」
懷真因見她有些鬱鬱,才故意逗著說了這句,忽然聽她又說自己的事,便咳嗽了聲,把頭轉了開去。
敏麗笑道:「怎麼不說了?」便拉著她的手,道:「想當年咱們才認得的時候,你才多大呢,如今都十五了……也該及笄了,何時行贊禮?」
懷真聞言,心中煩悶,便道:「我不知道這些。」慢慢地垂了頭。
敏麗打量著她,起初以為她是害羞,仔細看看,又覺著不是,心中納悶。
此刻天色漸暗,懷真忽然又想起小唐來,心裡隱隱地不安,便道:「姐姐,今晚上你跟世子便留在府內麼?」
敏麗看向世子趙殊,見趙殊點了點頭,敏麗便道:「哥哥這會子還不回來……等他回來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自然就明兒再走了。」
懷真便笑道:「我來了這許多日了,先前本來想回家的,只是唐叔叔面聖沒回來,太太又一個人,倒是不好離開,如今姐姐回來了,我也放心了……倒還是現在家去罷了。」
唐夫人還未說話,敏麗早握住手道:「胡說,我好不容易在家裡住一夜,你反倒要走?」
懷真笑道:「不是這話……」
敏麗道:「那是什麼話?平日裡叫你去肅王府內相見,也是難得,咱們在家裡見面的機會又更少……以後只怕越發生分了,如今總算有見面的機會,你卻說這話,是要故意慪我不成?」
懷真道:「姐姐又亂說別的,如今你們一家子要團聚了,我一個外人,又在這裡做什麼?」
敏麗笑著將她抱住,道:「你是外人?方才還說我是撿來的呢,難道你竟是在趕我們走?」
唐夫人便也點頭笑道:「說的很是,你還是快快家去罷,免得把懷真也嚇走了。」
敏麗便道:「快聽聽,母親都偏心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捨得走?何況天陰雪滑的,你可留神些,若是路上摔一跤,又是我們的罪過了,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正說笑著,外頭丫鬟跑到門口,笑嘻嘻道:「爺回來了!」
當下屋裡眾人都站起來,唐夫人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兩步,卻見門口上人影一晃,果然是小唐回來了。
小唐猛然見母親妹子都在,自然喜歡,只是目光一掃,看見懷真也在,那顆心才又放得踏實了,便忙又跟敏麗見過,同世子見禮,給母親請安,忙了一團兒。
唐夫人已經不住地催促道:「快快說說,這一次進宮到底是如何了呢?」
小唐笑道:「幸而沒什麼大事,母親跟妹妹都放心罷了。」
唐夫人笑看著他,便又愛又嗔地說道:「在你嘴裡,竟有什麼大事呢?做下那樣驚天動地的事蹟,回來之後,居然一個字兒也不說!」
這會兒敏麗跟世子趙殊坐在唐夫人的右手邊兒上,唐夫人左手便坐著懷真,懷真之下,才是小唐。
小唐看了一眼懷真,才又笑道:「只因太過匆忙,只為見母親一眼罷了,倒是顧不上了。」
懷真聽著他們娘兒倆說話,也不言語,只顧信手玩自己的衣帶罷了。
因敏麗跟唐夫人的心神都在小唐身上,倒也沒留心她如何,只是趙殊在敏麗身邊兒,看著小唐之時,卻見他時不時地總瞧懷真,又看懷真,卻見她側身坐著,卻是半眼也不看小唐。
趙殊靜靜地瞧了一會兒,心裡驀地明白過來。
因唐夫人又問到底在沙羅國是如何行事,皇上又是如何態度,小唐便簡略地把此行之事三五句說完,眾人聽說了千人遇伏擊,都不由歎息。
又聽說揚烈將軍殉國,敏麗便先掉下淚來,懷真也忘了避忌,紅著眼眶,呆呆地只管聽,唐夫人也連連搖頭惋惜。
趙殊慨然道:「孟將軍高義千秋,令人肅然起敬!」忽然又自恨自己身子不濟,不然的話……也當一個縱橫沙場,馬革裹屍的不羈男兒,又是何等快意呢。
小唐便把成帝嘉獎追封孟飛熊之事又說了,眾人都點頭,連稱「應當」。
如此,就把兩國借兵,借力打力,一鼓作氣,滅了東西沙羅,俘虜了大日王等都說了。
小唐雖然竭力輕描淡寫,但眾人已經聽得毛髮倒豎,手心冷汗,敏麗忍不住握住趙殊的手,趙殊便輕輕按住她的手,以示安撫。
連懷真也抬起頭來,怔怔地看向小唐,只覺得這些事情,委實驚心動魄,令人簡直不敢相信,又想到他竟能從那屍山血海,千軍萬馬之中闖出來……且立下如此一番驚天動地的絕世奇功,倒果然不愧是一代名臣,令人肅然敬仰,然而……
懷真看了小唐一會兒,望著他的輪廓五官,果然不愧金玉其人,玉金其質,如此看了會子,忽地不知為何,一陣心痛,鼻子微酸,竟無法再看再想下去,就做無事狀仍低了頭。當著眾人的面兒,不好拭淚,只強忍了會兒,那眼中的淚自便幹了。
卻聽小唐又道:「皇上封我為武安侯,升了東閣大學士,加太子少保……我本說不敢,奈何皇上厚愛,到底受了。」
敏麗先喜的大叫了聲,拍掌道:「阿彌陀佛,真真兒是好極了!想不到咱們家到了這一代,竟還有封侯之功!哥哥好生能耐!」
趙殊也拱手道:「恭喜哥哥了!這雖然是皇上榮寵無雙,但哥哥所立這功績,只怕是百年也難得一人,封侯拜將,都是哥哥應當的。」
小唐便也還禮,口稱不敢。
唐夫人雖然心花怒放,忽地覺著缺了點什麼,心下一想,卻是懷真一直都不曾出聲,忙看向她,道:「懷真在想什麼呢?」
懷真因不敢看小唐,正坐著胡思亂想,不妨被唐夫人一問,便答道:「我也在想唐叔叔好生能耐……」
說到這裡,因有心病,便覺這句有些古怪,當下複又低下頭去。
小唐聽了,卻又看向她,笑道:「多謝懷真,難得你肯贊我一句。」
懷真暗中又咬了咬唇,但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來,便只好佯作無事,只是一笑罷了。
小唐又對唐夫人道:「懷真這不言不語的,只怕是擔心她表哥的事兒呢。」
唐夫人聽了這個,忙又問起李霍的事來,懷真因也念著這件,只是不好打斷小唐的話,聽唐夫人問,就也看向小唐。
小唐望著她烏溜溜的眸色,便點頭道:「就是方才所說,當初揚烈將軍斷後之時,他身邊眾人也都跟隨著,李霍便在其中,身負重傷,揚烈將軍便命一個副手將他帶出……後來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便同我們一塊兒殺回了沙羅,因此並無礙,這一次也亦有封賞。」
唐夫人先念了聲「阿彌陀佛」,懷真也覺著總算能松一口氣了,便微微露出笑容,喜不自禁。
敏麗道:「哥哥你卻使壞,該早點說的,白讓懷真懸了這許久的心,這會子才笑了呢。」
小唐正也看著她笑容可人,不能挪開目光,聞言隨口應道:「委實是我的錯兒,方才倒是忘了,多虧了母親提起來。」
說到這裡,敏麗忽然又問道:「對了,方才小廝回來說,哥哥俘虜了那什麼大日王等人,還帶了許多珍奇珠寶?可不知道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曾?」
敏麗提起這個,小唐倒是想到一件東西,便沉吟著說道:「也並無什麼格外的物件……然而皇上因嘉獎功臣,把一個箱子賞了我,裡頭倒是有個稀奇的東西,原本是鎮在沙摩七層寶塔裡的,叫什麼月輪的……瞧那些看塔僧人的意思,像是什麼至寶,然而我瞧著也像是平常的物件,回頭找出來給你們也瞧瞧便是。」
如此又坐著說了會兒,唐夫人雖然見了兒子,倍覺喜愛,幾乎不舍的讓他離開眼前兒,然而畢竟是病中的人,只因遇了這大喜事,才得些精神,如今熬了半日,不免乏累了。
懷真早起身去,同丫鬟又問了藥可熬好了,便叫端上,看著唐夫人吃了藥,便勸她早些安歇,有話等明兒再說不遲。
唐夫人正也有些撐不住,丫鬟扶著,便回房去,因見懷真要跟著,就道:「你們年輕人,尚有精神,又是許久不見了,不如坐著再多樂一會子,好孩子,不用只顧著我了。」
懷真只好止步,唐夫人便同丫鬟去了,敏麗因問世子覺著身子如何,趙殊道:「並沒大礙。」
敏麗便喜歡,竟看著懷真,便笑說道:「今晚上我便同懷真一塊兒睡,必也不放你離開我眼前兒……可好?」
趙殊聽了,忽地便見小唐看向敏麗,趙殊雖然身子羸弱,但心思是極敏捷通透的,雖不見小唐面上如何,卻已明其意,當下咳嗽了聲。
敏麗忙回頭看他,趙殊便皺眉道:「這會子覺得有些冷了起來……不知為何。」
敏麗生怕他坐了半天,也受了寒氣,便道:「那不如早些回房歇著。」
趙殊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央告道:「好姐姐,陪我一塊兒罷?」
當著小唐跟懷真的面兒,他竟用這般軟語相求,雖然是低低的聲音,敏麗卻仍是紅了臉,卻又不捨得不答應他,於是便回頭對懷真道:「那咱們明兒再說……我先陪……回房去呢。你的丫鬟也在?」
懷真早已經起身道:「在外等著,姐姐放心便是了。」
敏麗便道:「留神地上雪滑,你這丫頭慣會冒失。我可不放心的。」說話間,就跟小唐也說了兩句,陪著趙殊自去了。
當下屋內竟只也剩下了兩人,懷真便不自在,起身道:「唐叔叔一日勞累,也早些安歇,我回屋去了。」說著,轉身欲走。
因這會子是在唐夫人的外屋,小唐便道:「我陪著你。」
懷真道:「不用,我有丫頭陪著。」
小唐便笑道:「多我一個又如何?」
懷真轉頭看他一眼,於是點了點頭,小唐便跟著出門,正好吉祥拿著披風等候呢,見他們出來了,便上前來給懷真披了披風。
懷真自己便低頭系帶子,吉祥因見了小唐,格外喜歡,便行了禮,道:「三爺好生厲害,府內的姐姐們都傳遍了,三爺敢情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
懷真啐道:「多嘴,又胡說。」
小唐卻笑道:「你瞧我可能腳踏祥雲?」反倒是把吉祥逗得笑了起來,懷真沒料到他會如此,也忍不住嫣然一笑。
小唐見她系了帶子便要走,便道:「等一等。」
懷真抬頭看他,不明所以,卻見小唐走到她身前,溫聲道:「外頭風大,留神撲了臉。」
說著,便給她把帽兜搭起來,小心戴好了,又整理了一下流海兒,手指拂過發端的時候,輕輕地便從她額角撫過臉頰,如風行水上,若有若無,末了才笑道:「這樣好了。」
懷真怔怔地,不知他有意無意。
此刻吉祥走過來看了一眼,道:「是我粗心了,還是三爺心細,姑娘的臉這樣紅,必然是裡頭熱,倘若真的給風撲了,又是我的罪過了。」
小唐只笑著說無妨,懷真聽著兩人說話,就低了頭,往外走去。
丫鬟搭起簾子,才出了門,果真一陣沁涼的夜風撲來,懷真伸手握著披風襟子,便對小唐道:「唐叔叔,且回去罷,我有吉祥陪著便好。」
此刻風越發大了,吹得廊下紅燈籠亂飄,又裹著雪,一陣陣地撲來,小唐便對吉祥說道:「屋子裡可生了爐子不曾?」
吉祥道:「有丫頭看著,應該是生著的。」
小唐便說:「天兒這樣冷,不要大意,你且先回去看看爐子好端端地沒有呢,若懷真回去了冰冷一片,可使不得。」
吉祥果然怕那些小丫頭偷懶,不看爐子,於是應了聲,便要走。
不妨懷真道:「是恭喜在看著,她做事妥當,你不用特意回去,這路上滑,你過來扶著我些。」
吉祥聽了,又停了腳,不料小唐道:「有我在,難道會滑倒不成,我扶著便好,吉祥去罷。」
吉祥又點頭,腳下一動,誰知懷真惱道:「說了不許去……」
吉祥嚇了一跳,不知他兩個到底如何,竟也不知該聽誰的,小唐已經笑道:「罷了,你自去,懷真惱我呢,別聽她賭氣任性的話。」
吉祥見他如此說,果然嘻嘻一笑,便對懷真道:「橫豎路不遠,姑娘做什麼怕被虎吃了似的呢?再說三爺在,就算是妖魔鬼怪都不用怕呢。」
懷真微紅著臉,眼睜睜地看著吉祥跑了,當下果然賭氣起來,低頭便往前走。
小唐勸道:「何必走的那麼快,留神灌了一肚子風,地上又滑,真想跌倒不成?」說著上前,就握住她的手。
懷真被他拉住了,步子便一停,小唐望著她,低聲問道:「真惱了?」
兩人站在廊下,面面相覷,小唐道:「何必這麼認真避著我?」
懷真對上他的目光,心中又是微微地酸痛,便道:「唐叔叔……原本是極好的人,只是又何必……那樣,白墜了人品。」
小唐道:「你是說,我親你之事?」
懷真轉開頭去,道:「你明知道……且不說我願意與否,到底是皇上賜婚,你卻……三番兩次那樣……輕薄,我但凡有些氣性,早就一頭撞死了。」
小唐見她說著,那明眸裡便噙了淚,便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今兒在金鑾殿上,皇上還同我說了一句話,你可知道是什麼?」
懷真不解,眸光流轉,便問道:「什麼?」
小唐道:「我……把你曾想代替應玉和親的事兒都說了。」
懷真一驚,便看小唐,隱隱有些緊張,風把她帽兜吹得微微抖動,小唐忙伸手給她拉了一把,道:「我也說了賜婚之事,是我的失誤,本來是想拿這件事說出來,看看皇上的意思……然而皇上……倒並沒有說什麼。」
懷真懵懵懂懂,道:「皇上不曾怪罪麼?」
小唐道:「我因于國有功,所以不曾怪罪,只是……到底,現在不是幫你解除婚約的最佳時候,還得另圖他想了。」
懷真未曾料到他竟是有此想法,便道:「你、你說什麼?」
小唐向著她一笑,道:「還不懂麼?我是想,趁機讓皇上解除你跟淩絕的婚約,你不是不喜歡的?」
原來白日,小唐將懷真欲和親,應玉不從,秀兒願代嫁之事都說明,末了便道:「懷真念在手足之情,秀兒念在主僕之情,本無可厚非,誰知出了大日王之事,傷了微臣,又將兩人搶去,後來微臣才知,秀兒假冒和親貴人,代替了應玉……且想不到這丫頭十分能耐,竟同清弦公主兩人,偷了大日王的權杖,才救了臣等……也方有後來的功績,如今應玉已經隨微臣歸來,臣自知是欺君之罪,也知道皇上明鑒萬里,必然瞞不過,故而請罪。」
成帝聽完,思忖半晌,笑道:「愛卿何罪之有,想來這一切卻是自有定數,如今那秀兒丫頭何在?」
小唐道:「本想接她回國,然而她說自己已經代替應玉跟懷真做了和親之女,便自願留在沙羅,輔佐清弦公主。」
成帝連連點頭,道:「果然不愧是我大舜的兒女,有膽有識,忠義兩全,很好。」當下,竟命人敕封秀兒為「懷秀公主」,不日派使節回轉沙羅之時,便去冊封。
成帝說罷,又笑對小唐道:「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愛卿無罪,起來罷!」
小唐略松了口氣,成帝忽然又笑說:「是了,朕只覺著與你的封賞尚且不夠……朕還有幾個公主,便隨你挑如何?」
小唐的心一跳,若想趁機再稟奏他心底的事,只怕……是得隴望蜀罷了,按照成帝的性子,未必能夠寬宏至此。因此只道:「皇上恕罪,臣目下尚無此意。」
成帝笑道:「雖然你一心報國,令朕寬慰。但似你這般,很該早些成家,再生幾個小子,將來亦是我國棟樑。罷了,就隨你是了。」
當下,小唐便把秀兒跟應玉的事同懷真也說了一遍。
懷真聽了,喜出望外,便道:「你說的是真?」
小唐道:「何曾騙你,改日你回家便知,所幸皇上又不怪罪……你可要不要謝我?」
懷真的確是感激的很,便笑道:「自然是要謝,只怕無物可以報答如此深恩。」
小唐見她一笑,下頜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委實嬌俏可人,不由看得怔住了,雖不回答,答案卻已在雙眼之中。
懷真目睹如此,心裡一跳,就仍轉過身去,小唐也默默地,兩人走了一會兒,小唐忽然說道:「你放心,賜婚是我促成的,以後,我終究會找機會,再給你解除。」
許是在外頭呆了太久,懷真通身冰涼,隔了會兒,便輕聲說道:「多謝唐叔叔,只是,你總該知道,雖然淩絕我是萬萬不能嫁的……但,我這輩子,也是不嫁別的人的。」
小唐聽了,心中一顫,便道:「可是因為……淩絕曾背叛過你?」
懷真猛然聞聽這句,一時魂不附體,道:「你如何知……」一句話沒有說完,便掩住口,後退兩步,忽然轉過身便疾走。
小唐追上兩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懷真!」
懷真眼中墜淚,心中駭然,不知他怎麼竟能看穿這其中真相,小唐見左右無人,便把她拉著,往那牆邊上走出幾步,道:「你且聽我說。」
懷真倒退一步,身子貼在牆上,這個地角,因正是隱蔽的屋角底下,旁邊一叢竹林,便把風都遮住了。
懷真驚慌失措,不由便道:「唐叔叔……求你、不要為難我……不然以後……再相見也是難的。」
幸而小唐並沒有別的舉止,只是盯著她的眼睛,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不用怕,我並不會為難你什麼……只是想把有些話說開了些。你口中雖然不說,可是我隱約猜出幾分,你必然是因為……有些舊事內情,所以,才從來都有那個什麼不嫁的念頭,然而你總該知道,從你在齊州時候認得我,一直到現在,總也有十一年的時間了,我可曾做過傷你害你之事?」
懷真聽了這一句句,無言以對,小唐索性抓住她的手,也不理她掙扎,便把她的手拉到胸前,往自己胸口一按,道:「你摸一摸。」
懷真只當他是調戲,正死命縮手,小唐道:「那日我便是這裡中了箭,性命垂危。」
懷真一驚,猛地停了動作,仰頭看他,無法相信,小唐盯著她的雙眼,便道:「那日我昏迷過去,人事不知,本以為必死無疑,只是,心中卻仍有一事牽掛,朦朧之中,竟像是回到了京城,在應公府,你的房內。」
寒意徹骨,令牙關都忍不住打顫,懷真卻覺得手心所按之處卻隱隱地滾熱起來,竟燙得她魂不附體。
小唐仍道:「我看到你坐在屋內,忍不住便喚你,誰知你似聽見一樣,便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心中痛極,只覺得大概從此一別,便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你了,不料你竟滿面慌張地站起身來,喚了聲‘唐叔叔’,我親見到你眼中落淚,竟像是落在我心上一般,燙得我死去活來,我見你這樣,便想自己絕不能死,我不能撇下你,自從在齊州你抱住我的那一刻……我便永不能撇下你了。」
懷真睜大雙眼,眼中的淚無聲無息地自掉了下來。那日,她的確曾聽見過冥冥中有人在喚自己,才拼命地跑去找應蘭風派人查探,難不成……
小唐只是盯著她,道:「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點執念,我竟活了過來。我說著三年內最想的是你,並不是輕薄的話,而是一片真心。你莫非……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這一刻,目光相對,懷真將小唐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而她的心,忍不住也依稀搖動起來,似乎有千萬個聲音在道:「明白,明白……怎能不明白?」
然而,另一個聲音卻又在鄙夷的叫囂:「你又是何德何等的小蹄子,值得這樣的男子傾心相待?」
懷真微微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小唐一眼,又忙將自己的手從他的胸前撤去,她手底那一顆心兀自怦怦地跳著,每一聲,都好像是個渴望的聲音在大叫著,在勾住她,讓她無法自拔似的。
淚順著臉頰撲簌簌地落下來,小唐眼睜睜看著,終究歎了聲,一手在她腰間勾住,便微微地俯身,輕輕地向著她的臉上親去。
懷真若有所覺,不由瑟縮,然而臉上卻只覺輕輕地一點濕潤,她睜開眼睛看去,卻見是小唐,正小心翼翼地,將她面上的淚一點一點的吮了去,其神情動作,別有一番溫存憐惜之意。
懷真起初尚怔怔地,慢慢明白了過來,便輕輕轉開頭,不妨小唐深看她一眼,眸色一變之間,便又向著她唇上親去。
懷真正覺得心中戰慄,無法呼吸,是以唇角微張,不防他貼了過來,順勢便將她的唇瓣輕輕含住,她驀地睜大雙眸,一時間抖得愈發厲害。
小唐將她擁入懷中,起初還只是輕柔含著,舔舐幼獸似的溫柔,慢慢地便又故技重施,竟長驅直入,懷真連呼吸亦無法,又覺著他不由分說地輕廝慢磨過來,抵死纏綿之狀。
懷真腦中昏沉,眼前所見,是冰寒暮黑的夜色,耳畔仿佛是他的喘息聲,及唇齒相交發出的聲響,伴隨著寒風吹動竹林發出的簌簌,如此一切,竟叫人忍不住靈魂出竅似的。
便是在此刻,懷真忽地想到前世的那一幕:她同淩絕成親之後,因愛極了他,每每想要有些親近之舉,譬如親一親他,怎奈淩絕似對此毫無興趣,又或者太過守禮,竟不肯親她。
有一次懷真鼓起勇氣主動索吻,淩絕似笑非笑道:「怎麼好好地大家閨秀竟是這樣……竟像是外頭那些淫娃蕩婦了不成?」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敢如此,生怕真的成了那一等下流無恥之人。
然而此刻……竟是如何?莫非……她骨子裡真的是這等下流之人?所以才一再招惹小唐如此,而她竟然忍不住也……微微地有些心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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