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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殺豬刀的溫柔]歸德侯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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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宣仲安瞥了寶絡一眼。

    就是只瞧一眼也好,婉姬自是懂他的心思,她一貫珍重他,對她的一點點情意也會束在心中細細體味, 自古捨不得辜負他。

    夫妻多年, 一路走來他們相依為命, 他愛惜她, 她何嘗不是滿腔心思都放在他心上, 愛他護他。

    因她作陪, 她與他攜手走來的這一路他從未感到孤單過,宣仲安想與她結發到白頭, 但她承擔的歷來不輕, 好在她從不在乎那些細微末節,一介小女子,心懷可說當得上偉丈夫,有時還會反過來勸慰他無需計較過去, 莫問前因,只管後路就是。

    “朕是看不懂你們,”寶絡眼見御書房就在眼前,一干臣子等在裡頭等著他們議事, 一想那些頭疼的事情,他干脆停了步,專心逼問起兄長與嫂夫人的事來,“你們難道就從來不吵架?”

    宣仲安往前走了幾步,見皇帝不跟來,就朝他招了招手,皇帝不聽,愣是不走,他無奈停步,回了一句:“吵。”

    寶絡頓時眉開眼笑,往前邁了兩步追了上來,“如何個吵法?”

    宣仲安見他過來了,又往前帶了兩步,眼見御書房更近,書房外還有逆臣探頭探腦往這邊瞧,寶絡皇心中惱怒,喝止他道:“快點與朕說。”

    “王大人……”宣相這時抬起了手,遙遙朝那往他們這邊瞧來的大臣拱手朗聲相道。

    那一頭,王大人也揖了手,往這邊大聲道:“微臣見過聖上,宣大人……”

    宣相急步往他走,寶絡瞪了他一眼,揮袖走在了前面。

    宣仲安被他瞪得摸了摸鼻子,他總不好跟寶絡說,在他們家沁園裡頭,時時與少夫人置氣的那個人是他罷?

    少夫人好性子,是從不與他生氣的,氣的狠了也只是狠狠瞪他幾眼,倒是他會時常生點悶氣,憋著不與她說話,等著她給他服軟。

    **

    許雙婉進宮來,說來是她家長公子不放心她。

    廣海宣府動作再大,但歸德侯府是她治的家,廣海鬧到府裡來她總歸是有對策的,只是動靜太大還是會擾了清靜就是,到底還是會煩心,為著肚中的孩子著想,暫時避開一段也好。

    但她這一進來,身後的事也不少,公婆兩邊現下是處理好了,婆婆送走,公爹那邊有姜家幫著看著,洵林府上琥珀那邊她派了福婆帶了人過去坐鎮,但願不會出什麼事來。

    說來她是避事,這手上也放下了也還有這麼多事要憂心,這要在是府中事兒找到頭上避不開的話,確實有耗心神。

    施如蘭進宮來看皇後與許雙婉看脈,見不過幾日沒見許雙婉又瘦了些,她勸告的話含在嘴裡,結果在許雙婉帶笑的柔眸的注視下,到底是沒說出來。

    許二姐姐是明白人,哪用得著她的勸。

    不過到她這個地位,有丈夫真心愛護著,這日子都是這般的過法,果真世人各自有各自的苦。高處更不勝寒,高高在上的天君仙人看起來高不可攀,惹人艷羨,可誰知他們身邊凌厲寒冷的疾風也不是一般人經受得住的。

    廣海宣家那邊也是狗急跳牆,宣洱進不了歸德侯府,無所不用其極,還動用了他們為歸德侯府埋的幾顆棋子,這幾顆棋子埋在了歸許雙婉所有的幾個鋪子當中,其中冒出頭來的一個人還是虞娘女兒嫁的夫家家中的姑爺,此事一出,這家人帶著虞娘女兒的小姑子找到了虞娘的親家來,小姑子又是跪拜又是哭地托虞娘的女兒說情,虞娘這邊一知情,當下就讓女兒回侯府小住避嫌,她女兒當天就帶著夫郎和兒女回了侯府。

    虞娘這反應可說是極快,隔天長公子就要讓少夫人進宮,少夫人點了她的名要她隨著進宮,虞娘可是聽長公子身邊的人說長公子在知道少夫人進宮的人選後,頓了會才點頭。

    虞娘事後想想也是後怕,長公子行事歷來刀起刀落,寧肯錯殺也絕不放過,少夫人還會看在主僕情誼上不會輕看她,但長公子可不會顧忌太多,她這要是從少夫人身邊丟了位置,那她一家這往後的日子也不好說了。

    她沾著得主子看重的臉,這才把兒女從侯府裡送了出去,眼看到孫子那輩有了良籍,這幾年他們跟在小主子的身邊當個玩伴,等他們再大點,書念好了可跟隨小主子當個長隨文書,時日一久,有個一官半職也不是難事。一家子能走多遠還得看她,她失了看重,他們一家子就又要跌到泥地了。

    虞娘成家晚,得來的家不易,她極為看重她那個家,要是因著外面的事斷送了她的家兒女孫輩的前程,她把人撕碎了生吃的心都有。

    這下虞娘從長公子派來的人知道了廣海那邊那個二老夫人死去的消息,她抿嘴點頭,朝那捎信的侯府護衛道:“長公子可還有吩咐?”

    “有,長公子說了,這事少夫人知道就好,不管外面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到少夫人那,沒得他的吩咐,少夫人不可擅自出宮。”

    “知曉了。”

    “小的話已傳到,先行一步。”

    “慢走。”

    虞娘這回了偏殿一傳話,皇後那邊也得了皇帝派的內侍傳來的話,聽聞廣海來的那位老爺硬闖姜府找到了宣老侯爺的面前,皇後也是吃了一驚:“如何讓他進去了?”

    “從後面翻的牆,聽說還藥死了姜府的幾條護院的狗……”來稟的劉公公劉忠朝皇後湊近了一些,輕語道:“姜府府裡說是出了內應,奴婢來的時候還聽了一嘴,說是姜家那邊的親家親戚給的消息,這姜府看來也是不消停了。”

    劉忠看了皇後一眼,見皇後斂了眉,他抿了抿嘴,接著小聲道:“您看,姜家的事,那位夫人要是知道了管不管?”

    皇後搖了搖頭。

    管,怎麼可能不管?更何況這是姜府為幫侯府才出的事。

    劉忠看出了她的意思,歎了口氣道:“這就得您勸著了,聖上那邊讓奴婢來也是這個意思,丞相不讓她出宮,這當中事的事不想瞞著她,又不想讓她知道得太多過於憂心,聖上的意思是讓您把人勸住了,讓她這些日子就在宮中好好安胎。”

    皇後笑了一下。

    她是母儀天下,但在宣長公子夫人這個助她為後的人面前她從來沒拿過架子,也從末起過這個心思,可以說她從末跟許雙婉紅過臉,這位嫂夫人進宮避事,連聖上都要避著她些,別說榮鳳宮,就是他在榮鳳宮前面當做書房用的心德宮都不踏入了,夜夜歇在前宮理事的太極殿,連聖上都要讓出幾分聖顏的人,她如何使出手腕應對?皇後聽著劉公公的口氣心中有些為難,不過面上不顯,當下就應下了。

    這廂,許雙婉從虞娘那知道廣海宣家的老爺闖進姜府,請求侯府開恩讓他的夫人葉落歸根葬到侯府祖墳的旁邊的事,隨後她又細細問了幾句,卻從虞娘那問不出更多的來,也不知道這千防萬防的怎麼就讓人求到在姜府做客的公爹面前去了,她這邊便行到了皇後主殿,想請皇後這邊的人替她傳個話,請長公子那邊派個知情的身邊人來讓她問幾句話。

    皇後那已得了囑咐,思忖了一下道:“嫂嫂,你看丞相那邊之前說過話,讓你只管在宮中安心養胎就是,外邊的事讓你一概不管……”

    許雙婉微笑著看著她。

    皇後被她看得有些羞赧,這也是她之前有些為難的原因,這位嫂夫人,無論是為人做事當真是有幾分長嫂如母的氣勢,在她面前很難說些敷衍虛應的假話,也很難在她面前使心眼。

    “您得了話了?”皇後頓住了話,許雙婉便猜出一些事來了,她笑看著皇後道:“聖上也叫您瞞著我是罷?”

    皇後垂眼。

    “我這是聽一半沒一半的,心裡不踏實……”

    許雙婉說到這,外面就有宮人來稟,說外頭聖上的一位姑母,敏儀公主求見。

    皇後聽到傳報,錯愣了下來,看向了身邊的奶娘。

    齊奶娘也是奇怪,湊近了娘娘身邊,低語道:“這位公主連您主持的大宴都沒有如數來過,這次來……”

    “傳。”這是難得還活著的與先帝同輩的皇室中人,且這些年也算是站在聖上這邊,她來求見,皇後就是心知來者不妙,但不好慢怠,便道了話,又朝許雙婉看過去。

    許雙婉已起身,朝她福了一記。

    “不再坐坐了?”皇後忙問。

    “不了,您先忙,我先回去歇歇,等會您得閒了,派人來傳我一句就好。”許雙婉不與皇後過從甚密,也從不干涉皇室中事,也無好奇之心,這是她多年以來與皇族宗室相安無事最要緊的原因,這下有老公主求見,她理當避嫌。

    她一走,孰料,那位敏儀公主卻是沖著她來的。

    敏儀公主一見到皇後,等相互請過安,這位不常進宮的老公主就與皇後開門見山地道:“不瞞皇後娘娘說,老身前來為的事與宣丞相夫人有關,不知娘娘可知廣海宣府?那宣府老爺宣洱之妻容氏以前在老身小時候進宮陪老身住過一陣,是老身幼時的玩伴,她這次以年邁之身跋山涉水進京,一為家族兒女求情,二來也是想落葉歸根,也是捨不得京城,想百年之後葬在祖墳當中,這牽涉朝政之事,您也是知道的,老身從來不管,但我這位童年玩伴死前只想歸於祖墳,死前書信與我一封,老身卻不得不腆著老臉來為著她說個情,想請侯府的少夫人網開一面……”

    老公主說著,探手從袖中拿出了所得之信,雙手奉於了皇後面前。

    這廂齊奶娘從皇後身邊冒出,恭恭敬敬地接過了信,皇後心裡覺得這位姑母公主說話太直,但此時臉上神色未變,溫言與她道:“姑母這話,留蘊有些聽不懂,這事怎麼得來問宣家嫂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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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1:28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誰不知道歸德侯府是那位長公子夫人做主?皇後裝傻,敏儀公主當下就笑了起來,笑容有些冷:“娘娘,這京城當中誰人不知歸德侯府是誰在當家?”

    皇後也笑了起來, “侯府是由宣家嫂子當家, 但入祖墳這等大事, 怎地求到她頭上來了?這不是侯府侯爺和長公子的事麼?”

    老公主老臉拉了下來。

    皇後直視著她, 她這時臉上還帶著點笑, 但眼神冰冷。

    自從聖上登基, 這皇宮可從沒讓誰進來倚老賣老過,就是超王那等老王叔公聖上也沒看在他們的老臉上給過臉, 一直識時務的老公主這次是要強出頭了?

    皇後的冷眼讓敏儀公主當下往後一縮, 臉也不敢拉了。

    敏儀老公主現眼下是有曾孫的人了,她以前在皇宮也不得寵,能活到這個年紀,是她會審時度勢不惹事不招事的結果。她膽子自來不大, 只是她能熬到這個歲數,熬死了眾多皇親國戚,因著一個“老”字,她到哪都要受幾份敬重, 比起年輕時候的默默無聞不起眼,她現在的輩份連皇帝都要敬著她幾分,反而揚眉吐氣了起來,她一生當中當屬這幾年最為風光,萬般的尊榮讓她忘卻了之前的小心翼翼,這下一碰到皇後的冷臉,老公主心中立馬一縮,她本想拿著架子再說幾句,但聖上是個渾的不怕事的,他連老王叔公都敢收拾,老公主還想過幾年好日子,這下勉強笑道:“這不,是侯府的老侯爺說這事得兒媳婦作主,得那位少夫人點了頭才行,老身才進宮來面見您的。”

    皇後一聽,差點閉眼歎氣。

    那位老侯爺……

    他這是把兒媳婦往坑裡推啊!

    誰家入祖墳這等大事是由兒媳婦作主的?他這話一出,這是在活生生剝兒媳婦的皮啊,這話他是怎麼說得出口的?怎生這等糊塗!

    難怪聖上叮囑她說不能讓嫂夫人什麼事都知道,那位嫂夫人要是知道她恭敬精心侍候著的老公爹往她身上潑了一桶她洗也洗不干淨的污水,這胎怎麼能養得安心?

    就是皇後這個外人聽著這話,都覺得心寒背後發涼不已。

    “這事哪是她能作主的?”皇後笑得也很勉強,“姑母找錯人了,不過您要是著急,我倒是可以托聖上去問問宣相大人,您看可行?”

    去問那位玉面閻羅?敏儀公主這下顧不上作態了,慌道:“這個就不必了。”

    她是見識過那位的厲害的,且她孫子還在這一位手下當差,要是因著這事讓那位心思深沉的丞相有所不喜,誤了孫子的前程,那就不妥了。

    老公主來皇宮,是想著自己的身份連皇後都能壓著一頭,更別說是一位侯府的少夫人了,總得給她幾分老臉,但這事要是對上掌著大權的丞相和聖上,她就不願意了,她對那位童年玩伴沒什麼感情,如果不是找到她頭上來,她都記不起還有這個人,她之所以出面,不過是看對方送的禮重,看在銀錢的份上才走的這趟,一等皇後抬出人,她說完話就起了身,匆匆跟皇後告辭而去。

    她一走,齊奶娘跟皇後歎道:“何苦來哉。”

    既然怕事,何必來走這一趟,徒然擾人不高興?

    皇後淡笑了一下,這事說不定的,她要是弱勢點,老公主也會見勢壓到她頭上來,多的是人見弱就欺,見強就慫。

    “唉,”皇後也歎了口氣,回首與奶娘道:“這不是要緊事,要緊的,是這事怎麼不傳到嫂夫人的耳裡。”

    齊奶娘猶豫著道:“這……”

    這怎麼可能?那一位可是耳聰目明,就是她當個睜眼瞎,那也是她在知情後願意當才當的瞎子,心裡可是什麼事都有數,若要瞞她,這可不是件易事。

    不過,這是後宮,要是皇後不許,還是能瞞得了一時的。

    “瞞一天算一天罷。”想到老侯爺說的話,齊留蘊又歎了口氣,招來了內侍吩咐他去前宮跟聖了稟敏儀公主來之事,說罷又對奶娘道:“怕就怕她不願意,放不下。”

    **

    許雙婉自是放不下,她躲一事,就說明她丈夫要多一事。要是她跟她家長公子只是尋常夫妻,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不會擔多余的事,但那是她心坎上的人,就是讓她為他豁出命去,她也無所怨悔。

    自己喜愛的人,總得自己疼著一點,護著一點。

    她這頭沒問出人是怎麼進的姜府,但也知道姜府事是不會少了。

    這夜晚上她在皇後的主殿與皇後一道用了晚膳,見皇後只說些寬解她的話,許雙婉便識趣不再多問。

    回了偏殿,許雙婉半攏著鈺君哄她入睡,女兒半途抬起小頭來,與她道:“娘,我明天讓霞姐姐帶我去找皇叔父玩。”

    “嗯?”想著事的許雙婉一時沒聽明白女兒的話。

    鈺君又道:“娘想知道什麼,鈺君找到父親身邊的人就去問他們,他們對鈺君可好了。”

    他們肯定她想問什麼,都會告訴她,就是不想說,她也會有辦法懇求他們說的。

    許雙婉笑了起來,低頭親了親女兒的小額頭。

    她的鈺君很聰明,比她小的時候還要聰慧靈敏。

    “不用,”許雙婉小的時候她娘會讓她去做一些不便親自去打探或讓下人去打聽的事,但許雙婉無需女兒幫她這樣的忙,她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但大人的事,大人自己做便可,“娘想知道的事,娘有自己的法子,你只管睡覺就好。”

    “你在擔心爹嗎?”鈺君聽話地點了頭,若有所思地又問。

    “不擔心,”許雙婉安撫地拍拍她,低頭笑看著嬌女,“就是沒看到他回來我身邊跟我胡鬧,怪想的。”

    鈺君聞言咯咯笑了起來,“爹聽到又要生氣了,可不能讓他聽到,你可莫說了。”

    許雙婉微笑頷首,在她的安撫下,鈺君很快睡了過去,她跟著假寐了半會,守夜的采荷帶著下人過來為她滅燈,剛走到桌前,就聽她姑娘的聲音響了起來:“就讓它亮著罷。”

    采荷朝她看過去,“少夫人……”

    許雙婉看了眼前的燈火,緊了緊睡在胸前的女兒身上的被子,復又疲憊地合了眼,“讓它亮著罷。”

    陪著她想會事。

    等到第二日,許雙婉見到了來為她把脈的施如蘭,施如蘭臨走,許雙婉與她笑道:“宣相大人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我怪念著他的,他來看看我,我興許能多吃兩碗飯。”

    施如蘭聽著好笑又尷尬,回頭跟單久說了,單久去宣仲安那邊摸著鼻子傳完話,見宣兄失笑搖頭,他也不由笑了起來。

    隔天小朝一畢,宣仲安又跟著寶絡皇來後宮用早膳了,小太子被伯父抱著一路過來,小手抓著伯父的官服不松手,不讓皇帝抱他。

    小太子肖似其父,聽信長姐的饞言,認為被伯父抱的久一點,他的眼睛就能大一點。

    許雙婉早早坐在皇後殿中等著他們了,宣仲安一隨寶絡進了殿,許雙婉身邊站著侍候的宮人就往外退散開了,等請過安,宣仲安扶著許雙婉坐下,人還沒落坐坐實,就聽她在他耳邊輕輕道:“那位二老爺夫人可是死得蹊蹺?”

    宣仲安眼皮不眨地扶了她坐下,跟著坐了下來,替她順了順腿上的裙面,輕描淡寫道:“這不是讓你管的事。”

    許雙婉好笑,不禁笑了一聲。

    宣相被她笑得有點惱火,抬眼瞪了她一眼,但這一抬眼,對上了她笑意吟吟的雙眼,斥責她的話他就說不出口了。

    “那就是死得蹊蹺了,”許雙婉搭上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把手輕輕地疊在了他微涼的手上,夫妻倆這般久,他們之間的感情遠遠勝過當年,這是一樁事經一樁事養出來的,他心疼她,她便體諒他,只要是能雙方都能承擔的事,哪有放任對方獨自去承受的道理,要知道相牽的手不牽緊了,一旦松開下來兩個人很快就會離遠了,“廣海那邊是想以入祖墳,同屬一族之事逼我們家就范?”

    “誰跟你說的閒話?”

    “就聽了你讓人告訴我的那點,多的都是我猜的,”許雙婉哄著他道:“你莫要氣,你知道我慣會猜你的心思。”

    宣仲安冷眼看著她。

    “那二老爺夫人,是枉死還是……”

    “我說了,不是讓你管的事。”宣相開了口,他本不想多說,但看著她清亮的眼裡自己自己有些憔悴的倒影,感覺著覆在他手背上的她那只不願意離開的小手的溫度,宣仲安這一刻突然又不想逞強了,他道:“父親病了,被我氣病了。”

    “出什麼事了?”許雙婉沒覺得奇怪,就是看著他漠然沒有表情的臉,心裡有點隱隱作疼。

    “他說那老夫人入侯府主墳的事要是我們答應了,他就答應,我給拒了……”宣仲安淡淡道:“他回了侯府就倒下了,我叫了單久過去給他看過病,昨晚我讓人把咱們侯府的大門封了,下令這段時日侯府不許有人進出,你就是想回,你也回不得。”

    “是罷?嗯,那有人說你嗎?”

    “有。”

    “有人參了你?”

    “今兒有人參了。”

    “這樣啊……”許雙婉握著他的手帶進了她的袖中縮著,緊握著他的手不放,臉上依舊帶著點笑,“父親說你什麼了?”

    這時,宣仲安像沒聽到一樣,看向了朝他們看來的帝後的臉。

    他父親說,莫要像他媳婦一樣把好好的親人弄得恩斷義絕,身在好好的一個大家族最後把自己弄的像個孤家寡人,萬事留點余地,不要等以後出事了,連個靠的人幫的人都沒有。

    宣仲安早知他父親是個什麼人,但聽到這話,還是寒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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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1:42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看帝後朝他們看了過來, 許雙婉朝他們一笑,不再與他竊竊私語,先行站起來,等著丈夫起了身, 隨他去了膳桌。

    膳後君臣倆人要走, 許雙婉跟著皇後送了他們到門口, 他們欲走之際, 她拉了他的袖子, 看他低下頭來看她, 與他輕聲細語道:“父親有父親的魔障破不了,如同我破不了你的魔障, 無論你是好是壞, 是在我身邊還是不在都不由自主牽掛一樣,有些結一旦結下,就解不開了。”

    更何況,公爹已活到這個年紀了早就定性了, 心裡認定的道理早就認定了,輕易改變不了。

    亦如婆母,也是如此。

    他們未必不知他們自己所作所為可能帶來的後果,但在後果和自己想做的事情當中, 他們選擇了後者, 選擇了成全自己。

    丈夫不說,但許雙婉大抵能明白公爹為何又出爾反爾——她都知道的事,廣海宣府的老爺與他是親兄弟, 一道長大,又是個聰明人,只要他放得下身段認了公爹為長兄,為歸德侯府名符其實的歸德侯,公爹想來也會拿起侯爺的架子,端起大家長的氣魄來,為他出這個頭。

    除此之外,許雙婉想不出在他們夫妻倆的循循勸告下,公爹為何還會逆勢相幫起那廣海宣家的事來。

    這廂許雙婉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沒中的那點是宣宏道是真以為他此舉是為了兒孫們著想,他當年吃過沒有族人想幫的苦,現在廣海宣家立誓帶著族人回歸宗族,供他們歸德侯府差譴,這是何等喜事?再則,兒孫們以後有了有血緣的族人相助,族人在他有生之年也回歸了侯府,他以後也有顏面去地底下見列祖列宗了。

    宣洱在他面前俯小做低,發誓廣海宣家以後以侯府馬首是瞻,宣宏道在其面前險些按捺不住欣喜,等見到長子,他與長子道出個中利害,勸他不要糾著過去不放趕盡殺絕,現在廣海宣家已經認輸,豈不比那生在廣海長在廣海的陳家要來得好控制?

    只是他沒勸住長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沒打動長子,末了他怒不可遏,反把自己氣倒了。

    妻子說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的,她也明白他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宣仲安看著妻子了然的眼,搖了下首,抬手輕觸了下她的臉。

    他那兩位分宗的叔父當年說的沒錯,他父親當不起歸德侯府這個重責,父親的腦袋和他的眼界心胸都讓他當不起歸德侯這個身份,當年侯府在父親手裡,如若沒有姜家當時死死支持著侯府,光靠父親自己的話,他這個做兒子的也活不到能撐起侯府為侯府謀生的時候。

    “不用管他了。”他道了一句,不想讓她再為他去委屈求全。

    “我不管他,我只管你,”許雙婉說到這,想了一下,補道:“皆是因著你。”

    她的話讓宣仲安嘴角微微往上揚了一些,這時宣相淡漠的臉孔因笑意沾了點煙火氣,不再冷得讓見者之人心生寒冰,“好了,知道了,進去罷。”

    “是。”

    許雙婉扶著他的手臂,朝他福了下腰,看著他與聖上一前一後而去,等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她朝等著她的皇後娘娘笑了一下。

    齊留蘊朝她伸手,等到她過來,她牽了嫂夫人的手與她往殿內走,嘴裡道:“我剛才可是沒看錯,走的時候,丞相大人笑了?”

    許雙婉微微一笑。

    “霞兒芽兒和陵兒他們幾個甚喜黏著他們這個伯父,”皇後說著,自嘲地笑了笑道:“反是我見著丞相,有時候還有點怕。”

    怕是有,更多的是忌憚吧?不過皇後能跟她說這話,許雙婉就就著她的話往下說了下去:“莫說您,就是府裡那幾個老人,心裡也是怕著府裡這位爺。”

    皇後笑著搖頭不已,許雙婉沒讓她接著說下去,而是跟皇後說起了她等會想帶霞公主和芽公主和鈺君一起去御花園走走之事,皇後聽她提起便問起時辰,聽到時辰與她等會見過後妃閒下來的時辰對得上,便開口道等她一等,一道去御花園散步賞花。

    許雙婉在宮中又呆了幾日,這幾日間她沒再見著前來看她的丈夫,聖上也沒再進過後宮,皇後與她不說前朝事,她便也不問,如蘭進宮來看她也三緘其口,許雙婉見她把人嚇著了,就不提他事了。

    她在後宮早起早睡,好生養了幾天,就是猜到丈夫身上事情不休也不怎麼著急,皇後看在眼裡,知情的她是又是欣慰又是著急,有時這位嫂夫人不開口問,她還盼著嫂夫人能問兩句。

    沒幾天,皇後這邊被寶絡皇叫了過去,焦頭爛額的寶絡見到皇後就道:“蘊娘,你可有法子多留嫂子幾日?”

    許雙婉進宮快十日了,廣海陳家上位,廣海宣府之事快蓋棺定論,說來她要是離宮這時候也可以離開了,但聽寶絡皇帝這麼一說,皇後覺得不對勁,便問:“聖上何出此言?”

    “廣海那邊有宣家的供奉的一位刺客進了京,聽說此人武功蓋世,有與龍神一敵之力,朕與義兄的人馬查了幾天都沒查出此人的行蹤來……”寶絡敲了敲桌子,“這等危險之際,不能放嫂子出去。”

    皇後便道:“那臣妾多留嫂子幾日就是,聖上放心。”

    “唉……”寶絡頭疼。

    這多留幾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日子留得久了,後宮前朝就都要起風言風語了,他是不計較這個,皇後也容得下,但嫂夫人此人就不好說了。

    她本來就避忌著皇宮內苑,這次她進來,如若不是為著孩子和不想違逆那位活閻羅義兄,想來就是由他這個聖上出面請她她都不會進來。

    “您放心。”見寶絡歎氣,皇後上前站到他的身後抬手幫他揉起了額頭。

    “哪能放心,朕是想留啊,就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留住,這陳家的事說是定了,但後面一堆爛攤子,嫂子回去還得侍候著府裡的那個老糊塗侯爺,這個別說義兄不忍心,就是朕想想都不忍心。”

    “那就把人留著。”

    “說是這般說……”寶絡無奈地合上眼睛,“蘊娘啊,朕怎麼越活越窩囊了呢?想當初,朕連江山都……”

    “聖上。”皇後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

    寶絡沉下胸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這皇帝之位,真是只有當久了,方能明白個中滋味。

    當年啊,他何其稚嫩,不知天高地厚,但又何其勇猛,萬事萬物在他眼裡也不如他的兄弟們的一喜一怒。

    這歲月何止是催人老,它也催人心殘,能折英雄腰啊。

    **

    許雙婉算了算時間,在這日早膳後與皇後提起了辭別回府之事,皇後昨日和聖上剛談腰要留下她,這廂見她提起就笑道:“我這還想讓你幫我修完那本孤本再放你走。”

    許雙婉善修古籍孤本,說來這還是為的想幫她家長公子多做點事才學的門道,沒想學出了師有了自己的心得,在修書這一塊略有所成,她進宮來這幾日閒暇時幫著皇後修了點前朝皇後留下來的宮語,就修了幾頁,要是修完的話一年半載也修不好,遂許雙婉回道:“這修本之事,娘娘若是放心,我帶著回去幫您修也是一樣。”

    “你留在宮裡豈不更好?查起書來也有我幫你去拿,也方便些。”

    “如此耗時也太長,沒個一年兩年,我也不敢說能予您修好,”許雙婉笑望著她,“您且容我回府慢慢與您修補,如有查缺補漏之需,我那邊著實不知道的,到時再列個單子遞給您,您請身邊的女官幫我抄謄下來就好。”

    她不緊不慢細細說來,皇後尋思不出更能說服她的,當下直言道:“嫂嫂,我想多留你陪我幾日,不想放你走。”

    “不妥。”

    “聖上也是這個意思。”

    “不妥。”那就更不妥了。

    許雙婉輕碰了下皇後的手,道:“我也來了一段日子了,該回自己的家了。”

    “皇宮不好嗎?”

    許雙婉失笑,這般留她,皇後娘娘對她也是有心。

    “好,但我要歸家了。”不是她想回與否,而是她要歸家了。

    事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再來,“我家夫君還在等著我回去呢。”

    “丞相這時候也不想讓你回。”

    “但我要回了,”許雙婉拍了拍皇後的手,跟這個她當成了半個小輩半個妹妹看待的皇後道:“哪有持家的人不回自己家的,家得亂成什麼樣了?就跟這皇宮也不能沒了您一樣,您要是離皇宮幾天,您想您得多不放心啊?”

    皇後哪能輕易離得了宮,不過,就是她能離開她確實也不敢離開,這後宮當中塞了多少朝廷的釘子,還有的是想等著取代她與聖上鳳凰於飛的妃子。

    “你就不能多陪我幾日嗎?”皇後是當真不捨她。

    許雙婉搖頭,握著她手輕聲道:“不能,娘娘,嫂嫂這還等著您幫我去跟聖上說,讓我歸家呢。”

    “嫂嫂……”

    許雙婉溫柔地看著她,“讓我回吧,娘娘,時日不等人吶,我家那位長公子還在家裡等著我歸呢。”

    齊留蘊被她看得鼻孔莫名酸楚,她“誒”了一聲,別過頭藏了眼中的淚,嘴裡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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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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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皇後那邊派了人去皇帝那邊通報, 晌午來了人知會,聖上那邊答應了。

    許雙婉派了采荷先回去准備她回去的事宜,第二日她早早起來,帶著鈺君回了歸德侯府, 彼時京城刀光劍影, 把守京城的九門和順天府的巡捕全員出動, 街上行人寥寥, 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出了門了, 很快被官兵驚斥回了屋。

    許雙婉一路平安回了侯府, 采荷帶著人在門邊迎了她,等主子入了沁園就與她稟報了府內外之事。

    府裡侯爺重病, 不肯吃藥;府外姜家親家鬧上了姜家要帶女兒回家, 鬧得不可開交……

    許雙婉喚來了管事婆子,過問了一下近日府上的諸事安排,稍作了休息,用了點粥食小菜, 把鈺君交給了在府上的如蘭,就去了聽軒堂。

    虞娘先帶了人去聽軒堂侯著,許雙婉帶了采荷過去後聽軒堂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侍候等候吩咐的都是沁園那邊的老人。

    許雙婉過去進了屋, 臥在床頭的宣宏道本閉目不語, 一聽到她“兒媳給父親請安”的聲音,他睜開眼奪過了床邊小桌上的小茶壺朝她砸了過去。

    茶壺落地,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宣宏道重病無力, 茶壺扔得不遠,離許雙婉還有兩步之遙。

    許雙婉垂眼看了眼破碎的壺片,抬頭朝虞娘頷了下首,等虞娘吩咐了身邊丫鬟把碎片收拾好了,她朝紅著眼睛氣喘吁吁的公爹走了過去。

    丫鬟搬來了椅子,放在了離床半丈之處,許雙婉扶著腰朝公爹福了下,告了下不敬之罪,在椅上坐了下來。

    她一落坐,身邊人端了藥碗走了進來,叫了她一聲,“少夫人。”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了許雙婉的鼻間,這種味道,她初嫁進歸德侯府的頭陣子她還有點聞不慣,時日一久就習慣了,且還能從這些苦澀的味道當中聞出每一副藥的不同來,有些常吃的,她不用看方子,光聞著藥味都能言道出每副方子的每一味藥來。

    她在侯府當了十來年的家,每一天皆不是虛度,侯府的重壓每一日都實實在在壓在她的肩上,而這府裡的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為了當好這個家,她竭盡了心神。

    而付出,不是沒有所得,她腳踏實地走的每一步,得來的就是這個府裡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盡在她掌握,這府裡的人只能聽、也必須聽她的令。

    “你怎麼,怎麼……”兒媳婦人還沒過來,卻把他屋裡的人都轟走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讓宣宏道氣到頭疼欲裂,他哆嗦著手臂指著她,嘴唇發顫:“我歸德侯府沒有你這樣的兒媳婦,滾,滾……”

    他指著門,臉孔發白,眼睛腥紅。

    “父親,兒媳回來了,過來給您請安了。”許雙婉看了他一眼,隨後半垂下眼。

    “滾!”宣宏道嘶吼。

    他聲音嘶啞,語氣顫抖,就如老邁的死死被困在原地無力掙扎的野獸。

    許雙婉無動於衷,她看著腿上的裙面,腦袋一動不動,“您該用藥了。”

    “許,許氏……”宣宏道被她氣得氣喘吁吁,進出的氣都弱了,虛弱得就像只差斷了最後的一口氣。

    “您看,您過和過去一樣的日子,您看行嗎?”許雙婉偏過頭,看著打開的窗戶那邊射進來的陽光,“您過去是怎麼過的,現在就怎麼過,可行?”

    “你走,我們,我們侯府沒有你這樣的……”宣宏道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他被孽媳氣得腦袋發黑,眼前昏脹,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

    “父親,”許雙婉此時站了起來,她自嘲一笑,朝床上睜不開眼的老人道:“吃藥吧,您看,您在府裡連兒媳都拗不過,您又如何自信能壓得住那外頭能翻江倒海的蛇?您信,您被咬一口不要緊,可疼的人是您的兒子,他半生費盡力氣才博來了如今這個局面,您說讓他聽您的他就聽您的?您就不怕您再敗壞侯府一次?這次您要是連您長子都害死了,您說,到時候又有誰來救您呢?您可知道,外祖已經死了。”

    不會再有第二個姜太史來救他了。

    “你休得胡言,休得……”宣宏道眼睛翻白,眼淚無聲無息地從他的臉邊流了下來。

    “您好好歇著,等望康回來了,兒媳讓他過來為您請安。”許雙婉朝他微福了一身,扶著腰慢步走了出去。

    外頭陽光正好,她一出去,金光正面迎在了她的臉上,許雙婉輕閉上眼,讓初夏帶著暖意的陽光彌漫全身。

    她可能生來沒有父母緣吧。

    親生父母如此,丈夫的父母亦如此。

    不過,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她已得到了她能得的。

    **

    這夜許雙婉入睡的早,半夜被動靜弄醒時緩了一會就睜開了眼,沒有前幾日初初醒過來時的疲憊感。

    床鋪和被窩都是熟悉的,這讓她倍感安寧,等別過頭看到熟悉的身影朝她走過來時,她不禁揚起了嘴唇。

    “鬧醒你了?”宣仲安走了過來,眉頭是皺的。

    許雙婉看他身上穿的是在家裡穿的常服,就是衣襟腰帶處有些凌亂,看來是剛剛才換的衣裳,她撐著床面,在他的相扶下坐了起來,探出手給他系腰帶,“可是淨手了?”

    “洗了。”

    “人抓到了?”

    “抓到了。”

    “看來也不過如此。”

    “哼。”宣仲安冷哂了一記,摸向了口出輕狂的嘴,“誰給你報的信?”

    “您身邊的人,不也是我的人麼?”再來,聖上身邊有個對他們夫妻倆都好的公公也樂於跟她說點外邊的事情。

    “你哪來的膽?”

    “妾身自來不怕事,您不是知道?”許雙婉淺淺一笑。

    事情只要存在就逃不了躲不的,就算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想要盡快解決掉,正面迎上是不二法門。

    “狗膽。”宣仲安拍了拍她的臉,湊近她吻了她的嘴,過了一會,他輕喘著氣抬起臉來,把頭擱在了她的肩上,閉眼道:“我餓了。”

    “你讓我起來。”許雙婉推了下他。

    宣仲安猶豫,聽她道了一句“我睡好了”,方才起身,扶了她下來。

    這夜半夜用膳,宣仲安吃完粥食又皺眉看少夫人,他這幾日進食不多,雙頰凹陷了進去,臉孔顯得異常冷峻凌厲,少夫人被他看得搖頭不已,道:“夜半食肉不妥,待明日再說。”

    宣相冷笑,口也不淨,進了內臥衣也不解鞋也不脫,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許雙婉慢了他幾步進房,走到床邊就聽到了他輕輕打鼾的聲音,她摸著他的手與他五指交纏著,待聽了一陣,她長長地輕吁出了一口長氣。

    如此就好。

    **

    宣仲安第二日沒上早朝,等日上三竿,他方才慢騰騰地用完早膳,去了皇宮。

    紫禁城的守衛們這日早上見到宣相臉色溫和,路過他們時還朝他們點了點頭,皆受寵若驚地挺直了背,站得更直了,神情分外肅穆。

    任公公帶著人抬轎來迎他時,宣相已走到半道了,見到他就揮了下袖:“不坐了,你過來陪我走走。”

    任公公彎腰“誒”了一聲,走到了他身後。

    “走近點,咱倆說說話。”

    “是。”

    “任公公,你在宮裡當了幾年差了?”

    “回相爺,奴婢在宮裡當了十八年的差了。”

    “今年多大了?”宣仲安看了他一眼。

    “回相爺,奴婢今年三十有二。”

    宣仲安定了半腳,又看了他一眼。

    任公公身長體瘦,吊梢眉三角眼,膚色黑黃,人看起來滿身惡意,尖刻陰毒得很,聖上派他出去傳旨,見到他的人無不戰戰兢兢。

    他是靠揭發宮內霍黨在聖上那上的位,這種上位不光彩,寶絡皇卻尤喜用他,曾跟任公公不和的另一個大內總管言道任公公是他用得最放心的那個人,因他長得最凶惡,宮裡宮外的眼睛都幫他防著他,他最不怕的就是任公公對他做什麼欺上瞞下的事情。

    任公公長了一張讓人下意識就提防的臉,面相很是顯老,說他五十有二也有人信,宣仲安之前以為他年過四旬了,聽罷淡道:“任公公這是而立之年。”

    “相爺金口。”

    宣仲安微微一笑。

    等到快近太極殿,拾階而上之前,宣仲安側頭,看著站於身後一步的內侍道:“聖上知道你跟我夫人通風報信嗎?”

    “回相爺,知道。”

    “如此,”宣相背手抬步上階,“哪日宮裡這值不當了,來我府裡,替我夫人管管下人。”

    任公公彎腰,等到宣相都走到半台了,躬著腰沒動的老太監方才“諾”了一聲。

    宣仲安入了殿,寶絡正在大桌前批折子,見到他不等他請安就道:“等等朕,朕隨你一道去刑部。”

    說著他手上的筆游龍走鳳急揮而走,待手上的字畢,他忙又抬頭,與宣相道:“這陳昌平把人說得恁個邪乎,怎麼就抓得這般輕易?”

    宣仲安在他的頷意示意下在他的下座掀袍落座,“許是廣海地大是地大,但沒見過幾個能人。”

    也就就是條蛇也當成條龍看了,很是讓他們興師動眾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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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寶絡聞言, 但笑不語。

    也就他朝宣相能說這話。

    他這義兄外表溫文爾雅猶如謫仙,手段向來鐵血無情,就是他仁相之名口口皆傳,但玉面閻羅這名號還是會時不時被人提起, 可見他被人忌憚之深。

    寶絡很快把手中的奏折批完,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道:“走。”

    他想見見, 陳昌平口中能力敵千鈞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待出了殿門, 寶絡開口道:“我看嫂嫂也是被你帶壞了。”

    那膽氣, 那決絕,哪像個女子婦人, 就是皇後也常有躲在他背後的時候, 她不怕事不說,還敢拿自己當誘餌,這份膽色勇氣,看來是讓她親自上陣殺敵也不懼色。

    婉姬在寶絡心裡柔美良善, 是最最可親又招人憐愛的女子,就他看來,他這義嫂是近墨者黑,被他這黑心黑肺的義兄染壞了。

    宣相聞言, 輕笑了一聲。

    “你還不認?”

    “她與你我無異。”宣仲安走在他半步之後, 道。

    寶絡偏頭看他,頓了一下,然後他額了下首。

    是無異。

    這就是世族宗婦應有的樣子吧, 她們能與男人同撐一片天,即便天塌了下來男人不在,也能面不改色抬頭迎上捍衛家族,這種女人她們是家族的魂,她們比父親更能影響後代,會帶著她們的後世子孫走更遠的路。

    風骨和勇氣,最耐得住歲月的侵襲。

    寶絡敬重這樣的女子。

    當年他的母親就是用這樣的勇敢果決帶著他下了江南,給了他新的生命,她用己身教會了他擔當,讓他就是生性膽小乖張,終也長成了一介男人,成了一個不像他生父的丈夫和父親。

    他像足了他的父親,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他都像了先帝,但他沒有重復他生父的宿命,完全得益於他母親對他的教誨與愛意。

    女人從來就能改變這個天下,她們從來不是躲在男人背後的弱者。

    寶絡因義兄的話從義嫂身上又想及到了他的母親,想到了母親,這時,多年積威深重面相深不可測的寶絡神色柔和了下來,只見他背著手,腳步動動搖晃著身體溫聲笑道:“是沒有不同,想當初朕一看到她,就覺得她像了朕的娘。”

    他不是憑白這般覺得的,原來她們從骨子裡都是一樣勇敢無畏的女子。

    寶絡對妻子是有所偏愛,但那份偏愛一直都是因著他的母親,宣仲安明白,但看寶絡這時都不忘提及他自己的親娘,宣相不由搖了搖頭。

    明娘在地下想來是含著笑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久經風雨不再年輕的孩子一說到她,手舞足蹈得就像一介赤子。

    **

    寶絡隨宣相去了刑部,那被廣海陳家家主稱道抬高的刺客果真是有些本事,就是被挑斷了筋骨重傷在身,他嘶吼的聲音也能震得梁上灰塵揚下。

    等寶絡皇見識過這位,刑部侍郎看了宣相一眼,隨即下令把這位的手筋挑了,等寶絡出堂走了一段路,耳邊都還響著刺客被拔舌時那驚天動地的哀嚎聲。

    這世上還真是有異常人,天生神力的人。

    “陳昌平也沒亂說,”寶絡回了皇宮,跟皇後道,“那奇人果真力大無窮,光是嘶吼聲都能威震四方。”

    “那丞相是怎麼抓到的?”皇後忍不住有些好奇。

    寶絡猶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此人嗜肉。”

    皇後疑惑地看著他,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是在肉裡下……”

    下藥了?

    寶絡頷首。

    可不就是如此。

    宣相外面君子內裡小人,他的那些個得力屬下跟他一個樣,只要管用法子無所不用其極。

    “這麼說來,陳昌平也沒有說錯,”皇後歎道,“那廣海宣家是有些本事,能收攬到這等奇士。”

    寶絡笑著點了下頭。

    是有些本事,不過到頭了。

    “他們這是托大了。”皇後想了想,又道。

    想來是在廣海獨霸久了,家中有些能人,家族子弟又成器,就高看了自己兩分罷。

    廣海宣府到底只是歸德侯府分出去的一個分支,早與京城無關,他以侯貴之姿蠻橫霸道闖進京城來,是當京城無人了。但這般托大,實在不是一個受過家族熏陶的侯門之後所為,皇後也是猜不出那廣海來處理後手的二老爺是怎麼想的,宣府怎麼就派出了這般的一個人?那宣岳普身為其侄,自入京到現在被押,也沒見有這等猖狂呀?

    但皇後轉念一想,這是出了珍妃的廣海宣家,又不覺得奇怪了。

    這一點,二老爺身為珍妃的父親,父女倆其行事的膽大還真是如出一轍。

    “那宣府,根子早就爛了,說倒不過片刻之事,”寶絡摟住了皇後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耳語道:“但他們若是成事了,一飛沖天也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朝廷的博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看誰下手狠快准,誰就能站在高位不動,他們這次不是敗在了他們的托大上,而是敗在了他們宗族的嫡子丞相手裡,丞相比他們強,丞相活著,丞相比他們弱……”

    皇後耳朵顫抖。

    寶絡含著她的耳,最後輕言了一句:“丞相死。”

    歷朝歷代的功過成敗從來與善惡正義無關,就看當時誰活著站在台子上,權掌在誰手裡,筆握在誰手裡。

    **

    這日長公子大上午才出去,許雙婉陪他用完早膳歇息了會就去瞇了一覺,等醒過來,晌午已過。

    聽軒堂那邊來報,說侯爺吃藥了。

    許雙婉昨天自從聽軒堂出來,就撤走了自己的人,隨後放了小妾進去,就連公爹身邊的老人她也沒允人進去侍候。

    這等時候,老人還是別出現的好,省得公爹臉上掛不住。

    許雙婉給公爹留了顏面,又有小意柔順的小妾安慰,她倒也不怕公爹再跟丈夫置氣不吃藥,活活把自己氣死。

    說來,公爹跟婆母還是很相似,他們差不多一樣的性子,不願意擔事之余又有些躲事,這性子有不好的地方,也有極為好的地方,那就是他們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易於寬恕自己,身上一身輕,日子當然要比常人要過得容易點。

    這是享福命。

    公爹那邊願意吃藥了,想來等過了一段時間,等時光消磨了這段難堪,往後日子還是能接著過。

    歸德侯府因長公子下令戒嚴而起的人心惶惶在長公子夫人回府後,府裡就全然平靜了下來,管事的有了能作主的主心骨也是長吁了口氣,不像之前草木皆兵,就怕手上出了簍子在長公子手裡性命不保。

    定府裡的人心很容易,畢竟這是她掌家的侯府,但姜家那邊就不太好把握了,許雙婉回來兩天了還在斟酌去姜家的說辭,姜大夫人就著人來傳話,說她聽說許雙婉身子不太好,想過來看看她。

    許雙婉當下釋然,派了采荷過去接她。

    姜府跟侯府的情份還是很不一樣,這次是侯府拖累了姜家,但這些年裡頭侯府也是感恩姜家的,這幾年兩家有來有往,長公子對其的幫扶也不小,大舅母一家知道長公子和她的為人,想來也不會為難他們。

    姜大夫人一見到許雙婉就搖頭道:“瘦了點。”

    “長在肚子上了。”許雙婉摸著肚子笑道。

    “舅婆婆,喝茶。”鈺君這時雙手端了茶來奉。

    “誒,小心燙,我的兒。”顧不上讓貼身丫鬟去接茶,姜大夫人慌忙彎腰就接了過來放到丫鬟手上,抱起了鈺君往椅子上一落坐就把鈺君放到了腿上坐著,與在身邊相繼坐下的許雙婉道:“你可沒讓她再過去了罷?”

    許雙婉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輕搖了下首。

    沒讓鈺君過去給她祖父請安了,倒不是她不想讓鈺君去做那點面子情,而是她祖父那邊不想看到她。

    “別讓她過去了。”當著鈺君的面,姜大夫人不想多說,叮囑了一句就低頭問鈺君,“舅婆婆的好外孫,在娘親身邊可有好好用飯?”

    “有,”鈺君扳手指跟她數,“有吃饃饃,有吃粥,還有肉羹,蛋蛋羹,辣辣的姜水也有喝……”

    “是麼?可乖了。”

    姜大夫人抱著鈺君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等下人抱走了鈺君留她跟許雙婉說話,她這話就放開說了:“家裡的事已經解決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傷了和氣?”許雙婉問道。

    姜大夫人不以為然道:“什麼和氣?貪心不足而已。”

    兒媳婦是個好的,就是親家以前也是好的,但人心易變,想往姜家這棵大樹上多采摘幾顆果子的親戚們這心思不消停,這以前兩家來往當中的分寸就沒了。

    “就是沒這件事,也會經由另一件事起頭,”姜大夫人看得很明白,“他們就是想從我們府上多沾點,攔不住早晚得收拾一頓才知道分寸。”

    “家大了。”許雙婉道。

    家大了就是如此,人一多,心思就多了,誰都想得到最好最要緊的,怎麼可能不生出事端來?

    “聽軒堂那邊,消停了?”姜大夫人又淡道。

    許雙婉點了下頭。

    “消停了就好,”姜大夫人說著怪異地笑了起來,“一把歲數了,一個快要進土的大老爺們,居然以死逼兒子去死,呵呵……”

    說起來她真想看看,這老糊塗要是真死了,去了地底下,要怎麼跟他們那個為了歸德侯府的生機窮盡半生斡旋的老父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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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發表於 2017-5-30 16:12:23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姜大夫人在侯府用了午膳才走, 她在侯府逗著鈺君,時不時笑幾聲,也不提起洵林望康什麼時候回來,但一等坐到回去的轎中, 姜大夫人不由歎了口氣。

    侯府人丁單薄, 眼看有盛旺之態, 可兩個老的臨到老了要死了還不忘拖累兒女子孫, 一個家族裡有這樣的長輩, 不衰敗也難, 外甥和外甥媳婦撐著侯府,無異於跟扭轉乾坤一樣艱難。

    外甥媳婦大著肚子也不得安寧, 可她要是不挺住了, 這個家怎麼挺起來?仲安沒長著三頭六臂,他總有顧不全的地方。

    只能他們夫妻倆相依為命了。

    那老糊塗啊,姜大夫人是寧肯他死了,可惜他現下死不得, 他這一死,外甥和外甥媳婦這輩子都要背著一個氣死老父的名聲……

    這世上,怎生有這等糊塗的人?

    歸德侯府要是沒出了仲安這等子孫,這侯府不消亡也難。

    **

    姜大夫人一走, 許雙婉著實松了一口氣。

    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與姜家離心。

    傍晚, 許雙婉往聽軒堂送了一支宮裡帶回來的百年老參去,參是好參,舉國都有名的老參, 是太行山裡老農采來的人形巨參進貢進了朝廷,一共三支,皇後那只有一支,她那支分了一半給齊家手上只有半只了,她這只是聖上賞賜給她的。

    她這一送去就是示弱,宣宏道收到名參,心裡那口憋著的氣也順了一點,面子又上來了,這夜飯都用了半碗,菜也用了一些。

    許雙婉聽到下人傳報,點點頭沒有言語。

    她對老公爹也難以像過去一樣精心關照著了,但人她還是會好好供著,在洵林沒回來之前,公爹不能出事,不能讓他們兄弟之間因著這個父親起什麼芥蒂。

    宣仲安晚上一歸家,在府中榮養著不太管事了的老管家屠申那邊派了他的小兒子過來跟長公子報了這事。

    屠申之前因做錯了事,被長公子責令放下了手中的管事之權退了下去,自從之後他沒了二心,是一心一意只顧著長公子這邊了,即便是少夫人他也沒有如此忠心。

    宣仲安一聽妻子把參送人了,先是神色不變,等到淨身就寢,他枕在藥枕上閉眼道:“聽軒堂用不了那麼好的參,我明天把它要回來,你不要再送了。”

    寶絡把參賜給她,是讓她拿來救自己的命的。

    要回來?許雙婉聽了哭笑不得。

    這要回來,她豈不是白回來了?這下公爹沒氣死也要被氣死了。

    “聖上賜的是黃參,如蘭看過了,道是活血養精之物,不適合我吃,要不我豈會送到父親那去?不信你問單小叔。”

    宣仲安閉著眼,神情更是漠然,不置一詞。

    他已懶於多說。

    許雙婉偏頭看著他,手摸上了他的臉,在心裡歎了口氣。

    父子倆走到陌路,如今也沒剩什麼父子情了,從以前的在乎到現在的不在乎,這當中的一路在他心中留下了什麼痕跡,她就是猜也猜不出太多吧?

    但許雙婉知道那當中一定很疼,就是現在他不在乎了,想來傷口還在滲著血。

    “給了他,是給他服軟低頭,我們得為洵林和望康著想,洵林與你不一樣,父親和母親對他一直都好,還有望康,父親對望康也是一片真心……”許雙婉的手從他的臉頰摸到嘴唇,行至下頷處時,她探過頭,把腦袋枕到了他的肩頭,仰躺著看著上方虛空的一點道:“你我這輩子是沒法活得痛快了,好在我們一直在一起。”

    他們一直在一起相互陪伴,相互為對方著想,他們是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

    宣仲安沒說話,等到婉姬的氣息在他肩頭變得輕淺了起來,他開了口,道:“對不住。”

    對不住了,她是他最愛的人,也是他最不對住的人。

    許雙婉聽到了這句話,她掀了掀眼皮,最終她沒有睜開眼,而是無聲地笑了一下,安然地睡了過去。

    有什麼對不住的。

    他有心,於她就足夠。

    她在皇宮裡住的那近十個日子,是她這一年一過的最安心的幾天,人生當中的風刀霜劍對她來說早已是常事,她在許家當姑娘的時候就已經在跟命運交手了,她不恐懼這些,他的心意才是最珍貴。

    **

    過了幾日,老侯爺身體安健了不少,莊子那邊婆母養了個剛半歲的小幼童,那小子是莊子裡奴僕的兒子,被老夫人抱去了身邊養,一家人欣喜若狂,侯府這邊的管事知情了心裡卻犯嘀咕,覺得老夫人這是在打少夫人和小長公子的臉……

    小長公子出生時,她都沒帶到身邊養過。

    但少夫人當這事沒有一樣,侯府的這些個得力的下人也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這孩子養著就養吧,在少夫人的眼皮子底下,還能養出什麼花樣來不成?

    主子不在乎,下人不管閒事,宣姜氏那邊想著兒媳婦這邊不痛快心裡就痛快了一些,養著抱來的小兒也養出了些生趣,這日子要比被拘在侯府佛堂裡好過多了,覺得這抱來養的小兒子才是她的福星,也就真把這人當成了孫子養了起來,還跟侯府這邊多要了用度。

    這廂許雙婉也不在乎婆母多要的那一點,但也沒按她所要的如數給,就增加了一成的月例,按他們這等侯門世家孝敬老人家的份例給足,她不會虧了婆母,但也不會按婆母的意思,把個奴僕的兒子當成了世家公子給月例養,那是婆母的癡心妄想,她這般想著要是能好過一點,就由她想著去。

    許雙婉回來了幾日,外邊關於宣相夫婦把歸德侯差點氣死的傳言漸漸平了,因歸德侯的老友進府探望過老侯爺,給老侯爺和他的愛妾作了詩,詩中小妾美貌溫馴,早晚跪地侍候老侯爺晨起晚歇,還哀歎自己為何不早生三十年,與君一道白頭。這詩一出,很是艷煞了外面一干老百姓等,羨慕歸德侯這五六旬的老人還有得此良妾。

    就歸德侯這福氣,眾人很難再去說他被兒子氣死的事來,宣丞相如若不孝順,怎麼可能讓老父親的晚年過得如此之美?再說丞相對父不孝敬,那太誅心了。

    半月之後,陳家的大批人馬離開京城,這一場風波算是最終定了,而宣洱無聲無息死於了死牢當中,宣岳普被送回到了廣海反而沒被處決。

    宣仲安放了宣岳普一條生路,並在其走之前去見了他,與他這堂弟道:“你若是能在廣海再辟出一道路走到這京城來,我就讓人再用你。”

    宣岳普腥紅著眼冷靜地看著他,朝這堂兄拱手躬腰,行了個大禮。

    宣仲安沒等他禮畢就轉身走了,回頭許雙婉問起他來,宣相道:“宣家有人,但誰能走到最後,看天,看命。”

    如他一樣。

    許雙婉是覺得他還是期盼宣岳普這個堂弟有卷土重來的一天,但許雙婉卻並不看好……

    普岳普的父親和叔父把他的路挖絕了,廣海宣府在廣海這些年結仇不少,結的多是仇怨,善緣卻沒幾樁,他能不能在換了個天地的廣海那邊再闖出來,那就難了。

    宣岳普的命數只比他的堂兄的還壞。

    這廂廣海的事於廣海是驚天動地,但於京城朝廷來說,只是諸多大事當中的一件,此時大軍已揮進胡國大舉而勝,朝廷上下舉國歡慶,歸德侯府頭上的那一點烏雲也因這個好消息頓時雲開霧散。

    許雙婉收到了府中護衛押著望康回來已在路上的消息,聽道是押著回的,她不禁跟虞娘采荷她們笑道了長子一句:“看來我們家這小公子是連家都不打算要了,回頭回來了,我還生怕他走錯門,不知道家裡住哪個方向呢。”

    鈺君在旁聽著,小手捂著小嘴咯咯笑個不停。

    望康也不過十三歲,回到家的時候滿面風塵,衣裳襤褸,臉上身上的污垢裡裡外外加起來至少有三四層,身上還散發著惡臭味,尤如行走江湖多年未行沐浴過一次的乞兒,府裡死衛在外提著他後脖子讓他穿戴好,穿上錦衣戴上玉冠再回府他寧死不干,非要一身污糟回府惹他娘心疼憐惜,他打的一手如意算盤,以為母親見了他淒慘的模樣會撲過來抱著他喊心肝兒,不會怪罪他擅自離家之罪,哪想他一進府,娘沒見著,頭一個見的人就是他父親長公子,長公子一見到小長公子,二話沒說抄起桌子上的戒尺就抽了他一頓,把小長公子打得嗷嗷叫,可惜他從頭到尾叫得甚是凶殘,也沒見把他親娘給喚來。

    早得了信的他親娘此時大著肚子在床上抱著小女兒,憐愛地跟小女兒道:“還是鈺君好,長的好看,身上也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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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望康回來, 許雙婉自然欣喜,但該訓的要訓,該罰的要罰,不會因欣喜而忘卻一分, 但鈺君作為妹妹, 看到兄長的淒慘模樣, 瞠目結舌之余更是心疼萬分, 母親還未見兄長, 她就歇在兄長的院裡不肯走了。

    許雙婉沒讓奴僕帶走她, 讓他們兄妹倆歇在了一院。

    比起大家世族當中兄妹到了一定年紀的涇渭分明,她是希望這兄妹倆能更親近點。

    許雙婉這廂身懷六月, 就是單久夫婦也覺得她懷胎到現在沒起什麼大礙也是難得, 許雙婉沒有過於欣喜,只盼胎兒能安健產下來。

    她這點也覺得自己是迷了心竅,明明丈夫不那般盼著多子多孫,她這頭卻昏頭昏腦地想為他多生一個兒女, 她這一為的當然是肚中兒女,另一則也是想讓世人皆知歸德侯府宣仲安宣長公子一生,妻賢家順,兒女雙全, 多子多孫……

    她所要的還是有些苛求了, 遂許雙婉對多來的事也持了平常心——總不能她苛求世事如她人意,卻讓世事對她一直恭謙有禮,要知就是她親生父母也不會對她如此溫和。

    許雙婉要的多, 但細究起來比起世人對起天地神佛和命運要的就不算多了,就算日子於別人來說是滔天風浪未有平時,於現在經久風浪的她來說是無風也無雨,沒有太多值得能讓她夜不能寐的。

    普通人的驚濤駭浪,於久經世事站到了一定高位的人來說不過是尋常生活,不過如此,更無必要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哪天就是她身消魂散,許雙婉也知道自己會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她這一生,所得已足夠。

    望康雖年幼,但父母祖先不是平常人,他對命定的責任在沒有人教的時候就有了一定的悟覺,在外人面前從不使小性子,只是等到母親過了兩天才願意見他,見到他還不把他摟到懷裡,從小被母親嬌養著長大的小長公子委屈不已,扁著嘴站到一角不跟母親說話,尤自跟母親生著悶氣。

    許雙婉先是不理會他,等長子跟她較真,一連站了一個多時辰賭氣不願意離開,眼看臉上掛不住要憤而離去兀自生氣之時,她朝長子招了招手,“小混帳,過來與娘親說說話。”

    小混帳眼睛瞪大,生氣地看向她走來,氣憤道:“我如何是混帳了?”

    許雙婉笑著摟住了他,道:“你怎麼不是混帳了?”

    母親一抱,便是不是混帳也是混帳,宣望康才不在這等時候跟親娘親計較這等小事,額外大方地道:“你怎生說,就怎生是了。”

    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計婦人過。

    許雙婉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母子倆感情自來親近,她如何會生望康的氣?望康這性情,要是細究起來,一是承了他父親的根骨,二是她養育的結果。

    她與他父親都是因父母的不到位人生才走得分外艱難,欠缺沒得的那些,如若能行她也但願能彌補到兒女身上。

    她對望康所求不多,也就不存在失望與否,她摟著在她懷裡充男子漢大丈夫的小兒郎憐愛道:“是了,多謝我兒體諒我。”

    望康沒想到此景,被母親逗得悶笑不已,這下兩雙緊摟著她的腰,叫娘叫個不休。

    他是去了外面遭了一世,才明了這世上最愛他的人是何人。

    只有他的母親在他做錯事的時候不捨得責怪他的過錯,還會心甘情願俯下身來寬慰他。

    他任自撒嬌不已,許雙婉抱著嬌兒也是好笑得很,如若不是洵林的信中道侄兒像其父一般果敢狠猛,她都不敢相信那信中的人是她眼前這個撒嬌不休的兒子。

    望康回來,這心也是野了,三天兩頭的不著家,偶爾還帶著鈺君出去,許雙婉找過女兒談過,鈺君說想跟隨哥哥,許雙婉便與丈夫商討了幾天,在女兒身邊放了幾個人,便由鈺君跟兄長時不時出去一趟。

    她願女兒見多識廣,在這遼闊的世間當中找到自己的路。

    宣仲安不願自己千金貴女出去拋頭露面,但與他說話的是婉姬,他對她格外寬容、容忍,便也睜只眼閉只眼由著鈺君出去了,且婉姬是個沒事也要自省己身者,宣仲安也知至少到他的女兒這代,有此賢母教導指引著,且鈺君心裡有母親聽她的話,他的鈺君是過的差不了的。

    望康回來兩月,洵林才回,直到洵林回來的幾天前,許雙婉才讓福娘回府,弟媳婦那邊本來有姜娘幫忙,福娘過去也是搭把手,哪想姜娘前些個日子病倒,親自來了許雙婉這邊告罪,請福娘再幫襯著洵林那邊一點,許雙婉便答應了。

    洵林一回來,福娘自請回侯府,姜娘是私心想福娘留在洵林的府上,但小主母不太在意,福娘又想回,姜娘留不住人,就依依不捨讓福娘回了。

    福娘再細心周到不過,性情綿軟柔順,但細究起來有些婆媽了,楚家琥珀乃將門之女,生性灑脫,不太喜歡福娘這等柔糯之人,再則,莫說她不喜,就是她喜歡福娘,福娘也不會一直呆在洵林的府上,她乃少夫人的人,家也在侯府,萬萬沒有因為姜娘的私心去洵林府上的道理。

    洵林回來,許雙婉讓小夫妻倆待到閒了來侯府一家人用頓飯,洵林第二日就來了,他帶了妻子與長嫂見過,等進了長兄的書房,他與兄長道:“辛苦嫂子了。”

    洵林還沒回京就從他的人的口中知道了京中的諸多事端,也知琥珀在長嫂身體不便時三番兩次的上門,他憐惜妻子嫁他不多時就守了空房,不忍對妻子說得過多。

    且他原本就是要去地方為官的,這次大韋大戰他得了奇功,更是要去地方走一遭才有益於他和家族,他想著等帶著妻子在身邊多些時日,等她知曉了他們侯府兄弟之間的感情,到時候再教她當中分寸也來得及。

    洵林被兄嫂愛護長大,品性方端,兄嫂多年琴瑟和鳴他都看在眼裡,他奉他們為榜樣,即便對妻子無過多男女情愛,但對她卻有著十足的夫妻之間的呵護包容之心,但他也知道兄長心中所想,又接道:“等來日我離京,我與琥珀會好好言道的,長兄且放心就是。”

    宣仲安對此不置可否,宣相權傾朝野還是帶著他那門那派獨來獨往,沒泯然於中庸就是他行的就不是此道,但洵林性情溫和,倒適合中庸之道,他無意讓洵林從他的那條道,也就不要求洵林按照他的行事來。

    “大哥?”見兄長不回應,洵林叫了一聲。

    “這個不要緊,她是你的妻子,你怎麼管教是你的事,你嫂子只要你們夫妻過的好就成,我跟她一個心思。”宣仲安不喜楚家女,但他不會在弟弟面前表露出來,以免洵林多想,此時他另道:“無事你就去父親那一趟。”

    洵林沉默了一會,去了聽軒堂。

    等從聽軒堂回來,他揮退下人,在沁園的松柏林裡走了一陣,在不知不覺當中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從姜氏學堂當中沐休回來,兄嫂在膳後帶著他在園中散步聊天的歲月。

    這些年間,到底是誰養育了他成人,洵林心裡有數,就是因著如此,他心裡也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不願父母老來無依,曾想過等到兄嫂對他放心了,把母親接到他府上去住的事,但父母到這歲數了還是不管他們兄弟,活得比他們兄弟倆輕快暢意不知幾何,此時他心間的悲憤更不知要與誰言說才好。

    父親這邊還在侯府,他不能不見,母親那邊他卻是不想去了。

    當年他都是奴僕在屋裡侍候著長大,現在母親把一介奴僕之子放在身邊睡著如珍似寶,這把她的親生兒孫們置於了何地?

    洵林憤恨,他去過聽軒堂聽了父親一堆對嫂子意有所指的埋怨與責怪,這廂他難掩傷心在松柏林裡通走了一通,出了一身大汗過了好一會兒等到心緒平靜了下來,這才去了兄嫂的主屋去接妻子歸府。

    楚琥珀終於待到他歸,這兩日她欣喜無比,根本沒有察覺到丈夫的欲言又止,洵林見狀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歡喜的楚琥珀便因此錯過了與丈夫頭一個交心的時機。

    這年九月十八,許雙婉生下第二個兒子,因著此子在她肚中安靜乖巧,從不折騰她這個為娘的,她一直當是女兒,等到出來是兒子,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釋然。

    這樣也好,她這身子此生看來是不能再為丈夫產下一子了,長公子也不可能讓她再生,她一生獨得一個鈺君也好,好好教養著不用再分心,至於兒子,就交給他們父親了,她只管在旁當個慈母便是。

    相比妻子得了兒子釋懷之後的歡喜,宣仲安對這個二子卻是審視多過於為人父的喜悅,他一看望康對這個弟弟喜愛不已,這日他當著婉姬的面,指著二子就跟來看母親和弟弟的望康道:“以後你弟弟歸你養。”

    望康沒他老狐狸父親那般沒良心,沒聽出當中的意來,當下小心地托著弟弟的小腦袋抱著他笑嘻嘻地道:“歸我養就歸我,我娘給我生的,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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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望康回來, 許雙婉自然欣喜,但該訓的要訓,該罰的要罰,不會因欣喜而忘卻一分, 但鈺君作為妹妹, 看到兄長的淒慘模樣, 瞠目結舌之余更是心疼萬分, 母親還未見兄長, 她就歇在兄長的院裡不肯走了。

    許雙婉沒讓奴僕帶走她, 讓他們兄妹倆歇在了一院。

    比起大家世族當中兄妹到了一定年紀的涇渭分明,她是希望這兄妹倆能更親近點。

    許雙婉這廂身懷六月, 就是單久夫婦也覺得她懷胎到現在沒起什麼大礙也是難得, 許雙婉沒有過於欣喜,只盼胎兒能安健產下來。

    她這點也覺得自己是迷了心竅,明明丈夫不那般盼著多子多孫,她這頭卻昏頭昏腦地想為他多生一個兒女, 她這一為的當然是肚中兒女,另一則也是想讓世人皆知歸德侯府宣仲安宣長公子一生,妻賢家順,兒女雙全, 多子多孫……

    她所要的還是有些苛求了, 遂許雙婉對多來的事也持了平常心——總不能她苛求世事如她人意,卻讓世事對她一直恭謙有禮,要知就是她親生父母也不會對她如此溫和。

    許雙婉要的多, 但細究起來比起世人對起天地神佛和命運要的就不算多了,就算日子於別人來說是滔天風浪未有平時,於現在經久風浪的她來說是無風也無雨,沒有太多值得能讓她夜不能寐的。

    普通人的驚濤駭浪,於久經世事站到了一定高位的人來說不過是尋常生活,不過如此,更無必要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哪天就是她身消魂散,許雙婉也知道自己會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她這一生,所得已足夠。

    望康雖年幼,但父母祖先不是平常人,他對命定的責任在沒有人教的時候就有了一定的悟覺,在外人面前從不使小性子,只是等到母親過了兩天才願意見他,見到他還不把他摟到懷裡,從小被母親嬌養著長大的小長公子委屈不已,扁著嘴站到一角不跟母親說話,尤自跟母親生著悶氣。

    許雙婉先是不理會他,等長子跟她較真,一連站了一個多時辰賭氣不願意離開,眼看臉上掛不住要憤而離去兀自生氣之時,她朝長子招了招手,“小混帳,過來與娘親說說話。”

    小混帳眼睛瞪大,生氣地看向她走來,氣憤道:“我如何是混帳了?”

    許雙婉笑著摟住了他,道:“你怎麼不是混帳了?”

    母親一抱,便是不是混帳也是混帳,宣望康才不在這等時候跟親娘親計較這等小事,額外大方地道:“你怎生說,就怎生是了。”

    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計婦人過。

    許雙婉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母子倆感情自來親近,她如何會生望康的氣?望康這性情,要是細究起來,一是承了他父親的根骨,二是她養育的結果。

    她與他父親都是因父母的不到位人生才走得分外艱難,欠缺沒得的那些,如若能行她也但願能彌補到兒女身上。

    她對望康所求不多,也就不存在失望與否,她摟著在她懷裡充男子漢大丈夫的小兒郎憐愛道:“是了,多謝我兒體諒我。”

    望康沒想到此景,被母親逗得悶笑不已,這下兩雙緊摟著她的腰,叫娘叫個不休。

    他是去了外面遭了一世,才明了這世上最愛他的人是何人。

    只有他的母親在他做錯事的時候不捨得責怪他的過錯,還會心甘情願俯下身來寬慰他。

    他任自撒嬌不已,許雙婉抱著嬌兒也是好笑得很,如若不是洵林的信中道侄兒像其父一般果敢狠猛,她都不敢相信那信中的人是她眼前這個撒嬌不休的兒子。

    望康回來,這心也是野了,三天兩頭的不著家,偶爾還帶著鈺君出去,許雙婉找過女兒談過,鈺君說想跟隨哥哥,許雙婉便與丈夫商討了幾天,在女兒身邊放了幾個人,便由鈺君跟兄長時不時出去一趟。

    她願女兒見多識廣,在這遼闊的世間當中找到自己的路。

    宣仲安不願自己千金貴女出去拋頭露面,但與他說話的是婉姬,他對她格外寬容、容忍,便也睜只眼閉只眼由著鈺君出去了,且婉姬是個沒事也要自省己身者,宣仲安也知至少到他的女兒這代,有此賢母教導指引著,且鈺君心裡有母親聽她的話,他的鈺君是過的差不了的。

    望康回來兩月,洵林才回,直到洵林回來的幾天前,許雙婉才讓福娘回府,弟媳婦那邊本來有姜娘幫忙,福娘過去也是搭把手,哪想姜娘前些個日子病倒,親自來了許雙婉這邊告罪,請福娘再幫襯著洵林那邊一點,許雙婉便答應了。

    洵林一回來,福娘自請回侯府,姜娘是私心想福娘留在洵林的府上,但小主母不太在意,福娘又想回,姜娘留不住人,就依依不捨讓福娘回了。

    福娘再細心周到不過,性情綿軟柔順,但細究起來有些婆媽了,楚家琥珀乃將門之女,生性灑脫,不太喜歡福娘這等柔糯之人,再則,莫說她不喜,就是她喜歡福娘,福娘也不會一直呆在洵林的府上,她乃少夫人的人,家也在侯府,萬萬沒有因為姜娘的私心去洵林府上的道理。

    洵林回來,許雙婉讓小夫妻倆待到閒了來侯府一家人用頓飯,洵林第二日就來了,他帶了妻子與長嫂見過,等進了長兄的書房,他與兄長道:“辛苦嫂子了。”

    洵林還沒回京就從他的人的口中知道了京中的諸多事端,也知琥珀在長嫂身體不便時三番兩次的上門,他憐惜妻子嫁他不多時就守了空房,不忍對妻子說得過多。

    且他原本就是要去地方為官的,這次大韋大戰他得了奇功,更是要去地方走一遭才有益於他和家族,他想著等帶著妻子在身邊多些時日,等她知曉了他們侯府兄弟之間的感情,到時候再教她當中分寸也來得及。

    洵林被兄嫂愛護長大,品性方端,兄嫂多年琴瑟和鳴他都看在眼裡,他奉他們為榜樣,即便對妻子無過多男女情愛,但對她卻有著十足的夫妻之間的呵護包容之心,但他也知道兄長心中所想,又接道:“等來日我離京,我與琥珀會好好言道的,長兄且放心就是。”

    宣仲安對此不置可否,宣相權傾朝野還是帶著他那門那派獨來獨往,沒泯然於中庸就是他行的就不是此道,但洵林性情溫和,倒適合中庸之道,他無意讓洵林從他的那條道,也就不要求洵林按照他的行事來。

    “大哥?”見兄長不回應,洵林叫了一聲。

    “這個不要緊,她是你的妻子,你怎麼管教是你的事,你嫂子只要你們夫妻過的好就成,我跟她一個心思。”宣仲安不喜楚家女,但他不會在弟弟面前表露出來,以免洵林多想,此時他另道:“無事你就去父親那一趟。”

    洵林沉默了一會,去了聽軒堂。

    等從聽軒堂回來,他揮退下人,在沁園的松柏林裡走了一陣,在不知不覺當中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從姜氏學堂當中沐休回來,兄嫂在膳後帶著他在園中散步聊天的歲月。

    這些年間,到底是誰養育了他成人,洵林心裡有數,就是因著如此,他心裡也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不願父母老來無依,曾想過等到兄嫂對他放心了,把母親接到他府上去住的事,但父母到這歲數了還是不管他們兄弟,活得比他們兄弟倆輕快暢意不知幾何,此時他心間的悲憤更不知要與誰言說才好。

    父親這邊還在侯府,他不能不見,母親那邊他卻是不想去了。

    當年他都是奴僕在屋裡侍候著長大,現在母親把一介奴僕之子放在身邊睡著如珍似寶,這把她的親生兒孫們置於了何地?

    洵林憤恨,他去過聽軒堂聽了父親一堆對嫂子意有所指的埋怨與責怪,這廂他難掩傷心在松柏林裡通走了一通,出了一身大汗過了好一會兒等到心緒平靜了下來,這才去了兄嫂的主屋去接妻子歸府。

    楚琥珀終於待到他歸,這兩日她欣喜無比,根本沒有察覺到丈夫的欲言又止,洵林見狀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歡喜的楚琥珀便因此錯過了與丈夫頭一個交心的時機。

    這年九月十八,許雙婉生下第二個兒子,因著此子在她肚中安靜乖巧,從不折騰她這個為娘的,她一直當是女兒,等到出來是兒子,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釋然。

    這樣也好,她這身子此生看來是不能再為丈夫產下一子了,長公子也不可能讓她再生,她一生獨得一個鈺君也好,好好教養著不用再分心,至於兒子,就交給他們父親了,她只管在旁當個慈母便是。

    相比妻子得了兒子釋懷之後的歡喜,宣仲安對這個二子卻是審視多過於為人父的喜悅,他一看望康對這個弟弟喜愛不已,這日他當著婉姬的面,指著二子就跟來看母親和弟弟的望康道:“以後你弟弟歸你養。”

    望康沒他老狐狸父親那般沒良心,沒聽出當中的意來,當下小心地托著弟弟的小腦袋抱著他笑嘻嘻地道:“歸我養就歸我,我娘給我生的,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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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3:04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宣老侯爺的話也傳到了許雙婉的耳裡, 這府裡沒什麼是能瞞得過她的耳目,到了她這個份上,即便她不想聽,這府裡的瑣瑣碎碎最後也會落到她耳裡。

    她聽了失笑了一聲, 沒去計較, 更談不及傷心。

    她這些年操心過度, 心肺早不如當年了, 尚年輕時還不覺得, 年紀一大毛病就來了, 她現在能不放在心上的就不放在心上,只為著多活幾年, 能多陪丈夫幾年。

    宣宏道建元十二年三月過的逝, 這次侯府大殯由宣望康主持,因著宣相的名聲,老侯爺這一死,上門來為其哀悼的人絡繹不絕, 而宣相傷心過度臥病在床,鮮少起來招待賓客。

    他不出面,許雙婉跟著他借著他的名聲便也能躲不少事下來。

    三月還冷,她之前入冬的咳嗽一直沒斷根, 她如今這身子也禁不住大操大勞, 便依著丈夫的算盤去了。

    宣宏道在家停了一月的棺,四月中旬才入的墓,他風光大葬, 被外人傳道成了有名的教子有方的大賢之人。

    成了歸德侯的宣相身上戴孝,便請辭在家,不再去上朝。

    寶絡皇拿他無法,便把望康招了進去跟太子作伴,時不時說望康在宮裡出事了,讓宣相進去贖人,這才得已把宣相招進宮裡,跟他說些個事。

    寶絡現在年富力強,正是他一生當中最為精猛的時候,宣仲安已有意放手讓寶絡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去了聽寶絡說話給他分析情況的時候多,多則他就不言語了,寶絡因此更愛招他進宮,鬧得宣侯爺把長子逮回了家裡,讓他回家帶弟弟,不去當那個伴讀了。

    他這一通脾氣一發,寶絡哈哈大笑,反倒允了。

    這年戈玉瑾林三笑他們三月來京送老歸德侯一程,在京中住了兩個月,他們與寶絡住在前宮前門殿中,兄弟三人把酒言歡了好一陣,待到六月他們又行歸去,早各成一方大員的戈玉瑾和林三笑此次一去身上肩負著寶絡的重托倒也激昂,離別之情不深,盼著來年述職能再見皇帝兄弟,再一道慷慨激昂指點江山。

    這次戈玉瑾他們回來,宣仲安只去了宮中幾次與他們見面,多數還是寶絡使計讓他去的。

    許是年輕時候滿腔心思都放在朝廷上,自身命運也是頗為點顛簸,宣仲安見識夠了朝野之間的波雲詭譎,他見夠了人心,掌握過太多他人的命運,他的雄心壯志早已抒發了個淋漓盡致,這一次借著守孝的名義徹底放手一陣,他覺得難得清靜,是不怎麼戀棧權力的味道。

    但這也跟他還是在權力的中心,沒有遠離權力有關,他要是與朝廷徹底斷離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歸德侯府還立在京城,他的兒孫還要把歸德侯府繼承下去,他就是死也未必與大韋這個天下脫離得了干系,所以寶絡要拖著他一道再行,宣仲安還是按其心意行事。

    這年冬天,寶絡請了三次,才把他請進宮中,他不提重病在床的婉姬之事,而是問起了望康的事來:“親事可是尋摸好了?”

    “他娘跟他舅舅他們一家幫他尋摸著。”寶絡親自燒水煮茶給他喝,宣仲安看著他往爐火裡塞炭,便把銅壺提起了點,讓他方便塞炭進去。

    “這早點成親也好,你說是不是?”寶絡塞好炭拍了拍手,接過了內侍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道。

    “到時候看吧,他娘的說法是有點早,還不急。”

    “我看望康倒有點想,昨個我還問我玉瑾家的姑娘好不好。”

    “呵?”宣仲安怔愣,“玉瑾兄家的大姑娘不是說人了?”

    “是二姑娘。”

    “二姑娘?”

    “八歲的那個。”

    “他要是敢,他娘打斷他的腿。”

    “嫂嫂可從不打人。”

    “會支使我打。”

    寶絡大笑,“嫂嫂向來物盡其能,極好,極好。”

    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她,寶絡看著跳著紅光的爐火,抬眼看向他義兄:“嫂嫂緩過來了?”

    “緩過來了。”

    “大夫怎麼說啊?”

    “還是那些說爛了的說法,心肺不好。”

    “單久那邊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心肺都不好,吃藥也不管用了,少吃些反而好,只能湯湯水水將養著,不能著涼生病,要不一旦染上就難斷根了。

    “朕聽好生養著還是能好的,你也別太憂心了。”

    “我不憂心,”宣仲安提起旁邊燒開了的壺洗杯子,“這次你嫂子生病是我把她氣的,我守兩天她氣消了就好了。”

    “你作甚了?”

    “這個,聖上就不要管了。”

    寶絡搖首,抱怨道:“你現在可是盡給朕藏話,什麼都不跟朕說透了。”

    “那有您這樣老愛打聽臣子家家事的聖上嗎?”

    “朕跟你還不是一家?”

    宣仲安笑了笑。

    等喝過茶,聊過朝中事已近下午,時辰還早但天色近黑,寶絡看一過未時他眼睛就不停地抹更漏,就開口放他走了。

    晚上他歸了棲鳳宮,等皇後問起了義嫂的身子,寶絡吐了口氣道:“朕看還行,義兄的臉色尚可。”

    要是鐵青著臉來的,那就嚇人了。

    “到底是差在哪了?”皇後也是有點憂心,這次還好說只是咳得厲害身上沒力氣,上次義嫂昏睡過去三天沒醒,她就是在宮裡也是坐立不安。

    寶絡也不知道說才好,這宮裡的太醫,藥王谷的名醫皆去過了,都說心肺間出了點問題易生病,這元壽是長是短要看命數,他們也沒什麼辦法,連藥都不敢開,是藥三分毒,猛藥更如是了,因著之前藥吃得太多,反而病的更厲害。

    這一年冬天過去,許雙婉身子卻好了不少,之前她一連病了兩年,時常發燒身上沒力氣,等到開春她咳嗽沒犯,精神也好了不少,宣仲安看她著實好了不少,也會按著她所言,帶著兒子們出去跟人走動走動。

    許雙婉這年把名下的一些錢財分了幾份,送到了天下流落在各處間的那些師姐妹、師侄手中,供她們一些衣食裹腹。

    她也開始教鈺君這些個事情,鈺君出嫁還早,但她已把鈺君的那份嫁妝已劃了不少到女兒那邊讓她自個兒打點,鋪子也分了幾家讓她帶著人管,跟她言道是掙是賠都不要緊,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就是。

    望康跟鈺君長大了,他們身上又擔了不少事,能成天呆在許雙婉的時候少,小兒子由著父親帶著經常侯在母親身邊,跟母親親得很,他爹帶他出去的久了,他扭過背就要往外走,說要歸家去找娘。

    宣小公子大名宣施寧,小名寧寧,也是個精力充沛的小家伙,他兄長帶他帶的也多,他跟著他兄長旁的沒學會,把他兄長的固執氣學了個十足,跟人拗起來連他爹都拿他沒辦法,就是嚇唬他他也不怕,捏起拳頭來就敢反著威脅人,親爹他也敢威脅,往往把宣侯爺氣得去夫人面前告狀,說這麼個無法無天的兒子他不要了。

    許雙婉看他跟小兒子鬧起來鬧得比跟望康還凶,頭疼得很,只好放任望康多點施寧,哪想長子多點一會,施寧的反筋就要長得更扎實一點,全家也就她能管住他了。

    寧寧戀家戀母,最不喜出門,出去一會他長兄要是不管他,他自個兒就能摸著回來,他不用人教他就知道自個兒家在哪,他又最愛母親,許雙婉生病,最難受的就是他,他經常守在她床前就不動,晚上也不走,非要趴在母親身邊睡不可,就是母親身上滿是藥味,他還哈哈笑著跟母親說母親身上香香的。

    為著寧寧,許雙婉的心氣兒也不敢散,這下即便是大夫對她的身體也不敢說准話,她也成天打起精神來過日子,也是心氣兒一直挺著,挺過了那陣,她這身子好了不少。

    宣侯爺心計深沉,宣施寧戀家戀母是經他一手促成,為著讓妻子放不下寧寧,他連當年他不想要寧寧,是她拼死也要生下寧寧的話他也敢跟小兒子說,這弄得宣施寧跟他鬧過好一陣子的別扭,大半年的不跟他說話,直到今年在他母親的要求下他才原諒他這個父親,願意叫他一聲爹。

    家裡大的小的都不省事,許雙婉這沒精神也需打起精神來,這年下半年單久夫婦來京看望她再行為她探查身子,也奇怪她這斷了藥不吃,這身子比去年重病的時候還要好點了。

    許雙婉大抵能明了自己的身子,她好是沒有好透底的,她現在還是時常覺得心口隱隱作疼無法喘氣,但這情況比去年要好多了,不會讓她覺得就此窒息過去醒不過來,現下她咬牙挺挺還是能順過來的。說來,人有時候活著就憑一股氣,氣撐住了,好就好了,撐不住那就只能認輸任自沉淪了。

    她牽掛太多,只要給她點火,她就能在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生起熊熊大火來,她有這韌性,而她丈夫更是知道她有這個韌性。

    他不想放開她,她就不認輸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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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13:22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母親身子一好, 望康就不著急成親了,不再饑不擇食,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兒就是人家閨女不過八九歲也不放過。

    長子的心思,許雙婉知曉, 笑而不語, 望康這年紀一長, 身經百戰的他臉皮是比他叔叔還要厚上幾分, 頗有乃父之風, 就是對面被人拆穿謊言他且能臉不改色, 更不用說母親只是帶笑調侃看他兩眼。

    不過,望康的婚事他自己不急了, 許雙婉也不急, 姜家那邊讓姜垠過來跟宣仲安說,能先說定了就定個人,也好提前准備婚事。

    望康虛歲十六,這年紀也該成親了。

    宣仲安也有這個意思, 他想的倒不是長子該成親了,而是想著兒子成親了有了自己的媳婦,他到時候也好把宣施寧給扔過去,他也不用成天地見一個跟他咋咋呼呼的小兒子。

    許雙婉見他跟小兒子老過不去, 就把他攆去了朝廷上朝, 宣侯爺不願,在家裡鬧了好一陣,差點把妻子氣病, 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

    望康對父親這毛病極為不屑,這天在父母房裡等到前呼後擁的父親去上朝後,他極為痛心疾首地跟母親道:“他這毛病,都你慣的。”

    讓他去上個朝,不鬧出大動靜來,不她哄著,聖上不三番五次地著人來請,他就不去,弄得跟國家沒他就不行了一樣,沒他朝廷就跟死水了一樣,毛病!

    兒子不屑,許雙婉也兩面三刀,哄跟他父親一個毛病的長子道:“大人物都這樣,你不管了啊。”

    排揚大的都這樣,通常是這個看不慣那一個,哪怕是親父子,也不能阻止他們相互之間的看不慣,哪怕他們是—丘之貉,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去。

    他們家長公子現在出門,哪次不是前呼後擁的?他屁股後面的狐朋狗友跟了一堆,小太子還為跟不了他屁股在宮裡氣得雙眼含淚,上次小半個月背了兩本書只為求的出來跟他宣家義兄去獵山打個獵,玩個好玩的,而這小子對其極為得意,明知會有諫臣參他和侯府,道他教唆小太子,他也敢放話說誰敢拿他說他父親,他回頭也得上門去管管人家大人家的家事不可,如此還跟御史台的一位老大人鬧過一次,鬧得滿城風雨,被京城百姓議論紛紛。

    許雙婉見他輕狂,也不說他,父子倆在外顯示不和,實則一個勝過一個有心計。眼看洵林在地方有功被調回了京中接任大理寺卿,他要成為過問天下冤屈的執法之人,從此要在京中大臣侯貴當中占得一席之位不說,開罪他們的時候也不少,肯定有人會阻他上位,侯府暫把風頭吸引過來讓他順利上任也好。

    侯府久戰百戰,也沒幾個人想跟宣相扛上,侯府的長公子鐵皮一塊著實不好惹,再經點風波也經得起。

    許雙婉把丈夫勸去上朝也是為的這個原因,在朝廷屹立不倒的宣相上一朝,頗能鎮得住場子,嚇住幾個膽小的不在話下。

    許雙婉身為長嫂,哪怕洵林已成家立業,膝下兒女雙全,就是這幾年隔的遠了點,對其愛護之心也不比當年的弱。

    說來,望康被他父親養得甚是彪悍,往後所做之事要是比他父親一生所為更為驚天,許雙婉也不奇怪,歸德侯府到他手裡,許還能接著扶持他叔父這一枝一點。

    “我哪管得了他……”這廂,望康一臉的“他才懶得管”,手掌還作漫不經心拍拍腿上袍子上的灰狀,“他誰啊?一品貴侯,當朝宰相,誰敢惹他?也不怕他把人吃了!”

    許雙婉聽了一怔,隨即好奇地道:“他哪又招你了?”

    望康聽著,眼珠子翻到頂,翻沒了,“他哪招我,我招他了!”

    說著語氣間的怒意,眼看要沖破屋頂雲霄。

    “怎麼了?”

    “你問他去。”

    父子倆看來是又對上了,怪不得外面認為他們父子不和。

    “那我回頭問問去。”許雙婉笑道。

    施寧在一邊本來咯咯笑著聽著長兄埋怨父親,反正只要長兄說父親的不是他就開心高興,現在一看長兄對母親口氣不好,他覺得凶裡凶氣惡聲惡氣的他不喜歡,小臉便拉了下來,虎著臉跟長兄道:“你不要凶我娘。”

    說著,小拳頭都捏起來了。

    望康伸出手把他抱到腿上坐著,“我不是凶娘,我是凶咱們那個沒名堂的爹。”

    施寧一聽,頗為贊同地點頭:“沒名堂,把我鬧醒。”

    去上個朝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非得把他娘叫醒來送麼?改日他去上朝,他就不鬧他娘,他就比沒名堂的乖多了!

    宣相上個朝,是長兄幼子都鬧醒過來了,寶貝女兒沒過來,是因她這幾日不在家,替母親去庵堂守望回京的師伯坐化去了。

    兩個兒子都跟他們父親對著干,但這確是他們父親縱容的結果,宣侯爺吃夠了他膽大妄為的甜頭,對馴養兒女不感興趣,女兒他都沒指著她百依百順,兒子頑劣些對他來說,反倒像他一些。

    當父親的盡職盡責,許雙婉在兒女身上花的也就是些細碎的功夫,也不怎麼勞心,這也是她不需要看著望康在她有生之年成親的原因。

    看著他娶妻生子,無非是希望他過的好,但她已知憑著他自己他就已能在這世間立足,她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需非要看著他成親。

    於她這個當娘的,他能過的好才是最重要的,實在不必因那成全那不是她的心意的心意而倉促成親。

    遂等宣相上朝回來,問到父子倆之間鬧起來是因為宣相逼著長子成親的事鬧起來的,許雙婉有些無奈,與他道:“我們不是說道好了,此事順其自然?”

    “那是讓你順其自然,”宣相理直氣壯地與她道,“你可以隨意,他我可沒許。”

    長子那可沒那個順其自然的權力。

    許雙婉哭笑不得,“可就是他成親,選媳婦定媳婦也是我的事啊?”

    “你別管,讓他自己相,當年他老子我不也是自己相的?”宣仲安哼了一聲。

    這父子倆斗還斗出樂趣來了,每天不來上一回來,就跟兒子白生了似的,許雙婉樂於他跟兒女們這般親近,但也拿他這養兒女的手段有些頭疼。

    真是難怪外頭覺得望康不好惹,他從小就跟他父親斗到大,能好惹麼?

    “可當年你相中我,也不是到了時機才娶的嗎?”先前本來是沒打算娶的,看正好有時機娶她過來才下的手。

    “誰說的?”宣相皺起了眉。

    “你說的。”之前耳鬢廝磨時候說的。

    “你聽岔了!”宣相惱羞成怒,聲音鏗鏘落地,反口反得很是干脆。

    許雙婉不逼他,轉而笑道:“那好,讓他自個兒相就自個兒相吧,但也不必讓他非要在這幾天挑一個人出來,讓他慢慢找吧。”

    “那得找到什麼時候去了?”

    “找到他中意的那個人的時候。”

    妻子慢悠悠地說著,本來沒打算給長子那個時間的宣仲安聽著她的口氣,這心思也慢慢地沉澱了下來,末了,他摟著妻子跟妻子溫聲道:“望康隨我,但願他有我那個運氣罷,你就別管了,我心裡有數,望康心裡也有數,你且放寬心就是。”

    許雙婉點頭,“我就是這般想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但也想如若他像你多好,如果媳婦兒是他自己好好挑選的,多了些心甘情意,想必他的路會走得更穩些罷?”

    為了心愛的妻子兒女,他的路會走得穩且長罷?

    就像他的父親為了他們一家的安穩一樣。

    “但願罷。”宣仲安抱著她,輕歎了一句。

    沒有也沒事。

    情海壯觀,但也苦鹹,愛生憂憂生懼,宣仲安寧願他的三個兒女情緣薄點,心緒淡點,這一點他們不必像了他。

    **

    沒兩天,去送清心師太一程的鈺君歸了府。

    鈺君說道起清心師太坐化的那天早上還跟庵裡的老居士一道挖土種菜的事,她跟母親說:“師伯走得很安詳,面容看起來很是歡喜慈祥,就跟活菩薩一樣,次日起來誦完經做完早課,主持師太留我們吃了一頓齋飯,我們就都回了。”

    主持師太神色淡淡沒有悲苦,來送的人也都平平靜靜神色如常,如若這些大師不是從天南地北趕過來的,鈺君還道她們只是順道來廟裡寄住幾日,碰巧與師伯打個照面罷了。

    清心師太回京回到慈心庵坐化,因她是她母親在此院為她而亡,恩師在此院收留了她,她早已渡化了執念,後來卻又了悟到塵歸塵,土歸土才是隨心歡喜之道,便也不再強自看破塵世,做了回京到母親與師傅走時之地坐化之舉。

    她在與許雙婉的信中道,她自從做了回慈心庵的決定,無一日不是心生歡喜,就像每日盼著回母親的懷抱一樣。

    鈺君還小,懵懵懂懂的不太懂大師們面對生死的如常,說罷頓了頓與母親道:“大家看起來都不悲傷,不見難過,我也……”

    鈺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在那情那景,她覺得傷心難過是很突兀的事情,於是便是心裡悲傷也沒有流下淚來。

    “你無需難過,”許雙婉見女兒不懂笑了起來,摸著閨女的頭溫聲道:“你師伯走的歡喜,你便歡喜地送她,人死了不是非得難過,你想,你此番送她,沒有眼淚悲傷,你回來了心裡是不是要好過一點?”

    “有一點。”鈺君有些羞澀,有點羞於承認她心裡悲傷師伯的離開,但其實也沒有那麼難過的事實。

    “不給還活著的人留下傷心和淚水,這是你師伯所願,來送她的大師莫不是她的知己好友,她們如常地生活下去才是你師伯所願,她們又如何不會如她所願呢?”許雙婉微笑與女兒道。

    鈺君聽了,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許雙婉與女兒所說乃她真心所想,但當夜想起她師姐求道以弱身救濟蒼生的一生,年輕時候與她結緣,現在早已不年輕了的許家二姑娘閉上眼睛,默默地流下了一行淚。

    她的師姐與師傅,她們終歸會被歲月掩埋在滾滾的紅塵當中,但這一刻,她記得她們。

    她們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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